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环境，既兴奋又有些局促，坐在舒小秋身边，不安的扭着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隔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摆上茶来，低声问：“小姐是第一次来吧，看着眼生。”
舒小秋微笑，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又把目光稍稍移开一些，点头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偶然听说墨香园的大名，只是来见识见识。”
对视是坦然，一直对视就会变成挑衅。墨香园，是她进大门之前看到门头上的匾。
她嘴里虽然说的是“乡下人”，可是这自然而然的社交礼仪，是骗不了人的。
她身边那个小丫头，看着更像是乡下人。
中年男人微笑问：“小姐喜欢什么？玉器，还是古董？”
都喜欢！
舒小秋浅笑问：“那就看你们都有什么好物件了。”
中年男人立刻说：“我先拿两件，小姐赏赏！”说完又往里边去了。
舒小秋和中年男人说话，许思源惊讶的看着她，却没插嘴。
平时舒小秋和大家说话，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可是刚才，她舌头一卷，竟然带了京味儿。
她，不是外地人吗？为什么会说京城话？
许思源没有敢问，只是僵硬的坐着，尽量让自己显的端庄。
隔一会儿，男人托了一个托盘出来，在舒小秋面前一摆，举手做个请的手势。
托盘里摆着东西，只是用红稠子盖着，看不出是什么。
许思源说不出的好奇。
舒小秋微微点头，两只手各捏住红稠一角，轻轻掀了起来，只是一眼，又慢慢盖上，摇头说：“我们大老远的过来，可不是看赝品的。”
一句话，说的另几个人都抬头向她看来。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摇头说：“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行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墨香园是没有假货的。”
许思源见男人变了脸色，心里紧张，忙抓住舒小秋的衣服。
舒小秋却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说：“先生听错了，我说的是赝品，不是假货，或者说……是工艺品？”
男人向她深望一会，突然又笑起来，点头说：“看不出来，小姐居然是内行，是我冒失了。”说完，把托盘收起来拿了回去，很快又出来，还是捧着一样的托盘，仍然用红稠子盖着放在舒小秋面前。
许思源紧张的看看舒小秋，很想和她说，这次别再说人家是那个什么品，只是这样的环境，她只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出声。
舒小秋掀开红稠子，看到托盘上的东西，心里微微一动，拿起来迎光看看，又仔细把摩一会儿，向中年男人问：“这金累丝云纹琉璃盏，先生是有全套，还是只有这一件？”
中年男人听她一口叫出茶盏的名字，也是吃惊不小，忙问：“小姐怎么知道这是金累丝云纹琉璃盏？”
这是在京城，几百年来天潢贵胄聚集的地方，什么好东西没有？金累丝常见，琉璃盏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两样东西加一起，还有一个“云纹”，那可是王府的东西。
这个姑娘看着还不满二十，怎么会一眼认出这东西。
上一世，舒小秋只看过画册，没有见过实物，刚才话问出来，其实只有八成把握，见他直接承认，笑起来说：“这套东西，我听家里老人讲过，一看就知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
不能多说，说多了露馅。
“家里老人？”中年男人惊讶的追问，“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舒！”舒小秋并不报假名。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名人，说出来也没人认识，倒是如果说个假的，以后被拆穿，反而不好再取信。
中年男人皱眉，反复把这个姓氏念叨几回，却想不出什么，只得又问：“舒小姐说的老人，是……”
“我祖母。”舒小秋又答。
“那令祖母……”中年男人继续打沙锅。
舒小秋直接说：“我祖母姓方。”
“方？”中年男人再想一会儿，还是抓不到头绪。
舒小秋听他问这么一会儿，又问：“请问，先生这里的东西是全套的？”
中年男人沉默一下，微微摇头说：“不瞒你说，这套金累丝云纹琉璃盏，我只有四个盏，没有壶。舒小姐……有没有在别处见过？”
舒小秋摇头说：“就是这茶盏我也是第一次见，要是见过壶，也不用一直追问了。”
中年男人显然非常失望，“哦”的一声。
舒小秋问：“先生这四个茶盏，不知道能不能出让？”
中年男人诧异说：“不是成套，舒小姐也想要？”
舒小秋点头，顺口说：“虽然不成套，总也是老东西，我祖母一向喜欢，收回去给她玩也好。”
这样的东西，只是给一个老太太当玩物。
中年男人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些衡量，试着说：“舒小姐既然知道来历，想来也知道是哪里来的，可不便宜。”
舒小秋点头说：“先生说个实价，能收我就收了，不能收，也交先生这个朋友。”
这话说的太过大气，让中年男人不得不正视，想一想，伸出五个手指说：“五十！”
舒小秋扬眉：“一个？”轻浅的语气没有改变，只是目光里带出些讥讽。
这年头，不管是古董还是玉器，不管是什么年代的，还没那么值钱，更何况，一套茶具里，最主要的茶壶没有。
“怎么会？”男人忙笑说，“一个茶盏就要五十，那不是砸我们墨香园的招牌？四个！四个一共五十。”
舒小秋瞬间收起周身的锋芒，笑了起来，点头说：“先生是实在人，墨香阁名不虚传。”从随身的包里取了钱，现场数五十块出来。
幸好今天带着钱。
许思源见她花五十块钱就买四个茶杯，眼睛瞪的溜圆。
中年人收了钱，很快把另外三只捧了出来，让舒小秋一一验过，取个盒子装起来。
舒小秋随手把盒子递给许思源拿着，也不急着走，和中年男人东一句西一句说玉器说古董，又看了几样东西，却横挑竖挑，再没有能入眼的。
只是她的话往往说在点子上，中年男人是越来越震惊，越来越惊讶，到最后更多了几分佩服，由衷的称赞说：“舒小姐小小年纪就见多识广，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