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魏建军。

    他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摁,正气凛然的说:“兄弟,大小伙子难为一个老人干嘛,想拼酒是吧,咱俩来,你说怎么个拼法?”

    心郎官的弟弟看着不怒自威的他眼露一丝恐惧。

    但年轻气盛,又有酒撑着胆儿,他顿时又嚣张起来,拿起酒瓶子哗哗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又给魏建军倒满一杯。

    端起来朝魏建军示威:“他舅,咱干了!”

    魏建军冷冷一笑,端起那杯酒就干了,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空酒杯朝下给他看。

    那新郎官的弟弟呢,干了酒杯还没放到桌子上,人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惹得那边桌上几个小孩咯咯直笑。

    新郎官脸一下子红了,跟魏建红一起把他拉起来,扶到他们屋里休息去了。

    这场闹剧才结束。

    回家的路上,曹氏直叹气,说:“你们看着吧,你二姐跟这个小伙子过不消停。”

    孟竹影跟魏建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日子过得飞快,地里的麦子抽穗了,扬花了,灌浆了,最后麦穗由青到黄了,马上就要收割了,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压场了。

    这时候收麦子全靠人力,得用镰刀割,或者用铲子抢,再把收割倒地的麦子都统统拉到打麦场里,用牛拉着石碾滚把麦子碾出来。

    所以打麦场就得提前压好了备用。场地皮必须硬,必须平,必须光,不然麦子会被碾到土里面去。

    压场是收麦前的一场重头戏,也是一项繁琐的劳作,得用水先泼场,把水泼的适量后,再撒上老麦秸,或者老豆秸,用牛拉着石碾滚一圈一圈的压,把泼到地面的水都压到土表一下了,地面也硬了才收场。让地面经风吹日晒两天,再照原样压两遍,这才算完成了。

    双抢时期,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任何工作都得给它绕道。

    又是天蒙蒙亮,魏建军小两口跟魏建兰一起去养鸡场喂了第一遍鸡食,又清扫一遍昨天晚上粪便,忙完这边的活,才在吃过早晨饭后去地头压场了。

    曹氏领着两个孙女在场地头的树荫下玩,魏建军负责从井里往外取水,魏建兰跟孟竹影提水泼场。

    魏建兰不亏是干活好手,她一手提一只水桶,两个胳膊随着走路的节奏微微摇摆着,从井边一路小跑往麦场里小跑,但是走到场边滴水未洒。

    孟竹影可没大姑姐那个实力,她只能提一桶水,虽然也健步如飞,但是没大姑姐提水的水平高,一路上洒下细细的水滴线。

    三人各自忙活着,还不时说上一两句玩笑话,提水的路上洋溢着姑嫂两个的笑声。

    一桶一桶的井拔凉水泼到干涸的地上,冒起一股股白烟,水瞬间被吸收的无影无踪。终于,那白烟渐渐看不到了,泼下去的水也浅浅的浮在地面上。

    魏建军过来看看,说:“可以了。”

    然后大伙就精疲力竭的坐到树荫下歇息。他们提起一个大塑料水壶,挨个咕咚咕咚的猛喝一阵子,舒爽的打个水嗝,长长的吐一口气。

    场压好了,地里的麦子说熟就熟,农民们都热火朝天的扑进了金黄的麦地里抢收。

    割好的麦子被一车一车拉到了场里,趁着好天赶快碾场。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碾压,麦穗上再无一粒麦子了,都统统落到场里,再用木叉一叉一叉的把麦秸挑出来剁成麦秸垛,这叫起场。

    场起好了,地上剩下的就是新鲜的麦粒了。麦子用木掀堆成一个长方形的麦堆,然后趁着风用木掀一铲一铲的扬起,让风把麦糠和尘土吹跑,麦子干干净净的落到地上。这叫扬场。

    收麦子整个过程都是出力,就扬场需要技术。如果说扬场需要技术,那打落子无疑是更需要技术。

    打落子就是站在扬场人的旁边,拿着扫帚,扫去风吹不跑的麦穗了,草籽了,这道工序看起来简单,干起来可不容易。

    一木掀高高扬起,被风吹去尘土和麦糠的麦子落到地上,旁边拿着扫帚打落子的就得把随着麦粒落下的杂物扫到一堆,光能扫杂物不能扫麦子。而且动作还得跟上扬场人的节奏。

    所以,农民有句俗语:扬场的手好找,打落子的手难寻。意思是遇上个打落子的好手太难了。

    于是,一到麦季,家家都会因打不好落子吵架。

    魏建军家也缺少个好打落子的,孟竹影不会,魏建军都是一边扬场一边打落子,这边扬个几木掀,再放下木掀捡起扫帚打落子,好不辛苦。

    今年好了,大姐是个打落子的好手。

    魏建兰配合着魏建军扬麦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扫着麦子上的杂物,那些杂物几乎颗粒不剩的归拢到麦子的一侧,这边的麦粒干净的像被一颗颗捡过似的,见者没人不拍手叫好。把孟竹影看的直鼓掌。

    他们的打麦场挨着大路,不时有村人路过。魏建兰不得不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跟夸她的人谦虚着:“这没啥了不起的,从小练就的。”

    一个邻居嫂子说:“嗐,这话说的,谁不是从小就干庄稼活啊,咋没都练就你这好手啊,还是人灵巧呗。”

    孟竹影骄傲的夸赞说:“嫂子说的对,俺大姐就是心灵手巧,学啥像啥,干活的一把好手,你给俺大姐说个好婆家呗。”

    魏建兰笑着骂弟媳:“你个傻妮子是不是想挨打了,胡说八道的。”

    邻居嫂子呵呵笑着说:“我还真操心着这事呢,这会没工夫说,等忙完这双抢我来找你哈。”

    邻居嫂子说着话扛着木杈走了,魏建兰作势打弟媳,麦场里笑声一片。

    可是,薛明这个麦季就苦成了黄连。

    他只会扬场不会打落子,哪一年都是媳妇打,他来扬。今年只好让闺女学着打,闺女不会呀,只能“乱打”。

    闺女自从爸妈离婚后脾气渐长,打不好他也不敢责骂闺女,只好让粮食“脏着”入囤。

    往年麦季一家人照样能吃上热乎饭,因为再累魏建兰都到家做饭,这下完了,地里活少个主要劳动力,家里还没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