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飞机这项活动历时悠久，大概在六七十年代，号子里的老油子就发明了这个折磨人的玩意，专门用来欺负新人。
“撅好，胳膊给我抻直了！”
二铺长掐着腰在林远身边训斥，像个教官一样挑他的毛病。
这个倒灌的姿势坚持两分钟还行，过了五分钟以后，那难受的简直会让你怀疑人生。
腰酸腿软胳膊疼，外加脑袋充血的眩晕。
四十站二百分钟，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开完全程的。
“到哪里了呀？”
房老大如同黑熊般的块头躺在头铺上，号服马甲的纽扣解开着，露出一把薅不过来的胸毛，旁边还有两个小弟用自制的蒲扇在给他扇风。
林远这飞机开的腿直哆嗦，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铺长抬腿就是一脚。
“他妈的大哥问你话呢，报站！”
林远眨了眨眼，汗水都倒着流进眼眶了，蜇的眼睛非常难受。
“到墨西哥了。”
房老大冷笑：“小子飞机开的挺快啊，以为我没学过世界地理吗，墨西哥可是和老美挨着，你特么刚才还在新加坡，这是瞬移过去的？”
林远一阵心碎。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没想到这房老大那蠢笨如熊的死样子，竟然还精通世界地理！
“别特么乱开，重报，说你到哪了？”
林远想了想：“马来西亚……！”
“嗯，这还差不多，注意油门别超速啊！”
房老大闭着眼睛一翻身，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林远坚持着，可双腿抖得越来越厉害。
上辈子他背了沈雯和晓晓死去的罪，拘押所和监狱都呆过，也被这样立过下马威。
但是按照惯例，一般也就让你站个十几分钟，开个两三站就算过关了。
可是这回，二铺长和房老大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这明显是受了上边的指示，要给林远一些苦头吃。
“站直了，你要是堆了，那可得从始发站重新再来！”
趾高气扬的二铺长最喜欢收拾新人，每次送来萌新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林远吸着气，他暗暗劝自己。
“林远你给我坚持住了！”
这点事算什么。
我好歹也算给女儿报仇雪恨了。
弄死十来个人渣，怎么会一点代价不付？
可是人的体能是有承受极限的，它不以你的意志力为转移。
就在林远马上要坐到地上的时候，意外来了救星。
“林远，有人给你存东西和钱，过来签字！”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教拿着本夹子敲铁门。
二铺长没办法，只好让人扶着林远，到门口把东西收了。
你表妹说，家里有她们，让你放心别挂着。
林远签了字，老管教才把王雪用一条软中华为代价，托他捎进来的话说了。
“谢谢！”
抱着刚收到的包裹。
林远挪到自己的铺位上，他一屁股坐下后就虚脱仰倒。
“小子，你还没开完飞机呢，给我站过来继续！”
二铺长在地上踢他的脚。
林远闭着眼睛道：“开不动了，要不你们就打我一顿得了！”
二铺长的脸一沉。
你特么给我叫板？皮痒是吧，那就成全你！
他一使眼色，就有两个人站起身来挡住两边的监控。
“最后给你个选择，不开飞机就吃拳脚，你起不起来！”
林远沉默了一下。
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犯了什么事才进来的么，那我告诉你，8.7爆炸大案，我被定为嫌疑人！”
“你猜一会我要大叫，有人对我动私刑，有人想屈打成招，你们几个会不会很麻烦？”
二铺长脸色一白。
号子里也是有电视的，牛家洼的爆炸案被省市两台的新闻报道，号子里的犯人们也能看到。
像二铺长这种惯犯就太明白了，林远对于官方的意义，和他的身份有多抿感。
他还真不敢冒着被林远扣帽子的风险叫人打他。
“算了，他也开了好几站，就这样吧！”
房老大及时醒来，摆摆手，给了二铺长一个台阶下。
草！
老虎不哼哼，还以为我是只病猫！
林远把王雪送进来的旅行包往头下一塞，枕着它休息了一会。
缓了半个小时，林远终于恢复了体力。
他坐起来开始翻腾自己的东西。
还不知道会被羁押多久，看看王雪都给自己送什么了吧。
一沓纯棉的四角内裤，两套大裤衩搭背心的休闲衣服，还有一双拖鞋。
其它就没有了，像牙膏香皂刮胡刀这些东西，王雪其实也买了很多，但是在外边就被刷除出去！
拘押所里管控极严，没有过硬的关系，能送进来的就只有衣服棉袄这一类。
对此，林远毫不意外。
他把衣服看了一遍，心里暗惊王雪的贴心，她竟然知道自己喜欢七匹狼的内衣，而且尺寸买的也丝毫不差。
她是啥时候开始关注我这些东西的？
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想起王雪在铜岭的家里洗头，他帮忙浇水时的情景，林远突然心口一热，像是一滴冷水进了滚沸的油锅一样开始翻腾。
“不不不，不可以！”
绝不能放任自己的心猿意马，她可是表妹，我一定是过于抿感了。
林远脸色变幻，但旁人也看不出他心中的异常。
正要把衣物都塞回包里，林远的目光却被坐在他旁边的厉海潮给吸引了。
“你瞅啥？”
心神不宁之下，林远竟然冒出一句充满挑衅意味的东北话！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已，甚至做好了马上就跟对方打一架的准备。
但是厉海潮却没有给出受到冒犯时该有的反应。
他仍然看着林远手里的衣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你……想要？”
林远试探着问道。
厉海潮点点头，指着林远手里那厚厚一摞的平角内裤。
“要是你穿不过来就借我一条，我里边这条已经三个月没换了！”
林远一惊，马上看了下厉海潮身上的衣服，一条漏了两个大洞开了线的大裤衩，上身的背心也是又短又瘦勉强才盖过了肚脐，咋瞅都不像他自己的衣服。
“你真的三个月没换内裤？”
林远有些不信的问他，还提鼻子嗅了嗅。
“真的，但是你不用这么闻，我没有换的不假，可是我不至于一直不洗啊！”
林远咧了咧嘴。
“所以你洗内裤的时候，里边是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