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小说 > 都市言情 > 香楼 > 二十一、 猜想
    “停尸房里那个人查清楚了吗?”

    “公济医院血液科主任,岑巍,男,四十一岁,籍贯贵州黔西兴义县,毕业于华西医学院,未婚,现独居法租界紫来街与公馆马路交汇的宋家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也没有什么人际交往。”

    “哼!简单?这世界上就没有简单的人,连傻子都不例外。”

    “不过——在公济医院,他与杜云好像关系还不错。”

    “哟!我这个好师弟啊,还招男人喜欢?呵呵……难怪人家要替你在停尸房里背黑锅呢!这会儿,你正念着人家的好呢吧!”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蒋佛海已经下手了,我们必须得继续查下去,杜云那边,我亲自去问。”

    “明白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嗯……你着重给我特查一下,这个岑巍是否与什么女人有关,私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包括精确的作息规律。”

    “明白了。”

    昏暗之中的码头仓库里,随即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于素的车子绝尘冲出,飞速驶上了外白渡桥。在仓库门口,一个人半隐黑暗中,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远去。

    南市罗善堂前,云素怡与顾晓春相对良久。

    顾晓春身侧拖着一个大麻袋。往日一向干净的长衫,此刻两只袖子和衣角都被挽起,上下沾满了湿泥土,脏兮兮的,丝毫不像是一个坐堂的年轻先生,反倒更有点儿像是码头扛大包的。距两人约十步远的角落,还站着一个撑着伞的白衣女孩儿。女孩儿留着一根乌亮的大长辫子,脸上薄施了粉黛,秀气的眉梢眼角之间,因此又带了那么一抹妩媚。

    女孩儿正是关帝庙戏班的白娟娟。白娟娟此时侧身站在罗善堂墙角屋檐下,睃看着这边,正在目不转睛地暗暗打量着云素怡。

    “云姨?……”顾晓春缓缓低下头,手里紧紧攥着麻袋口。

    “我希望你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孩子,可能,你已经想有了自己处理事情的原则和想法,但是你还预料不到后果。”

    听着云素怡的话,顾晓春心里不停翻涌,隐隐发慌。顾晓春不知道云素怡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最近孩童遇害的事,同时,他还担心云素怡会问起云珂最近的异样。他更猜不到云珂已经在学校又一战成名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斗百草和学习成绩。

    “晓春,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你和云珂的事情,我不会多加干涉,但是这次不一样。”云素怡说到这里,打开自己的手包,从中取出一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递到顾晓春面前,“这是外婆在老家给你求的,让你好好当个大夫,治病救人。”

    顾晓春的目光一触到护身符,不禁皱起了眉,瞳孔紧缩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哽咽着说道:“对不起,云姨,我不会再让云珂有危险了!可是我……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看着身边的人离开我!当年,如果我早一点和爷爷来到上海,在您的帮助下,可能,我就能找到我的母亲和妹妹,也不至于音信皆无到今日……”

    云素怡忽然神色黯然:“……晓春,即便是如你所说,你当年也只是一个孩子,无法预料的过去,错过的选择,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云姨!……您能理解我的,是吗?”顾晓春说着猛然抬起头,紧抓起麻袋,“我只是不想让一条条性命就这样成为灰尘被抹掉!人活着的时候像是灰尘,可是人没了,不能再像灰尘一样被这个世界嫌弃着抛弃掉!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云素怡将护身符放在顾晓春的掌心,轻叹一声:“晓春,正因为你有我们,所以你在做决定之前,想想你的爷爷,也想想云珂。”

    “云姨,我明白了……”

    顾晓春说着把护身符放进内衣,拎起麻袋就要走。

    云素怡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麻袋,便不再说话了,而是直接绕过顾晓春向罗善堂正堂里走去。

    顾晓春回头看了一眼云素怡,心下疑惑,难道是要去见师父?让师父来劝我?

    “晓春哥!我们走吧,要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顾晓春猛然回过头看到白娟娟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面前,还扯着自己拎麻袋的手。

    “我来吧!”顾晓春说着将麻袋扛了起来,走向绵绵细雨里的弄堂。

    “晓春哥,等等我——”白娟娟撑着伞,紧跟上去。

    与此同时,云珂看着车窗外的细雨,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对云素怡的担心。

    杜云看了一眼后视镜的云珂,笑着故意打破沉闷:“你就不想问问我和于处长是怎么找到了你的学校的?”

    云珂怅然地敷衍道:“是啊,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你是于处长的秘密专员了,她要时刻保护着你啊!”杜云打趣道。

    听着杜云的话,云珂只是面无表情。

    “为什么于处长要那么说话?”云珂突然问道。

    “什么?”面对云珂质问一般的口味,杜云显得有些意外。

    “说我爸爸让你们来找我的,她是不是知道我父亲的一些事情?”

    杜云沉吟了片刻,解释道:“额……云珂啊,是这样的,于处长只是想着这样说也能帮到你,不会让你以后在同学们面前,再那样被无端欺负中伤。”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我并没有和你们说过,我们平时在学校是什么样的啊,我和唐瑶又不在一个班,具体情况也不可能是唐瑶告诉你们的。”云珂的语气平静之中带着质疑。

    “云珂,你不要想太多了,你看啊,你越是想得多,就会给自己和你母亲之间,增添更大的压力,这样就越来越会阻碍你们之间的亲情的。”杜云侃侃而谈,想用云素怡切回话题。

    云珂将视线转回到窗外的夜色中,眼神里带着茫然:“我们……我们一向都是如此的。”

    杜云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在医院的时候,看到你的母亲,和大家相处得非常好,你听医院的小慧姐姐也说过吧?额……总之——虽然她很少谈及你,但是,我能感觉的到,她是非常爱你的。”

    云珂没有接话。片刻的安静后,杜云又接着说道:“记得有一次,租界内外食物短缺,你母亲就揣着两把手术刀,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去了码头,朝那群跑单帮的人买走私的乳精和罐头。”

    云珂听着杜云的话,微微低下头,将头靠在车玻璃上:“这些,她记得她和我说过的,不过,和你说的不一样,她说那是她国外的同学寄给她的。”

    杜云淡然一笑,微微叹了口气:“她总是对你有着超乎一般母亲的爱,我很羡慕你的,我小时候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就跟着几个姑姑一起生活的,虽然她们都很关心我,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事上,父母的爱是无法代替的。”

    “谢谢您,杜医生。”

    杜云温柔地笑道:“别对我这么客气,你就像唐瑶一样叫我表哥就行!”

    “晓春哥?……”云珂忽然扒着车窗,向后面望去。

    杜云这时也放慢了车速,也回头看过去:“嗯?还真是呐!他这是要去哪?!”

    紧接着,杜云缓缓在路边停下车,好奇地问道:“那个为他撑伞的女孩儿是?——”

    “好像是戏班的白班主的侄女,白娟娟?”云珂皱着眉头,瞪圆了眼睛,一脸不解地陷入了思索。

    两人看着车外不远处,行色匆匆的那两个身影,都很疑惑。

    顾晓春到底搞什么名堂?!顾爷爷说他认识了一个道士,现在又和白娟娟神神秘秘的,难道白娟娟和小汤圆还有什么联系吗?顾晓春扛着的是什么东西?他这又能去哪?居然都瞒着我?!

    当云珂在心里问到这最后这个问题时,云珂真是越想越气!

    杜云这时看向云珂,随口一问:“咱们——要不要调回头,去看看吗?”

    “好!”云珂不假思索地答应着。

    “额,这……”杜云本来只是想逗一逗云珂,不想这下犯了难。本来只是要略献殷勤表现一下,可这要是听了云珂的,等到云素怡回家发现自己女儿没回来。杜云可实在不敢跟云素怡交代啊。

    想到这里,杜云干笑着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那个,云珂啊,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离你家也不远了,我先把你快点儿送到家,然后我再开车去找顾晓春,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你看行吗?不然,外婆一定会担心你的!”

    云珂犹疑地缓缓转过身,无力地靠在车座上,表情忽然有些木然:“那我们还是走吧,杜医生,不好意思,您送我回家已经很麻烦您了。”

    这一瞬间,杜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云珂与云素怡神形相合的样子。

    “……客气什么!”杜云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发动了汽车,“我觉得可能两个人就是失去祭拜一下,少男少女嘛!”

    此刻,车后座,是云素怡一样特有的沉默。

    不一会儿,当车子刚刚拐入了前面的庆安街南口时,云珂便让杜云停下了车子。

    “杜医生,我就在这里下车吧,我想给外婆带一点儿蟹壳黄。”

    杜云看着后视镜里的云珂,迟疑了一下,说道:“噢,好,那我还是等你买完吧。”

    杜云说完,便停下车,谨慎地看着云珂。他不想眼前这个赌气的少女出任何闪失。

    云珂望着杜云,焦虑的眼神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那我……去了。”

    杜云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糖盒,不紧不慢地扭开,扔进嘴里两粒槟榔糖:“嗯,我可是得代你妈妈,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家的呀!”

    云珂下了车,一边往小摊走,一边心里全在想的是顾晓春这个闷葫芦到底要去哪?还有下一步,怎么甩掉杜云。

    “小姑娘!巧得很呀!嘿嘿嘿……”

    云珂闻声心里一惊!猛然一抬头!果然眼前出现的是海沙爷!海沙爷还是戴着那顶小帽子,摇头晃脑地笑着,鬓角两侧的小辫子摆来摆去像拨浪鼓似的。

    “您?这是……”

    “俺来帮着南市走一趟白事儿,顺便......嘿嘿”海沙爷说到后面,转而笑而不语,拎起了手里的油纸包。

    云珂明白这是又顺便蹭吃蹭喝,实则打包吃食给义庄里面的孩子们打牙祭的。

    “您知道晓春哥去哪了吗?是去您那里拜祭孩子吗?”云珂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好像眼前的老头儿才是能和自己说一说心里话的人。

    “他那个倔脾气,还管俺要虫蛹,被俺臭骂了一通,不知道这会儿干啥去了?”

    “您真的见过他?!什时候的事?!”云珂紧张地问道。

    海沙爷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力揪着小辫子。微微抽动的嘴角又带出一丝愠色。

    “今天早上啊,殓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吗?对了,俺还纳闷呢,怎么他身边换了一个丫头片子呢!那丫头满眼的鬼主意!还东看西看的!”

    “这!小汤圆……真的就——那么,殓了?我还没去……”

    云珂本来想说我还没去送一送,可是,却又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海沙爷看着忽而低头沉默的云珂,吐掉嘴里的牙签,冷笑着说道:“俺现在发现,你们两个娃娃,俺是越来越看不透啊,所以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要干啥?!可是俺还得说一句,丫头,你得知道比起地洞那些坛子里不得超生的‘小鬼儿’,这两个孩子已经算是走了运了!”

    海沙爷说完,背着手,迅速将视线移到云珂身后。

    “那他有说什么吗?”云珂这时候还没有察觉杜云已经下车,慢慢朝这边走来。

    “他神神叨叨地趴在他那个小徒弟尸身旁边,说什么,很快就能找到凶手……还有巫术什么的,哼!他懂个屁!不知天高地厚!”海沙爷盯着杜云恨恨地说道。

    “巫术……是啊!”云珂突然想到了海沙爷拿走的那颗毒蛾蛊,“您是知道的!您肯定知道顾晓春要做什么的?!”

    “俺真没有骗你咧!虫蛹俺已经给那个大警官了!俺可得罪不起大衙门,至于那臭小子,谁知道那小子学了什么歪门邪道,让他折腾去吧!神神鬼鬼的东西,当真能如何?还能再让那两个孩子活过来不成?”

    云珂神色黯然低下头:“……但愿小汤圆来生能有一个好归宿。”

    “放心吧,当时,俺还念了一段《本愿经》,应该能投个好人家吧……”

    海沙爷说完,正要走,却被云珂转身又拦住了。

    “海沙爷!我还想和您说个事……”

    海沙爷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停住了脚步:“还有啥事?唉——俺真不知道那小子去哪了?!”

    “不……我就是想问您,从我那晚第一次去过那个地洞后,我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是能看到一些东西了。”

    海沙爷摸着胡子拉渣的下巴,突然低下头盯着云珂,微微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忌惮与惊讶:“你个小丫头片子,可别瞎说!你看见啥了?!”

    “一个黑影,总是跟着我,还……很像我的外婆!”云珂的神情十分认真。

    “小姑娘,你知道确定是从地洞回来之后?!”

    云珂顿了一下,像是在回想着确认,然后又抬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海沙爷此时忽然沉下了脸。

    “这位是——”

    还没等海沙爷说话,云珂身后响起了杜云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竟然让云珂只觉得脖颈之后一阵发麻,就像是对方在耳根后轻轻叹息着一般的感觉。

    “杜医生!……没,没什么!”

    面对杜云温润如玉的面容,云珂这次却想极力避开,而且在她心里,此时莫名隐隐升起了一丝错愕而奇怪的感觉。刚才那个声音是杜云发出来的?

    “云珂,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杜云说着一侧身,将视线移到了海沙爷的身上,眼神也立刻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海沙爷与杜云对视了一眼,又恢复成了一副懒散近乎到猥琐的样子!

    “老人家,您看起来很眼熟啊,我们之前见过吗?您和这个小姑娘也认识?”

    海沙爷看向杜云,目光一凛,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随即提起油纸包,嘿嘿一乐:“嘿嘿!俺就是个讨饭吃的!哪知道小姑娘怎么就这么爱搭话!”

    海沙爷说完一转身,便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迈着悠闲的步子绕过云珂,走开了。走不出不远,忽然又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云珂。

    这一眼虽在杜云看来是凶神恶煞。可是,云珂更像是被一下摄住了魂魄般。目光相对,浑身袭来一阵麻木,云珂从那锐利而太息的目光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警告的无奈意味。

    杜云这时微微向云珂身边踱了一小步:“云珂,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说,我毕竟也是辅修过心理学的,一些事情其实——都是内心暗示而已,疑心生暗鬼而已。”

    云珂没有看杜云,还只是愣愣地望着海沙爷远去的身影,轻声呢喃道:“我不相信……”

    就在云珂愣神的功夫,杜云已经买好了蟹壳黄。等云珂反应过来,被这么打断了一番,一时自己也没了什么借口。随后,杜云执意送云珂回家,云珂无奈只得答应。

    当云珂拎着蟹壳黄,在小楼的石桥边下了车时,整个人略微一怔!紧接着,云珂便略显慌张地小跑着奔向了小楼敞开了的铁栅门。车里的杜云见状,神色也紧张起来,急忙从车上下来,望着跑进小楼的云珂,不禁紧皱起了眉头,眼神游移间,低头思索着什么。

    “外婆?!……外婆?——”

    云珂的声音此刻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却无人应答。厨房里,饭笼罩着还温热的饭菜。门口,外婆的鞋也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衣架上外婆的外衣也还在的。可是人却不见了?

    云珂茫然地站在小楼门口,四下望去,一股难以言表的憋闷,袭上心头,瞬间让她近乎窒息。

    “云珂……”

    “谁?!”

    云珂恍然回过头,看向身后昏暗的客厅。

    “哑——”院子里又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啊!……”

    云珂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冲出了小楼!果然,那只大得出奇的乌鸦,正蹲在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上,扑动着自己乌黑柔亮的翅膀。

    “珂儿?……你怎么才回来了?”

    是外婆的声音!云珂慌忙转头看向院门口,只见!杜云正扶着外婆走了进来!

    “外婆!您去哪了啊?!急死我了!……”

    “我……一直在家等你回家吃饭啊,我就在门口啊。”外婆的语气虽然带着虚弱和犹疑,但还是尽量将自己的神态表现得从容。

    云珂上下打量着外婆,急切地连连问道:“外婆……您怎么穿着拖鞋就出去了?你本来还在养身体,怎么不穿件衣服就往外走呢?着凉了怎么办啊?!”

    “我?哎?是啊,呵呵呵……”

    面对云珂的追问,外婆恍惚间,低头看向自己的穿着拖鞋的脚,什么也没说,慢慢抬起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云珂看着外婆笑眯眯的眼睛,心里猛然绞动起一股血脉麻木般的郁结与酸涩。云珂缓缓点了点头,自己脸上那嗔怪的表情也同时被外婆的笑容融化了。云珂捧着外婆的脸,眼睛里露出同样温暖的目光,回应着外婆解嘲的笑容。

    外婆轻轻握住云珂的手,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单薄起来,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在拙劣幼稚地安慰着家人。外婆此时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脚下,那样子似乎是不敢再对外面再有什么好奇。

    “您刚才去——”

    “云珂!”杜云这时候打断了云珂的话。云珂立刻看向杜云,也显然明白了对方的隐晦之意。

    “真是多亏您了……”云珂回身朝杜云鞠了一躬。

    “客气什么,我也是在小桥那边正巧遇到了,可能外婆担心你,不知不觉就走远了,而且,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叫我表哥!”杜云说着朝云珂挥手示意,让她和外婆赶紧进去,“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谢谢您!……”

    云珂欠身颔首,却像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杜云作别的目光,再次道谢后,便匆忙转身朝屋内走去。

    “吱悠”一声,小楼院子里的铁门被杜云缓缓合上。梧桐树上,那只大乌鸦冷然间展翅而起!“嘎嘎”地叫着,飞出了院子!

    义庄,虽然在城西,可似乎比城内黑得更早。两辆黑色小轿车先后在义庄后院门前,刹住烟尘。

    义庄的这个后门是海沙爷硬生生从墙上凿出来的,相比于前两进院子,更干净整洁,门框刷着红色的油漆。两旁还写着一副对联:站着,背地里做些什么,心黑手狠;躺下,俺这里轻饶哪个,魂飞魄散。

    这是海沙爷从阴司土庙上的对联,改写而来的。庄子里的人说他是附庸风雅,他却从来一笑了之。在后院门前之外是一小片梅林,依山丘而起,在山丘起伏间,还潺潺湍流下一条蜿蜒的小溪。只要打开后门,靠在门口的躺椅上,便能静静地一观眼前的惬意风景,身后的生死似乎都会短暂地抛于脑后。

    这也是海沙爷在每个夕阳下,最爱做的事情。

    只可惜此刻夜幕已降。

    从车上陆续走下来六个人,其中四个人穿着黑色西装。他们环簇着分别从两辆车后座上下来的两个人。只见这一行人悄悄地来到后门,非常谨慎戒备的样子。

    被护卫着的那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男式和服,个子不高,戴着礼貌,帽檐压得很低,面目看不清,手里好像拎着一个类似于食盒的黑色盒子。另一个,则穿着一件非常奇怪而夸张的白色衣服,宽袍大袖,又棱角分明的样子,最出奇的还是他头上还戴着一顶高高的黑色帽子,远远看起来,行动近乎有些笨拙。

    “……就是那个日本人?戴高帽子的就是巫蛊师?”伏在远处蒿草间的顾晓春,表情严肃,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人。

    顾晓春身边的白娟娟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晓春哥,我下午听盛元戏班的小行头亲口说,他伺候角儿的时候,听角儿说会有日本人到城西义庄后门拿样东西,说这个东西能让她开嗓更亮。”

    顾晓春神色凝重,喃喃道:“难道说,海沙爷真的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