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本以为老太公大寿会是悬灯结彩，展开鸾凤，笙箫鼓乐不绝，流水宴席不止，不料卢氏只是闭门拒客，自家自娱自乐。
潦草几桌宴席设立在后山永乐亭，共一十二桌，一户一桌，分的清清楚楚，老太公单设一桌朝南，家主卢思易落座于左垂手，接着便是在桌边打扇伺候的丫头，一个赛一个甜美。
老太公轻抚长髯，双眸清亮，精气十足，身形干瘦，一身破旧青灰长衫显得十分宽大，坠在身上。
卢思易一样如此穿着，朴素节俭，单靠儒雅气势便让人觉得这件长衫价值不菲，他剑眉星目，身形壮硕，拿杯的右手粗大宽厚，像个练家子。
“好。”
伴着老太公的点头赞叹，十二桌家族子弟分桌落座。
前面十一桌无不适家眷好友十几人挤在一起，只有卢澄这边是两男一女。
“这样也好，没人跟咱们抢吃的。”
杨凡拍拍妙仪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说给妙仪听，实际上还是安慰卢澄，这小子自从坐下就一直拉着脸，越是这样的场面，越是让他心生孤寂。
妙仪满脸倦意，靠在杨凡的肩头，眯着眼睛，几次都险些睡过去。
“辛苦。”
杨凡顺势搂住她的小腰，轻摇着哄她，“这几天苦了你了，等回去了，我带你吃好的。”
妙仪点点头，强打着精神坐直身子，两只小手不断地甩动，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卢家管家一套俗气的开场白过后，周围的人都说起祝寿词，唯独是卢澄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也准备了一些，只是杨凡不让他说。
宴会进行了一半，管家高声喊道献寿礼。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讲究，一般人家都是自己献礼，卢家却是大声的喊出来让人献礼。
大少爷卢毅起身冲着老太公拱手作揖，朗声道：“大父千秋，孙儿准备了一台宝砚。”
他没做多余的介绍，只是从身旁檀郎手中拿出一台漆黑的砚台，又拿出一块墨，当众磨了起来，没几下，墨水流出，一股芳香飘开。
众人无不惊奇。
六少爷卢勤冷哼一声，嘟囔道：“不就是墨好吗？”
声音不大，卢毅却清楚地听到，笑道：“这块墨只是街头随便买来的，换做任何墨都可以用。”
老太公没有多说，点头让管家收下。
接着，其他几位少爷依次献宝，说来奇异，在杨凡眼中却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倒是四少爷卢文献宝最为奇特，他命人建设一座秘宝斋，专收名画名字，还找了几名名画家来教授弟子。
“你确定老太公疼爱你？”
眼望着快轮到卢澄献宝，杨凡担忧的问道。
卢澄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大父平时最疼爱我。”
“举个例子。”
“……”
见他沉默，杨凡忙转头问向妙仪：“你真的练好了？”
妙仪胸有成竹的点头，小手在他眼前快速挥舞几下，凭空变出来几个杯子，等他转头看去，桌上的杯子已经少了几个。
虽然准备了这么久，可杨凡还是满心担忧。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卢澄引起卢思易的重视，多关注一些小少爷，至于老太公……那就只能看卢澄到底能不能引起老太公的喜爱。
如此大家，卢澄连续三年在老太公宴会上没有送过寿礼，即使是再喜爱，老太公也无法当众表露。
“我真不知道你以前的日子怎么过的，这要是我，早就飞起来咬人了。”
杨凡越想越觉得心烦，一个没忍住，一脚踩在卢澄的脚上，后者当即惨叫一声。
不成想弄巧成拙，此时正是卢勤在献宝，说的正起劲，听到一声哀嚎，众人同时看过来。
“十二弟这是何意？”
卢勤面色温怒，冷声质问。
卢澄正要道歉，杨凡又是一脚踩了过去，兴奋的低声提醒：“笑他，快笑他！”
“哈哈哈哈！”
紧跟着，便是一声尴尬且刻意的假笑，笑声之刺耳，让杨凡愣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道：“这他娘的就是你笑的？”
一同怔住的还有卢勤，前两天他收到卢澄送去的几个丫头，原本他以为是卢澄在示弱，次日又收到几条红肚兜。
这番羞辱，他早已记在心里，现在卢澄又当众嘲笑自己的宝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十二弟！”
一念至此，他横眉喝道：“我正在为大父献宝，你竟然如此！放肆！”
接连怒骂几声，老太公面不改色，卢思易则是默不作声，周围的人无论少爷还是仆人都冷眼旁观。
骂到累了，卢勤便转头继续解说自己的宝物。
“老太公喜怒不形于色。”
众人都在为卢澄感到可悲时，杨凡却喃喃一句，他亲眼见到老太公刚刚放下的杯子碎成了两瓣。
随即，他问向卢澄，“老太公平时跟你见面吗？”
“很少，只是偶尔会检查我的学业。”
卢澄心有余悸的看向卢勤，又扫了眼周围，见无人关注自己，失落的低下头。
“藏拙保命是大人物都经历的，等的是一鸣惊人。”
见状，杨凡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字画递了过去，意味深长的低声一语。
等到所有人献宝结束，卢澄站起身来：“大父，到我了！”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侧目。
小少爷是怎么了？
平日里不是什么都不说的么？
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中，卢澄清了清嗓子，“孙儿知道大父喜欢字画，今日献上奇画一副，讨大父欢喜。”
“奇画？”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太公眯起双眸，掩饰不住心底的喜悦，相比于奇画，他更喜欢的是小孙儿终于想通了。
“还不快拿出来。”
卢思易眉头紧锁，语气冰冷。
卢澄高举手中的一轴画作，噗的一声伸展看来，又命丙红攀上一旁的岩石，站在高处拿着画作。
一人多高的画展开，画中是一处小屋，屋上匾额写的‘忍无可忍’四个字，屋前躺着一名正在晒太阳的少年。
“画工细致，力透纸背，好画。”
“连大家都算不上，怎么称得上是好画？”
“看不出个所以然，这画是他自己画的？”
众人议论片刻，统一认定这画就是当代的画，并且没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