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入一家私人咖啡馆,青年提前预约好的场所,类似KTV封闭式的房间,芝麻大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三村花梨待在这样的密室,按理来说,她会感觉到非常压抑和害怕。
就像鱼儿雨天因为闷,而浮出水面,拼命的呼吸。
但嘴里喝着甜味咖啡,以及盖在自己身上的热乎乎毛毯,她并没有那种不安。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原田弘树首先起身鞠了一躬。
三村花梨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摆摆手。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救命恩人,要跟她说对不起。
“你没有发现,今天的事情很碰巧吗。”
青年这么一提醒,三村花梨方才回过神来。
确实最关键的时刻,青年和少女突然登场,将所有人打到在地。
就跟电影剧本写好了一样。
难道说,祂们是串通好了的?
不对,青年和她们绝对不一样。
至少在三村花梨的认知里,就算是森川奈津江的男朋友,也不敢揍奈津江。
青年发疯一样扇奈津江的巴掌,演戏没必要演成这样。
他恨森川奈津江,为什么呢?他和奈津江有仇吗。
青年接下来的话,给她理清了思绪。
“在一个月前,我们就到达了斋叶学校。
椿屋也就是那个时候转学到你们班上。”
三村花梨的视线转移到了小萝莉身上,椿屋三叶轻轻点了点头。
“她一直在搜集情报,调查欺凌事件。
而那个时候你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椿屋的视线,因为那个时候你并没有受到非常严重的霸凌。
直至转机出现了,由于上一个受虐者退学了。
那些人很长时间没动手皮痒了,想找新乐子,于是开始了抽签。”
“抽签?”
“是的,在最底层的你们之间,选择一个倒霉鬼。
继承虐待者的位置,而你恰巧被选中了。”
“恰巧么。”三村花梨酸涩一笑问道:“你们是记者吗?”
她隐约感觉到了青年的目地,就是为了寻找新闻事件,制造话题。
“不,我们不是记者。
我是一个作家。”
“作家?”
“是的,我准备写一部关于霸凌者的小说。
但虚构不等同于现实,毫无根基的构造无法让人感同身受。
因此我需要真实的素材。”
“所以你们看着我受欺负,直到刚才最后一刻才出现,充当救世主吗?”
青年点头:“是这样的,因为我不确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你会不会告诉我们真相。
所以我们选择了等待,直到先前我们才把救出来。
非常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不怪你们。
是你们帮了我,我怎么可能怪你们。
这是我的报应,我当初视而不见的报应。”
三村花梨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衣领,任由细川美绪和椿屋三叶怎么劝,都止不住哭声。
直到眼睛发红。
“我当初看着奈绪美受欺负,她很可怜。
她曾向我求救,但是我害怕,我逃开了。
我还告诉她,别靠近我。
我非常害怕,我害怕自己也成为待宰的羔羊。
我也朝她丢过石子……虽然是被迫的,但我也确实做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事情。
我罪有应得。”
并不是所有施暴者都是高层人,也不是所有施暴者都是主动式的。
像三村花梨这样中途被迫加入施虐行为的,大有人在。
而参加这种运动中,有人会惶恐,有人会觉醒奇怪的癖好,成为霸凌者头目的狗腿子。
这就很像中世纪的猎巫行动后期,人们为了自己生存下来,去举报祂人是巫师。
就算是最亲密的家人,也照举报不误。
甚至有人为了享受决定别人生死的快感,无端举报祂人是巫师。
这种环境下,没有人是安全的。
想要安全就得对被抓住的人施虐,不断的循环,形成一个轮回。
“先送她回家吧。”青年于心不忍收起笔,他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这种情况下,三村花梨需要好好休息,稳定情绪。
“我没关系的,你想问什么都可以的。”
“你还是回去睡一觉吧,你现在精神受到了刺激,处理不好以后你都会做噩梦的。”
青年让细川美绪和椿屋三叶送女孩回家,他坐在椅子上。
许久,他端起咖啡往嘴里送。
而咖啡早已透心凉,冷得不能再冷了。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更换热咖啡,而是这么径直喝到肚子里。
而没有加糖的咖啡,又苦又涩又冷。
似前世冬季寒冷的雨夜,他独自一人穿过街道,只祈求能有一处安身之所。
想要一杯热乎乎的开水。
第二天,三人上门拜访,带了礼物,其中有一束花。
发现三村花梨正在照顾床榻上的老人,她看到青年一行人,起身行了礼。
然后跟自家奶奶做了手势。
“手语?”青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怎么看三村花梨做的手势,都是有规律的。
“是的,我奶奶出生就失去了听力,跟人交流得会手语。
我也是跟奶奶学的。”三村花梨回答道。
“你父母呢?”
“都出去了,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干活。
反正祂们在家也只会吵架,离开了反而很清静。”三村笑着说。
怎么看笑容里都掺杂着无奈与苦涩。
这场景原田弘树见过很多次,在华国这就叫留守儿童。
在那个经济不发达的年代,大人们想要养活生下来的孩子,必须外出打工。
而孩子就丢给爷爷奶奶,或者亲戚朋友抚养。
没人知道这些孩子在别人家里长大,会是什么性格。
但至少看过龙族的会知道,路明非也是寄人篱下,日子非常的不好过。
生活拮据倒是不关键,主要是心灵上一直都冷冰冰的,没有人在乎,没有爱。
三村花梨的家庭环境也是矛盾重重。
卧病在床的老人,大人们不愿意照顾,选择外出赚钱。
照顾老人的重任,压在一个高中生稚嫩的肩膀上。
“奶奶很开心,她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拜访我们了。
谢谢你们的花,她非常的感谢。”
三村花梨和老人用手语交流了一番,然后翻译道。
“不用谢,那个很久没有拜访,之前有人来过吗?”
青年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之前……”三村花梨陷入沉默。
原田弘树说道:“不方便的隐私,就不必说了。”
“也不是什么隐私,拜访我们家的是奈绪美。
我们在初中的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
三村花梨苦楚的笑了笑,“当然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
她一定恨我。
恨我不敢伸出手救她,把她一个人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我,我对不起她。”
三村说着,眼睛涌出了泪花,她用手去抹掉。
“她退学了,离开了这里吗?”
“奈绪美她还在家,我上学的路就经过她家,她家还没有搬走。
她和我差不多,父母也都是外出不回来的。
只是她一个人住在家里。
对,还养了一只猫。
黑色的,黑不溜秋的,每次都会在那里喵喵的叫。”
青年忽然着急起来:“在哪?她住在哪?”
“额,你要去找她吗?”
“肯定的,她一个人住,现在距离她退学这么久了。
她很有可能做一些傻事。”
自杀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如果奈绪美真自杀了,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尸体早就臭了。
若奈绪美有勇气向施暴者报复,也早该行动了,不会一直沉寂。
不管如何都要去现场看一看。
“我,我带你们去!”
三村花梨也顾不上和奶奶解释了,急忙去换鞋子,带领一行人去奈绪美的家。
她也猜想到了奈绪美可能会自杀。
只有亲身经历过霸凌,被施暴者踩在头上,才能感觉到虐待者从内到外的痛楚。
这不是在旁边观看,通过影像,就能感同身受的。
亲身体会过的三村花梨,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奈绪美当时那个眼神的意思。
那是刺心刻骨的绝望,来坠入深渊之下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