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 历史穿越 > 铁马金戈 > 第1127章 上海扩军记①
    1940年夏天,正当阳澄湖畔抗日斗争如火如荼之际,素来大刀阔斧的苏南东路地区党政军主要领导人谭震林,忽然一反常态变得缄默起来。

    一个事关部队转型建设的大计,在这位20世纪30年代初期就任红十二军政委和福建军区司令员的战将胸中悄然成型。

    1939年5月,新四军一支队六团团长叶飞,奉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命令,率部以“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名义东进苏南,建立了苏、常、太和澄、锡、虞抗日根据地,部队猛增到5000多人。

    当年10月,“江抗”与丹阳游击纵队整编为新四军挺进纵队,北渡长江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

    “江抗”北渡前,在阳澄湖留下一批伤病员,其中有开国中将刘飞和开国少将黄烽等红军骨干。

    1939年11月6日,秋风萧瑟时节,陈毅命阳澄湖后方医院新四军伤病员重建武装,坚持原地斗争,并安排肺部嵌有敌人子弹的刘飞赴上海治疗。

    夏光任司令员的江南抗日义勇军东路司令部(史称“新江抗”)应运而生,芦荡火种呈燎原之势。

    也就在此时,林欣儿奉陈毅令率领一支队二团三营组成苏南抗日支队,前往苏南开辟游击根据地。

    翌年3月,谭震林主政东路地区,“新江抗”改称江南抗日救国军东路司令部,与常熟抗日武装整编为3个支队,林欣儿就是其中的一支。

    这位新任司令员兼政委雄心勃勃提出,尽快将部队扩充到100个连,打造一支上万人枪的雄师劲旅,“新江抗”再度发展到5000多人。

    怎样给以农民为主体、以抗日游杂武装为补充的水乡新锐加钢淬火?谭震林把目光投向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上海。

    他认为,这座有3次工人武装起义光荣传统的城市,产业工人数量占全国一半。改善部队成分,高起点培养干部,都需要从上海补充新鲜血液。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以来,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不失时机组织工人、学生和店员参加新四军。

    然而,从上海向苏南根据地输送兵员,新兵需乘火车到昆山或苏州,再徒步跋涉到目的地,沿途都要接受盘踞京沪铁路的日伪军检查,风险极大。

    “不能咱们炒豆,让上海地下党炸锅!如果为给根据地输送兵员危及上海地下党安全,那就得不偿失,我们会愧疚一辈子!”

    谭震林对林欣儿如是说。

    林欣儿望着这位大哥般的领导,坚定地表示:“谭司令,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谭震林经过缜密思考,决意改弦更张,另辟蹊径。

    1940年7月的一天,谭震林找到林欣儿说:“5月4日,毛主席指示我们,今年从江、浙两省敌后扩大抗日武装十万人枪。我想在江南创造十万产业军,建成一支以产业工人为基础的部队。过去部队补充上海兵员,主要靠地下党跨越敌占区向根据地输送。这种做法不符合党‘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地下工作方针,十分危险,也很难持久。今后,我们要主动承担扩军任务。”

    林欣儿眉峰一挑,会意地问:“老板的决心是,不再由上海地下党输送新兵,我们派人打入大上海,到日伪鼻子底下去扩军?”

    谭震林点点头,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新四军部队,人们习惯称谭震林为“谭老板”,盖因他从茅山新四军军部赴任苏南东路地区时,为过境敌占区安全计,率一众人马戴礼帽、着长衫、穿皮鞋,大老板派头十足。毛主席闻之遂戏称他“谭老板”。

    不料这一雅号不胫而走,传遍共产党高层和新四军。

    谭震林看着林欣儿那张美丽脸庞上炯炯有神的眼睛,话语中充满信任和期待:“到上海去扩军,大量吸收工人、学生和贫民,这是改善‘新江抗’成分、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关键一招。此事事关重大,需要派得力干部上第一线,你在大城市呆过,这次能不能亲自出马?”

    林欣儿建议先派一个小组试扩,得到谭震林首肯。

    林欣儿向二支队司令员陈挺和总支书记、组织股股长黄烽传达了谭震林指示。

    陈挺1932年参加闽东蓝田暴动,曾任闽东红军独立第四团团长和新四军老六团营长,是陈毅给“新江抗”派来的红军骨干。

    鉴于沦陷后的上海已成“孤岛”,纵队经研究决定,先派青年干事陈浩、二连文化干事叶时两个上海子弟赴沪试扩,蹚出路子。

    陈浩和叶时重返沦陷3年之久的上海,深受日伪蹂躏和战火摧残之苦的市民正大量流落街头,满怀痛苦和仇恨的青年人在寻觅出路和归宿。

    而“江抗”东进夜袭浒墅关车站和火烧虹桥机场等威震江南的壮举,使很多失业工人、青年学生和贫苦店员始则惊喜,继而心向往之。

    两人深入饱尝国耻家痛的社会底层群体燃灯播火,经半个月紧张而有成效的工作,成功扩军20多人,并且安全带往根据地。

    谭震林获悉陈浩、叶时满载而归,高兴地对林欣儿说:“这次试扩成功,为打开上海扩军的路子创造了经验,证明各部队都可以自行组织力量到上海招兵买马。”

    谭震林分析了赴沪扩军的环境和条件,说:“目前,日伪对上海控制很严,虎口夺宝风险大。有利条件是,上海人民对日伪有强烈的反抗精神,我们党及其领导的军队在人民中威望很高,官兵有可以利用的社会关系,部队距上海也近。”

    谭震林提出了上海扩军的基本原则,要求扩军人员不惊动上海地下党,稳扎稳打,由点到面,由少到多,积极稳妥展开。

    原“江抗”政治部主任刘飞,是阳澄湖后方医院职务最高的伤病员,陈毅安排赴上海疗伤归队后任“新江抗”政治部组织科科长。

    他主动找到二支队二营教导员张梦莹,问她在上海有什么关系?张梦莹说,当年参加过上海职业界救国联合会,后在难民收容所干过,能找到一些朋友。

    林欣儿、陈挺、张鏖也积极撺掇张梦莹扩军打头阵。张梦莹不负重托,成为首批赴沪扩军人员骨干。

    赴沪扩军前夕,“新江抗”3个支队分别与其他部队合编为3个纵队。各纵队根据谭震林指示,借鉴原二支队赴沪试扩经验,形成了小群多路、扎根串连、独立运行、互不联络的扩军规范。

    林欣儿纵队组建了3个扩军小组。第一小组由张梦莹负责,第二小组由王志明负责,第三小组由陈浩和文化教员肖牧负责,每个小组均为三四个人。

    第一、二小组常驻上海,第三小组来往于上海与根据地之间。3个小组统一由纵队政治处主任张鏖负责并实行单线联系,各小组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也不与小组之外其他任何组织发生关系,请示汇报事项一律按秘密工作规定办理。

    根据侦察掌握的情况,张鏖组织扩军人员把工作重心放在社会底层贫民群体,通过串联亲友和同学故旧“滚雪球”推进。

    小沙渡是苏州河流经沪西的一个渡口,两岸工厂林立,是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最早深入工人群众处,也是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中坚力量富集地。

    邓中夏所著《中国职工运动简史》载:“上海小沙渡和北京长辛店是中国共产党开展职工运动的起点。”

    “赤色沪西”成了扩军首选之地。扩军人员从串联亲友群入手,顺藤摸瓜,开枝散叶,积小成为大成。曹家渡、外白渡桥等失业工人聚集处,也是他们访贫问苦,引导工人奋起抗日救国的精耕细作之地。

    张梦莹从无锡寨门包巷一户包姓房东家,借了一件骆驼绒灰色长衫和一顶铜盆帽来到上海,住进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恩派亚戏院(后称嵩山电影院,已拆除)对面弄堂邻居家,找到当年在难民所入党的烟厂管理员俞宝琴和做纸花生意的周守信、祁宝根,通过他们四处联络发动。

    随后她和俞宝琴来到苏州河北岸盆汤弄桥附近一个小五金店,找到部队一位韩姓女同志当会计的哥哥。这位女兵的哥哥与鲁迅是朋友,在文化界颇有人脉。

    经他介绍,张梦莹进入剧团、学校和职业教育社,在文化界、教育界、工厂和手工业者中建起几条稳定可靠的扩军链。

    他还带大家分头到自己曾做过苦工的码头和袜厂秘密串联,不长时间就动员几十人参军。

    “新江抗”司令部作战参谋黄振中扩军到上海,来到同学父亲开的煤球店,很快与学徒汪贤孝交上了朋友。

    黄振中了解到,日军进攻上海时,汪贤孝哥嫂和两个侄儿都被敌机炸死,父亲一病不起住进医院。

    听完汪贤孝倾诉,黄振中附在他耳边说:“现在热血青年都参军抗日,我老家在无锡乡下,那里有抗日军队,亲近老百姓,官兵讲平等,军民一家人,打了胜仗来慰问……”

    不等黄振中说完,汪贤孝就抢着问道:“我能去吗?”

    黄振中一语入心:“只要你有决心,都包在我身上!”说着,摸出10块银圆塞给汪贤孝说:“这些钱给你父亲治病,救个急!”

    汪贤孝紧紧攥着带有黄振中体温的银圆,兴冲冲跑到医院对父亲说:“阿爸,我运气来了,今天遇到个好朋友,介绍我到无锡去学艺,这10块钱是他接济我的,都给你!”

    汪贤孝从上海来到苏南参加了新四军,在战斗中锻炼成长,后来成为一位优秀的部队后勤管理人员。

    汤江声(原名唐良楠)1939年由上海中央特科调东路特委,次年任“新江抗”二支队三连指导员。他到上海扩军总要带些鸡鸭等农产品作掩护,住在万兴食品店(今淮海中路上海第二食品商店)做职员的哥哥唐良楣处,借穿哥哥的衣服,时而西装革履,时而长衫马褂,早出晚归出没闹市和陋巷。

    这位1945年在江苏高邮三垛河伏击日伪军时壮烈殉国的营教导员,没有留下赴沪扩军的成绩单,但哥哥唐良楣证实,弟弟把130位上海青年送到了新四军。

    为了解决部队医护等专业技术人才匮乏问题,扩军小组还通过可靠渠道和关系定向扩军招揽人才,以解部队燃眉之急。

    扩军中最大的风险不在日伪,而在汉奸和部队逃兵。

    有个逃兵在法租界认出一位扩军干部,伸手就向他要钱。扩军干部没给,逃兵就把他拖到附近一个巡捕房,大声对巡捕说:“这是个新四军干部,他把我弟弟拐到部队卖了!”

    巡捕虽说端洋人的饭碗,可到底中国人的良知未泯,乜斜着眼瞅瞅那个面容猥琐的逃兵,伸手打了他两个耳光,嘲笑说:“你弟弟当新四军是好事,我以为他把你妹妹卖了呢!滚!”

    巡捕撵走告密滋事的逃兵,又叮嘱扩军干部说:“你等一会儿再走,免得再碰上那个家伙。”

    事发后,张鏖马上安排被逃兵盯上的那位扩军干部返回了苏南。

    另一个来自苏南的逃兵,三番五次敲诈扩军干部,不给钱就威胁“把你拉到法国巡捕房去”。

    开始,扩军干部懒得跟他纠缠,想给点钱把他打发掉,不料这个无赖竟没完没了。

    怎么处理这个有现实威胁的家伙?张鏖向林欣儿作了报告。林欣儿果断决策:“这种人劣性难改,如不采取措施,很可能祸及扩军,必须马上解决掉!”

    张鏖令扩军小组采取措施,及时排除了这个隐患。

    17岁就入党的孤儿俞忠祥,到市郊工厂扩军因汉奸告密不幸被捕。日本宪兵用铁丝穿透他的手掌和脚掌,将他绑在木架子上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其他扩军人员,俞忠祥坚不吐实。

    凶残暴戾的鬼子牵来汪汪狂吠的狼狗进行威吓,俞忠祥怒视敌寇,一言不发。鬼子放出狼狗直扑俞忠祥,一口就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钢铁战士俞忠祥宁死不屈,最终被狼狗活活咬死在木架子上。

    张梦莹所在扩军小组有个上海兵,置身险境临阵动摇,带上经费逃之夭夭。

    事发突然,扩军小组以变应变,迅速调整工作计划和住址,外出更加谨慎。

    上海解放时,这个逃兵夹杂在路边迎接大军入城的群众中,被原新四军所部官兵认出,受到应有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