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睫，秦沐供认不讳。“难过的，只是难过并不能将发生过的事抹除。”
这件事发生反而给了秦沐更多时间反思。是她做得不够好，才造成了眼前的棘手状况。
如若她一开始不是头脑发热的立即拍板，并怂恿顾家行动，眼前的这一切都不会出现。
说白了还是她过于年轻，做事没有丰富的经验。
“你能想明白就好。”云九给秦沐夹了一筷子菜。
次日秦沐带着图纸叫了几个木匠，到仙草阁。
“师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把药堂改一改。”
秦沐让木匠上前去量尺寸，她要按照现代风格把药堂重新装修。
“又要改？”
“嗯。把柜子往前挪，扩大放药区面积，加高柜台，防止有人直接进入取药区。”
之前她是做的开放式，才给了人可乘之机，那她就做成大药房的封闭式，只让人看得见却进不去。
用三日改造完，整个置药间扩大了两倍。
秦沐拿着毛笔写字，云九先纠正了她的拿笔姿势，又纠正她的运笔方式。
“你这字要多练练。”
秦沐抓头，抱着毛笔燥火。
在现代，医生的字是最不讲究的，居然要求她方方正正，对不起，她只要行云流水。
“你帮我写？”秦沐把笔递给云九。
“写什么？”云九放下书卷。
小夫妻两人就着一个火盆，靠在书案上低语。
“就写，日常卫生防护注意事项。”
“首先，第一，饮用水。饮用水中含有各类虫卵，直饮生水会引起腹痛腹泻，严重的会蚂蝗寄生。为了生命健康，请多喝开水或者凉白开。第二，饭前饭后勤洗手，我们的手在触碰过各种东西后，手上会残留各种看不见的脏物，这些脏物通过口腔进入人体，对人体造成致病性伤害……”
写下去，云九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你们那边的知识？”
“一部分。”秦沐拿小拇指比了一下。“就这么点点。”
“你们这里人均寿命低，一是缺少食物，二是不注意日常卫生，三是没有安定富足的生活环境，四是缺少规范的医疗救护。”
秦沐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往下讲。
“中医能治疗大部分的病，可汉方都捏在郎中手里。治大病难找良医，治小病难找良药。寻常百姓求医困难，一生之中都不敢生病。这就是寿命不长的根源！”
这种事是历代沉疴，王公大臣谁都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这种事情却要通过一个小女子的口中说出来，云九为秦沐不拘一格吸引的同时，更为痛心的是当局者的麻痹无能。
“你要做成药是想黎明百姓吃得起药？”
“有一部分原因。在我们那儿中医传承差点断代，而且在民间信誉不高。”
秦沐说出这种事也是为中医哀鸣，中医能治病是铁打的事实，但中医治病水准良莠不齐也是铁打的事实。
“怎么会如此？”
秦沐把西医和中医两个流派的简略历史说了一遍。
“中医好还是西医好，在我来的时候这个争执都没有停止过。”
云九听得入迷又震撼，难以置信的同时又不得不去剖析其中的深意。
“能治病不就好了？让它们两共存齐头并进才是最好的。你想在这里发展西医？”
云九倒是觉得这对傲慢的中医来说或许是好事，也让他们明白天外有天，医外有医。
“西医很复杂，有些药这里没有设备做不出来，还有一些物质牵涉到另外的学科。”
“什么学科？”
“化学。类似于道士炼丹，方术之类。”
云九兴趣盎然，“难不成炼丹真能长生不老？”
秦沐忍不住一笑，“大家的思维还真是一致，说到丹药就是长生不老。”
“长生这种事谁知道。但我觉得人不应该追求长生，任何物质都是自然演化的一部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自然规律。如果强求长生，我们生活环境的物质却是有限的，当所有人都长生下来，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们可能不需要新生，我们会为了生存去掠夺和战争。”
云九莞尔，眼底还带着秦沐没有察觉到的轻嘲：“不要让别人长生不就是了？”
“所以人这么自私怎么可能修道成仙？行道者不是讲求大爱吗？逻辑无法自洽，哪是修什么道，是修魔！”
云九放声大笑，笑得眼底一片湿润。
“好一个修魔！”
可惜啊，沉迷其中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秦沐将化学的基本形式解说了一遍，云九也明白了，丹药是有剧毒的。
“对你们来说，化学仅是一门学问？”
“是的，它让我们发现物质的基本构成和物质与物质相碰所产生的反应。”
“听起来比较危险又很有意思。”
秦沐指出了云九没说完的话，“很难界定，看起来像另外一种邪门歪道。特别容易联想到魔鬼。所以，你想让我当魔鬼教头总教主吗？”
云九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那我岂不是总教主的压寨夫君？”
秦沐哈哈笑得肚子疼，推着云九连忙道：“你还写不写了？再聊下去天都要黑了。”
云九把秦沐的日常卫生宣传册写完，放在桌上让秦沐通读了一遍。
“很好，没有生僻难读的字。接下来要找人誊抄，夫君可有人选？”
“总算你还记得有夫君。”云九把纸拿起来，起身问：“要誊抄多少份？”
“先做一千份，日后可能我神颜阁也会做一批宣传册。若是有固定的人选，自然是长期合作最好。”
她这个属于私人活计，印刷是官方运作，一般是和书社联营。私人是插足不进去的。
“我去去。”
云九撑开伞出去了。
秦沐原本还想在册子上画些图，可那样成本太高，于是舍弃了。
云九回来的时候，把唐梁也带了过来，两人身边还跟了一个灰衣老汉。
“他是竹林书局的老板，季鹤。”
“云夫人！”
秦沐连忙还礼，请人到屋里坐。
云九道：“我让他将你的册子编成了一首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