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 都市言情 > 大唐咸鱼王爷 > 第73章 诛心
    “陛下,王师在河东聚兵十余万,若要衔尾追击,薛延陀恐怕难以抵御,唯有在冬日冰封之际,趁着朔漠风雪,才有一线生机。”

    李世民点头认同,他完全理解李靖的想法。

    两军对峙,弱势方先行后撤,而占据优势的一方,怎么可能不趁机追击,以此扩大战果?

    薛延陀顿兵塞下,唐军以逸待劳,想与唐军脱离接触,只能依靠自然环境,靠着漫天风雪,阻拦唐军追击的步伐,从而为薛延陀争取到撤退的时机。

    必要之时还可以用一些部族牵制唐军的追兵,从而让大多数精锐的薛延陀本部,得以尽可能减少损失,返回漠北。

    “那薛延陀为何会在来年春退却?”长孙无忌不明就里的问道。

    长孙无忌虽然是天子的心腹,但是向来短于领军征战,对战争的理解,几乎是在场众人的垫底。

    “薛延陀若是在来年春日退却,多半要设伏,伏击我追击之兵。”李靖沉声言道,目光直指舆图上的一条条水脉,那是薛延陀进兵退兵的最佳路线。

    “药师此言何意?”长孙无忌还是不解。

    “辅机可知河东大军,一日消耗几何?”

    “这……”长孙无忌露出了难色,犹豫道:“难道真如兵书所言,日费千金?”

    李靖默默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何止是日费千金,从洛阳转运的粮草军资,运送到晋阳,损耗不可胜数,一日之间,人马所消耗的粮草就有数万,这还没算上民夫自身消耗。”

    “是啊,此战之后,河东、河北民力大损,应当由两三载不宜劳动百姓,使百姓休养生息方为上策。”房玄龄眼中流露着深切的忧思,此战被迫迎战,仓促之间,大唐只能料敌从宽。

    “薛延陀便打如此主意,朝廷不能一直维持大军在边庭,何况是寒冬之际。冬日转运消耗数倍,粮仓启程一石军粮,运送到前线,或许只剩下一斗而已。”

    李靖继续道:“薛延陀倾国而来,自是无需转运,而王师十数万汇聚塞上,岂可掉以轻心?”

    “薛延陀便是在赌,赌朝廷无法维持,以至冬日边庭告警,届时长驱直入,攻克晋阳,一路席卷,取黄河为险阻,出太行径扫荡河北,与高句丽内外相合,关东之地便不为朝廷所有。”

    李靖严肃的说道,众人听的很认真,无论薛延陀的计划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大唐也不能对赌,必须顶着巨大的损耗,将无边海量的物资送往边境,供给大军。

    若是朔州失陷,雁门关破,大唐在北地的边防,将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口子,雁门关外的纵深将不为大唐所有,大唐要么用几万儿郎的性命夺回朔州,要么只能龟缩长城,陷入无边的死循环。

    边防投入越来越大,可主动权在敌人之手,届时花费再多,也无济于事。

    言至于此,就连不懂战争的长孙无忌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但李靖的话还没有结束,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凝视在诺真水,“来年春,漠北到漠南之间可以调动大军,若是此时薛延陀撤军,王师是否要追击?”

    长孙无忌不假思索道:“自然要追击,攻破薛延陀王庭!”

    听了方才一席话,长孙无忌已经成为了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李靖却叹了口气,道:“若是追击,薛延陀一定会设伏,那时攻守相异,就变成薛延陀以逸待劳,在草原上伏击王师。”

    “为之奈何?”

    “那……”长孙无忌还要多言,却见李世民一脸沉思,望着舆图久久不语。

    进可攻,退可守。

    此番大战,看似是唐军大获全胜,实际上是薛延陀凭借极小的代价,拖垮了大唐北地的民力,至少几年之内,无法发动战争!

    轻敌了……大意了。

    李世民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做了许多年天子,小看天下豪杰了!

    薛延陀从一个漠北小部落,发展至今,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李世民还是从中找到了关键——漠北!

    一片朔漠,堪比长江。

    漠北便是薛延陀的腹心,纵然漠北贫瘠,但也能养活十几万部族,在塞下受到重创,回到漠北舔舐伤口。

    大唐家大业大,恢复民力需要十几年,而薛延陀船小好掉头,只需要一两年就可以恢复完毕,再一次挥师南下,扣问边庭。

    久守必失,古人早已提出了理论。

    再坚固的防线,也不可能永远的坚守下去,唯有进攻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不论这个期限是三十年还是五十年,至少天下能够安稳一代人。

    中国既安,四夷自服。

    用兵与不用兵,从来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帝国的顶层决策者,在立政殿议论了半个月,还在犹豫之中。

    “说到底,还是漠北。”李世民沉默良久,最终叹息道。

    听到此语,一向反对出兵的尉迟敬德也沉默了。

    他没有李靖那样长远的眼光与可以看透几十年的大局观,但是作战孰轻孰重,他还是可以分清的。

    比起几十万儿郎的性命,用不到一万将士去冒险,太划算了。

    用兵之人,向来心狠。

    李靖如此,李世民如此,尉迟敬德也不例外。

    权衡利弊,无非是让一部人去死,还是让另一部分人去死。

    “陛下所言,亦臣之所想。”李靖轻声道。

    两句话说完,殿内依旧鸦雀无声。

    长孙无忌垂首思索,不时抬起头看看舆图,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端倪。

    房玄龄一直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可耷拉的嘴角还是说明他一筹莫展。

    战战兢兢的黄门侍郎大开眼界,对宰辅之位更加热切。

    而雄心万丈的李承乾,乖巧的正襟危坐在李世民下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是在思索。

    此刻,殿中最为响亮的声音,乃是兔毫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刘仁轨恪尽职守,将天子与宰辅议论的每一句话记录在起居注上,奋笔疾书抄录着,并且渐渐明白为什么起居郎这个职位尤为关键。

    不仅仅是因为清要显赫,更是因为可以毫无距离的接触到大唐最顶层的设计决策。

    门下省的起居郎、中书省的中书舍人,之所以能成为宰相的摇篮,不仅仅因为时刻伴随天子,更因为可以常年居于中枢观政,是州县官吏望尘莫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