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柳雯雯早些便猜到了她的经历并不简单，可是却未曾料到，她竟是被这样一个薄情的人所伤害。
青鸾靠在床榻边，发白的嘴唇微微上扬，牵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与他是偶然相遇的，在一次灯会上，我们一起猜中了同一个灯谜，那时他一袭白衣，带着面具，甚是好看，只那一刹那，便惊艳了我。”
谈及初见，青鸾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光亮，给这张惨白的脸平添了一抹生气。
柳雯雯猜想，她那时应当时爱到了极致。
搬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静静听她的故事，她虽不喜撕开别人的伤口，但是青鸾的经历，像极了前世的自己，慕容九也缓缓的坐在她身边，手里的折扇微微扇动着。
“他说，等他出人头地之日，便是我凤冠霞帔之时，要怪啊！还是吃了这痴情的亏，从大户小姐落为青楼女子，我所承受的苦，足够我死百回千回。”
“他终是负了我，将我卖到青楼，不接客，会被关在地窖里没日没夜的殴打，被关在冰冷的地窖里数日，饥饿到极致，她们会给我吃扔掉的饭菜，喝她们的沐浴水，在离死亡最近的距离，她们会把你拉回来，然后继续折磨。”
柳雯雯双手抓紧膝盖上的衣服，眉头紧锁，一团火压在胸膛里，一时间有些难受。
“后来我知晓，大概便是如此了，我尝试过只卖艺不卖身，可身在青楼，哪里能自己做主呢？我这样说，王妃您定然不能理解我的苦楚吧？”
她的这幅身子，已经不属于她，恨意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然后开花结果，她 已经死过千百回了，现在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那个人，让他也尝尝她的苦果。
“我听到消息说他已经死了，但也有消息说他在京中做了官，我便要拖着我这副残躯，去京中看一看。”
她眼睛里被取而代之的，是对生命的漠然。
“现在提起来，我的心似乎已经不会再痛了，不论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疼痛，在被狠狠摧残的那些日子里，我早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一个活人来看待了，我恨不得杀尽天下负心之人，为那些和我一样的女子报仇雪恨。”
“从大小姐到青楼女子，仿佛只是一梦一间，我活够了，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何不用自己这低贱的生命来成全另一个对生命充满期待的人？我不怕死，对我来说，活着比死还难。”
柳雯雯大惊失色，原来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竟有着如此经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在长生虫进入体内的时候一声不吭，她的心，早已经疼到麻木。
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另一个陌生人，这足以证明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可是善良的人，总是要被上天抛弃的。
“今天与你们说这些，是我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此次之后，我便再也不会心痛，王妃是个善良的人，但是总还是要留一份心思的。”
青鸾太清楚善良的人容易被骗，看着柳雯雯眉眼见带的温柔，第一次见她，就看出了她是个怎样的人。
面对青鸾好意的提醒，她的心思也被拉到了很久之间，善良的人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反而很容易伤到伤害，她是，青鸾也是，她遭遇满门被屠，青鸾被卖去青楼失丶身，无一例外，都是信了负心之人。
她有仇未报，可青鸾却是有仇无报，她尚能找到上官九为她柳家申冤，可青鸾又能如何找到那负心之人，想必这也是她拿生命去换人的原由，无法报仇，活着没有意义，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柳雯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慕容九看出她心疼青鸾，便开口道。
“青鸾姑娘的遭遇的确令人痛心，即便已经做了决定，便没有退路可言。”
“我既做了决定，便从未想过退路，我本就一心赴死，若不是看到这条消息，恐怕我已是一具尸体，在我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能干一番大事，与我而言便是这生命最后的一抹精彩，只是不知我这身子，会不会对你们造成怎么影响，想来便于二位说说。”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我自有办法，还请青鸾姑娘早些歇息，养好精神，明日我便再与你商讨此事。”
柳雯雯不好再问什么，她的经历听来都觉得疼痛，又怎么会完全不疼。
“如此甚好。”
青鸾嫣然一笑，抚平了她脸上的一丝忧愁，柳雯雯拉着慕容九退了出来，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大可不必为这伤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即便如此，她的经历着实令人心疼，原本是位什么也不缺的千金小姐，本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去，也不至于落的如此下场。”
慕容九看出她的伤情，安慰的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方才他看出了她对负心之人的仇恨，仅仅一个青鸾的遭遇，就足以让她跟着一起疼，倘若有一天，她最相信的人骗了她，她又会怎么做呢？
“人各有命，或许她命中该有此劫，只怕是躲，也躲不过去的，你早些休息，时间不早了，我明日再来查看她的情况。”
他扯开话题，对着她莞尔一笑，笑容里夹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好，有阿九在，我也不必担心她后面会遇到什么情况，我送你出府。”
“留步，这寒王府我已经轻车熟路了，自己还是认得路的，倒是你劳累过度，还得好好休息才是，拼命下去会出问题。”
“阿九的嘱咐我自当放在心上，回去后便好好休息。”
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好让他放心离开。
“这便就好，不用送了，快些去歇着。”
目送他离开后，她自顾自的向主殿走去，一路上走的很慢，脑子里回旋的是青鸾的声音，那时候，想必她也是恨到了骨子里，恨到了极致，便不想活下去了。
青鸾的仇恨虽不及她，但那份恨意，却也是刻骨铭心，罢了，她能做的，也就是成全她，给她最后的体面，不经意间，人已经来到了吉安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