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 武侠修真 > 夜落梢头霜几许 > 身陷西威城
    “王上,您一向不过问朝堂之事,今日说的这番话倒显露的王上…其实只是不明着做给大家看罢了,王上,如此的话,小的更要去做这件事,平常人都害怕把真相记录下来,可小的不是平常人,小的可以去做这件事。”

    林染枫一脸涌涌澎湃的说着,元廓想了想,反问道:“非平常人,你说你非平常人?小枫,你来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个不平常,怎么就做得了这件事了?”

    元廓这样突如其来的反问,并未问倒她,她果断的回道:

    “王上,就凭小的会活得比他们久!这个是平常史官做不到的。”

    林染枫的话顿时震撼了他,她居然如此狂妄的说出这番话,看来是个机智,有头脑的人,若是她能来做这件事,定能成的。

    “历来史官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小枫,你看…你想做哪个?”

    “回王上,小的自请做艰难的,内史!”

    元廓本想着他会选择左史或者右史,毕竟两者风险不大,也算是封他个官当当,也好方便自己同他相会,哪曾想他竟然选了内史,这要把自己的丑事记录下来,流传下去还得了。

    元廓犹豫一会儿后,淡淡说道:“小枫,你可晓得,这帝王和史官中,他们一个要自称我长、掩恶扬善,一个要直书其事,不掩其瑕,一个又要文过饰非,君举必书,他们要为自己树碑立传,要对后人申以劝诫。他们这么做无非为了两种目的,南辕北辙,就像两种力量的尖锐矛盾和较量。较量后的结果,通常都是权力压倒亢直者,屠刀强过笔杆子。”

    “王上,小的从不怕屠刀架在脖子上,小的只说真话,不说假话,宁为兰摧玉折,不为萧敷艾荣,绝不兰艾相杂,朱紫不分,就请王上成全小的吧!”

    林染枫态度十分坚决,元廓的话显然没有一点叫他知难而退,没办法,这已经说出去的话这个时候要是收回来,多没有面子,他只好允了下来,随后对她说:

    “小枫,本王周折一时,突然想到,本王的身边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他是我祖父身边的内史,此人从不参与议政,从来都是以寺人的身份跟在我祖父身边,祖父管这类人叫内侍。为了你的安全,本王就令你做个内侍,叫法都是一样的,如此一来,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记录史事的史官,便不会对你下手了。”

    听完元廓的一席话,林染枫一口应了下来,虽不知这“内侍”跟“内史”有何不同,听他说叫法都一个样,想必意思也都一样吧,就没去过多纠结此事了。

    “从即日起,小枫可在本王面前称臣,并侍奉在本王的左右,不离其身。”

    眼瞅天快亮了,元廓这才给她下了旨意。

    “是,小枫谢过王上。”

    “你起来吧,本王饿了,你到外边跟侍女说一声,让她们给弄点吃的来。”

    林染枫从地上起身后,听候吩咐走到外面对殿外的侍女说道:

    “你们几个,王上说他饿了,你们快去做些吃的送过来。”

    初到西威城的林染枫,不是太懂礼仪,也不知道这内侍与侍女之间的称呼是个啥样,更加不知道内侍还得负责王上起居、用食,这真是内史该做的?必须做的?他的脑子一下懵了,这跟之前说的内史掌书王命,真在一个频道吗?

    林染枫的话好像令侍女们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在长清殿外,王上就在里边,侍女们也就不敢笑出声来,倒是侍女们的内心戏让她听了去。

    一个嘴角长了颗小黑痣的侍女看了眼自己的同伴,然后心里暗暗想着:“就一个寺人,若不是在王上身边侍奉,老娘早找人将你除了!”

    然而那狠毒侍女一边站着的侍女,脸上倒是白净许多,就是身体太过消瘦,瘦的跟皮包骨似的,看来是许久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导致而成的。

    她一脸情愫绽放的双眸,不停的在对林染枫抛着眉眼,心里说着:

    “真是想不到,世间除去王上那样的美男子,我西威国竟然连内臣也会如此漂亮,只可惜…他是一个不完美的男人,不能够娶妻生子,如若不然…过完年我就用我毕生攒下的积蓄将他聘下,等他出宫后,就能与我携手白头了。”

    听了两人的话,林染枫倒是觉得好笑起来,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她看了眼那身体单薄的侍女,霎时,那侍女脸就红了起来,另外一个倒是不为所动。她从自己腰间处的两个锦囊里分别掏出两颗种子,并递给这两人,对黑痣侍女说:

    “小姐姐,这是桂花种子,等你出宫后,种在自家院中,定能成就你贵在其中,这可是好兆头。”

    那黑痣侍女一脸不屑的白了眼她,说道:

    “谁稀罕,一颗豆子也想收买我们,若要给就拿出点诚意来!”

    黑痣侍女话语间,早一把将林染枫手里举着的那颗桂花种子给打到院中某个地方,寻找不到,一边清瘦的侍女见状,立即将她手里的那颗梨花种子接了过去,生怕她一个不高兴,立即将东西给收了回去。

    “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素月谈相映,肃然见风度。恨无尘外人,为续雪香句。孤芳忌太洁,莫遣凡卉。这位小姐姐,还是你识货,你手中拿着的梨花种子,梨,本意上听着不是很好,但……”

    还不等林染枫把话说完,那黑痣的侍女就一把将她手里的梨花种子给抢了过来,扔到一边的草丛里,并对那清瘦的侍女叱骂道:

    “贱骨头,就一个豆子,就把你魂给勾走了,你不想活命了,连王上看中的男人都敢想,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那黑痣女人的声音虽不大,林染枫却能听得很清楚,她说“王上的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何时成了王上的男人了,莫非王上是女人?还是说这群家伙把自己当成有龙阳癖好的人了。

    她看着那黑痣侍女,顿时眼睛一道亮光闪过,周围变得静止下来,她拉起那身体清瘦的侍女快步来到花园的桃树下,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在正常进行着,只是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们,此时,林染枫依旧拉着那侍女的手,一脸疑惑的问她:

    “小姐姐,请告诉我,刚刚听那位姐姐说,我是王上的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染枫的话顿时问懵了那侍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被她拉的很生疼,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得意,欣喜。

    她对她淡淡微笑着,反问道:“敢问内侍大人可是与王上同榻而眠过,有过肌肤之亲?”

    林染枫怎么也没想到别人会问她这样的问题,那清瘦侍女更是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大胆过问王上的私事。

    “这个…没有的事,王上只是时常传我进长清殿,陪他说话,其他的…也没其他了,小姐姐,你还未告诉我,何谓寺人?”

    “寺人?内侍大人不是已经没有那个东西了吗?怎会不知道寺人是什么?莫非内侍大人还是完整的!”

    清瘦侍女先是一脸疑惑的反问她,随后又猜疑起她。

    “完整,我当然是完整的!小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听她这样一说,那清瘦侍女心里的疑惑才得以平息,乐滋滋的偷笑起来,随后一时得意忘形的一把抱住她,依偎在她怀里说道:

    “奴婢叫如静,就是内侍大人方才诗中提到的梨花如静女里边的如静,奴婢敢问内侍大人大名?”

    她好像一脸也不羞耻内敛的继续抱住自己,林染枫用双手扒住她的双臂,将她与自己分开。

    她回道:“我叫小枫。”

    那侍女听了,立即唤了他一声:

    “枫郎。”

    话语间,她脸更加红了,含情脉脉的看着林染枫,简直是个直率的花痴。

    “小姐姐,你还是唤我小枫吧!如此称呼,倒叫我有些心慌,听着别扭。”

    “枫郎,你觉着心慌,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心慌,那正说明了,这个男人喜欢女人,静儿喜欢枫郎,可惜枫郎总一口一个王上,倒叫静儿误会你是有龙阳癖好的寺人。”

    如静的话越发如痴如狂,好像喜欢一个人、爱到不能自拔一样。

    林染枫一脸无奈的看着如静,对她说:“小姐姐,你当真是误会王上了,他一直都是正常人,先王在世时,也不过是喜好王上弹琴罢了,因为时常召见他到长清殿去,才叫宫里的人都误会了他。”

    “枫郎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是枫郎说的话,静儿都信!”

    这说归说,哪曾想这小侍女那么喜欢抱住自己,说几句话也能让他吃个豆腐,顺便占个便宜。

    “呵…(林染枫没办法,只能勉强附和着她笑笑。)”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不撒手,几个侍女端着点心从自己身边走过,就对如静说:

    “如静姐姐,这青天白曰的,就在这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林染枫附和那人的话,对如静说:“王上不是说他饿了吗,劳烦姐姐,去拿些吃的送到长清殿。”

    对于她的请求,如静倒是有些吃味的抬起头来看看她,随后淘气的亲了他脸颊一下,回应道:“枫郎喜欢吃什么?一并告诉静儿,静儿做好后给枫郎收着,晚些送来。”

    如静一脸关心的对她问道。

    “小姐姐,你决定就好,我都喜欢!”

    林染枫的一句“都喜欢”,顿时搞得如静更七荤八素,她对她挥了下手,走出他设下的那道结界,朝着御膳房方向走去。见如静走远了,林染枫这才松了口气,仰头朝天空的东北方向远远望了望,随后解除结界,朝长清殿方向走去。

    花园中,林染枫刚把如静支走,好不容易落了个清静,这刚走没几步,又撞见元望,他是元廓唯一的骨肉,个头不大,一眼看上去也就是个七八岁的样子,他躲在假山后边,手里握着书卷,一副认真模样温习。

    “小孩,你是哪宫娘娘生的王子,怎么跑这儿看书来了?”

    林染枫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不说别的,光看他身上穿着的华衣绸缎,便识得少年是王子。

    少年闻言,并未搭理她,继续看书。林染枫有些好奇的走到他面前,将他手里的书卷抢了过来,一脸严肃的对他说:

    “诶,我在对你说话呢,是王子也不能不理人吧!”

    “你是何人,父王他为何总召见你到长清殿去,我父王他是不是喜欢你?”

    当真是年幼不懂事,林染枫怎么也想不到元望一个小孩会说这样的话。

    “你父王他喜欢我!呵……(林染枫一副哭笑不得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王子,我是王上钦封的内史,负责记录王命一职,不时常与王上见面,如何得知大事。”

    她没办法,这才对少年坦白。然而,元望并不以为然,他用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内史,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枫,不知小皇子如何称呼?”

    “我叫元望。”

    元望话刚落,她就很纳闷,就算是孩子,初次见面,也不该对一个陌生不熟悉的人说那么多话吧,也不知这这孩子是傻还是笨。

    “你也是苗人?你是白苗还是黑苗?”

    “我两个都不是!”

    “你两个都不是,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氐人!”

    “你是氐人,氐人最该死了,我父王身边怎么会有氐人!”

    “额,王子你很讨厌氐人吗?”林染枫很想知道这个少年如何看待氐人。

    “氐人为西戎部,他们是牧羊人,从人从羊,羊亦声!氐、苗合一,他们不是一个单一的民族,他们有不同的语言、服饰、习俗,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书中曾提到,在南山一带曾出过一个叫红苗族的古丈国域,只可惜…楼兰国强盛后,吞并了红苗族,”

    元望一番话说着,让她很是吃惊,他不过就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竟然知道那么多事。

    “书中还提到,在西周鼎峰时期,红苗部落就广泛分布于寒山一带,内史大人,你好像对此事一概不知呀?”

    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元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话,让林染枫猝不及防。

    “不愧是王上生的,懂得真多,说起话来都叫臣听不大懂!”

    没办法,既然身份被揭穿了,只得跟他继续装傻充愣,来个打死不承认。

    “听不懂不要紧,你在长清殿对父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话,什么话?臣对王上说的话太多了,兴许连臣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倒好,王子全给记下了,也好,也好!臣初担当内史一职,很多事都记不清,理不清,王子现在也不必急着告诉臣,等臣哪日带上笔墨,倒时候,还请王子清楚告知才是。”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想与你结成兄弟,仅此而已。”

    “拜把子?王子你要跟我做兄弟!这不是在说笑吧!”

    本想着忽悠他几句就赶紧开溜,哪曾想他竟然想要跟自己拜把子,称兄弟,此事要让他老子知道,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小枫,我速来只对智者称友,虽然你是个寺人……不过你放宽心好了,我是不会嫌弃你,看低你的。”

    嫌弃,看低!寺人?做内史,史官很低级吗,怎的就背上这话了。林染枫越来越懵了。

    “如此说来,小王子倒是抬举臣了,正如王子所说,一个寺人,身份低端,王子看得起微臣,可臣自己看不起自己,告辞了。”

    如此说话轻浮之人,林染枫哪里受得了,他故作慌张的撇了撇嘴,低身对少年行了一礼,就匆忙退下了。

    “小枫你等一下,是我说错话了,我……”

    当元望反应过来时,她早已走远了。

    长清殿内,元廓正在书案桌上打着盹,她小声推开门,迈着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进去,缓缓朝着元廓身边走去,到他身后才无意看到,他手臂正压着一副画卷,想来定是闲来无事,拿着哪位名家墨宝欣赏着,困意突发就直接睡下了,也不知口水会不会污了这幅画。

    也不知做的什么梦,竟然叫他在睡梦中,嘴里还叫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林染枫闻着他的声音,恐惧中添加了多分落寞感,让人瞧着,竟然会对他心生眷恋。

    “王上,王上,王上醒醒,王上……”

    她不忍他在梦中,身体还发冷抽搐个没完没了,这就冒着大罪去去试图把他给叫醒。

    “小枫,你把本王唤醒做什么?我的梦,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人,一个日思夜想,难以忘怀掉的人,就叫你给毁了,你赔本王的人,赔,你赔给我!”

    眼瞅着让自己给扰醒的美梦,元廓十足不高兴。

    “王上梦到什么了!”

    她对这种有些胡闹而没意思的话,深感无语,她态度有些严肃的反问元廓。

    “小枫,你不过是个寺人,竟然敢对本王这样说话!你给本王跪下,跪着对本王说话!听清楚了没有!”

    还真一会儿一个样,一会儿温柔似水,一会又跟个疯子似的,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真想上去好好教训他一番,她的手指早已撬动起来,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法术,她有些恐慌,身体本能的在原地颤抖起来,林染枫没有办法只得听他的,跪在地上。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如静与两个侍女一同端着膳食前来,刚到殿门口,如静就隐隐约约见到殿内,林染枫委屈跪在地上,元廓正坐在榻上,赤脚踢了他肩膀几下,嘴里还不时说脏话来辱骂他,此情此景让如静看着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愤,她好想冲进去替他受过,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不晓得自己的枫郎犯了何错,她不想他受欺负。

    小丫头越想越着急,脚下一慌,直接把门推开,殿内刚还是一片哗然,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殿内的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如静,如静端着托盘的手有些颤抖,她眼中泛出诸多害怕,只见她跪在林染枫的身后,低压着脑袋,如静身后的丫头们见状,也都立即跪倒在地上,一副诚惶诚恐模样,不敢言语。

    突然,元廓露出狡黠微笑,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直接泼到林染枫的脸上,再次对她怒斥道:

    “你听着,给本王脱了鞋滚出去跪在外边,本王不叫你起来,你就不许起来!”

    元廓的话很是强硬,林染枫闻言,缓缓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跪在自己身旁的如静一眼,随后又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齐王,她轻视的看着他微微一笑,出了大殿。

    长清殿的大门敞开着,外边突然刮起大风来,林染枫那较长的头发在空气中,显露的十分生动飘逸许多,如静不知道自己的冒失,接下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噩耗,在此事发生之前,她也曾想过,无非就是落个屁骨开花的下场,怎料元廓并非善类。

    “来人,把这不长眼、冒失的狗奴才,带下去,献给军中将士!”

    这不对,她定是听错了,完全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就乱闯了大殿,也不算冲撞了他,这才几分钟,自己就被判死刑了。

    她吓到了,叫嚷声立即传出殿外,如静跪着爬到他脚边,哀求道:“王上不要,王上,奴婢还有亲人,不能死啊,求王上饶命!王上,求你饶命……”

    林染枫在殿外刚跪下,突然听到元廓要把她拿去犒赏三军,便立即移动位置,跪到大殿门口,正对元廓的位置,她大声说:

    “王上,臣甘愿长跪不起,请王上切莫迁怒他人。”

    林染枫的声音中多添了些哽咽,像是身不由己。

    元廓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在榻廊边的手轻微摆动一下,跪在地上的侍女都识趣鞠了一礼后急忙退下了。

    如静跟着走出殿门,含泪惊慌的看着她,林染枫对她莞尔一笑,便回到方才跪着的地方,静静跪在一处。

    翌日,天还不亮,一身材矫健的宫婢诡秘来到她的身边,小声对她说:“内史大人,你受苦了。”

    显然,那是有人在关心自己,她抬头看了看那人,大概是天气转凉了,自己无缘无故又失去了法术,没有灵力护身,身体自然不比在香山那般悠然,她眯着眼睛轻声问道:

    “你是何人?”

    “我是姜越,内史大人,如今我躲在西威城之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带我回你府上避避难行吗?”

    突如其来的问候,外加突如其来的避难,搞得她具足无措,差点失了分寸,他没有细想,直接朝姜越点了下头,这也算是应下了此事。

    “以前我爹罚我,从不超过一炷香的时辰,如今我受难此处,算栽了,呵…”

    林染枫话语间,她看着长清殿的大门粲然一笑,随后便自觉站起了身,替姜越引路,带他从御园穿过,直接来到冷宫一处废阁,把门推开,一阵霉味絮絮吹来,叫人有些作呕,大概是曾经里边死过人,加上太久无人打理,这才废弃的吧。

    “公子暂且住在此地,等我寻了新去处,再接公子过去。”

    林染枫的话让姜越很是诧异,难道他没府邸?

    “内史大人,姜越谢过内史大人收留大恩。”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自己毕竟在元廓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这要突然出现在西威城,让他察觉,说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姜越如此知礼数,林染枫对他突然心生有愧,歉意回道:

    “公子,这几日我会找人过来侍奉你,只是此处太久无人住了,又不可太过声张,我会在黄昏后来看望公子。”

    “一切听从内史大人安排。”

    果然,这姜越还是个谦谦有礼的俊秀公子,林染枫脑子里一下想到一个人,便是如静,要是让这丫头来侍奉,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彬彬有礼,倒是般配。

    林染枫对他微点了下头,施了礼,便转身朝着御园方向前去。赶巧,在院子转角处遇到丫头如静,如静见他,如喜如泣的快步走到她面前,激动地紧紧搂住她的腰,小脑袋一下钻到她怀里,抽泣着问道:

    “你没事了,枫郎,王上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可有叫人杖责你?你可有伤到哪里?枫郎,对不起,是静儿没用,静儿帮不了你,静儿太胆小了….”

    闻言,林染枫扬起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安慰道:

    “静儿,受罚的是我,你哭什么,这要把脸哭花了,一会儿去服侍王上,让他见了,可又该发气了!听话,不许再哭了!”

    如静听她这样说,抽气着声音离开她的身体,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上滑落着的眼泪,瞥然轻笑着对他说:

    “宫里规矩虽多,也实实比不得君心似海,叫人难猜、难断!枫郎,静儿再过一月就能离宫了,可枫郎不知何时才能离宫…”

    “静儿,恭喜你,这个送你。”

    话语间,林染枫从腰间掏出三粒梨花种子,递到她手里,对她说:

    “三粒种子,希望能够庇佑静儿脱离苦海,平安离宫,远离战乱!”

    语毕,如静听着着实感动,一时没忍住,上去亲了她嘴巴一下,这一举动让林染枫惊呆了,这感觉,很奇怪,心里很激动,就像气泡水一直不停上升,“砰砰”直跳的心脏,叫人有些害羞。

    “君不走,妾不弃,何来这三离,枫郎给的种子,静儿会好好照料,等来年的冬天,长安便不会只有桃花飘零了,梨花独白才是美在其中。”

    听如静说的这番话,林染枫心里纠结万分,他这是…算是有了意中人?还是说…她真爱上了一个女人?很奇怪,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不应该是来找亓云舟的吗?这怎么兜兜转转,倒跟一个女人…这也太疯狂了吧!

    “静儿,其实我….我…”

    林染枫有口难言,真不知道,这天宫的事,他要如何对别人说,此事重大,要是跟凡人说了,会不会引来祸端。

    “枫郎,想要对静儿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是温柔,看她对自己那般关心,林染枫犹豫了,姜越真是正人君子吗?自己跟他不过才相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要是让静儿去侍奉他,要是静儿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开始诸多顾虑起来。

    “这给你,枫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可在触怒王上了,静儿先去忙了。”

    见林染枫犹豫不决,说不出个所以然,如静便将自己收藏在食盒下的一包糕点小心塞到她手里,对她嘱咐几句后,就迅速离开了。

    “…静儿…”

    林染枫刚要对她说什么时,小丫头早已走远了。

    辰时,元廓早早醒来,一小太监进殿侍奉,他懒散打了个哈欠,问道:

    “小枫可还在殿外跪着?”

    “回王上,内侍大人他…他没在。”

    那太监战战兢兢的颤抖着身子,结巴回道。

    元廓闻言,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将一旁太监准备的洗脸铜盆给一脚踢倒在地,沉着声音呵斥道:

    “你去,去把他找来!当真胆大啊!本王的话敢情在他那里管屁用,你让他给本王跪在长清殿里,就跪在本王的榻子旁,本王就不相信,我在,他还敢起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那太监见状,立即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出殿外,寻找林染枫。

    长清殿内,元廓气急败坏的念着小枫的名字。

    御园里,林染枫思前想后,既然都自觉离开长清殿外,若现在回去,免不了要受罚,还是雪上加霜的大罪,不如考虑下之前元望的话,毕竟是王上唯一的孩子,他的话在元廓那里,兴许管用,搁这等候元望来,与他称兄道弟不是没可能。

    “小枫,你来了,可是考虑清楚了?”

    元望还真是神出鬼没,林染枫正坐在桃树下的一块大圆石上发着呆,他就突袭了下她的后背,虽然吓到了,林染枫仍然故作镇定的转过头对他回道:

    “小王子,你前日对臣所提结拜之事,可还作数?”

    “小枫,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不是!我是很认真的想让你做我兄长!”

    闻言,林染枫有些稍带犹豫,对他问道:

    “兄长?臣…臣在同王子结拜前,想跟王子打听个人?”

    “何人?你说。”

    “东境地姜越,不知王子可识得此人?”

    元望怔了怔,回道:“书中说…前两年七月,姜越率领孤竹城的七万兵众回了东境地。司马宸一听说我父王渐逼东境,他就带领军队返回主城,之后派大将军池鱼戍守在沽源,任命姜越位主帅,配备五万兵众以抵抗父王,父王与姜越在无定河交战,大败了姜越!”

    元望的话中,不时有些敬仰姜越。林染枫听着此人的功绩,倒觉得先前的判断是对的,姜越此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

    “小枫愿与王子结为兄弟,往日定与王子肝胆相照,互不背弃。”

    果然,他很自觉的对少年鞠了一礼后,宣告起自己的誓言。

    “小枫,这不对,礼数不对!你这哪里是我王室的结义,倒像极了草莽胡诌,不算不算。”

    林染枫闻言,当真是无语,拜把子不就如此吗,需要搞那么隆重吗?

    “噢,王子认为臣要怎样做,才算?”她无奈的问道。

    “一切礼数皆要由奉常大人操办,那才作数!”

    “小王子,你大概是不知道,裴元虽为大史,但他只掌国之六典,宗庙礼仪,你我结义之事,实在渺小,况且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王子也不想这前脚跟臣拜下兄弟,后脚臣就被问罪斩杀了吧!”

    林染枫的话说的实在在理,元望不得不多为他另做考虑。

    “正所谓结义,就是八拜成交,小枫,跟我去个地方,我母亲一定想多你这门干亲。”

    元望话刚落,就在前带路,领着她来到自己居住的西院,那里并无人打理,看他一个王子穿的虽有模有样,生活却叫人见着有些凄凉。

    “小枫,这就是母亲大人的牌位。”元望伸手指了指一块简约的木头桩子,对她说着,林染枫上前一看,那木头桩子上边并未写着谁的名字,看似是块无字牌位。

    “王子,为何这木牌上没有刻字?”

    “小枫,父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我的母亲,就连宫里的寺人、侍婢,他们也都不晓得,没人对我说过我的母亲,她是谁….大概是母亲身份太卑微了,父王他觉得这样一个低贱的人不配待在宫里吧!”

    元望话语间,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他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是那样无助。

    “呵…不说这个,我们不提不高兴的事。”

    说着,林染枫立即跪在那木牌面前,重新宣告誓言。

    “苍天在上,我小枫与小王子在此结为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苍天在上,我元望和小枫在此结成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语毕,周围寂静一片,两人对视着笑了笑,随后,林染枫大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

    “既然身为兄长,那以后大哥就叫你小望。”

    “小枫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小望,兄长送你件礼物,你找个木盆把这颗种子种在你母亲的牌位前。”

    话说,林染枫从腰间取下一粒桃花种子,递到他眼前,对他说着。

    听林染枫说的有些玄乎,元望不问缘由,直接从他手里接过种子,并对他微点了下头。

    黄昏过后,林染枫提着一食盒来到冷宫别院,走到院中时,他毫无防备的大步走进房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韩延。

    “公子,你歇下了吗?”

    她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轻声唤着姜越。

    见无人用无人应答,便从食盒一处暗格取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动几下后,屋子被照亮了,她四处张望了几眼,姜越果然不再屋里,此时韩延突然将门推开,同姜越一道走了进来。

    “韩延,将军,你怎么…公子,你怎么也….”

    见两人看似达成共识的模样,林染枫见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来回打量着两人,不知要说什么。

    “枫兄,我早和亓将军以及整个苗族部落结盟了,我弟弟虽不在了,可元廓绝不能留!他才是那个谋朝篡位的小人,今姜越若不是收到韩将军写给枫兄的密函,便不会知道,你我本是一家,望枫兄助我攻下西威国城,擒拿元氏贼人!”

    姜越话语间,眼睛散发出无比的仇恨,那是对元廓的恨意。

    不等林染枫回话,韩延就在旁插嘴道:

    “小枫,亓将军可等不及了,杏月出头,取元廓头颅!”

    韩延脸上的神色一点不比姜越的逊色,话说自己打娘胎出来,就一直在香山待着,从来都是温柔谦逊,哪里会有打打杀杀的活计轮到自己头上,眼下竟然被逼着去杀人取人首级,确是为难。

    “将军,此等大事,小人不敢贪功,小人恳请将军让小人上战场杀敌吧,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染枫灵机一动,对韩延提了建议,想来也是,这战场将士胜多,自己要躲起来,也不会有谁发现的,就做个逃兵何乐而不为。

    “小枫,本将军让你去,是看得起你,你要知道…做逃兵的下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你现在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亓将军也会杀你最在乎的人,朋友,或是兄弟!”

    韩延后边的话,有些刻意压低声音,就是想要着重告诉她,与元望结义之事,他已经知道了。

    林染枫闻言,看了眼韩延一旁的姜越,她轻笑着对韩延俯身行了一礼回应道:“是!杏月出起,小的就带齐王来见将军。”

    她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对他假笑着委曲求全,并再一次看着姜越露出狡黠一笑,她将手里紧握着的食盒放在一旁沾满灰尘的大圆桌上,退下了。

    “多谢韩将军助我报那杀父之仇,此物还请韩将军交给亓将军,就说此物便是姜越对白苗族的承诺!”姜越见林染枫离去,便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牌子递到韩延面前。

    “这是…虎符!”韩延惊讶的接过牌子。

    “是,另外半块在齐王那里,等我手刃了那贼人,就把另外一半奉上。”

    姜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握起拳头看着屋外飘起的雨雪,迥然说着。

    “好,此事就交由将军亲自动手。”

    “谢韩兄成全!”

    语声中,姜越俯身对韩延行了一礼,道谢着。

    今夜的天气十分寒冷,林染枫不知怎的,走到御园,就遇到匆忙跑来的小太监,那太监焦急模样在他面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内侍大人,叫奴才好找啊…王上正到处寻你呢!”

    林染枫听了那太监的话,这才想到早上擅自离开长清殿外的事,她急忙抓着那太监的胳膊追问道:

    “王上人呢,可歇下了?他是不是很生气?”

    那小太监被她这一掐的,顿时懵了,大概是外头天气太凉,身体都僵了。

    “王上…王上让奴才找到内侍大人,就让你到长清殿内去跪着,还说…就跪在王上的榻子边,侍驾。”

    “跪在床边,这是何惩罚,不该是杖责我吗?王上他可是气糊涂了…”

    幸亏自己在宫中职位比普通寺人高出许多,要不然就刚刚说的胡话,早死上几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