番茄小说 > 武侠修真 > 夜落梢头霜几许 > 原谅她了
    猪圈里,她将自己整个人钻进食盆里藏着,院中的身影迟迟不肯离开,她也不敢出去。只得忍受着臭气熏天的猪圈,和这遍地的猪屎、猪尿,过去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院中的身影离去了,她从食盆里爬了出来,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没有臭味的。

    她崩溃的走出胥役的住处,经过巷口时,打更的人看到她,吓得大叫‘鬼呀!’,便一溜烟跑没影了,这倒应了那句话:夜里独行多了,迟早会撞见鬼。之前听人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今日自己还真做了一次鬼。只怕此事一出,今后打更的人走夜路该不踏实了。

    穿过街南的巷子,她走到苏耽家门口,此时,苏耽正在院内练剑,看到门口有黑影晃来晃去的,他停下手里挥舞的剑,走到门口查看,只是这时,阿鸣已经找到地方躲了起来,苏耽在门口一无所获,便以为是母亲的魂魄回家看自己来了,他难过的擦着眼泪。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竟出现在母亲的房间里,月光照进房里,纸糊的窗子上映着一躯瘦小的身体,本来母亲生前就很瘦弱,可眼下他看到的这个身影更加瘦小。细细多看上几遍,却又像极了那个杀害母亲的罪人阿鸣。这虽然只是猜测,却叫他心里惴惴不安,亓大人在朝堂上说的那一番话,依然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在他心里记着。

    朝廷的衰落,让他彻底看清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或许只有自己才能伸张正义,或许林城需要一位好官来替百姓做主,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想要亲手了结掉那个人的生命。

    他走到门口,对着房内的身影厉声道:“谁在里面!”

    听到声音,阿鸣一愣,手里拿着苏母的旧衣服直打哆嗦,她不敢回他,也不敢走出去见他,可是照眼前这形式来看,整间房子都被盯上了,她没有办法在逃跑,可能这就是命吧!当她在水潭对苏大娘见死不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后果的。

    “是我!”阿鸣放下苏母的衣裳,慢慢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苏耽抬眸一看,面前的这个人黑乎乎的,身上散发着猪屎味,他用手捂住鼻子,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娘的房里?”

    阿鸣抬眼看着他,回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我害死了你娘吗?我是阿鸣,你娘不是我害死的!”

    苏耽一愣,咬牙切齿的怒视她,道:“你还敢来这里!不怕我杀了你为我娘报仇雪恨吗?”

    阿鸣苦笑道:“现在的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不对,我何时又有过家呢?现在的我已经不害怕死了,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我努力的想活下去,也没有人肯相信我。”

    “你那天给我的果子是蛇果,不是吗?你还敢说不是你害死了我娘!”苏耽质问道。

    “不错,我给你的确实是蛇果,可我没有想到你娘会被蛇咬死,那果子我也吃了,为什么蛇不来咬我?苏耽,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那天的蛇一定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伤害苏大娘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一起把那个幕后主使抓出来好不好?”阿鸣解释着。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说再多,苏耽也是不会相信的,可尽管这样,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试一试,或许人性没她想的那么坏,或许在他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一条毒蛇可以受制于人,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心比毒蛇还要毒上百倍,乞丐这个身份是假的,无家可归也是假的,我才报官将你抓起来,当晚你就被放了,放了你的人是何身份,我心里清楚的很!慕时不过就是东境国丢弃的一条狗罢了,司马宸当时怎么不干脆将他处死,为什么要让他来到南周国,为的不就是把林城搅的鸡飞狗跳,林城乱了,王上才不会有精力和东境的王争夺女人!”

    听了苏耽的话,阿鸣顿时醒悟过来:“慕时,慕宣,果然是有关系的,难怪我会被杀,原来我伤了他最重要的人!”

    “你受伤了?”苏耽一听,马上将她全身打量一番,果然在心口的位置有一淌污了的血迹。虽说恨她、甚至想杀她,可是听她这般说,却又不忍心伤她,要说是做戏吧!好像也不会有谁会故意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看见她如此,心里若还是惦记着报仇的事,那自己同她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跑到我娘的房里做什么?”苏耽认真的问着。

    阿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我想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家,我不像你,有苏大娘这么好的娘,衣服破了有人缝,饿了,苏大娘会给你做饭,病了,还是苏大娘照顾你,若是我遇上了这些事,等着我的就只剩下死了。”

    听了阿鸣的话,苏耽落寞的低下头,冷声道:“你知道我娘人好,你还害她!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害死她的话,你说的这些话,她也会像对我一样照顾你的,你出现的时候,她就看出你是姑娘的身份,还想着你会成为她的儿媳妇,可是你怎么想的,我们不是乞丐棚欺负你的的乞丐,我们没有打骂你,没有伤害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原来苏大娘想让我给她做儿媳妇,你们不是那些乞丐,你们没有欺负我,我本来是可以有个家的。可是…可是究竟是谁要这般害我,苏耽,苏大娘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想要杀她,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她!”阿鸣语无伦次的哭诉着。

    看着眼前的阿鸣,苏耽悲不自胜的跪倒在地上,他痛哭着,却无言以对,阿鸣是可怜,可他真的没办法去原谅她。

    “对不起,对不起…”阿鸣此刻除了说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僵持了一会儿,苏耽突然沉默了,阿鸣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仅不受欢迎,还会打击到苏耽,于是,她走到苏耽面前,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出现让你痛失亲人,还是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阿鸣空落落的从苏耽身旁走过去,可没走几步,苏耽却突然叫住她:“你站住!”

    阿鸣停下脚步,苏耽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道:“跟我去后山竹林把自己洗干净了!你这样子走出去,会吓到人的!”

    “嗯!”阿鸣犹如吃了蜂蜜那般,欣然接受苏耽的好意,随他去了后山竹林,走到水潭边的时候,她闭目回想到了苏母帮自己搓背的画面,悲从心起的流着泪。

    那天就是在这个地方,苏母看着自己满身伤痕都化了脓,心疼了好半天。

    “可怜的孩子,怎么被打成这副样子了!伤口都发炎了,这些伤可不是耽儿能治好的,刮脓消毒就相当于蜕皮、换皮,你身上的伤太严重了,耽儿治不好,我还是带你去找王医匠看看吧!他一年前来的林城,说是来探亲的,可谁信呢?”

    阿鸣疑惑道:“为什么不信,我也是来探亲的,苏大娘,您相信吗?”

    苏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呀,不信!你郴州话说的那么顺溜,要说你不是本地人呀!打死我都不相信!”

    阿鸣憨憨的笑着,道:“那个医匠呢?您为什么不信他是来林城探亲的?”

    “因为他是临沂琅琊王氏、王昙的大公子,他来林城一年多一直都住在客栈里,既没开府迎宾庆贺,也没有见他和什么人来往密切,要说是来探亲的,你信吗?”苏母解释着。

    正想的出神,苏耽突然打断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吧!我去竹屋里给你拿身干净衣服!这个是无患子叶,洗头用的!”

    大致介绍了一下,苏耽便离开了。这大晚上的虽有明月照着水潭,可竹林里黑漆漆的确实有些可怕。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别无选择了,总不能穿着这身又臭又脏的衣服满街游荡吧!如果真吓死了人,那可真成了杀人犯了。

    见周围无人,阿鸣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下后,丢到一旁,她慢慢走下水潭里,整个水面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没洗一会儿,苏耽拿着衣服过来,将衣服摆在一旁的石墩子上,然后拿起无患子叶放在水里浸泡后,拿起来揉成一团乱麻。

    阿鸣疑问道:“这是做什么?”

    苏耽答道:“把无患子的叶汁提出来给你洗头用,要不你这一身的臭味怎么能去除掉!”

    其实她想说的是,自己洗澡,他留在这里做什么?一男一女,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深山老林子里洗澡,还如此画风,实在很难叫人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可是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洗澡!”见他如此不自觉,阿鸣漠然道。

    苏耽停下手,看了下四周,回道:“天这么黑,我连你的样子都看不清,你还期待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有时间胡思乱想,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把自己这一身的臭味去除干净!还有,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臭!我不留下来帮你处理,你能弄干净吗?”

    阿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明明占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这话叫他说来,造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就在阿鸣无言以对的时候,苏耽厉声道:“你把头往这里偏一点,我好将叶汁淋在你头发上!”

    呃,好吧!不就是洗个头吗?很快就完事了,反正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清。

    捯饬了半天,终于洗干净了,好像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了,水潭的水是流动的,隐约间还泛着一股木槿花的香味。

    “好了,你走开点,我要穿衣服了!”阿鸣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道。

    苏耽转过身去,淡然道:“你穿你的,我又不看你!再说,这大晚上的我也看不清你!看你年纪不小,想得倒还多!你快点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苏耽如此无赖,阿鸣只好忍下,她从水潭里上来,手忙脚乱的快速穿上衣服。苏耽拿来的这身衣服很奇怪,大小刚刚合适,比起前段时间苏母给的衣服,确实触感不错。

    阿鸣整理好衣服后,苏耽突然拉起她的手,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阿鸣被动的跟着他来到一间简单的竹屋,这间竹屋的大小和苏耽的家差不多,修葺风格和摆件都很新颖,奇怪的是,竹屋里放着一尊缩小版的月老神像,这尊神像是用木头雕刻的,或许在苏耽这样的穷人家,可以供奉木制的月老神像,已经是极限了。

    他将房内的蜡烛点亮,烛光下,阿鸣身穿一身大红衣裳,眉间印着一颗红色美人痣,她面若桃花那般,叫人看着心旷神怡。殷桃一样小的嘴唇轻轻一挑,迷人眼目,她肤如白玉那般,脸上泛着桃花瓣的颜色,修长的手指,杨柳一般的身姿,自带的红唇格外让她妖冶艳丽,若是她说话的声音再音柔悦耳些,就真是无人可比了。

    看着眼前这个明**人的姑娘,他不由自主的道:“阿鸣,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会想办法治好你身上的伤,让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阿鸣激动的上前抱住他,问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此时,苏耽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着了魔,让猪油给蒙了心,他是害死娘亲的仇人,怎么可以把她留下来,还让她穿这么好的衣服!住这么好的房子,不过仔细一看,这衣服穿在她身上,还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