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师姐是个坑》 序章 咱家大师姐是个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那一年,小师弟上山,八岁。 那一年,二师兄宁无猜十六岁。 “你就是新入门的弟子王富贵?” 山脚下,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山门前。 二师兄眼神忧郁的微扬起侧脸,乱发当风:“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也就是你的二师兄,师尊让我带你转转夔山。” “身为夔山最小的弟子,自明日起你便要跟随我们一起修行,在这夔山之上,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 二师兄负手前行,指了指远处像牛角一样的山峰,声音温润的说道:“那是主峰,是掌门平时住的地方,门派大殿和祖师祠堂也都在那里,平日弟子们不会到那里去,你若是有一天要到主峰去,注意不要在主峰上骂脏话。” “不要在祖师祠堂前烤兔子。” “更不要喝醉酒跑祖师灵位前耍酒疯。” “就算一个没注意到,也不要喝醉后跑到祖师祠堂前一边烤兔子,一边骂着脏话满地打滚,耍酒疯。” 二师兄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失神,紧接着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小师弟继续前行。 “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子峰,你以后就跟我和大师姐住在这里,穿过前面这片竹林,是咱们子峰的经阁。” “咱们夔门屹立南国五百年,虽如今没落,但仍是这南国的三大宗门之一,就是因为传承底蕴雄厚,上至天阶上品,下至黄阶下品,南国大部分的风雷术法和剑法都可以在经阁找到。” 白衣朗朗,二师兄身形挺拔而立,神色庄重而又肃穆的转过头来说道:“你要切记,知识是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我们对待书籍,态度一定要端正。” “不要毁坏书籍。” “不要借走功法垫桌脚。” “不要在功法上画小王八。” “更不要写一些类似祖师爷牛哔的无聊废话!” 说到这里,二师兄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捏紧袖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淡笑道:“当然,咱们夔山上其他方面还是很自由的,长辈们也很随和。经阁平时都由李长老在看管,李长老是咱们夔山的元老之一,擅长剑法,你往后剑法上有不解的地方,可以多多向李长老请教。” “不过,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咱们夔山没落已久,能做的也只是为你创造一个好的修行环境,如今咱们师姐弟三人在内,也就只有掌门师尊,李长老和小师叔六个人,修行资源自然是不会短了你的。” “至于你自身……” 说到这里,二师兄感慨般的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停下脚步望着斜阳说道:“你要知道,修真是条漫漫长路,你我这种一没天赋二没外挂的小炮灰,保不准哪天就挂了。” “师兄能做的,就是送你几条忠告。” “第一,一定要安分守己,像我们这种没有后台的倒霉蛋儿,掌门又不是你亲爹,就不要那么能惹是生非了,夔山上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 “第二,一定要克服懒惰,不要净耍些小聪明,修行便如逆水行舟,没有主角光环就踏踏实实的修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肯定是不行的!” “最后!” 说到这里,二师兄停顿片刻,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攥起,语重心长的重复道。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呼啦啦啦……” 倦鸟入林,余晖将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的悠长。 小小的身影仰起脑袋,舔着一串糖葫芦,眼神迷茫的问道:“为什么要小心大师姐啊?” 沉默。 继续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夕阳下,在小师弟那清澈而又纯真的眼眸里,二师兄落寞的转过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因为,咱家大师姐是个坑!” 第一章 穿越成工具人还玩个屁啊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一小时!”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两小时!”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 “草!” 宁无猜猛捶了一下床板,像是只输红眼的赌狗一样,抓着头发无能狂怒! 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年又三年! 三年又三年! 自从他穿越过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了! 可这坑爹系统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明明他才是宿主,然而得到系统经验的却是他那个胸大无脑的坑货大师姐! 特么的……凭啥啊?! 凭啥自己累死累活的做任务,却是自家的坑货大师姐升级?到底谁特么才是穿越者啊?! 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初感上境,咸鱼大师姐突破灵海。 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灵海上境,咸鱼大师姐突破玉桥。 等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玉桥上境。 咸鱼大师姐早就开了天门。 可怜他一个穿越者,半点修行捷径没有,全特么勤勤恳恳了,还要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坑货大师姐当工具人! 玩狗蛋啊! 宁无猜瘫靠在墙壁上,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忍不住悲从中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优秀,也不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而是既不比你优秀还不努力的咸鱼,靠着你的努力,一动不动就能躺赢你…… 太欺负人了! 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又不是他在爽,凭啥总要他来动?! “笃笃笃。” 宁无猜擦了擦泪花,继续像条咸鱼一样失去梦想。 “笃笃笃。” 宁无猜叹了口气,继续忧伤。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似乎是见到屋内没有回应,便安静了下去。 紧接着,随着窗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张慵懒精致脸庞出现在窗前。 月光下,柳眉如黛,明眸皓齿。 眼底那颗小小的泪痣,更显得这张狐媚子脸蛋清纯娇媚,令宁无猜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在夜店蹦迪的姐姐’‘牛仔短裤小蛮腰’诸如此类的形象。 然而此刻,那张眼波流转的狐媚子脸蛋,正抿着嘴,笑吟吟的看着他。 宁无猜看到这抹笑容,顿时浑身汗毛炸立:“等一下,虞青梅你要干什么?!” “你探脑袋干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站那说话不行么?!” “靠!你笑什么?!” “你把腿收回去!你不要过来啊!” “我警告你不许翻我窗户!我查数了啊!一!二!” “嗒。” 看到穿着素白衣衫的少女故意慢吞吞的翻窗落地,拍落裙角的细雪,又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宁无猜顿时心态就炸了! 从小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再清楚不过了! 眼前这个少女什么楚楚动人,什么袅袅娉娉,全部都是假象! 实则就是一个胸大无脑,个性乖张,自恋而又不求上进,戏还贼多的混世魔王! 故意的! 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那种放慢十倍速的翻窗户明显就是在告诉他,进来咯,我要进来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拿我没有任何办法的样子! “小宁儿……” 看着宁无猜炸毛的样子,虞青梅掩嘴轻轻一笑,杏仁般的明眸轻轻眯成两道月牙。 宁无猜抓狂的扬起手臂,不顾形象的从床上跳起来:“虞青梅,你到底要干嘛啊?!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翻别人窗户?” 虞青梅掩嘴轻笑,借着月光轻轻扬起衣袖,目光幽怨的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说人话。” “小宁儿你又偷懒了哦……” “呵。” 看到宁无猜一副果然如此的鄙夷眼神,虞青梅笑着摆了摆手,黛眉一蹙,假模假样的正色道:“哎呀你看你,师姐我可不是为了破境差的那八百点经验值,你把师姐当什么人了?” “只是身为夔门大师姐,众弟子之首,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重振夔门!昔日南国第一宗门败落如斯,师姐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于是我思来想去,决定从修为这方面入手!”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今日我以夔门为荣,明日夔门以我为骄傲!我觉得,我们每一个夔门弟子,都应为了夔门之崛起而努力修炼!自强不息!” “啪啪啪啪啪……” 宁无猜站在床上,用力的拍着巴掌,眼神火热:“说的好!” 虞青梅脸颊绯红的低下头,扭捏的摇晃着身体,故作姿态的一摆手:“也没那么好啦!我就是随便说点心里话,不要搞盲目的个人崇拜嘛……” “哪里哪里,师姐的思想觉悟堪追圣贤,一番言语振聋发聩,让我醍醐灌顶,当真是金玉良言!只是……” 宁无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着虞青梅抬起头,这才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师姐能不能以身作……” “不能呢。” “那师姐能不能偶尔也自己修炼一……” “不能呢。” 虞青梅眯眼笑着,声音温柔。 宁无猜额头青筋暴跳,深吸了一口气,松开缓缓攥紧的拳头,从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师姐的立场变得真快呢,不过作为大师姐,不以身作则的话,恐怕很难有说服力吧?我看……” 虞青梅顿时一噘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草!” “虞青梅你捂耳朵也没用!玉桥天门,六识敏锐,我知道你还能听见!” 略略略~ “多大了还吐舌头!你幼不幼稚!” 宁无猜黑着脸重新坐下,拽起被子盖在身上,没好气的说道:“无论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在当工具人了!我宁可自己不修炼,也不会再帮你修炼了!绝对不可能!” “小宁儿~” 虞青梅顿时低下头,神色说不出悲伤,捂嘴啜泣道:“我……我明白了,小宁儿长大了……以前还说着要娶师姐当媳妇儿来着……” “那是我年少不懂事!” “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师姐身前保护师姐,对师姐好一辈子……” “后面那句完全是你自己编的吧!” 宁无猜盖着被子一脸暴怒,虞青梅却是不管不顾的啜泣道:“师姐又不是什么黑了心蛆,怎么可能只为了那点经验,说到底只是想跟小宁儿多……说说话。既然小宁儿觉得师姐烦了,那师姐……以后不会再来……打搅小宁儿了……” 说罢,虞青梅轻轻一踏地面,细微的风旋在脚下浮动,整个人宛若游龙般,从窗口飞掠而出。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雪落的声音。 宁无猜躺在床上,闭上双眸,又张开,翻了翻身,又伸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走了? 真的走了? 虞青梅今天这么容易放弃的嘛? 小宁儿…… 小宁儿…… 他和虞青梅的纠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刚刚穿越从襁褓里睁开双眼,看到对面的那张睡脸? 还是自以为凭借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去忽悠当时还是小萝莉的大师姐亲亲,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 坑爹系统出了故障,经验槽绑定在了大师姐的身上。 自从虞青梅八岁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每晚过来催他修炼,便成了两人十年如一日的斗争…… 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输多赢少。 因为虞青梅总是各种威逼利诱的招数层出不穷。 什么‘小宁儿快修炼,等会儿师姐给小宁儿康点好康的!’,结果带他大晚上去看小蛤蟆儿,还说这是方圆十里最好看的小蛤蟆儿。 什么‘师弟我还要嘛,师姐等会儿给你看露骨的!’,结果把她吃剩的鸡腿递给自己,理直气壮的给他科普这是鸡的腿骨架。 什么‘小宁儿,今天如果你表现好,师姐就带你玩点刺激的!’,结果带着满脸兴奋的他去了祖师祠堂烤兔子,对着祖师祠堂耍酒疯,破口大骂。 偏偏宁无猜又特别没出息的每次都上当! 这次呢? 不会真走了了吧? 万一不是演出来的怎么办? “草!” “没出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看向那空荡荡的窗棂。 紧接着,便涌动灵气跳出窗外。 脚下雷光轻涌,刚想去追虞青梅,余光却瞥到了那一抹白裙,顿时脸色复杂的愣在原地…… 月光下,银装素裹。 少女白裙飘飘的站在雪中,回眸一笑,宛若一尊不染微瑕的雪中仙子:“小宁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师姐……” 眉梢轻扬,说不出的得意。 宁无猜则看着满脸得意的少女,眉头忍不住跳着,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捂住了脸…… 我真傻。 真的。 第二章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12天)】 【灵根:雷灵根】 【修为:玉桥上境(99%)】 “我真傻,真的。” 看着眼前的属性面板,宁无猜趴在桌子上,再次萎靡不振的长叹了一声。 初感,感应灵气,滋养体魄。 灵海,开辟灵泉,吸纳灵气。 玉桥,打通八脉,凝实脉壁。 这是修行小三境。 众所周知,修行共九境,不撞天门,终为凡人,照样需要吃喝拉撒睡。 昨夜被虞青梅拉着修炼了一晚上,现在整个人只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样。 十八年…… 整整十八年了…… 和虞青梅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明知道虞青梅是恶霸,戏精,黑了心的蛆! 可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我真傻,真的。” 宁无猜趴在桌子上,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看书的小师弟忍不住侧目,胖嘟嘟的脸庞沉思了良久,这才了然般的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二师兄早上第二十八次叹气,不用怀疑,很显然是又双叒被大师姐欺负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二师兄! 自他懵懵懂懂的上山已经过了两年,也越来越熟悉夔门的一切,眼前这一幕自然不陌生。 夔门,曾经的南国第一大宗,据说曾经遭遇了一场大变,在曾经的弟子基本都死绝了之后,这夔山上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掌门师尊很慈祥但常年不在家,小师叔游手好闲但很有趣,李长老是个古板的老爷爷。 二师兄为人温柔,英俊潇洒。 大师姐是他们共同的混世魔王。 想到这里,小师弟感慨般的点了点头。 果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王富贵儿了,他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懂王了。 宁无猜在桌子上趴了片刻,紧接着霍然站起身来,愤愤不平的看向门口还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李长老。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李叔,你说有虞青梅这样的么?!大半夜不睡觉翻我窗户,薅我起来修炼!是人干的事儿?!而且她一个大姑娘家,大半夜翻我窗户算怎么回事儿?!今天她能翻我窗户,明天就能下山去做采花大盗,平日让着她也就罢了,这次我真是忍不了了!” “吱嘎吱嘎……” 李长老躺在摇椅上,旁边积雪未消的雪地上,炉火正旺的小火炉上架着铁壶,正咕嘟嘟的煮着沸水。 岁月静好。 听到宁无猜的话,李长老像是刚睡醒一般,慢慢睁开眼睛问道:“那你能打过她么?” 虞青梅是天门上境,他是玉桥上境。 宁无猜仔细的想了想,有些郁闷:“打不过。” 李长老摇着摇椅,又问道:“那你爹是掌门么?” 宁无猜想了想从自己出生就没了消息的爹娘,更加郁闷:“我是个孤儿。” 李长老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小火炉,便不再言语。 宁无猜沉思片刻,似乎若有所悟,激动的问道:“李叔你的意思是,做人要像这火炉中的火一样,即便实力不如人,也没有靠山,但还是要斗志昂扬?” 李长老摇了摇头,指着火炉上的铁壶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真是个铁沸物。” 好家伙!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直呼好家伙。 长老就是长老,气人都能搞这么多花样…… “李叔~” 就在宁无猜气得哑口无言之时,门外一阵狂风涌动,卷起满天飞雪,随着一声娇呼,穿着白裳的身影驾驭着狂风而落。 宁无猜瞬间色变。 看见那道身影,李长老顿时慈祥的笑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自家闺女一般:“是小青梅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经阁玩啊?” 虞青梅甩着酒葫芦,笑嘻嘻的跑过去:“当然是想您了啊。” 李长老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天门开到第十一重了,不愧是咱们夔门的天之骄女,你爹在你这个年纪都不如你,看来以后的夔门,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放心了。” 虞青梅红着脸扭捏道:“什么天之骄女啊,侥幸,我也是侥幸突破的。” 侥幸个屁! 宁无猜气得只攥拳,想起自己昨天大半夜被薅起来修炼,就忍不住想捂嘴哭泣。 所有人都只看到虞青梅破境如饮水。 但只有他知道,他在虞青梅背后卖力耕耘,付出了多少努力! 什么侥幸! 什么天之骄女! 就虞青梅那贪吃贪玩,不求上进又爱演的性子,放到前世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啃老宅! 如果不是狗系统给了他一记背刺…… 宁无猜捂住胸口,正痛心疾首之际,却听到虞青梅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师弟?师弟?师弟你想什么呢?你听到我说的了么了,我说……” 宁无猜顿时清醒过来。 说? 说什么了? 等等! 难道尝到了被人夸奖的甜头,又要拉我回去修炼?! 不行! 绝对不行! 别说一百经验值了,他现在连一滴经验值都挤不出来,经脉已经被灵气冲刷到极限了! 再修炼下去会坏掉的啊! 看着满面笑容的虞青梅,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颤声叫道:“不行!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你这是竭泽而渔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什么一滴都没有了?” 虞青梅轻蹙秀眉,单薄的白衣在寒风中飘飘欲仙,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秀发道:“我是说,掌门老头回来了,叫咱们去门派大殿议事,你说什么呢?” “……” 细雪卷动,从树梢间簌簌飞起。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既然掌门师尊回来了,叫我们过去,那肯定是有大事,事不宜迟。” 虞青梅目光温柔,掩嘴轻笑道:“话题转的这么生硬,小宁儿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宁无猜扫扫衣袖,昂首挺胸,温和一笑:“彼此彼此。” “那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去门派大殿咯?” “好,师姐请。” “哎呀,懂事~” 看着两人笑容满面,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越走越远,小师弟单手撑着小胖脸,叹息般的摇了摇头。 今天夔山的风儿,依旧喧嚣啊。 作为一名懂王,小小年纪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机智和帅气,他真的是太难了…… 第三章 下山 当今天下三分。 西凉,北燕,南国。 裹挟亿万生民气运,便是修行者,也不得不尊重王权。 而站在王权背后,有资格与君王平起平坐,这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则被称之为——天卿…… 天授卿相,不拜王权! 修行九境。 初感,灵海,玉桥,天门,点星,星蕴,六道,知命,天卿。 千千万万的修行者犹若过江之鲫,而在这千千万万的过江之鲫中,却只会出现那么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天骄,跃过龙门。 或是心性坚韧。 或是天资超然。 或是气运昌隆。 或是聪慧不凡。 不知付出多少的汗水和努力,踏过多少竞争者的尸体,才最终从这一个时代中脱颖而出。 而掌门师尊,便是从这个时代中脱颖而出,仅有的九位之一! 风云卿,虞乘风! 不过此刻,这位天下间最强的修行者,却活像个女儿奴,咧着一张大嘴,对着虞青梅嘘寒问暖。 “青梅修行累不累啊?” “青梅最近过的好不好啊?” “青梅山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为父前些日子去了……” 呵呵! 不累,挺好,托您的福,都是她在欺负我! 看着面前献宝似给虞青梅讲着游历故事的中年大叔,宁无猜顿时就有些悲伤的意识到…… 这夔门,已经无他立锥之地了! 到底他是主角,还是虞青梅是主角?!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宠着这个女魔头,却对他无情背刺?! 李长老把她当亲闺女! 掌门老头把她当活祖宗! 就连系统也帮她啊! 像他这种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再继续在夔山上待下去,怕不是要被虞青梅欺负死! 宁无猜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紧接着便听到掌门师尊叫他的名字:“无猜。” 宁无猜抬头,双眸微亮。 “给你师姐倒杯茶来。” “……” 十八年之期已到! 这夔门,不待也罢! 看着掌门老头又对着虞青梅絮叨了十来分钟,直到宁无猜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块背景板的时候,掌门老头这才意犹未尽的摆了摆手:“之后再讲,之后再讲,我先说正事。” 说完,转身啪的一下坐到主位上,很快啊! 掌门老头正襟危坐,对着虞青梅和宁无猜轻咳了两声,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鉴于这次的事情需要下山处理,李长老不能离开经阁,你俩的小师叔不能离开夔山,富贵儿又年幼,所以这次议事我只叫了你们两个过来。” “实际上我也是前两天才得到的消息。” “南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咱们南国的玉致公主,半个月之后大婚,邀请所有南国的门派去洛都观礼……” 玉致公主? 对于这位,宁无猜可不陌生。 这位若是放到前世,至少也是个天后级别大明星,哪怕在夔山之上,他也经常会听小师叔提及一些关于玉致公主的八卦。 听到掌门老头提到这四个字,宁无猜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关于这位玉致公主的一些传闻。 有说她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的。 也有说她冰雪聪明,就连镇海卿也夸赞她,若为男子,必令天下男儿自惭。 然而提及最多的,还是三年前的那场及笄大典。 花车巡游,万人空巷,自洛都盛满了相思红豆,玉致公主红衣如火,身上的首饰也皆镶红豆,风光无限。 自此。 西凉,北燕,世人盛爱白莲绿茶,唯有南国,独爱红豆。 如今,这位玉致公主竟然要大婚了! 宁无猜咂了咂舌,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比三年那场及笄大典更盛大的场面了。 紧接着便听掌门老头继续说道:“咱们夔门呢,虽然现在已经没落了,弟子也是就你们三个,但有我这个天卿坐镇,好歹也算是南国三大宗门之一,观礼肯定是要去。” “礼物也要拿得出手,不能跌了咱们夔门的名头。” 说着,掌门老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是咱们夔门剩下为数不多的地阶丹药之一,紫霄丹,服用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服用者一个大境界,限于知命以下,这次就把这个当贺礼吧。” “至于人选。” 掌门老头看了看宁无猜和虞青梅,开口道:“我已经有了打算,无猜啊,这次就你代表咱们夔门去吧,切记到了洛都……”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宁无猜激动地涨红了脸,只感觉被雷劈中了一样。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从小到大,他连山下的小县城都没去过,这回掌门老头……啊不,掌门师尊竟然让他去洛都! 这一次,不光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更可以摆脱虞青梅对自己的摧残! 再也不会有人拉着他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去祖师祠堂烤兔子! 再也不会有人逼着他在‘祖师爷牛哔’下面写‘大师姐说得对’! 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把他从睡梦中薅起来! 他想修炼就修炼,想不修炼就不修炼! 就是这么豪横! 任性! 宁无猜颤抖着捂住嘴,这一刻居然激动的想落泪! “爹,凭什么只有师弟能去,我也想去嘛!” 听到虞青梅娇滴滴的撒娇,宁无猜脸上还没展开的笑容忽然一滞。 这女魔头! 还不想放过他! 紧接着又听掌门师尊沉声道:“不行,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老老实实待在山上,没得商量!” “爹~” “没得商量!” “哼!” 看着虞青梅负气从大殿跑出去,宁无猜心中似有一道暖流涌过,再次看向一脸头疼的掌门师尊,心中就只剩下四个字。 掌门英明…… …… 子峰·经阁 “二师兄!我舍不得你!” 看着一脸不舍,伤心的抹着眼泪的小师弟,宁无猜温和的笑了笑。 要说感情深,还得是小师弟跟自己感情最深啊! 不知不觉,匆匆两年,当年那个只知道吃糖葫芦的小蠢货也长大了…… 白衣拂荡,在细雪微风中和风轻摆,宁无猜伸手捏了捏小师弟胖嘟嘟的脸颊,安慰道:“在山上跟大师姐好好修炼,回来师兄给你带糖葫芦吃。” “哇啊!” 听他这么一说,小师弟顿时哭得更凶了,连脸颊上的肉都在轻颤。 也不是太舍不得二师兄,主要是二师兄走了,就轮到自己被大师姐欺负了啊! 他还是个孩子啊! 轻轻拍了拍小豆丁的头,如今海阔凭鱼跃,宁无猜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忍不住叹息道:“虞青梅呢?也不说送送我,不会还在闹脾气吧?算了……” 想着虞青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山,宁无猜就忍不住一阵窃喜。 于是喜滋滋的看向一旁仍旧靠着火炉,摇着摇椅看书的李长老,问道:“李叔,我要下山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没有我就走了啊……” 李长老抬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抬起手里的书指了指一旁火炉上的铁壶,淡声道:“水在煮沸时,会发生什么现象?” “什么现象?” “滚。” 第四章 正道的光照在了…… 俗话说得好,人老精,树老妖。 没想到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李长老,骂人的花样竟然跟老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 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硬气的怼虞青梅?! 难道就因为虞青梅她爹是掌门? 难道就因为虞青梅是女孩子? 气抖冷! 卑微穿越者何时才能站起来?! 宁无猜心中隐隐作痛,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掌门不疼,长老不爱,以虞青梅为首的邪恶势力越发猖獗。 难道不怕他那失踪的爹妈战神归来,看到儿子忍辱求生,一声令下,把夔门拆了建狗窝嘛?! 宁无猜骑着全夔山唯一的一匹小母马,愤愤不平的想着,等到回过神来,山下小县城那简单粗陋的城墙竟然已经遥遥可见了。 南国六州,夔山地处荆州。 一州四郡,每郡周边又有数不清的县城。 从夔山到洛都,就算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朝游北海暮沧溟,只能一州一郡的走,除非达到掌门师尊那个境界。 好在玉致公主大婚在半个月后,就算冬天路不好走,算算时间也能按时赶到。 而离夔山最近的县城,便是眼前的渝柳县了。 正好小师弟的家也在这里,王家在这渝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作为小师弟最最最最敬爱的师兄,他于情于理都要先上门拜访一番。 谁让他这个人有礼貌呢。 才不是馋王老员外的娇妻美妾大宅子! 寒冬腊月,北风瑟瑟,寸余厚的积雪盖在城垛上,连带着整个县城白茫茫一片,看起来一派银装素裹的气象。 这种偏远的小县城自然不会有什么盘查,宁无猜牵着小母马,夹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慢慢悠悠地进了城。 穿越十八年,他还是头一回下山。 虽说前世见惯了大都市,但住在山里十八年冷不丁一接触这种人声鼎沸的小城,还是免不了有些激动。 热腾腾的肉包子,吱呀呀的驴车,路旁晒太阳的老人,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嚷着,孩童追逐嬉戏而过,充满了令人倍感亲切的市井气息。 “糖葫芦!” “卖煤咯!” “糖葫芦!” “卖煤咯!” “你他娘的!” 晕头转向的转了两圈,眼看着卖糖葫芦和卖煤的骂骂咧咧的打成一团,宁无猜这才想起来,自己连王员外的家在哪都还不知道。 小师弟是师尊带上山的,他也只是知道小师弟家境不错,在渝柳县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别的都一概不知。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看着前面坐一堆晒太阳唠嗑的老头老太太,随机抽选了个幸运大爷,宁无猜牵着小母马就径直走了过去。 “大爷。” 听见宁无猜的声音,这个明显不太合群的大爷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刚睡醒一样,靠着墙头咂了咂嘴,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温和一笑,连忙问道:“大爷,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么?” 大爷眯缝着眼睛,拄着拐杖一副吃力的样子:“啊?你说话大点声!听不见!”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大爷!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吗?!” “什么卖?!” 大爷纳闷的皱着眉头:“不能卖!这拐杖我还得自己使呢,不能卖!” 宁无猜揉了揉眉心,大声道:“我说!王员外!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吗?大爷?!” 大爷顿时气得直吹胡子:“什么?!不光要我的拐杖还要我的鞋?!” 看见宁无猜气结的模样,一旁卖字帖,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书生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小兄弟,老孙头年轻时候是唢呐班的,老了耳朵就不好使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我看小兄弟你不是本县人吧,找王员外家做什么?” 做什么? 宁无猜牵着小母马,顿时陷入了沉思。 走亲? 谈不上。 访友? 更不沾边。 总不能说他看中了李员外家的大宅子,那么大个宅子,住起来肯定比客栈舒服吧? 看到宁无猜一脸纠结,中年书生摸了摸胡子连忙笑道:“小兄弟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王员外家最近可不怎么太平,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劝你还是离那地方远一点。” “不太平?” 宁无猜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太平法?” 中年书生笑容满面的摸了摸胡子,看了一眼宁无猜,有看了看面前的摊子,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宁无猜顿时心神领会,随即也没纠结,从临行前师尊给的钱袋里摸出五文钱放在摊位上:“我买你一幅字,你告诉我王家出了什么事,这样行了吧?” 中年书生顿时眉开眼笑,收起那五文钱,一边抄起破烂的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边闲谈般的说道:“说起那王员外,倒是咱们渝柳县这儿十里八村的大善人,跟妻子恩爱不说,就连他儿子据说都被路过的仙师收走当徒弟去了,真的是个大富大贵的好命。”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王员外也一病不起,请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 书生啪的一声把毛笔搁在笔架上,神秘兮兮的看向宁无猜,声音幽幽的道:“我也是听王家隔壁的牛二婶说,说这王员外压根不是得了什么重病,这王家啊,闹鬼啦!” 闹鬼?! 宁无猜微微一愣神,紧接着便听那中年书生道:“写好了,小兄弟你看看。” 宁无猜接过那副字帖,打量了一眼。 【世事洞明两颗子,千秋独坐一坪棋。】 被寒风吹的飒飒起伏的纸张上面,龙蛇竞走,笔力苍劲,看得出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不戳。 真不戳。 看到宁无猜随手收好那副字帖,中年书生笑着说道:“总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王员外家就在东市头头,你往前面一直走,最气派的那间大宅子就是了,去不去随你。” 宁无猜抱拳谢过中年书生,牵起小母马就往中年书生所说的王员外家方向去。 “等等。” 看见他转身就走,中年书生顿时叫住他,笑着问道:“万一真是闹鬼呢,你不怕么?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干嘛上杆子还往上凑?” 宁无猜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我也送你几个字吧。” 那书生摸着小胡子轻轻一笑,示意宁无猜可以写下来。 宁无猜拿起桌上的毛笔,润了润墨,在书生的注视下笔走龙蛇,挥毫泼墨般飞舞着重重收笔,然后将毛笔轻轻扔回笔架,转身牵着小母马大步离去。 那书生伸手将那张字帖拿起,笑容缓缓凝固,满头雾水的念道:“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第五章 猛鬼拍门 南国,西凉,北燕。 东海,北冥,十万大山…… 这个世界有人,有妖,同样也有孤魂野鬼。 人和妖临死前,若是心存执念,便会借着一口怨气化作孤魂野鬼,直到放下了执念,才会作聻(注1)消散。 对于那中年书生说的王家宅子闹鬼,宁无猜根本就没在怕的。 修行者有九境,鬼亦有九境。 游魂,小鬼,夜游,日游,厉鬼,恶煞,凶神,鬼将,鬼王。 渝柳村这个地方就在夔山眼皮子底下,若是有厉鬼这种级别的鬼物出现,早就被掌门师尊灭个八百回了。 而且,据他判断。 就算王宅闹鬼,连王员外这么一个四体不勤的中年人都没法直截了当的弄死,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鬼。 他堂堂玉桥上境的修行者,虽然不会呼风唤雨,更不会御剑飞行,但对付一只小鬼,还是罐里逮王八,十拿九稳的。 况且,这王员外还是小师弟的亲爹,小师弟跟他感情深厚,临下山的时候哭的那么伤心。 如今小师弟的亲爹有难,他怎能袖手旁观? 给那一脸懵逼的中年书生上了一课,就差问一句‘老铁你觉得我做的对吗?’了,宁无猜心情舒畅的牵着小母马,一路穿街过巷。 过了两条街,很快便看到了中年书生所说的那间‘全县最气派’的大宅子。 皑皑新雪,红墙绿瓦。 占地面积倒是挺大,院落开阔的,甚至门口还摆了两只石狮子。 但就这建筑风格,实在是不敢恭维,又土又豪……好家伙,放到前世逮俩肥鱼弄只大鹅,直接就能开张做农家乐了! 给他都看饿了! 宁无猜咽了咽口水,遏制住脑海里的念头,连忙牵着小母马上前拍门。 “笃笃。” “笃笃笃。” 拍门声响起,但宅子里面却像是死一般的寂静,任由宁无猜怎么拍门,里面就是没人出声。 没人么? 难道是都出去了? 不能啊,王老员外不还重病在床呢么? 难道他来晚了一步,王员外一家都遇害了?! 满头雾水的宁无猜忍不住心头一跳,连忙一边拍门,一边高声问道:“王员外!王员外在家么?!” 夔山有他这么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就够了,他可不想让小师弟跟他一起报团取暖。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高喊,里面这才颤巍巍的传来一个声音:“你……你是人是鬼?” 有人! 不过这问题……鬼也不可能直说自己是鬼啊…… 宁无猜顿时眉梢一挑,不再细想,径直对着里面喊道:“我当然是人,王员外的儿子前两年不是拜师修行了么,我是他的师兄,这次下山替小师弟来看看家人。” 话音刚落,里面便惊呼一声,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啜泣声。 随着门栓被手忙脚乱的拉动,大门应声而开,一名身穿花青色夹袄的妇人急匆匆踏出门外,对着宁无猜便盈盈拜倒,泫然若泣的说道:“仙师!求仙师救救我家老爷吧!” 宁无猜连忙扶住那妇人,看了一眼那妇人的神色,顿时眉头轻轻一皱:“您是小师弟的母亲吧?我进城的时候听说了,您放心,先让我看看王员外,然后再具体跟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好。” 那妇人摸出帕子拭了拭眼泪,红肿着眼睛,转身便带着宁无猜进了宅子。 宁无猜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随手将小母马系在院子里,紧接着便跟着那妇人穿堂过室,很快就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王员外。 此时的王员外,头发花白,嘴唇干裂,眼袋浮肿,脸色铁青而又愁苦。双眸紧闭的躺在床上,任谁来看都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架势。 怪不得来那么多郎中都没治好。 这要是放到前世,怕是直接请五个黑人准备后事得了…… “大概是在十二天前,老爷照例出去收租子,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睡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拍门声,老爷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一病不起了。” 妇人坐在床边抹着眼泪,抽噎着说道:“老爷不让我开门,说是要害他命的女鬼,可那拍门声就跟催命符似的,最开始几天,老爷还能含混着跟我说些话,吃些小米粥,后来病情就越来越重,请了多少郎中都看不好,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那妇人越说越伤心,后面干脆扑在王员外身上,呜呜咽咽的痛哭了起来。 宁无猜听完,看着面前的王员外夫妇,忍不住眉头紧锁。 虽然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诡事,但在山上对于鬼物,他多多少少的还是有些了解。 很显然,王员外一病不起肯定是遇到诡事了,只是这诡事却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蹊跷,让人费解。 因为照一般来说,这种小鬼都很好解决。 无非就是缠在人身边,伺机吸食阳气,宁无猜提着大宝剑抡下去,问题直接就解决了。 可按对方所说,鬼拍门,其实这鬼一直在宅子外面转悠,估计是这宅子里有什么让它忌惮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进过这个宅子。 但王员外却在鬼拍门的第一天一病不起,随着鬼拍门的次数增加,病情越来越严重,直到现在达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这就很不符合常理! 就像是杀人必须要有凶器,鬼物想要害人,也需要与人接触这个前提。 别说是小鬼,就是厉鬼也不可能凭空去杀人! 可这拍门的鬼物从始至终都没有与王员外接触,根本没机会下手,这还怎么让王员外渐渐的病入膏肓? 宁无猜突然有些烦躁。 书里别人家的诡事都挺简单直接啊,鬼物很蠢,配角很笨,主角只负责帅和装哔就好了。 怎么他第一次下山就碰到这么复杂的诡事? 可恶,就连鬼物也开始背刺他了么?! 这还让他怎么装哔?! 宁无猜顿时觉得自己很受伤。 穿越被系统背刺,在山上被李长老背刺,这些也就罢了,到了山下竟然还要被鬼物背刺! 这个世界简直充满了恶意和背刺! 弱小,可怜,而又无助…… 但能吃…… 久久思虑无果,宁无猜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赶了一早上的路,他早就有些饿了。 更别说王员外家的房子盖的跟农家乐似的,简直就是对他这个饭桶最大的折磨! 本来还想着露一手,救醒王员外,然后宾主尽欢,他再顺水推舟吃个午饭。 可谁想到这诡事这么复杂。 眼下看着趴在王员外身上痛哭的妇人,人家哭得那么伤心,饿着肚子的宁无猜一时也不好意思问到底什么时候开饭,只好旁敲侧击的问道:“我看你们府里怎么这么冷清,没有丫鬟和厨子什么的嘛?” 妇人闻言这才慢慢起身来,抽泣着答道:“之前丫鬟仆人们都互相传着闹鬼,搞得人心惶惶的,老爷就让我把他们都遣散了,平日都是我在给老爷做饭。” 宁无猜期待的等了半天,发现妇人根本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只好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道:“人是铁饭是钢,今晚我在这里借宿一晚,若是那拍门鬼再出现,正好跟它会一会,您放心,王员外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 注1:jian(四声),人死成鬼,鬼死成聻,鬼惧之。 这里引用虚无之意,因为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让鬼惧怕的是啥,后来觉得,让鬼惧怕的可能就是虚无吧,没有轮回,没有转世,死了就回归天地,尘归尘土归土…… 第六章 师弟开心的脸都绿了 “嗝~” 放下手中大块的酱骨头,将第八碗白粥一饮而尽,宁无猜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看着宁无猜风卷残云般将两盘酱骨头,一盆酸菜鱼,一整条牛后腿,外加八大碗白粥下肚,王夫人顿时瞠目结舌的端着碗筷,整个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 先不说这小仙师本事怎么样! 就这饭量,一般人家是真他娘的养不起啊! 满足的放下碗筷,看见一脸震撼的王夫人,宁无猜虽说略微有些尴尬,但也仅仅是脸红了片刻。 灵气滋养修行者的体魄。 天门未开之前,修行者还无法做到餐霞饮气,照样和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饭量大很正常。 再说,小师弟跟他情同手足,小师弟的家人,四舍五入不就是他的家人么? 在自家多吃点怎么了? 宁无猜一边厚脸皮的想着,一边佯装严肃的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王夫人,这渝柳县经常闹诡事么?” 听到宁无猜的话,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满面愁容的道:“怎么可能,这渝柳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闹过诡事了,上一次闹诡事好像还是在二十年前……” “拍门声都在什么时辰响起?” “大概是一更天。” 宁无猜沉思了片刻,紧接着问道:“刚才听您的描述,王员外是十二天前外出收租才撞上的诡事吧?” 王夫人轻声道:“是的,就是那天。” 宁无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您还记得王员外都要去哪里收租么?” “记得记得,东市边上的富贵米行,城南红墙巷的富贵当铺,还有县衙旁边的富贵酒楼和城外的柳庄。” 王夫人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紧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铛的一声放下碗筷,猛地看向宁无猜:“仙师,难道……难道我家老爷是在收租的路上被别人害了?!” “还不确定。” 宁无猜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若是按您所说,这家宅中怕是有什么鬼物惧怕之物,故此这拍门鬼只是在门外纠缠却没有进来过,但既然这鬼物没有进来过,那么王员外就不是被这鬼物所害……” “鬼物惧怕之物……” 王夫人呢喃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垂下泪来,抹着眼泪道:“是了,当年仙师带贵儿走的时候给老爷留下了一柄桃木剑,我家老爷一直把它挂在正堂供奉着。” “可若不是这拍门的鬼物害了老爷,这么短的时间,又到哪里去找凶手呢……老爷现在连流食都咽不下去,怕是……怕是……” 说到一半,哭声渐起。 她与老爷自幼相识,感情甚笃,老爷虽说家大业大,却只有她这一妻,从未纳过妾室。 可如今按这小仙师所说,老爷是被人所害,眼看着已是病入膏肓,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王夫人又开始水漫金山,宁无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连忙安慰道:“王夫人您放心,我与小师弟感情深厚,既然说了王员外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就肯定能解决的。” 王夫人将信将疑的掏出手帕,拭着眼泪:“不是不信任小仙师,若是除鬼,我自然是相信小仙师你的,可你也说了,不是门外那鬼物害的我家老爷。” “小仙师极少下山,怕是不了解这世间人心复杂。” 说着,王夫人又忍不住抽噎起来:“我一介妇人,平日也只知道管家宅里的事,不曾注意老爷生意上的往来,如今我家老爷得罪了人,我确实是不知谁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只怕是……只怕是救不得老爷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道:“这您就说错了,我虽然不知道害了王员外的是谁,但我却知道怎么能找到他。” 看到王夫人一脸惊愕的抬起头,逐渐停止了哭泣,宁无猜这才自信的笑道:“王员外昏迷的那一天正是拍门鬼登门的那一天,虽然拍门鬼并非是害了王员外的真凶,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在那一天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想必这拍门鬼也与害了王员外的真凶脱不开关系。” 二十年没闹过诡事的渝柳县突然闹诡事,还恰好缠上了家里有镇宅木剑的王员外。 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要知道,鬼物亦有灵智,明知道王员外家里有镇宅木剑事不可为,却仍旧天天过来拍门,天底下哪有这么二愣子的鬼?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这鬼物必是为人所驱使,目的就是利用诡事来遮掩王员外被人所害之事! 想到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就看破了凶手的阴谋,宁无猜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这世间有三件事是掩盖不住的。 咳嗽。 贫穷。 还有他的优秀…… 果然,听到宁无猜解释过后,王夫人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心中安定了不少,连忙抹了抹眼泪笑道:“小……小仙师,见笑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家老爷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宁无猜笑着摆了摆手:“我和小师弟关系亲厚,就如亲兄弟一样,王夫人把我当子侄看待就好了,都是我应当做的。如果小师弟父亲出事我还不出手,那还是人吗?” 王夫人红肿着眼睛,似乎是因为王员外终于有了盼头,憔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拍了拍脑门道:“对了,你瞧我,因为老爷这事儿焦头烂额的。我都还没问,贵儿在山上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乖不乖巧?我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小娇生惯养的……” 宁无猜想着自己临走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豆丁,轻轻笑道:“小师弟很乖,师尊和长老们也很喜欢他,虽然我这次下山了,但山上还有大师姐照顾他,您不用担心。” “大师姐……” 王夫人轻轻重复了一遍,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却突然像是见鬼了一样,笑容有些不自然的问道:“那个……冒昧的问一下,你说的大师姐,是不是一个约莫十**岁,穿着白衣,提着酒葫芦,长得还怪好看的女孩子?” 看着王夫人不太自然的笑容,宁无猜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您……怎么知道?” “小宁儿~” 背后传来一声宛若撒娇般的呼唤,宁无猜神情僵硬的缓缓回过头来,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笑靥顿时映入眼帘。 “虞青梅?!!!” 看到宁无猜霍然站起身来,更是嗷唠一嗓子破了音,虞青梅原地转了一圈,脸上透着兴奋的红晕:“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虞青梅笑靥如花,狐媚子脸蛋上透着一股娇憨,颇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果然! 师弟就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开心! 毕竟,这世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 咳嗽。 贫穷。 还有开心…… 没看到吗,师弟开心的脸都绿了! 第七章 王夫人 “高兴个屁!” 宁无猜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双手气得直发抖:“师尊不是不让你下山么?!” 虞青梅掩嘴轻笑,大大的杏仁眼弯成了两轮新月,轻轻拍了拍宁无猜的肩膀:“哎呀,小宁儿放心啦,我趁掌门老头睡觉的时候偷溜出来的~” 宁无猜踉跄退了两步,看着眉眼间透着欢快的虞青梅,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可恶啊! 竟然被掌门老头背刺了一手! 偷溜? 开什么玩笑,就凭虞青梅这区区天门的小菜鸟,能在天卿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来? 打死小师弟他都不相信! 不是掌门老头默许了,虞青梅怎么可能下得了夔山?! “这位……” 看了一眼面色悲痛的宁无猜,又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虞青梅,王夫人稍微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会意一笑,捏着帕子站起身来:“这位女仙师,应当便是富贵儿在师门的大师姐吧?” 虞青梅显然也听见了之前宁无猜的话,于是戏精模式一键开启,对着王夫人温婉的笑了笑:“平日和师弟打闹惯了,您别在意。您是小师弟的母亲吧,果然像是小师弟说的那样温婉端庄,大家闺秀。” 王夫人用手帕掩了掩嘴,憔悴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容:“哪有,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好,麻烦您了。” 虞青梅笑着目送王夫人远去。 直到王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伸手在宁无猜肩头轻拍了一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吨吨吨…… 爽! 看着一脸舒爽的虞青梅,宁无猜连忙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总算能说话了,于是愤然道:“虞青梅你又抽什么疯?” 虞青梅却是不慌不忙的捧着脸颊,佯装伤心道:“没良心的小赤佬,师姐特意下山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姐……” “请开始你的表演。” 宁无猜却是毫不上当,虞青梅那些鬼把戏他早就摸透了,静静地看着虞青梅飙戏。 虞青梅顿时小嘴一撅:“没意思,说正经的,这个王夫人身上透着一股浅浅的阴气,我觉得她有古怪……” 宁无猜却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她不是王夫人。” “你早就知道了?” 虞青梅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在宁无猜面前高深莫测一回,找回身为师姐的尊严,结果没想到宁无猜竟然早就猜出来了! 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宁无猜顿时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无语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事儿给我画闭口符?!” “那你在洪……” 虞青梅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柳眉一挑,闭口不言的轻哼道:“谁知道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万一你这个小赤佬诓我呢……” 宁无猜顿时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总之,等晚上你就知道了,我自有计较。” 王员外…… 拍门鬼…… 王夫人……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剩菜,宁无猜轻轻捏起一块啃剩的骨头,又瞥了一眼王夫人基本没动过的饭碗,双眸中轻轻闪过一丝亮光。 若说王员外撞诡事的地点,除了那一圈收租的路线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不应该被忽略…… 那就是…… 王宅! …… “梆……梆……梆……” 梆子落更,夜幕悄悄降临。 渝柳县在南国的最北边,算是整个南国最冷的地方,雪落的早,天黑的也快。 等到宁无猜推开门再从厢房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飘飘洒洒的飞雪落在地上,更显得几分旷然。 寂静的夜里。 仿佛就只剩下街面上路过的梆子声,还有打更人那苍老的叫声悠然远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 从储物戒里掏出多年跟随他的佩剑。 借着雪光月色,拔出一小截的玄阶剑器寒光烁烁,在剑脊上映出一双清亮安静的眸子。 喧雷…… 指尖摩挲过剑鞘上那阴文深刻的名字,宁无猜嘴角轻翘,轻声诵道:“十年磨一剑,霜……” “小宁儿,你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 随着一阵宛若劲风呼啸的声音,换了一身青衣青袖的大师姐从半空中飘然落下,腰间还挂着一只青玉葫芦。 扭头看着满面笑意的大师姐,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摆手道:“没……没什么,师姐,麻烦你把王夫人带过来。” “好。” 虞青梅痛痛快快的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像以往那样添乱,一脸傲然的问‘你在教我做事?’,反而径直飘然而去。 虞青梅不捣乱,事情就成了一半! 宁无猜松了口气,紧接着转身,借着月光继续低声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 “小宁儿~” 草! 我就知道! 宁无猜气得差点直接把剑摔地上,回头看到虞青梅带着王夫人从正房里走出来,一副‘我干的不错吧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连忙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冲动…… 宁无猜你可不能冲动…… 王夫人披着狐裘斗篷,脸色仍旧憔悴,此时看到宁无猜忍不住开口道:“小仙师,我在这里不会影响你们捉鬼么?老爷那边我实在放心不下来,我看我还是……” 宁无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白衣摇曳,清亮的双眸缓缓张开:“王夫人,稍安勿躁。毕竟事关重大,在我们捉鬼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王夫人呵出一团寒气,裹着狐裘,脸颊被寒风呲的有些微红,连忙点头道:“小仙师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 宁无猜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笑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初次登门,王夫人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我是鬼物诈你开门?” 王夫人抿了抿嘴,蹙眉轻声道:“那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小仙师不是坏人,属实侥幸。” “可你口中所言的鬼物不都是在夜晚拍门么?” 宁无猜笑着反问道。 见到王夫人默然,便接着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王夫人一介妇人,又是大家闺秀,为何推开那么沉重的宅邸门,却是脸不红气也不喘?” 王夫人顿时脸色一白:“小仙师这么问,莫非……莫非小仙师怀疑我?” 宁无猜摇了摇头:“别误会,不是怀疑。” “笃……笃……笃……” 一更天,敲门声在门口如约响起,宁无猜白衣胜雪,看着默默垂泪的王夫人,按住剑柄轻轻一笑:“是确定啊……” 第八章 洪若寺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依旧有节奏的在夜幕下回响着,寒风吹动树梢,细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宁无猜依旧笑着,白衣胜雪,只是笑意有些微冷:“还记得我初次登门的时候,你问我是人是鬼么?” 王夫人脸色苍白,急得直掉眼泪:“自然是记得,我那时候都要吓坏了,所以之后听到是贵儿师门中的仙师,这才没有想太多,当时只觉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结果却是绊脚石。” 宁无猜指了指雪地,笑道:“常言道,狐狸的尾巴驴子的耳,钻洞的黄鳝狼尾巴根,你恐怕自己也没发现,但却早已暴露了。” 看着王夫人逐渐止住的泪水,宁无猜笑容逐渐敛去,一字一顿的道:“习惯了掂着脚走路,在雪地上可是只会留下半个脚掌印的啊,王夫人……” 寒月如钩,四方皆寂。 王夫人低头,斗篷的帽檐将她的脸庞遮住,看着自己在雪地中留下那一片宛若半月般的小巧脚印,不由得摇头嗤笑了一声。 “从我一进门开始,你就开始拙劣的表演,殊不知在我眼里,却早已破绽百出。” “娇娇柔柔的一个妇人,推开普通男子都吃力的宅邸大门,却是脸不红气也不喘。” “当我提出猜测,便迫不及待的附和,生怕我的关注方向转移到你身上来。” “而我提出要吃午饭时,你很快就做了一桌的菜,但是你或许没注意到,像是王夫人这样的大家闺秀根本不会厨艺,因为那双手上,并没有留下经常握刀做饭留下的老茧。” 看着幽幽一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的王夫人,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最离谱的还是你留下的脚印,若不是下雪天,我可能还注意不到,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赶上接连两日的小雪,留下的脚印在雪地中格外的清晰……” “呵呵呵……” “没想到,竟然还是功亏一篑。”王夫人声音苦涩的笑着,双眸有些怅然:“果然啊,做鬼做久了,便忘记了自己做人时是什么模样……” 宁无猜平静的看着她:“不过,最让我好奇的一点,你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宅的,这里有我师尊施法的镇宅木剑保护,按理说你早就应该灰飞烟灭了。” “我不能说。”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轻咬着嘴唇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害他……” “那王员外怎会昏迷不醒?” “那是……” “那是魂魄离体。” 宁无猜按剑缓缓出鞘,紧紧盯住王夫人,一字一顿的道:“王员外魂魄离体,想要逃出这座宅邸,所以从一开始拍门的就根本不是门外的鬼,而是,门内的人!” 王夫人脸色顿时一变,紧紧盯着宁无猜,攥着手掌半晌说不出话来。 “坏人被抓时也总是说自己冤枉,然而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需要看的却是证据,鬼也一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证据,所以,抱歉了……” “烦请伏诛!” 见王夫人久久不语,宁无猜一声暴喝,手中喧雷猛然出鞘! 体内的灵气如奔走的电流一般涌向手臂,在霜雪般的剑刃上激起半寸高的密集丝状雷光,照亮宁无猜的面庞! 长发乱舞,宁无猜的身影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条紫电,短暂的延迟过后,恣意跃动的电弧瞬间击穿漫天飞雪! 王夫人瞬间色变,雪白的斗篷张扬开来,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向后退去,惊骇的叫道:“你疯了?!这个女人还活着,你想连她一起斩了吗?!” 灵气纠缠着贯穿经脉,宁无猜微张的双眸中似乎有雷光跃过,剑锋轻挑,从口中淡漠的吐出了两个字:“惊蛰!” 天门之前,修士的灵气都只能在周身运转,用于加持法器,无法凭空御器,施展神通道法。 这套落雷剑法共分五式,从他初感时便开始勤习苦练,起手式惊蛰用来自是无比纯熟! 话音刚落,宁无猜的身影便在飞雪中消失,随着一道犹若雷鸣般的剑吟,闪烁着耀眼电光的剑锋便倒映在王夫人那猛然缩紧的瞳孔中! “轰!” 空气震荡! 地面上的积雪被扬到半空中!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半堵墙被一剑斩碎! 碎石断木抛洒滚落间,王夫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腾向屋顶,身形狼狈:“住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没有想过……” 然而,还没等王夫人把话说完,一声娇喝便从身后传来:“疾!” 虞青梅青衣飘飘,手掐法诀,如一尊神女般凭空而立。 来! 偷袭! 幻化成人头大小的青玉葫芦狠狠砸在王夫人背后上,青色岚烟凝成的符箓在青玉葫芦上一闪而逝,在空中砸开片片涟漪! 紧接着,一道看起来略显虚幻的窈窕身影顿时从王夫人体内被轰出,身形狼狈砸向庭院。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砍出第三剑。 几乎是落地一瞬间,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便弹身而起。 桃花般的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宁无猜,随后便宛若一片随着狂风飘起的布幔,带着身上淡淡的黑气迅速冲出了王宅。 回头看到大师姐脚踩风蛇,抱着王夫人从空中落下。 宁无猜便不再迟疑,脚下细碎的电光涌动,整个人腾身而起,单手轻叩着喧雷,连忙向着那女鬼遁逃的方向追去。 虞青梅是天门修为,可以御器飞行,又是以速度闻名的风灵根,就算花些时间安排好王员外夫妇,追上他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他,则必须保证不把女鬼跟丢,才能顺利找出女鬼的身后之人,救醒王员外! 宁无猜沿着街面上飞奔,化身为一道不断折跃的雷电,追随着那女鬼逃遁的身影,很快便出了县城。 不知道跑出了多少里,身后县城的灯火遥遥似乎被黑夜吞没了,而前方,则出现了一座荒凉的小山。 低矮而又荒凉,身披皑皑白雪。 如同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兽,在这黑暗的夜里静静蛰伏着…… 眼看着女鬼的身影一闪而过,宁无猜沿着山路一路飞奔向上,眼前影影绰绰的树林逐渐消失,陡然出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寺庙,而那女鬼的身影却已是消失不见。 宁无猜缓缓停下脚步。 借着月光,寺庙的全貌勉强尚可辨认。 残垣碎瓦,败落荒凉。 周围坍塌的房梁断壁随处可见,积雪掩埋其上,堆了厚厚一层,不知被荒废了多久。 很显然,女鬼肯定是逃到了这座野寺中。 想到这里,宁无猜便毫不犹豫踏上破碎的石阶,下意识的抬头,却冷不丁看到寺庙门楣上红漆阴刻的‘洪若寺’三个字,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是跟我玩起聊斋来了啊……” 第九章 会弹大悲咒么 寺内阴森,破烂的帷幕在寒风中飒飒发抖,庭院中只有一颗老歪脖子树,一看就是老聊斋了。 然而宁无猜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宁采臣…… 玉桥上境! 半步天门! 玄阶法器! 玄阶剑法! 面对的却只是一只身负重伤的区区小鬼! 他就想问问,这波怎么输?! 院内积雪皎皎,宁无猜踩过积雪,提着喧雷剑便来到了正殿之中。 偌大的正殿之中,断裂的木梁散落了一地,砖瓦碎漏,仿佛在房顶戳开了大大小小的破洞,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头。 月光顺着房顶的破洞照进来,却只堪堪照亮了部分区域,大片的佛像却仍旧倒塌在阴影里。 “铮~” 随着一阵琴音幽幽响起,破旧的帷幕便开始随着呜咽的寒风飘飞起来。 宁无猜转过头来,看向之前原本还无一人的庭院,此时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案头香炉袅袅,坐在绵绵积雪中素手调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流云水袖,半遮半掩,声音清幽而又婉转。 少女扬起修长的玉颈,酥胸半露,仿佛一颦一蹙间带着令人血脉喷张的魅意,举手投足便能撩拨男人的心弦。 看见宁无猜持剑走来,少女眼波流转,自顾自的轻声道:“公子可是和妾身一样睡不着?这长夜漫漫,孤身难免寂寞,不如坐下听妾身弹上一曲……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会弹大悲咒么?” “大悲咒?” 少女顿时愣住了,手中的琴音也不禁为之一顿,一脸复杂的看向宁无猜。 我可能不是人。 但你是真的狗…… 有让鬼给自己弹大悲咒的嘛?! 是人干的事儿?! 看到那少女一脸懵逼,宁无猜紧接着问道:“不会啊,那往生咒呢?” “金刚咒?” “六字大明咒?” “你有病吧?!”那女鬼再也忍不了了,气得浑身直抖,抡起手中的琴就向宁无猜砸去! 碎石翻飞! 宁无猜飘然后退,轻松躲开后冷笑道:“连个大悲咒都不会弹,还好意思问我想听什么?我看你是鲍鱼掉裙子里了,装逼装习惯了吧?” “我要你死!” 女鬼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随手将断裂的瑶琴摔到一旁,抬起双手,宛若刀锋般的指甲瞬间在流溢的黑气中弹出,向着宁无猜冲过来。 宁无猜手中喧雷呼啸,反手一剑将她抽倒在地,剑锋架在对方的脖颈上冷笑道:“区区小鬼,也敢这么猖狂?还要我死?我看你是熊瞎子打饱嗝,玉米棒子吃多了!” “把你家大人叫出来!” 宁无猜环顾了一下四周,瞳孔中倒映着浓烈的黑色阴气,丝丝缕缕的在这庭院中飘散:“十个数,叫不出来你就等死吧。” 看这女鬼下手的狠辣程度,估计平时就没少杀人,宁无猜也懒得再问别的了。 杀掉这种鬼,他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女鬼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捂着脸颊,浑身黑气直溢,愤恨的看了一眼宁无猜:“我在这洪若寺数年,也曾有狂妄的修士想要过来铲除这里,结果他们都死了……” “十。” 宁无猜开始查数。 对于女鬼口中的诅咒,宁无猜表示很不屑,要是光靠嘴炮就能杀人,岂不是前世的键盘侠到这个世界,怕不是喊一声键来,就能直入陆地键仙之境,把不善言辞的掌门老头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那他还辛辛苦苦的修行干什么? 为了给虞青梅当热心工具人吗?! 听到宁无猜开始查数,那女鬼顿时骂的更加恶毒了,然而眼神中的怨毒中却始终透着丝丝恐惧。 “九……” “八……” 宁无猜环视着四周的阴气,看到仍旧没有女鬼现身,于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七……” “六……” “嗤!” 透着丝丝雷光的剑锋掠过,女鬼被毫不留情的劈成两半,甚至都还来不及凄厉的尖叫一声,便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无耻!” 空空荡荡的雪地中,一名红裙女鬼忍不住显形,怒视着宁无猜,厉声骂道:“说好的数十个数,你怎么数六就砍了?!” 宁无猜轻轻一笑:“因为我们年轻人不讲五得……” 红裙女鬼顿时气得直咬牙,却畏惧于宁无猜手中的剑,一时不敢往前,只好愤愤的说道:“等萍姐回来,肯定会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让你不得好死!” 宁无猜:“六六六。” 红裙女鬼顿时脸色大变,刚想转身遁逃,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面前雷光一闪,隐隐透着雷光的剑锋便划过了她的脖子。 红色的衣裙顿时爆碎成无数黑烟。 宁无猜双眸如镜,倒映着满目黑烟,也懒得跟这群鬼怪多费口舌,顿时浑身的雷霆如同丝絮一般的绽开,横剑厉声道:“你们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一群魑魅魍魉,区区小鬼,还有哪只不怕死的,过来领死!” 杀! 面对着一群只有小鬼境的孤魂野鬼,哪怕再有个姥姥,想来也不过是夜游境的小角色。 这还不是乱杀?! 至于夜游境再往上的那些大妖大鬼,掌门老头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里离夔山这么近,难道掌门老头还能远隔千里给他来一手背刺不成? 反正狂就完了! 气势越足,鬼物就越怕你! “区区小鬼……嘛?” 话刚落音,庭院中便幽幽荡荡的传来一声轻笑,宛若从四面八方响起,重重叠叠的落入宁无猜耳际,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簌簌簌……” 听到身后老柳树传来的细响,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回身甩出落雷剑法,然而那一根接一根的枯藤,却宛若捅了蛇窝一般向他密密麻麻的纠缠而来! “当啷……” 喧雷剑被当啷一声抽飞,无数的藤条宛若游蛇般,沿着宁无猜的身躯飞速而上,很快便在宁无猜的四肢上收紧! 一圈。 又一圈。 密密麻麻的缠绕交织。 清冷的月光下,穿着蓝衣的女人赤足从庭院上方悬落,看着被藤蔓缠成粽子吊起来,却仍在剧烈挣扎着的宁无猜,顿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不用挣扎了小郎君,荒山野岭,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第十章 百鬼夜行 日游! 看到赤足悬立的蓝衣女鬼,宁无猜瞳孔猛然缩紧。 “好俊俏的小郎君~” 蓝衣女鬼声音娇软,伸手轻轻拂过宁无猜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妖冶的红光,轻轻一笑道:“就这么杀了,倒是有些可惜呢。” 宁无猜被结结实实的捆成了粽子,喧雷剑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此刻被蓝衣女鬼这么一戏弄,顿时满脑子都是‘背刺’两个字。 初感,灵海,玉桥,天门…… 人族修士共划分为九境,而鬼物的修行境界同样也划分九境,且一一对应着人族修士的修行境界。 游魂对应初感,小鬼对应灵海,夜游对应玉桥,而日游…… 则对应着天门! 御物凝幻,呼风唤雨,且能凝成犹若肉身的阴体,在白天亦能如常人般行走自如。 这荒废了不知多久的野庙里竟然藏着一只日游鬼! 而且还离夔山这么近! 掌门老头是瞎子嘛?! 日游鬼啊! 这么大只日游鬼啊! 这都能给整漏,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卿?! 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挣不开这些藤条,宁无猜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一脸玩味的蓝衣女鬼。 掌门老头误我啊…… 本来以为是虐菜碾压局,可以一路横推下去,尽情嚣张了,谁知道这都能翻车! 蓝衣女鬼一脸玩味,看到宁无猜不再挣扎,顿时银铃般轻笑了一阵,伸手抚摸着宁无猜的脸颊,一脸迷醉的道:“那么努力挣扎做什么,小郎君放心,姐姐不会直接杀掉你的,等会儿你还会感谢姐姐让你飘飘欲仙呢~” 飘飘欲仙?! 还有这种好事儿?! 宁无猜顿时双眼一亮,心中大定,对着蓝衣女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漂亮姐姐,不如你先把我放下来,你这么厉害还怕我逃掉么?你想怎么样我肯定配合。” “咯咯……” 蓝衣女鬼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宁无猜的嘴唇,媚眼如丝的道:“油嘴滑舌,那等会儿先割了你的舌头好了,瞧你这么会说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品尝一下你的舌头是什么滋味了呢。” 割舌头?! 宁无猜顿时大惊失色,声音干涩的问道:“漂亮姐姐,不是飘飘欲仙么?” “是飘飘欲仙没错啊。” 蓝衣女鬼幽幽一笑,伸手脱下身上蓝色的衣衫,露出的却不是凹凸有致的曼妙酮体,反而露出了一副令人作呕的躯体。 皮肉密集的翻卷着,黑血殷殷,看起来极为粘稠恶心。 整个人除了脑袋和手脚,别的地方都像是被凌迟过一团烂肉,小的伤口如渔网般密集交错,大的伤口则狰狞可怖,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腐烂的脏器还在蠕动。 看着宁无猜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蓝衣女鬼却是一副迷醉的样子,伸手捧住自己的脸颊,笑声兴奋而又怪异:“看着自己被一刀刀的割下血肉,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飘飘欲仙的事情么?!” 飘飘欲仙个鬼啊! 宁无猜干呕了一阵,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去你mua的丑八怪!你特么心理变态吧,你管这叫飘飘欲仙?!” 蓝衣女鬼却并不生气,反而穿上衣服,翘起如刀锋般尖锐的手指,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骂吧,尽情骂吧,等下割掉你的舌头,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蓝衣女鬼戏谑般的缓缓靠近,冰凉刺骨的手掌捧起他的脸颊,宁无猜顿时心态就炸了! 草! 虞青梅怎么还没到?! 再不来自己真的要被割舌头了啊! “轰!” 就在蓝衣女鬼轻触到他嘴唇之际,卷着青光的玉葫芦陡然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看着飘然后退的蓝衣女鬼,青衣少女拧着眉头,抬手召回酒葫芦,青丝如云般飞散:“滚开!” 蓝衣女鬼身形猛的出现在了数丈外。 轻轻握了握手掌,从掌心的伤口处冒出了缕缕黑烟,咯咯笑道:“心疼了啊?” 虞青梅沉着脸,一头青丝在寒风中飞散,对着蓝衣女鬼缓缓扬起了拳头。 “右手。” 轻轻吐出两个字,暴烈的狂风猛然间平地而生,形成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带,向着四周抽打而过! “生气了啊,就这么想为自己的小情郎报仇?”蓝衣女鬼脸色戏谑的笑了笑,周身黑气升腾,双眼中红光一闪而逝,无数扭曲的藤条顶破地面,在面前纠缠起来。 然而凛冽的狂风却犹若无数柄锋利的刀刃,势若破竹般扯碎重重藤蔓,向着蓝衣女鬼绞杀过去! “好凶哦,小丫头……” 蓝衣女鬼笑着飘身后退,接二连三的风刃轰然落在她飘退的轨迹上,掀飞开无数碎石飞雪。 然而还没等她话音落下,一道尖锐的风声便猛地在庭院中响起,令她脸色一变,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猛然绷紧! “轰!” 风蛇掀开地面,宛若推土机一般呼啸而过! 月上中天。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条断臂抛洒而起,转眼间在空中化作了一片黑烟…… 蓝色碎布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被虞青梅轻轻踩在脚下,下巴微微扬起,眼神轻蔑的灌了一口烈酒,柳眉轻竖着寒声道:“这个人,我罩的!懂?!” 宁无猜望着虞青梅霸气的背影,激动的都快落泪了! 大师姐威武! “你这是在找死!” 蓝衣女鬼凄厉的叫了一声,脸色铁青。 即便是日游境,阴身也不是说修复就能够修复的! 听到蓝衣女鬼的话,虞青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就凭你?!弱鸡一只!姑奶奶说斩你右手就斩你右手,不如再来试试,信不信姑奶奶直接一拳打爆你的头?!” “没错!” 看着大师姐完全占据了上风,宁无猜腰板一挺,充分发挥狗腿子精神:“我家大师姐千秋万载,纵横不败!就凭你一个丑八怪也敢叫嚣?!师姐,你先把我放出来,咱们姐弟齐心,一起打爆这丑八怪的头!” 虞青梅闻言顿时回头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皱眉道:“你太菜了,会拖我后腿的……” 草!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开口反驳,蓝衣女鬼便恨戾的叫了一声:“够了!两个牙尖嘴利的小鬼!毛还没长齐,便想学别人斩妖除魔!既然如此,那就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洪若寺中,到底聚集了多少……” “孤!魂!野!鬼!” 随着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落音,蓝衣女鬼浑身黑气猛然冲天而起,震碎脚下浩浩荡荡的积雪,露出了脚下掩埋着的一口铜钟! “铛~” 铜钟被震响,沿着寂静的黑夜飘出去很远。 帷幕呼啦啦的飘着,随着一阵透骨的寒气在四周弥漫开来,半空中飘落的细雪仿佛都被凝滞了一般。 残破的大殿中猛然燃起烛火,随着一阵嘈杂烦乱的窃窃私语,哀怨的婉转吟唱声,昏黄的烛光逐渐变得惨绿一片。 在宁无猜瞪大的双眼中,一道又一道扭曲的影子在月下浮动而起…… 百鬼夜行…… (感谢墨月舞09的舵主!感谢寒修尘的弟子!感谢皮卡吃可爱多的打赏!) 第十一章 呼啸亦可激风雷 看着满庭满院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张张或是哀怨,或是媚人的俏脸,宁无猜又看了看被捆成粽子的自己,瞬间就沉默了。 玩狗蛋啊! 虞青梅给自己放下来能死吗?! 非要皮这么一下! 现在彻底完犊子了,他被吊在半空中,想跑都跑不了,难道他的穿越生涯就要这么耻辱的结束了? 这满是背刺的一生,他都还没来的及逆袭啊! 对了,还有这个洪若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孤魂野鬼啊?! 掌门老头下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难道光给虞青梅买好吃的好玩的去了吗?!老不死的女儿奴,狗屁的风云卿,能不能干点正事儿了啊?! 宁无猜咬了咬牙,看着不远处撸胳膊挽袖子和女鬼们火拼在一起的大师姐,默默的开始运行功法。 事到如今,唯有自救! 山有山根,树有树根,而人生来五行皆全,却因灵魂体质血脉不同侧重,生出灵根。 凡人之修行,皆从初感起始,通过灵根感应灵气,借由灵气滋养体魄。 而后开辟丹田星云灵海,随着吸纳灵气逐渐扩张,从灵泉变为灵湖,最后再从灵湖变为灵海。 到了玉桥,便会引动体内的灵海,开始贯通人体的奇经八脉,铸就通天玉桥,使灵气在体内运转流畅无碍。 从小修行夔门的天阶功法雷函天书,即便没有狗系统的帮助,宁无猜如今离着玉桥的下一境界,天门,也只差临门一脚! 初感,灵海,玉桥。 说到底仍旧是停留在凡人的手段。 唯有撞开胸中十二重天门,滋生本命灵种,在五脏六腑之中衍化额外的十二重灵海,才能施展避水控火御剑飞行这种仙家手段! 如今宁无猜要做的,便是不断积蓄体内灵海的力量,彻底贯通最后一条玉桥,然后通过不断地周天蓄力,一举撞破胸中的天门!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13天)】 【灵根:雷灵根】 【修为:玉桥上境(99%)】 双眼紧盯着自己那简陋的系统面板,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大片白茫茫的寒气犹若实质一般,在宁无猜的齿缝间游走,宛若数十条扭动的寒气长蛇。 奔涌! 再奔涌! 灵气在宁无猜体内如脱缰的野马般奔涌着,暴烈而又霸道,隐隐带着阵阵宛若撕裂经络般的痛楚,让宁无猜那张俊秀的面庞也跟着狰狞了起来! “萍姐……” “萍姐……” “萍……” 看到蓝衣女鬼凄惨的样子,几名夜游境界的女鬼连忙凑到蓝衣女鬼身边,一副狠厉的模样。 而那蓝衣女鬼却是一摆手,示意其他女鬼退下,站在巨钟上用一种怨毒的目光俯瞰着虞青梅,疯狂的道:“我原本是打算给你们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小鬼一个痛快!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们接下来会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割下舌头,剜去双眼!最后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被我们撕碎扯烂!” 听到蓝衣女鬼的话,女鬼们纷纷看向虞青梅两人,一道道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咯咯咯……” 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中间仿佛又夹杂了无数让人心烦意乱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刺耳声响。 寒意逼人。 虞青梅却是轻蔑的笑了笑,一双明眸扫过眼前的女鬼们,大声嘲讽道:“人多就能赢的么?要不要把你祖宗都搬过来啊?!一堆臭鱼烂虾凑在一起,不还是一堆臭鱼烂?!姑奶奶让你们一只手,照样挨个打爆你们这群小婊砸的狗头!” 小嘴一歪,气场全开! 态度极其恶劣,气焰极其嚣张! 蓝衣女鬼顿时胸都要被气炸了,脸色铁青的指着虞青梅,疯子一样的尖叫道:“动手!动手!给我撕碎她!把她舌头给我扯出来!我要她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黑色的鬼气浩浩荡荡四散开来,女鬼们尖啸着向虞青梅冲了过去! 虞青梅轻甩了一圈酒葫芦,低垂着头,猛地一扬青袖,在月光下露出一截白皙秀气的拳头,压低的声音轻颤着:“姑奶奶我可太喜欢……” “轰!” 万千风蛇冲天而起,比之前还要狂暴的风灵气轰然爆发,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带抽过四周,抽碎漫天碎石! “打架了啊!” 缭绕着狂风的拳头猛然击碎一只小鬼境的女鬼,虞青梅兴奋得大叫一声,满脸通红。 双袖猛然一震,向着女鬼们冲杀过去! 长袖挥卷,便是一只女鬼被狂风抽碎! 秀拳落下,便是一只女鬼化作漫天黑气烟尘!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着笑声猖狂而又嚣张的虞青梅,宛若再世女战神般在鬼群中横行霸道,蓝衣女鬼瞳孔轻颤,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一丝惧怕之意,怨恨的咬紧牙关。 难道……真要惊动那位? 可若是那位从闭关中苏醒过来,如她这般办事不利,怕是就要接受生不如死的惩罚了! 想着那些被处罚过的女鬼,一副副凄惨的样子仿佛就在她的眼前,让她忍不住紧了紧拳头,对着其他女鬼们尖声骂道:“都是猪脑袋吗?!去杀了另外一个!” “你敢?!”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看着几名夜游境女鬼向着宁无猜飞去,顿时俏脸如霜,猛然抬手砸穿的两名女鬼! 然而,那两名女鬼刚刚被砸穿,便又有更多的女鬼向她围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蓝衣女鬼顿时眉看眼笑,病态而又疯狂的凝视着虞青梅,怨毒的尖叫道:“你救不了他的!救不了他的!他死定了!” 虞青梅脸色更加难看,然而还没等开口说话,一阵刺眼的电光便照亮了整个庭院,恍若白昼! “轰!” 滚滚闷雷声这才姗姗来迟的炸响! 蓝衣女鬼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几道在闪电中化作黑烟的身影,凄厉尖叫着消散。 “十年磨一剑!” 落在地面上长剑猛的浮空而起! “霜刃未曾试!” 浮空的长剑如同游鱼一般向着那片电光飞去! “今日把示君!” 紫色的闪电缓缓消散,消尽的尘烟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剑指北斗,乱发当风,呼啸之间隐隐激荡风雷之音,杀气滚滚道:“谁!有!不!平!事?!” (感谢就这样挺好hetui的打赏!感谢梦断清明的打赏!感谢若相惜C的打赏!感谢青玄王玄一的打赏!抱拳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十二章 我要打十个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夜游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 暴烈的雷灵气在体内游走,宛若成千上百条紫色雷蛇蜿蜒而过,连带着皮肤都有些透明,被体内的雷灵气照亮。 宁无猜站在庭院中,内视着自己肺宫内静静沉浮的新灵泉,一时间意气风发,憋了好久的中二台词终于痛痛快快的说出来,顿时让他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至于系统的背刺…… 什么系统? 他有这个玩意儿么? 穿越十八年,就算没有金手指的福利,没有系统的帮助,他现在还不是一样顺利撞开了天门? 垃圾系统,不过如此! 爽! 宁无猜扬眉吐气,扬起手中的长剑缓缓指向远处的蓝衣女鬼,声音铿锵有力的宣布道:“我要打十个!” 蓝衣女鬼顿时脸都青了,看了一眼在鬼群里大杀四方的虞青梅,又看了一眼远处临场突破的宁无猜,气得胸脯都在剧烈颤抖着。 不过是两个毛还没长齐的修士小鬼! 怎么会如此难缠! 她只恨当时没有直接杀掉那个牙尖嘴利的小鬼,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事到如今,就好像老天爷都在跟她作对一样,不光她被斩断了一臂,原本用来牵制那疯丫头的玉桥境小鬼,竟然也临场突破到了天门境! 想着自己很可能拿不下对面两个小鬼,从而要惊动那位存在,蓝衣女鬼顿时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杀!他才刚刚突破,境界不稳!围攻上去,给我杀掉他!” 宁无猜横剑,冷眼瞧着十数只女鬼向他张牙舞爪的冲过来,顿时不屑的笑了一声。 一,二,三。 三只夜游境女鬼,还真是看得起他! 蓝衣女鬼说的倒是没错,换做普通修士的话,刚刚突破,灵气浮动,甚至连术法都还来不及修习,面对这样的局面大概是要凶多吉少的! 然而他却和普通修士不同! 作为曾经天下第一仙门的夔门二弟子,风云卿的徒弟,天阶功法铸就的无敌根基!哪怕是刚刚突破,他也不是这么几只臭鱼烂虾就可以堆死的! “轰隆!” 肺金华盖,呼啸风雷! 随着宁无猜舌尖抵住上颚,蕴养的灵泉猛然抽空三分之一,一道宛若惊雷般的剑光从口中呼啸而出! 雷声滚滚中,冲在最前面的夜游境女鬼连带着几名炮灰顿时如春雪消融一般,在雷光中惨叫着化作了飞灰。 “果然如此!” 宁无猜双眼发亮,心中的兴奋一时间难以自制。 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从书本前人经验上学来的,而有些东西,则是自己亲自体验过之后才能明了的。 肺金肾水肝木心火…… 天门的奥妙远不止灵气总量强大那么简单,他能明显感觉到,撞开第一重天门开了肺宫灵泉之后,他体内的灵气便有了更加玄妙的用途! 方才呼啸之间口吐雷霆剑光,便是他踏入天门境界后,对灵气离体最粗浅的运行方式! 飞剑千里取人头,呼吸滔海斩大龙! 这才是他向往的仙家手段!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扑来的夜游境女鬼,宁无猜法剑脱手而出,歪歪扭扭的在空中画了个圈,铮然将女鬼钉在了地上! 浑身雷光缭绕,一边生疏驾驭着歪歪扭扭飞行的法剑,一边大开大合的扬袖砸向另外一只夜游境女鬼! “滋啦!” 耀眼的紫雷宛若长蛇般在夜幕下蜿蜒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而逝,眨眼间便贯穿了数只小鬼,蒸发掉积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焦黑狰狞的痕迹!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 “让开!” 看到女鬼们一只接一只的被消灭,已然所剩无几,蓝衣女鬼顿时脸色扭曲起来,眼神怨毒的看向虞青梅与宁无猜,声音凄厉的诅咒道:“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不会好过,但你们同样也不得好死!” 说着,蓝衣女鬼发出病态而又诡异的笑声,单手掐动指决,一条又一条沾着泥土的藤条顿时从地面上拱出! 犹若数条摇曳的巨尾,向着脚下的巨钟猛地插了过去! “铛!” “铛!” “铛!” “……” 巨钟不断鸣响着,一共连续响了九次后,余音才缓缓消散。 “萍姐!” “不要!” “我们都甘愿赴死了,为何!” “姥姥要醒了!姥姥要醒了!” 听到钟声连响九下,女鬼们顿时惊慌失措的嘈杂一片,或是面露恐惧,或是面露绝望,向着蓝衣女鬼一股脑的涌了过去。 蓝衣女鬼却是不管不顾,状若疯癫的厉笑道:“横竖都是个死,哪怕是被姥姥折磨死,我今日也要这两个小鬼先我一步!” “疯了!李兰萍你绝对是疯了!” “姥姥会撕裂你的灵魂!” “姥姥会把你当做肥料!” “你会不见天日的苟延残喘着!” “李兰萍你不得好死!” 女鬼们吵吵嚷嚷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然而蓝衣女鬼却并不在意,反而更加疯狂的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你们死前经历过凌迟么?!你们被最信任的人陷害过么?!你们尝试过被人扒光衣服浸猪笼的感觉么?!这人世间的恶果我都品尝了个遍,不过又是另外一个地狱罢了!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轰隆隆……” 在蓝衣女鬼的疯癫笑声中,洪若寺的地面宛若地龙翻身一般,不断震动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龟裂开来! “好浓的妖气!” 望着犹若实质的黑烟冲天而起,宛若恶蟒嘶鸣一般,连带着空气中都传来浓郁的腥臭气息,虞青梅神情严肃的后退到宁无猜身旁。 宁无猜则心神摇荡的注视着眼前的场面。 “恭迎姥姥!” 月色下,伴随着蓝衣女鬼高亢而又尖锐的叫喊声,正殿中的砖梁噼里啪啦坍塌着,一条又一条水桶粗细的藤条撕裂地面,翻拱着碎石伸向夜空! (感谢飞讯讯的舵主~) 第十三章 打不过打不过…… “轰隆隆……” 地面颤抖着裂开,碎石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随着一根又一根的藤条舒展开来,宛如活物一般卷向凄声尖叫的女鬼们。 枯黑而又古老的树身抖落一身积雪,缓缓从地面上拱立而起,从树干上逐渐浮出了一张焦枯丑陋的女人面庞。 这是……树妖?! 宁无猜完全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住了。 看着四周宛若被巨蟒肆虐过的野寺,再看了看天上被藤条捆缚住,不断挣扎嘶喊的女鬼们,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丧门桑,阴鬼柳,招魂绝户庭中槐,当院不栽鬼拍手。 怪不得女鬼们如此惧怕! 一株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鬼柳成妖,就连日游境的李兰萍也被轻而易举的卷起,这树妖到底是什么境界?!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只半只脚踏入大妖境界的老不死。” 就在宁无猜震撼之际,虞青梅却是注视着那狰狞着分出四肢的树妖,在一旁忍不住冷哼道:“正好,姑奶奶还觉得这群女鬼不够打的呢!” 半只脚大妖? 那就是……化灵?! 宁无猜顿时就凌乱了,紧忙拉住撸胳膊挽袖子的大师姐,指着天上疯笑着的李兰萍道:“啥玩意儿?这能是妖族的第四境化灵?!跟那日游境女鬼一个境界?!虞青梅你没整错吧?!那日游境女鬼都跟小鸡仔似的被吊起来了啊!” 虞青梅顿时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不屑道:“你跟我还一个境界呢,天门十二重,你刚刚突破下三重,我上三重半只脚都快迈到点星境界了,那能一样么?” “???” 草! 扎心了! 宁无猜顿时嘴角一抽,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只败犬在呜咽哀嚎。 不可否认,虞青梅说的的确有点道理。 可能是下三境之间差距不大,让他产生了些许惯性思维。 没想到从天门开始,同一个境界的修士之间,每相差一重,实力差距竟然会如此离谱! 虞青梅能吊打同样天门境的自己。 那么,日游境的蓝衣女鬼被化灵巅峰的老树妖翻手镇压,也就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儿了…… “姥姥!饶命啊!” “姥姥!再给我一次机会!” “姥姥!” 女鬼们疯狂挣扎着,在夜空中凄厉哭叫着,嘈杂而又幽怨,听起来格外渗人。 然而那树妖却是不管不顾,随着树皮破壳般“咔嚓咔擦”的掉落,从树干中逐渐生出了两条同样焦枯扭曲的手臂。 隔空牵引过来一名黄衣女鬼,伸手点在了那黄衣女鬼的额头上。 “阿萍,发生什么事了?” 忽男忽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的诡异。 “姥姥!” “姥姥不要!” “再给我一次机会!” “啊……” 在那黄衣女鬼的凄厉哭喊声中,缕缕黑气从那黄衣女鬼的额头飞出落入姥姥嘴里。 而那女鬼的身体则如同腐烂掉了一般,伴随着剧烈的抽搐和惨叫,碎裂的身体一块接一块的掉落,又被那树妖脚下的根须缠卷住,缩入地面上裂开的空洞。 “姥……姥……” 掉落的嘴巴仍在凄厉的张合着,然而却和其他身体部位一起,被根须无情的拉入了空洞中,惨叫着消失不见…… 被挂在空中的的蓝衣女鬼疯疯癫癫的笑着,双眼中那诡异的红光更加明显:“恭迎姥姥!有人类修士夜闯我洪若寺,我等不敌!阿萍自知办事不利,坏了姥姥的大事,甘愿成为姥姥的肥料,只求姥姥诛杀下面那两个人类修士!” “哦?” 树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居高临下的看向虞青梅和宁无猜,眼神中戾气顿生,不阴不阳的怪笑道:“区区两个天门修士也敢闯我洪若寺?!” 虞青梅撸了撸袖子,顿时就气笑了:“你不也才化灵境,连大妖都不是,充什么大尾巴狼呢?” “你懂什么!” 蓝衣女鬼双眼怨毒的看向虞青梅,凄厉的叫道:“若不是沈小楼那废物办事不利,还没有把那员外的生魂带来,姥姥早已……” “闭嘴!” 两条藤条瞬间飞出,狠狠抽打在蓝衣女鬼身上,随着蓝衣女鬼一声凄厉的惨叫,树妖冷酷的厉喝道:“办事不利我还没和你清算,这里岂有你多嘴的份?!” 员外? 宁无猜听到那蓝衣女鬼的话,眉头忍不住轻轻挑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 紧接着便听那树妖一声冷笑,声音重重叠叠的响起,对着虞青梅道:“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我看你天门才开了十一重吧,姥姥我踏足化灵巅峰百年,底蕴深厚,很快你便会知道你我之间的实力差别,不是用你身边那么一个刚刚开了天门的小家伙就能弥补的!” 宁无猜:“???” 草! 这也躺枪?! 他刚开天门招谁惹谁了! 说好的开始逆袭呢,怎么现在的他反而更不快乐了?! “修炼百年还是化灵巅峰,你还真是老废物了,姑奶奶打你都嫌脏了姑奶奶的手!” 虞青梅嚣张的嘲讽道,伸手一推宁无猜:“想跟我打,先过了我师弟这一关再说!” 宁无猜被推出去的一瞬间都懵了,看着面前跟庞然大物似的老树妖,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就炸庙了:“卧槽!虞青梅你真是跟人沾边的事儿一点都不干啊!平时都是谁给你背黑锅?!都是谁给你当工具人?!都是谁配合你奇奇怪怪的爱好?!十八年,就算是养的猫猫狗狗都得有感情了,现在你把我推出去,还是个人啦?!” 看到宁无猜暴跳如雷,虞青梅顿时一脸哀怨,幽声道:“师弟,你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宁无猜顿时更火大了:“草,我教你的梗是这么用的吗?!” 十八年了,原本还以为虞青梅只是单纯的没长大,平时的恶作剧也就了,谁知道现在反而变本加厉! 他跟蓝衣女鬼也就五五开,让他去干那老树妖,这不就是想弄死他嘛?! “给我争取百息,我需要时间开秘法……” 淡淡的声音在宁无猜的心中响起。 宁无猜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虞青梅,却发现虞青梅依旧一脸哀怨的看着他,对他微微眨了眨眼。 “不用争辩了,今日你们两个都得死!” 树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随着周围的女鬼纷纷化作碎块被根须拉入地底,只剩下蓝衣女鬼一个,树妖身上的气息越发的强盛起来。 宁无猜看着浑身弥漫着浓郁鬼气的老树妖,咬了咬牙,缓缓扬起了手中的喧雷剑。 一百息…… 虞青梅还真是瞧得起他啊…… “狂妄妖魔,打过小爷再说!” 宁无猜怒吼一声,乱发无风自起,耀眼的雷光如同长蛇舞动一般向着树妖绞杀过去! 遇到树妖这种,他那半吊子的御剑术却是不适合再用了! 索性趁着雷光的掩护,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纵剑向着树妖便是猪突猛进,一路掀起滚滚风雷之音! 斩! 滚滚雷霆翻起! 剑锋凛冽! 长剑狠狠地砍在树妖藤蔓上,火星四溅中,宁无猜的双眸却猛然睁大,瞳孔剧烈缩紧! 草! 打不过打不过…… 第十四章 五鬼兜天大阵 “铛!” 剑锋砍在树妖挥舞的藤蔓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随着树妖桀桀的怪笑声,藤蔓带起劲风狠狠地横扫开来! “轰!” 宁无猜顿时如炮弹一般被拍飞,轰然砸入了不远处的寺庙废墟之中,震得土石簌簌落下,很快便被掩埋起来。 钩月长明,霜雪浩浩荡荡的翻起雪浪,向着四周扩散。 虞青梅青衣拂荡,凌厉的双眸中仿佛酝酿着翻涌的怒意,手掐法决,抬头紧紧盯着树妖。 树妖却是不以为意的森笑了起来,周身干枯漆黑的藤条如同巨尾般散开,在身后蜿蜒舞动着:“人类啊,还真的是卑鄙而又愚蠢的存在,你明知他不是我的对手却依旧狠心的让他去死,而他明知螳臂挡车却还想要试一试。” “卑鄙,冷血,残忍,愚蠢,自我欺骗,冠冕堂皇……” 树妖看着虞青梅,缓缓逼近,枯槁丑陋的面容上露出讥讽般的笑容:“说到底,在面对可以威胁到你们生命的危机时,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不是么?” “姥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兰萍被藤条捆缚在空中,疯狂而又怨毒的大叫着,如同一只喋喋不休的小虫子。 树妖看了她一眼,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鄙夷,冷笑道:“看,就连死后也是这么恶心而又丑陋……” 然而树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嗤笑声打断:“呵,可笑。” “看过几块石头,就自以为见过高山,看过一片水洼,就自以为去过大海,我还以为你这百年过的有多了不起!坐井观天的老废物,你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虞青梅强忍着怒火,面容平静的看向树妖,一字一顿的说道。 青丝随风飘飘荡荡,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身后仿佛逐渐亮起了一道接一道的青光图案。 沿着背脊蔓延,透过青衣,越发的炽亮起来…… 树妖丑陋的面容逐渐扭曲,眼神冷厉的看向虞青梅,忽男忽女的狞笑出声来:“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姥姥我见过的人比你这一生见过的都要多,懒得与你多费唇舌,正好拿你们两个天门境的小家伙血祭我的大阵,做养料!” 随着树妖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一根接一根的根须犹如缠绕的蚯蚓一般长出,缭绕着一张张哀嚎扭曲的冤魂面容,如同长长的裙摆一般铺在了树妖的身后。 而在那最粗的几根根须上,则赫然挂着几名表情痛苦,却身躯完整的女鬼。 假冒王夫人的那名女鬼赫然也在其中! “五鬼兜天!” 虞青梅神情陡然大变,难以置信的道:“天残五行命格,阴年阴月阴时阴刻,你这是害死了多少人才找到的目标?!怪不得,怪不得,我懂了!你停留在化灵巅峰百年,迟迟不突破大妖,其实是在以整个洪若寺……不,不对,不是洪若寺!你是在以整个渝柳县为祭坛,活祭数万生灵,以求一举踏入天妖?!” 耸人听闻! 怪不得那些女鬼如此惧怕这老树妖! 怪不得这树妖去谋害王员外的生魂! 这么一株活了百年之久的老鬼柳,树枝不知吮吸了多少枉死者的鲜血,树身不知禁锢了多少无辜者的怨气,树下又不知埋葬了多少可怜人的尸骨。 才慢慢凑齐了这阴五行命格之人! 简直是,罪孽滔天! 听到虞青梅的话,树妖却是桀桀怪笑了一声,伸手招来那冒充王夫人的女鬼,看着那女鬼痛苦的面容得意的道:“还算颇有几分见识,姥姥我这正是五鬼兜天大阵。” “不过纯阴残五行实在太过难找,除却二十年前碰到了沈小楼这丫头,这百年之中我便没有再碰见过第二个纯阴残五行之人。” “所以姥姥我只好退求其次,凑了李兰萍这几个阴五行,届时以渝柳县为祭,虽不能一举踏入天妖,一举踏入地妖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就不怕遭天谴么?”一道微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天谴?!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若这世间真的存在天谴,姥姥我为何还会是这副鬼样子?!我红……” 话说到一半,树妖突然话音一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猛的转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那片废墟。 看着那道从废墟中踉跄坐起的浴血身影,忽男忽女的声音震惊道:“怎么可能!受了我全力一击,况且还有苦……树的毒,你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 宁无猜吃力的扒开碎石,低垂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树妖轻轻咧嘴一笑:“抱歉啊,我这个没别的优点,就是命硬……” 说着,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胸口,步履蹒跚的向着树精走了几步。 从小修炼雷函天书,不光给予了他强横的灵气底蕴,这十八年来更是无时无刻不再冲刷洗练他的肉身。 换作别的天门境来,估计在这一击之下早就没命了。 但对于他来说,也就不过是断几根肋骨,五脏六腑移了位而已…… 树妖看着他,神情僵滞了片刻,原本震惊而又枯槁的面容逐渐挂上了一丝嘲讽,疯狂的狞笑起来:“好!好的很!你竟然没有装死,也没有逃跑!真是出乎姥姥我的意料!” “你懂个屁。” 宁无猜艰难的喘息了一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掐剑诀,喧雷剑铮然轰破巨石,从废墟中飞出! “所以说,好好当你的妖就是了,装什么很了解人性的样子?无知到令人发笑!” 长剑铮然,激荡着狂雷掠过长空! 看到剑锋与藤条撞击在一起,发出金铁交击之音,铿锵作响,树妖狞笑出声:“牙尖嘴利!” 然而下一刻,随着宁无猜嘴角轻轻勾起,喧雷剑忽的在空中转了个弯,爆发出耀眼的雷光,绕过藤蔓向着树妖身后的冤魂们诛杀了过去! 宁无猜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嘲讽,伸手点了点脑袋:“论实力,我是不如你,可修行拼的可不光是实力,有的时候还要拼脑子的!蠢货……” “你找死!” 看到宁无猜无耻的偷袭,树妖目眦欲裂,彻底发了狂,嘶吼一声,数百条藤蔓向着喧雷剑追逐绞杀过去! 那是它上百年的积累! 寿命无多,它已经没有第二个百年来积累等待! 九十…… 九十一…… 看着喧雷剑在接触冤魂之前,被藤蔓层层叠叠的锁住。 树妖脸色扭曲而又愤怒的转过头来,声音重重叠叠的响起:“我要你死!” 树妖周身的柳条倒张而起,一声厉喝,黑气弥漫的藤条向着宁无猜铺天盖地的劈下!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劲风吹开长发,宁无猜抬起血迹斑斑的脸颊,眸中倒映着漫天交错的藤蔓,缓缓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轻声呢喃道:“所以我才说,你是蠢货啊……” “接下来,你的对手……” “可就不是我了。” “轰!” 藤蔓铺天盖地的拍下! 刹那间,烟尘四起,地动山摇! 第十五章 捭阖腾蛇落一拳撼山阿 “噗啦啦啦……” 黑色的鲜血泼洒在地面上,藤蔓如雨般落下,堆落在脚旁。 宁无猜站在尘烟中,血迹斑驳的白衣随着罡风浩浩荡荡,透过漫天破碎的藤蔓,隔空看向树妖那枯槁丑陋的面容。 “就这?” 虞青袖飞扬,狂风骤歇下来,化作丝丝缕缕的风带盘桓在洁白如玉的拳头上,虞青梅双眸从宁无猜身旁缓缓抬起头来。 犹若实质的青色灵气在四周溢散。 身后的青色光纹如同狂舞的巨蟒一般,从虞青梅的腰窝一直盘亘到后颈,逐渐蔓延到右臂。 透过一袭青衣散发着翡翠般的玉光,璀璨而又明亮。 看着因剧痛而嘶吼着的老树妖,虞青梅脚下轻轻一点,踩着虚幻而又狂劲的盘风巨蛇凌空而起,眼神中似乎酝酿着无尽的怒火:“看来轮到我了呢~” “轰!” 话音刚落,半臂青袖便如劲风扯动的酒旗一般,夹杂着剧烈的风啸声轰然砸落! 一拳! 隔空砸落在树妖的脸上,掀起了万丈气浪,拂荡开重重霜雪! 剧烈的风爆声将宁无猜震得都有些耳鸣,不得不张开嘴。 看着虞青梅挥臂捭阖犹若腾蛇飞落,将老树妖捶得声声嘶吼,摇头晃脑的连连后退,心中顿时安耐不住的激动,忍不住生出一丝向往之意。 霸道! 碾压! 一力破万法! 能让仅仅开了十一重门的虞青梅压着化灵境巅峰的老树妖打,她身后那副宛若长蛇般的青色图案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镂星引神,背负天威…… 镂星图! 身为一个学霸,十八年来他几乎都把自己的时间泡在了经阁里,这一门秘术他自然不会陌生。 要说这一门秘术,也算是当年夔门压箱底的秘术之一! 修行九境,天门之后,便是点亮人体星辰,通过灵根接引远古异兽星神之蕴。 前者谓之点星,后者则谓之星蕴。 而镂星图则是短暂激发人体潜能,微弱的勾动一丝星蕴之力,使得天门境修士可以短暂爆发出一丝星蕴境的威能! 虽说在爆发之后,使用者则会陷入一段虚弱期,不过有一说一,这种副作用对于修行者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 宁无猜听说西凉的泥犁狱有一种名为摩诃锁的秘法,每次施展强行提升境界后,事后都会失去一种五感,直至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极为骇人。 而镂星图虽然仅仅能对星蕴境以下的修士有作用,随着境界的提升,作用也就越来越小。 但要是论实用性,肯定是要比副作用酷烈的摩诃锁强上不少的。 而且据李长老说,当年夔门没落,不少仙门想要覆灭夔门也都是冲着这门秘术去的,只不过当时谁也没想到,一向平平无奇的掌门师尊竟然在最后一刻崛起,力挽狂澜…… “星蕴?!不!不对!是提升境界的道法秘术!” 树妖惊骇的嘶吼着,紧接着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气急败坏的道:“原来你让那小子挑衅于我,便是需要时间来准备秘术!这都是你们的阴谋!” 虞青梅一头青丝随风狂舞,精致的俏脸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抚摸着脸颊埋怨道:“到现在你才明白?师弟刚才说你蠢我还不相信,好歹也活了百年,没想到你是真的这么蠢啊~” “该死!” 树妖面庞扭曲,身后断裂的藤条狂舞着,目露凶光,声音忽男忽女的道:“就算你短暂借取了一丝星蕴境的威能,实则本身的实力也不过是与点星旗鼓相当而已!况且你这样的状态又能撑多久?!” “锤爆你足够了!” 一拳轰退树妖,狂暴的气流在四周席卷。 随着一声高喝,虞青梅双眼陡然凌厉起来,腰间青玉葫芦迎风飞涨,很快便长到了磨盘大小。 灵气沸腾! 虚幻的盘风巨蛇无声嘶鸣,勾起的狂风犹若风鞭一般将沿途的碎石抽碎,随着虞青梅双手高举着葫芦如小山一般砸下,一根接一根肉眼可见的风鞭瞬间绷紧断裂! 腾蛇落下,风涡塌陷! “轰!” 缭绕着阴魂的根须和断裂的藤蔓纠缠在一起,编制成了一柄鬼气森森的巨伞,然而在与葫芦接触的一瞬间,却猛然一颤,被狂风震碎成了漫天齑粉! “不!” 这一刻,树妖的脸色终于变了,疯狂而又不甘的嘶吼着,全无之前镇定自若的模样! “若非我阵法未全,又岂会……” 然而磨盘大的青玉葫芦却是无情的镇压而下,虚幻的腾蛇高高俯瞰着树妖,宛若再看向一只卑微而又可怜的蝼蚁,树妖话还来不及说完,凄厉的声音便被吞没在了狂风之中! “隆隆!” 葫芦落地,地面上的碎石被高高震起,又被肆虐的狂风吹拂向四周,扫入周围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 而树妖原本的位置,却只剩下了一滩黑色的肉糜鲜血,枯朽干硬的碎木噼里啪啦的落下,砸落在早已瘫软落下的李兰萍面前。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兰萍愣愣的看着这些碎木,眸中泛着猩红的微光,满脸皆是癫狂和不敢置信:“姥姥是化灵境巅峰,半步大妖的存在,岂会被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不!这不是真的!” 说罢,披头散发的看了虞青梅一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畏惧。 就连姥姥都…… 不对,姥姥刚才说过,这种状态她撑不了太久,如今两名小鬼头都重伤,这么说来…… 不,不行! 万一打不过,她连最后的求生机会就都没有了…… 心中念头急转,见到这煞星并没有注意到她,李兰萍顿时咬了咬牙,身形猛然暴起,化作一团黑气向着地面上龟裂开的地缝钻去! 逃! 最后一刻,深种在心中的恐惧还是战胜了那一丝怨恨! 姥姥的根须直达地下百米! 只要逃到地下,这两名小鬼便再也抓不到她了! 李兰萍双眼摇曳着猩红的微光,顾不得满身狼狈,整个人如同疲命逃窜的蛇虫蚁鼠一般,向着肮脏黑暗的地底逃去。 虞青梅却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沿着地缝走了几步后,缓缓扬起拳头。 “呼!” 翕张的风雪缓缓聚拢。 随着这一拳落下,又如同炸裂一般掀开重重气浪翻向四面八方! “轰!” 狂风尖啸着灌入地底! 便如地龙翻身,翻涌的劲力便是连着地面都忍不住颤了一颤,龟裂的地面一层接一层的向外翻开! 声声巨响中,仿佛整座山坳都在随着这一拳地动山摇! 周围的黑暗轰隆隆巨颤中,仍在地底奔窜的李兰萍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随着呼号的狂风声迅速接近,那张原本怨毒的脸便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不……” (感谢常洛峰的打赏!感谢枫雨予风的打赏!) 第十六章 剑下留鬼 老树妖死了,死在了它的自大愚蠢之下。 李兰萍死了,抱着她的怨毒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女鬼们近乎全灭,只剩下被老树妖当成充电宝的那三只女鬼昏迷在地上,生死不知。 “铮~” 宁无猜伸手召回喧雷剑,接过长剑,浑身是血的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的看着夜空。 满天的冤魂化作无数流萤,乘着夜风飘向皓月。 浩浩荡荡。 而虞青梅也缓缓站起身来,抬头凝望着这般景象,青丝飘飘荡荡着喝了一口酒,酒液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淌下。 “虞……” 宁无猜转过头来,顿时为之一愣。 不可否认,虽然虞青梅又懒又蠢还是个小作精,还成天一副老娘天下最美的自恋样子,但虞青梅也是的确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柳眉,杏眼,长着一张狐媚子脸蛋儿,偏偏可盐可甜可仙,偶尔还能演演霸道女王,要不然小时候的宁无猜也不会馋人家身子,想要骗虞青梅给他当童养媳。 不过被揍了几次后,鼻青脸肿的宁无猜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这狗比系统在,他和虞青梅注定命里无缘。 毕竟连老婆都打不过,还怎么解锁新姿势?这样枯燥而又悲惨的婚后生活简直让他无法想象! 况且天涯何处无芳草。 没有虞青梅,山下还有赵青梅,钱青梅,孙青梅,李青梅,能开后宫的古代背景什么的他简直太喜欢了。 要知道在南国,虞青梅这种又凶又作的女魔头顶多是场意外,温柔娴淑的小姐姐才是主流! 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然而…… 即便他早就把虞青梅从后宫名单中剔除了,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双眼还是忍不住的发直,心脏也不由得为之怦然…… 雪夜流萤,三千青丝抱风舞动,青衣仰首对月饮酒。 潇洒…… 豪情…… 这些只会出现男子身上的词,放在她的身上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只会令人感觉到一种另类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嫁…… 连忙甩了甩自己的头,宁无猜面容古怪的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山上憋得太久了,心里都有点扭曲了,不然怎么连嫁给虞青梅这种荒唐的想法都有了? 我家大师姐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她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开什么玩笑! 想着自己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虞青梅怀里,宁无猜就觉得一阵恶……嗯? 怀里?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大不大?” “大!” 宁无猜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紧接着便清醒过来。 抬头看到虞青梅抱着双臂,笑眯眯的看着他,顿时一阵寒意从后颈升起…… 危! “大胆妖孽,死得好!” 宁无猜急中生智的大骂了一声,狗腿子模式紧急启动,对虞青梅一脸钦佩的竖起了大拇指:“大师姐牛啵一!特别是最后那一拳,看的我是热血沸腾!我可不是拍马屁啊,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大师姐真不愧是我夔门的未来之光,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娴熟典雅……” 虞青梅顿时笑逐颜开,喜滋滋的道:“继续。” 宁无猜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道:“没……没了……” 虞青梅冷哼了一声:“那我现在就回夔山。” 好耶! 还有这好事?! 宁无猜顿时狂喜,虞青梅要是以为能拿这个威胁他的话,那也太小看他宁无猜了吧?!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脸上的笑容完全展开,便听虞青梅继续慢悠悠的说道:“然后把你从小到大都偷偷看我胸的事情,告诉掌门老头,让他知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竟然连自家师姐都惦记,到时候下山打断你这不孝孽徒的腿……” 宁无猜:“师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看着不顾形象猖狂大笑的虞青梅,宁无猜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再记了一笔,顺便心狠手辣的咬了咬牙。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到他翻身的那天,一定没虞青梅好果汁吃! 竟然拿掌门老头威胁他,实在是太卑鄙了! 以掌门老头那女儿奴的性子,虞青梅就是说月亮是方的,他估计都能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对,而且每个角都是直角。万一真听到了虞青梅的谗言,说不定还真会下山打断他的狗腿…… “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虞青梅得意的挑了挑眉梢,轻哼了一声,看向宁无猜道:“还能站得起来么?” 挨了树妖全力一击,他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轻松,其实五脏六腑早就被震的错位了,之前不过是强撑着,骗一骗树妖那个老憨批而已…… 现在歇了一会儿,勉强算是恢复了一点体力。 于是拄着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微微喘息着,擎着长剑看了一眼虞青梅说道:“我还好,你镂星图坚持不了多久了,得赶快把这里收尾了,免得夜长梦多。” “好啊,那就全交给你了。” 虞青梅将酒葫芦栓回腰间,笑眯眯的说道:“我刚才都看过一遍了,这里就剩这三只女鬼了,你想怎么处置?” 处置…… 宁无猜眉头轻蹙,轻声道:“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被树妖害命利用,它们的确身世可悲,我也很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为虎作伥,帮着树妖去谋害他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饶过他们,我无法保证她们会不会是下一个李兰萍。” 虞青梅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杀。” 宁无猜杀意凛凛,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恢复了不少,于是提起手中的喧雷剑向着冒充王夫人的那名女鬼走去。 看着地面上仍旧昏迷的女鬼,宁无猜轻轻一叹:“树妖作祟,你们也算是受害者,可助纣为虐之罪实难饶恕,只能怪这世道,人鬼两立。”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剑锋扬起,雷霆激荡,向着女鬼飞快落下。 然而,随着一截枯枝如同箭枝般激射而来,将喧雷剑落下的轨迹生生撞偏,一道焦急的声音姗姗来迟的响起:“剑下留鬼!” 第十七章 报恩 “铛!” 剑锋被撞得偏移了几分,撞在地面上,滋裂的雷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谁?!” 宁无猜双眉轻拧,垂剑四顾,心中陡然一沉。 算算时间,虞青梅身上镂星图应该快要消散了,之后便会陷入虚弱状态,而他自己现在又重伤在身,灵气枯竭。 此时有不速之客赶来,尤其还救下了这女鬼,对于他们而言,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别误会别误会!” 黑影从墙头一跃而下。 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却是一名面容温婉的年轻道姑。 看见虞青梅浑身劲风缭绕,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宁无猜又一脸戒备的样子,道姑连忙打了个道揖:“贫道无意冒犯,只是此事另有隐情,沈小楼并非恶鬼,还请两位高抬贵手。” “隐情?” 宁无猜眉梢轻挑,想到此前种种不合理之处,顿时茅塞顿开,震惊的看向道姑:“我就说这王宅有法剑镇宅,王夫人又闭门不出,这女鬼是如何上得了王夫人之身的!原来是你在帮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鬼物无法进宅,但人却可以出来……” 道姑顿时苦笑一声,温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无奈之举,无奈之举。” 拍门鬼…… 女鬼当时的话…… 宁无猜却是眼神越发明亮,不禁道:“这么说来,王员外之所以出不去王宅,其实为了不让树妖得到他的生魂,炼成五鬼兜天大阵?我懂了,那女鬼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在替你办事的,假扮王夫人,莫非是在防止官府介入?” 听到宁无猜的话,道姑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树妖有一门手段,可以在人体内中下一种同心咒,随着时间增加,咒线便会牵引这那个人的魂魄离体游荡,被同样种有同心咒的女鬼引来来见它。” “我见到王员外时他魂魄尚未离体,但却已病入膏肓。” “从渝柳县传消息到最近的重明郡,一来一回最快也需要七天,到时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此县的镇妖司司尉不过玉桥初境,我若是以实情告知,便是害了他,我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说到这里,似乎是见到宁无猜两人态度有所缓和,道姑继续解释道:“至于王夫人,她的魂魄被我用秘术封印住了,并无大碍。” “起初见面时我曾与她明言,但她并不信我,只觉得王员外是害了大病,我也是为了救人,这才让沈小楼先假扮她,在王宅外面画地为牢,拦住王员外的魂魄……” 好家伙! 戛纳电影节没你我都不看! 宁无猜顿时满脸复杂,当时他只想着女鬼或许是为了谋害活人,增进修为,并不知道在这洪若寺下藏着一株化灵境巅峰的树妖。 若这女鬼是那树妖派去勾王员外魂魄的,那么这王员外的魂魄未曾踏出王宅半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能说明这女鬼其实并未打算带王员外的魂魄去见树妖。 怪不得当时这女鬼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未想过害人! 怪不得那李兰萍说这女鬼办事不利! 脑海中之前想不通的点,此刻豁然贯通起来,很快连成了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起初是这树妖蛰伏在这洪若寺百年,派鬼害人,祭炼五鬼兜天大阵,却不知为何没有被身为堂堂天卿的掌门老头发现。 然后,树妖凑齐了包括沈小楼以及李兰萍在内的四阴鬼,无意中发现了出县收租的王员外,正是它缺少的最后一鬼,于是偷偷种下同心咒。 当天夜里女鬼上门,王员外同心咒发作。 王夫人以为王员外是得了重病,四处求医,但却没有治好,于是县里开始有了王宅闹鬼的传言,但是王夫人一个深闺妇人并不知情…… 而这实力不俗的道姑恰好游历到这里。 听到县里传闻后登门,一眼看出王员外病症,虽然与王夫人言明,却被王夫人认为是江湖骗子。 再之后,这道姑与女鬼不知为何结识。 女鬼把洪若寺的事情统统告知。 道姑知道凭借镇妖司的力量无法彻底铲除姥姥,所以与女鬼定制了偷梁换柱的计划——由女鬼顶替王夫人,遣散熟悉王夫人的家丁丫鬟,稳住官府,同时道姑在王宅外面刻下画地为牢的法阵,伺机准备铲除姥姥。 却不料他和虞青梅正好下山,而这王员外又恰好是小师弟的老父亲,于是阴差阳错破了她的计划。 当然,最后却也误打误撞的铲除了姥姥…… 宁无猜想通了前因后果,低头看着满身是伤的自己,此刻却只想发出三分薄凉三分讥讽和四分漫不经心的冷笑。 呵,天卿。 要是早点发现这树妖还有这些破事儿吗?! 他现在极度怀疑掌门老头的天卿是花钱买来的,这么多年眼皮子底下藏着个树妖都没发现,还天卿? 他上他也行! 看到宁无猜默不作声,道姑还以为宁无猜并未相信她的话,顿时急的耳根通红:“这样,你们把小楼叫醒,看她怎么说也行,我发誓说的都是实话。”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相信了这道姑的话。 毕竟谎话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的,如果不是提前算计的话,想要编出这么一个逻辑完整的故事还是很难的。 不过他还是决定按道姑的话叫醒这女鬼,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喧雷剑还鞘,隔空和虞青梅交换了一下眼神,虞青梅缓缓散去周身的狂风,屈指弹了一道灵气渡入那女鬼体内。 “嘤……” 随着女鬼轻轻嘤咛了一声,缓缓张开双眼,无神的双眸似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混沌的环顾着四周。 在看到宁无猜和虞青梅时,瞳孔猛然一缩,似乎是清醒过来了,目露恐惧之色。 紧接着看到道姑遥遥站在远处,女鬼顿时就急了,连忙凄声高喊道:“道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妾身贱命一条不值得你来搭救!你打不过他们的,快跑!” “跑什么跑!” 宁无猜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道姑,对着女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别在那哭了,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我有话问你。” 女鬼愣了愣神,有些茫然的扭头看向道姑。 道姑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如沐春风笑容,轻声道:“事情原委我都与这两位说过了,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吧,我相信这两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黑白不分的。” 女鬼尽管还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到女鬼点头,宁无猜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叫沈小楼?” 女鬼哀哀怨怨的道:“是,妾身正是沈小楼。” 宁无猜问道:“我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的救王员外?是良心发现,不忍见渝柳县生灵涂炭?还是明哲保身,不甘心被姥姥祭炼?这一点我很好奇。” “都不是。” 女鬼眼神幽怨,似乎想起了陈年旧事,良久柔情一笑:“妾身当时并未想太多,只是想一心救王郎,哪怕牺牲此身便也在所不惜,盖因王郎曾经对妾身……” “有恩……” 第十八章 震惊王员外居然…… “妾身本是灞河县人士,家中除却二老还有一个小妹,二十年前因父亲重病,经远方表叔介绍,远嫁到金沙县韩家。” “这韩家是金沙县的大户人家,承诺只要我嫁过去,便可以帮我父亲请最好的郎中治病。” 沈小楼眉宇哀怨,细声细语的道:“可后来我才知道,那金沙县韩家的大公子,却是天生肺疾,打小就是个药罐子,当时肺痨积重难返危在旦夕。” “韩家也不知从哪里听一个路过的道人说,这天生肺疾是残金命格,故此土气过盛,需要娶一个残木命格的媳妇儿冲冲喜,把土气往下稍微压一压,才能既不损命格,又福寿绵长。” “而我表叔欠了韩家一大笔钱,不知从哪里得了我的八字,所以……” “真是缺德!” 虞青梅站在一旁愤愤不平的道:“你那表叔真不是个东西,要嫁他自己怎么不嫁,把你嫁过去让你守活寡么?!” 她表叔嫁过去人家也不要啊…… 宁无猜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才正色说道:“肺痨成疾,并非是区区命格调和就能化险为夷的,韩家怕是让那游方道士给骗了。再之后呢,你说王员外对你有恩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这里,沈小楼神色突然柔和起来,回忆道:“当年我虽然怨愤表叔把我推到了火坑里,但当时已经坐上了婚轿,为时已晚,为了我父亲的病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来,怪自己的命不好。” “谁知途径渝柳县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山匪,轿夫们被杀的七七八八,就在我要被山匪带上山糟蹋的时候,却遇见了他……” 沈小楼含羞带怯的细声道:“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风姿翩翩,当时似乎是刚刚在外闯荡回来。” “见到我喊救命,二话不说便提着刀和那群山匪厮杀了起来,虽说仍是寡不敌众,但还是带着我杀出了一条血路,逃进了山里。” “在山里我们迷失了方向,走了三天才走了出来。”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为他包扎伤口,他给我讲闯荡江湖的趣事,互相都说了很多心里话,他也渐渐得知了我的处境。” “慢慢的……我们互生了情愫……” 虞青梅:“!!!” 宁无猜:“!!!” 互生情愫?! 卧槽! 惊天大瓜! 这么说来,王员外与王夫人青梅竹马,后来又认识了这沈小楼,如果沈小楼没死的话,说不定还是小师弟的小妈?! 不是吧! 不是吧! 头一次下山,他和虞青梅就给小师弟找了个妈回来? 这像话吗?! 宁无猜神情复杂的看着沈小楼,心里王员外那宠妻狂魔的人设轰然崩塌……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王员外那浓眉大眼老实人,年轻时候竟然这么风流倜傥,这么叛逆! 果然啊,男人骨子里都是铑铯铍! 爱上别人的妻子…… 嘶…… 想想就刺激! 啊不,想想就痛心! 道德何其败坏,作风和其不端! 宁无猜前世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有的喜欢上了邻居,有的喜欢上了下属的妻子,有的喜欢上了新来的老师,还有的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姨…… 谴责! 必须谴责! 这种行为,必须钉在道德耻辱柱上! 宁无猜一时间痛心疾首,愤愤不平的对着沈小楼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虞青梅也一脸的兴奋,竖起耳朵等着听八卦。 却不料沈小楼眸子慢慢黯然,幽声道:“之后,王郎把我带到家里,说是家中自小便给他定了亲,我日后虽下嫁为妾,但也一定不会负了我,为此还遣人去了灞河县,为我父亲请了最好的郎中治病。” “但是,王郎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是韩家未过门的媳妇儿,知道自家儿子要娶别人家上了花轿的媳妇儿,于是对着王郎破口大骂,气出了病来……” “而韩家,也请了官家的人来说和。” “王郎没有法子,只好再次将我送上了花轿,允诺在那韩家大公子死后,一定想尽办法让我改嫁给他,至于旁人如何看,他不在乎……” 说着,沈小楼慢慢抬起头来,泪光满面的露出一抹凄笑:“可谁知,这一别便是最后一面……” “花轿沿着山路走了没多远,便遇上了山体塌方,我也就成了孤魂野鬼,被姥姥派来的女鬼牵引到了洪若寺。” “被种了同心咒,我不得不听从姥姥的命令行事,虽采补了不少行人的阳气,却一直没害过人命,而因为姥姥想拿我祭这五鬼兜天阵,所以一直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前段时间……” 沈小楼缓缓闭眼,轻声说道:“姥姥派我去勾一个人的生魂回来,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王郎。我不愿王郎同我一般,受尽百般折磨,最后成为姥姥的养料。” “他救过我的命,救过我父亲的命,给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像他这样的人是应该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 说到这里沈小楼却是声音一顿,手掌缓缓捏紧,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然叹息道:“或许终究是人鬼有别,当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想要阻拦他进入这洪若寺留宿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害怕,求我不要害他,然后带着家丁冲进了洪若寺里,希冀菩萨保佑……” 虞青梅柳眉一挑,咬着银牙骂了一声:“负心汉!” 宁无猜无语的看着她,都是母胎单身了十八年的单身狗,你这怎么还感同身受上了? “之后,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却无意中碰见了这位道长。” 沈小楼继续说着:“她很同情我的遭遇,并愿意帮我去救王郎,于是我们定了个偷梁换柱的计划,由我顶替了王夫人,困住王郎魂魄。等她在本月阳气最盛的那一天动手,铲除虚弱状态的姥姥。” “再之后,便碰到了你们……” 宁无猜闻言轻轻颔首。 他就说一个布局了几百年穷凶极恶的老树妖,怎么可能就这么点手段,就算虞青梅身负镂星图能赢,也不该赢的这么轻松才是。 合着他们又捡了个漏,误打误撞的碰上了这树妖虚弱的时候! “渣男!” 听完沈小楼的话,虞青梅愤愤的骂了一声,不满道:“胆小如鼠,寡义薄情,活该有此一劫!” 一旁的道姑却是摇了摇头,温婉而又恬静的说道:“凡人畏惧妖鬼,犹如洪水猛兽。因无知,而有所偏见,不知妖也有善恶之分,鬼亦有好坏之别,情理上是可以宽恕的。” 沈小楼也轻轻点头,眼眸垂泪的强颜欢笑道:“人鬼殊途,不怪王郎,我知道他仍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要怪就怪我命薄缘浅,没有那个福气和他连理。道长让我做了这七天的王夫人,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宁无猜心中有些发堵,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也连忙对一脸愤慨的虞青梅劝慰道:“这位道……道姑朋友说的对,凡人不知其中缘由,对鬼惧怕出自天性,你就不要这么愤……” “别和我说话!”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虞青梅无情打断,柳眉倒竖的愤然道:“啐,渣男!” 宁无猜:“???” 第十九章 反啦反啦 不是…… 关我屁事啊?! 宁无猜顿时就懵了,有些无语:“别一棍子把天底下男人都打死好吧,王员外个人行为,请不要上升到我这种不谙世事的纯洁美少年身上……” “呵。” 虞青梅却是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看着他:“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开后宫的想法?你敢说你没羡慕过娇妻美妾大宅子?”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乱讲啊!” 宁无猜连忙否认,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发虚…… 虞青梅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还是说在他身上安监控了?! 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虞青梅怎么知道他想过开后宫?还羡慕过山下的娇妻美妾大宅子?! 好在虞青梅听完却只是翻了他一眼,没深究这件事,转头对着沈小楼道:“现在事情已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人死便消,执念成鬼,执念散去,鬼便作聻,你是想继续带着执念存在这世上,还是想尘归尘,土归土的化作虚无?” 沈小楼眉目如画,我见犹怜的幽怨问道:“敢问仙师,若是真的作聻成了虚无,可还有来世否?” 一旁的道姑闻言面露不忍,急忙温声细语的道:“小楼,有些执念未必需要放下的,若你想继续存于这世上,可在这洪若寺等我,待我在南国寻到了我想寻的人,便带你一起回道观,深山,云海,晚霞,你肯定会很喜……” “没有。” 然而还没等那道姑说完,虞青梅便缓缓阖眸,声音微沉的说道:“死了便死了,只有今世,没有来生……” 天地无轮回,无地狱,亦无忘川。 万物生灵,赤条条的从天地之中而来,最后又孑然一身归于天地尘埃,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残酷。 而又冰冷。 道姑眉头轻蹙,忍不住的说道:“小楼,鬼亦是生灵,众生皆求存,这不是过错……” “道长,谢谢你,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沈小楼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道姑轻轻磕了个头,抹着泪花抬起头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最开始死的那几年,妾身原本以为,没有和王郎携手共度一生,是我最放不下的事情。” “可再见到他时我却明白,爱情这东西,其实是有时效性的。” “他从来没有愧对过妾身,我也未曾愧对于他,我们之间的相识,其实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命里和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便罢了,我也做过七天的王夫人,真的很美好……所以只要他余生过得幸福,我就心安了……” 说罢,沈小楼抬手指了指寺庙大殿,转过身来对着虞青梅轻轻叩首:“这寺里的女鬼们多是可怜人,骨灰都被树妖收起,藏在大殿的佛像之中,里面挂着红色喜帕并绣了小楼二字的瓷坛,装的便是妾身的尸骨!当年出嫁,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二老和小妹,落叶归根,这便是妾身的执念!” “还请仙师,解开妾身的执念!” 沈小楼抬起头来,已是笑着泪流满面,一字一句的道:“妾身无牵无挂,愿作聻消散!此生……若这世间有过沈小楼,那我便存在过了……” “小楼……” 道姑愣愣的望着这一幕,眉头轻蹙着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阖眸,怫然一叹:“唉……” 宁无猜亦是面露不忍,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夜色朦胧,月光格外的皎洁明亮,柳絮般纷纷扬扬的细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在地上铺满了浅浅一层积雪。 “呵……” 虞青梅轻轻仰起头来,青丝凌乱的遮住脸庞,看着月光,缓缓呵出了一口白气,声音温柔的说道:“你的请求,我听到了。” 说罢,身后那副宛若腾蛇乘雾般的镂星图缓缓黯淡下去,身形轻轻摇晃了一下,宁无猜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肩膀,骂道:“你听到有个屁用,到最后还不都是使唤我这个工具人!” 气抖冷! 穿越者还能不能有出头之日啦?! 挨最毒的打,干最多的活,领最少的福利,背最黑的锅,然后看别人领走你的福利,装最酷最帅的逼! 他这是到异界修仙来了,还是到异界加班来了?! 重活一世,还是不能摆脱社畜的生活嘛?! 虞青梅笑着眯了眯眼睛,发丝凌乱的靠在宁无猜怀里,仰起俏脸道:“人家已经那么可怜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愿望这种东西呢,咱们谁也无权做主,还是听她本人的意见嘛。” 宁无猜飞快的瞥了一眼那抹雪白的鸿沟,淡淡的幽香从发丝扑鼻而来,偏过目光轻叹道:“行吧,反正接下来也要路过灞河县,捎带脚的事儿。” 叮,没用的支线任务又增加了…… 虞青梅顿时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鼻子微皱,飞快推开宁无猜,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小母鸡模样。 宁无猜早就习惯了虞青梅一阵一阵似的抽风,也不在意,转头看向那道姑,笑着颔首道:“王夫人的魂魄封印尚未解开,等下就有劳这位朋友跟我们一起回王宅了……” 道姑仍在为沈小楼的选择而惋惜,听到宁无猜的话,顿时温婉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轻叹道:“应该的,只是……唉……” 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旁的沈小楼连忙起身,眉目诚恳:“道长,不必为妾身伤心的,这是妾身的选择。” 看到沈小楼和道姑这副模样,宁无猜连忙摆了摆手,准备薅虞青梅离开:“你们聊你们的,没有了五鬼兜天阵的束缚,这次去灞河县完成执念后,小楼姑娘大概就会直接消散了,这恐怕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趁早说完吧……” “多谢。” 看着道姑对他轻轻打了个道揖,宁无猜点了点头,在被虞青梅不满的连续拍掉三次手之后,转身扛起虞青梅便向大殿走去。 虞青梅则像只被搁浅的咸鱼一般,被宁无猜扛在肩上,撅着屁股张牙舞爪的叫着:“反啦反啦!”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沈小楼与道姑忍不住相视一笑。 其实她们原本还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此刻见到眼前这一幕,却又似乎感觉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小楼嘴角带笑,轻鞠了一躬,声音柔柔的道:“妾身祝道长早日找到那个人,此生福寿绵长,万事胜意……” “嗯。” 道姑开口想祝福些什么,最后却发现都不太合适。 沉默了片刻,抬起温婉而又坚定的双眼看向沈小楼,释然般展颜一笑:“我会的,带着你的祝福找到那个人,然后把这里的事情讲给他听,此生,福寿绵长……” “万事胜意。” 第二十章 念念不忘的人 “王夫人的魂魄禁制我已经解开了,休息一晚,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清醒过来。” 厢房内烛火摇晃,随着蓝白相间的道袍轻轻晃了两下,道姑收回纤纤玉手,对着两人温婉的笑了笑。 “笃,笃,笃……” “笃,笃,笃……” 听着院内传来有节奏感的拍门声,宁无猜看了一眼同样躺在床上的王员外,顿时有些头疼了,略显尴尬的看向道姑:“那个,唤王员外的魂魄回体,能不能也麻烦你……” 道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尽管满脸透着“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什么破仙门连这都不会”的神情,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虚惊怪异,失落真……” 看着道姑行云流水的画符掐印,随着口中念念有词,拍门声很快便不再响起,宁无猜顿时就惆怅了。 看看人家这手法! 这态度! 就俩字儿,专业! 跟人家一比,自己这个天门开的就跟假的似的…… 御剑御剑半吊子。 术法术法也不会。 可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未开天门之前,灵气难以离体,也就不能学术法,虽说他这十八年记得的术法不少,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现在虞青梅又在虚弱期,跌了境界。 虽说借用他的灵力,术法倒是勉强能用出来。 可虞青梅刚才被自己像土匪抢媳妇儿似的扛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失了师姐的威严和面子,跟她说话也只会冷哼,从回来到现在都还生着闷气。 “嗬……” 王员外如同拉破的风箱般,发出了一丝呻吟,紧接着声音沙哑的呢喃道:“小……楼……” 声音微弱,似乎只是梦呓,很快便没了声响。 整个人仍旧紧闭着双眼,脸色憔悴的躺在床上,灯光下的那张脸看着极为苍老,眉眼松弛,沟壑纵横,只是不知不觉的竟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下来。 “渣男。”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冷哼着骂了一声,紧接着愤愤的站起身来,摔门走了出去。 宁无猜尴尬的看了一眼道姑,道姑却是恬静一笑,似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安静的气韵,善解人意的道:“王员外和王夫人已经没事了,接下来这里有我就行了。” 道姑轻轻笑着,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嗯,麻烦你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道姑为什么这么说,于是转身走出厢房,轻轻拉上房门。 “梆梆梆……” “平安无事~” “梆梆梆,平安无……” 三更梆,打更人那苍老的声音在门外逐渐远去,寂静的深夜里,似乎仅能听到寒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 月光下,一袭青衣半坐半躺在房顶上,不顾寒风浮浮荡荡,身影落寞的邀月饮酒。 宁无猜抬头看着大师姐,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虞青梅懒的时候像条咸鱼,作的时候像混世魔王,勾人的时候像个妖精,戏多的时候像个奥斯卡影后,小心眼,暴脾气,喜欢多管闲事,又自恋到不行,一身的臭毛病。 而且每次生气难过还都要他来哄。 要不是看在虞青梅经常钓鱼执法给他发福利的份上,这种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脚下雷光轻闪,宁无猜腾空落在房顶上,挨着虞青梅笑吟吟的坐了下来:“师姐……” 他身上的白衣在打斗中已经毁了,此时换了一身和虞青梅同款的青衣,绣着夔龙纹的衣袖同发丝一起在风中飘荡。 听到宁无猜的声音,虞青梅顿时冷冷一笑,偏过头去:“别叫我师姐,我不是你师姐。” 宁无猜脸上的笑容一窒,沉默了片刻试探道:“虞姑娘?” 虞青梅顿时更生气了,大声道:“好哇!我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个小赤佬果然早就有叛出师门的想法了!我这就回门派告诉掌门老头,让他下山……” “打断我的狗腿是吧?” 宁无猜耸了耸肩,无奈道:“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这台词我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虞青梅横了他一眼腰间,似乎有些脸红,含糊的轻哼道:“打断你三条狗腿……” “!!!”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看向红着脸饮酒的大师姐。 虞青梅却脸颊微红的轻哼一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移话题的说道:“小时候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你那个离奇的梦么,有铁做的大鸟在天上飞来飞去,有上百米的楼宇摩天而起,人们做着铁制的蛟龙早起晚归,千里之外就能跟喜欢的人聊天传讯。” 宁无猜见到虞青梅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虞青梅抬头看着月亮,眸光明亮,轻声问道:“你梦里的那个世界,也是这样么?人死了便什么都不剩下,你一堆,我一堆,全都尘归尘土归土……” 宁无猜想了想说道:“我梦里那个世界,有个叫轮回的传说,人这一世死了,喝了孟婆汤,就进了轮回,然后依据他这一生的善恶,选择送他进入地狱赎罪,又或者是重新投胎下一世。不过得等人死了才能去,其实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我觉得可能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 至少他死的时候没见过什么轮回,而是眼睛一闭一睁,就穿越过来了。 虞青梅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宁无猜看着虞青梅的侧脸,紧接着又听她问道:“那你梦的那个世界,活人也都是这么怕鬼的吗?” “怕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到虞青梅有些失望,连忙补充道:“不过大家怕的都是恶鬼,是坏鬼。对于鬼,人们其实也会思念的,我梦里那个世界,有个特定的节日,就是用来祭拜死去的亲人的。” 虞青梅好奇道:“怎么祭拜?” 宁无猜说道:“这就五花八门了,有烧纸钱的,有烧纸人儿的,很久以前还有放河灯的,放孔明灯的,还有放花的,总之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追忆那些死去的人。” 说着,宁无猜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说道:“害怕是本能,是可以克服的,可想念却是真实的,有人害怕,也有人思念着,其实不就是这样。” “在我的梦里的那个世界,一直有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所害怕的鬼,其实都是别人念念不忘的人……” 宁无猜说完长呼出一口气,满分作文,升华主题,老王啊老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虞青梅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眯起眼睛来,笑眯眯的问道:“那你在那个梦里,有没有念念不忘的人啊?” 第二十一章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宁无猜上辈子走过很多路,平江路,春熙路,南京路……然而走过最长的路,却还是虞青梅的套路。 要么怎么说,这些女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他跟虞青梅谈人生理想。 虞青梅就跟他说星河滚烫,烫死人间理想。 他跟虞青梅聊人间星光。 虞青梅就跟他讲大起大落,摔死人间星光。 现在他就随便升华一下主题,虞青梅马上就歪了关注点,问他到底对谁念念不忘…… 对谁念念不忘?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又没有女朋友,还能对谁念念不忘?! 当然是对深田*美,梦*爱华,筱*优,三*悠亚……这些教会了他宝贵人生经验的老师们念念不忘…… 但是这种事很显然是不能对虞青梅说的。 于是宁无猜沉思了片刻,只好掏出大招,祭出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顿时惹得虞青梅一阵伤感,连带着接下来的两天,看向宁无猜的眼神都有些怜悯。 架不住王员外一家的热情,三人也只好小住了两天。 王夫人听说自己家儿子在山上特别听话,今年过年就能回家待两天,直高兴的合不拢嘴,而王员外则乐呵呵的劝三人多吃点,活像个给自家农家乐揽客的胖老板。 被救醒后,王员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再也没提过沈小楼三个字。 就好似从来没有一个身披嫁衣的姑娘从他的人生中出现过。 没有浴血奋战中一路牵紧的手。 也没有那一个个深山老林中交换心意的夜晚。 那些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便成了家,生了子,此后又过了许许多多个岁月。 被岁月磨光了当年的棱角,眼袋松弛而下垂,眼里早就没了当年的意气光芒,只剩下淡淡的温情,和这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些都是让宁无猜很触动,并且感到有些伤感的。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虞青梅只觉得王员外是个渣男,并且没给过王员外好脸色看。 搞得王员外这两天一见到虞青梅就满脸懵逼,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姑娘……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筵席。 大猪肘子烤全羊涮牛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这两天,宁无猜伤养的差不多了,还趁机巩固了一下修为,虽然虞青梅还处于虚弱期中,实力跌到了玉桥境,但他们也是时候启程离开了。 从荆州这里到洛都虽然不算远,但还是要走上一段时日的,再说还有帮沈小楼落叶归根这个支线任务没做…… 听到虞青梅和宁无猜要走,王夫人顿时就不舍了:“不再多留两天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牵着不安分甩着蹄子的小母马,风度翩翩的笑道:“这次下山我们还有师门任务,要抓紧时间去洛都,就不多打扰了。” “好。” 王夫人应了一声,依旧是满脸不舍:“我是拿你们当自家子侄看的,你们在这儿的几天,王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你们这一走,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虞青梅从小哄长辈就特有一手,不像宁无猜这种嘴笨还不回来事儿的早熟小孩,所以夔山上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长辈们都会先想到她,哄得所有人绕着她团团转。 见状连忙哄着王夫人,笑容娇憨的说道:“王姨,等我们回来再来看您,到时候别说是住两天,就是住上两个月都没问题,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们烦啊~” 王夫人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 王员外则站在一旁乐呵呵的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宁无猜道:“昨晚那位道长走的急,我没来得及准备,心想着给你们先准备一份,没想到今早你们就要走了。拿着拿着,把银子拿着,这次你们救了我们夫妇,咱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山下不比山上,吃穿用度都需要用到银子,这些银子直到你们到洛都,应该都够用了……” 宁无猜也不推辞,接过银子。 和虞青梅一人牵着一匹小母马,挥手作别王员外一家,便骑上马向着城南离去。 “糖葫芦!” “卖煤咯!” “糖葫芦!” “卖煤咯!” “你他娘的!我都躲到城南来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骑马摇摇晃晃的经过闹市,看着孩童嬉闹的打着雪仗,卖糖葫芦的和卖煤的又扭打在一起,虞青梅悄悄倾过身子来,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直勾人:“小宁儿,这次为了救你,师姐可付出了好大的代价呢,你是不是得照顾好我?” 宁无猜顿时一脸警惕的看着她:“虞青梅,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虞青梅顿时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的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师姐这次为了你跟那个老妖精撕逼,还动用了秘术,要休息好久才能恢复呢,你连照顾师姐都不愿意了嘛?” 宁无猜自然不可能上当,摇了摇头道:“那要看是哪种照顾了,如果是当仆人使唤的那种,你想都别想。” 虞青梅展颜一笑:“师姐平时最疼小宁儿了,怎么可能把你当仆人使唤呢,我说的照顾,也就是平时帮我捏捏肩,捶捶腿,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对我百依百顺的那种……” 宁无猜顿时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你啊,但凡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干。” 虞青梅刚刚扬起的笑靥猛然一收,柳眉一挑,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一截蓝色的道袍,顿时喜不自胜的对远处挥了挥手:“林姐姐,这里!” 宁无猜转头看去,却发现那名面容温婉的道姑策马驻足在城门口,见到他们两个,顿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宁无猜和虞青梅策马过去,宁无猜顿时有些意外的看向道姑问道:“道……长……你昨晚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在渝柳县?” 道姑轻轻一笑,语气温婉的说道:“我姓林,名采薇,是太乙观的弟子,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就不要道长道长的叫了……我昨晚是去洪若寺,想着小楼有没有什么话想要捎给家里的。当时走的太急,忘了问,结果……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说到这里林采薇微微一顿,眉头轻蹙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笑着说道:“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和你们结伴而行,反正我现在也是四处云游,没什么目的地。帮小楼落叶归根,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于是特地在城门这里等你们……” 虞青梅顿时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林姐姐吧,没想到林姐姐还是太乙观的高徒,这样一起走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宁无猜顿时狐疑的看了虞青梅一眼,然而还没等他多想,便被虞青梅抬脚轻轻的踢了一下,于是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也没意见……” (感谢飞讯讯的护法!感谢狐逍遥的打赏!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二章 灞河县 瑞雪兆丰年,南国今年雪下得格外大。 一路上白茫茫一片,虽然不太好走,但好在从渝柳县到灞河县,距离倒也算不太远,很快便到了灞河。 灞河自古便是画江的支流,发源自荆州最北端,一路贯通东南,算是荆州地区与青州地区的分界河。 而他们面前的这条灞河,则是灞河的一小段。 半环着灞河县,算是这灞河县城的护城河,远远地便能看到灰扑扑的城头…… 一圈厚重的青石夹杂着积雪,将县城紧紧环绕,看起来极为雄伟坚固,战旗在城头哗啦啦的狂舞着,城门口有四名身披铁甲的士兵持戈值守,盘问着过路的乡民。 宁无猜三人策马跟着一群商队,踏上灞河上唯一的一座石桥,缓缓的向着灞河县城走去。 冬柳萧条,积雪如被。 寒冬腊月,就连河面上被冻上了一层厚冰。 从小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虞青梅满脸兴奋,顿时就要策马跃跃欲试的往桥下面跳,吓得宁无猜连忙给拦了下来。 他倒不是怕虞青梅出事,主要是这小母马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他们送还了沈小楼的骨灰坛子,还要继续往南走呢。 在这县城重新买一匹马,费时费力不说,花的钱都够他们半个月大鱼大肉了! 这败家娘们…… 宁无猜暗暗吐槽了一句,紧接着不理会满脸失落的虞青梅,扭头向林采薇问道:“采薇姐,你从西凉过来的是吧,我听说你们那边好像不会下雪,真的假的?” 林采薇温婉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之前都不知道下雪这么美,不过西凉那边的大漠和高山也是你们这儿看不到的,各有各的好。” “那你到南国来,是来云游的?” “不是云游,找人。” 林采薇鬓角旁的发丝拂荡,双眸有些发散,嘴角下意识的挑起来了一个笑容:“三年前云游,我和他是在南国结识的,其实原本约好明年在南屏小亭见面,只是山上的日子太过孤寂,所以我便提前来南国寻他。” 宁无猜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口狗粮,顿时整个人都郁闷了,心中传来败犬受伤般的呜咽…… 老员外风流潇洒也就罢了! 为什么连道姑都有甜甜的恋爱啊?! 单身狗做错了什么? 如果他有罪,请让南国的律法来审判他,而不是被这些可恶的恋爱党疯狂喂他狗粮! 下马被士兵们草草的盘查之后,三人很快便入了城,甚至士兵们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脸,根本没耽误太多时间。 进城后立马就热闹了起来,走商的车队在扫除过积雪的街市上骨碌碌碾出数条辙痕,两旁商铺井然有序,人来人往的穿街过巷,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小贩的吆喝声。 看起来竟是比渝柳县的环境要好上不少。 三人牵马从街面上走过,林采薇却突然摇了摇头,感慨道:“南国真的是安逸太久了,虽说百姓们安居乐业,可终归是缺了些戒备意识……若是在我西凉,守城士兵像刚才那样敷衍了事,恐怕早就被拖出去军法处置了。” 宁无猜跟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方才守城士兵有些敷衍了事,不过一想到那位南王陛下的种种传闻,顿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南王陛下早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好像还挺励精图治的,不过之后即位后,好像只一心沉溺于炼丹,近几年都不怎么管理朝政了,都是左相和右相帮着处理政事。” 宁无猜说完,林采薇不由得微微一叹。 长生不死,这是所有帝王都绕不过去的心魔。 可就算是天卿,也不过只有区区五百寿,比之妖族动辄千年的寿命,实在是相差太远。 人短寿,却善智而众。 妖长寿,却性愚而寡。 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一些什么。 长生不过是镜花水月,这是所有修行者的常识。 然而,修行者哪怕再强,也不可能去管到人间帝王如何,正所谓天道恒常,王朝兴衰自有定数。只是不知道,这南国百姓,还有多少年的好日子可过…… “杏花巷,应该是这儿了吧?” 三人沿着沈小楼说的路线走走停停,很快两侧出现了民宅小院,虞青梅仔细的打量了两眼,很快便在一座民宅的拐角发现了一座小小的路碑。 青石基座,看起来规规整整的,大概齐有小腿来高,上面粗糙的刻着杏花巷三个字。 宁无猜看到那座路碑,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应该就是这儿了,往里走,门前有株大榕树的民宅应该就是沈小楼的家了,总算是能交……”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追着一名灰头土脸的瘦乞儿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差点把宁无猜撞了个满怀。 好在修行者六识敏锐,三人连忙躲开,让了一条道出来,看着这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远。 “抓他!抓住他!把老鼠塞他裤裆里!” “傻阿山,细麻杆,有娘教,没爹管~” “小六子,跑快点!” 虞青梅眉梢轻挑了两下,顿时热血上头,就要撸胳膊挽袖子的追上去:“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欺负乞丐了!这群熊孩子就是欠教育!姑奶奶今天就要替天……”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拽住虞青梅劝道:“师姐算了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虞青梅依旧不依不饶的挣扎道:“什么不至于!小时不学好,长大坏到老!现在他们能欺负乞丐,等到长大了就能打老婆孩子,姑奶奶这是正道的光!为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 宁无猜一脸无语,他寻思就虞青梅这样的,还要给别人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这事儿简直就离谱。 虞青梅压榨他的时候怎么就没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就知道师弟我要,师弟我还要的! 根本就不在乎他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看着虞青梅被宁无猜架着胳膊扑腾了一会儿,林采薇这才收了收嘴角的笑意,提醒道:“都已经跑远了,还是早点找到小楼姑娘的家人,把小楼姑娘的尸骨交还给人家吧,都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沈家还住不住这儿了……” 第二十三章 落水 巷子幽深阡陌,两侧的民宅小院矮小破旧,有的甚至都能看到坍塌的围墙,用水缸木板之类的东西挡了起来。 按着沈小楼的话,三人很快便找到了沈家。 还没等宁无猜上前敲门,便看到一名三十来岁布裙荆钗的妇人推门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脏水。 见到宁无猜三人后,那妇人顿时一愣,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是?” 紧接着,还没等宁无猜开口,那妇人便顿时面色一变,嘴唇微颤道:“可是山哥儿又闯什么祸了?” “山哥儿?” 宁无猜微微一愣,紧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沈小楼这个名字你认不认得?” “当啷……” 话音刚落,那妇人手中的铜盆顿时倾覆在地,泼洒横流了一地的污水,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宁无猜激动道:“沈,沈小楼!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就知道,她没死……她没死对不对?她在哪?!” 荆钗摇动,妇人向着宁无猜三人身后张望了一眼,双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便一脸期盼的追问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消息没有?可是带了什么话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宁无猜看着那张和沈小楼有七分相似,却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庞,很显然面前这位妇人就是沈小楼口中的妹妹。 张了张嘴。 有些不忍心告诉她那个答案。 “她死了。” 虞青梅在一旁开口道,抬手从储物戒指中掏出来了一个挂着红色喜帕的白瓷坛子,双手轻捧着递了过去:“二十年前她嫁去金沙县的途中,遇到了山体滑坡,整个送亲队伍无一生还。我们之前除妖的时候遇到了她的鬼魂,她拜托我们把她的尸骨送回来,落叶归根。” 那妇人下意识的接过骨灰坛子,顿时如遭雷击的晃了晃,双目无神的看着红色喜帕上绣的那个楼字,张了张嘴,却是轻颤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这才像是后知后觉般,从那满是皱纹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来,呜呜咽咽的痛哭了起来。 老槐树上的花开了又谢。 二十年的光阴,摇摇晃晃,小巷仍是那条小巷,而当年的二八豆蔻的少女,却已熬成了如今满脸沧桑的妇人。 等了二十年,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坛尸骨,估计任谁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宁无猜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虞青梅。 却看到她一脸平静的侧过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的灌了一口,青衣随风拂荡,心里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看那妇人抱着骨灰坛子,坐在门前痛哭了一会儿,林采薇这才宣了一声道号,走过去将那妇人搀扶着进了院子。 “人道渺渺,鬼道贵终,沈施主还请节哀,这是小楼姑娘的执念,生前未能尽孝,所以死后希望她的尸骨可以常伴二老旁。”林采薇声音温婉的缓缓道。 那妇人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哭着道:“我爹娘临走前还担心着,金沙韩家对我姐姐好不好,念叨着为什么不回门来看看,曾托我那个远房叔叔去金沙县打听,后来也是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后来我托来往的商队打听,才知道金沙县韩家的那个大公子在我姐嫁过去之后没半个月就死了,可我姐姐却依旧全无音讯,就好似没这个人一样……” 宁无猜听着有些唏嘘,灞河县和金沙县中间还隔着一个渝柳县,这其实已经算是远嫁了。 消息闭塞,道路崎岖。 送亲队伍团灭这件事若不是沈小楼亲口诉说,恐怕都没人知道。 半道上把人家出嫁的女儿弄丢了,韩家多半是不敢吭声的,自然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那妇人抽抽噎噎的说完,又抱着那骨灰坛子哭了起来,仿佛是要将这二十年的酸楚统统发泄出去一般。 直到鸡舍里的鸡开始咯咯咯的叫起来,那妇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对着宁无猜三人缓缓跪下去,双眼红肿的哽咽道:“如今家姐心愿已了,沈小叶在此谢过各位仙师……” 一旁的林采薇连忙扶住她,轻声叹道:“不必多礼,我们也是同情小楼姑娘的遭遇,可惜临走时她躲着不见我,没有给你捎上两句话来。” 沈小叶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的笑了笑:“没事的,家姐回来了,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挺好了。” 宁无猜扫了一眼院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晾晒的野菜,简陋的房舍,甚至连柴门都歪歪扭扭的有些漏风,在院落的一边养着两只鸡,被围栏圈起来的鸡舍透着一股浓烈的鸡屎味儿。 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夔山住着,过的也都是朴素而又雅致的修仙生活,却是从未想过,山下的平民会过怎样的生活。 看着沈小叶那粗糙的双手,还有那张明显比同龄妇女还要沧桑的面庞,宁无猜忍不住问道:“沈姐,你们一直在这里等你姐姐的消息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搬过家?” 沈小叶坐下来点了点头,开口道:“当年爹娘就一直相信家姐没死,所以这里的老宅子一直都没有卖。” “那之后呢,都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不是。” 沈小叶摇了摇头,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早些年爹娘遇到一个路过的老道士,被骗了好大一笔银子,好在后来洗剑阁来了一个仙家弟子帮忙把银子追了回来,姓陆,叫陆淅川。” “当年他经常帮灞河城的百姓们免费驱邪除鬼,路过我家总要来讨碗水喝,一来二去的熟络了,他瞧见了我欢喜,我也觉得他就是良人,索性就定了亲。” “只是……” 说到这里沈小叶声音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双眸失落的道:“后来家姐出嫁后不久,他也失踪了,洗剑阁的仙师们说他盗了重宝叛逃,怂恿乡亲们把他的家砸了,明里暗里的排挤他们家。” “他父母带他弟弟一气之下投了灞河,只有他弟弟小山被救了回来,可救回来后也是痴痴傻傻的。起初是被县里的善堂收养,可善堂对他极为不好,后来我父母过世,我索性就让小山跟我住在这老宅子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还说得过去……” 痴痴傻傻的? 宁无猜愣了愣神,脑海中陡然划过巷口那名瘦乞儿的样子,刚想开口确认,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 “哎呦!” 随着透着几分泼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胖胖的身影风风火火扭了进来,开口便埋怨道:“我说沈家妹子,你怎么把铜盆搁在门口啊!差点绊了我一跟头!” “先不说这个了!” 紧接着,便上前拉沈小叶的手,一脸焦急的说道:“我说你怎么还坐得住啊!都急死我了,可出大事了!你家小山和几个孩子在灞河上面耍,你猜怎么着?” “也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倒霉孩子突然戳漏了冰窟窿!” “你家小山和马员外他家的小六子!” “落水啦!” 第二十四章 剑剑剑剑剑仙 被戳了个冰窟窿的灞河,自然就是宁无猜他们进城时见到的那条结冰大河。 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便是寻常壮汉掉进去也要全身打颤,回来后生一场大病,一个瘦弱的乞儿和一个半大的孩子掉进去,自然更是凶多吉少! 跟着胖大婶一路风风火火,等到宁无猜他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灞河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对着河面指指点点。 “吓死我了,我今早还从灞河上走过去来着……” “我听那几个孩子说啊,就是那小乞丐把小六子推下去的,还真够坏的,眼下掉进去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纯路人,我早就看那小乞丐不像什么好人了,沈家那婆娘也是,啧啧,那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宁无猜他们跟着胖大婶挤出人群,来到了灞河的河边。 十丈来宽的河面上,冻着一片白茫茫的厚冰层,陷落了一圈大概能有水缸粗的冰窟窿,看起来极为乍眼。 几名身穿皂服的捕快守在冰窟窿边上,时不时的有**着上身的猛男从水面上钻出,牙齿发颤爬上冰面,被捕快们拿厚厚的棉被裹住身体,又颤巍巍的摇摇头, 另一旁则聚拢着一群大人,纷纷安慰着惊魂未定的熊孩子们,只有两名穿着极为贵气的中年夫妇在旁边急的脸红脖子粗,被两名捕快拦住。 “小六子啊!小六子!怎么还没找到人啊?!” “我们每年纳那么多的税!花那么多钱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告诉你们,不把我儿子活着救上来!你们都要给我儿偿命!” 看中年夫妻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一旁的浓眉大眼的捕头则无奈苦笑道:“马员外,马夫人,你们别着急,我们已经在捞人了。” “你让我们怎么能不着急?!我告诉你,我家小六子绝不能出事,那可是我马家的独苗!” 满脸横肉的马员外声音高亢,指着那些裹在棉被里的捕快们,颐气指使的道:“这么久了,连个孩子都找不到!一群饭桶!下水!让他们再下水找啊!” 浓眉大眼的捕头顿时面露难色:“这……他们已经下过一遍河了,这大冷天的,多下几趟河,这可是要冻死人的啊……” “我管他们死不死!” 披着貂裘的中年妇人尤为激动,被两名捕快拉着,指着那捕头鼻子哭骂道:“我儿子可比他们的命值钱多了!我家小六子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受得了!” 浓眉大眼的捕头彻底变了脸色,刚想开口,却听到一阵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呦!” 胖大婶一路牵着沈小叶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一脸鄙夷的讽刺道:“你家孩子这是用金子做的还是用银子做的啊?是长四只眼睛还是长了八只手啊?都是小老百姓,怎么就你家孩子的命这么金贵啊?” “苗四娘!” 那披着貂裘的中年妇人闻言转过头来,便要破口大骂。 然而看到沈小叶那一刻,却陡然间双眼通红,冲过来就要抓沈小叶:“就是你这贱妇!克父克母克姐克夫的命!就是你家那又臭又傻的小乞丐,把我家小六子拖累落水的!你这贱妇!天杀的!我家小六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这贱妇给他偿命!” 然而一截青袖却从半道杀出,抬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虞青梅斜睨着她,讽刺道:“分明是你家熊孩子和那群小屁孩一起,追着那小乞儿欺负了一路,你这教养不怎么样,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啊~” 那妇人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怎么都挣不开,于是气急败坏的对着虞青梅大骂道:“你又是哪来的贱蹄子?!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轮得到你来管我?!你妈生你的时……” “啪!” 虞青梅抬手就是一巴掌,轻轻眯了眯眼睛,眼底却透出凛冽般的寒意:“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 “你……你敢打我?!” 那妇人披头散发,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虞青梅。 “啪!” 虞青梅没有回答,反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笑着轻声反问道:“我问,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 林采薇一脸不忍的看着那脸颊浮肿的中年妇人,轻蹙着眉头看向宁无猜:“这样……这样不好吧?咱们毕竟是修行者……” 宁无猜面容平静而又温和,却是反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好呢?难道别人唾弃了你,你还要笑着原谅她么?” 林采薇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何必与这种人斤斤计较……” “是啊,大家都这么想。” 宁无猜点了点头,双眸平静的观望着,慢慢开口道:“一坨屎,所有人都绕开它走,其实别人只是怕臭,清理它会脏了自己手而已,但那坨屎不这么想,它反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所谓的不斤斤计较,也只是绕开了这坨屎走而已,然而那坨屎还是没变,它依旧觉得自己了不起,只要它一直留在这里,终究还是会恶心到更多的人。” 说着,宁无猜转头看向哑口无言的林采薇,平静的道:“所以,没什么不好的,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做的更过分。” 修行者不是人? 修行者没有娘亲? 况且他和虞青梅都是自幼失去娘亲,中年妇女的那番话,无疑是动了他和虞青梅的逆鳞! 你骂我,我就教训你,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体面? 忍让? 不计较? 对不起,夔山才没教过他们这些! 他反正是很反感“没必要和这种人斤斤计较”这种话的,被疯狗咬了难道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过么,被人欺辱难道就要自矜身份处处忍让么? 那是傻哔才干的事! 被疯狗咬了,就要拿棍子打回去,剥它的皮,拆他的骨! 被人欺辱了,就要狠狠踩回去,告诉他你没有那么好欺负! 比之强者不出头,反而安慰自己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这就是变相的在助长对方嚣张的气焰,放任更多无力反抗的弱者被这种人去欺负! 这一点,咱家大师姐就做的特别好! 不管是女魔头也好,还是女土匪也罢,咱家大师姐那骨子里的嚣张劲儿就专治这种人憎鬼嫌的小婊砸! 毕竟,论嚣张。 谁又能嚣张得过虞青梅呢? 林采薇:“……” 打扰了。 看着宁无猜平静的神情,林采薇拱了拱手,心情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甚至还觉得对方说的挺对…… “住手!” 看到自家媳妇儿被欺负,那大腹便便的马员外顿时就急了,抽出一旁捕快的腰刀就向着虞青梅冲了过来:“哪来的小杂种也敢在这里撒野!放开我媳妇儿!” 虞青梅眉头挑了挑,红唇冷笑着,一头青丝随风张扬着,青衣拂荡着露出皓腕,宛若一尊盖世女魔头:“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实话告诉你,今天遇到姑奶奶算你们倒霉!” 说着,将那晕厥过去的胖头鱼妇人往旁边一丢,叉腰轻叱道:“小宁儿!” “仓啷~” 凛冽的剑光带着丝丝雷音仓啷一声出鞘,划过低空,随着宁无猜从人群中走出来,轻轻悬抵在那马员外的喉头! “当啷……” 马员外手中的腰刀掉落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看着面前的一袭青衣,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下,犹自不确定的颤声道:“剑……剑剑剑剑剑仙……?!” 第二十五章 灞河水鬼 “妈妈,剑仙……”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小孩子嚷了一声,灞河边上的人们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哗啦啦的跪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高喊着。 “拜见仙师!” “拜见仙师!” “拜见仙师!” 人生于世,寿不及妖,力不足兽,却生为众生灵慧之长,可凭借灵根沟通天地,踏入修行之道。 翻江倒海,拔山陷陆。 不过,也并非人人都是天生灵根。 实际上,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是没有灵根的,与修行无缘。而剩下的少部分人中,则有一些天生具有残缺的灵根,虽可踏足修行,但终其一生也仅能止步下三境。 各大仙门即便是收了这样的弟子,也仅仅是看作杂役。 当然,就算如此。 下三境的本领对于无法修行的凡人来说,都已经称得上是仙家手段了,就更别说宁无猜炫的这一手御剑飞行…… 天下剑器有九,南国独占其六。 南国除了红豆以外,还甚爱宝剑和美玉,高来高去的剑仙们也一直是话本传说里的常客。普通人虽然终其一生没有见过,但对于剑仙都是发自内心的艳羡和向往。 这一手御剑飞行顿时将场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沈小叶也忍不住慌忙下拜,却又被林采薇哭笑不得的一把搀住。 瞥了一眼颈前寒光凛凛的长剑,马员外此刻满脸的肥肉都在轻颤着,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眼底写满了后悔和恐惧。 剑仙! 不仅如此! 恐怕那名青衣少女也是剑仙! 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的剑仙,不仅让他遇到了俩,而且自家那个臭娘们还骂了其中一位! 马员外脸色逐渐苍白,越想越恐惧,于是连忙用杀猪般的声音高喊道:“仙师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都是那个臭娘们的错,你们要杀便杀她好了,不关我的事啊!” 对! 都是那个臭娘们的错! 要不是她平时溺爱孩子,小六子怎么可能出事?要不是她跋扈惯了不知收敛,又怎么会得罪仙师大人? 马员外满头冷汗,满脸肥肉轻颤,一边嫌恶的想着马夫人,一边用难听而又聒噪的声音求着饶。 然而,紧接着却听到宁无猜冷笑了一声,用清澈舒朗的声音说道:“我今天这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放心吧,如果你有罪,自有法律会惩罚你,除非法律也包庇偏袒你,我才会出手。” 说罢,便隔空引剑,仓啷一声回了鞘。 虞青梅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宁无猜,紧接着看向那瘫坐在地上马员外,轻哼道:“人头暂且寄下,等回头若是姑奶奶查出你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再来取你们狗命!” “多谢仙师不杀之恩!多谢仙师不杀之恩!多谢仙师……”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马员外,虞青梅撇了撇嘴,对着四周大声道:“乡亲们都起来吧!起来吧!今日有我们在这里,就定不会让落水的人出事!” “太好了!” “小六子这下可有救了!” “要我说马员外夫妻俩也都是自作自受,平时跋扈惯了,仗着自家和洗剑阁有几分生意,平时连官差都不放在眼里,这下可是撞铁板上了!嘿!” 听到虞青梅这么说,人们顿时呼啦啦的站起身来,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然而还没等多议论上两句,紧接着便看到一道人影从水面钻了出来,浓眉大眼的打着冷颤。 “头!” 之前的捕快连忙围过去,先是齐心合力将那捕头拉了出来,紧接着便将厚棉被披在了那捕头的身上。 “见到了吗?” “人找到了吗?” 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那捕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牙齿不住的咯咯作响。 宁无猜连忙走过去,伸手搭住那捕头的肩膀,随手渡了一道灵气过去:“看到什么了?” 那捕头顿时舒爽的喘了一口气,叹息着说道:“什么都没看到,那河底的光太昏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我估计这俩怕是凶多吉……” 然而他话还没说,便听到岸边传来阵阵聒噪鼎沸之声。 “来了!上来了!” “是小六子!” “被阿山救上来了!” 捕头顿时就坐不住了,只觉得脸上啪啪作响,红着脸支吾道:“怎么……怎么可能,我下水后明明没有看到……”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关注他的失魂落魄。 只见白茫茫的冰层上,一名面容瘦削的年轻人从水面冒出头来,吃力的将一名脸色冻得青白的胖小孩往上推。周围的捕快见状连忙围了过去,手忙脚乱的把那胖小孩拽了上来。 紧接着,一名捕快继续伸出手来,正打算将那年轻人也跟着拽上来。 然而,变故突生! 就在捕快们想把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也一起拽上来的时候,那名年轻人却陡然往下一沉,紧接着像是溺水了一般,脸色惊慌的扑腾了起来! 伸手抓住年轻人的那个捕快也被那年轻人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掉进冰窟窿里。 随着水面上拍起的水花四溅开来。 眨眼间,年轻人便像是沉底的石头一般消失在了水面上,只剩下了一串串的气泡。 “水鬼!”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更多声音吵吵嚷嚷的响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是说已经让镇妖司赶走了吗!” “难道水鬼又回来了?!” “我就说这冰层冻得这么厚,小六子他们这些孩子怎么可能把冰层戳一个冰窟窿出来!八成是那水鬼干的!没跑了!” 水鬼? 而且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宁无猜顿时也跟着脸色一沉,看到那浓眉大眼的捕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抬了抬手道:“不用说了,我这就下去把人救上来,所有人都离开冰面!” 说着,宁无猜便快步走向冰窟窿,驱散起冰窟窿周围的捕快和吃瓜群众们。 看到周围人散开的差不多了,这才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向水面猛地扎了进去,如同游鱼一般飞速下潜。 “哗啦……” 冰冷刺骨的河水顿时没过全身,雷灵气应激般的自行游走开来,眨眼间便驱散了体内透骨的寒意。 缓缓睁开眼睛。 河水浑浊,万籁皆寂。 宁无猜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阿山的身影,顿时取出喧雷剑来,打算继续向下潜去。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掉头,后颈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发痒。 水草? 还是死鱼? 宁无猜满脸疑惑摸了摸脖颈,在水里不方便转身,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随着他慢慢转过头来。 浑浊而幽暗的河水里,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庞,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第二十六章 真正的主角模板 草! 什么鬼东西?! 宁无猜顿时脸色就变了,身形在水中飘然后退,刚想下意识的掐动剑诀,却陡然反应过来…… 阿山?! 看到那身影如同水草一般飘挂在水中,静静地下沉,宁无猜连忙靠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张面庞。 瘦削的脸颊,因缺氧而狰狞的面容,赫然是那刚才被水鬼猛然拽下去的小乞儿阿山! 那么,水鬼呢? 宁无猜满腹疑惑的拖着阿山向上游去,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防备着众人口中的水鬼。 三丈…… 两丈…… 一丈…… 万籁消寂,浑浊的河底只剩下无尽的暗流与黑暗,阳光透过冰层照射下来,却也仅仅是在头顶形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光,难以照亮更幽暗的河底。 宁无猜拖拽着阿山飞快向上游动,一点点的接近了冰层,竟然出乎寻常的顺利。 “哗……” 破开水面,宁无猜一把将阿山提起,耳边顿时传来河畔边喧闹的声音。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是阿山!” “水鬼呢?被仙师除掉了吗?!” 看着远处一群吃瓜群众在那里欢呼雀跃,就好像是自己家孩子被救上来了一样,宁无猜嘴角顿时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老墙头草了! 他可没忘记刚赶到河边的时候,这群人怎么议论的。 又是不像好人,又是天煞孤星的,反正没人说过一句好话…… “小宁儿!” 远远地瞧着虞青梅对自己挥了挥手,宁无猜顿时心头忍不住一暖,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看来,虞青梅也有关心他的时…… “阿山怎么样了?!” “……” 我真傻。 真的。 指着虞青梅有良心,还不如指着太阳从西边升起! 宁无猜一脸悲愤的横了一眼虞青梅,伸手掐动法决,灵气顿时牵引着阿山飞到岸边,被捕快们连忙接住。 “阿山!” “把这符给他贴上!” 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过去,只有他趴在冰面上,顿时显得他更加的落寞…… 罢了罢了,这灞河县不待也罢! 宁无猜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幽幽的叹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再感慨几句,右脚却陡然猛地向下一沉! 水鬼! 在岸边众人的惊叫声中,眨眼间,宁无猜整个人被拽到了河里,冰冷的河水顿时漫过了额头。 寂静无声的感觉再次笼罩,浑浊的河水翻涌着暗流,从头顶的冰层折射出冰冷的光。 然而宁无猜却不慌不忙的睁开双眼,低头看向握住自己脚腕并发出狞笑的水鬼,不禁也跟着露出一个健康的笑容…… 水鬼顿时就懵了,紧接着心里忍不住无名火起。 什么意思? 我要杀你,你笑的这么开心,我不要面子的嘛?!还能不能给水鬼一份尊……哎呀我槽! 喧雷剑飞快出鞘,在河底亮起紫色的雷光,如同游鱼一般向着那水鬼飞快斩去! 水鬼狼狈的躲过剑光,一脸惊骇的看着宁无猜。 真坏啊! 现在的人是真坏啊! 死了这么多年,现在外面的人性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彼其娘之的,一点信任都没有! 杀! 看着宁无猜杀意森然的双眼,水鬼顿时脸色就变了,连忙向着更幽暗的水底仓皇逃窜。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溜了溜了…… 然而宁无猜怎么可能放任它溜走,连忙握住折返回来的喧雷剑,飞快分开暗流,向着那水鬼追了过去。 因意外而死的枉死鬼们都是最寻常的鬼物,靠着一身执念修炼,除了一手骗骗普通人的幻术也没别的本领,所以当初在洪若寺,宁无猜才能随手打爆同层次的女鬼。 可水鬼这种,在特殊条件下诞生的鬼物却是与普通枉死鬼不同,这种特殊鬼物往往有更特殊的能力。 譬如画皮鬼,可以用人皮作画,伪装成的人类,连同境界的修士都看不出端倪。 再譬如疫鬼,可以散播瘟疫,修士中招后也会大病不止。 而水鬼,在水中则可以如同游鱼一般飞快来去,同一境界的修士在水中根本摸不到它们的影子。 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这么久,眼下他好不容易把这只水鬼引了出来,怎么可能眼睁睁的放任它离去?! 杀! 遇到这种害人的水鬼,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来一个他杀一个! 喧雷剑脱手而出,在水中划过一道细细的雷光,追上那水鬼的影子,擦着那水鬼的脖子而过,猛然轰碎开一块河底巨石! 那水鬼顿时抱住脑袋,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 宁无猜灵气外放,接住飞回的喧雷剑,整个人飘然落在河底的泥沙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不住地冷笑。 早知今日,何必作恶。 不管是有怎样悲惨的过去,也不能成为加害无辜者的缘由!从这水鬼握住他脚腕的那一刻起,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轻掐剑诀,喧雷剑刚想激射而出,脑海中却陡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叮鸣,飞射而出的喧雷剑卷动暗流,猛然钉在那水鬼的胯下,不住地摆动着。 “叮!” “检测到宿主周围存在神器灵韵,系统升级条件已满足,请尽快收集神器灵韵帮助系统升级!” 听着脑海中传来的系统提示音,宁无猜忍不住愣了愣神,一时间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就……挺突然的…… 神器灵韵?! 系统还能升级的?! 宁无猜心情略显复杂,这就像是你玩了十八年的穿越火线,突然发现,这游戏还能买枪一样! 坑爹呢吧! 能升级你早说啊! 新手教程就应该刚进游戏就发放啊! 不过…… 这么说,自己不用当打工人了?! 这么说,虞青梅那个女魔头再也左右不了他宁无猜了?! 想着自己也有靠金手指翻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这一天,宁无猜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头顶冰层折射下来的阳光似乎更温暖了,冰冷的河水仿佛更加清澈了,就连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水鬼看着都格外可爱! 真有你的啊狗系统! 背刺了我十八年,原来这才是你的完全体啊!!! 第二十七章 截断灞河 沉寂了十八年的梦想再度被点亮,宁无猜又是激动又是振奋。 一旁的水鬼则看着自己胯下的长剑,青白浮肿的沧桑脸庞更显得可怜,害怕的都快哭了。 大哥! 给个痛快吧! 太特么吓鬼了啊! 一会儿擦着头皮飞过去,一会儿擦着脖子飞过去,现在又钉在自己胯下! 夺笋呐! 宁无猜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满脸哭丧的水鬼,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一剑竟然又特么刺歪了。 御剑术这么难练的嘛?! 可他当初看虞青梅练御剑术的时候,练个四五遍就如臂指使了啊!虞青梅都能迅速上手的,他竟然学的这么困难,没道理啊…… 心中有些纳闷的掐动剑诀,喧雷剑顿时倒飞而起,从剑刃上流转开紫色的雷光,悬停在那水鬼的头顶。 这水鬼看样子生前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赶紧痛痛快快的物理超度了,给人家一个痛快,他好去找那个什么灵韵。 时间紧,任务重,系统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灵韵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再晚上去一会儿,说不定外面那群吃瓜群众还以为他挂了…… 想到这里宁无猜连忙催动灵力,手掐剑诀,喧雷剑顿时流转开紫色的雷光,照亮了遍布泥沙的河床! 咚! 剑锋悬落! 雷光在水中激荡开来! 然而预想中手起刀落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激荡的雷光陡然间被数道汹涌的暗流卷走,剑锋也被微旋的暗流荡开,狠狠地插在了那水鬼的腋下! 面貌老实巴交的水鬼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宁无猜的眼前,则飞快的掠过一道白影,随着河水动荡,满头乱发犹若水草般散开,飘飘荡荡的落在那水鬼身前。 面貌狰狞的缓缓抬起头来,从眼中透着丝丝阴气。 还他娘有一只?! 这合理吗? 啊?! 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瘦削的女水鬼,宁无猜心中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憋屈…… 他娘的! 怎么翻车的总是他! 当初洪若寺以为是虐菜局,结果先来了个日游境女鬼,又来了个化灵境巅峰的姥姥! 现在下水捉个水鬼,都能捉出俩来! 啥意思? 这是中奖了呗? 买一瓶还得赠一瓶?! 宁无猜有些郁闷的引回喧雷剑,剑锋直指女水鬼,凝视着女鬼那青白色死鱼眼,心中渐渐凛然…… 看眼前这只女水鬼的气势,明显要比之前那只男水鬼要强的多,大概率又是一个日游境。 要是在陆地上,他肯定丝毫不怵。 可在水下,这里就是水鬼的主场,即便打不过,水鬼想逃的话他肯定是抓不住的。 而且天门境修士也无法在水下待太久,最多还有两炷香的时间,他就不得不上水面上换气了。 打,还是战略性撤退,这是一个问题…… 然而女鬼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考虑太长时间。 随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白衣打了个旋,汹涌的暗流在河底猛然鼓荡,那女水鬼便如同游鱼一般狰狞扑来! 宁无猜连忙横起喧雷剑。 随着水底一阵剧烈的晃动,苍白的气浪如同波纹一般炸散,宁无猜的身影被猛然撞飞! “咚~” 泥沙飞落着飘散。 还未等宁无猜稳住身形,那女水鬼便扬手一指,无数交错着的暗流便汹涌卷来,将宁无猜再次撞向一旁! 剑诀掐动! 喧雷剑脱手而出,却又被女鬼身前交织错乱的暗流席卷着左右摇摆,在水底茫然的画着圈。 草! 宁无猜在心中怒骂一声,身体被暗流席卷着,像是一块破布般飘来飘去,根本难以控制! 这样下去别说是除鬼了,自己搞不好都要让这日游境的女鬼活活溺死在这里! 望着那女水鬼阴森而又狰狞的笑容,宁无猜轻咬舌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个个念头飞快在脑海中掠过。 女水鬼有操控暗流的能力…… 御剑会被暗流影响,从而带的偏转…… 而在水下,只需要小小一股暗流,便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飘动…… 还有…… 还有什么办法?! 女水鬼睁着青白的死鱼眼,笑容狰狞阴森的看着宁无猜,如同水草一般被自己操控的暗流玩弄,很显然是想把他活活溺死在这灞河水底。 幽暗的水底,万籁俱寂,只剩下耳边暗流的鼓荡声。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 女水鬼看着那个人类再一次掐动剑诀,那柄缭绕着雷光的飞剑再次向自己激射而来,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嘲讽,面前的暗流交织卷动在一起。 没用的! 没用的,不管再来多少次也都是一样! 女水鬼发出无声的嘲笑,水草般的长发舞动,紧接着便要操纵暗流故技重施。 然而那柄缭绕着雷光的飞剑却在水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形,掠过重重暗流,反而向着那个人类自己激射而去! 自杀? 不堪受辱? 看着那柄飞剑陡然激射向宁无猜,女水鬼顿时微微一怔,原本有限的思维顿时更加僵硬了起来,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雷光闪耀。 宁无猜头发狼狈的遮住面庞,被暗流撞得向一旁飘去,然而下一刻,喧雷剑划破层层水障,陡然落在了手中! “咚~” 手掐剑诀,喧雷剑再度激射而出,只是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喧雷剑却是带着宁无猜一并激射而出! 层层暗流在水中炸开,消散成密集而又细小的泡沫! 看到宁无猜要向着水面上逃遁,女水鬼顿时狰狞的张大了双眼,浑身裹挟着暗流向着宁无猜追去! 六丈! 五丈! 四丈! 随着宁无猜离冰层越发接近,女水鬼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狰狞急躁了起来,甚至在水底隐隐发出一种冰冷而又模糊的哀嚎,她不甘心让猎物就此逃掉! 然而,就在接近冰层快两丈的时候,宁无猜的身影却陡然停住,青衣随着水波飘荡着。 看着脚下狰狞着追上来的女水鬼,宁无猜嘴唇慢慢张合着,缓缓竖了个中指。 下一刻,双眼陡然间凌厉起来,手中高举起的喧雷剑猛然扫开河水,向着女水鬼斩落! “轰!” 浑浊的河水冲天而起,耀眼的雷光如长蛇般蜿蜒而上! 围在岸边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狼狈躲避着飞溅四周的碎冰。 “灞河被截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河面,倒吸了一口凉气,眸光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浮冰的河面上,白茫茫的冰层如同爆炸般披裂开来,裂着犬牙参差的断口! 而在那断口之下,一段黑线如同深渊般蔓延至对岸,就如同被裁剪过一般齐整…… 一剑! 冰层披裂! 灞河截断! 第二十八章 镇妖司 宁无猜御剑凭空而立,脚下是被劈裂的深渊,河水倒卷着缓缓弥合,两侧冰层随着冰冷的河水滚落。 截江断流至少也要星蕴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凭他现在初入天门境的修为,自然是做不到的。 然而。 如果只是一剑截断两丈灞河,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河面下的情形,只能看到河水被这一剑缓缓披裂,这才觉得他截开了灞河而已…… “傻哔。”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宁无猜再度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凝望着差点被一剑拦腰斩开的女水鬼向水下哀嚎着坠落,宁无猜掐动剑诀。 “吟!” 喧雷剑爆发出猛烈地雷光,轻吟着飞回手中,随着宁无猜向下飞快坠落的身影,向着那女鬼落下! 河水湍急。 两侧的河水缓缓弥合着,宛若两座彼此靠近的飞瀑。 湿漉漉的青衣紧贴在身上飒飒舞动,雷光匡策,持剑紧追那女水鬼而下,双目凛然而又森冷! 被水鬼戏弄? 不是他的主场? 那又如何! 战斗不光是拼的实力,拼的还是脑子,就凭这小脑发育不健全的水鬼还想活活溺死他?! 笑话! 没有他的主场,那就创造出一个主场! 截开这河水! 绝了这暗流!! “卑……鄙!” 看着头顶上的雷霆如煌煌天威般悬落,女水鬼神情惶恐,发出潮湿而又冰冷的哀嚎声。 失去了河水,她此刻便活像一只被丢上岸的咸鱼一般,脸色扭曲而又惶恐,伸手捂着险些被腰斩开来的腹部,拼命挣扎着向水底逃窜过去! “雷!” 短短数日,宁无猜虽然还来不及修炼天门境的神通术法,但关于那一手粗浅的呼啸成雷越是越发熟练! 舌抵上颚,声若洪雷一般响起! 肺部的灵泉被猛然抽空,丝丝缕缕的雷霆犹若利箭一般呼啸而出,霸烈横空,轰然截断了那女水鬼的退路! 女水鬼凄厉的尖嚎了一声,张开青白色的死鱼眼,针尖般大小的瞳孔死死盯住宁无猜,宛若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嘶吼着便要向宁无猜扑来。 然而宁无猜的剑却更快,宛若一道银隼掠过,干脆利落的将那女水鬼的手臂抛飞而起。 下一刻,重重雷光碾过,便化作无数黑气飞散! “人类!我记住你……” 女水鬼凄厉的嘶吼了一声,手中似乎有抹玉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整具阴躯便如同流水一般被撕开,黑气逸散中化作无数水流,没入水中。 女水鬼消散前的眼神极为怨毒,不甘而又肉痛,看上去这种秘法似乎对她的伤害极大。 “叮!” “检测到明显神器灵韵波动,请尽快收集神器灵韵帮助系统升级!” 听到耳边再度传来了系统的声音,宁无猜眸中闪过一抹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可惜的神情,深深的看了一眼脚下依旧浑浊冰冷的河水,轻轻掐了个剑诀…… …… 河面上,白茫茫的冰层如同塌陷一般,向着水渊翻滚陷落,两侧被分开的河水缓缓弥合着,很快便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剑光猛然冲天而起! 雷灵气滚滚震荡,水汽翻腾着蒸散,一袭青衣翩若飞落,轻踏着龟裂的冰层掠回岸边…… “回来了!仙师回来了!” “仙师剑术通天,水鬼定然已经伏诛!” “卖煤咯!” “又他娘的是你?!” 绕开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小贩,宁无猜飘然落在虞青梅身旁,身后被截开的河流终于弥合到了一起,鼓荡翻涌着,只剩下一片碎裂的浮冰叮当碰撞着。 虞青梅嘴角微微翘起,那张狐媚脸上满是笑意:“吃瘪了吧?” 宁无猜翻了个白眼,他和虞青梅自小一同长大,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虞青梅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宁无猜顿时恼羞成怒:“水底下有两只水鬼,我大意了啊,没有闪……” 这可不能怪他,谁知道水底下竟然有两只水鬼啊?! 一个四十来岁,面貌老实巴交的夜游境男水鬼,一个四十来岁,面貌干瘦阴沉的日游境女水鬼。 这两只水鬼! 来骗! 来! 偷袭! 他一个十八岁的天门境小同志! 这好吗? 这不好! “放心啦。” 虞青梅拍了拍宁无猜的肩膀,精致的小脸上眉梢一挑,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区区两只水鬼而已!我感觉我再休息个几天,镂星图的后遗症就能过去了,到时候师姐帮你找回场子来!” “不必不必,杀鸡焉用宰牛刀!先把小山他们送回去吧,等会儿再通知镇妖司把这里封起来。师姐放心,我回去思虑一下对策,不出两天,肯定把那两只水鬼宰了!” 宁无猜心中一凛,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连哄带骗的道。 开玩笑!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要找到东西在那女水鬼中里,这要是落入虞青梅手中,再被虞青梅知道了系统还能升级的秘密,那他还逆袭个屁啊! 虽说这系统算是他和虞青梅一人绑定了一半,但他一直不知道虞青梅那边是什么情况。 只知道虞青梅能看到自身的经验条,她自己修炼,经验条会动,宁无猜修炼,她的经验条也会动。 至于有没有面板。 会不会有系统提示。 虞青梅打死也不说,这些他也一概不知…… “镇妖司来了!” 就在虞青梅觉得宁无猜有些反常,并开始狐疑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喊,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便如同流沙一般散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群身穿玄衣,肩绣火麒麟云纹的人匆匆赶来。 为首的则是一名头戴幞头的高大男子,面白无须,颧骨硬朗,看起来极为严肃的模样,腰挎长刀便向这里大步走来,双肩都绣着赤红色火麒麟云纹。 南国以世代相传的火麒麟星蕴代表皇家,而镇妖司直属皇家,所以皆用麒麟云纹来划分等级。 一肩为吏。 两肩为尉。 眼前这人,双肩皆绣火麒麟云纹。 毫无疑问,他便是这灞河县镇妖司的最高掌权者——镇妖司,司尉! 第二十九章 你在教我做事 “灞河县镇妖司司尉周仁,多谢各位仗义出手。” 看到周围百姓隐隐将宁无猜几人让出来,那面容硬朗的男子顿时拱了拱手,声音沙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干练。 世间修行者众多,并非只有仙门才能培养修士。 世间妖魅鬼怪众多,单靠仙门也管不过来。 因此,对于各府各郡各县的奇门诡事,南国,北燕,西凉,都设有各自的特殊官署机构,吸纳了大批愿意护佑一方的修士。 在北燕,这叫通天监。 在西凉,这叫泥犁狱。 而在南国,则叫镇妖司…… 宁无猜对于镇妖司自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那周司尉的眼神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于是侧身挡在虞青梅面前轻声道:“夔门,宁无猜。” 夔门虽已败落,但有掌门老头坐镇,在这南国提起,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果然,听到夔门两个字,那周司尉的眼神连连变了两下,继而声音沙哑的笑道:“风雷双绝,南国第一仙门的名声在外,本尉可是如雷贯耳。” “早就不是什么第一仙门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南明剑府才是第一仙门。” 宁无猜摆了摆手,懒得跟那周司尉继续打官腔,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周司尉,既然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那我就直说了吧。水底有两只水鬼,一只是夜游境的男水鬼,一只是日游境的女水鬼,以你们的实力,恐怕还对付不了……” 有一说一。 一个玉桥境带着一群灵海境修士,平时处理些小鬼还好,真遇上这灞河下面的那个女水鬼,估计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两只水鬼?” 周司尉眉头一皱,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连忙追问道:“你确定在这灞河水底,是两只水鬼?!” 宁无猜点了点头:“我在水底和那日游境的女水鬼交过手,河面便是我方才一剑劈裂的,河底的确是两只水鬼。” 看着周司尉逐渐难看的脸色,宁无猜此刻也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了,于是沉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出大问题……” 周司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的一挥手,转身对那几名镇妖司小吏说道:“老豁牙子,你带人封锁灞河岸边,谁都不准接近,徐黑狗,去通知洗剑阁,就说灞河又出问题了。” 吩咐完,看着那几名镇妖司小吏诺声领命而去,轰散周围的人群,周司尉这才转过头来对宁无猜抱了抱拳:“多谢夔门仗义出手,不过洗剑阁的山门就在附近,我看各位还有要事在身,灞河水鬼一事就不劳烦各位了。” “等一下!” 宁无猜顿时就急了,他好不容易才见到逆袭的希望,这镇妖司司尉怎么回事儿,非要趁这个时候背刺他一手嘛?! 周司尉眉头一拧,疑惑的问道:“还有何事?” 宁无猜青袖一摆,大义凛然的开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夔门中人嫉恶如仇!今日这水鬼害人,险些有人丧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周司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本官还有要务,那夔门的各位就请便吧。” 说罢,便扶着腰刀转身离去。 河边,那几名镇妖司的小吏轰散人群,掏出捆着朱砂符的绳索,在河边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禁止任何接近。 吃瓜群众们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些无趣,很快便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的向着城门口走回去。 “这不对劲。” 看着已经清醒过来,被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小叶抱在怀里,却只知道一个劲儿傻笑的阿山,宁无猜轻轻摇了摇头。 “热脸贴了冷屁股,让你多管闲事。” 虞青梅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人家根本就不欢迎咱们,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人也救上来了,不是还有洗剑阁么?让他们自己解决呗……” 林采薇也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也感觉到了,那个周司尉不希望咱们插手这件事。” “对啊,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啊!” 宁无猜道:“你想啊,我下过灞河,还跟那女鬼交过手,可以说在场的人中属我最了解水底下那两个水鬼。可是,这周司尉为何要舍近求远,去求助洗剑阁呢?” 虞青梅沉思了片刻,突然掩嘴轻笑道:“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天门境太菜了?你看,你不是没除掉那两只水鬼吗?”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但虞青梅作为夔门大师姐,夔山第一小作精,‘温柔一刀’非物质遗产传承者,四千年一遇的抬杠专家…… 最喜欢做的就是打脸和揭短,跟俗话对着干! 被一刀毙命,宁无猜顿时就气急败坏了,愤然说道:“那我刚才问他两只水鬼有什么问题,这个你总看到了吧,他那个反应,明显是有猫腻!” “所以呢?” 虞青梅撇了撇嘴角,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宁无猜:“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劲,人家镇妖司都接手了,你还非要横插一脚,态度还这么强硬……我看,不对劲儿的是你吧?” 草! 女人的直觉都这么可怕吗?! 宁无猜顿时心中一紧,就像是结了婚的老男人,生怕自己的私房钱被发现一般,急忙搪塞道:“我就是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有点好奇,况且咱们夔门的场子还没找回来呢,真要等洗剑阁来解决的话,咱们夔门的面子可就丢大了!到时候必被人指指点点!” 虞青梅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小脸严肃的说道:“小宁儿,师姐觉得你说得对!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了,这件事关乎着咱们夔门的脸面!” 看到虞青梅上钩,宁无猜顿时心中一喜,趁热打铁的道:“没错,镇妖司既然不让我插手,那我就绕开镇妖司!” “不错!” “等会儿我先去找县里的捕头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靠谱!” 宁无猜轻轻一笑,最后说道:“那……师姐你先和采薇姐先把沈姐他们送回去,然后再帮我问问沈姐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晚点咱们在沈姐家汇……” “等等。” 虞青梅顿时就不乐意了,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第三十章 俺也一样 女人心,海底针。 宁无猜也不知道虞青梅到底在想什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虽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聪明的宁无猜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作死。 的确,虞青梅现在处于镂星图的虚弱状态中不假,但有句老话说得好——虎死威犹在。 况且虞青梅这还没死呢,顶多休养个几天,就又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女魔头。 好不容易看见逆袭的希望,傻子才在这个时候唱反调吃瘪呢! 隐忍! 宁无猜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和虞青梅斗争的这几年里,别的没学会,倒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本事与日俱增…… 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杏花巷。 胖大婶看了一眼其他人,又看向沈小叶,脸上顿时露出埋怨的笑容:“小叶啊,那我就先回去了,就不进去了!哎呦,你说你认识这么多有本事的,这两年还过得……唉,不说了不说了,改天到我家串门啊!” 说着,胖大婶便摆了摆手,转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沈小叶牵着唯唯诺诺的阿山,眼中透着疲惫,对着宁无猜等人笑了笑:“四娘是我爹生前老朋友家的女儿,从小跟我和家姐一起长大,这几年被周围人排斥着,若不是有她在帮衬着,我和阿山早就饿死了……”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 林采薇顿时有些感慨,轻声道:“那马夫人看上去样貌端庄,实则尖酸刻薄。而那位大姐看着泼辣,其实却内心纯善,为了你连那人人畏惧的马夫人都怡然不惧,有这样的朋友,的确是难得的福气。” 沈小叶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四娘只是看着泼辣,其实心善的很,能和她做朋友,的确是我的福气。” 一边往院子里走去,宁无猜一边问道:“听那位大姐的话,你们这几年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阿山在外面经常被欺负么?” “咕咕咕……” 刚一进院子,小母鸡就开始咕咕咕的乱叫。 阿山那怯怯的脸上顿时也展开了一抹傻笑,对着小母鸡咕咕咕的叫起来。 沈小叶闻言,却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阿山的头,眼中浅浅的划过一丝悲伤:“阿山在外被人叫小乞儿,被人天天欺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着沈小叶看着咕咕咕学着鸡叫的阿山,苦笑着说道:“可我们本就是蝇头小民,欺负他的那些个孩子家各个都有钱有势。我们两个呢,一个天煞孤星,一个失了神志,所以我也没做太多奢望,只想着两个人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却没曾想这次竟出了这种事……” 逆来顺受。 宁无猜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沈小楼。 姐妹俩似乎都是这种温顺的性格,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误解,却惟愿对方平安喜乐,另外一个被人欺侮多年,却忍气吞声只为带着在乎的人活下去。 内心深处的善良让她们没有丝毫攻击性,却也带给了她们更多的悲剧与痛苦…… “我观你面相不似天煞孤星,反而四平八稳,早年或有磨难,但终将会苦尽甘来。”虞青梅淡淡的道。 当然,很显然是在瞎掰。 命运变幻莫测,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天门境修士,就算是天卿也握不住自己想要掌控的命运,只能从万千可能中窥见一丝天机。 不过,凡人又不知道这些。 对于沈小叶这种善良而又没有攻击性的人,虞青梅虽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只要多说一点好话就能让对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希望。 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 宁无猜尽管知道虞青梅是在瞎掰,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虞青梅的心思,连忙笑着附和道:“你看,你苦苦等候多年这不是等到你姐姐的骨灰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虞青梅重重的用手臂撞了一下。 宁无猜这才发现有些欠妥,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抱歉,我的意思是你肯定会苦尽甘来的,虽然你未婚夫下落不明,阿山现在又是个傻子……” “砰。” 宁无猜揉了揉胸口,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着略显尴尬的沈小叶,林采薇连忙柔声开口打圆场:“放心吧沈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看你现在不是碰到了我们吗?我打算在这里小住几天,观察一下阿山的病情,看看我们门派的一些术法是否对他的现状有所帮助。” 听到林采薇要出手,沈小叶顿时惊喜过望,热泪盈眶的连连谢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若是阿山真的能恢复成正常人,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林采薇摆了摆手,温婉一笑:“仙师什么的就算了,我和小楼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你叫我采薇就好。” 虞青梅在旁边也轻轻一笑:“我们要调查灞河水鬼一事,恐怕也要叨扰几日了,我叫虞青梅,沈姐姐叫我青梅就好。我看这房子还有不少空屋,应该还住得下吧?” “住得下,住得下。” 沈小叶拭着眼泪连连笑道:“只是,家里就只剩下两间空屋了,恐怕要委屈……” 虞青梅顿时嘻嘻一笑,无所谓的道:“没事,我和师弟挤一挤就是了,我有好多话想跟师弟说呢。”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刚想反对,却见虞青梅退回来咬着牙缝轻轻哼道:“不愿意的话,你尽管反对好了,等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你趁我施展镂星图后虚弱,强迫我给你侍寝……” 草! 这波啊……这波是恶人先告状! 被虞青梅这么一打岔,宁无猜晚上打算偷偷溜去灞河的计划顿时宣告夭折。 仔细想想,自下山以来虞青梅好像很久都没有大半夜来折腾他了,难道是终于忍不住了,今晚要一鼓作气榨干他?! 气抖冷! 何时才能实现穿越者自由?!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由得有些悲愤,双手都在颤抖。 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等掌门老头下山打断他的狗腿,宁无猜还是宁可委屈委屈自己的身体…… 看着虞青梅露出得逞的笑容,诱人的红唇悄然弯起,宁无猜终于认命般的点了点头,一脸悲壮:“俺也一样。”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三十一章 百思不得其解 大猪肘子烤全羊固然香,但是野菜小米粥也别有一番风味。 夜幕降临,厚着脸皮跟着沈小叶蹭了顿饭后,又苦口婆心的劝沈小叶收下了银子,众人这才各自回到了房屋中。 沈家一共四间房,宁无猜他们这间紧靠着鸡圈。 房间看起来虽然破旧,但是这么多年沈小叶一直勤于打扫,看起来倒也是干净整洁。 “说吧。” 一进屋,虞青梅便把鞋一脱。 一屁股坐在床上,环抱着胸前的波涛汹涌,小脸上摆出师姐的威严,一副‘我全都看穿了’的模样。 “啊?”关系到自己的逆袭大计,宁无猜只好装傻充愣,佯装一脸茫然的看向虞青梅:“说什么啊?” “说什么你自己知道!” 虞青梅撇了撇嘴,一头青丝静静垂落在肩头:“别拿什么‘怕丢了夔门面子’这种话来糊弄我,我又不是傻子,咱们夔门压根就没有那玩意儿!别看山下的这帮人说得好听,其实与其说是敬重夔门,倒不是说是怕我爹,这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看着虞青梅一副笃定的模样,宁无猜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虞青梅吗?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不过灞河水鬼关系着自己的逆袭大计,这种事要是让虞青梅知道了那还了得?到时候肯定更加变本加厉的作妖! 见到宁无猜沉默,虞青梅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宁无猜,嚷嚷道:“好哇!你果然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宁无猜瞥了一眼虞青梅胸前的波涛汹涌,无语道:“虞青梅你够了啊,我就是单纯觉得这件事蹊跷,那水鬼我交过手,都是属于怨气极深的那种,对人类仇视的很。” “可是已经被他们溺于水中的人,竟然任由他们被别人搭救走,这难道不奇怪么?一提到是两只水鬼,那周司尉当场就变了脸色,这难道不反常么?” “况且,那司尉觉得大事不妙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找洗剑阁,而不是向郡城求援,还记得他说的什么吗?灞河又出问题了!” 宁无猜满脸严肃,缜密的推断道:“所以我断定,这件事绝没有咱们看到的这么简单,甚至这灞河水鬼,可能藏着镇妖司和洗剑阁的什么秘密……” “你少唬我!” 看到宁无猜一脸正经的推测着,虞青梅却是毫不上当,一脸鄙夷的道:“那俩水鬼又跟你非亲非故的,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刀子没扎到你身上,你能这么好心?” 宁无猜顿时就尴尬了,连忙装傻,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坐去:“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无利不起早,王员外出事儿,我不也仗义出手了吗?好了,我明天还得去县衙问问那个捕头,不跟你说了……” 夔山十八年,虞青梅经常大半夜找他修炼,同床共枕什么的早就是小意思了。 当然,就单纯的只是睡觉。 最开始他还紧张的跟个要去开房的小处男一样,心里充满了一万种温情而又下流的幻想,然而在被虞青梅毫不留情的揍了几顿后,幻想就彻底破灭了…… 甜甜的恋爱什么的都他娘的是骗人的,你大师姐永远是你大师姐…… 然而虞青梅却柳眉一竖,一脚蹬在宁无猜的胸口,嚷嚷道:“不许睡!你就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就别想睡!” 宁无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抬手捉住虞青梅脚腕:“讲点道理好吧,每个人是独立个体,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森林,你难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虞青梅理直气壮:“我没有。” 宁无猜顿时一翻白眼:“那好,那你镂星图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夔山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玩,我可没见过你认真学过什么法术!” 虞青梅脸颊微红,抬起另一只脚故技重施,厚颜无耻的耍赖道:“我不管!我是师姐,我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你不能骗我!” 靠! 双标狗! 宁无猜顿时就怒了,抬手捉住虞青梅的另外一只脚腕,二话不说就把师姐掀翻在床上。 虞青梅顿时花容失色,这才发现自己还处于虚弱期,根本不是宁无猜的对手,于是连忙翻起身,想要借师姐的威严震慑道:“夔门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 然而宁无猜根本不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报复虞青梅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米娜桑! 你最荣耀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而我呢,就是现在了! 因为怕灵气动荡把人家屋子搅碎,两人都没有用修为。 虞青梅拼力抵抗不过十招,就被宁无猜凭着力量优势轻而易举的制服,反扭着双手,压在凌乱的被褥里。 被宁无猜骑在翘臀上,死死的压着,虞青梅顿时脸蛋潮红,发丝凌乱的挣扎了两下。 眼见着挣脱不开,顿时嘤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宁无猜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骑在虞青梅身上,体会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满脑子都是‘我超勇’三个字。 然而,此刻突然听到虞青梅嘤嘤哭起来,宁无猜却莫名的心中一慌,这才清醒过来。 完犊子了。 原本他都打算隐忍了,然而虞青梅仿佛天生就自带一种能随时能让他抓狂的能力,到底还是没隐忍住…… “宁无猜你混蛋!” 听着虞青梅声音从被褥里闷闷的传来,还隐隐透着一丝哭腔,宁无猜这时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虞青梅开心的时候叫他小宁儿,偶尔也会叫他师弟,认真的时候会叫他无猜,但唯有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全名…… 看起来虞青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宁无猜顿时有些慌了神,虞青梅事后找他清算是肯定的了,不过眼下怎么办? 是破罐子破摔? 还是趁机连忙求饶? “你还不起来!” “哦哦哦……” 宁无猜下意识的起身,却发现有些不对,现在是他占据主动权,怎么又这么听虞青梅的话了? “你说你错没错!” 虞青梅发丝凌乱的坐起身来,冷着一张小脸,连眼圈哭得都有些发红:“师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竟然趁人之危的欺负起师姐来了……” 宁无猜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好像你也就比我大三天吧,还一把屎一把尿……” “你还顶嘴!” 虞青梅顿时伤心的哭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我不待了!我要回夔山!等我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你欺负我,你还骑我!” 嘶…… 这要是让掌门老头知道他骑了师姐,恐怕就真要下山来打断他三条腿了! 宁无猜顿时胯下一凉,看着梨花带雨的虞青梅连忙认怂:“是是是,我不顶嘴了,都是我不好,要杀要剐但凭师姐发落……” “真的?” “真的!” 虞青梅吸了吸鼻涕:“那你还欺不欺负我了?” 宁无猜连忙摆手:“不欺负了,不欺负了,师姐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师姐说打狗,我绝不撵鸡!” “那你还有没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没有了没有了,我对师姐以后没有任何的秘密!” “那就说吧。”虞青梅抹了抹眼泪,宛若高冷的女王一般审视着宁无猜,轻哼道:“你到底藏了什么小秘密?” 看着虞青梅飞快的抹去眼泪,重新掌握回主动权,宁无猜沉吟了片刻。 他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可能……又他娘的上当了! 为啥啊? 明明最开始是他占了上风啊! 到底哪出问题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十二章 陆淅川 说? 不说? 说? 不说? 看到宁无猜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虞青梅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泫然若泣的道:“好吧,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便不要说了……看来我家的小宁儿终究是长大了……以前你把系统的事告诉师姐,那是因为咱们两个都还小。你说得对,是师姐不好,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了……” 一头秀发披散,略微发红的眼圈旁还垂落着几根凌乱的发丝,虞青梅别过那精致的狐媚儿脸,轻咬着红唇。 以退为进! 宁无猜顿时就头疼了,即便是知道虞青梅可能是演出来的,但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常言说得好,大多数的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而大多数女人,则恰恰相反。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倒不怕虞青梅跟他撒泼打滚,最怕的则是虞青梅的软刀子。 尤其是流眼泪这一招,对付他简直是无往不利…… 虽然明知道,不让女人哭的最好办法,就是以哭止哭。 但他要是敢对虞青梅这么干,估计掌门老头明天就敢下山来打断他的第三条腿,让他这个色胆包天,敢对师姐下手的鬼畜师弟直接跟虞青梅做姐妹! 宁无猜很显然并不想跟虞青梅做姐妹,于是只好拿出哄孩子的耐心,绕到虞青梅面前,轻声叫道:“师姐?” 虞青梅闷不吭声,别过脸,倔强的抹着眼泪。 宁无猜只好扳过虞青梅的肩膀,厚着脸皮继续哄道:“师姐~” 虞青梅犯倔:“我不是你师姐。” 宁无猜顿时就头疼了:“师姐我错了,我说还不行么?” 虞青梅却是仰着脸不看他,委委屈屈的撇嘴道;“你没错,是师姐错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了。” “虞青梅!” 宁无猜掐起虞青梅的下巴,却被她一巴掌拍开,一边擦干净眼泪,一边冷着脸推开他道:“我不听了!你爱说给谁听说给谁听去!我要睡觉了!” 说完,便像是咸鱼似的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缩到了墙角,不再搭理宁无猜。 宁无猜顿时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得罪虞青梅了,好好的怎么就犯病了…… 他不说的时候非要他说,他要说的时候又耍小性子不听! 这他娘都叫什么事儿?! 宁无猜顿时有些烦躁了,看了一眼假装睡着了的虞青梅,于是强压住心里的火气,满脸憋屈的离开了房间。 都是掌门老头的锅! 惯得她一身的臭毛病! 月朗星稀,寒风瑟瑟,时不时卷起地面上的薄雪,勾勒出风的痕迹。 “吵架了?” 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无猜转过身来,却看到沈小叶捧着沈小楼的骨灰坛子坐在院子里,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似乎是刚哭过一样。 宁无猜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没,她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沈小叶却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笑道:“我原来还以为你们修行者是那种高来高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是现在看来,你们跟我们这些凡人好像也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各自的烦恼……” “修行者本来就是人。” 宁无猜走过去找了把椅子坐下,仰面看着星空感慨道:“是人就都摆脱不掉七情六欲,就都摆脱不掉烦恼,只是有些家伙被凡人吹捧惯了,日子久了就真的把自己当神仙了而已。” 若无烦恼,掌门老头为何常年不在门派,反而要四处云游? 若无烦恼,李叔为何从来不踏出经阁半步? 若无烦恼,小师叔为何死不下山? 大道无常,长生虚妄。 所谓仙家,也不过是实力强大的凡人。 一样会死,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感觉到疼,一样有各自的遗憾,也都一样会被自己的人生困住。 妖鬼历劫化形尚且向往成为人类,然而有些人修着修着却把自己的人性给修没了,还管这称之为仙。 仙? 那不叫仙。 没了七情六欲还骗自己天道不仁,那只不是一根妄想成为独裁者的木头。 沈小叶看着他一脸感慨的模样,顿时忍不住一笑,布着浅浅鱼尾纹的双眸似乎是有些追忆,说道:“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宁无猜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那个未婚夫?” “是啊。” 沈小叶低头看着手里的骨灰坛子,嘴角含笑道:“他叫陆淅川,是洗剑阁的杂役弟子,本事不大,却总是一副热心肠,经常接一些洗剑阁和镇妖司的任务,有时路过了,我就递一碗水给他喝……” 洗剑阁和镇妖司…… 宁无猜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抓住了什么,连忙问道:“洗剑阁以前就和镇妖司有往来么?” “嗯。” 沈小叶点了点头:“我听淅川说,之前镇妖司的司尉好像身体不太好,也不太怎么管事,于是镇妖司里面的几个洗剑阁弟子就联系了洗剑阁,所以洗剑阁也经常出一些灞河县的任务。” “不过,好像这个周司尉上任后,近几年就很少看到洗剑阁的弟子在灞河县出现了。” 灞河…… 两只水鬼…… 洗剑阁和镇妖司…… 宁无猜沉思了片刻,眉头微沉着问道:“你记不记得,你那个失踪的未婚夫是什么修为?” 沈小叶面露为难之色,回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修为,不过没见过他御剑,平时来往也都是骑马,但是跟他同行的弟子倒是经常说他修为不高……” 杂役弟子,修为不高。 那基本不会超过玉桥境,大概率是灵海,盗宝叛逃,二十年过去了,难道…… 宁无猜想到灞河底下的那只男水鬼,于是连忙问道:“那个陆淅川,也就是你的未婚夫,他是不是一个脸部有些微胖,看起来很憨厚,有点老实巴交的矮个子男子?” “不是啊。” 沈小叶顿时就茫然了,大致回忆了一下,描述道:“他人长得瘦瘦的,身材高大,鼻梁很挺,面貌看起来很刚正,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宁无猜想了想那男水鬼的狞笑,顿时忍不住一阵恶寒。 心说别说是酒窝了,他连眼窝都看不着啊…… 胡子拉碴的胖脸,肿的像蛤蟆的眼睛,像个憨胖子,就算在水底泡了二十年泡浮囊了,可那两条小短腿怎么也对不上‘身材高大’这四个字吧?! “对了,你可以看一下阿山的面貌,阿山长得和他哥极为相似,就是比他哥瘦了好多……” 听到沈小叶的话,宁无猜仔细回想了一下阿山的容貌,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有两只水鬼的时候,那镇妖司的周司尉瞬间脸色大变,说明原来的灞河不存在同时有两只水鬼的情况,很可能是现在多出来了一只,这才出乎那周司尉的意料之外。 只是,原本他还怀疑陆淅川就是水底下那只多出来的水鬼。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想错了,按照沈小叶的话来看,水底的那个水鬼的确不是陆淅川…… (感谢狐逍遥的打赏!) 第三十三章 李捕头 “我吃饱了。” 放下手中的碗筷,虞青梅冷着一张脸,摇曳着一身青衣,转身便回了屋子里。 看着虞青梅重重把门摔上,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也跟着把碗筷一放,站起身来:“我也吃饱了。” “咕咕咕~咕咕咕~” 阿山蹲在鸡圈前,一脸开心的跟着小母鸡们交谈着。 看着宁无猜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虞青梅那间无声无息的小屋,林采薇顿时转过头来,一头雾水的和沈小叶面面相觑:“他俩这是怎么了?” 沈小叶顿时哑口无言。 一时间,僻静的小院里,只剩下阿山那欢快而又急促的鸡叫声还在回荡…… 白衣胜雪。 宁无猜独自一人出了杏花巷。 虞青梅闹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凭什么每次都要他放低姿态去哄? 难道就凭虞青梅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嘛? 胸再大,屁股再翘,最后也不是便宜了他,何必遭这种罪,受这种气! 他! 宁无猜! 就是单身,单身一辈子,没有一个女人喜欢,也不会再回去哄虞青梅一个字儿! “胭脂!卖胭脂了!洛都小羊皮,玉致公主同款,今年最流行的红豆色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要说扒鸭哪里好,扒鸭屁股是块宝!”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 穿过闹嚷嚷的集市,看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脸得意的高举着‘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的牌子,宁无猜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个哑巴小贩,多给了一文钱。 然后在小贩缓缓失去高光的目光中,心情愉快的走远。 真不戳啊! 又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一天! 白衣飒沓,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不再去想虞青梅,宁无猜很快便来到了县衙门口。 灞河水鬼…… 洗剑阁…… 镇妖司…… 这三者其实都不好查。 上次一剑截断灞河,重伤了那女水鬼,估计见面那女水鬼都想杀了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坐下来好好的聊人生谈理想。 而剩下的两者里,镇妖司是官家重地,洗剑阁则是玉致公主那位驸马的宗门,这两者都或多或少与南国皇室有关联,硬闯的话就等于打了皇室脸面。 尽管夔门有天卿坐镇,掌门老头更是与南王平起平坐。 但无缘无故,宁无猜也不想得罪皇室。 毕竟师出无名,南国又不是只有自家掌门老头一位天卿。 远镇燕南边境的镇海卿李小棠,公认南国第一宗门南明剑府的剑眉卿孟还真,都是能和自家掌门老头匹敌的存在。 嚣张归嚣张。 宁无猜还是有脑子的…… 叼着竹签子,宁无猜抬眼看了一眼县衙,还没等往里走,紧接着便看到昨天那个浓眉大眼的捕头带着几名小捕快,一脸惆怅的从县衙里走出来。 “仙师?!” 见到宁无猜,那捕头顿时有些吃惊,连忙快步走过来询问道:“仙师到这里,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宁无猜咬下一颗糖葫芦,含混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县衙里面能不能查到近几年跟灞河有关的案子。” “我看你好像还有事儿?那你先去忙好了,不用管我,我进去直接找县尉问一下就行了……” 那捕头闻言,顿时苦笑了一声:“恐怕不行,县尉此时不在这县衙里。” 宁无猜挑了挑眉毛:“县尉不在县衙里?那县丞呢?” 那捕头道:“仙师有所不知,不光是县尉,县丞,现在这灞河县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去马家迎接洗剑阁的仙师去了,县衙里就剩下我们这一帮皂吏。我这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光要处理上头积压下来的案子,昨天灞河上的那几个孩子都需要录一份口供出来,我这才录了两份出来……” 口供? 宁无猜笑了笑,问道:“我能看看么?” 捕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叠纸递了过去:“当然没问题,这是昨天高家和徐家的口供。” “多谢。” 笑着接过那叠纸,宁无猜一边翻着,一边随意的问道:“我昨天听人说,马员外好像有洗剑阁那边的关系,能和马家凑到一块去,这高家和这徐家又是什么背景?” 那浓眉大眼的捕头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叹息道:“能有什么背景,他们几家其实都是县里的暴发户,手里有几个铺子罢了……这事儿其实县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原本马家那马员外和另外几家都是县里的一群泼皮无赖,后来马家不知怎么搭上了洗剑阁的大船,另外几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好人没好命,祸害遗千年。” 听到宁无猜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那捕头不由得苦笑道:“也就是您敢这么说了,那几家仗着背靠洗剑阁,便是县令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要是听到有人说他们的坏话,那说他们坏话的人恐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怪不得这么跋扈。” 想起昨天在灞河上的那一幕,宁无猜顿时点了点头,把口供递回去,咬着糖葫芦嗤笑道:“就连证词也都通串的一模一样,昨天若不是阿山把马员外家的孩子救上来,怕是今天就可以为那孩子收尸了,如今非但不感激,却还要反咬一口。” 捕头收好证词,感慨道:“那杏花巷的小乞儿的确可怜,被这几个孩子天天欺负,这灞河县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而且……” 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那捕头抬起手背悄声道:“当年这小乞儿的家,其实也是马员外他们几个带头砸的,说起来真是造孽,好在那沈家收留了他……” 宁无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怂恿我替天行道,惩戒了这几家?”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捕头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只好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告罪道:“仙师勿怪,在下也实在是别无他法……这群恶霸横行乡里,灞河县百姓苦其久矣,却是敢怒不敢言,官府也畏惧其背后势力,不能将其绳之以法!” “昨日见仙师当众羞辱那马家夫妇,在下这才生出了试一试的想法!我手中的证据,够判这几家死刑十次都不为过!” 说着,那捕头神情越发严肃,紧抱双拳:“在下!恳请仙师出手,为灞河县百姓做主!” 听到那捕头的话,宁无猜瞥了他一眼,咬着竹签子道:“你可知,如今这洗剑阁的小师叔即将与玉致公主成婚?若是得罪了洗剑阁,会有什么下场?” 那捕头顿时脸色一窒,咬了咬牙道:“若是仙师怕了,就当在下……” “怕?”宁无猜眉梢飞扬。 “整个南国,不怕得罪洗剑阁的人,估计是不多。”宁无猜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看着那捕头紧张的面庞,轻轻翘起嘴角:“算你运气不错。” “刚好……” “有我一个。” 第三十四章 河神 原本他还想着,尽可能不和洗剑阁起冲突的。 但现在被这捕头这么一说,也不好坐视不管。 况且,他只是不想惹事儿,又不是怕了这洗剑阁! 当年夔门出了那事,掌门老头一人一剑独断夔山,剑下不知死了多少仙门亡魂,等于是踩着各大仙门的脸,成就了他风云卿的无上威名! 他若是怕了区区一个洗剑阁,那他多没面子啊? 料想为了几条门下走狗,洗剑阁也未必敢跟他彻底翻脸…… “仙师……”那捕头闻言顿时神情一震,连忙抱拳,激动地道:“我替这灞河县的百姓谢过仙师!” “不必谢我,自助者天助之,我只是顺手而为。” 看着一脸感动的捕头,宁无猜摆了摆手,顺便问道:“能想着为民做主,隐忍这么多年仍不改初心,你倒是个好捕快,你叫什么名字?” 那捕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仙师,我是大李村人士,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姓李,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我爹希望我能遵从自己的内心,一辈子逍遥自在,所以我叫……” “李逍遥?!”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直呼好家伙! 这浓眉大眼的货,也能是我家逍遥哥哥?! 听到宁无猜的话,那捕头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不是,我叫李希望……” 宁无猜:“……” 你爹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捕头,宁无猜说道:“李……那个李捕头,你看我这还要去县衙查一下关于灞河的案件卷宗……” 李希望顿时咧嘴一笑,一拍胸膛:“我领您过去!” 宁无猜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还要录口供?” 李希望顿时一摆手:“不录了,反正供词都是一个样,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县尉难道还能因为几份口供就开除我?我就不信这偌大个灞水县,他们真的能一手遮天!” …… “老王!” 跟着李希望进了县衙,七拐八拐的进了案牍室、 随着李希望嗷唠一嗓子,一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便晃晃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宽袖吏袍满是墨渍,花白的头发上还插着一支笔。 “你怎么还带外人……” 不满的看了一眼李希望,还没等那老头说完,李希望便急忙打断道:“老王,这位是昨日一剑截断灞河的那位仙师,今日过来是想查阅一些案卷,快快把近二十年有关灞河案的案卷都找出来!” 说完,李希望又转头对宁无猜笑了笑:“仙师,老王是我们县衙的书吏,平日就住在这案牍室中,足不出户,多海涵……” “截断灞河?” 听到李希望的话,那老书吏顿时老眼一亮,上下打量着宁无猜,诧异的问道:“我曾听闻,修行共分九境。初感,灵海,玉桥,天门,点星,星蕴……截江断流至少也要到第六境星蕴才能做到,你这么年轻便已经是第六境了?” “取了巧而已。” 宁无猜不想多说,便笑着摇了摇头:“麻烦帮在下找一下近二十年所有与灞河有关的卷宗,多谢了。” 那老书吏虽然仍旧好奇,但也知道宁无猜既然不愿正面回答,便是不想多说。 于是晃了晃花白的脑袋,开口道:“好,你们在这里稍微坐一下,我去找卷宗。” 说完,便一步三摇的向着那些书架蹒跚走去。 看着老头颤巍巍的模样,李希望也连忙跑过去帮忙,不多时,便拿了两本书卷回来。 “仙师,近二十年和灞河有关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李希望放下这两本书卷,接着开口道:“县衙的卷宗会每隔十年集中修订一次,按照区域划分,灞河县这二十年里共发生过六百多起闹出人命的案件,其中不包括诡事。” 宁无猜接过那两本卷宗,先是翻起近十年的这一本,一目十行的飞快翻阅着,随意问道:“诡事的卷宗可是都封存在镇妖司?” 李希望点了点头:“不错,镇妖司掌管诡事卷宗,县衙大多数也都是协助办案,最后都移交给镇妖司了。” “嗯。” 宁无猜点了点头,书页在手中飞快翻动,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他翻书的声音。 良久,那本近十年的卷宗被轻轻合上,宁无猜长呼出一口气,拿起另外一本,继续展开量子速读模式。 然而还没等多翻个几张,便忍不住轻咦一声:“为何这本近二十年的卷宗上面,和灞河有关的案子如此之少?” 听到宁无猜的疑问,李希望顿时就来了劲头:“仙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并不是近二十年的卷宗上面案子少,而是其他的案子都属于诡事,移交给镇妖司了。” “当时水鬼猖獗,不少溺河之人都说自己见过水鬼,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过河。后来镇妖司和洗剑阁的仙师在灞河上落了一个锁阴桩,就是仙师进城看到的那个,河面上的那架石桥。” 李希望说到这里,忍不住眉飞色舞:“要说这锁阴桩也是真的神,锁阴桩一落,后来渐渐大家也都没见过那水鬼了,都说是水鬼被赶跑了,当时……” 锁阴桩? 宁无猜忍不住眉头一动,这种桩法他倒是闻所未闻,难道是那洗剑阁的独门秘术? “放屁!” 然而还没等到李希望说完,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一声颤巍巍的呵斥,王老书吏吹胡子瞪眼的从书架后面晃出来,指着李希望骂道:“你知道个屁!当年你才多大?穿开裆裤,撒尿和泥巴的年纪,这件事儿根本不是像你讲的那样!” 李希望顿时就不乐意了,说道:“那我当时也记事儿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而且我爹跟我也是这么讲的!” “你爹?” 王老书吏冷哼一声:“大李村离这儿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个屁!” 李希望眉毛一挑,气道:“你知道,就你知道!说得好像跟你亲身经历过似的!” “还真叫你说对了。” 王老书吏胡子一翘,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追忆之色:“老朽当年还真就亲身经历过,事情根本不像外面的风言风语那样,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害人的水鬼!” “而是……” 王老书吏说到这里,扭头看向两人,浑浊的老眼如同复燃的篝火一般亮起,一字一顿的沉声道:“灞河河神。” (感谢书友的打赏!感谢飞讯讯的打赏!) 第三十五章 过目不忘 “二十年前,当时我州试落榜,无奈返回灞河县……” 王老书吏摇着花白的头发,双目浑浊的追忆道:“当时近乡情怯,又心情苦闷,一路上便多喝了些酒,谁知走到灞河的时候,却朦朦胧胧的一头栽倒进灞河里。” “当时我手脚无力的挣扎着,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最后居然被救了上来。” 说着,王老书吏颤巍巍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紧接着沉声道:“没错的,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请清楚楚!救我的,就是河神!” “不会错的!” 听完王老书吏的话,李希望微微一愣:“不是灞河水鬼么,怎么就成河神了?” 王老书吏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你知道个屁!当年可没有什么灞河水鬼,大家伙都管那叫灞河河神!河神救人,水鬼害人,那能一样么?!落水的,投河的,哪个没被那河神救过?我当年可是……” 李希望浓眉一挑,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说停停,老王你这越讲越离谱了,我当捕快这么多年了,都是看见鬼害人,就从来没看见过鬼救人的!” 说着,李希望又指了指宁无猜:“况且,昨天就在那冰面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个水鬼分明是要害人的,后来还和仙师在水底下斗法来着!” 啊这…… 这波啊……这波是横插一杠! 杠上开花! 看到李希望把小老头杠得脸一阵红一阵紫,三尸暴跳,宁无猜真的生怕小老头一口气儿没喘匀,就直接背过去。 “竖子!” “愚鲁不堪!” “人分好坏,鬼物自然也有善恶之分!” 王老书吏气得连骂了几声,就要颤巍巍的拂袖而去:“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镇妖司查查当年的灞河诡案!在落那个什么锁阴桩之前,灞河可是可是一桩人命都没出过!” 锁阴桩之前,一桩人命没出过? 宁无猜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头绪一般,一桩桩案件在脑海中划过,前十年……前二十年…… 好像,还真的如这老书吏所说一般! 前二十年到前十年间,即便是灞河出了人命案子,也无非是某某某与某某某在灞河边发生口角后动手杀了人,又或者是在灞河里找到数天前某地下落不明的尸体,诸如此类的案件。 而近十年,灞河上的人命案子却突然多了起来,不是失足落水被溺死的,就是自杀投河的…… 这前后二十年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难道真的与那个锁阴桩有关?! 锁阴…… 锁阴…… 不会就是用来锁那灞河河神的吧?! 现在是什么情况? 镇妖司再次与洗剑阁联系上,难道是锁阴桩被破坏了?让那灞河河神脱困而出了? 两只水鬼…… 多出来了一只…… 河神……难道是那个女水鬼? 河神疯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无缘无故被人镇压十年之久,出来后说不定也得疯…… 看到王老书吏转身就要走,宁无猜连忙开口道:“王老书吏且慢,请问你口中所说的河神,是长什么样子?” 王老书吏眨了眨浑浊的老眼,看着宁无猜,干瘪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你信我说的话?” 宁无猜点了点头,对着王老书吏说道:“人分好坏,而鬼大多生前是人,自然也分善恶……不瞒王老书吏,会救人的鬼,我曾经就见过一位……” 救人的鬼。 他说的,自然是洪若寺的沈小楼。 “好!” 王老书吏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地连着咳嗽了两声,这才对着李希望哼道:“你看看人家,要么怎么说人家是一剑断河的仙师,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呢?” 看到李希望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宁无猜顿时摊了摊手。 他说的可是实话,虽然他读过的书里,大多数鬼都是作恶的,但的的确确是有沈小楼这样有良知,善心未泯的好鬼存在的…… 紧接着,便听那王书吏继续说道:“灞河河神,我记得当年好像是穿着一身蓝衣,瘦瘦高高的,面貌像是被水雾遮着,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别的,好像就没什么了……” 蓝衣? 瘦瘦高高? 宁无猜顿时就懵了,这好像跟水底下那两个水鬼一点边都搭不上啊! 难道,锁阴桩根本没出事? 可这占据灞河的两只水鬼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宁无猜怀疑自己又翻车了的时候,紧接着又听到那老书吏说道:“对了,那河神的面貌我虽然没看到,但是我大致记得,好像看到河神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轰! 宁无猜顿时头皮都要炸了,整个人瞳孔忍不住缩紧,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王老书吏顿时吓得一哆嗦,只好重复道:“我说河神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门外冰冷的阳光,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淅!川! 洗剑阁的蓝衣…… 瘦瘦高高…… 酒窝…… 陆淅川就是河神! 当年的灞河河神就是陆淅川! 怪不得二十年音信全无…… 原来沈小叶那失踪了二十年的未婚夫,竟然早就死了,而且还成了当年的灞河河神! 宁无猜拧着眉头,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心中似有千百个疑问。 他怎么死的? 那洗剑阁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陆淅川盗了重宝叛逃了么,还砸了人家的家,可这锁阴桩,明显就是用来镇压住陆淅川的啊! 可既然能镇住,又为何不杀?! 或者,替陆淅川完成执念? 镇妖司当年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思绪如同一锅乱粥般搅成一片,宁无猜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只脚逐渐踏入了漩涡中心…… “仙师?” “仙师?” 听到李希望连声呼唤,宁无猜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回头看到李希望的面庞,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了点别的事情……” 说着,便轻皱着眉头重新坐下。 见到宁无猜含糊其辞,李希望也没敢多问,只好把话头对准王老书吏:“我说老王,你这记忆力够可以的啊,隔了那么久,这河神有俩酒窝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被李希望夸了一句,王老书吏顿时摸着胡子,得意的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老家伙平生没什么大本事,州试也屡试不第,但是这记忆能力吗,却是敢自夸一声过目不忘!” 李希望佩服的看了王老书吏一眼:“老王,你是什么事儿都记得特别清楚么?” 王老书吏点了点头。 李希望想了想,好奇的问道:“那你踩过屎么?” 第三十六章 为他镀上金身…… 看着李希望被王老书吏连骂带打的轰出去,宁无猜顿时直呼内行,在心里默默给李希望竖了个大拇指。 好家伙! 没有十年脑瘫怕是都问不出这种问题! 不过,王老书吏过目不忘这件事,却是让他脑海中的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了一些事情…… “仙师!那我在外面等你啊!” 李希望操着大嗓门在门外喊了一句,声音浑厚。 看着王老书吏气喘吁吁地拖着扫把回来,宁无猜连忙起身将手里的卷宗递过去,笑吟吟的问道:“二十年前的灞河诡事,您都记得清楚吗?” “诡事?” 王老书吏接过卷宗,花白而又稀疏的眉毛轻轻一皱,犹豫着道:“我当年一心向学,很少外出,若是在州试期间,那我定然是不记得的,但若是平时的诡事,我大概会应该听到一些传闻,但传闻多半都是臆测成分居多……” “无妨。”宁无猜摆了摆手,径直问道:“你所记得的灞河诡事里,最早一次出现河神是什么时候?” 王老书吏闻言顿时陷入沉思,捏着胡子道:“最早一次……” 良久,王老书吏缓缓眯起眼睛回忆道:“好像,最早一次就是百草巷陆家一家三口投河,但最后好像只有那孩子被救了回来。” 果然! 宁无猜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料一般。 那个时候,应当是陆淅川刚刚成为水鬼后不久,对于自身的掌控还不是很熟练,所以才只勉强救下来了阿山,却没有救回他的父母。 父母活生生溺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何等的残忍而又绝望! 这件事恐怕深深刺激到了陆淅川。 哪怕是成了鬼,失去了胸腔里的心脏,后悔与痛苦也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始终不断蚕食着他的灵魂…… 但他却没有选择报复。 而是选择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不希望他父母的悲剧,在别人的身上重演。 救人! 去救人! 救下更多的人! 每救下的一条人命,都成了他生命的延续! 每完成的一桩善举,都让他熠熠生辉,为他镀上神明的金身! 于是,从此世上便少了一个叫陆淅川的杂役弟子,却多了一位救人无数的灞河河神……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禁有些感慨,感慨于陆淅川的境遇,被命运如此捉弄,却仍能坚持心中的良善。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至少宁无猜就觉得自己做不到,世界若是以痛吻他,他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换成虞青梅的话,不光要给世界一个大嘴巴子,估计还得让世界跪下给她磕头叫姑奶奶…… 但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他才更钦佩陆淅川的作为。 看来,这位洗剑阁前杂役弟子,的确是如沈小叶所说的一般,心中满怀热忱与善意。 即便是死后这么多年,也依旧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 “老王真是岁数越大,脾气越暴了,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李希望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臂,跟在宁无猜身旁,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宁无猜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捕头,总跟着我,衙门里的案子还办不办了?” 听到宁无猜的话,李希望顿时神情一肃,抱拳道:“仙师放心,县衙办案,就算没我,底下那帮弟兄也不会懈怠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惩戒那几家横行乡里的恶霸!” “我跟在仙师身边,可以助仙师细数他们的罪恶,好教民众知晓仙师师出有名,并不是欺压良善之人!” 看着李希望浓眉大眼,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表面忠厚,你当我看不出来?实际上你是怕我食言而肥,撒手不管这件事了吧?” 李希望顿时嘿嘿一笑,笑容有些尴尬:“仙师说笑了不是,若是仙师真的不想管,哪里是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捕头能逼迫得了的……” 宁无猜撇了撇嘴,大步流星的向着杏花巷方向走去:“行吧行吧,你想跟着就尽管跟着,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离开灞河县之前,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 李希望顿时脸色一喜,连忙快跑了几步跟上:“仙师高义!” 出去转了一圈,身后多了个死缠烂打的小尾巴,让宁无猜着实有些头疼。 不过这李捕头的确是颇有功劳,若不是他带自己见到了案牍室的那个老书吏,想来他也不可能了解到这么多二十年前的事情,更别提梳理灞河水鬼的始末。 现在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了。 二十年前陆淅川身死,成为人们口中的灞河河神,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十年前却被洗剑阁和镇妖司用锁阴桩联手镇压。 而没有了灞河河神,灞河上的人命案子又开始多了起来,其中或有水鬼作祟也仍未可知。 而昨日他在水底看到的那两只水鬼。 那只日游境的女水鬼显然没必要去救那只大叔水鬼,但她依然出手了,所以说明那个女水鬼很在乎那个大叔水鬼,因此也就不难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夫妻! 他们年岁相差不大,又一脸贫苦,排除掉父女选项,剩下的便仅有夫妻这一个答案! 而夫妻投河的案子本来就少见,近二十年灞河县也就只有过陆家一家三口投河那么一桩! 所以…… 那两只水鬼其实是陆淅川那溺死的父母,在替陆淅川报仇? 又或者是,其实锁阴桩还没有完全失效,所以他们需要用活人生祭,来让陆淅川完全脱困? 不过,陆淅川到底是怎么死的? 洗剑阁到底知不知情,又为何将其镇压在水底? “各位仙师,就是他!就是这个傻子,故意谋害我儿落水,心肠歹毒!”刚走进杏花巷,一道凶狠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打断了宁无猜的思绪。 “是马成!” 李希望顿时脸色一变,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紧接着沉声补充道:“马成就是马员外……” 第三十七章 可惜姑奶奶手里没有花你们也…… 马成就是马员外! 听到李希望的话,宁无猜顿时眸光微冷。 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了旁边的房顶,顿时吓得李希望一激灵,直呼卧槽。 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 那熟悉的老槐树下面,马员外和几个家丁,背靠着四名身着蓝衣的洗剑阁弟子,脸色嚣张的堵着大门喝骂。 虞青梅和林采薇则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俏脸如霜。 身后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山,和轻抚着阿山后颈的沈小叶,目光愤怒,死死盯着马员外的那张胖脸…… “仙师,还有那两个小娘皮和一个会飞剑的!嚣张跋扈,甚至连洗剑阁都不放在眼里,还说洗剑阁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妻子只不过是随便抱怨了一句,便被他们打伤,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马员外假模假样的哭诉道:“我们……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真是看不下去,昨日若不是这小乞儿把他家孩子救……” 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唏嘘,紧接着便听到有人连忙打断道:“嘘!连洗剑阁都给这马家撑腰,被听到的话可就完蛋了!” “那也不能任由他们颠倒黑白……” “你懂什么,这马家干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有人呵斥了一声,低声说道:“早年这马员外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醉酒路过灞河,大半夜硬说那河里有水鬼在拖孩子,于是几个人拿着长棍一拥而上,嚷嚷着要为民除害,惊动了好几十号人,把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后来把那河水都打红了,场上才有人觉得不对,这水鬼哪里会流血啊?分明是那孩子溺水,有人下水去救,结果被这几个人打死啦!” “啊?那岂不是闹出了人命,这县衙也不管管?” “害,管什么管,你是外地来的吧?” 人群中另外一个声音问道。 “是啊,我玉山县来的,到这边做生意。” “那怪不得,这事儿我们灞河县的基本都知道。” 人群中另外那个人悄声道:“原本县衙是想管来着,后来那马家不知怎么的抱上了洗剑阁的大腿,不好得罪,捕快们又是连尸体都捞不到,没法给这帮人定罪,后来慢慢的就不了了之了。” “唉,现在这世道,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就是,造孽啊……” 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马员外顿时脸色一变,满脸横肉的怒喝道:“谁?!谁在背后编排老子?!有胆子站出来!”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为之一静。 眼神狠厉的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看到在场众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马员外这才指着虞青梅等人恶狠狠的道:“仙师!肯定是这群人找了人来抹黑小的!小的一向乐善好施,待人和善,他们才是颠倒黑白之人!” 林采薇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着俏脸低声骂道:“无耻。” “好一个颠倒黑白。”虞青梅往前踏了两步,微眯起双眼,视线缓缓落在马员外身上:“我问你,昨日把你儿子从灞河里救出来的是谁?” 马员外咬了咬牙,指着阿山道:“若不是我儿追着那小兔崽子,被那小兔崽子连累,又岂用他来救?!”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立场,马员外连忙恨声补充道:“而且,我家夫人只是无意间骂了你一句,却被你打得重伤下不来床,这总是不争的事实!” 虞青梅抱着双臂,嘲讽般的道:“那还真是稀奇,若是我没记错,我昨日只是掌掴了她,让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长舌妇长长记性……” “怎么?难不成我那几巴掌竟如此厉害,将那长舌妇浑身骨头都打碎了?” “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这……” 看着马员外脸色逐渐难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虞青梅顿时轻蔑一笑:“更何况,打了便打了,姑奶奶可不是你们欺负惯了的老实人!怎么?就凭你找的这么几只臭鱼烂虾,也配找姑奶奶要个交代?” 听到虞青梅口出妄言,马员外闻言顿时眼中一喜! 脸上肥肉轻颤,连忙指着虞青梅,跳着脚叫道:“好啊,你果然连洗剑阁都不放在眼里!行了凶还敢如此,各位仙师看看,这恶女是何等的跋扈嚣张!” “阁下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些!”听到虞青梅的话,一名尖嘴猴腮的洗剑阁弟子顿时忍不住站出来,声音刺耳的道:“身为修行者,仗着修为欺负普通人,不知收敛,还大放厥词!你是何门何派的?当真以为我洗剑阁治不了你?!” “嚣张跋扈?” 虞青梅冷睨着那名洗剑阁弟子:“哦?那按你的意思,我被人骂了那便是我活该,我应该忍让她,笑着听她问候我祖宗十八代?你脖子上长个脑袋是为了增高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另外一名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站出来,怒声道:“只不过是区区口角,大可以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让对方认识到错误!我等修行者若是因此便动手,岂不是失了身份,误入歧途?!” “啧……说得真好。” 虞青梅赞许般点了点头,忽然举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对着阳光转了转,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若是我手里有一束花,肯定会送给你们的妈妈。” 那洗剑阁弟子眉头一皱:“你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什么花?!你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便随我到王夫人面前,求她原谅你……” “不。” 虞青梅摇了摇头,翩然一笑:“我的意思是,可惜姑奶奶手里没有花,你们也没有妈……” 那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恼羞成怒,拔剑便向虞青梅砍来:“放肆!” 虞青梅冷冷一笑,周身狂风涌动,连忙撤身躲过这一剑。 看着那恼羞成怒的矮胖弟子,一脸讽刺的道:“怎么,你不是应该用道理说服我吗?怎么反倒拔剑了?合着别人动手就是嚣张跋扈,你们动手就是惩恶扬善?” “你们这种双标狗恶不恶心啊?!” “一起动手!” 见到虞青梅侧身躲过,那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神情一肃,大声道。 其他洗剑阁弟子闻言,纷纷引剑出鞘! 见到那四名洗剑阁弟子一同拔剑向自己砍来,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采薇姐不必出手,护住沈姐姐他们就好,就凭这群臭鱼烂虾,姑奶奶让他们一只手!” “狂妄!” “嚣张!” 众弟子顿时气得三尸暴跳,纵开剑光! “轰!” 然而,还不等那些弟子的剑落下,一道清亮的剑吟便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在耀眼而刺目的雷光中,携着滚滚雷音从天而降! 一时间! 雷蛇翻卷,长街龟裂! 在周围吃瓜群众的惊叫声中,长剑铮鸣着,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界碑般,深深钉落在那群洗剑阁弟子面前! 第三十八章 老子踩的就他娘是洗剑阁 “抛妻弃子,只求自身苟全,是为不忠!” 宁无猜从半空中落下,白衣浩荡,眸光扫向那几名畏惧不敢上前的洗剑阁弟子:“横行乡里,欺辱孤儿寡母,是为不仁!” “口蜜腹剑,视恩人如仇寇,是为不义!” “出言无状,视人命如草芥,是为不善!” 宁无猜眸若寒星,站在虞青梅身前,一件件细数着,声音中似乎藏着无尽怒火:“若是将这种不忠、不仁、不义、不善之辈踩在脚下便是嚣张跋扈!那老子就嚣张跋扈给你们看!” 见到宁无猜挡在自己身前,虞青梅眼中的欣喜一闪而逝。 但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哼一声,再次恢复了那副俏脸如霜的模样…… 那四名洗剑阁弟子皆是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宁无猜,听到宁无猜的喝骂后,纷纷脸色一变! 咬了咬牙,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横起长剑,沉声喝道:“阁下堂堂天门修士,当真要为这妖女招惹我洗剑阁?!这妖……” “屁的洗剑阁!” 宁无猜平日的风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看着那一张张愚蠢的面孔,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从心中升起! 长袖猛地一扬,长剑伴随着雷鸣倒飞而回,怒骂道:“老子踩的就他娘是洗剑阁!” “一口一个妖女,一个个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真觉得自己多伟光正?!” “带着虚伪的面具,将自己说过的话弃之以履,言而无信!” “本为修行者,却为奸佞蒙骗驱使,利令智昏!” “不敢看的真相,就戳瞎自己的双眼,胆怯无勇!” “承受不了的道理,却强加给别人,更是不恕于人!” 宁无猜指着他们的鼻子,双眸凛然:“像你们这种不信不勇不智不恕之辈,不给你们上一课,你们是真不明白什么叫做智勇双全!” 声音落下,飞剑便如惊雷般乍起! 宁无猜的身影也如同飞矢一般点爆烟尘,飞快掠出! 见到宁无猜说动手就动手,那群洗剑阁弟子先是瞳孔缩紧,紧接着连忙横剑招架。 然而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 仅仅是与那剑光一触,他们手中的长剑便发出一声铿然脆响,被喧雷剑轻而易举的击断! “且慢!” 随着一声高喊。 还没等宁无猜手中的拳头砸落,一道水流便如龙蛇般轻卷而过,将那几名洗剑阁弟子拉扯而回。 蓄着短须的男子从空中按剑落下。 看了一眼那几名瘫坐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的洗剑阁弟子,神色冷傲的拱手道:“此事就此作罢,希望阁下给我洗剑阁个面子。” 给个面子? 宁也是面子果实能力者? 看着那男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宁无猜缓缓收起拳头,接住倒飞而回的长剑挑眉道:“那我若是说不呢?” 蓄着短须的的男子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小小年纪便已是天门境修士,想必也是出自大宗大派,应该知道我洗剑阁不好惹……” “得饶人处且饶人?” 宁无猜顿时就被气笑了:“刚才那几个弟子拔剑相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刚才那几个弟子一口一个妖女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如今我只折了他们的剑,却没砍下他们的脑袋,已经算是很手下留情了,结果你叫我饶人处且饶人?” “欺负谁呢?” 宁无猜说到这里,看着对面男子逐渐阴沉的脸色,顿时冷哼一声:“洗剑阁不好惹,难道我夔门就好惹吗?!” “不如把你们掌门叫过来,问他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夔门?! 那男子顿时色变,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的看着宁无猜,呐呐说不出话来…… 洗剑阁小师叔要与玉致公主成亲,这件事整个南国都知道。 平日都是他们仗着洗剑阁的名头来欺负别人,哪怕遇上强敌亦能从容而退,因为对方总要给他们洗剑阁几分面子。 谁知如今,却不想遇上了比他们洗剑阁还要棘手,还要嚣张的人物! 夔门?! 不是说这个门派已经没落了,封山十余年,没有几个弟子了吗? 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碰上了?! 无往不利的洗剑阁名头,这还是第一次沦为废纸……夔门或许不想得罪皇室不假,但问题是,皇室无缘无故也不想得罪一个有天卿坐镇的夔门啊! 他并没有去怀疑宁无猜是否在说谎。 一个这么年轻的天门境妖孽,便是在他洗剑阁也是百年难得一遇。 普普通通的小门派根本无法培育出来这样的弟子,而大宗大派更是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场面一时间变的极为尴尬。 周围的吃瓜群众早在众人大打出手之时一哄而散,马员外不知何时也趁乱逃了,场中一时间只剩下宁无猜他们和对面洗剑阁的众人。 “那给本尉个面子可好?” 就在那男子面露为难之际,一片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巷子口传来。 紧接着周司尉便扶挎着腰刀,带着七八个镇妖司的小吏,匆匆出现在众人面前。 玄衣摇曳,脚踏霜雪。 见到宁无猜后,周司尉拱了拱手,鹰隼般的眼睛在林采薇她们的身上一瞥而过,笑容虚假的道:“宁兄弟,可否卖给本尉一个面子?晚上灞河上的大阵还需要这位魏老哥和那几名洗剑阁弟子帮忙,若是让他们这时候出事,本尉不太好和洗剑阁交代啊……” “况且。” 看了一眼宁无猜,周司尉继续说道:“就当是为了早日还这灞河县的安宁,为了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如你们两方就都各退一步。” 大阵? 镇妖司和洗剑阁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前前后后才过了多长时间,连一天都还没有吧?这两家的动作这么快吗?! 宁无猜念头急转,凝视着那周司尉,继而扭过头来看着那几名洗剑阁弟子,冷笑道:“好啊,让他们乖乖低头道个歉,我便卖周司尉一个面子。” “好!” 然而还不等周司尉开口,那名蓄着短须的男子便果断的答应下来。 蓝衣朗朗,对着宁无猜执了个剑礼:“在下魏无忌,我这几位师弟多有冒犯,与夔门各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替我这几位师弟说一声抱歉……” “若是日后有闲暇,欢迎各位来洗剑阁做客,无忌必扫榻相迎,以诚待之!” 第三十九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草? 目送着一大群人呼啦啦走远,宁无猜顿时就纳闷了。 是他的气势不够嚣张霸道么? 还是他长得太过和善了? 魏无忌…… 这人真就一点尊严没有呗? 就离谱! 上一秒还一脸倨傲的说你给我个面子吧啦吧啦吧啦,下一秒说特么道歉就道歉?! 标准剧情不应该是对方大放厥词,拒绝道歉,然后他这个主角大展神威,一人一剑挑翻全场,最后大笑着“天不生我宁无猜,剑道万古如长夜”转身离去么? 他的喧雷剑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结果压根不给他机会啊…… 宁无猜回想着那魏无忌的相貌,眼神有些忧郁的望着老槐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高手! 这是高手! 一般的男人不是软趴趴就是邦邦硬,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八年,这还是宁无猜第一次看到,和自己一样能屈能伸的高手! “这洗剑阁好生跋扈,有这种门派撑腰,怪不得那马员外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看着呼啦啦走远的一群人,林采薇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她曾游历南国,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整个门派都嚣张跋扈而不自知的情况。 觉得你触犯他们了,又或者是欺负了他们的人,就用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来告诫你,逼迫你低头。 好像全天下都应该为他们而让步一样。 而他们就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 高高俯瞰着众生。 对他们看不惯的人指指点点,发出正义的抨击! “人们总是对别人极为苛刻,而对自己十分宽容……”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那双宛若夹杂着细雪微风的冷冽双眸,以及那温柔而又坚定地声音。 林采薇突然有些感慨。 这世间有洗剑阁里的那种人,亦有他那种人,同样是人,人和人的差距,为何会如此之远? “仙师!” 见到周司尉等人离开,李希望这才一溜烟的跑过来,对着宁无猜竖起了大拇指,满脸钦佩的叫道:“仙师牛哔!那魏无忌可是洗剑阁的外门执事,竟然能让他低头道歉,在下对仙师的敬仰可谓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灞河泛滥一发不可收……” 宁无猜顿时就一阵头大:“行了行了,你也别叫什么仙师了,我叫宁无猜,你就叫我……” “宁爷!”李希望连忙笑着接道。 宁爷…… 也……行吧…… 宁无猜想了想也没太纠结,于是问道:“我问你,洗剑阁和镇妖司可在灞河上落什么大阵了?” 身为灞河县捕头,李希望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对于这种事自然是门清,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我记得县丞好像提过一嘴,说是今晚戌时,要在灞河的锁阴桩基础上落一个千阴聚煞阵,应该是要对付那两只水鬼的……” “千阴聚煞阵?”宁无猜顿时眉头轻皱,再次问道:“你确定是千阴聚煞阵?” “是啊。”李希望道。 “怎会如此?” 宁无猜皱着眉头,紧接着看向一脸迷茫的李希望解释道:“锁阴桩我虽然没有听过,但千阴聚煞阵我却是在书上见过,顾名思义,这就是一门行阴聚煞的阵法,与其说是用来镇鬼的,倒不如说是用来养鬼的更为恰当!” 李希望顿时吓了一跳:“养鬼?难不成这两只水鬼是洗剑阁养的?”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对,这说不通,若是如此洗剑阁大可以放着不管,或者早在前些年锁阴桩落成时就可以布下这个大阵,但洗剑阁却没有这么做。” 陆淅川被锁阴桩镇压,假设洗剑阁知道陆淅川这件事,那便说明陆淅川和洗剑阁其实是对立状态。 而那两只夫妻水鬼,又是陆淅川的父母,大概率是为了让陆淅川脱困的,同样与洗剑阁有仇。 所以无论是河神还是水鬼,都不可能和洗剑阁是同一阵营。 这时候洗剑阁落一手千阴聚煞阵就很迷惑…… 李希望沉思了片刻,忽然道:“宁爷,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医学不都讲究什么虚不受补么?会不会是因为那俩水鬼太虚了?所以洗剑阁想把水鬼补死?” 宁无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感慨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和李希望东扯西扯了两句,很快便到了晌午。 沈小叶破天荒的宰了一只小母鸡,做了一盆小母鸡炖蘑菇。 鸡汤的肉鲜味夹杂着野蘑菇的菌鲜味飘散开来,顿时让李希望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直咽口水。 听到沈小叶客气两句,问他要不要留下吃口饭,连忙一边嚷嚷着盛情难却,一边咽着口水坐下。 顿时看得沈小叶一愣一愣的。 想不通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虞青梅一如既往的高冷,看样子是打算和宁无猜彻底展开冷战,就连宁无猜喊她吃饭也不理。 而林采薇则带着阿山在院子里玩耍,似乎是要利用做游戏的方式来测试阿山的病情。 等到宁无猜走过去的时候,阿山正兴冲冲的抓着栗子往沈小叶跟前跑,林采薇则捧着一袋栗子,蹲在原地怀疑人生。 “怎么了?”宁无猜问道。 林采薇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说道:“我怀疑阿山根本就没傻……” 宁无猜道:“没傻?” 林采薇点了点头,伸手掏出六个栗子,左手四个右手两个递给宁无猜:“你来选。” 宁无猜顿时就乐了,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右手的栗子,得意的解释道:“没错吧?如果我拿了那四个栗子,就只能拿一次,但如果我每次只拿两个栗子,所有人就会觉得我傻,这样就可以拿很多次……” 林采薇摇了摇头:“你让我来选。” 宁无猜一脸疑惑的抓了六个栗子,左右四个右手两个,紧接着便看到林采薇伸出两只手把六个栗子都拿走了。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气…… 妙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做个屁选择啊,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全都要! 紧接着便听到林采薇幽幽的叹气道:“我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脑部好像没什么问题,我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 “真傻的话,我大概是无计可施了。” “可若是他装傻了二十年。” 说着,林采薇便抬头看向剥开栗子献宝似塞给沈小叶的阿山,看着他脸上那纯真的笑容忍不住感慨道:“那就真的……太恐怖了……” 第四十章 一句卧槽行天下 “哈……” 趁着喝汤,李希望长长呼出了一口热气,忙里抽空赞叹道:“沈姑娘这手艺,简直是卧槽!卧槽这香气,干榛蘑也很卧槽,鸡肉更是卧槽的不得了,再搭上这熬出来的汤!卧槽这简直了,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奈何捕头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宁无猜瞟了他一眼,心说这一句话里能挤出三个卧槽来。 要么说怎么得多读书呢。 读书多了,就会说沈姑娘手艺真棒啊,这香气诱人,干榛蘑口感鲜滑爽脆,鸡肉更是滑嫩脱骨…… 而不是一激动就只会卧槽卧槽卧槽。 宁无猜暗暗鄙视了一下李希望,然后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吨吨吨吨吨…… 卧槽,真香! 除了把自己锁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虞青梅以外,其他人这顿饭吃的都是胃口大开,而宁无猜和李希望更是干饭人的两大主力,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 两个饭桶一顿狼吞虎咽,顿时把沈小叶都看傻了。 心说得亏饭焖的多,要不然就这么一只小母鸡,别说不够他们五个人吃的,就是给这俩饭桶塞牙缝都不够! “呼……” “哈……” 两只空碗齐齐落下,宁无猜和李希望同时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相接,顿时涌出一阵强烈的惺惺相惜…… 修行雷函天书,令他的身躯比一般人都要强横,饭量自然也是比一般人都要大上不少。 能和他拼了个平手,在干饭这方面,李捕头简直是天赋异禀! 老饭桶了…… “宁爷,咱们等会儿干什么去?” 李希望一脸舒坦,摸着浑圆的肚子,好奇问道:“去抓那马成么?” 宁无猜摇了摇头:“还不到时机。” 李希望顿时一脸失望:“不是吧宁爷,我看那老家伙都被你吓破胆了,就连他背后的洗剑阁都得罪不起您,现在还不是抓他的时机么?” “不急。” 宁无猜摇了摇头:“马员外这群人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一群毫无利用价值的败类,洗剑阁为什么会成为这群人的靠山?” 李希望神情一愣,宁无猜说的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或者说不敢想…… “两种可能。”见到李希望神情纠结,宁无猜缓缓开口道:“第一,马员外是洗剑阁重要人物的私生子。” 李希望顿时连连摆手,尴尬的笑道:“宁爷你竟开玩笑,这种事绝无可能,马成往上祖宗三辈在县衙都可查,那老家伙绝对和洗剑阁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继续道:“马员外其实只是洗剑阁内某人的一颗棋子,用来替那个人办他不方便办的事,需要他像颗钉子一样钉在灞河县里,听候吩咐做些什么……” 年轻时混迹街头,结交了一大堆狐朋狗友,为人愚蠢而又短见,沉迷享乐而又不善经营。 像是马成这种一无是处的败类,原本是没有成为棋子,被人利用的可能性的……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李希望听完顿时脸色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老王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宁无猜说完,他很快也想到了那件事。 宁无猜更是点了点头,肃容道:“没错,就是那件事!如果那件事不彻底解决,即便是将马员外伏法也没有用,灞河县很快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马员外……” 看着两人一脸忌讳莫深的模样,林采薇秀眉轻蹙,忍不住柔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宁无猜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剥栗子的阿山,对着林采薇轻声说道:“我今天去县衙查了近二十年的卷宗,发现近十年似乎是一道分水岭,近十年之前的灞河命案远,比近十年里的命案要少得多。我很困惑,但是那里的一个老书吏却给我讲了一件有趣的事。” 说着,宁无猜扭头看向沈小叶:“沈姑娘,你有听说过灞河河神么?” 沈小叶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些印象,但似乎的确没听过灞河有过什么河神……”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剥栗子的手指微微一颤的阿山,继而沉声问道:“那马员外这二十年里,有没有做过什么,就是那种你觉得他比较反常的事?” “反常……” 沈小叶踟蹰了片刻,说道:“马员外为人蛮横,素来欺负别人欺负惯了,平日干的也都是一些夺人家产,纵仆行凶的事情,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反而总是标榜自己乐善好施。” “这二十年最反常的事应该就是,他当年刚发家的时候,给灞河县捐了个鼓楼,就立在灞河边上……” 宁无猜闻言看向李希望,李希望顿时脸色一白,颤声道:“莫非是那鼓楼?” “不错。” 宁无猜点了点头:“按理说灞河河神这种大事大家应该都会记得很清楚,但从我踏入灞河县到现在,却几乎没有人提起过,而大多数人也只隐约记得灞河曾经有只水鬼……” “十年的分水岭,反常的大阵,马成和洗剑阁的联系,我现在越来越确定十年前曾经有一位灞河河神存在。” “只不过,洗剑阁通过马员外建立了这么一座鼓楼,又通过鼓声施展了术法,让人们对灞河河神的印象变得模糊起来。” 说着,宁无猜笑了笑:“可惜百密一疏,洗剑阁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料到,世界上还有王老书吏这种过目不忘的普通人存在!” “你的意思是,洗剑阁布局灞河县这么多年,其实是为了让灞河县忘记这位灞河河神?” “而这洗剑阁给马员外当靠山,其实也是为了让他看守这被镇压的灞河河神?” 听完宁无猜的话,林采薇顿时明白了过来,但紧接着有些不解的问道:“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非是马员外不可……而且,这洗剑阁和那灞河河神又是什么恩怨?” “恩怨……” 宁无猜笑了笑,目光掠过林采薇,落在沈小叶和阿山身上:“我说灞河河神与洗剑阁,你们可能还一头雾水,但若是说出这灞河河神的名字,你们估计就明白了。” “因为他叫……”宁无猜说到这里,看着手指略显僵硬的阿山,眯着眼一字一顿的道:“陆,淅,川。” 第四十一章 再入灞河 话音落下,沈小叶俏脸顿时一白,双眸如水光微颤,不敢置信的看向宁无猜:“你……你说什么?” “王老书吏曾跟我描述了一下那河神的样子,我敢肯定,那灞河河神,十有**就是当年失踪了的陆淅川。” “怎么……怎么会……” 沈小叶捂住嘴,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悲伤。 “抱……歉!” 沈小叶咬紧嘴唇站起身来,声线颤抖着,就连肩膀都在用尽全力克制着颤抖,捂着嘴转身便匆匆跑回了房间里。 阿山连忙捧起几个栗子,一脸焦急茫然的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厢房里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李希望看着厢房的方向,一脸不忍的叹道:“宁爷,这是不是对她来讲太过残酷了?毕竟人家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唉……” 沈小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林采薇也跟着点了点头,蹙眉道:“等待了那么久的亲姐姐已经阴阳相隔了,如今又得知与等待了那么久的心上人人鬼殊途,继而连三的打击,对她一个妇人来讲实在也太残酷了些……”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 他还有更残酷的没有说出来呢…… 马员外什么时候抱上的洗剑阁大腿? 二十年前! 又是因为什么事抱上的洗剑阁大腿? 灞河误杀案! 若是这件案子和洗剑阁没有联系,那洗剑阁就凭什么替马员外撑腰? 之后又是宣告陆淅川因畏罪潜逃而被逐出洗剑阁,又是落下锁阴桩镇压声名鹊起的灞河河神…… 事情到这里,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还是早些宣泄出来的为好,给心里腾出一个缓冲,如若不然的话,如果日后知晓了这些他没有说出口的真相,整个人瞬间崩溃都不是没可能…… 况且,他说这些也不仅仅是为了给沈小叶打一个预防针,还有测试阿山反应的心思在里面。 在他说出陆淅川三个字的时候,即便阿山掩饰的很好,但天门境修士六识敏锐,阿山又是一个普通人。 他很明显能察觉到阿山在那一刻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阿山确实是像林采薇怀疑的那样,隐忍了二十年…… “让她发泄发泄吧,趁着我们都还在,逝者已矣,她也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宁无猜找了个借口,紧接着问道:“对了,这二十年间,洗剑阁有没有经常来灞河县的仙师?比那魏无忌身份还要高一些的。” 李希望想了想说道:“好像,上一任镇妖司的黄司尉还在时,魏执事的父亲,魏钟魏长老就经常来镇妖司找黄司尉。” “魏长老?” 宁无猜眉头一皱问道:“他是什么长老?” 李希望沉思了片刻,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掌管弟子惩戒的执法长老?” …… 镇压陆淅川,而非斩草除根,其实就已经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他猜测,应该和陆淅川当年盗走的重宝有关,若是那洗剑阁的背后之刃想要继续找那东西,就必然要频繁来往于灞河县,所以那魏长老**不离十就是做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洗剑阁五十年前也算盛极一时,甚至还与夔门和南明剑府并列,但如今的话,在南国顶多算是二流门派。 宁无猜算了一下。 这洗剑阁的杂役弟子和普通外门弟子,大多都是玉桥以下修为。 而像是魏无忌这种,较为优秀的外门弟子,基本上都开了天门,与他实力相当。 执法长老的话,也就是与那准备和玉致公主成亲的洗剑阁小师叔一辈,算是掌门之下的二档,仅次于和掌门一辈的四大阁主。 那修为大概是…… 星蕴? 想了想虞青梅当时那撼动山坳的一拳,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这陆淅川当年拿走了什么东西,竟然让一个星蕴境界的修士都为之动容! 难不成是女水鬼手中的那件? 宁无猜一边思考着,一边趁着夜幕,飞快向灞河赶去。 洗剑阁要在戌时落阵,虽然他还不清楚洗剑阁布下千阴聚煞阵的意义,甚至觉得这群人脑子怕不是让驴踢了,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恐怕这是他最后把神器灵韵夺来的机会,必须赶在落阵之前把神器灵韵从那女鬼手里夺过来! 虽然他同情陆淅川的遭遇,但那两只可能是陆淅川父母的水鬼,害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他当初在洪若寺说过的那样。 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既然害了无辜之人,那便要有承受报应的觉悟! 很快,宁无猜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城,来到了灞河边上。 月朗星稀的夜色下,城外那高耸的鼓楼格外清晰,灞河如同白茫茫的玉带一般,一路延至远方。 天寒地冻,昨日被他一剑斩出来的冰裂,经过一天一夜又重新冻在了一起。 仅剩下一道不太明显的冰痕。 宁无猜沿着冰面,循着记忆找到了当时的那片冰窟,冰层似乎冻得还不算很厚实,抽出喧雷剑在上面轻轻一戳,很容易便戳出了一片裂口。 透过裂口甚至可以看到,幽暗的河水在冰层下静静起伏着。 没有思考太久,宁无猜很快便掐动半吊子的避水诀。 双指如莲花绽开。 体内灵气不断奔涌循环着。 接连失败了四五次后,这才成功施展出来,流转的灵气在周身形成了一层灵气薄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原本再给他点时间,他还能再熟练一些的,可谁想到洗剑阁和镇妖司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压根不给他时间…… 轻轻叹了口气,宁无猜便直接撞破冰层向水底潜去!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瞬间挤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体外的避水诀很快便将那股力道卸掉,让他很轻易便掌控住了自己的平衡,甚至还能在水下呼吸。 虽然一时间还找不到那夫妻水鬼,但王老书吏之前已经跟他说过,锁阴桩就在灞河上那座石桥的下面。 若是那两夫妻水鬼在这灞河里,会经常出没一个地方。 那必然是镇压着陆淅川的石桥无疑了! 很快想通了这一点,在浑浊的河水中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宁无猜便向着记忆中石桥的方向游去…… 第四十二章 锁阴桩的真面目 河水浑浊,沿着暗流游了很远,宁无猜总算是摸到了记忆中的那座石桥。 灞河上的石桥有些类似拱桥那种,分列着七个桥洞,黑黝黝的桥墩上面布满了水苔,手指摸在上面滑不溜丢的。 四周寻觅了一下,没有看到水鬼的影子。 宁无猜这才沿着桥墩向着更深处的水底潜去…… 河水在桥洞间流淌而过,黑黝黝的桥墩如同巨锁一般直连河底,越是往下,四周的河水便越是昏暗,即便是宁无猜这种修行者,亦是无法在纯暗的环境下视物。 很快,宁无猜便踩到了河床,泥沙那轻柔深陷的触感从脚下传来。 “簌!” 轻掐剑诀,喧雷剑出鞘! 激发出微弱的雷光向着四周蔓延,细小的雷蛇在河底游走着,很快便照亮了这一片区域。 同时也让宁无猜忍不住瞳孔微微缩紧,看着自己脚下一路蔓延至远方的鲜红色符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雷光照亮的河床下面,几乎都布满了鲜红色的符箓,诡异而又妖冶的扭曲着,随着河沙起伏不断荡漾,如同一片片缓缓盛开的鲜红花瓣! 而在这符箓的正中心,则躺着一个人。 那人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被河床掩埋,只露出一张脸和袖袍破烂的右臂,如同咸鱼一般静静地躺在河底…… 见到周围的亮光,双眸缓缓张开。 僵硬的扭过头来,憔悴而又木然的目光透过乱发,落在宁无猜身上。 视线交汇,随着周围的雷光逐渐消散,河底又再次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状态,重新变得一片幽暗…… 宁无猜凝望着眼前冰冷而又深邃的黑暗,久久不语,如同凝望着一片深渊。 很显然,他刚才看到的,便是被镇压在河底十年之久的陆淅川! 在还没有见到陆淅川之前,宁无猜也曾想象过这位曾经的灞河河神会有一双怎样的双眼,或是含冤忍辱着坚韧不屈,或是性情大变后凶残暴戾。 可……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 木然! 毫无生气! 如同一只被抛弃的人偶! 陆淅川……他是陆淅川……被灞河县捧上神坛的灞河河神! 天生残灵根,他没有放弃,依旧心怀热望。 沉冤河底,他也没有放弃,反而救下无数落水之人。 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被阳世放逐,却仍然坚持着自己曾作为活人的善意,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但是如今,他就静静地躺在这灞河河底! 放弃了自己…… “滋……” 耀眼的雷光再度扩散开来,宁无猜踏着雷光向那河底符箓的中心走去,白衣拂荡着,握着喧雷剑的手掌缓缓握紧。 水底桥墩上的水苔剥落,露出一道道同样鲜红的符箓,如同接天而起的柱锁一般。 鲜红色的符箓,随着暗流荡漾着,如同盛开的花朵。 但宁无猜知道,这并不是那些开在人间的茉莉,牡丹,而是盛放在河底十年之久的恶之花! 踏着泥沙,宁无猜缓缓站在了陆淅川面前,低头凝望着那双木然的双眼,脚下猛然爆发的灵气将河沙冲刷而起! “咚!” 冲卷着的河沙飘散着,露出陆淅川的身体,却也露出了无数双黑气缭绕的手,和无数张堆挤着的恶毒面庞! 他们彼此簇拥着,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一条条手臂犹若重重锁链,枷锢着陆淅川的身体,无声哀嚎着要将陆淅川重新拉回到地狱里面! 宁无猜看着这一幕,紧紧握着喧雷剑,胸膛却似乎燃烧着一团烈火,随时要将他撑破一般! 锁阴桩? 去他妈的锁阴桩! 这些用特殊手段画在河底,随着灞河流淌却依旧数十年未被破坏的符箓,分明是最为阴损恶毒的借命桩! 洗剑阁到底怎么敢的啊! 宁无猜紧咬牙关,看着被那些冤魂束缚拖拽的陆淅川,目光不住地颤抖…… 十年! 这十年来,困住陆淅川的从来都不是这一片大阵,而是枉死在这灞河中,每日每夜都在被痛苦和憎恨折磨的河底冤魂! 那些他能够救下的人,因他而死去…… 那些感激着他的人,最终却对他充满憎恨…… 人们为他建立起信仰,又逐渐把他遗忘,为他镀上神明的金身,却也成为他的地狱之门! 洗剑阁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一脚踩下,便将陆淅川这妄图成神的野鬼,在人们的注视中重新打回地狱。 用最诛心的方式,磨灭了他所有的热望! 让他像条狗一样静静匍匐在这冰冷的河底,眼睁睁看着他所有的坚持被摧毁,却只能无力狂吠! “陆淅川!” 宁无猜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了陆淅川的手臂,也不管在这冰冷的水下他能不能听到,发出了整耳欲聋的怒喊! 无数黑气如同泥汤一般,从他的身上滚落,一条接一条的手臂彼此起伏着抓向他的肩膀,虚幻的黑气手指遮住他的双眼,交叠着覆盖住他的面庞! 冤魂凄嚎着要将他拽下地狱! “陆淅川!” 宁无猜再次怒喊,以他天门境的力气,竟然无法将陆淅川从那群冤魂之间拽出! 若是虞青梅在此,是肯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的,他可没忘记自己吐槽虞青梅黑心又差劲的时候,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比虞青梅还要差劲! 遇到这种事! 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神器灵韵要拿! 陆淅川要救! 洗剑阁,他终有一日也会登门拜访! 所以…… “赶紧!给我醒过来啊!” 灵气激荡着卷过河床,耀眼而又狂暴的雷光蔓延向四周,分裂出密密麻麻的枝杈,犹如在这昏暗的河底生长出了一株雷霆之树! 汹涌的暗流翻滚着,不断地震颤! 手臂! 胸膛! 一点点的抽离! 然而,就在此时! 夺目的红光却从地面上的符箓之花上亮起! 透过那黑漆漆的阴魂,逐渐在陆淅川的身上浮现出交织成网的红色锁链,又将他重新拉回! “咚!” 随着一阵水波巨颤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暗流彼此交织着从远处奔来,将宁无猜撞得倒飞而起,整个人砸在那黝黑的桥墩上! 两道鬼影出现在宁无猜的视线之中…… 第四十三章 玉佩 夫妻水鬼! 宁无猜目光疑惑的看着那两只水鬼,沿着桥墩缓缓坠下,喧雷剑瞬间倒飞而回,抽扬起卷动的泥沙! 什么情况? 小爷我又翻车了? 这两只水鬼不是陆淅川的父母吗,他显然是在救陆淅川啊,为什么这两只水鬼反而要攻击他?! 就算是跟他有仇,也不会选这种时机出手吧?! 看着那面容憨厚怯弱的男水鬼,还有那瘦弱凶狠的女水鬼,宁无猜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十年,这是一个分水岭。 近十年间,在这灞河枉死的人都会被借命桩所吸引,化为枷锢着陆淅川的冤魂! 而只有十年前死去的人,才会化作水鬼,这也是他判断这两只夫妻水鬼是陆淅川父母的原因。 因为陆淅川父母投河案。 是十年前灞河县,唯一一件在灞河中发生人命的案件! 可眼下,这两只水鬼居然在阻拦他继续救陆淅川,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大概……可能又翻车了? “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女水鬼显然没有给宁无猜更多的思考时间,随着阴冷的嚎叫在河底扩散出波纹,汹涌的暗流便化作一枝离弦的利箭向陆淅川射来! “滋!” 耀眼的雷蛇狂舞而起,照亮宁无猜那深邃的双眸,裹挟着剑锋猛然撞向暗流! 有着避水诀的保护,宁无猜便可以在水下鏖战更长时间,同时也可以抵消一部分暗流的冲击力。 面对水鬼的暗流之矢,便不会再像当初那般束手束脚。 看到宁无猜一剑粉碎暗流,那女水鬼似乎也出离的愤怒起来,尖叫着便指挥那男水鬼接近宁无猜,同时再度凝聚出一道暗流之矢向着宁无猜奔射过去! 剑诀轻掐,瞬间逼退男水鬼。 宁无猜长发在水中飘起,扬手接住如梭如织的剑光,猛然一剑轰爆暗流! “咚!” “咚!” “咚!” 然而女水鬼并不死心,反而凝出一道又一道的暗流疯狂向宁无猜甩来,彼此交织着射向宁无猜! 然而,他昨天的那一剑,再加上强行使用那件秘宝,明显让这女鬼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所以这几道暗流并没有昨天那般灵活,力道也明显没有昨天强横,反而被宁无猜操纵着剑光轻松轰爆。 而那速度很快的夜游境男水鬼虽然难缠,但却无法对宁无猜造成伤害,反而差点被宁无猜抓住机会。 “簌!” 剑光从那男水鬼腰间穿过,宁无猜遗憾的摇了摇头,右手并起两指,轻掐剑诀,指挥着喧雷剑再次倒飞而回。 差点被剑光拦腰斩断,那男水鬼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凄冷的叫了一声,恐惧着逃窜进水草里。 任凭那女水鬼如何嘶吼,也始终瑟瑟发抖的抱着头,躲在水草后面不敢出来。 看见那男水鬼如此无用,女水鬼顿时气得鼻歪眼斜,而宁无猜又接连斩爆两道暗流,雷光呼啸着照亮河底,踏着喧雷剑向自己杀来。 那女水鬼顿时张开双臂,阴冷的厉嚎了一声。 阴冷,飘忽,如气泡般断续的哀嚎,犹若来自地府一般,随着那身白衣如水草般飘摇而起,那女鬼的面容陡然变得恨戾起来! 一团微光,从女鬼胸前飘起。 质地洁白细腻的圆形玉佩悬浮在女水鬼面前,白蒙蒙的微光,将那张阴森恨戾的面庞照亮。 “叮!” “检测到明显神器灵韵波动,请尽快收集神器灵韵帮助系统升级!” 听到系统的提示,宁无猜顿时眸光一亮。 很显然,女水鬼面前的玉佩便是系统需要的那东西…… 花…… 还有剑……和……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看清那圆形玉佩上面的图案,女水鬼便深深看了宁无猜一眼,瞬间张口将那玉佩吞了下去! “唳~” 努力吞下那玉佩,女水鬼似乎也极为痛苦,玉佩的光晕顺着脖颈一路落下,仿佛是吞下了一团火,就连阴躯也如同蒸发般逐渐飘散起黑雾。 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交织着,随着那一头乱发肆意飞舞。 原本阴冷模糊的嘶吼声也逐渐变得尖锐起来,在水中扩散出层层叠叠的波纹…… 一只…… 两只…… 三只…… 扭曲而又苍白的手臂从女水鬼背后伸展出来,爆开一蓬接一蓬的黑雾,女鬼面容狰狞,身躯怪异而又僵硬的颤抖着,发出刺耳而又阴冷的凄嚎。 喧雷剑飞梭着落下,雷蛇飞舞。 闪烁着雷光的剑刃穿过女鬼胸膛,带着强大的贯穿力将女鬼钉在河床上! “唳~” 近距离的哀嚎,在宁无猜的面前爆发。 没死! 眼皮一跳,强烈的危机感从宁无猜心中升起,看到女水鬼那痛苦的面容,宁无猜连忙抽身后退! “咚!” 苍白的手掌握在剑刃上!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沉闷声响起,扭曲而又僵硬的手掌接连握住剑刃! “唳~” 长发飞散! 女鬼那青白色的死鱼眼中,针尖大小的瞳孔如同蔓延的血迹一般,逐渐晕染开黑色。 钉在女水鬼体内的剑刃一点点被拔起,细碎的雷光磨灭黑雾,却又有数不尽的黑雾从女鬼的身体内涌出! “人……类……” 女鬼那漆黑一片的双眼望向宁无猜,声音断续而又僵硬的嘶嚎着,浑身不断崩裂着黑色的雾气,但又不断生成黑雾,将她那破碎的身躯勉强拼凑起来! 手掌交叠,喧雷剑被霍然拔出,倒插入脚下的河沙之中。 黑气随着白衣飘舞着,女水鬼那四只手臂在身后猛然张开,随着身前的两只手臂猛然挥动,无数交织纠缠的暗流奔涌而出,向着宁无猜轰去。 如同在河底掀起了一阵强烈的风暴! 宁无猜顿时被这阵暗流轰飞,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中,连忙咬紧牙关,吃力的伸出手臂来,掐动剑诀…… “簌!” 喧雷剑闪烁着雷光穿破暗流,落入手中! 猛然将宁无猜拽出! “咚!” “咚咚咚!” 看见宁无猜逃脱,女鬼顿时双眼暴睁,暴躁的暗流接二连三的向宁无猜轰去。 河沙掀卷而起! 碎石纷飞! 宁无猜抓住剑光不断地奔逃着,躲避着那一道道暗流之矢,心里直骂娘! 草!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 什么情况! 这女水鬼也太阴了吧! 有这杀手锏,上次怎么不用? 要是早知道这女水鬼有二阶段,打死他也不下来好吧! “人类!” 女鬼凄厉的哀嚎着,声音重重叠叠在水下扩散开来,漆黑的双眸下逐渐张开另外一双眸子,血红的瞳孔扩散,血色如同裂纹般逐渐密布双眼…… “我要你死!” 无数暗流交织成巨蟒,张开巨口,向宁无猜扑杀过去! 与此同时,河底那鲜红的符箓陡然亮起,一圈接一圈的光芒透过冰层,从头顶落下…… 第四十四章 可别让我失望啊…… 头顶上落下的红光仿佛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与那符箓鲜红色的光芒交相呼应,就连河底的黑暗仿佛也被照亮。 陆淅川被拉出半截的身体继续沉沦着,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 冤魂簇拥着抓住他的脸庞和肩膀,淤泥般的黑雾落在血色锁链上,慢慢蒸发干净。 而在他身下的河床上,还有更多的黑红色手臂从法阵中伸出,彼此簇拥挥舞着,如同在河底盛开了一片曼珠沙华…… 千阴聚煞阵大阵! 洗剑阁和镇妖司提前了! 宁无猜的瞳孔微缩,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起来,然而此刻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考虑。 浑身的灵气再度爆发,乘着雷光再度狼狈逃窜,险之又险的躲过那暗流巨蟒。 然而随着那女水鬼的六只手臂再度挥动,那暗流巨蟒便摇曳着犹若实质的庞大身躯,回首向着宁无猜再度撕咬过来! 草! 没完没了了是吧! 宁无猜顿时有些头大,如果被这暗流巨蟒扑中,体外的避水诀估计会被瞬间撕破。 原本平静的河水,在红光中剧烈动荡着。 看了一眼逐渐陷落的陆淅川,又看了一眼远处张牙舞爪的女水鬼,宁无猜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虞青梅半夜催促他修炼的那张脸…… 原本他是那样讨厌那张脸的,讨厌她的无理取闹,讨厌她的剥削压迫,讨厌她的喋喋不休。 可是。 如今他才突然醒悟。 若是没有虞青梅,恐怕当初在他发现自己那憨批金手指出错的时候,就已经自暴自弃了。 在虞青梅不断地逼迫下,他才堪堪以十八岁的年龄跨入天门! 十八岁的天门境,原本他还有些沾沾自喜的,可直到下了山,他才发现自己这么点修为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若是他有点星境的实力…… 若是他有星蕴境的实力…… 洪若寺的时候他便不会需要虞青梅挡在他面前,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也就不必如此纠结! 十八岁天门,很值得骄傲么? 天生雷灵根,万中无一,若这世间存在天才,那他宁无猜便是! 天阶功法,雷函天书,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会! 天卿亲手调教,又有哪几个有这种待遇? 夔门虽然没落,但底蕴尚在,相当于倾一派之力培养他和虞青梅,然而他却仅仅追上世俗中其他大门派的天才,堪堪踏入天门!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十八年来,他都纠结于自己的好处为什么被虞青梅得到,羡慕和嫉妒让他失去了平常心…… 就像是好不容易中了的彩票半路上丢了,成全了别人,于是开始颓唐,埋怨命运的捉弄。 没有了金手指的主角还是主角么?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头脑…… 天赋…… 资源…… 他从未低人一等! 就算是没有金手指! 他宁无猜,也应该于这人间举世无双! 双眼猛然张开,宁无猜体内的灵气疯狂奔涌着,一股接一股的暖流,汇成滔滔江河! 轰! 水生于金,肺金为肾母! 暴躁的雷灵力轰然击碎天门,肺宫内的灵泉猛然翻滚起来,眨眼间便扩张成了湖泊,与此同时一道灵种轻飘飘的落在肾宫上,化为灵泉…… 第二重天门,开! 灵气激荡不休,雷弧在喧雷剑上跳跃着,爆发出比以前更快的速度! 雷! 不光代表着毁灭! 同样也代表着极速! 风灵根虽快,但风只胜在迅捷持久,若要切实比较瞬间爆发的速度,这世间就没有比雷电更快的事物! 紧握长剑,化身狂雷! 望着身躯不断崩溃又不断弥合的女水鬼,宁无猜紧咬牙关,不断躲避着暗流巨蟒的猎杀! 女水鬼此时的力量已经接近当时洪若寺的那只树妖。 这个时候逃走是没问题的,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 所以,要把所有筹码都压上么?! 胜率是多少?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 还是……百分之…… 瞳孔隐隐透着些许的光芒,宁无猜遥遥瞥了一眼不断沉陷的陆淅川,深吸了口气,紧握着喧雷剑在水中折了个方向,便向那符箓的方向猛然飞去! “咚!” “咚!” “咚!” 暗流巨蟒紧跟其后,震动河床,不断起伏的扑咬在河沙上,扬起滚滚沙瀑! “咚!” 接连躲避了几次扑咬,宁无猜几乎是擦身避过那暗流巨蟒,但仍旧被那阵暗流带起的巨力冲撞的砸入河沙之中! 细沙翻卷! 宁无猜瞳孔中倒映着那头再度向自己扑杀而来的暗流巨蟒,手中的喧雷剑用力握紧。 “轰!” 暗流巨蟒轰然撞击在河床上,庞大的身躯如同坠落之石,沿着翻涌的河沙犁出去很远,形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宁无猜抓着喧雷剑,避水诀彻底破碎开来,静静的躺在沟壑之底,望着头顶那刺目的红光。 大阵一圈接一圈,几乎可以看到阵图那模糊的光影,在冰层一重重逐渐清晰起来…… 握着喧雷剑缓缓站起身来,凝望着远处漂浮的女水鬼,一片刺目的红中,那身影缓缓挥动着六只手臂,身躯如瓷器般密密麻麻的龟裂开来。 暗流巨蟒再度成型,呼啸着猎杀而来! 而宁无猜却缓缓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脚下轻轻踩过符箓,鲜红色的符箓如同飘起的火焰般,从他脚下缭绕而起…… 事已至此…… 可别让我失望啊…… “嘣!” 暗流巨蟒扭动庞大的身躯,刚要张开獠牙巨口,从宁无猜头顶扑杀而下。一条血红色的锁链猛然在水中划过,狠狠的将那暗流巨蟒砸碎! 宁无猜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落下的锁链,嘴角轻轻翘起,目光望向那一圈血红符箓的正中心…… “嚎!” 怨灵那冰冷而又紊乱的嚎叫声传来,让整个河底都在巨颤动荡着! 无数只伸向冰面的手,宛如一群想要从地狱中脱困而出的厉鬼,在红光的照耀下,彼此推搡拥挤着,宛如一幅地狱绘卷。 然而。 下一刻,一阵比那些嚎叫更加暴戾的嘶吼声响起! 如同威慑众鬼的君王一般,瞬间将那些声音统统淹没,原本巨颤着的河水轰然倒卷翻涌,形成剧烈的旋涡! 而在那宛若地狱景象的红色绘卷之中,一名浑身缠绕着血色锁链的男子从怨灵中奋力抽出双手,仰身在无数怨灵的浪潮里。 嘶吼着握向天空…… 第四十五章 他应该回到人间 “轰!” 大阵之上,望见冰层轰然龟裂,滔滔冰河席卷着冲向空中,魏无忌顿时脸色一变。 “师兄!” “师兄!” 那几名外门弟子顿时脸色惊骇的躲过乱流,手执阵旗,看向大阵之上的魏无忌。 岸边的周司尉也跟着眉头一皱,被一群镇妖司小吏簇拥着,望向半空中的魏无忌:“魏兄,这是怎么回事?!” “无妨。” 魏无忌虽然脸色微变,但还是佯装镇定的说道:“应当是河底那鬼物不甘心,困兽犹斗罢了,诸位不用慌,等到这大阵落下就尘埃落定了。” “是!” “是!” 那几名弟子瞬间心情平复下来,继续手持阵旗,不断输着灵气令那大阵一重重的完全展开。 而岸边的周司尉也神色稍定,摆了摆手,示意那几名小吏退下。 魏无忌暗暗松了一口气,眸光幽深的注视着脚下那徐徐展开的大阵,似乎要透过水面看到水底一样,尽管他说的轻松,但他那下意识掐紧的剑诀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鬼物修炼。 死后浑噩即为游魂,诞生灵智称作小鬼,凝聚阴躯便是对应玉桥修士的夜游,白日现身则是日游境的标志。 而在日游境之后,便是绝大多数鬼物都到达不了的境界——厉鬼! 执念成绝恨,红衣化煞,方为厉鬼! 到了厉鬼这一阶段,便不是简单的了却执念便会散去这么轻松了,若是仍旧心怀绝恨,红衣不腐,那厉鬼便会依旧长存! 眼下,被镇压了十年之久的陆淅川便有慢慢向厉鬼转化的趋势! 一片刺目的红中,数道捆缚交织的血红色锁链直直绷紧,却又被那嘶吼咆哮的男人撑得颤抖起来。 而那身下无数凄厉尖叫着的冤魂们,已经露出了那男人腰部以下鲜红色的衣摆,如同堆积起了一座小山般,被慢慢抽带而出,滚落的淤泥落入满是符箓的河床中消失不见。 河水在动荡! 红色在蔓延! 积攒了十年的绝望让陆淅川从那个灞河河神逐渐化作厉鬼,冰冷的气息在河底飞快蔓延,让那女水鬼的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之色! “唳~” 眼见着锁链一条条的崩断,陆淅川有了脱困而出的迹象,那女水鬼顿时也顾不得再去追杀宁无猜。 黑色眸子里,血红色的瞳孔狰狞转动了两下,六只手臂便齐齐挥动,顿时操纵着无数暗流如鱼群般向着陆淅川冲撞过去! 而陆淅川却宛若在看向一只蝼蚁般,疯狂的眸子轻轻转动,抬起已经染上大片血红色的衣袖,五指猛然张开! “咚!” 一圈水纹在水底猛然扩散开来! 汹涌的乱流顿时将那飞来的暗流鱼群绞得粉碎! “嘣!” 又是一条锁链崩断! 陆淅川乱发如狂,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红衣飘散,神色狰狞着要从地狱回归人间! 宁无猜目光明亮,陆淅川的执念正如他所料的一样,是拯救他人…… 所以,他才会因此陷入绝望! 所以,他才会成为灞河河神! 因为救人的执念不断驱使着他去这样做,但同样救人这种执念是远远没有尽头的,所以才会造就出陆淅川这种,永远无法了却执念的特殊存在! 他不必靠着吸食阳气变强,万民的感激便是他的力量! 因此,他从一个死前都没踏入过玉桥的小小杂役弟子,短短十年蜕变成为巅峰日游的存在。 但也正因如此,镇妖司才生出对他的忌惮! “陆淅川!” 宁无猜连续掐了三遍手诀,总算施展出来了避水诀,看见陆淅川一副陷入疯狂的模样,急忙大喊了一声:“你弟弟阿山叫你回家吃饭!” 听到阿山两个字,陆淅川眼中的疯狂陡然一顿,血衣拂荡,整个人被锁链回扯了一小段,略显茫然的看向宁无猜。 “跟我走!我帮你伸冤!” 宁无猜再次叫出声来,挥剑劈开女水鬼射来的暗流,飞快向着陆淅川的方向游去,伸出了左手。 陆淅川浑身暴躁的气息缓缓回落,抬头看了一眼那缓缓旋转的血红色大阵,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下那无数的冤魂,突然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摇了摇头。 若是能脱困,他早就脱困了。 事实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彻底挣脱谈何容易? “咚!” 挥手击退宁无猜,头顶的大阵缓缓压下,两条崩裂的锁链飞卷着,厉鬼之威尽显,将那女水鬼向他卷来…… 女水鬼凄厉挣扎着,六只手臂紧紧抓住锁链,却无法动摇半分。 而那原本瑟瑟发抖的男水鬼,看到女水鬼被拽向借命桩大阵,顿时瞳孔轻颤着,愤怒嚎叫了一声,向那女水鬼扑去,抓着她的脚便要将她向外拖…… “洗……剑阁……魏落蝉……” 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随着那血红色的大阵彻底落下,与河底那猩红色符箓之花重合在一起,原本慢吞吞的冤魂们顿时狂暴起来,扭曲的面孔和手掌,迅速将陆淅川吞没。 而那两只夫妻水鬼则被锁链紧紧捆缚着,逐渐被那无数冤魂拖拽拥抱,与陆淅川一同陷入了那片地狱。 “小……小心……” 猩红色骤然充斥了整个视野,逸散的能量如同浪潮一般,浩浩荡荡的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卷扬起泥沙。 一阵漫长的嗡鸣后,河底再次重归于一片黑暗。 随着猩红色的符箓一寸寸的变得黯淡,一枚雕刻着花与剑的无暇玉佩被喷吐出来,曳着红色的光芒,落入宁无猜的手中。 “叮!” “获得神器灵韵,系统升级条件满足,开始升级!” 【04:23:59:59】 看着面前不断跳动着时间的系统面板,宁无猜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光芒稍显黯淡的玉佩,默不作声的抿了抿嘴唇。 “簌!” 轻轻扬手,喧雷剑从一片幽暗中倒飞而回,落入手中。 尽管达到了他最开始的目的,然而宁无猜此刻却不在仅仅想着升级系统,逆袭大师姐。 一个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救人,不让别人经历自己遭受过的苦难的水鬼,甚至被绝恨充斥脑海,也依旧听从身体本能地反应去竭尽全力救人。 他不该在这水底。 他应该回到人间…… 第四十六章 工具人是时候站起来了 “哗啦……” 算着洗剑阁和镇妖司的人差不多离开了,宁无猜这才破开水面,提着喧雷剑从灞河慢慢爬上岸来,身心俱疲的躺倒在雪地里。 被那女水鬼追杀那么久,精疲力竭。 又接连使用了几次避水诀,虽说一脚踹开了第二重天门,但体内的灵力基本也快见底了。 “梆……” 月朗星稀,天地寂静一片,只剩下耳边不断动荡的河水,还有从远处城里传来飘飘渺渺的打更声。 宁无猜缓缓闭上双眼,想着陆淅川最后的那句话。 在他看来,这坑害了陆淅川最大的幕后黑手便是洗剑阁执法长老魏钟。 不管是之前频繁来往于洗剑阁与灞河县,还是在灞河县落下马员外这么一颗棋子,都意味着灞河县的整个局面,都在这魏钟的谋划之中。 可陆淅川被再次镇压前,让自己小心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魏落蝉? 又是姓魏? 这么看来,陆淅川这件事或许是这魏家一脉的主意,并非是这洗剑阁针对陆淅川出手?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禁掏出怀里的玉佩,对着月光看了看。 白玉剔透无暇,精致雕刻着花与剑的图案,周围则是一圈水波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法器? 气断断续续的涌入,然而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始终没让这玉佩起什么变化。 宁无猜顿时就纳闷了,一股脑的坐起身来,疑惑的看着这玉佩。 咋回事儿? 明明那女鬼用的时候就好好的啊! 难道……难道…… 想到系统提示,宁无猜顿时脸色就变了,一脸悲伤的看着手里的玉佩,莫名有点想哭。 难道是那什么神器灵韵,被系统拿走的缘故?! 草! 这系统夺笋呐! 抽取神器灵韵,他还以为系统就是轻轻抽一针,随便给这玉佩放点血…… 好家伙! 这一口抽动脉上了吧?! 合着他好不容易得到个宝贝,还没等捂热乎呢,就让狗系统给玩坏了?! 想到这里,宁无猜缓缓抬起头来,面带悲伤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惆怅的叹了口气。 年轻系统! 不讲武德! 显然是,有备而来! 希望狗比系统能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这种小葱明,耗子尾汁~ …… 回去在虞青梅那里吃了个闭门羹,于是只好去阿山房里修炼了一夜,稳固了一下刚刚突破的修为。 天门十二重,重重皆有玄妙。 当初在洪若寺开了肺宫,便可呼啸激荡风雷,如今开了肾宫,自然也是有相应的玄妙。 肾宫属水,开了肾宫,似乎令他浑身上下的灵力运转的更加迅捷,爆发出来的速度也要比往日更快。 当时在水下躲避女水鬼的暗流巨蟒时便是如此,若非他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也就不可能撑那么久了…… “呼……” 清晨的阳光落在脸上,宁无猜长长呼出一口气,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雷光在鼻息间消散。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04:13:24:08】 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那还在不断跳跃的数字,宁无猜顿时就又想起那被系统玩坏了的玉佩,不禁一阵肉痛。 唉…… 行吧…… 牺牲一件外物换取狗系统的升级,也算是值得…… 虽然还不知道系统会升级成什么样子,但这样安慰了自己几句,宁无猜的心里却是好受了不少。 不过,这玉佩虽说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俗物一件。 可对于…… 沉吟了片刻,看向一旁熟睡的阿山,伸手一翻,从储物袋里掏出那枚玉佩来。 轻轻握着玉佩,开口道:“我知道你醒了,这二十年也都是装傻,大概是怕有人杀你灭口吧,我理解你的苦楚,所以你也不用回答些什么,静静地听我说就好。” “昨晚我去了灞河,陆淅川重新被镇压了,我没法把他救出来,但是在他被镇压之前,和我做了一个交易。” 宁无猜望着窗外徐徐的阳光,继续说道:“我会去一趟洗剑阁,把这件事彻底了结,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我都知道了,他们不应该寿终正寝,更不该默默无闻的死去。” “陆淅川需要个公道,河底这数百冤魂同样也需要个公道,被他们害过的你们同样也需要个公道。” 说着,将玉佩缓缓搁在阿山的枕边,宁无猜曳着白衣站起身来:“这块玉佩的好处被我得了,如今虽然失去了玄妙之处,却也算物归原主。” “等我重新回到灞河县,你就不用再装傻子了,之后找个活干,好好回报你嫂子这么多年的养育恩情,不要心怀仇恨的活着。” “要像你哥那样,永远热忱,永远善良。” 说着,宁无猜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正好,那魏无忌昨天不是邀请他们去洗剑阁做客么?要想去洗剑阁,还不打草惊蛇,就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借口了…… 他可得早点去堵门,别被那魏无忌给溜了! 混进洗剑阁去干洗剑阁的人! 洗剑阁目前犯! 想想就刺激! 宁无猜顿时就乐了,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向林采薇房间走去…… 他这次可是要在人家的地盘上闹事,就算他有夔门的身份在,但说白了还是在打洗剑阁的脸。 他是去装逼的,到时候吃瘪就不好了。 所以这种事,当然还得找个靠谱的帮手! 虞青梅的话,实力还没恢复呢,区区玉桥修为能干啥,在一旁给他摇旗呐喊助威,看着他装逼如风就行了! 并肩作战,害得是采薇道长! 心中三下五除二的安排好计划。 幻想着自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震慑四方,虞青梅一脸崇拜的给自己摇旗呐喊,宁无猜的眼里便充满了光…… 工具人! 是时候站起来了! 听着宁无猜慢悠悠的走远。 安静的房间里,阿山闭着眼睛缓缓挪动手掌,按在那玉佩上,感受着玉佩的纹理,眼皮不禁轻颤着。 良久。 便如一个终于失而复得的孩子般,身体蜷缩着将那玉佩缓缓握紧,肩头轻颤着翻了个身,从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清泪…… 第四十七章 阴魂不散 “这次有劳各位了,本官代表镇妖司感谢洗剑阁援手。” 东城门口,周司尉对着魏无忌等人拱了拱手,声音沙哑的笑道:“不如再多留一天,本官也好好好款待款待各位。” 魏无忌却是摇了摇头,抱剑拱手道:“抱歉周司尉,临行前家师曾有吩咐,速去速回,既然灞河这边的事已经了结,我等也不便久留。” 洗剑阁和镇妖司虽有合作,但本身关系并不算密切。 而周司尉这个人,天赋不高,全赖祖辈余荫这才混到了这个位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也就止步玉桥境了,所以他也没打算跟这周司尉多做接触。 看到魏无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周司尉也不恼火,反而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一名小吏便连忙上前几步,奉上来一个木匣。 周司尉拿过木匣,稍稍拉开一条缝隙,笑容满面的道:“镇妖司资源虽然比不上各大仙门,但这算是本官的一份心意,若是日后这灞河县有什么本官处理不了的诡事,还望魏兄可以援手一二。” 他说的是魏兄,而不是洗剑阁,顿时让魏无忌眉头稍稍皱起。 刚想开口推辞。 但低头看到那木匣里面的丹药时,瞳孔却猛然缩紧! 看到魏无忌的表情,周司尉眼中轻轻闪过一丝轻蔑,紧接着故作轻松的笑道:“我看魏兄卡在天门境二重已经很久了吧,本官这里恰好多一枚开门丹,希望能祝魏兄一臂之力……” 魏无忌望着那周司尉沉吟片刻,神色反复变幻了两下。良久,这才慢慢恢复平静,故作镇定的接过木匣,抱拳一笑:“那就多谢周兄了。” 说罢,便收起木匣带着洗剑阁弟子转身上马,随着人流一起出了城。 而周司尉则扶着腰刀站在原地,阴鸷而又凌厉的双眼遥望着洗剑阁的人走远,半天后轻轻挑起一抹笑容。 “大人。” 看到洗剑阁的人出了城,周司尉身后那递木匣疤脸小吏忍不住拱手道:“那魏无忌资质平庸,而且不过是区区天门境,咱们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交好他?” 周司尉回头瞥了一眼他,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确实,那魏无忌志大才疏,偏偏又自视甚高,瞧不起咱们这帮朝廷鹰犬,但是……” “这个人却是咱们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听到周司尉的话,那疤脸小吏咬了咬牙拱手道:“属下愚钝。” 周司尉摇了摇头,沉声道:“洗剑阁那位和玉致公主成婚在即,老掌门多年不管事,门内派系争权严重。这魏无忌虽然不起眼,却是这龙池魏家一脉的外门话事人。” “洗剑四阁,这龙池阁目前是最强的一阁,若是有一朝龙池魏家掌权……” 身后那名疤脸小吏顿时目光忽闪,恍然道:“那咱们就算抱上了玉致公主的……” “徐黑狗。” 那周司尉顿时眯着眼睛打断了那疤脸小吏的话,转过身来,声音沙哑的笑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教你,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不会叫的才是好狗,明白了吗?” 那疤脸小吏看着周司尉那阴鸷的目光,顿时浑身一颤:“属下明白!” “很好。” 说罢,便转身扶着腰刀,扫了扫那疤脸小吏微颤的肩膀,带着一大群小吏沿街踏雪离去。 冬日暖阳,霜雪长街。 刺骨的寒风拂面,周司尉劲袍猎猎,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座繁华古朴的巍峨城池,扶着腰刀的手也忍不住更用力了一些…… 胸膛里那名为野心的野火燎燎燃烧而起,便是这寒风也无法将其吹熄! 洛都…… 总有一日他周仁之名定将响彻洛都! 而不是窝囊在这偏僻县城,对着魏无忌之流言笑谄媚,可笑如同喽啰! …… “魏师兄,那周司尉……” 回望着那渐远的城墙,那名尖嘴猴腮的洗剑阁弟子连忙策马赶上魏无忌,欲言又止。 而魏无忌却只是看了一眼他,神态倨傲的嗤笑道:“趋炎附势的喽啰而已,等到这次剑魁大比落幕,咱们龙池阁以后会有更多类似周司尉那样的人来巴结的,你们习惯就好了。” 那名弟子顿时点了点头,但紧接着脸色一变:“魏师兄……” 听到那弟子还要说话,魏无忌顿时眉头一皱,回头轻斥道:“李泽,此事无需再论!这天门丹若是交到蝉公子的手上,此次剑魁大比咱们龙池阁就能多上几分把握!那周司尉即便有算计,孰轻孰重,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不是啊魏师兄……” 被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那尖嘴猴腮的弟子顿时就委屈了,指着不远处的桥头支吾道:“我是想说,魏师兄……你看前面那三个人,穿……穿白衣服的那个,像不像昨天在那小巷子里把我们揍了的那个人?” 魏无忌闻言顿时神色一变,急忙抬头望去,见到桥头那不断向自己摆着手的少年,眼角顿时忍不住抽了抽。 草! 怎么碰到这煞星了?! 他还没忘记当时在那小巷子里,眼前这小混蛋一副要杀人的嚣张模样,虽然他同样也是天门境,但那种强烈压迫感,却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可敌的怯弱! 所以……他当时不是认怂了吗? 都说惹不起了! 怎么在这儿又碰到了?! “无忌兄!” 魏无忌面皮轻颤着,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那身穿白衣的小混蛋对着自己露齿一笑,那双眼眸仿佛带着一丝天然的弧度,笑起来极为好看,仿佛在迎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与昨日那嚣张绝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策马缓缓走来,白衣长发随风拂荡着,剑眉飞扬的笑道:“昨日无忌兄邀我去洗剑阁作客,我思来想去,确实应该去洗剑阁拜会一下。如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无忌兄的一番美意?” 草! 谁邀请你了? 客气话你听不出来啊?! 看到这小混蛋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魏无忌顿时眼角抽搐着,从僵硬的脸上缓缓挤出来了一个笑容:“可我们眼下还要回去复命,最近又赶上我们洗剑阁的剑魁大比,怕是回到洗剑阁也没有空暇招待各位,不如改日……” 话音刚落,便看到那小混蛋笑意更盛,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不碍事,我们就是去见见世面,随便安排几个弟子带我们转转就成!” 你们不觉得碍事,我觉得碍事啊~ 魏无忌顿时就更抓狂了,肩膀气得直发抖…… 这小混蛋! 阴魂不散啊! 第四十八章 时间管理大师 沿着灞河蜿蜒向南,洗剑阁正位于灞河县和重明郡的中段,远远地便可见到那连绵起伏的洗剑山脉。 皑皑群山,巍峨险峻,峰峦堆叠耸立,如同一片浩浩渺渺的云烟,从天上落下凡间。 虽然是隆冬腊月,但到了山脚下,甚至还能看到湍白的飞瀑从山涧倾落,隐约可听到石涧轰鸣。 “无忌兄,你们这洗剑山瞅着比我们夔山要矮不少啊~” “无忌兄,你和那个周司尉关系怎么样?” “无忌兄,听说你们洗剑阁内部分了四阁,真的假的,你是哪一阁的啊?” “魏师兄!” 魏无忌一路上都快被宁无猜折磨疯了,此刻看到两名穿着深蓝剑袍的洗剑阁弟子迎来,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解脱感:“白师弟,罗师弟,今天是你们两个守山门啊。” 看着像是突然间苍老了二三十岁的魏师兄,还有宁无猜等人陌生的面孔,那两名年轻弟子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拱手道:“今天的确是轮到我们两个了,魏师兄这是……” “灞河县的诡事刚刚处理好,眼下回来复命。” 心情复杂的说了一句,魏无忌紧接着问道:“对了,魏长老现在在哪里?” 其中那名相貌清秀,眼圈有些发黑的弟子连忙回道:“魏长老此时应该在执法堂那边,昨日外门丹香阁那边丢了一瓶开门丹,几名外门弟子互相推诿,执法堂那边正在审讯呢,估计审出来真凶,魏长老这一百鞭就要落下去了。” 魏无忌点了点头,转身下马,对宁无猜三人拱了拱手,抽搐着嘴角道:“宁……宁兄,我眼下还要带人去执法堂复命,抽不开身,礼数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宁无猜笑了笑:“海涵海涵,正事要紧。” 见到宁无猜没有过多纠缠,魏无忌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那名眼圈发黑的弟子吩咐道:“那个……罗,罗师弟,这几位是夔门来的朋友,你替我招待一下,带各位夔门的朋友四处转转……” 那名弟子顿时一愣:“这……不太好吧?罗师兄,我还要守山门……” 魏无忌连忙摆手打断,指了指那刚刚下马的矮胖弟子:“让程虎替你。” 啥? 那名弟子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魏无忌,又看了看笑容和煦的宁无猜,顿时有些晕乎乎的,思绪纷乱。 这么说? 他下班了?! 不用再苦逼的看大门了?! 看着那名弟子眉梢扬起一抹喜色,那名矮胖弟子忍不住有些同情,眼里充斥着对人生的疲惫与迷茫。 想到当初差点身首异处的经历,顿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肥肉直颤。 望向那白衣胜雪的少年,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 罗师弟,还是太年轻啊…… …… “洗剑阁的历史大概要追溯到两百年前的前朝,当时洗剑阁掌门是前朝云国的大将军遗腹子,为报其父之仇,肃清朝堂,诛昏君,后事了拂衣而去,行至这洗剑山……” “起初创立这洗剑山时,其实只有浣花一脉,后来这百年间不断有惊才艳艳的祖师出现,这才陆续建立起了棠溪、龙池、天瀑,这洗剑四阁……” 不同于夔门的朴素大气,洗剑阁虽也建在山脉之上,各种楼阁殿宇的造型却都是精致无比。 周围的偶尔路过几名洗剑阁弟子,看到宁无猜三人也都是好奇的瞥一眼,然后便行色匆匆南国的离去。 沿着勾廊殿阁一路走,听着眼前这洗剑阁弟子滔滔不绝的吹着牛逼,宁无猜连忙问道:“那个,不知怎么称呼?” 那名眼圈发黑的弟子挠了挠头,停下脚步道:“我姓罗,罗大鹰,各位既然是魏师兄的朋友,直接叫我大鹰或者小罗就行。” “好名字。” 宁无猜夸赞了一声,拍着那弟子的肩膀问道:“那个,小罗啊……你们这洗剑阁弟子怎么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我听无忌兄说最近有什么剑魁大比,是因为这件事儿么?” 罗大鹰顿时眉头一挑,笑了笑道:“才不是,虽然最近是赶上剑魁大比没错,但剑魁大比说起来其实是那些内门弟子的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顶多就是走个过场,当观众的。” 说着,罗大鹰便环顾了一圈四周,轻叹道:“我们洗剑阁不比你们夔门,虽说同样没落了,但我们洗剑阁既没有天卿坐镇,近几年也没有惊才艳艳的天才出现,已经有了些暮薄西山的趋势。” “门内的弟子大抵都知道这种情况,可掌门对此不管不问,近几年也是由龙池阁魏家为首的复辟派来把控大局,整个洗剑阁气氛十分紧张。” “有道是时不我待,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才显得大家都很匆忙啊……” 宁无猜听着点了点头,林采薇在一旁却是忍不住问道:“可你们小师叔不是跟玉致公主要大婚了么,到时候洗剑阁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没必要想的这么悲观吧?” 罗大鹰顿时摇了摇头:“我们浣花阁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目前龙池阁的威势太盛,要是不忙碌一些,总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林采薇顿时叹了口气:“修行本是个人之事,如此流于表面,强行施压,岂非本末倒置?” 宁无猜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默默给采薇姐姐点了个赞。 就算是虞青梅,也都是威逼利诱着他修炼,还从来没这么严重的给他施压过。 想到这里,宁无猜就忍不住有些同情起这些洗剑阁的弟子来了。 怪不得一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鼻孔长在眼睛上,想法幼稚而又可笑,连马员外那种渣滓都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原来是高强度修炼给修傻了……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宁无猜看向眼圈发黑的罗大鹰:“那你呢,我看你修为好像比其他人都要低一些,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忙么?” “还好吧,我比较会管理自己的时间。” 罗大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小院子道:“这里便是浣花阁给新弟子准备的住所了,眼下还没有新弟子,各位就先住在这里吧,我接下来估计会很忙了,要下山帮陆师姐去良品斋买点心,顺便还要把之前为周师妹订制的玉簪带回来,给周庄的李寡妇送鸡蛋,估计未时才能回来,到时候给陆师姐送完点心还要陪阿兰练剑,申时答应了和张师姐一起研习灵草种植,酉时去给周师妹送玉簪,约好了要陪她和杜师妹一起赏月……” 好家伙! 怪不得这货修为这么低,原来是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管理大师啊! 又是陆师姐,又是周师妹,又是李寡妇的…… 妈的! 这不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吗?! 听着罗大鹰那丰富多彩的一天,宁无猜心中忍不住猛男落泪,眼神复杂无比的看着眼圈发黑的小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承认,他酸了…… 第四十九章 算成语吧 有的人活了两世,相貌堂堂,两辈子加一起都四十来岁了,却始终母胎单身,连小姐姐的手都没有牵过。 而有的人平平无奇,结果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海王。 亏他之前还同情罗大鹰…… 小丑竟是我自己…… 宁无猜眼神忧郁的杨起侧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落下来。 他也想要师姐师妹小寡妇! “那我便先告……” “罗师兄!” 就在罗大鹰准备告辞时,远处却陡然一声轻呼,宛若黄鹂出谷一般清脆悦耳。 紧接着,便看到一道深蓝色剑裙的身影从远处袅袅跑来。 乌黑的长发凌乱披在脸颊两侧,湖蓝色的裙摆飞扬,此时正脸颊绯红的看着罗大鹰,明亮的双眸如同两泓清泉,委屈的神色格外惹人怜爱。 “罗师兄,你最近怎么都不去找我了?” 看着那神色委屈的少女,罗大鹰顿时神色微变,抿了抿嘴,轻皱着眉头叹道:“叶师妹,我最近很忙,实在是没有空暇。” 那姓叶的少女闻言却是更加委屈,一把抓住罗大鹰的衣袖抱怨道:“没有时间陪我,怎的却有时间陪陆师姐,那天在天瀑剑崖上我都看到你和陆师姐有说有笑的在一起练剑,你是不是和陆……” “叶师妹,我和陆师姐只是普通朋友,你想多了。” 罗大鹰连忙打断了那叶姓少女的话,紧接着将那少女的手从衣袖上移开,脸色愁苦的道:“就和你一样,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 那叶姓少女顿时如遭雷击,泫然若泣的望着罗大鹰,呓声道:“可我们之前明明都互相倾心的,你还赠我玉簪,月下饮酒赋诗于我,‘情深渐老,相思愁云乱’,相思……愁云乱……” 公开处刑! 罗大鹰顿时尴尬的看了两眼宁无猜三人,对着那叶姓少女干巴巴的笑道:“拙作,拙作……叶师妹,你看这里还有客人,咱们换个地方……” 那叶姓少女却只是瞥了一样宁无猜三人,带着哭腔道:“有什么不能说,若是在这里不说明白,你怕是又要逃之夭夭了。” 罗大鹰轻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叶师妹,你是个好女孩,可我真的配不上你,我不想耽误你,你值得更好的……” 那叶姓少女顿时擦了擦眼泪,一把抓住罗大鹰的袖子,追问道:“是不是我哥威胁你了?你跟我讲,我一定能说服他的!” 罗大鹰摇了摇头:“青青,别问了,爱过……我这里还有客人,咱们就这样吧。” 说罢便轻轻拂开那叶姓少女的手,撇过头不去看那少女受伤的目光,对着宁无猜三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三位先看一看这院子合不合心意,有什么需求……” “罗大鹰!”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身后便传来那少女带着哭腔的颤声,捂嘴看着他:“桐树素裹凤何憾?情深渐老,相思愁云乱……你如今要离开我,那我们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又算什么?” 罗大鹰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 “算成语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抛下那少女,带着宁无猜三人进了院子,转身关上了院门。 片刻后,门外便传来了少女那宛若杜鹃啼血般的哭声。 撕心裂肺,让林采薇和虞青梅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同情,连带着看向罗大鹰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不善。 罗大鹰转过头来,顿时被两人看得通体发凉,只好苦笑着看向宁无猜解释道:“我不是……” 宁无猜拍了拍他的肩膀,羡慕道:“我懂,你不是渣,你只是想给所有女孩一个家。”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妹子俱欢颜! “我真不是……唉……” 罗大鹰顿时百口莫辩,涩声道:“几位不懂,我其实之前是真心喜欢青青的,可当时我还不知道青青的身份,青青这种女孩,不是我这种普普通通的浣花阁外门弟子能觊觎的……” “身份?” 见到罗大鹰这一脸的苦涩,宁无猜顿时就好奇了,难道又是小草根爱上豪门女的苦逼故事? 紧接着便听罗大鹰沉声说道:“因为她是落蝉公子魏落蝉的亲妹妹……” 魏落蝉! 宁无猜顿时眸光一凛,原本他还在发愁如何打听当年旧事,没有想到刚刚进了洗剑阁,就听到了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宁无猜连忙给林采薇打了个眼色。 临行前,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两人讲了一遍,林采薇顿时心领神会的连忙问道:“魏落蝉姓魏,你那个青青师妹不是姓叶么,怎么会是亲妹妹?” 罗大鹰眼神飘忽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低声道:“这各位就有所不知了,落蝉公子其实本名姓叶,天生的残灵根,只是洗剑阁的杂役弟子。后来据说是得了大机缘,灵根补全后,修为一日千里,这才得了龙池阁魏钟长老的青睐,收他做了义子,改姓了魏……” 灵根补全? 宁无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天残灵根并非固定,有些天材地宝的确可以补全灵根。 像是吞霞紫云参,万年凤血玉髓,霓裳草…… 可就算是夔山这种底蕴深厚的大宗大派,也见不到这种天材地宝的影子,所以他也只是在书里见到过。 能得到这种天材地宝的确是一种大机缘。 听着罗大鹰的话,宁无猜问道:“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很怕你说的那个落蝉公子?” “怕?” 罗大鹰顿时苦笑一声:“整个洗剑阁,有谁不怕?” “洗剑四公子,浣花长天,棠溪水墨,天瀑北河,龙池落蝉,四公子里便属落蝉公子势力浩大,手段酷烈,一但惹上了他就会被疯狂打压。” “稍有差错,就要被送到执法堂受鞭刑!” 说到这里罗大鹰便顿了顿,眼神忌惮的道:“小师叔游历在外,掌门又久不管事,龙池阁如今一手遮天。其余三公子要么沉于修炼,要么不想招惹,我们这种小弟子早就苦不堪言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听着罗大鹰说完,沉默了片刻后眸光深邃的问道:“那你听过,陆淅川这个名字么?” 陆淅川三个字一落,罗大鹰顿时神色剧变,惊骇的望向宁无猜:“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第五十章 太不公平 “听到无忌兄偶然提起过一次,怎么了?”宁无猜道。 罗大鹰神色接连变换了两次,沉默了片刻,表情严肃的沉声道:“在洗剑阁,这个名字是个禁忌,你们之后最好也不要向别人提起……” 宁无猜疑惑的看着他,追问道:“为什么是禁忌?” “我不能说。” 罗大鹰顿时摇了摇头,神色忌惮道:“你们可以去问魏师兄,但我不能说,如果被别人知道是我告诉你们的,那我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你不说,现在就会有大麻烦了。” 宁无猜对着罗大鹰笑了笑,露出手中的剑诀,喧雷剑不知何时已然抵住罗大鹰的脖颈。 罗大鹰顿时脖颈一凉,眼神慌乱的望向宁无猜,僵硬的脸上缓缓挤出一抹笑意:“各……各位,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这可是洗剑阁……” 宁无猜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家伙,怎么可能看不懂魏无忌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你其实早就看出来我们别有所图了吧?别演了……” 话音落下,罗大鹰眼底的慌乱便缓缓消失,深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是。” 宁无猜继续看着他,笑问道:“外面那个姓叶的小姑娘,其实是被你利用了?” “没错。” 罗大鹰垂下眸光,开口道:“我从叶青青那里知道了魏无忌他们去做什么,各位恰好跟着魏无忌他们一起从灞河县回山,魏无忌又对你们充满忌惮和厌恶,所以我便猜测你们另有所图,而且还是和灞河县有关……” 虞青梅柳眉微扬,冷哼道:“渣男。” 罗大鹰没有辩解,反而沉默了下来。 看着垂下眼眸,突然沉默下来的罗大鹰,宁无猜继续问道:“你和陆淅川是什么关系?” 罗大鹰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他救过我的命。” 宁无猜的脑海里陡然闪过在杏花巷遇到马员外时,听到的那件事,顿时故作高深的问道:“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锁魂桩,灞河河神,马员外的崛起,还有那座抹去全县人记忆的鼓楼……这一切的起因,皆源于当年陆淅川为救落水孩童,反被马员外等人打死! “当年?” 罗大鹰顿时一愣:“你也知道罗家村那件事?” 宁无猜也跟着一愣:“什么罗家村?不是灞河么?” 罗大鹰:“……” 宁无猜:“……” 看到宁无猜装逼翻车,虞青梅顿时笑出声来,抓着林采薇的胳膊,笑弯了腰。 宁无猜则尴尬的一摆手:“没什么,你继续说。” 他都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翻车了。 总之每次当他感觉自己抓住了真相的时候,真相就会给他一发背刺! 行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了! 习惯就完事儿了…… 罗大鹰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当初罗家村闹诡事,是一只鬼母,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被恰好路过的陆大哥救了下来。” “当时因为我无处可去,年纪又小,所以陆大哥就带我回了洗剑阁,又恰好检测出了灵根,所以就入了浣花阁……” “再后来,陆大哥失踪,说是因为偷盗了门派宝物,所以被龙池阁魏长老宣布除名。” 罗大鹰说到这里缓缓握紧拳头,咬牙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很清楚,陆大哥根本不是那种人!” 听到这里,林采薇烟眉轻蹙:“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查陆淅川的下落?那叶青青,陆师姐,周师妹……其实都是你探听消息的工具而已?” 见到罗大鹰点了点头,林采薇顿时脸色变得极为复杂:“你到底把女儿家对你的倾心,当做什么了……” 见到罗大鹰依旧沉默着没有辩解,宁无猜连忙开口道:“之后呢,你都查到什么了?” “我查到,和落蝉公子有关。” 罗大鹰眼神凛动,沉声道:“陆大哥当年被落蝉公子打压,因为些许小事便要被带到执法堂领鞭,之后接了一个和周庄有关的任务后,整个人便失踪了,再然后,执法堂便传来将陆大哥逐出门派的命令……” 周庄…… 李寡妇…… 宁无猜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对罗大鹰肃然起敬。 原本他以为,对方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没想到却是个忍辱负重的海王! 想着当年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得知恩人的噩耗后,看了看天赋一般的自己,于是面对着朝阳,立誓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格局的海王,靠着女人为恩人复仇! 他他娘的怎么就想不出这种点子?! 泡妞! 复仇! 一个不落! 这简直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啊! 罗大鹰说完,伸手轻轻将脖颈上的飞剑向外面推了推,轻声叹气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三思而行,龙池阁势力很大,魏钟长老更是星蕴巅峰的人物,如果想动落蝉公子,那就代表着要与整个龙池阁为敌……” 宁无猜轻轻招回喧雷剑,轻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想替陆淅川讨个公道,而不是出于好奇呢?” “因为好奇的人是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 罗大鹰摇了摇头道:“陆大哥这件事费时费力,如果不是想替他讨个公道,何必上这洗剑山?” 宁无猜笑道:“那如果一直没有替陆淅川讨公道的人出现,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罗大鹰眸光轻转,沉声道:“浣花阁与龙池阁不合,如今虽然浣花阁势弱,但历代掌门皆出自浣花阁,浣花阁和龙池阁这些年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一直争斗不断。” “我原本是想通过龙池阁的女弟子,来一步步掌握龙池阁的行动,以此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落蝉公子沉重一击……” 说到这里,罗大鹰突然嗤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天赋,所以就只能走这些歪门邪道,才有为陆大哥讨回公道的那一点希望……我知道那两位姑娘的想法,不错,我的确是个人渣,将女人对我的倾心当做随时可以抛弃的敝履。” “我可以天打雷劈,可以死无全尸,我不在乎。” “因为在我六岁那年,我就应该死在了当年的罗家村里,是陆大哥把我从尸体堆里拉了出来。” “如果牺牲其他人能让陆大哥死而复生,我会毫不犹豫,因为他那样的人,不该是这种结局。” “老天对此,真的太不公平……” 第五十一章 你错哪了 月上中庭。 薄薄的积雪消化,四周精致的房屋内灯火通明,远远地甚至可以看到剑峰上的楼阁,如同微弱的烛火般在黑夜中点亮。 宁无猜坐在院子里,白衣堆叠在手边,如同一丛静放的海棠。 “想什么呢?” 虞青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头青丝随风轻轻拂荡,手里提着酒葫芦,静立在宁无猜身后。 宁无猜转头看了她一眼,看样子像是刚喝过酒,故意板着的俏脸上还带着些许飞霞。 “我在想,这个世界或许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宁无猜转过头来,看着远处的灯火道:“沈小楼如果有一个好的出身,或许可以找个好人家,未必会是这种结局。沈小叶如果有一个好的家庭,或许就不必遭受这么多磨难,苦等二十年,等来亲人和爱人的死讯。” “包括罗大鹰,陆淅川……好人其实未必就会有好的结局,坏人也未必就会有报应天谴,人的命运远不是天道好轮回和正义迟到这么简单的……” 听到宁无猜说完,虞青梅轻哼了一声,扬起俏脸喝了口酒,眯着眼睛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个?”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个,我同样也在想,如果我是罗大鹰的话,去救回我在乎的人,是否会愿付出一切,便是牺牲别人也在所不惜……” 听到宁无猜这么说,虞青梅那双美眸陡然一亮,握着酒葫芦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轻哼道:“那……那你想出来了么?” “嗯。” 宁无猜点了点头,说道:“我自问没有陆淅川那颗纯善之心,如果我是陆淅川,现在很可能已经化身厉鬼,怨念冲天了,所以说到底我和罗大鹰都是属于比较自私的,不可能对在乎的人无动于衷。” 虞青梅闻言脸色一喜,问道:“那就是愿意咯?为了你在乎的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宁无猜却是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但是,我这个人又渴望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所以一路上才会管这么多闲事,牺牲别人来救我在乎的人,会让我产生罪恶感。” 虞青梅眉头一挑,俏脸迅速冰冷下去,冷哼道:“狗改不了吃屎……” “什么狗改不了吃屎?” 宁无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满脑子问号。 他发现这次下山,虞青梅似乎总是在没头没脑的说一些话,搞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虞青梅却是冷着俏脸,岔开话题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有条狗,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改不了吃屎的毛病。算了,你喜欢做大善人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回去睡觉了……” 说着,便拎着酒葫芦气汹汹的向房间走去。 “你不继续听了?”宁无猜看着师姐胸前的波涛起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 “还听什么,你不是说完了吗?”虞青梅回眸横了他一眼。 “没有啊。” 宁无猜挠了挠头:“我是觉得,我既当不了圣人,也当不了恶人,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所以不管是像陆淅川一样选择善待世界,还是像罗大鹰一样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其实都不适合我。” “嗯……” 虞青梅肩膀一颤,紧接着便听宁无猜继续说道:“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梦里那个铁皮火车么?” “其实在梦里我也见过类似的问题,一列火车从正前方开过来,你站在轨道枢纽上,你身后有两条轨道,一条轨道上有一个小孩,另外一条轨道上有一群人,如果你不改变轨道,火车就会从一群人身上碾过,如果你改变轨道,火车就会把小孩撞死……你选择救哪条轨道的人?” 虞青梅点了点头,发丝随风扬起,握着酒葫芦的手轻轻握紧,问道:“那你选择救哪条轨道的人?”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选择救所有人。” 说着,宁无猜抬头看向那片夜色下的灯火,白衣在手边随风轻轻拂荡,眼神温柔而又坚定:“我知道这个答案很傻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幼稚,不切实际,因为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停下火车,也可能最后导致一个人都没有救下来,所以我也不断的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能单纯做个好人,或者单纯去做个坏人……” “但是……” “没有为什么。” 宁无猜指着自己的心脏,笑了笑:“我必须去救所有人。” 寒月高悬,清风卷动屋檐上的残雪,绕成长长的玉带,随着远处夜色里的灯火飞出去很远。 “哼。” 半晌后,虞青梅轻哼了一声,背对着宁无猜,伸手随便抹了抹脸颊说道:“我这几天想了一下,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有些秘密是没办法轻易说出口的。不过,以后你不想说的秘密可以不说,但是不能对我再说谎了……” “啊?” 宁无猜顿时就愣住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嘶…… 没做梦啊! 虞青梅这是主动和解?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家大师姐怎么可能这么通情达理?! 穿越过来十八年,从小与虞青梅大大小小的斗争无数,哪一次不是他迫于虞青梅的威逼利诱主动低头,这还是头一次虞青梅主动向他求和! “啊什么啊,我虽然说我错了,但不代表你没错!” 虞青梅转过身来,柳眉一挑,一袭青衣在月色下展开,抱着胸前波涛汹涌的傲然轻哼道:“这样吧,你说一句你错了,我说一句我错了,然后咱俩就和解……” 宁无猜喉结轻轻滚动,将目光从那波涛汹涌的傲然前艰难移开,听到虞青梅的话,心里却是一阵欢呼。 急了急了急了她急了! 在战胜虞青梅这条道路上,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哼哼! 既然如此,那他也见好就收。 虞青梅平生第一次向他主动求和,估计是不好拉下面子,既然如此,那他给个台阶又能怎么样…… 思绪翩然浮动,宁无猜顿时笑了起来,喜滋滋的道:“我错了。” 然而紧接着却看到虞青梅俏脸一板,冷哼道:“别嬉皮笑脸的,你错哪了?” 宁无猜:“???” 第五十二章 你还顶撞我 “道姑?” 长街,细雨,屋檐。 蓝的袍襟随风拂荡,露出月白色的内衬,一双清冷而又深邃的眼眸望来,恰似一道温柔出鞘的剑锋。 “白云观的?” “栖霞观的?” “青羊观的?” 春雨潺潺,马儿在檐下轻扫马尾,那人的声音轻挑而又冷冽,宛若山巅刮起一阵夹着细雪的微风。 “错了,我是西凉太乙观的,我叫林采薇,林花淡淡洗燕脂的林,采薇……” “采薇。” 那人笑了笑,抱剑朗吟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你的名字正出自这一句,对否?” 春雨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又顺着屋檐成串的落下。 “我姓燕。” “林花淡淡洗燕脂的燕。” 那人懒散的松开手臂,从檐下伸出手,接住几滴冰凉的雨珠,笑着轻吟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我叫燕归人……” 燕……归人…… “砰。” 微风卷动木窗,发出一声轻响。 林采薇缓缓睁开双眸,阳光透过窗隙落在脸上,眼角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失神的望着木梁。 似乎是在回忆着那双熟悉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林采薇深呼一口气,轻抚着额头坐起身来。 推开窗户,寒风扑面,任凭寒风吹动额前的青丝。 望着窗外的晨光,一头青丝如瀑般落在肩头,失笑着抹了抹泪光:“登徒子……” …… “哼哼哼……哼哼哼……我是卖鲍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卖鲍,一面走,一面叫……” 宁无猜伸着懒腰,看到林采薇从房间里出来,顿时笑着打了声招呼:“采薇姐早!” “早。” 林采薇挽着道髻,温婉的笑了笑,紧接着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宁无猜挠了挠头,茫然道:“什么高兴,我有吗?” 林采薇点了点头,笑道:“你今天的笑容,和平时那副温和而又刻意的笑不同,仿佛像卸下了面具一般,高兴两个字,就差一笔一划的写在脸上了。” 宁无猜顿时摸了摸脸颊,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了。 怎么回事?! 连林采薇都看得出来,难道他真的和平时不一样? 高兴? 可昨天也没干什么啊…… 难道…… 难道…… 难道是……虞青梅?!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眸猛然缩紧! 没错了! 肯定没错的! 一定是昨天他和虞青梅聊天时,给自己定下了明确的人生目标! 所以才会发自内心的为自己高兴! 不愧是我! 想到这里,宁无猜满意的点了点头,双眼透着睿智的光芒,以及对自己的肯定。 “吱呀……” 木门被大大咧咧的推开,虞青梅揉着凌乱的青丝,打着哈欠从房间里一步三摇的走了出来,青裙摇摇曳曳的拖在脚边,还露着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臂。 看见宁无猜,虞青梅神色顿时一喜,傲娇般的挑了挑眉头,嘴角忍不住带上一抹得意的笑。 昨天与小宁儿结束了冷战,最后还小小的坑了小宁儿一手,高兴得她回去多喝了两杯神仙酿。 说到底,这次依旧是她虞青梅的胜利! 小赤佬~ 跟师姐斗,还嫩点! 看到虞青梅慵慵懒懒的从房间里走出来,青丝凌乱,霞飞双颊,一看就是昨晚又宿醉了。 这要是换到前世,妥妥的夜店女王。 嗨个三天三夜都不带累的那种。 然而再看到虞青梅那张精致无暇的狐媚子脸蛋,还有那婀娜妖娆的身段。 宁无猜不由得摇头感慨了一句,上天还真是不公平。 有的人喝口水都胖,有的人大鱼大肉身材也不走样,有的人竭力保持美貌,有的人天天熬夜喝酒也照样国色天香。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宁无猜一键开启宁夸夸模式,目光悠远的轻吟着:“我原本以为世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女子,见到师姐,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虞青梅顿时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捋了捋发丝,捧着脸颊道:“哪有,师姐我不过就是脸蛋稍微好看了一点,身材稍微窈窕了一点,气质稍微高级了一点,哪有你说的那么倾国倾城,明明就是平平无奇……” 一开口就老凡尔赛了! 宁无猜望着虞青梅胸前波涛如怒的青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闭上双眼夸赞道:“师姐谦虚了,一点也不平平无奇……” 刚想继续和小赤佬耍嘴皮子,虞青梅却陡然间眼珠一转,瞥见了不远处的林采薇,于是做贼心虚般敛起笑容,连忙对林采薇打了个招呼:“采薇姐,早啊!” “早。” 林采薇温婉的笑了笑,眼神却奇怪的打量着虞青梅,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今天这是怎么了?从渝柳县到灞河县吵了一路了,之前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怎么今天突然就突然这么要好了,昨晚……”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虞青梅顿时做贼心虚般叫了一声,嘴硬般的说道:“我可还没原谅宁无猜呢!” 得! 虞青梅那好面子的毛病又犯了! 宁无猜顿时无奈的点了点头,连忙跟着道:“是是是,采薇姐,我这不是请求师姐原谅我呢嘛……” 虞青梅眼珠一转,似乎是怕林采薇不相信一般,顿时摆出大师姐的架子,掐着小蛮腰问道:“原谅你可没那么容易,我问你,你错哪了?” 宁无猜叹了口气:“我不该对师姐撒谎。” “还有呢?” “我不该趁师姐修为跌落就欺负师姐。” “就是!” 虞青梅义愤填庸的训诫道:“师姐给你做牛做马,为你流血又流泪,你现在趁人之危欺负师姐,那还是人吗?” 宁无猜:“???” 宁无猜疑车无据,只好神情古怪的点了点头:“是,是我错了。” 虞青梅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笑吟吟的林采薇,眼神莫名一慌,连忙继续训诫小赤佬:“还……还有呢?” “还有?” 宁无猜顿时就茫然了:“还有什么?” 他不就是骗了虞青梅,还骑了虞青梅吗? 还有什么? 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你忘了,你还顶撞我!” 宁无猜顿时色变,瞠目结舌的望着虞青梅,双眼写满了震惊! 顶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第五十三章 松果弹抖闪电剑 干姐姐和干姐姐是两回事。 亲妹妹和亲妹妹是两回事。 长得吓人和长得吓人是两回事。 顶撞师姐和顶撞师姐自然也是两回事…… 虞青梅说的自然是那天晚上吵架的事情,而不是别的,宁无猜承认自己想歪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实际上,当一个人听到童颜两个字,脑海中第一时间再也联想不到童言无忌时候,他就已经长大了。 人活两世,总不可能纯洁的像朵小白花似的吧? 而像是虞青梅那样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姐姐,是个男人都想顶撞,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小赤佬。 但好在宁无猜经历了十八年的磨砺后,心里这种念头的火苗刚刚升起,就被他狠辣无情的掐灭。 他连骑师姐都怕被掌门老头打断狗腿,这要是真顶撞了,下一趟山带个娃回去,掌门老头估计都能给他凌迟咯! 况且,吃一堑长一智! 被虞青梅骗了这么多次,总该长点记性吧? 看看人家罗大鹰,又是师姐,又是师妹、小寡妇的,立志要开后宫的渣男岂能被眼前的区区美色所诱惑? 不就是胸怀伟岸么? 不就是羊脂白玉么? 不就是前凸后翘么? 想想虞青梅那糟糕的性格! 想想虞青梅欺骗他给自己当打工人时的愤怒! 想想那无数个虞青梅喊着我要我要我还要的不眠之夜! 宁无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中一时间闪过了无数画面,那是雄鹰搏击长空,巨鲸腾跃出海面,流星在空中划过耀眼的轨迹,轰然落地…… 是的! 系统已经觉醒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随便一点福利就能糊弄的小舔狗了! 他! 宁无猜! 头戴光环的主角! 孤傲卓绝的位面之子! 今天就要!彻!底!站!起…… “好了,师姐就说这么多,希望你以后耗子尾汁,说的我都有点渴了……” “师姐喝茶。” “哎呀,懂事~” 看着笑眯眯的虞青梅,喝过茶后,舔了舔红润的唇角。 宁无猜低头看着自己奉茶的双手,笑容满面的轻拍了一下,内心却忍不住悲伤逆流成河。 草! 成本能了! …… 初七,冬至。 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连带着窗棂都结上了一层好看的霜花。 “天……天瀑阁正好建在这虎扑崖上,天瀑阁大多是一群从外门弟子晋……升上来的弟子,目前掌权的是传功长老慕容城,洗剑四公子之一的慕容北河便是他的亲孙子。” 漫天的飞雪中,瀑布带着轰隆隆的流响,宛如银练一般坠向山涧,激起湍白的水花。 而在那虎扑崖上,一座三层来高的楼阁巍峨而起,六条人头粗细的铁链笔直着钉入山体,如同长桥般横架在瀑布之上! 在洗剑阁又逗留了两日。 跟着罗大鹰把洗剑山脉逛了一圈,宁无猜也大概了解了洗剑阁四阁现在的立场。 浣花阁与龙池阁现在暗斗不止,天瀑阁和棠溪阁则是两不偏帮,置身事外。 尽管下定决心要为陆淅川讨个公道,但他也也不是什么愣头青,得罪了魏落蝉和魏钟不要紧,但要是与整个洗剑阁为敌,人家也不可能站着不动等他打脸。 所以,必须等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 “明天的剑魁大比会在这里举行是么?”宁无猜望着那天瀑阁,袖口白衣翩卷着,乱发当风。 白茫茫的大雪落在肩头,又被灵气转瞬蒸发。 与之相比,罗大鹰则在单薄的剑袍外面又裹了一件棉袍子,冻得脸颊发红,呵着冷气道:“没……没错了,以往也都是在洗剑瀑布下举行的,这还不是汛期,往年遇到春汛和夏汛的时候,那可谓是,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 玉桥境八脉俱通才能勉强抵御严寒和酷暑,而像罗大鹰这种还停留在灵海境的小弟子,只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见到宁无猜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罗大鹰顿时不好意思笑了笑:“陆……陆师姐比较喜欢瀑布,之前跟陆师姐在瀑布下练剑的时候,我学过几首……” 好家伙! 宁无猜顿时佩服的看了一眼罗大鹰,是他肤浅了…… 说演戏就演戏,说吟诗就吟诗,这年头,渣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整理了一下思绪,宁无猜接着问道:“对了,明天那剑魁大会是怎么个流程?魏落蝉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场?大概是在什么修为左右?” 罗大鹰连忙说道:“往届的剑魁大会皆是守擂制,虎扑涧共设立十个擂台,守擂者挺过三炷香就算守擂成功,参与剑魁大会的基本都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只有看热闹的份。” “而内门弟子大多都是天门境修为,以四公子为首,大概都是在天门境四五重左右,一般都是压轴出场。” “魏落蝉本人应当是在天门境四重左右,棠溪阁的唐水墨,和浣花阁的云长天其实都比他要稍强一线,但魏落蝉练了一门洗剑阁失传了许久的御剑术,可以在空中做到一闪五剑,他也正是靠这门手段力压其他三公子一头的。” 说到这里,罗大鹰微微一顿,神情严肃地说道:“你要小心了,我虽然没见过,但曾经听陆师姐提起过。这门御剑术和寻常御剑术都不一样,敛势如松果落地,剑影如鳞片开合,浑然无破绽,出手时注重剑气的弹动和抖动,轨迹难寻,迅若闪电,唤做松果弹抖闪电剑……” “一闪五剑?”宁无猜顿时皱紧了眉头。 这样的御剑术,或许点星境能轻易做到,但若是天门境使出这样的御剑法门,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如今是天门境二重,说起来和魏落蝉天门境四重的修为差不了太多,况且他修的又是天阶功法雷函天书,法体双修。 再加上这段时间御剑术和一些雷法也是学的有模有样,本以为打一个魏落蝉就是五指捏田螺,十拿九稳了。 谁知道魏落蝉还有这么一手! 松果弹抖闪电剑…… “唉。” 轻轻叹了口气,宁无猜遥望着瀑布,目光深邃的想到。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只能请采薇姐姐,跟他一起正义的群殴了啊…… 第五十四章 魏落蝉 洗剑四阁。 棠溪古朴,浣花缠绵,龙池凌厉,天瀑奇险,御剑法门各有不同,分别代表了这洗剑阁数百年来惊才艳艳的四位祖师,自然是分不出个高低来的。 但用剑之人,却能比出个胜负。 十年一度的剑魁大比如期召开,代表着四阁的内门弟子纷纷驾驭着剑光赶往洗剑瀑布。 而瀑布一侧,天瀑阁的下面,则纷纷悬起了十座剑台,如同十座倒悬的小山一般浮在空中。 剑光如雨,弟子们纷纷落到天瀑阁的广场上,浅蓝色的剑衣顿时连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洗剑阁那神秘的掌门依旧没有出现。 只有穿着华丽剑袍的长老和阁主们纷纷坐在第三层的看台上。 作为夔门的客人,宁无猜三人也被请上了看台,坐在了长老们的下首。 “铛……” “铛……” “铛……” 钟鸣三声过后,一名身穿着蓝底流水纹剑袍的鹤发男子起身,头戴白玉剑冠,面貌古朴而又威严,声若洪钟般响彻整个广场。 “浣花溪石破,背藏虹与蛇,棠溪扫快雪,洗剑靖难国,龙池起剑霞,懒催千山鼓,天瀑堆云海,乱把狂云遮!” “我洗剑阁承先祖之传承,蒙数两百四十三年余荫,历代人才辈出,一代代天骄横空出世,薪火不绝!今!浣花,棠溪,龙池,天瀑,四阁内外门弟子聚首于此!砥传承之砺,试剑刃之锋!望,后辈弟子奋勇争先,不骄不躁,振我洗剑之威!” “我宣布,剑魁大比,正式开始!” “浣花威武!” “棠溪必胜!” “浣花阁算个屁,我们龙池阁才天下第一!” “棠溪阁的剑法天……” 淡蓝色的长袖纷纷扬起,弟子们吵吵嚷嚷的连成一片,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肃静!” 随着另一名面貌古板冷冽的长老起身,身前古袍卷动,手掌在空中虚压了一下,顿时空气中掀起了阵阵涟漪,将弟子们吵嚷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执法堂!” 随着那古板长老一声,一道道剑光顿时遁空而起,身穿黑蓝两色交叠剑袍的执法堂弟子便脚踩飞剑,森严的环成两队,分列在众弟子两侧。 “执法堂弟子三十六人,听候魏长老调遣!” 随着为首那名头戴黑白剑冠的弟子拱手出列,面貌古板的魏长老这才收回手,眼眸淡漠的道:“执法堂维持现场秩序,再有闹事喧哗者严惩不贷!剑魁大比,即刻开始!” 宁无猜眸光轻敛,看样子这就是那个执法堂的执法长老魏钟了。 除掌门以外,其他三位阁主都在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这么有气势的发号施令,可见他在门内的威势…… “天瀑宿鹏飞在此,谁来战我!” “天瀑杜子腾……” “棠溪刘超……” “浣花赵……” 一道道剑光拔地而起,如同惊鸿一般飞掠到那十座剑台之上,背靠湍急的瀑布横剑而立,剑指一山飞雪! 看到有人出手,其他弟子亦是议论纷纷。 “天瀑阁这次竟然是宿师兄出手,听闻宿师兄出身边疆,那地方乱的很,从小便与马贼厮杀……” “棠溪的刘师兄也不弱,据说刘师兄上山之前曾经经历过一个大诡案,全靠自身机智这才化解,最近几年也是经常下山游历,仗剑诛妖邪……” “别说了别说了,看,打起来了!” “这一剑,好!” 一时间剑台之上剑气从横,天门境的剑气直削得山上的积雪都为之震荡,纷纷扬扬如玉屑抛洒。 天瀑阁高台上。 一名身穿长老袍的美妇人笑了笑,望向宁无猜三人:“我听闻几位是夔门高足,不知我洗剑阁弟子的剑法,可还能入眼?” 宁无猜之前跟罗大鹰了解过一些,自然知道眼前问话的这名美妇人正是洗剑阁的内务长老,出自浣花阁。 虞青梅抱着双臂,小嘴一撇道:“马马虎虎吧……” “哦?” 那身穿长老袍的美妇人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轻捻着挂在手臂上的羽衣,烟视媚态的扫过那十张剑台,红唇轻启:“看来天卿教出来的弟子确实是不同凡响,不过这些弟子也仅能算是开胃前菜,各位夔门高足不如再评点一下我洗剑阁的天骄,如何?” 宁无猜抬头看去,高座的其他长老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 虞青梅则对着那美妇人翘了翘嘴角,那张狐媚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意:“好啊……” “龙池,魏落蝉!” “请赐教!” 一道剑光飞遁而起,如同一道匹练划过天际,披着狐裘的邪魅男子落在剑台上,狭长的双眼露出一抹嗤笑:“宿师弟,是你自己下去呢,还是我送你下去?” “铮!” 一声剑鸣,宛若秋泓乍起,盈盈水光照亮四面八方。 那高台上的小眼睛弟子咬牙后退了半步,看了看身后弟子中,为自己呐喊助威的短发少女,轻轻横剑道:“魏师兄,请赐教!” 魏落蝉顿时含笑点了点头,如同打量一件艺术品般,看着面前垂悬着的飞剑,忽而抬头看向那弟子问道:“宿师弟,你和穆飞燕穆师妹是情侣吧?” 那小眼睛弟子顿时脸颊一红:“我……我和穆师妹发乎于情……” 魏落蝉却是摆了摆手,狭长的双眼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弹剑轻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那小眼睛弟子愣了愣:“什么……赌什么?” 魏落蝉笑道:“就赌,如果你成了一个废物,穆师妹还会不会喜欢你,如何?” 小眼睛弟子瞳孔猛然缩紧! 下一瞬。 一蓬血花飞洒而起,大片的鲜血落在剑台上,清冽的剑光如同闪电般飞快穿梭而过! “嘣!” 飞剑倒飞而起,在空中断成两截。 小眼睛弟子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般,四肢染满血迹,在空中飞甩着,砸回人群! 顿时惹起一阵惊呼,让开了一片空地…… “不!” 人群中那短发女弟子连忙叫了一声,跑过去将那昏迷不醒的弟子抱在怀中,哭叫不止。 “宿师兄!” “鹏飞!” 看着怀里发髻散乱,四肢软踏踏垂在身侧的恋人,那女弟子顿时红着眼眶怒视着剑台上的魏落蝉,哭喊道:“宿师兄哪里得罪你了?!哪里得罪你了!同门比试,何至下这么重的手啊!” 狐裘随风而立。 魏落蝉却依旧笑着,狭长的双眼看向那女弟子,伸手轻轻弹掉剑槽上的几滴血液:“因为……” “是赌约啊。” 魏落蝉笑吟吟的说道。 第五十五章 有备而来 “下一个。” 魏落蝉背负双手,狐裘随着寒风飒飒起伏,笑吟吟的环顾着那群弟子,飞剑如同鹰隼般悬在身侧。 细雪漫卷,飞瀑流湍,仿佛一切的景致都定格了一般。 望着那小眼睛弟子四肢俱废的下场,在场的弟子们皆是不寒而栗,鸦雀无声。 天瀑阁高台上。 “如何?” 那美妇人笑望着虞青梅,兰气轻吐:“这龙池阁的魏落蝉是咱们执法堂魏钟魏长老的得意弟子,明年有希望晋升真传的苗子,这剑法可还如得了夔门高足的眼?” 虞青梅眯了眯眼睛:“这便是贵派天骄?” 美妇人看了一眼那面无表情的魏长老,眼波流转着问道:“夔门高足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 虞青梅顿时笑了一声,看向剑台上那负手环伺的魏落蝉,讥讽道:“只是,这几年贵派还真是人才凋敝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拉出来当天骄……” 那面无表情的魏长老顿时眉头一挑,神色终于动容,紧绷着一张老脸看向虞青梅,吐了四个字:“牙尖嘴利。” 那美妇人见状顿时笑了笑,便看向天边,不再言语。 虞青梅则是看扭头看向宁无猜,双眸一红,楚楚可怜的道:“小宁儿,师姐被糟老头子欺负了~” “你!” 听到虞青梅喊自己糟老头子,魏长老顿时一吹胡子,拍桌子怒道:“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令尊是谁?日后老夫定要上夔门讨个说法!” 虞青梅顿时就乐了,柳眉一扬道:“我爹叫虞乘风,你去吧。” 看虞青梅气焰嚣张的模样,魏长老顿时并起两指,怒哼道:“好,虞乘风是吧,等老夫……” “日后腾出……” “腾出……” “师兄,你总扯我袖子做什么?!” 之前那名念开场致词鹤发阁主顿时看了一眼虞青梅,悄声提醒道:“虞乘风就是风云卿……” 风云卿?! 魏长老顿时脸色就变了,并起两指悬在半空中,望着虞青梅,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虞青梅则满脸得意的挑衅道:“腾出什么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魏长老扫了扫袖子,脸色难看的轻哼一声,露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虞青梅接着问道:“你不去夔门讨说法了吗?” 魏长老立刻露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接着便是些文绉绉的话,什么“狐假虎威”,什么“不屑与竖子置辩”之类的。 引得虞青梅一阵大笑。 天瀑阁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小宁儿,人家为自己徒弟鸣不平呢,既然人家觉得咱们是仗了掌门老头的势,那不如你下去和那什么什么蝉过上两招。” 虞青梅笑眯眯的看向那魏长老,开口讥讽道:“省的别人拎出个三十来岁才天门境的阿猫阿狗,还大言不惭的,口口声声说这就是天骄……” 宁无猜点了点头,低头秉了个剑礼:“是,大师姐。” 白衣曳曳的站起身来,长发如风倒卷,身姿挺拔。 “等等,把这瓶紫露丹拿上,他那一剑用了流水暗劲,瞬间震碎了那弟子四肢的骨骼经络,玄阶以下的丹药根本治不好,这个应该能保住那弟子被震碎的四肢。” “另外。” 林采薇伸手将一瓶丹药递了过去,紧接着小声提醒道:“小心一点,那家伙的御剑术有古怪,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是接连出了五剑。” 宁无猜则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接过那瓶丹药后,剑诀轻掐,喧雷剑顿时如春雷滚滚般出鞘…… “若是没有人挑战,那……” 看着魏落蝉在剑台上一副倨傲的模样,人群中一名抱剑男子轻轻张开双眼又缓缓阖上,目光风流的折扇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看着魏落蝉。 唯有那背负双剑的剑眉男子脚下一动,却又被身旁的女子伸手拉住,轻蹙着秀眉摇摇头。 “我!” 抱着那宿师兄的短发女弟子顿时银牙轻咬,看着怀中浑身染血昏迷过去的心上人,顿时便要提剑站起身来。 然而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头,同时,一枚青瓷小瓶落在她手中。 “这个,能保住他四肢。” 那短发女弟子捧着瓷瓶,看着那袭白衣掠过她,脚步不停,纵身向崖下的剑台跃去。 寒风飒飒,瀑布飞洒而下,砯崖转石如同万壑雷声乍起。 “隆隆!” 剑诀轻引,伴着雷声。 那身影翩若惊鸿般落下剑光,长发飞舞着缓缓抬起头来,双眸冷然的笑道:“夔门,宁无猜!” “请赐教!” 魏落蝉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天瀑阁上的看台,看到魏长老的手势顿时眸光轻凛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弹剑道:“原来是夔门的师弟,不过我这个人,下手都是不知轻重的,怕伤了两派的和气。” 宁无猜笑了笑:“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命硬,皮实,魏师兄尽管出手就是。” 魏落蝉狭长的双眼顿时一眯,邪魅的笑了起来:“这不太好吧,毕竟……草!” “轰隆!” 宁无猜啪的一下就出剑了,很快啊! 剑光宛若奔雷一般,上来就是一个左正劈,右斜刺,左回扫,魏落蝉连忙横剑,全都险之又险的防了出去。 宁无猜冷冷一笑:“魏师兄果然剑法了得啊,不过魏师兄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出剑的时候总是离自己很远啊,这样的习惯可不大好……不如,再试试我这招如何?!” “等……” 还没等魏落蝉把话说完,剑光顿时再次分化成一张雷霆大网,向着魏落蝉抖落而下! 魏落蝉来不及反应,连忙施展出身法,从雷霆大网中狼狈穿过! “呼啦……” 原本洁白的狐裘瞬间起火,火势熊熊。 伸手将被雷光引燃的狐裘甩下悬崖,剑冠歪斜,狼狈不堪的魏落蝉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摸了摸脸颊上半指长的血口,魏落蝉狭长的双眸顿时眯起,半弓着身子,神色阴冷的看向宁无猜:“我大意了,好,你很好!” “刚才是还没开始吗?” 宁无猜故作惊讶,嬉笑着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魏师兄我不懂规矩,我都是乱砍的,你别生气……” 魏落蝉则是冷冷的看着他,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只觉得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家伙讨厌极了。 心中滔滔戾气横生,秋水长泓般的剑光在身边浮起,眼下他只想将这张分外惹人嫌的脸砍个稀巴烂! 不懂规矩? 乱砍的? 连他出剑习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什么乱砍的! 分明是! 有备而来! 第五十六章 故事 “夔门的剑我领教过了,宁师弟,不妨领教一下我洗剑阁的剑术,如何?!” 魏落蝉发冠歪斜,眸光阴沉的轻哼道。 紧接着袍袖轻扬,下三指齐伸轻引,如同秋水般的剑光便照亮四方,分化出数道剑影向宁无猜杀来! “铮!” 喧雷剑倒飞而回,落入手中。 磅礴的灵气震荡,如同万千雷蛇一般在空中蜿蜒游走,一闪即逝的雷弧将剑台照亮! 剑光如同暴雨一般相击,叮鸣声不绝于耳。 秋水般的剑光忽而如龙蛇席卷,忽而如直坠崖间,透着一股粉身碎骨的架势,滔滔不绝的向宁无猜卷去! 宁无猜则是白衣翩然的化身雷电,在剑影中仗剑穿梭,时不时打出一道似乎是不太熟练雷符,被剑风震荡开后,崩散在地面上…… “魏师兄的御剑法门料峭奇险,但这应该不是魏师兄你的看家本领吧?” 宁无猜随手弹出一道雷符,双手轻轻在剑刃上抹起一道激雷,引剑出手铮然击散最后一圈剑影。 紧接着,看向同样收剑的魏落蝉笑道:“我见魏师兄方才一瞬五剑重创那小弟子,倒是威风的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魏师兄那门剑术?” 喧雷剑重新落入手中,卷袖轻扫。 宁无猜长发飞舞,剑刃上的耀眼雷弧缓缓消散,一袭白衣随着剑风落下,含笑望着那魏落蝉。 魏落蝉轻眯起狭长的双眼,下意识的望向天瀑阁看台。 而宁无猜则是脚步轻转,双眸凛然,袖中的飞剑陡然掐诀出手,“铛”的一声撞击在魏落蝉的飞剑上,接着倒飞而回。 魏落蝉脸色陡然一沉,横着长剑被震退了两步,逐渐凌厉起来的双眼望向宁无猜,似乎藏着汹涌的怒火。 宁无猜笑容满面的接住喧雷剑:“魏师兄,别分神啊?还没有进洗剑阁我就听说过落蝉公子的大名,魏师兄这么威风的人,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去看别人的意思吧?” 魏落蝉紧盯着宁无猜,双眼中红光轻轻闪过,紧接着咧了咧嘴,牙齿森白的笑了起来:“你是在激怒我么?” “算是。” 宁无猜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身后瀑布乱珠飞溅,横开长剑,雪白的袍袖随着寒风轻轻招动。 魏落蝉轻轻眯了眯双眼:“为什么?” 宁无猜轻笑道:“不知道魏师兄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魏落蝉问道。 “百因必有果。” 宁无猜缓缓挥动袖袍,剑锋直指魏落蝉,笑容逐渐冷了下来:“你的报应,就是我……” 说着,宁无猜踏开地上薄薄细雪,灵气翻飞着升腾,吹开脸颊两侧的长发,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不知道,魏师兄可还记得……陆淅川这个名字?” 他死死的盯着魏落蝉,似乎想要从魏落蝉的脸上找到一丝震惊,恐惧,亦或是听到这个名字后怨毒而又扭曲的憎恨…… 可惜都没有。 魏落蝉仅仅是错愕的挑了挑眉头,紧接着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情难自禁的笑出声来。 歪斜的发冠摇晃,长发披散着。 手指有气无力的指着宁无猜,断断续续的笑个不停,甚至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哈哈,你是因为陆淅川……哈哈哈哈哈……有趣,真的有趣。” 宁无猜回首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天瀑阁看台,和天瀑阁下那拥簇的人群,紧接着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魏落蝉说道:“有趣么?那不妨在开打之前说些更有趣的事……” 天瀑堆雪,砯崖轰隆,声音舒朗而又清晰。 “二十年前,有两个杂役弟子,他们结伴游历时误入洗剑阁前人洞府,洞府内奇珍异宝不多,只有一株可以补全灵根的天材地宝,一本剑谱,和一件法器。” “于是其中一名弟子取了那可以补全灵根的天材地宝和剑谱,另外一名弟子则取了那件威能莫测的法器。” “而后,那名灵根补全后的弟子仗着剑谱,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天才人物,风光无限。另外一名得到法器的弟子却依旧是个小小的杂役弟子,尽管依旧仙路无门,却依旧整日惩奸除恶,并得到了山下一名姑娘的青睐。” 宁无猜望着笑弯了腰的魏落蝉,继续道:“然而渐渐,那名天才弟子却不满于现状,仅仅是一株灵药一本剑谱便令他获得了如今的地位,若是得到了那件法器,岂不是如虎添翼?” “于是他开始不断地霸凌那名杂役弟子。” “排挤,打压,羞辱,甚至勾结了他那当执法堂长老的干爹,令那名杂役弟子先是被执法堂责罚,之后又迫使其不得不带伤去执行任务……” “那名杂役弟子开始变得沉默,身边的同伴接二连三的离去,变成施暴者,但他依旧没有丧失内心的善意,反而默默承受着这些,不去让亲近的人担心。” “承受。” “忍耐。” “他以为只要他继续忍耐下去,就可以保住家人的安宁和幸福……” “直到!” “这些不断累积的霸凌会最终夺取他的性命!” 宁无猜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剑眉倒竖,眸中跳动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灞河水鬼作祟!” “他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被迫接手这桩诡事!” “与实力相近的水鬼一番大战,他侥幸完成任务,精疲力竭的想要将那落水的孩子送上岸来,却偶遇上一群喝醉的流氓暴徒!” 袖袍中的拳头紧握,白衣翩卷着,切齿咬牙! “一个玉桥境的修士!” “因为救人而精疲力竭,竟活活被打死在水中!” 随着岸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不绝响起,宁无猜那愤怒的眸光缓缓钉在魏落蝉身上:“然而那名丧心病狂的天才弟子却仍旧没想过饶过他!收买了山下那几个作恶的流氓暴徒,而后宣布他畏罪潜逃,逼死了他的家人!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 “他本应愤怒,痛苦,绝望,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厉鬼,最后被形象伟岸的修士亲手诛杀!” “可惜他没被恨意吞噬,反而凭借心中的善良,开始不断救下溺水者。” “以恶鬼之身,却成为了灞河河神!” 说到这里宁无猜微微一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一步步向着魏落蝉走去。 “但也因为这样!” “他被镇压!” “被镇压在暗无天日的河底,沉冤十年之久!”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遗忘!” “眼睁睁看着他救过的百姓被溺毙于河底,化作捆缚着他的借命桩!” “眼睁睁看着那群披着人皮的厉鬼继续招摇过市,活得依旧是人模狗样!” “这个故事,我说的可有错漏?!” 宁无猜脚步停下,缓缓扬起手中的长剑,细雪飞卷,被寒风裹挟着掠过魏落蝉的肩头,一字一顿的咬牙道:“魏!师!兄!” 第五十七章 星蕴璀璨 “啪啪啪!” 魏落蝉笑着鼓掌,环顾着窃窃私语的人群,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花,咧嘴望向宁无猜:“故事讲的不错,所以你是为了……为了……让我想想,应该是伸张正义?” “哈哈哈哈,为一只厉鬼伸张正义?!宁师弟……哈哈,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魏落蝉笑声像是强忍着却憋不出一般,断断续续的,透着一股疯疯癫癫的味道,颤声笑道:“没……没关系,我给你这个机会,伸张正义,哈哈哈……” “对了,你应该见过陆淅川了吧?” “快给我讲讲,十年过去了,他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是不是狼狈的像一条落水狗?绝望?痛苦?又或者怨气冲天,见谁咬谁,想要杀死所有接近的人?!” 魏落蝉双眼中红光一闪而逝,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兴奋,弹剑摇头道:“这十年我都被禁止踏足灞河县,真是可惜,看不到他那副模样,想想就……”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宁无猜打断他的笑声,冷笑道:“他救了我。” 魏落蝉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不敢置信的望着宁无猜,僵硬在了原地。 宁无猜如同望向一只令人鄙夷的臭虫,长发随着贲张的灵气乱舞,每一步都如同寒霜重鼓般落在魏落蝉的灵魂上:“你以为那些憎恨,痛苦,无助,会像摧毁你自己一样,摧毁其他的人,给人以绝望和疯狂!” “但其实,自始至终丑恶扭曲如同臭虫之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那些痛苦无法摧毁的,憎恨无法磨灭的,无助无法沉沦的,是你从一出生就注定没有的人性!” “有人以厉鬼之身被奉为神明!” “就有人披着人皮做尽厉鬼之事!” 缓缓停下脚步,宁无猜眸若寒星万丈:“魏师兄这么喜欢打赌,不如赌一赌,我今日敢不敢杀你!” 剑脊上雷光蜿蜒,蛰响隆隆,宁无猜脚下灵气贲张,整个人都化作一道雷光! 激射飞奔,一瞬迸穿漫天细雪! 席卷起满地的薄雪,如同玉带一般在空中飞旋! 魏落蝉这才像是如梦方醒一般,脚下如同踏水浮波般后退,肩膀却仍旧被剑光带出一蓬血花,狼狈的和宁无猜换了个位置,向着瀑布的方向飞快退去。 雷光折返,飞剑如同游隼般脱手而出,在空中留下暴烈的雷弧,飞射而来! 宁无猜左手掐着剑诀。 右手中则不断变换着雷诀,带起道道残影,随着白衣劲劲猎动,如同升起了一朵耀眼的雷电花苞! “不!” “这不可能!” 魏落蝉黝黑的瞳孔中如烛火般缓缓亮起一抹红光,狭长的双眸凌厉的望向宁无猜飞快接近的身影,剑诀咆哮着出手:“你在骗我!他应该崩溃的!应该疯狂的!绝不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 “铮~” 银亮的剑锋上似有潺潺秋水淌过,明亮的剑光如同太阳的光芒一般,照亮四周! 剑气宛若龙鳞翕张,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宁无猜斩去! “铛!” 喧雷剑倒飞而起! 眼见那剑光迅疾如电,势不可挡,宁无猜就要步那小眼睛弟子的后尘。 宁无猜却眉锋一扬,右手的雷诀猛然绽开! 层层叠叠的雷弧如同花瓣般舒展,如同秋菊吐蕊,怒然盛放! 雷法! 百花杀! 随着雷诀发动,之前散落了一地的雷符陡然在地面上亮起,蜿蜒的雷光如同流水一般,从魏落蝉脚下飞快蔓延开来! 一瞬间,耀眼的雷光便照亮了半个剑台! 无数雷电如同密密麻麻的花瓣般向着那秋水般的剑光卷去,从悬崖上看,竟如一朵千丝万蕊的雷霆秋菊,瞬间盛放,又慢慢的开始合拢起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数十张基础雷符,才能勉强组成这一式雷法!光是施展,便几乎抽空了宁无猜大半的灵力! 松果弹抖闪电剑! 这是魏落蝉最大的杀招,但同样也有所限制,大型的阵法类法术便是这种快剑的克星! 不过一般的阵法类法术都需要有一个施展时间,这段时间内都够魏落蝉掐动剑诀鞭尸十多次了…… 而百花杀虽然也是阵法类法术,但却可以借由不起眼的雷符作为阵基,在瞬间引动! 所以才有了他开打前装作笨手笨脚不断施展雷符的那一幕! “轰隆隆!” “轰隆!” 雷电大片的落下,不断轰击在那飞剑上,耀眼的雷光将半座剑台映得一片惨白! 隐约间,可见那密集的雷光下,蔚蓝色的水幕撑开又被击碎! 凛冽的剑气喷薄又被雷光泯灭! 魏落蝉那犹如困兽般的怒吼在雷光中响起,让其余弟子忍不住心中一颤,仿佛以往从容而又凶残的厉鬼在这一刻终于剥下了人皮伪装,露出了那宛若野兽般狰狞的全貌! “住手!” 一声浩大而又低沉的声音自天瀑阁上响起,低沉的气压震散漫天细雪,向着周围浩浩荡荡扩散开来! 无数灵光飞快交织,宛若流水一般,在空中亮起了一只深蓝而又璀璨的异兽! 鸟头,蛇尾,龟身! 四爪如刀,脚踩滔滔涡流,仰天咆哮! “咿呜!” 一爪落下,宛若秋菊般的雷光便如同玩具一般,在如同长河倒卷般的灵气中消散,露出了魏落蝉那浑身焦黑狼狈的身影。 满面漆黑。 衣衫焦烂。 长发卷曲凌乱的披在肩头。 看到面前蔚蓝色的灵气,魏落蝉顿时欣喜若狂的爬起身来,狭长的双眸望向宁无猜,疯疯癫癫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想要在洗剑阁杀我?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你真当你夔门的名头是无往不利,还是当我洗剑阁的长老们都惧你三分?!” “如今!我就站在这里!且看你如何杀掉我?!” “来啊!” 宁无猜却是没有理会他,冰冷的眼中似乎刮起了一阵细雪,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天瀑阁上的看台,与那空中的异兽沉默对望着。 “这场比试,点到为止!” 穿着长老袍的魏钟缓缓站起身来,神色淡漠的望着剑台,空中的庞然异兽缓缓低头,如同乌云压城,强大的压力迫使瀑布都为之停顿! 旋龟! 星蕴璀璨! 第五十八章 因为那天阳光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落蝉衣袍焦烂,脚步踉跄,披头散发的走到宁无猜面前,笑出声来。 笑声低沉,连肩膀都在不断轻颤着,仿佛难以自制。 伸手轻轻扫去宁无猜肩头的雪,魏落蝉笑着摇了摇头,凑到宁无猜耳边,拍着宁无猜肩膀轻笑道:“宁师弟,今日之事魏某记下了,必有厚报,咱们……” “来日方长~” 薄唇轻启,狭长的双眸宛若两柄利刃,森冷的仿佛要将宁无猜血肉刮下。 “喂。” 宁无猜望着他,露齿轻轻一笑。 魏落蝉依旧森冷的望着他,报以一笑。 “啪!” 宁无猜白色的袖袍翻飞,便是狠狠一拳。 魏落蝉被揍得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宁无猜猛地踏出一步,一把揪住魏落蝉的衣领,看着嘴角渗血的魏落蝉笑道:“放心,你没有来日了……” 说着,便松开魏落蝉的衣领,任凭昏昏沉沉的魏落蝉跪倒后,匍匐在地上。 “大胆!” 魏钟须发皆张,旋龟星蕴在空中怒而咆哮,膨胀的气流顿时将宁无猜震开! 宁无猜则是一副凛然无畏的模样,眯眼望向天空那庞大的旋龟虚影,向后连退了数步高喝道:“魏长老,比试的确结束了!但公道!我可还没有讨回来!” 魏钟顿时脸色微沉,宏声道:“我敬你师尊,不对你这小辈出手,莫要得寸进尺!” 说到这里,魏钟话锋一转,甩袖继续道:“况且,即便是如你所说,那也是我们洗剑阁内部之事,还轮不到夔门插手!” “好!” 宁无猜眼神凌厉,剑指魏落蝉:“那就趁着大家都在,不如魏长老就现场秉公执法一回!施展问心咒,问问他,我说的可有错漏!是否冤枉了你们这位落蝉公子!” 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问心咒是星蕴境才能施展出来的法术,低境界修士在问心咒下只会问什么说什么,绝无半分隐瞒的可能,因而也常被镇妖司用来审讯犯人。 听到问心咒三个字,魏钟脸色剧变,瞬间沉默了下去。 魏落蝉做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些事私底下倒没什么,可一旦被捅出来,就譬如见血封喉的剧毒,瞬间就能要了他们龙池阁的命…… “怎么?” 宁无猜身形挺拔,目光轻蔑的望向魏钟:“魏长老,洗剑阁难不成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么?” 魏钟顿时瞪大了双眼,怒道:“混账!” “魏师弟。” 衣袍上绣着海棠,面貌清瘦风流的阁主轻轻一笑:“既然夔门这几位小弟子有此提议,那不妨就按他说的办,也还咱们洗剑阁一个清白。” 说着,那面貌清瘦风流的阁主转头望向天瀑阁阁主,笑问道:“沈师兄,你说呢?” 那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在打瞌睡的天瀑阁阁主如梦方醒般,轻轻颔首道:“甚好。” 之前那名女长老也跟着轻笑道:“是啊,魏师兄,我看落蝉这孩子也不像那种人,既然人家怀疑了,咱们就不妨用问心咒还他一个清白……” 其他几位男长老也连忙跟着附和。 “啊,确实。” “真不戳。” “就是就是。” 反了反了! 魏钟回身望着那些面庞,冷冽古板的脸上顿时更加阴沉,下意识看向那鹤发童颜的龙池阁阁主。 很显然,这是其他三阁想要借此发难! 若能彻底剪除魏落蝉,那么龙池阁的新生代弟子便再无凝聚力可言,如今看似威风的势头,很快便会土崩瓦解! 所以…… 魏落蝉! 决不能出事! 魏钟神色阴沉,站在高阁之上一言不发。 魏落蝉则是笑着从地上狼狈爬起身来,眸中红光如同明亮的炭火,满嘴鲜血的低声笑了起来:“不用问了,你说的大致都正确,不过……我可不是因为什么宝物才折磨他的……” 身上焦烂的衣衫随风飘动,魏落蝉向前走了两步,脸上逐渐露出了一抹嘲讽:“当年的洞府是我们一群人发现的,我只是得了最大的造化,而他手里那玩意儿,不过是我当初随手抛给他的一件废品罢了。” 废品? 这说不通! 宁无猜眉头轻皱,冷声反问道:“既然不是为了宝物,那你又为什么欺凌陆淅川?” “为……什么?” 魏落蝉眸光略微有些失神,阳光透过蔚蓝色的灵气壁,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说!是不是偷学剑术了!” “区区杂役弟子也配来斗剑场?!” “打他!” “早就看这小白脸不顺眼了!” “是不是还偷东西了!这些灵石是哪里来的?!” “呀!还敢像狼崽子一样瞪我!” 无数重重叠叠的谩骂在耳边响起,这是他二十年来,一直都想要忘记的声音。 为什么…… 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弱小就是原罪! 痛苦! 忍耐! 再忍耐! “你……没事吧?” 阴冷,潮湿,那是石缝间青苔的味道,衣服和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断掉一样疼。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 在乱石丛生的山脚下,狼狈的抬起头来。 逆着林隙间那刺目的阳光,一张笑起来便露出两个酒窝的脸庞陡然映入眼帘。 “太好了,你没事啊……我这就带你去药堂,你还能走么,不如我背你过去吧……” 明媚…… 灿烂…… 温暖…… 那双眸子,见证了他作为叶落蝉时,最为凄惨的模样…… 为什么? 为什么被欺负的不是你! 为什么同样是杂役弟子,你却那么受人喜欢! 为什么你面对所有苦难都会灿烂的笑着,所有人都觉得你善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 寒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魏落蝉站在原地,仿佛时间在此刻都为之停顿了一般。 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耳边仿佛就只剩下呜呜的风声。 披散的长发下发出一声嗤笑,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笑容真挚而又灿烂:“因为那天,阳光很好~” 第五十九章 站着的人 因为阳光很好……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 宁无猜想着疯疯癫癫装傻了二十年的阿山,想着那座破旧中还带着鸡屎味儿的庭院,想着陆淅川在厉鬼冤魂的海洋中静静沉浮,又从厉鬼地狱中挣脱…… 半身红衣卷动,凄厉嘶吼着握向天空。 人。 神。 鬼。 原本! 生而有翼! 如何匍匐卑贱竟如蝼蚁?! 怒火中烧,宁无猜扬剑直指天瀑阁,震落一地霜雪:“魏长老,你可认认真真的听清楚了?!” 魏钟神色冷冽的闭上双眸,不发一言。 那一直坐着的女长老却是缓缓起身,浑身星蕴如光,在空中迅速勾连出了一只蔚蓝色豹子,美眸如楚的望向魏钟:“魏师兄,如今魏落蝉也已经承认了,你不会是想要包庇他到底吧?” 魏钟张开双眼,冷冷的看着他:“那又如何?” “那小妹说不得就要劝上师兄一劝了。” 女长老笑吟吟的道:“毕竟这么做,恐怕会寒了我洗剑阁弟子的心……” 半空中,旋龟咆哮,雌豹躬身。 万里寒风吹过重山,卷起零落玉带,落在这小小的天瀑阁看台之上。 魏钟额前长发浮动,沉声道:“徐师弟,黄师弟,你们可要想好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掌门沉疴已久,修为不得寸进,近年来又颇爱游戏人间。想要重振洗剑阁,靠浣花和棠溪,恐怕我洗剑阁还要再等上个百年光景……” 沉寂片刻。 两道碎落的星光纷纷勾连,星蕴璀璨! “沐长老,得罪了。” 其中一名高瘦长老抱了抱拳,和另外一名矮胖长老,悄然拦在那女长老面前。 而剩下的两名长老中,那名浓眉长老也霍然起身,和那女长老站在一起:“徐恨水!黄岳!龙池阁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掌门不在,你们两个内外门总领长老也要造反吗?!” 说着,他又看向那天瀑阁的传功长老,愤然道:“慕容城,你的态度呢?!” 慕容城看了一眼高坐在上面打瞌睡的天瀑阁阁主,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天瀑阁不插手这些,这是我们阁主的意思,各位自便就是……” 三对二! 随着天瀑阁坐山观虎斗,局势瞬间逆转! 看到天空中亮起的璀璨星蕴,气氛陡然剑拔弩张起来,弟子们顿时分列成两边对峙,就连剑台上的比斗也停了下来。 魏落蝉见到远处的这一幕,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猛然张开双臂,对着宁无猜大声放笑道:“哈哈哈哈……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哈哈哈!” “我!” “魏落蝉!” “从微末崛起!” “是命运从茫茫人海中选中了我!” “成为重振洗剑阁的天之骄子,这个时代的主角!” 破破烂烂的袖袍在风中招摇,隔着身前流转着旋龟那浑厚的灵气壁,魏落蝉越发猖狂,大笑道:“你的公道!不过是来自一个如蝼蚁般卑微的杂役弟子!” “死便死了,洗剑阁怎会拿这个来惩罚我!你又凭什么说你是我的报应!” “报应!” “哈哈……报……” 看着双拳缓缓握紧的宁无猜,魏落蝉狭长的双眸微微颤抖,竟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开怀大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不过是,弱肉强食!” “弱者匍匐如蝼蚁,被人踩在泥潭中!” “强者高高在上,俯瞰着弱者在泥潭中挣扎!” “你知道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对一切厌倦,被整个人间挤压,你已经趟过了好多好多条河,可你想要的东西却始终在对岸!” 魏落蝉咧着嘴,森白的牙齿闪着寒光:“你能看到他们在对岸欢声笑语,却始终到不了哪里!” “侧身于泥潭!” “双腿被锁上镣铐!” “经历过最深的绝望后,之后的日子里,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活的却像天塌地陷!白日里如同行尸走肉,夜晚躺在床上,则希望这一生快点过去!” 魏落蝉声音低沉到只有宁无猜一个人可以听到,但那种磨牙吮血的痛恨感,却如同野草般疯狂的生长蔓延。 宁无猜在这一刻终于明白。 他说的就是自己。 因为他眼中的光被熄灭了,所以他开始发疯的嫉妒别人的光,不惜用最恶毒的手段去剥夺,去摧毁,去逼迫别人认同他,并成为和他一样悲惨的人…… 而陆淅川,便是最为灿烂的那束光…… 善良! 坚韧! 热忱! 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所嫉妒且痛恨着,无时无刻不再嘲讽着他那如蛆虫般悲惨的人生! “而这,便是因为弱小!” 魏落蝉继续说着,轻轻咧开嘴角,看向沉默的宁无猜:“弱小终将会被淘汰,倒在泥潭里,而我在不断追求强大,所以我会始终站在……” “我真是听够了你的邪说歪理。”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边互相扑咬厮杀着的星蕴巨兽,缓缓落下剑刃,卷起了一阵细碎的寒风。 “我知道苦难会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 “也知道命运总想让你跪下。” “知道深陷泥潭里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被镣铐拖拽住的脚步难以前行。”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因为我见过深陷绝望却依旧温柔的人,见过历尽苦难却仍存善良的人,见过如同高山大海般令人赏心悦目的生命,见过明知定局却仍旧向命运发出呐喊的灵魂!” “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站着!” “而你!” “在变成如今扭曲而又怨毒的样子时,就已经倒在了比泥潭更低的地方!” “滋……” 并指轻抹,缭绕咆哮的雷霆掠过剑刃,照亮了宁无猜的双眸,灵气如同潮水一般翕张!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强大!” “不是你那愚蠢而又可笑的欺凌弱小,将对方变成跟你一样扭曲的模样!” “而是!” 宁无猜话音微顿,扬剑缓缓拉开手臂,一字一顿的道:“不因畏惧而选择退缩!不因丑陋而放弃美好!不因软弱而舍弃生命!不因绝望向苦难求饶!” “在荆棘中仍能高歌!” “就算是饱受折磨,伤痕累累,见过人间最不堪的一面!” “也依旧能在泥潭里舞蹈!” “在镣铐下!” “大笑!” 话音落下,灵气冲天而起! 暴虐的雷霆连带着空气都在剧烈颤抖! 宛若白昼一般的雷光在剑尖聚集,撕开漫天的气流,宛若一道闪电般轰然落在那蔚蓝色的灵气壁之上! “不要因为你跪下了!” 白袍掀卷,剧烈的雷光如同肆虐的狂蟒,照亮那张双眸通红的面庞:“就小看竭尽全力还要站着的人啊!混蛋!!!” 剑尖一寸寸前进,密密麻麻的裂纹被雷光照亮! “轰!” 一瞬间刺目如同白昼! 灵璧纷飞! 第六十章 跪下 “嗤!” 剑光如同惊鸿一般刺进魏落蝉肩头,带起一圈飞洒的血花,将魏落蝉整个人都钉落在地面上! 宁无猜长发披散在肩头,随风翻飞。 喘着雾白的粗气,宁无猜低头俯视着魏落蝉那张痛苦的面庞,气吁吁的弯腰笑道:“星……星蕴境……呵,呵呵……也,也不过……如此嘛……” 魏落蝉伸手紧紧的抓住剑刃,狭长的双眸因痛苦而暴起,声音颤抖的道:“不!这不可能!” 天门破星蕴! 开什么玩笑! 即便这道灵气壁只是星蕴境随手布下,也不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天门境修士破掉! 宁无猜则是气喘吁吁,默默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灵力,不去理会这条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忏悔,只知道狂吠的疯狗…… 天门破星蕴怎么了? 以点破面懂不懂?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知不知道? 他把所有灵力都压缩在了这一剑上,瞬间爆发的灵力总和超过灵气壁这一点的灵力很奇怪吗?! 呵! 无知! “放肆!” 正在天上参团的魏长老感受到自身灵气微微波动,低头看到魏落蝉被人像叉鱼一样钉在地上,顿时勃然大怒! 袖袍轻振! 蔚蓝色的旋龟瞬间抽出战局,随着魏长老的身影,向那剑台瞬间逼近! “我洗剑阁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魏长老那威怒的声音响彻四方,随着旋龟重爪踏下,汹涌的气压如同汪洋倾泻一般,压得浮空剑台都向下微微一沉! 实力低微的弟子顿时膝盖一软,整个人都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 大部分弟子也都是东倒西歪,灵力竭力运转,额前冷汗津津,这才没有被压得匍匐在地! “咯……咯咯……” 宁无猜浑身灵力枯竭,双眸如火的望向魏长老,浑身颤抖着,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骨骼肌肉相互挤压的声音! 不! 不跪! 不能跪! 绝不!绝不跪!啊!!! 宁无猜握紧手中剑柄,白袖掀卷着,如同妄图撼动苍穹的蝼蚁,青筋直暴着在心底呐喊出声来! “啊啊啊啊!!!!” 魏落蝉躺在地上,五官扭曲而又痛苦,伸手握着那不断被用力旋转的剑刃,惨叫出声来! 草! 你松手啊!!! 疼疼疼疼疼!!! 松手! 松手啊! 你他妈松手行不行!!! 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望着自己肩头随着剑刃转动而血流汩汩,魏落蝉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 草! 快给个痛快吧! “呼!” 平地里,万丈风起! 宁无猜肩上霍然一轻,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望着翻白眼昏迷过去的魏落蝉,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 魏落蝉? 这货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没事吧?” 林采薇飘然落到宁无猜身边,蓝白色的道袍翩然,灵气如云般托住宁无猜,随手扔出一张符箓:“我看你应该是灵力枯竭,这是我们太乙观的蓝霸符,能迅速恢复三成灵力。” “谢……” 宁无猜心情复杂的接过蓝霸符,道了声谢,再看看自己储物袋中空荡荡的只有几张净尘符,心中忍不住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好气! 我夔门好歹当年也是南国第一宗! 还有天卿坐镇! 咋就这么穷! 嗯? 等等! 宁无猜看着天空中那道蜿蜒而起的风蛇,双眸忍不住震颤,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掌门老头讨好虞青梅的画面,脸色顿时变得奇怪无比…… 草! 门派里的钱不会都让掌门老头拿走给虞青梅买好吃的去了吧?! “老王八!” 虚幻的风蛇蜿蜒而起,一颗接一颗的星蕴接连点亮! 随着半空中一声冷哼,青衣袂袂飞舞,一道高挑的身影驾驭着虚幻风蛇凌空走来,三千青丝如泼墨般肆意张扬:“我夔门的人,好像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字字铿锵作响! 那双美眸缓缓眯起,仿若倒映着无数星辰! 背后蜿蜒的长蛇透着璀璨的青光,一直延伸到后颈耳鬓之间,那是一条翡翠般剔透的蛇尾! 青袖扬起,璀璨的青光在右臂上昂首吐信! 镂星图往往对应着一个修士到星蕴境时,所沟通的星蕴异兽,譬如旋龟、箕水豹、麒麟…… 这些星蕴往往能带给修士极大的加持,也能令修士具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神通。 而操风弄云! 乘雾腾空! 是为…… “腾蛇!” 魏钟目光微微缩紧,古板而又冷冽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拂袖道:“你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是星蕴……” 说到这里,魏钟语气忽然一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字一顿的道:“镂星图!” 看着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的魏钟,虞青梅轻轻一笑,身后腾蛇嘶鸣张翼,风云吞吐生灭:“老王八见识倒是不少!” “原来你的依仗就是这个……” 魏钟冷哼了一声,抬手唤出一柄样式古朴的大剑,落在旋龟的背上:“不过是借来的力量,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想凭这昙花一现的力量,和我多年的星蕴境修为抗衡不成?!” “是不是昙花一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虞青梅扬起酒葫芦,乱发飞舞中,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风蛇嘶鸣,秀拳缓缓攥起,眯着眼睛招手笑道:“来,姑奶奶早就看你不爽了,看看是你这老王八的脸皮厚,还是姑奶奶的拳头厉害!” “现在你就算跪下磕头也来不及了!”魏钟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片,随着旋龟踏下,大剑带着凛冽的重压向虞青梅飞去! “今天老夫便教训教训你这个黄毛丫头,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 “呼嗡~” 剑锋裹着凛冽的气流,宛若一头披甲冲撞的巨兽! 虞青梅却只是淡淡挑了挑嘴角,不屑式的轻蔑一笑,轻轻扬袖露出一截皓腕,身后浩荡的狂风宛若实质一般开始塌陷,肉眼可见的气流开始飞旋! “活得久了,还真活出优越感来了?我要是你,自大骄狂,是非不分,包庇恶徒,满脑子权谋和肮脏,我早就找个犄角旮旯把自己埋了算了!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还让我跪下磕头?” 望着那呼啸而来的剑锋,虞青梅青丝张扬开来,一张俏脸上写满了霸气与凌厉:“应该跪下忏悔的是你才对!” “给姑奶奶……” 风峙云停,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随着青袖翻卷着落下,浩瀚的狂风如同层叠不止的巨浪一般,呼啸着撞飞那柄巨剑,在魏钟那惊骇无比的目光中,风卷残云般的轰然砸落! “跪下!” 第六十一章 从此不敢看观音 “轰!” 翻卷的尘浪向四周排开,于天空中形成了一圈云雾! 狂风肆虐而过,山石掀动,风雪倒卷,魏长老的身形犹如炮弹一般从空中砸落,在嶙峋的山体间翻起一溜烟尘! 紧接着,又狼狈的从山体滚下! 跪落在一座无人的剑台上! “呼嗡~” “铮!” 随着青袖挥动,一柄大剑被狂风裹挟着破空而来,铮然插在魏长老的面前! 不断嗡鸣着! 魏长老吐出一口鲜血,瞬间清醒过来,头晕目眩的咬了咬舌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遍,不甘心的望向那袭青衣:“不可能……怎会有如此威力!你绝不是靠借力才……” 天门境借助法门瞬入星蕴! 但也仅仅是拥有了星蕴的力量而已! 这就像是一个孩子,获得了一把宝剑,哪怕他天赋再高,也不会是练剑数十年的成人的对手…… 这绝不是一个天门境该有的经验! 刚才那一拳,尽管隐秘,但绝对是某种失传的秘法,他用性命担保绝不会看错! 虞青梅从空中踩着风蛇落下,青衣飞舞如云,冷笑着说道:“我夔门的秘法难道也要全告诉你吗?!” 果然是秘法! 败的! 噗哇……不冤! 魏钟这一刻似乎苍老了十岁,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后,抬起头来望向虞青梅,嘴角染血的问道:“夔门,果然底蕴深厚,好!敢问,这秘法叫什么名字?” 虞青梅背负起双手,看了一眼远处呲牙咧嘴的的宁无猜,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抹笑意,回过头来煞有其事的笑道:“夔门秘法!认真一拳!” 看到魏钟迅速落败,那龙池阁阁主忍不住眉头一皱,紧接着看了一眼旁边笑吟吟饮酒的棠溪阁阁主,眸光微微闪动了两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笑吟吟饮酒的棠溪阁阁主笑了笑,抬手撩了撩额前的一缕长发,挥挥衣袖站起身来,朗声道:“皆住手吧!” 话音落下,那混战成一团的长老们顿时齐齐收手,头发散乱的互相瞪着对方。 星蕴异象缓缓消散。 棠溪阁阁主在看台上负手而立,笑吟吟的望向虞青梅:“小姑娘,给本阁主一个面子如何,魏钟此次虽然犯错,是非不分,蛊惑内乱,包庇恶徒……但好歹也是我洗剑阁的长老,多年来也是有些苦劳,你若能信得过我,我自会让他受到该有的惩处,如何?” 虞青梅看了一眼不断打着手势宁无猜,顿时像个土匪头子一样抱着双臂,轻轻笑了笑:“好啊,不过魏落蝉我们要带走!” 棠溪阁阁主点了点头,风流的眉眼含笑道:“好,我现以棠溪阁阁主的身份代表洗剑阁昭告众弟子!魏落蝉残害同门,心思恶毒,且不知悔改,自今日起被逐出洗剑阁,是为洗剑弃徒!” 说罢,棠溪阁阁主对着虞青梅笑了笑:“小姑娘,可还满意否?” 虞青梅点了点头,刚想回话,却听到一旁的宁无猜抱拳抢先朗声道:“棠溪阁主,如今一切水落石出,那陆淅川……” 棠溪阁阁主沉吟了片刻,轻声叹息道:“人死不能复生,那陆淅川可还有亲人在世?” 宁无猜点了点头,道:“当年洗剑阁宣布他为弃徒,其父母便带着弟弟跳了河,只有弟弟被救了回来,被他的未婚妻抚养长大,艰难苟活于世。” 棠溪阁阁主叹了口气:“那……陆淅川恢复洗剑阁弟子身份,洗剑阁再补偿其家人一笔银子,如何?” “多谢阁主……”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后拱了拱手,尽管仍有不甘,这些迟到的补偿也难以衡量一条逝去的年轻生命。 但沈小叶和阿山的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 为陆淅川洗刷冤屈,再争取上一些补偿,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 “葫芦~” “煤~” “葫芦~” “煤~” 一位老大爷佝偻着走过,看向街边卖煤和卖糖葫芦的小贩,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两个大男人在街上眉目传情!成何体统!成何!咳咳……” 说着,便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离开。 “煤弟,如今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不如晚上一起去喝一杯如何?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因为当时我踩碎你一筐煤,就追着我吆喝了一路……” “葫芦哥,这……小弟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男人可不能不喝酒啊,煤弟家是哪里的,在家乡的时候没学过饮酒么?” “小地方……小地方……不值一提,我们那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连个酒馆都没有,也就是年关的时候热闹热闹,举行庙会什么的,差不多……” “哎?煤弟,你耳朵上怎么有耳环痕?” “啊啊……啊,我们那里敬的是观音菩萨,这是每年庙会的时候,都由我来扮观音……葫……葫芦兄怎么这么问!难不成……难不成想女人了不成?” 夕阳微斜,昏黄的铺满了整座城。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着那满脸黑煤炭印的小贩,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女儿家的嗔怒,红着脸轻叹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城门口!前几天那几个年轻仙师又回来了!”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听说这次好像是从天边飞来的,一回来就把鼓楼给砸了,手里还提着个人!肯定又有大动静了!走啊,去看看热闹去!” “同去同去!” 街道上人群陡然变得熙攘起来,纷纷火急火燎的朝着城门方向赶去,黑压压人潮开始汇聚。 宁无猜坐在鼓楼的废墟中,望着黑压压的吃瓜群众涌出城来,纷纷汇聚在灞河边,等了差不多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乡亲,想必你们也想知道,我手里的这个人是谁,而我为什么要回来砸碎鼓楼!” 眸光扫过人群,宁无猜伸手将那昏迷不醒的魏落蝉抓起来,声音凛然的说道:“他!叫魏落蝉!曾是洗剑阁的内门弟子,被人称作落蝉公子!如今已经被洗剑阁除名!” “因为他遣人建了这座邪楼,蒙蔽了大家的记忆,又在水下建了邪桩,残害了无数条无辜的生命!甚至连镇妖司和官府,都成为了他的帮凶!”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为了掩盖一件事的真相!” “那就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回手指着结着冰层的河水说道:“灞河河神!” 第六十二章 我便是你们的天谴 灞河河神! 四个字一落,便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般,无数洪流般的记忆从脑海中不知名的角落倾泻而出! 人群中顿时像炸开锅了一般…… “河神……河神大人……我怎么给忘了啊!怎么敢忘了啊!不是东西啊!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河神大人原来还救过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命啊!” “灞河河神!我记得,原来这灞河里是没有水鬼的,因为有一名护佑一方的灞河河神!” “仙师,这帮人要掩盖河神的什么真相?!” “河神也救过我父亲的命!我就说我为何如今才想起来,原来是这妖人蒙蔽了大家伙儿的记忆!” 人群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哭声。 几名上了岁数的老人更是哭瘫在地上,任儿女如何搀扶都不起来,只是对着灞河不断地磕头…… 宁无猜目光扫过人群,掠过夹在人群里捂嘴流泪的沈小叶,又掠过一脸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的阿山,缓缓停在了满脸煞白想要离开人群的马员外身上! “马成!” 随着宁无猜一声低喝,人群呼啦啦的散开,露出了马成那肥硕的身影,还有他身边三四个同样鬼祟的男子。 宁无猜眸光轻凛,冷笑着说道:“几位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里啊?” 马成顿时僵硬的笑了笑:“家里有事……家里……” “有事?” 宁无猜笑了笑,伸手将魏落蝉提起来:“正好我找你也有事,马员外,不妨看看,这个人你是否认识啊?” 马成脸色微变了两下,连忙摆手讪笑道:“不认识不认识,这是洗剑阁的大人物来着,我怎么可能认识呢……” “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宁无猜冷冷的望着他,沉声道:“鼓楼不是你在他的示意下建的么?横行乡里背后恐怕也少不得这位的支持吧?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啊,连自己是谁的狗都忘记了?马员外这趋利避害的本事还真是教人望尘莫及啊!” 马员外顿时脸色一变:“这……” “我想起来了!鼓楼当初就是马成建的!” “他还和洗剑阁弟子交往甚密!” “我当初听他喝醉了亲口说过,他背后的靠山是洗剑阁的一个大人物!好像就是叫什么什么蝉公子!” 人群吵吵嚷嚷的围住马员外的去路,顿时让马员外脸色一变,怒声咆哮道:“反了反了!你们一群贱民也敢得罪我?!今后这灞河县没你们的立足之地!” 人群顿时一默,但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你吓唬谁呢!你的靠山都倒了,还以为你是当初那个连县太爷都需要巴结的马员外?!” “对!有仙师给我们撑腰,我们不怕你!” “善恶到头终有报,东街小虎子的腿,南街刘老头那上吊的姑娘,还有之前的褚捕快……你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坏事!马成,你和高家还有徐家的报应来了!” 人群大声唾骂着,仿佛要用口水将那马员外淹死。 马员外脸上那凶狠的神色也开始慢慢动摇,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畏惧…… 不知是谁丢了一枚鸡蛋。 紧接着,烂菜叶,臭鸡蛋,小石子儿便如同暴雨一般,向着马员外和那几名男子砸去! “杜老瘸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哎呦!谁砸的石头?!谁!是不是那个小兔崽子!” “贱民!一帮贱民!” 宁无猜冷眼瞧着这一幕。 看着捂着额头,被砸了一身蛋液和烂菜叶,只知道向周围破口大骂的马员外,接着嗤笑道:“马成!二十年前,一个名为陆淅川的洗剑阁弟子来到这灞河,除妖力竭后救下了一个孩子,然而却被你伙同这几人,乱棍打死!当时你借此,阴差阳错抱上了洗剑阁的大腿,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十年前,你替此人跑腿卖命,为了掩盖灞河河神,建了这鼓楼,布了这水下邪阵!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你有看见那天被血染红的河水吗?!” “你有看见人们对他发自内心的感激吗?!” “是你!亲手造就了灞河河神的悲剧!” 宁无猜冷笑着,轻轻扬起右手,虞青梅那浩瀚的星蕴便在空中勾连,浩浩荡荡的风云汇聚! 一拳! 浮冰化作齑粉! 赤红色阵法瞬间浮现,又被轰然击碎,化作漫天赤蝶! 河桥一寸寸的陷落,滔滔灞河瞬间断流,露出河底那骇人的红色莲华,无数恶鬼的凄吼之声重回人间! “痛苦!” “我好痛苦!” “我好恨啊!” “为什么这么对我……” 刺目的黑红两色如同参天而起的巨树一般,没有了河水的压制,阵法也塌陷了一半,无数厉鬼互相拖拽着,从河底垒起了一座骇人高塔! 刺目的红光掩盖了夕阳,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宁无猜看着因恐惧而后退的百姓,视线缓缓落在了双腿发颤,直勾勾看着这一幕的马员外身上:“也是你,亲手造就了这些厉鬼和冤魂!” “你且看看那是谁!” 随着宁无猜一声高喝,一道穿着红衣的身影在顶端浮现,被厉鬼和锁链拖拽住身体,缓缓睁开双眼。 “陆……” 沈小叶站在人群里,愣愣的望着那道身影,突然泪流不止。 只说出一个字便声音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断断续续的委屈大哭着,伸手不断擦着眼角的泪水,可那些温热的泪水却好似怎么擦也擦不完…… “陆……陆陆陆……”马员外双腿一软竟然直接坐倒在地上,从胯下流出了水迹。 “乡民们惧你,捕快们畏你,连县令都需要讨好你!你自以为可以活的大富大贵,子孙满堂!每日觥筹交错,横行乡里,没人敢管你的丑恶之事,也没有天谴落到你们的头上!” “你错了!” 宁无猜浑身灵力爆发,浩浩荡荡的威压顿时将马员外几人压得跪匐在地面上,狼狈的如同野狗一般,恐惧的望向宁无猜。 见他白衣胜雪。 见他眸光霜冷,抽出剑刃。 宁无猜提着剑刃,从灞河边上一路走来,双眸如寒星汇聚,声音朗朗的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若这世间没有天谴落到你们的头上,我便是你们的天谴!” 第六十三章 当斩 “今儿个,尽兴!等我有了钱,浮香阁那娘们……”醉醺醺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大哥,你看……那,那河里是不是有个小孩?” “放你娘的臭狗屁,河里怎么会……嗯?还真他娘的……有个小孩儿……好像,好像……” 揉了揉朦胧醉眼,对着那另外两名汉子酒气朝天的道:“还真娘的邪门了,那小孩屁股后面怎么还有双手?嗯?” “不会是水鬼吧!” “水水水……水鬼!” “你他娘……瞅你那羊粪大的胆子!走!今儿个我马成就让你们开开眼界……水鬼……水鬼有什么好怕的……这根棍子就不错,水鬼……我让你水鬼……” “啪!” 水花四溅! “砰!” 一声沉响! “我不是水鬼……老乡别误会,我不是……” “砰!” “水鬼,我让你水鬼!” 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红色如同颜料化在水中一般…… “老乡住手,住……咕噜噜噜……” “砰!” “砰!” “砰!” “救……咕噜……” 那黑黝黝的身影浮在被染红的河面上,伴随着孩子的哭声,呢喃着沉了下去:“救救……这个孩子……” “大哥!好像是个人!” “咱们打死人了!” 他双手颤抖的握着木棍久久不语,望着被鲜血染红的河面,水波涟漪浮动。 一如眼下,望向这被血红染红的天边…… 陆…… 陆淅川……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阴魂不散!!! “老爷!老爷啊老爷!” 一名脸颊仍有些许浮肿的妇人披着深褐色的貂皮,牵着一名小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你们这群贱民,怎么敢这么对待我家老爷!我一定要报官!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那妇人声色尖利,发髻摇晃的怒骂道。 然而,人群却静默无比…… 鸦雀无声的静默让那妇人脸色稍变,换作以往,此刻早就有人出来说和求饶了。 可今日,这群人却像是突然找回了什么东西,脊梁挺得笔直,眼神鄙夷而又冷漠的盯着她。 “呸!” 不知是谁啐了一声。 紧接着便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沸然。 “马家大娘子,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马员外罔顾人命,这些年做尽了恶事,还替这妖人蒙蔽百姓,就算官府管不了,今日有仙师在此,也没有他好果汁吃!” “打倒马员外,还灞河县清净!” “打倒马员外,还灞河县清净!” “打倒……” 那妇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眼神焦躁的转了转,紧忙拉着那小孩子跪倒在马员外身前,对着宁无猜哭叫道:“没天理啊!我家老爷平日待你们不薄,又是修桥又是铺路,如今你们这群恩将仇报的刁民!这是想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说着,那妇人便抱着孩子,拦在了宁无猜面前撒泼道:“你想要杀了我家老爷,那就先从我们娘俩的尸体上跨过去!” 孩童懵懂的大眼睛望向宁无猜,被那妇人搂在怀中,茫然而又无措…… “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虞青梅柳眉一挑,撸了撸袖子就要走过来,却被宁无猜横剑拦下。 “看到那些厉鬼了么?” 宁无猜指了指远处那座互相拥挤在一起,宛若地狱般缭绕着黑烟的厉鬼高塔:“他们都曾经有老婆,有孩子,有一个美满的家,却因为马成和魏落蝉的一己之私,而沦落到如今境地……” “无辜之人溺死后不得超脱。” “陆淅川家破人亡又沉冤二十载。” “这!” “都是你们身上的孽债!” 宁无猜寒声喝到,看着被吓得面如土色的马家大娘子,一字一顿的反问道:“你说你们,该不该杀!” “放过你们,凭什么?” “别说含冤二十载的陆淅川不答应,这灞河中的冤魂不答应,就连这群被你们欺压多年的百姓怕是也不会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不答应!”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喊叫声,马家大娘子顿时双眼一阵发直,回过神来连忙哭诉道:“仙师……仙师!这跟我没关系啊!我都是不知情的啊!我平日里是欺负人,但也从来没害过人啊!” “况且……况且我要是死了,小六子就没人照顾了!我家小六子是无辜的啊!而且小六子根本就不是这老家伙的骨肉,是我和管家……” “贱人!” 马员外睚眦欲裂,苍白的胖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怒意,匍匐在地上,艰难的瞪向那马家大娘子。 好家伙! 看到马家大娘子自爆,宁无猜顿时也愣了,下意识看向马员外头顶那绣着绿色祥云的帽子……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沉默了片刻,宁无猜轻咳了一声,勉强维持住自己威严冷酷的人设,对着人群高声道:“到底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李捕头何在?!” “李捕头?” “我早就说李捕头是个好官,这回你们信了吧?” “现在不能叫李捕头了吧……” 人群窃窃私语中,一道穿着厚实劲装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胡茬的抱拳道:“宁爷!” 宁无猜眉梢一挑:“你这是……” 李希望走过来挠了挠头笑道:“嗨,这不是得罪了马家,我已经不是什么捕头了,早撸了!” 宁无猜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了片刻:“是我连累了你。” “没这回事儿!” 李希望却是笑了笑,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纸来,递给宁无猜:“我就知道肯定能等到这一天,这帮王八羔子的罪状,我都给宁爷您留着呢!”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反而转头看向那在厉鬼中沉浮,目光挣扎而又迷茫的陆淅川,沉声说道:“当着他的面,应该由你来念。” 李希望双手微微一颤,睁大了双眸看向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宁爷,您……您都知道了?” 宁无猜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提剑走到了马员外等人的面前。 李希望深吸了一口气,虎目眨动,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犹带着颤声嘶吼道:“高亮!灞河县人士!玉龙历三十一年,七月!于灞河伙同马成,徐耀祖,李大胆,赵有财四人,乱棍打死救落水儿童的义士!玉龙历三十四年!强抢民女黄小婷后,逼死其父母!玉龙历三十五年!纵马驰街撞死孙家孩童孙溪!玉龙历三十七年!酒后持刀……综上!罪无可恕!” 宁无猜提剑走到那匍匐颤抖的男子身前,高喝道:“当如何?!” 李希望将那叠纸用力握紧:“斩!”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 “噗!” 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头颅高高抛起,又砰然落地! 鲜血飞洒着,落在周围人的脸上,温热而又粘稠,唤醒了这群人对死亡的惧怕! “饶命啊!” “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错了!你们饶过我吧!我错了,我还不想死啊!” 磕头声砰砰作响,哭声凄厉,然而宁无猜却冷漠的一甩长剑:“下一个!” 第六十四章 烂漫青衣 “李大胆!大榕村……” “徐耀祖!小徐庄……” “赵有财……” 没有丝毫的怜悯。 亦没有丝毫的同情。 李希望的每一句咬牙切齿的话,都是受害者对其血泪交加的控诉! 凭什么! 凭什么恶人做了恶,人生就可以翻到下一页,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过上幸福而又充实的生活,完全没有再想起自己过去的累累恶行! 凭什么! 凭什么诸如沈小叶和阿山这些受害者,就只能含泪收拾人生的残局,在破碎的家庭和人生里彷徨! 人们怀念逝者,这个世界却没有轮回…… 人们受尽欺凌,这个世界却没有报应…… 原谅?! 宁无猜摇曳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衣,望着那缭绕着无数冤魂的高塔,缓缓握紧剑柄…… 我意难平! “马成!灞河县人士!玉龙历三十一年,七月!玉龙历三十二年,九月!逼死浮香阁歌女莲香!玉龙历三十四年,二月!与东街周小虎发生口角后,纵容恶仆打折其腿!玉龙历三十四年,十一月!伙同赵有财,李大胆两人对南街刘小芳进行轮流凌辱,致使其上吊身亡!玉龙历三十七年……” 李希望乱发被寒风吹动,红着鼻头,站在寒风中大声嘶吼着:“横行乡里二十余载,勾结妖人,蒙蔽官府!累累恶行,桩桩血案!罪无可恕!” “当!斩!无!赦!” 宁无猜缓缓扬剑,鲜血顺着剑刃滴在马员外面前,却听到他低沉而又凄凉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帽子跌落在地面上,马员外头发凌乱的低声笑着,手掌抓进泥壤里,抬头满是不甘望向河面:“陆淅川,陆淅川……我马成纵横乡里二十载,无人敢惹,成也陆淅川,败也陆淅川……” 宁无猜冷冷的看着他:“既然是畜生,那还是别学人说话的为好,不过是老天无眼,让你多活了二十载……” 马员外却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宁无猜,嗤笑道:“你真以为那群人,是因为公道才站在你这边的吗?二十年前,我逼死陆淅川一家,他们拍掌叫好。二十年后,我落的如此下场,他们依旧可以欢声如潮……” “这不是因为什么公道,是因为我的生活令它们嫉妒,我做的事情便是他们一直想做的。而陆淅川家庭和睦,拜入仙门,他们对此嫉妒的快要发狂。” “那些人污蔑你,诋毁你,却又想成为你。” 马员外望着宁无猜,眸光幽静而又深邃:“你没有体会过,所以你不了解,贫穷不止是会让人自私,更是可以让人变得狠毒,人性本恶……” “说完了吗?” 宁无猜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这就是你无恶不作的缘由?对自己恶行累累的辩解?” “别搞笑了!” 宁无猜眸光冷冽,轻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们为什么不遗余力的想要让人们忘记陆淅川了……” “因为他越是散发着光芒,就越显得你们丑陋而又作呕!” “寄生在腐烂果核里的蛆虫想要告诉别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恶臭而又腐烂,处处充满着丑陋,但其实它看到的世界不过是巴掌大的果核而已!” “因为没有好下场,所以不去当个好人?” “因为觉得人心丑陋,所以选择成为更加丑陋的恶人?” “可笑!” 看着胖脸微颤着,逐渐发白的马员外,宁无猜指着身后那仍在挣扎的陆淅川冷哼道:“你之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如果好人没有好报,为何还会有人选择做个好人!” 虾仁猪心! 马员外顿时肩头一颤,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凄凉的笑了两声,紧接着看向宁无猜:“或许你说得对,只是当初……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我知道自己已然罪无可恕,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宁无猜扬剑:“说。” 马员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马家大娘子,喟然一叹:“小六子是无辜的,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但我这些年还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我在老宅里藏了一笔钱,这些钱是我这几年做正经生意攒下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在我临死前,我得把这笔钱的位置告诉梦娘,这样他们娘俩还能生活。”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了看眼睛放亮的马家大娘子,沉声道:“可以。” “老爷!” 听到宁无猜的话,马家大娘子顿时顾不得小六子,连忙跌跌撞撞的爬过来。 身上溅满了泥土和血迹,看上去神色哀戚,实则眼里却浮现着淡淡的焦急,恨不得马员外立刻就把藏钱的位置告诉她。 马员外哀叹一口气,看向马家大娘子:“你原本就是我强抢回来的,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不怪你……我今日难逃一死,如今我就把藏钱的位置告诉你,你且离我近些,此话不传六耳……” 马家大娘子神色一喜,连忙凑过去。 “藏钱的位置就在……” “噗!” 马家大娘子顿时睁大双眼,从嘴角流出了鲜血,捂着胸口上的匕首,紧紧地抓住马员外的胳膊:“你……嗬……咕噜……好狠的……咕噜噜……” 马员外满脸血迹,发狂般的放声大笑:“贱人,随我一并去了吧!” 然而还没等到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紧接着便看到马家大娘子恍若恶鬼般披头散发,目眦欲裂的抽出胸前的匕首,狠狠地扎向了他的胸膛! “噗!” 血花四溅,染红身上的绸衣,马成双眸逐渐涣散,紧紧抓着马家大娘子的肩膀一同倒下。 “贱……嗬嗬……贱人……” 望着对面那双怨毒而又凄恨的双眼,点点血迹从马员外的嘴角喷出。 鲜血在泥土里缓缓晕开,在两人身下,仿佛缓缓盛开了一朵扭曲而又丑陋的花…… 两个人。 一对夫妻。 最后却皆视对方如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或许从马家大娘子被抢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这种结局…… 宁无猜心中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向李希望走去,却冷不丁看到虞青梅站在风里,俏脸通红,似乎是有些发冷的搓了搓手臂。 见到宁无猜看来,虞青梅连忙眉梢一扬,任凭凌乱的青丝被风吹零,佯装无事对他傻傻的笑了笑。 宁无猜心脏猛然一跳。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年夔山青梅如豆,细嗅山花,回首翩然一笑的烂漫青衣…… 第六十五章 因为他会饶恕你 短短小半个月,连续爆发两次镂星图。 尽管宁无猜的实力较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连带着虞青梅的实力都有所增长,但这一次镂星图的持续时间,明显要比之前要短上不少…… “哇啊!” 孩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后知后觉的响起。 “报应啊,都是报应……” “小六子还这么小,这俩夫妻也真是作孽。” “六儿!” 听到一声高呼,宁无猜转身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中一阵骚乱过后,突然跑出来了一名面庞瘦削的男子,约莫三十来岁上下,宽袍大袖。 那男子神色匆匆的把那小孩子揽到怀里,对着宁无猜说道:“仙师,小人名叫梁开化,当初因心悦梦娘,所以在梦娘被这马成强娶后,来到这马府当了管家……” 说着,梁开化抹了抹那小六子的脸颊,咬着牙拱手道:“马成和梦娘的所作所为,小六子是无辜的,而在下这些年也并未帮着马成为非作歹,还请仙师明鉴!” 听到梁开化说完,人们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梁管家可是好人啊,跟那几个人不一样,去年冬天还开粥棚施粥来着。” “对对对,我也记得,小虎子那条腿还是梁管家帮忙找大夫看的,小芳她爹也是梁管家经常照拂,送一些米和面,这些事梁管家都是背着马成偷偷做的……” “梁管家前天还帮老头子我扶鸡……鸡……” “???” “!!!”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眯起老花眼,看着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老大爷咳嗽了一声,接着有气无力的说道:“鸡……鸡舍……前天下大雪,把鸡舍给压塌了……” 听到人群议论纷纷,宁无猜转过头来,看向李希望:“他说的可属实?” 李希望点了点头:“啊,确实!” 宁无猜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看向梁开化道:“我知道了,此事与你们无关,马成夫妇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带着这孩子走吧……” 梁开化顿时喜出望外:“谢谢仙师!谢谢……” 说着,便抱起哭哭啼啼的小六子,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转身脚步匆匆的消失在人群里。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灞河尽管不断地汇流弥合,但因为借命桩被破坏,所以那阴气滔天的厉鬼高塔仍然伫立在河心! 如同乌云一般的黑气席卷而起,若有若无的透着刺目的红光,将河水映得一片血红,滔滔阴气也将高塔周围的河水翻涌着排开…… 看到河边脸蛋被冻得通红的虞青梅,宁无猜轻轻抿嘴,伸手拖起躺在地上的魏落蝉,一步一步的走向河边。 “接下来……” 抬手拦住撸胳膊挽袖子的虞青梅,宁无猜笑道:“师姐,杀鸡焉用牛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虞青梅先是眉梢一挑,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喜滋滋的翘了翘嘴角,轻哼道:“那行吧~” 说罢,便像是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笑弯了双眼。 看着自家大师姐那张如花似玉的笑靥,脸颊被冷风刺得都有些发红,宁无猜忍不住心中一暖…… 果然。 还是有修为在身好啊! 体内游走的灵气让他五脏六腑都透着暖意,区区寒风,根本奈何不得他这个天门境修士! 再看虞青梅,修为跌落到玉桥之后,一点都不抗冻了…… 在心里默默可怜了一下虞青梅,宁无猜便将魏落蝉扔到河边,冷声道:“别装死了,如果你不想我直接把你扔进借命桩里喂恶鬼,那你最好现在就起来。” 话音刚落,魏落蝉便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咳嗽着从地上狼狈爬起身来,双眸冷厉的看向宁无猜:“你不直接杀了我?” “我没有这个资格。” 宁无猜抬头望着在鬼海中不断沉浮的陆淅川,目光悠远的道:“我不善良,直白点说,我希望你死,希望你死前饱受折磨,让你对别人施加的痛苦一点一滴的回到你身上。但,我没有这个资格替他做决定……” “家破人亡的是他。” “沉冤二十年的是他。” “被你折磨伤害的是他。” “这些都不是我。” 说到这里,宁无猜转头看向魏落蝉:“所以,即便要报仇,也必须是他亲手把刀送进你的胸膛。” 魏落蝉突然笑了起来,狭长的双眸看向宁无猜,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不过是一死,死在谁手上对我来说有区别么?” “你不懂啊。” 宁无猜伸手落在魏落蝉的头顶,灵气霍然涌入,伴随着魏落蝉凄厉的惨叫声,雷灵力瞬间将他体内的天门和灵海尽数摧毁。 看着表情痛苦,如同烂泥一般蜷缩瘫倒地上的魏落蝉,宁无猜咧嘴笑了笑:“因为他会饶恕你。” “你不畏惧死亡,甚至说早就想死了,所以死亡对你来讲反而是种解脱。” “你以为你会像个做尽坏事的大反派一样死去?” “你以为你会恶名昭着,死后亦会有人同情你的遭遇,把你的一切恶行归咎为年轻时的不幸?” “你错了。” 宁无猜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魏落蝉,眼角轻蔑的冷笑道:“你会死,但不会是现在,在这之前,我要让你看到,你想要把他一起拉向黑暗的人是如何饶恕你,至死都未变成和你一样可悲而又扭曲的蛆虫!” “你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你内心卑鄙而又脆弱,彻头彻尾的是个笑话!” “你不配像个人一样站着死去,直到死后还有人对你发出同情!” 宁无猜伸手将魏落蝉从地面上提起,看着他那痛苦的面庞,眼神逐渐凌厉:“知道吗?有的时候善良也是能成为刀刃的,甚至要比纯粹的憎恨更加锋利……” “当你做过的一切都像个笑话一样被宽恕。” “就会像习惯了黑暗的人见到光,就再也无法忍受那种黑暗而又死寂的世界。” “你会在回顾一生中追悔,在信念崩溃中唤醒对于死亡的恐惧,从高高在上跌落到你最为痛恨的泥潭,一边痛恨自己着一边忏悔,然后再饱受煎熬的死去!” 第六十六章 老娘天下最美 宁无猜话音落下,魏落蝉痛苦的睁开眼,咬着牙颤声道:“他不会的……他恨不得杀了我,将我大卸八块!我令他家破人亡,我令他饱受折磨,我是他最痛恨的仇人!” 宁无猜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肌肉用力,看着他咬紧牙关。 陆淅川会饶恕他么? 一定会的。 甚至不需要任何质疑,因为陆淅川就是这么一个人。 或许痛恨过。 咒骂过。 为此下定了无数的决心,要将对方大卸八块。 但终究,他还是无法成为和对方一样的人,无法只为仇恨而苟延残喘,在怨毒与绝望中逐渐扭曲灵魂…… 所以他死后的执念才是救人,而不是杀掉魏落蝉复仇。 他做不到。 换做以前,宁无猜可能要骂上一句圣母婊,但在真切了解过陆淅川之后,他却很难去讨厌这个人。 他是个烂好人。 但这世上恰恰也需要烂好人。 如果没有发自内心纯粹的善意,罗大鹰或许早就死在了罗家村,人们不会对他念念不忘到需得法术才能覆盖掉记忆,他也更不会成为灞河河神…… 他从未要求过别人应当如何去做。 只是默默的用自身的善意去感染他人,永远乐观,永远热忱,永远维持着做人的温度。 该被唾弃的是那些恶意! 既然魏落蝉利用了陆淅川那份善良,那宁无猜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世间并非只有以暴制暴这一种手段,名为善良的武器也一样能刺穿肮脏的心! 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将两人从地面上承托而起,飞向河心那座缭绕着厉鬼的高塔。 黑红色如同云气不断旋转缭绕的厉鬼高塔,无数或是干瘦或是畸形的手臂交错着伸出,传出凄厉的哀嚎。 寒风吹动额前的乱发,宁无猜拎起魏落蝉,从怀中掏出一块洗剑阁腰牌高声道:“夔门弟子宁无猜,转达棠溪阁阁主口谕!因受奸佞蒙蔽,长老失察,执法堂魏钟魏长老纵容其门下弟子颠倒黑白,将洗剑阁杂役弟子陆淅川逐出门派,致使其家破人亡,沉冤二十载不见天日!为洗剑之错!今恢复灞河河神,洗剑阁杂役弟子陆淅川的身份!洗刷其污名!” “另,魏落蝉犯下滔天恶行,故逐出洗剑阁,废除其修为,交由陆淅川及其遗孀发落!” “望!乡邻周知!” 声音浩浩荡荡从河面传向四方,清晰入耳。 “陆淅川,这名字我还记得,这不是天煞……呃……沈家娘子的未婚夫吗?!原来陆淅川就是灞河河神!” “天煞什么天煞,那可是河神夫人,河神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你小子以后说话客气点!要我说,压根就没有什么命格一说!什么狗屁天煞孤星,当初还有人说河神大人是残水之象,天哭入命呢,结果照样不还是成了咱们这灞河的河神,庇佑一方?!” “还沈家娘子,以后可就是陆家娘子了,陆家娘子抚养河神弟弟长大,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河神大人沉冤昭雪,以后不可谓不是咱们灞河县的一段佳话啊!” 人群吵吵嚷嚷着,陆淅川就是灞河河神这个消息顿时让人们都为之沸腾了。 然而此刻这一切却都与沈小叶无关。 她只是死死的望着那沉浮在无数冤魂中的身影,泪水涟涟,握着胖大婶的手掌忍不住紧了又紧。 他们都叫他河神,甚是风光…… 可她却只想再次看到他讨水时那孩子气的笑,真挚的酒窝,明亮而又温柔的双眸,再次闻到他身上那被暖阳晒过的味道。 真的…… 好想好想…… 她多希望二十年,却好像只过去了二十秒一样。 他就这样明朗而又羞涩的出现在他家门口,傻傻的笑着,站在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前,风吹过沙沙作响。 背后。 是一整片夏天的夕阳…… 苗四娘拍了拍沈小叶的手,看着她脸上默默留下两行清泪,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紧紧握住她的手。 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 随着宁无猜话音落下,那冤魂之塔似乎开始动摇了起来,随着冤魂们凄厉的哀嚎声逐渐清晰,一双清澈的血眸缓缓睁开…… 我是…… 我……我是河神…… 我是灞河河神,我被镇压……洗剑阁……魏落蝉…… 我是…… 我是陆淅川! 陆淅川眼中迷茫了片刻,紧接着便陡然变得坚定起来,望向天空,缓慢而又颤抖的伸出手! “不要走!” “不要抛下我们!” “你不是河神嘛,你是河神!” 一双接一双的手臂向着那袭血衣抓去,冤魂们哀嚎着,咒骂着,却依旧拦不住那袭血衣一点点脱困! 无数锁链摇晃着,又被瞬间崩断。 陆淅川长发飞扬着,伸手将无数冤魂构成的血壁撕开,从塔顶慢慢的挣脱开来,双眼紧紧盯向魏落蝉的方向…… “不要!” “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丢下我们你会不得好死!” 一条条手臂被震开。 一团团黑色的阴气如同淤泥般落下。 河水湍急的向上涌来,仿若形成了一条又一条蜿蜒的水蛟,此起彼伏的托在他的脚下! 一言不发,煞气凛然! “就是这样!” 魏落蝉悬在半空中,狭长的双眸透着淡淡的疯狂,大喊大叫着:“杀了我!来杀了我!我是你的仇人,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杀了我才能替你的父母报仇!替你自己报仇!” 陆淅川一步步走来,红衣如同鲜血般飘动,目光坚定。 魏落蝉放声大笑,表情癫狂:“输了!你输了!我没有错!你看着吧,他会杀了我的!一定会的!因为人性本来就……” 然而,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陆淅川一步步走过他的身旁,踩着蜿蜒的水蛟,向着河岸走去,坚定而又缓慢。 “看来是你输了。”宁无猜嗤笑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一个大活人就在这里,怎么……”魏落蝉喃喃的说着,蓬头垢面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恍若看到了那天泥泞而又肮脏的山脚下,那张灿烂而又温暖的笑容 灞河滔滔流动。 冤魂高塔伫立。 晚霞如火,一袭红衣落向河岸。 不顾四周向后紧张退去的乡民,伸手轻轻拭去那早已不再年轻的女子脸上的泪痕,傻傻的笑了笑:“你别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二十年一瞬。 却好似仅仅只过了二十秒一般。 老槐树向下落了几片叶子,仍旧有姑娘捧着碗,等着那笑起来很腼腆公子路过。 而腼腆公子则在同伴的推搡和起哄声中,红着脸向姑娘走去,眼中带笑,温柔而又炙热。 冰凉的手抹过脸颊,然而热泪却像是决了堤一般,成串成串的流下,沈小叶伸手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放声哭叫道:“老娘天下最美!” 第六十七章 我哭了 看到沈小叶眼泪不止,陆淅川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手足无措的挠了挠头:“是,是我说错话了,你一直都很漂亮。” 沈小叶却一把抱住他,发丝凌乱,趴在他怀里呜咽着哭道:“二十年,二十年了……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才来……啊……” 委屈如洪水般爆发,难以遏制。 皱纹爬上了她原本笑起来很明媚的眼角,原本纤细修长的双手也磨出了粗茧,她已经从那个窈窕婀娜的少女,变成了如今体态臃肿的大婶。 才终于,等到她的良人归来。 陆淅川散落的长发微微一晃,伸手缓缓抱住怀里的沈小叶,眉毛心疼的蹙起,眸间流露出温柔的光:“抱歉。” 是他的错。 起初成为水鬼时,他不想连累沈小叶,希望沈小叶把他忘掉,重新找个良人。 后来被镇压,更是浑浑噩噩不知年月。 谁知道。 这个傻姑娘仍然在等他。 而这一等,便是匆匆二十年…… 宁无猜提着魏落蝉按剑而落,将他一把抛在地上,冷声道:“我已经废除了你的修为,洗剑阁也将你除名,被人无视,重新变成落水狗的滋味可还好?” 而魏落蝉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轻拥的两人,良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捂着面庞放声大笑。 “可笑……哈哈哈……” “彻头彻尾的笑话……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双眸麻木而又痛苦的望向天空,魏落蝉摇摇晃晃的走着,感觉四周的人群都在天旋地转着,对他发出无声的嘲弄。 脆弱的。 阴暗的。 丑陋的。 原来不过只是他自己而已,他却妄图用这种说辞骗过所有人。 后悔了么? 后悔了么? “噗嗤!” 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落蝉迟疑着伸手握住胸口前的刀刃,温热的液体滑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 魏落蝉愣愣的抬起头来:“你……” 却正对上一双如狼般凶狠的双眸,眼圈泛红的紧盯着他,声音像是含了砂砾一般嘶哑难听,一字一顿的道:“我叫,陆小山!” 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再度送了几分,鲜血横流,魏落蝉握着刀柄踉跄退了两步,紧接着重重倒了下去。 陆小山…… 陆……小山…… 他睁大了双眼,看向天空,似乎想要最后记住这个世界。 可眼皮却像是疲倦了一般,不断地想要合上。 逐渐陷入黑暗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来了那张灿烂的笑脸,对他伸出了手掌,如同一缕刺破阴霾的阳光。 “你……没事吧?” 树影摇晃,阳光静静的洒落。 眼泪从眼角缓缓滚落下来,魏落蝉吃力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掌,试图抓向那一缕阳光。 良久,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鲜血沿着河岸流入河中,随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慢慢晕开…… “爹!娘!” 陆小山对着灞河嘶喊了两声,泪流满面的跪下,又狠狠地磕了两个响头。 他终于报仇了! 隐忍二十年,装疯卖傻二十年! 就为了这一刻,在仇人开始追悔,畏惧死亡的时候,将刀送入他的胸膛! “陆小山,他不是个傻子吗?!” “以前都是装疯卖傻吗,嘶……之前我还见过他在大街上跟狗抢骨头吃,被狗咬得鲜血淋漓……” “好好一个孩子,真是造孽啊……” 看到这一幕,人群顿时传来了一声声感慨和叹息。 陆淅川轻轻拍了拍沈小叶的肩膀,待她停止哭泣,这才牵着她走到陆小山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陆小山的头:“没事的,都过去了,过去了。” 陆小山则是泣不成声的看着他,哽咽道:“哥,你不怪我?” 陆淅川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却听到身旁的沈小叶带着哭腔哼道:“怪什么怪,杀得好!” 陆淅川脸上顿时浮现出无奈之色。 陆小山则是一脸感动的望向沈小叶:“嫂子……” “嫂什么嫂!” 沈小叶柳眉倒竖,抹着眼泪怒气冲冲的道:“你们兄弟两个早就串通好了是吧,装傻子骗我很好玩吗,等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陆小山脸上的感动一窒,挂着大鼻涕和眼泪,与陆淅川面面相觑…… “快看!”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看到河心那座冤魂之塔如同遇水的淤泥一般,开始土崩瓦解了起来,随着河水中的鲜血流淌荡漾,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一缕缕黑气如同云雾一般在空中消散,随风飘远。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冲破河面,依稀可见那一张张或是释然,或是愧疚的面庞。 “那个是刘麻子!”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来了某张面庞,忍不住高喊出声来,紧接着便听到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还有是张屠户!六年前他家的猪肉可是这灞河县最鲜美的!可惜后来掉河里淹死了!” “那个是我姐!我姐!” “谷兄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一面!此生无憾矣!无憾矣……” 人群吵闹着哭成一团。 近十年来,被设计淹死在这灞河中,成为借命桩傀儡的冤魂,何止上百! 如今齐齐出现在这里,更是壮观! 金色的流光裹挟着那些冤魂,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对着陆淅川和宁无猜分别鞠了一躬,随着那些冤魂释然一笑,道道金色流光如同百川归海一般从那些冤魂身上分离出来,落在了宁无猜和陆淅川的身上。 金色的流光落在体内,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般迅速和灵海融合壮大,难以遏制般,不断地向更高的天门撞击过去! 轰! 轰! 轰! 修为猛然飙升,一直突破到天门境五重这才堪堪罢休! 肝门!心门!脾门! 五脏之门齐齐洞开,五行脏门仿若连成了一个整体,灵海如同落地生根的花朵一般悄然盛放,几个呼吸间便从灵泉扩建成灵海,熠熠生辉! 宁无猜神色顿时一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 天门境! 破境不过如呼吸饮水一般! 然而紧接着,身旁却传来一阵熟悉的波动,缕缕狂风肆意涌动着,将虞青梅的长发轰然扬起。 看着虞青梅笑眯眯的握了握手掌,浑身灵力涌动,迅速将寒意驱散。 虚弱状态下,重回天门! 那等到镂星图的虚弱期过去就是……点星?! 看了看十八岁点星的虞青梅,再看了看刚刚攀升到天门境五重的自己,宁无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草…… 我哭了…… 第六十八章 我装的 河面上随着一缕缕金色流光飞出,那群冤魂对着人群轻轻摆了摆手,浑身如同飞散的细沙一般,不断飘散出金色的光点,随风在夕阳下浩浩荡荡的铺满河面…… “爹!儿子长大了!在看我一眼啊爹!” “爷爷!爷爷我是四娃!” “小月!小月!你怎么狠心抛下为娘啊!小月!” 人群哭声一片,哭得最为大声的那几个被周围的人连忙拉住,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宁无猜看着那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空中逐渐模糊,对着那发疯般嚎啕的妇人甜甜一笑,继而转过身来对他无声张了张嘴。 “她说谢谢。” 林采薇不知何时出现在宁无猜身后,道袍翩翩,伸手捋了捋鬓角的长发,眸光深远的望着那片金光粼粼的河面:“劫火不能侵,岿然似灵光,瞬间提升修士的修为,原来这竟是真的……” 尽管白嫖了一波修为,但宁无猜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夔山上的各种典籍里面也没有类似的记载。 听到林采薇开口,宁无猜连忙转头看向道姑姐姐问道:“采薇姐,你认识这东西?” 林采薇点了点头,轻声道:“西凉佛教昌盛,我也是听我师傅提起过,雷音寺的僧人们似乎有一种法门,可以超度鬼物,并获得鬼物解脱后的馈赠……” “雷音寺?就是那个西凉的国教雷音寺?”宁无猜追问道。 “不错。” 林采薇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你知道鬼物存活于世都有执念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 林采薇望着河面,双眸倒映着夕阳:“执念本就是一种愿望,雷音寺也把这种馈赠称之为愿力,鬼物消散后的愿力,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引导出来,回馈给生者。” “可惜,这法门只是雷音寺独有,有不动卿坐镇,自然也没人敢觊觎……” 说到这里,林采薇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宁无猜感慨道:“不过……你这种情况应该比较特殊,上百名冤魂浩浩荡荡的愿力我也是闻所未闻。” “应该是借命桩镇压这么多年,冤魂们信仰陆淅川,再加上这么多的冤魂,重重因素累积起来,才造成眼前不可复制的一幕,只是类似雷音寺的法门而已,其实是冤魂们主动地馈赠……” 宁无猜这才恍然般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有点小失落。 原本他还打算这一路上多帮几只鬼了却执念,多薅一点羊毛,说不定修为还能再冲一波! 仔细想想,他给虞青梅打工,这些鬼物给他打工,四舍五入他也能当大老板啊! 结果这玩意儿不能复制…… 哦,那没事儿了…… “宁仙师。” 尘埃落定,一袭红衣的陆淅川带着沈小叶和陆小山走过来,对着宁无猜便要跪下:“洗刷冤屈之恩,照顾家人之恩,为此不惜得罪洗剑阁之恩,淅川无以为报!” 宁无猜连忙灵气一卷,将三人扶起,轻轻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起初我也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复杂,不过是求一个念头通达而已,你要谢的话,还是谢他吧……” 说着宁无猜便指了指独自站在河边抛石子儿的李希望。 李希望扭头看见宁无猜指向自己,连忙咧嘴一笑,一溜小跑的跑过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宁爷,什么吩咐?” 看着一脸不解的陆淅川,宁无猜笑眯眯的一扬袖袍,高深莫测的道:“正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他一个小小捕快,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要花费这么多年,替你收集这么多马成等人的罪证?” 李希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尴尬的看了看满是尘土的双手。 宁无猜眉梢一扬,紧接着问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李希望眼眶有些发红的咧了咧嘴:“那还是我自己说吧。” 说着,李希望便对着陆淅川半跪了下来,虎目微红抱拳道:“陆大哥,当年灞河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当年连累陆大哥你丢掉性命,我真是……” 陆淅川顿时眸光一震:“你……你是当年那个落水的孩子?!” 李希望用力点了点头,咬牙沉声道:“我当年跟随父亲赶集,在灞河边上玩耍时却被水鬼拖下灞河。陆大哥当年救了我,却被那群人渣害了性命!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喊着让人救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过意不去,是我连累了……” “不是的。” 陆淅川笑着拍了拍李希望的肩膀,露出两个真挚的酒窝:“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什么连累,我反倒要谢谢你,谢谢你成了正直的人……” 李希望顿时狠狠地抹了抹脸颊,哽咽道:“那还是谢谢宁爷吧,要不是宁爷,我手里的罪证就是一叠废纸,陆大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才能……” 看着陆淅川将李希望扶起来,后者则不顾沈小叶醋意盎然的怒视,熊抱住陆淅川哭得一塌糊涂。 虞青梅看着他们谢这个谢那个的,忍不住噘嘴轻哼了一声,嘀咕道:“洗剑阁长老都是我打的,咋就没人谢谢我呢~” 林采薇顿时哑然失笑。 说虞青梅幼稚吧,有的时候却像是有许多故事一般,不管是拳镇魏长老,还是叹息着对沈小楼说“你的请求,我听到了”,都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可要是说虞青梅成熟吧,有的时候又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幼稚的像个孩子。 “谢不谢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感慨,望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河面道:“罗大鹰,王书吏,李希望……陆淅川当年所拯救的人,如今却都成为了拯救他的砝码,可这些他当年都没有考虑过……这就是,如果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为什么还要做一个好人。” “因为……” “我们坚持一件事情,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 宁无猜停顿了片刻,望向虞青梅缓缓道:“是对的。” 林采薇在一旁眸光闪烁着轻轻叹息一声,道袍袂袂的望向河面,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 虞青梅则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悟的沉思了片刻,半天后问道:“什么是砝码?” 宁无猜:“???” 他发誓,他以后要是还给虞青梅讲什么大道理,他就是狗…… 如果他有罪,请让南国律法来逮捕他,而不是他巴拉巴拉的讲半天,结果虞青梅只关心什么是砝码! 宁无猜一脸生无可恋,再想想自己又给虞青梅当了打工仔,心中就忍不住一阵酸涩,泪水也跟着…… “叮咚!系统升级完成!恭喜宿主……” 脑海中蓦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系统音,宁无猜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喜上眉梢! 第六十九章 玩狗蛋啊 “你个臭小子,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装傻!” “唉……小叶姑娘,小山他还……” “你不许帮他说话!” “呃呃,好……” “哥!” “林道长,你在南国游历这么多地方,是不是见过海啊?大海长啥样子,是不是比灞河宽?我听说咱们南国的镇海卿往东海一站,大海就不敢翻波,是不是真的啊?给我们说说呗?” “天卿一剑断海陷陆绝非妄事,说句陆地神仙都不为过,镇海卿李小棠,我虽说没见过,但想来应该是真的。北冥,东海,极夜海,我算是都见过,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要数极夜海。” “整片海域都像是在夜里一样,看不到白昼,不过在天上偶尔有美丽的星光出现,仿若银河……” “采薇姐,这极夜海……” 声音透过薄薄的窗户传入屋内,伴着低声呼啸的寒风,稍显模糊。 宁无猜躺在床上,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现在却只想把这个打工人系统挖个坑就地掩埋…… 晚安打工人~ 闭上双眼,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笑闹声,宁无猜顿时忍不住将自己蜷缩的更紧了。 快乐都是别人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砰砰砰。” 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听见屋内久久没有回应,陆小山推门走了进来。 经过一番整理和收拾,陆小山早已不是当初刚见面时那副前卫的乞丐装扮,换上一身深褐色的棉衣,头发干净利落的扎起,露出了那张骨干瘦削却仍旧算得上五官端正的面庞。 走进屋内,看到将自己蜷缩成一只虾子的宁无猜,陆小山忍不住疑惑的挠了挠头:“仙师?你这是……” 宁无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陆小山神情复杂的望着宁无猜:“真没事?” 宁无猜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重复道:“我没事。” “呃……” 陆小山看了看被扣出一个个洞来的床板,又看了看屋内四分五裂的木桌,还有凹着一排拳印簌簌直掉石粉的墙壁,识趣而又尴尬的笑了笑。 行…… 行吧…… 紧接着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前来的目的,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恭恭敬敬的递给宁无猜:“仙师帮我哥沉冤昭雪,又帮我们一家团圆,我之前多有欺瞒也是有所苦衷,眼下无以为报,这块玉佩是我身上最值钱的宝贝,仙师将它送还给我,我再将它……” 然而还没等说完,便看到宁无猜卷动灵力将那玉佩收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我收下了,不必客气。” “噢,噢噢……” 陆小山连忙回过神来告辞走出门外,站在门口的冷风里,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再次陷入昏暗,宁无猜再度蜷缩了一下身子,看着面前的系统提示,满脑子都是梦碎的声音…… “系统升级完成!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里程碑,修炼速度获得双倍提升,可喜可贺!” “本次升级,耗费五天,修复了部分经验槽分离的BUG,目前可汲取每次获得的百分之二十经验,转化为自身修为!” “优化了神器灵韵探测范围,目前可探测一县范围内的神器,并提示相距距离!” “更新了个性化模板,宿主模板变得更加详细,同时可以切换夜间模式!” “解锁了新的功能,欢乐斗地主,100欢乐豆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从回来到现在,他基本将这些新功能体验了个遍。 以前他完成一次功法运行需要百息,如今只需要五十息就能运行一次功法,修炼速度的确比以前快了一倍。 而且现在每一次获得的灵气也比以前要多上不少,应该就是这次修复部分BUG后,可以拿虞青梅百分之二十回扣的关系。 至此。 他也正式从一个底层打工仔,成为了一名手持干股的……资深……打工仔! 宁无猜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太惨了。 简直太惨了。 说好的逆袭呢? 结果到头来只是成了高级打工人,还是被虞青梅掐住了他的经济命脉! 至于后面的几个功能,就更扯淡了! 探测神器范围倒还算是有点用,但他连这神器灵韵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哪有那么刚刚好就碰上啊! 你当是写小说呢啊?! 还有那个,那个那个……个性化模板!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23天)】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天门境五重(82%)】 【法器:喧雷剑(玄阶中品)】 【体术:夔门基础剑法(圆满),夔门基础身法(圆满),夔门基础拳法(圆满),黄阶·落雷剑法(大成),黄阶·惊雷步(大成)】 【法术:黄阶·避水诀(入门),黄阶·净尘决(入门),黄阶·雷符(熟练),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熟练),地阶·百花杀(入门)】 看着眼前的面板,随心意不断地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宁无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这夜间模式有个屁用啊! 护眼吗?! 至于那个欢乐斗地主…… 宁无猜滑动面板,看着面前熟悉的界面,一阵熟悉的音乐从脑海里响起。 欢快而又悠扬。 还就真他娘的是欢乐斗地主啊! 甚至还贴心的送了一百欢乐豆! 这算啥? 怕他在异世界无聊给他搞点娱乐吗?! 还是打工人九九六的摸鱼福报?! 坑爹呢吧! 想想别人的系统,有签到就给送福利的,有完成任务就能抽大奖的,还有尽管冷血无情但依旧能帮你改变自己成为人上人的。 再看看自家的坑爹系统。 先是开局憨批的丢了经验槽…… 紧接着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了点希望,又迅速让他失望…… 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有什么卵用?! 累了…… 毁灭吧,赶紧的…… 直接关掉了欢乐斗地主的模板,宁无猜看了看自己不正经的系统,顿时一阵烦躁,转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这憨批系统! 玩狗蛋啊! 第七十章 天无绝人之路 “喔~喔喔~” 天色渐渐拂晓,朦朦胧胧的泛起了鱼肚白。 随着一声嘹亮的鸡叫,一缕金光刺破远山,明亮的将云层划开界限,整个小县城渐渐光亮了起来。 陆淅川身穿红衣在风中浩浩荡荡,原本散乱的头发也被一截红绳束起,伸手轻抚过面前的老槐树,温柔的眼中露出了一抹追忆之色…… 紧接着,看了一眼那狭窄幽僻的长巷,转身走回了院子里。 篱笆…… 摇椅…… 墙壁…… 矮矮的篱笆围了一圈又一圈,小公鸡还在喔喔喔的叫个不停,仿佛依稀可以看到曾有个身影,一边呵斥着小公鸡,一边擦着汗水编着篱笆。 地上的薄雪被清扫出来,摇椅随风摇摇晃晃。 墙壁老旧潮湿,上面依稀还有些青苔,伸手在上面轻轻拂过,甚至还能感受到砂石那细碎的颗粒感。 红衣飘摇,陆淅川脚步停在了其中一间房门前,回头久久凝望了片刻,这才伸手缓缓的从门上穿了进去…… “给阿姨倒杯茶,倒杯卡布奇诺好吧!” “十七张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杀我?!你今天能十七张牌把宁无猜秒了,我!当!场!就把这个被子吃掉!!!” 裹着被子面朝墙壁,仿佛是陡然感觉到房间内出现了个人,宁无猜连忙扭过头来,却正对上一双神色复杂而又尴尬的双眸。 陆淅川:“……” 宁无猜:“……” 大型社死现场! 宁无猜嘴角牵强的抖了抖,神色僵硬的道:“那个……我们宗门的功法,有点……特殊……” 陆淅川则是将整个身子从门外抽进来,挠了挠头道:“对……对不起了……是我没敲门……” 两人相视尴尬一笑,房间内鸦雀无声。 “那个真是我们宗门……” “宁兄我这次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说到一半顿时又都尴尬的停了下来。 闭上嘴,宁无猜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过身来盘膝道:“陆,呃……陆兄,你先说……先说……” 陆淅川摸了摸后脑勺,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来这里,其实……那个……其实是想拜托宁兄一件事……” 看着宁无猜疑惑的表情,陆淅川缓缓解开身上的红衣…… 宁无猜顿时色变,连忙拿小被子裹紧自己:“陆兄!你这是干什么!你你你……你这样对得起沈姑娘嘛?!” 说着,看到陆淅川的红衣从肩头滑落,宁无猜连忙抬起双手遮在眼前,闭上了眼睛:“陆兄!且慢!陆兄!我虽然不歧视你这种人,但我真的不喜欢男人的啊!更不喜欢男鬼!你不要因为我风度翩翩品貌非凡而且还救过你,就对我……” “宁兄误会了。” 陆淅川轻轻一叹,紧接着说道:“我也没有龙阳之好,只是我昨天回来才发现,我好像……”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放下双手,陆淅川那不时飘散着红金色的荧光的空洞胸膛,顿时映入眼帘。 “要消散了。” 陆淅川无奈的笑了笑,如是说道。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站起身来,白衣袂袂掀动:“怎么会!” “你的执念是救人,这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执念!你之前既然能靠这个存在二十年,怎么可能消散?!这太……沈姑娘知道这件事儿吗?” 陆淅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红衣重新穿起,叹了口气:“还没告诉她,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从这次回来我就发现,在这十年的折磨里,我的执念好像淡了许多,而且还在慢慢减弱,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会彻底消散……” 宁无猜沉默的看着他。 虽然他并不认为陆淅川以鬼的身份陪伴沈小叶一辈子是什么美好的结局,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跨越重重阻碍又重新遇到了彼此,也未尝不算是一种幸福。 在这个没有轮回,死后无望的世界。 或许也只有这一种办法,能稍稍算作慰藉。 可眼下。 这唯一的慰藉,却仍要被无情的夺走! “你打算怎么办?” 宁无猜定定的望着他,眉头轻皱着问道:“鬼的消散是因为自身执念消失,一般外界力量是很难干涉的,以你眼下这种情况,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如果沈姑娘知道的话……” 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起来。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沈小叶知道这件事后,脸上的笑容会如何消失,把每一天都当做是告别一样,或许以后也不过是强颜欢笑,以泪洗面…… “能瞒一时算一时吧。” 陆淅川眼神有些黯淡的笑了笑,紧接着道:“我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办法的办法,所以在彻底消散之前,想要拜托宁兄一件事情,毕竟好不容易又再次见到她,就这么消散掉,我实在是不甘心……” 宁无猜缓缓坐下来,叹道:“又来支线任务了啊,我这劳碌命,唉……你先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陆淅川轻轻抱拳,用那柔和的声线,坚定地说道:“五十年前,洗剑阁曾有传闻,当时的阁主曾精通一种失传的秘法,可以将鬼物以特殊手段铸入剑器之中,成为剑灵……而五十年前那任阁主正是现任阁主燕无涯的师尊!” “若是说当世还有一人知道这种秘法,那一定便是当今的燕阁主了!” 宁无猜微微一愣:“还有这种秘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陆淅川摇了摇头:“好像是当时被列为邪术,洗剑阁当时也因此被南国朝廷和南明剑府联手镇压而没落,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或许只有找到阁主,才能知道个中缘由。” 宁无猜道:“所以,你是想让阁主把你炼成剑灵?” 陆淅川眼神坚定:“人寿有尽,鬼寿无穷,没有了灵根的束缚,我自愿成为剑灵庇佑洗剑阁千代万代,相信阁主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只是……” 陆淅川微微叹了口气,轻轻一扬下摆说道:“阁主云游四方,向来踪迹不定,我只知道这次小师叔大婚,阁主必然会在洛都出现,所以还请宁兄帮我。” 宁无猜连忙用灵力扶住他,苦笑道:“陆兄不至于,不至于……我这次反正也是要去洛都的,能帮上你我肯定帮。” “不过。” 声音微微一顿,宁无猜摇头道:“此事虚无缥缈,闻所未闻,我劝陆兄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陆淅川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是能撑得起的,若是不成……” 沉默了片刻。 陆淅川透过窗外,望向沈小叶的房门,温柔而又伤感的眼神缓缓坚定了起来,红衣摆动:“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第七十一章 每天还你一点点…… “葫芦!” “糖葫芦!” 抬手将几文钱撒到那两个卖糖葫芦小贩的手里,宁无猜换了一身白底水墨云纹的长袍,咬着糖葫芦走在大街上。 身边则是同样吃着糖葫芦的大师姐和林采薇。 “事情就是这样了,沈姑娘还不知道这事儿,在灞河县耽误了这么久,咱们得赶快启程往洛都赶了。” 长发未绾未系的披散在身后,随风时不时的卷起几缕发丝,随着白衣飘飘荡荡。 虞青梅若有所思的咬下一颗糖葫芦,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的道:“我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要是能炼制出剑灵这种东西,那咱们还辛辛苦苦的修炼飞剑法门干什么,弄它千八百个剑灵,天卿之下还不横着走?况且洗剑阁当年没落,也没相关的记载,我觉得啊……这事儿纯粹是子虚乌有的杜撰……” 虞青梅一边说着,一边轻翻着美眸,四下张望着街边的热闹。 林采薇也跟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说道:“这种事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我也觉得这件事杜撰成分居多,不过若是将即将消散的死者留住,这种事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 “还真有这种办法?” 宁无猜顿时就惊讶了,咬着竹签子瞪大了双眼:“连执念都没有了,鬼物作聻消散的过程不是不可逆的嘛?” 林采薇点了点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说着,她伸手轻轻摘下一颗糖葫芦,随着灵力催动,外面的糖衣缓缓融化滴落。 “鬼物作聻便如同这糖衣融化,已经融化了的糖衣再也无法附着到这红果上,只能落到地上。” 林采薇一双美眸望着那颗格外诱人的红果,先是轻声解释着,紧接着话音一转:“但是。” 灵气微微一转,一股淡淡的寒意激发出来,红果从内而外逐渐结上了一层冷霜,顿时将即将滴落的糖衣冻住。 “就像这样。” “作聻过程不可逆,但却可以被停滞,鬼物虽说是靠执念支撑,但归根结底本质还是灵魂。” “之前洪若寺树妖的五鬼兜天大阵就是这样,留下鬼物的灵魂本源,之后无论鬼物消散与否,也依旧能靠这部分本源存留于世。” 说完,林采薇便将那颗糖葫芦放进嘴里,仿若吃冰一般细细嚼着,轻呵出一口寒气。 宁无猜顿时皱了皱脸:“这……不好吧……陆淅川虽然是残水灵根,又是天哭入命的纯**命,但五鬼兜天大阵太伤天和了,而且另外四鬼也不好找啊……” 林采薇顿时哑然失笑:“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五鬼兜天大阵当然不行,但我在西凉时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 “泥犁狱狱主,无常卿精通灵魂一道……” “甚至有好事者杜撰了他的故事,说他身边有十殿恶鬼,每次出巡都是百鬼夜行,牛头马面左右判官的,编的还有头有尾,当年这些故事在西凉极为风靡。” 宁无猜顿时恍然。 刚想开口继续追问这位无常卿的事情,却听到虞青梅惊喜的叫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便拉着跑了一家胭脂摊子前。 虞青梅喜滋滋的拿起一款胭脂,还没等宁无猜满说话,便听到那卖胭脂的大妈开口道:“小姑娘好眼光的呀!洛都小羊皮,这可是玉致公主同款,今年最流行的红豆色!跟你的肤色特别搭!” 宁无猜看着双眼放光的虞青梅,奇怪的道:“以前从来不见你涂胭脂的,怎么突然对这东西感兴趣了?” 虞青梅挑挑拣拣,美目轻横了宁无猜一眼:“胭脂是女人的灵魂,你懂个锤子……况且,我这次卖了这么大力气!怎么,连个胭脂都不舍得送我?” 宁无猜:“……” 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问题是,哪有送自家师姐胭脂的?! 想想虞青梅以后涂着他送的胭脂,然后去亲别的男人,他图个什么! 为了在虞青梅亲别人的时候有参与感吗?! 宁无猜挑了挑眉头刚想说话,便听到一旁的大妈开口数落道:“小伙子,你这可不行的呀!连送心上人一款胭脂都不舍得,你这个样子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呀!你瞧瞧我这里哦,杨树林,洛都小羊皮,雕,总有一款适合你的,你身边的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涂上胭脂可就了不得了!到时候便宜的还不是你咯!” 宁无猜顿时一噎,耳根有些发烧的解释道:“她是我师姐,不是……”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便被虞青梅重重的踩了一脚,痛得顿时脸色一阵扭曲,长嘶了一口凉气。 “大妈你说的对,他可小气了!那就这款红豆色的洛都小羊皮吧,还有那支桃花色的小羊皮,麻烦都帮我包起来~” 虞青梅笑眯眯的递过去两款胭脂,紧接着对宁无猜轻哼了一声:“付钱。” “小伙子来,一共是五两半银子,大妈今天瞧了这姑娘心里欢喜,只收你五两!以后记得对人家好点,这么好的姑娘,这个年头可不多见的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接过大妈递过来的油纸包,宁无猜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了两下。 好姑娘…… 女魔头还差不多…… 在心里默默诽腹了两句,宁无猜连忙提起胭脂赶上虞青梅,无语道:“师姐,不是舍不得给你买,胭脂都是男子送给心上人的,我送给你算怎么回事儿啊……” 虞青梅闻言柳眉一挑,放下手里的钗子,转身横起美目瞪了一眼宁无猜:“宁无猜,给我买胭脂还委屈你了不成?” 宁无猜顿时一愣,紧接着有些头疼的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万一师姐有了心上人,到时候自然会有心上人送胭脂,我送些吃食和小玩意儿不就好了,送胭脂成什么样子……” “宁无猜!” 虞青梅咬着嘴唇,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他,泪光连连的道:“你个黑了心的蛆!我用镂星图是为了谁?有用的时候师姐长师姐短的,现在师姐没用了,连胭脂都不肯给师姐买了……我这就回山告诉掌门老头,说你虐待我,不但让我给你做牛做马,还用完我就把我抛到一边!” 听着虞青梅的虎狼之词,宁无猜顿时眼角一抽:“我错了。” “哼!” 虞青梅重重的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擦掉眼角的泪花:“那你还委不委屈了?” 宁无猜正色道:“不委屈不委屈,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师姐天生丽质,冰清玉洁,遗世独立,别说是为师姐断腿,就算是为师姐上刀山下火海,咱也在所不惜!” “那胭脂……” “买!这不都买了么!只要师姐喜欢,以后年年都买!” 虞青梅接过宁无猜手里的胭脂,红着脸轻哼道:“既然你这么听师姐的话,师姐也不可能亏待你,你给师姐年年都买胭脂,师姐到时候……大不了……大不了……” 说到这里虞青梅微微一顿,垫着脚凑到宁无猜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每天,还你一点点~” 拽着衣袖的手轻颤,脸颊绯红如同醉酒。 长街风过。 青衣浩浩渺渺的扬起,白衣交叠着拂荡,人来人往,像极了相拥…… 第七十二章 王富贵儿的日记 “玉龙历49年,4月1日,明天父亲要把我送去夔山修行,所以我去跟春花大牛他们告别,他们问我什么是修行,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要去山里。 大牛说山上的日子很无聊,所以春花小妹送了我一个日记本,告诉我以后可以写日记来打发时间。 但是收下了这个日记本,我以后就不许跟小香,静静,婉儿她们玩,长大也只能娶她一个做老婆。 我答应了,因为我知道金沙县的杜叔叔也只有一个老婆,但是却有很多的小妾……” “玉龙历49年,4月2日,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山,是二师兄下山接的我,带我转了转夔山,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譬如不要在祖师祠堂前烤兔子啦,不要喝醉酒后在祖师灵位前耍酒疯啊,不要在功法上写一些类似祖师爷牛哔的无聊废话啦……哪有人会这么做啊,哈哈,二师兄真有趣…… 虽然二师兄说话奇奇怪怪的,但人还是很好的。 所以他让我小心大师姐,并说咱家大师姐是个坑这件事,我会替他保密的!” “玉龙历49年,4月3日,今天举行了收徒仪式,我见到了传闻中的大师姐,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我一直想有个姐姐……当然,二师兄也不错啦,不过还是大师姐更好。” “玉龙历49年,4月4日,今天被大师姐抢了糖葫芦,我收回之前的话,独生子女挺好。” “玉龙历49年,4月5日,修炼好无聊,我想春花,小香,静静,婉儿她们了……” “玉龙历49年,4月6日,大师姐说要补偿我,于是带我去抓了兔子,今天抓了两只兔子,玩得很开心。” “玉龙历49年,4月7日,大师姐今天又带我去抓兔子,今天运气不好,只抓了一只,玩得很开心。” “玉龙历49年,4月8日,抓兔子。” “玉龙历49年,4月9日,抓兔子。” “玉龙历49年,4月10日,抓兔子。” “玉龙历49年,4月11日,大师姐为什么最近总要带我去抓兔子呢?大师姐不修炼的嘛?算了,管那么多干嘛,抓就完了!今天我要抓十只!” “玉龙历49年,4月12日,在祖师祠堂看见大师姐烤兔子吃,我觉得我被骗了,哭得很伤心……” “玉龙历49年,4月13日,二师兄诚不我欺,咱家大师姐是个坑!咱家大师姐是个坑!咱家大师姐是个坑!重要的话说三遍!” “玉龙历49年,4月14日,今天跟二师兄去经阁选体术,听说没有到天门境之前都是要先从体术练起的,尽管二师兄好像睡眠不足一样萎靡不振,但还是耐心的给我讲了一遍。果然还是二师兄最靠谱了,我以后还是跟着二师兄混吧!” “玉龙历49年,4月15日,大师姐今天又找我来抓兔子,我再也不会上当了,我觉得二师兄说得对,修炼才是出人头地的通天大道,入门到现在半个月了,我竟然还没有诞生气感!” “玉龙历49年,4月16日,二师兄突破了,我觉得一定是我不够勤奋,和总是在吃喝玩乐的大师姐不同,二师兄每天都在认真的修炼,师尊说我的天赋很好,不亚于师兄师姐,没道理我会连气感都找不到! 我不能再懒惰下去了,为了长大后能娶春花,小香,静静,婉儿,我一定要像二师兄那样勤奋起来!” “玉龙历49年,4月17日,大师姐突破了。” “玉龙历49年,4月18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天,我觉得师尊在骗我,我可能不适合修炼……” …… “玉龙历51年,11月23日,今天二师兄照常睡眠不足,跟李叔抱怨了一整天,搅得我连《五年剑法三年模拟》都看不进去,之后大师姐来经阁告诉大家师尊回来了,然后二师兄就跟大师姐走了。 我年纪太小,修为太低,所以这种事一般都不叫我。 不过李叔为什么也不去呢? 仔细想想,自我上山起,好像李叔就没离开过经阁……” “玉龙历51年,11月24日,二师兄要下山了,二师兄笑得很开心,我却哭的很伤心,如果二师兄走了,山上就只剩下我和大师姐……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 “玉龙历51年,11月25日,大师姐溜下山了,感谢苍天!” “玉龙历51年,11月26日,今天看到师尊和李叔一起喝茶,说二师兄前天骂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等二师兄回来一定要打断二师兄的腿,奇怪……二师兄不是都下山了么?” “玉龙历51年,11月27日,师尊说要下山查点事情,让我在山上好好练狂风剑,等到他回来检查。” “玉龙历51年,11月28日,师兄下山的第五天,想他。” “玉龙历51年,11月29日,师尊回山,找到小师叔一起去了经阁会议,我假装看书,隐隐约约听到涂山……红线仙……之类的字眼。小师叔好像很激动的样子,非常暴躁的骂了师尊,李叔过来劝和,也被小师叔骂了,然后李叔就把小师叔揍了……” “玉龙历51年,11月30日,我查了一下典籍,终于在一本被大师姐标注着【住在山里真不戳】的游记里,找到了有关涂山的只言片语。 书上说,上古有小狐山界,居有赤青白黑四类狐妖,后末法时代结束,小狐山界破碎,便分化成了四族。 赤狐以朝歌山为居,唤做有苏氏,喜蛊惑人心。 青狐长居于青丘,遂以青丘为名,善趋吉避凶。 白狐自称涂山氏,在涂山相思树下居住,常常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也被称作涂山白狐也被称作红线仙。 黑狐居住在幽都山上,最为狡诈奸滑,自称纯狐氏。 然后……嗯……然后就是大师姐画的小王八,还有二师兄痛苦不堪的字迹——【大师姐画的真不戳】” “玉龙历51年,12月1日,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不过这几天师尊他们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暂时没有人管我,好耶!抓兔子去!” “玉龙历51年,12月2日,在烤兔子的地方,无意中发现了大师姐放在祖师祠堂牌位后面的日记本! 仔细看了一遍,再想想以前的事,简直细思极恐! 我好像…… 错怪大师姐了……” “玉龙历51年,12月3日,花费了一天来整理思绪,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大师姐的恶作剧,算了,等到二师兄回来问问他这次下山的经历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从掌门师尊到大师姐,好像每个人都藏有心事,都在为了某些目标而努力,好像只有我一直没心没肺…… 唉,在此之前,先努力修炼吧! 想想春花,小香,静静和婉儿,王富贵啊王富贵,你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玉龙历51年,12月4日,抓兔子。” 第七十三章 你说谁不行呢 “宁兄弟,虞姑娘,道长,你们一路送家姐尸骨回来,还帮我和淅川团聚,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的才好……” 沈小叶依依不舍的站在巷子口,声音略微有些哽咽,身旁则是一袭红衣的陆淅川和精神干练的陆小山。 夕阳远傍,洒满了金黄色的阳光。 林采薇骑在马上,双眼明亮而又温柔,打了个道揖:“说起来贫道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主要是夔门两位的功劳,实在是不敢居功,惭愧,惭愧……” 虞青梅则是青衣飒飒的策着缰绳,弯起狐媚儿般的双眼,双眉轻扬着笑道:“好了,就不要感谢来感谢去了,大家都是恰逢其会,相识便是缘分。” 林采薇笑着颔首,没有说话。 “好。” 沈小叶先是笑了笑,接近着轻唤了一声,看着陆小山拿出几个小包袱向着众人小跑过去,盈盈一拜。 “能遇见各位是我的幸运,小叶身无长物,这些是一点自家晒的腊肠,莫要嫌轻贱,此行还望一路珍重。小叶必将在家为各位立下长生牌,祝各位福泽绵长,事事如意……” “李大哥,你也要跟着一起走吗?” 看见李希望也骑马跟在一旁,陆小山一边送着腊肠,一边连忙问道,尽管身体调理了一些,但因为长期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反倒像公鸭嗓一般难听。 李希望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我都不是捕头了,还留在这灞河县做什么,这件事已经了结了,我打算去澜州看一看东海,和宁爷他们不是一个方向。” 陆小山点了点头,之前装疯卖傻的时候被人欺负了,经常是李希望带人过来给他解围,这份恩情他还记着呢。 似乎是见到陆小山有些低落的样子,李希望笑了笑:“好男儿志在四方,难过什么,我爹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一辈子逍遥自在,你应该替你李大哥高兴才是。” 陆小山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紧接着问道:“那李大哥你还会回来么?” “必须的!” 李希望豪爽的笑了笑,浓眉飞舞:“好好照顾你嫂子和你哥,等你李大哥回来,好好给你讲一讲见闻!” 陆小山用力的点了点头,退回到沈小叶和陆淅川身边,对着李希望用力的挥了挥手:“李大哥!小仙师!仙子姐姐!林道长!一路顺风啊!” 李希望笑着挥了挥手,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宁无猜,侧着夕阳的道:“宁爷啊,别太伤感了,要论修为,十个李希望捆一起都打不过你,但这人情世故,你可就没我看得透彻了……” “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相逢的人总会别离,而别离之人亦有再见之期。”眼眸里倒映着夕阳,李希望伸手拨了拨鬓角下垂落的乱发,感慨道。 “走吧!” “实在不行,想见的时候再回来就是了……” 宁无猜低头看着缰绳,愁眉紧锁,满脑子都是虞青梅的那句“每天还你一点点”。 鼻尖上,似乎还萦绕着虞青梅身上的淡淡幽香。 他给虞青梅每年都买一份胭脂,然后虞青梅以后每天都还他一点点……这……这…… 这不就是蚂蚁花呗嘛?! 好险! 差一点又被虞青梅骗了! 一份口红起码能用两三年,虞青梅每天只还他一点点,这他娘得哪辈子能还完?! 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白嫖他的胭脂?! 宁无猜顿时心中一凛,看来虞青梅的套路已经升级了,咱可得再谨慎点,免得以后被坑! 胭脂这事儿也好办,虞青梅要是让他买胭脂,他就装失忆,大不了挨顿揍,总之这钱可一定得省下来! 他还得攒钱娶老婆呢! 虽说是修行者,但穿越到异界,谁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梦啊? 前世当了一辈子单身狗,连女孩手都没拉过,还总被女孩骂死直男,这次他痛定思痛,说啥都必须过把瘾! 娇妻美妾大宅子,这可得花费他不少银子…… 夔门强则强矣,奈何就是太穷,夔山上大猫小猫三两只,全靠掌门老头变卖产业为生,所以每个月发给他们的俸禄也没多少,攒老婆本就更困难了。 而且前世作为一个孤儿,早早的步入社会,自身也没啥学历,小说读了不少,但里面穿越者发家致富的手段他却是一个都不会…… 玻璃? 这东西应该能赚不少钱,他倒是隐约记得用沙子可以烧制,但怎么烧制却是压根不知道,小时候试了几次也没试成功。 造纸? 造纸的配方上辈子他倒是出于兴趣了解了一点,但问题是这个世界已经有纸了…… 香水? 这个倒是没有,制作也挺容易,但问题是焚香谷的留香符价格低廉,使用方便,早在五十年前就有各种款式了,香水压根一点市场竞争力都没有! 小说? 写小说赚钱更是不用想了。 这里的志怪小说个个精彩,什么《剑仙大人爱上我》,《我家娘子是狐仙》,《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剑府那点事儿》,说起来是百花纷呈也不为过! 况且他前世根本就不记得几本,虽然倒还记得点故事内容,但文笔跟人一比直接就能被碾压成渣渣!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由得感慨般叹了口气,握紧缰绳,双眸缓缓的变得坚定起来。 所以! 不管怎么样,这胭脂钱必须省下来! 为了这辈子痛快一把,为了娇妻美妾大宅子,为了…… “宁爷?” “宁爷?你怎么了,宁爷?” 眼前一双手不断的挥舞着,顿时将宁无猜拉回现实,看着旁边一脸困惑的李希望,宁无猜有些恍惚的问道:“怎么了?” 夕阳将影子拖的悠长,马蹄哒哒的走过长街,虞青梅和林采薇走在前面,已经将落在后面的李希望和宁无猜落出了很大一截…… 李希望顿时苦笑了一声:“宁爷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告别的时候你都没反应,我这在旁边跟你说话,你也没听见。” “没……没想什么……” 宁无猜心虚的笑了笑,眼神下意识的瞥向虞青梅,看着虞青梅青衣摇曳,在夕阳下和林采薇说说笑笑,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眼前似乎又看到了虞青梅踮起脚来。 青丝被风拂荡着掠过鼻尖,吐气如兰,红唇微张…… 等! 等等,等等…… 宁无猜你脑子绝对是出毛病了…… 连忙摇了摇头,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心不在焉的看向李希望:“对了,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宁爷你真没事吧?” 李希望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之前说人生如逆旅,你要是实在不行……” 宁无猜顿时炸毛:“你说谁不行呢?!” 第七十四章 等姑娘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接下来沿着这条路正好可以去玉山县,从那里出海可以一路到澜州。” 李希望背着斗笠和行囊,策马行到另外一条岔道上,对着虞青梅三人拱了拱手:“各位,咱们就此别过了……” 林采薇和虞青梅微微颔首,宁无猜则是神情复杂的掏出一个手抄小本子,远远地甩给李希望:“里面是一套比较容易速成的刀法,你没灵根,但气血旺盛,凭这套刀法,只要不碰到第三境的妖魔鬼怪,足以自保了。” 李希望接过那手抄本,顿时咧嘴一乐,抱拳大声道:“谢宁爷!宁爷才貌双绝!风度翩翩!风行电照!上根大器!坚持不懈!金枪不倒!博大精……” 宁无猜却是策马转身就走,一袭云墨白衣叠荡在马腹两侧,青筋暴跳的扶了扶额头。 “再会啊宁爷!” 李希望那兴高采烈的大嗓门从背后远远的传来,直至一声马嘶,伴着马蹄声渐渐消散在风里。 虞青梅策马赶上来,用手指戳了戳宁无猜的肩膀,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上根大器的宁爷,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宁无猜顿时没好气的翻了她一眼,却听到林采薇在旁边温婉一笑:“这是从西凉传过来的佛家语,意思是指具上等根器者,一念便可领会佛家精髓,也用来代指天资才能极高的人,宁师弟不必不好意思,十八岁的天门境五重,的确当得起上根大器这个词……” 宁无猜:“……” “哈哈哈哈哈!” 虞青梅则是放肆大笑,青衣垂落,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趴在马背上笑弯了腰。 林采薇顿时迷茫的睁大了美眸,道袍翩然,看向两人迟疑的问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没……没……林姐姐你太可爱了。”虞青梅笑得前仰后合,一手紧紧握着缰绳,一手抹着泪花,双脚在马腹两侧轻轻摇晃着。 “可爱?我……” 宁无猜看到一脸茫然的林采薇似乎想要继续追问下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岔开话题道:“采薇姐,不用管她,对了,你不是说你在找人么?你看咱们这眼瞅着过了重明郡,再过画江,就到洛都了!” “不如趁现在你好好给我们讲讲,我们也好帮着你一块找找,权当是帮你这个朋友了……” 朋友…… 林采薇细细呢喃了一声,双眼略显失神,马蹄哒哒的走在落日的余晖中,打了个响鼻。 “沙沙沙……” 马儿打了个清亮的响鼻,一阵微风吹过,雨声在耳边沙沙作响,逐渐的密集了起来。 酽酽盛漫的春雨中,雨珠儿乱跳着拍打着屋檐,发出清亮的声响。 “登……登徒子!” 似乎是她羞红了脸颊,声音弱弱的啐了一声。 那人却依旧不知收敛,反而轻挑着剑眉,举起双手,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这位漂亮的道姑朋友,话可不能乱讲的,我连你的手都没碰到,哪里就登徒子了?” 说着,他伸手轻轻摸着下巴,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笑意飞扬,眼眸深邃而又明亮:“这若是让哪位路过的剑仙听到,指不定还以为我轻薄你了,万一拿剑把我结果了,我岂不是死的很冤?” 见他说的夸张,似乎是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便连忙红着脸颊正色问道:“我说我是林花淡淡洗燕脂的林,就便说你是林花淡淡洗燕脂的燕,我说我叫采薇,你便自称归人,不是在占我便宜又是在做什么?” 那人顿时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道:“但我真的叫燕归人啊,我总不能因为忌讳,随便取个叫张阿猫,李阿狗的名字来骗你吧?” 她气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人却眉眼好看的笑了起来:“漂亮的道姑朋友,这只能说是缘分啊,说不得给你起名的人和给我起名的人认识呢,咳咳……” 说着,他像模像样的正色,粗声道:“林兄!” 紧接着又换了另外一种腔调,转了个头拱手道:“燕兄!” “你我情同手足,此行生死未卜,不如在临行前给孩子们各取一个名字,以示永好!” “若都为男孩便让他们结为兄弟,若都为女孩便让她们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让他们……” “登徒子!” 她捂起耳朵,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那人却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我是说,若是一男一女,便让他们成为师姐师弟啊,你在想什么呢?” 她顿时脸颊更烧红了,实在是想不通,下山只不过躲了一场雨,怎会碰上这样的人。 “好了,看来这雨一时片刻也停不了了,害羞的道姑朋友,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那人脸上却仍带着笑意,紧接着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飞出来了一把油纸伞,在屋檐下抖了抖,缓缓撑开。 雨珠儿在油纸伞上面乱跳着,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你有伞?” “有啊。” “那你还在檐下躲雨?” “是啊。” 那人回过身来,油纸伞挡住了他的面庞,看不太清:“等一阵风,等一场雨,等花开,等花落,谁说有伞就不能躲雨的,我只是跟大部分人一样,也在等。” “等什么?” “之前等的东西不好说,不过现在嘛……” 那人缓缓抬起油纸伞,雨珠成串的从眼前落下,双眼恰似一道温柔出鞘的剑锋,笑吟吟的伸出手来,嘴唇微张。 一阵风轻轻吹过…… 林采薇嘴角轻轻翘起一抹弧度,细不可闻的喃喃道:“登徒子。” 宁无猜顿时微微一愣:“采薇姐,你说什么?” 林采薇淡淡一笑,转过头来:“我是说不必了,原本约好的便是明年,其实我早该放弃了,南国这么大,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说到这里,林采薇看着逐渐下沉到群山之间的落日笑道:“就当是下山游历了大半年罢,见了不少事,又结交了你们这些朋友,也算是此行不虚。等这次见识过你们南国的盛况后,我便在洛都落脚,到明年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也好。” 沿着冰雪未消的官道,马儿们走走停停,宁无猜和虞青梅时不时拌着嘴。 道袍被风吹起,林采薇眼中倒映着将要完全沉没的落日,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人深邃而又温柔的双眸。 一阵风吹过。 雨声潺潺的从油纸伞上落下,那人眉目间满是调侃般的笑意,声音清晰入耳:“登徒子,自然是在等姑娘……” 第七十五章 重明郡 重卦,离。 下离上离,相继不已之光明,照於四方。 重明郡是荆州最靠近腹地的州郡,城池巍峨远不是灞河县、渝柳县那样的小县城可比,站在城头依稀可见洗剑阁那耸立入云的玉带山门。 隔着画江,甚至还能远远望见洛都。 那座仿若龙卧于陆,与群山并肩而起,在夜间灯火通明的巍峨之城…… “五十年前,荆州地龙翻身,包括重明郡,渝柳县,灞河县在内的七八座城池都被撕开。那时候,群山不知道坍塌了多少,宛若天崩灭世一般,就连画江都改道泛滥,成千上万的人死去,那叫一个惨咯……”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带着破羊皮帽子的老乞丐,靠坐在街边,身边还围了几个流着鼻涕舔糖人的小孩。 “之后怎么样了?” “地龙是不是出来了,把所有人都吃掉了?” “小凳子你是不是傻,要是地龙把所有人都吃掉了,那你怎么生出来的?” “嘻嘻,小凳子是傻瓜!” “哈哈哈,丢人咯,丢人咯!” 老乞丐轻咳一声,紧接着便听到另外一个拿着小木剑孩子在一旁问道:“我娘说,这世上最强的就是剑仙,之后是不是来了个剑仙,把地龙杀掉了?” “剑仙才不是最强的呢,我爹说,他当年当兵的时候是镇海卿李大将军手底下的兵,李大将军跺一跺脚,就是海里的龙见了也要抱头鼠窜!李大将军才是最强的,我长大也要当兵!”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的孩子反驳道。 “才不是!剑仙才是最强的!” “李大将军最强!” “剑仙!” “李大将军!” 看见两个小孩吵得面红耳赤,老乞丐顿时哈哈一笑,紧接着说道:“错了,你们可都猜错了。” “当年啊……正当生灵涂炭之际,是咱们重明郡的重明鸟出现了!” 老乞丐浑浊的老眼看向灯火通明的酒楼,追忆道“翼若垂天般掠过天际,伴着漫天的电闪雷鸣,地面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那重明神鸟鸣叫一声,宛若天雷滚滚!那苍山一般颜色的身影一低头,便将地龙从地里啄了出来!” “老乞丐你骗人,重明鸟是朱色的,才不是苍色的!” “就是!重明鸟出现也是身伴烈火,怎么可能伴着电闪雷鸣!你又在那里编故事了!” “老乞丐骗人!” “老乞丐骗人!” 看着身旁一群起哄的孩童,老乞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群没见识的瓜娃子,雷和火那不都一样?重明鸟那可是神鸟,有两个眼珠珠的!一个眼珠珠雷,一个眼珠珠火不行么?!再说公鸡还分黑公鸡花公鸡呢,谁敢说一定就没有苍色的重明鸟?!” “我还能骗你们几个娃娃不成?” 看着一群孩子半信半疑,那老乞丐一撸裤子,露出自己膝盖以下光秃秃的腿,生气道:“那可是老乞丐我当年亲眼见到的,看到我这双腿没有,这可是当年地龙翻身时断掉的!” 看到老乞丐吓人的腿,那些孩子顿时吓得一哄而散。 老乞丐顿时傻了眼,顶着破羊皮帽子,敲着破碗嚷道:“哎你们几个瓜娃子!听故事倒是给钱啊!” 然而孩童们早就一哄而散,嘻嘻哈哈的结伴跑远了。 老乞丐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脏兮兮的老脸皱起,重新将裤腿放下来,伸手便去捡手边的破碗。 “当啷。” 一声轻响,几枚铜钱跳着落到破碗里。 “哎!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小老儿祝您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好人一生平安!谢谢,谢谢!” 老乞丐一边伸手捡着破碗里的铜板,一边按着羊皮帽子抬头看去,努力眯起浑浊的老眼,皱纹如同苍老的树皮一般纵横交错。 寒风夹着细雪吹过,透过眼前乱蓬蓬头发。 一道白衣牵着小母马哒哒远去,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进了不远处的如家客栈里…… “掌柜的,开房!” 听见那清朗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喊道,紧接着便是店小二的高喊,匆匆跑出来牵马。 啧! 现在这年轻人啊…… 老乞丐感慨似的摇了摇头,收起铜板揣入破棉袄中,继续靠着街边打盹,咂了咂嘴。 玩的真野…… “开三间上房!” 宁无猜伸手把碎银往桌子上一抛,看着笑容可掬的胖掌柜,紧接着便听虞青梅道:“掌柜的,我说你们这生意怎么这么冷清啊,感觉没多少客人啊……” 胖掌柜笑眯眯收好银子,对着那栓好马回来的小二挥了挥手:“来福啊,你去给这几位客官打扫三间上房出来!快去!” 看到店小二急匆匆的上了楼,胖掌柜这才对着宁无猜三人一笑:“我看,几位是外乡来的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胖掌柜压低声音道:“不知……几位进城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城门口那黑压压的士兵?还有,这条街上连一个小贩都没有?” 林采薇蛾眉轻蹙,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打了个道揖问道:“敢问店家,是这重明郡出什么事了么?” 胖掌柜顿时竖了个大拇指,看了看门外低声道:“这事儿啊,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诺……你们进城的时候没看到吗,城门口其实早就贴了告示。” “咱们重明郡啊,已经被郡守戒严了!” “现在可是许进不许出!” “我这里可不是生意冷清啊,我如家客栈的服务,在城北也是赫赫有名的!只是大多数客人听到风声早就跑了!几位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城,也算是运气不好……” 说着,那胖掌柜说着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抬头乐呵呵的一笑:“不过呢,几位也别着急,这段时间现在这里住着。” “等到镇妖司把案子查明白,风声一过,这重明郡啊,自然也就来往自如了!” 宁无猜闻言顿时眉头一挑:“镇妖司?莫不是城里发生什么诡事了?” 胖掌柜顿时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心虚的看了一眼大门口:“镇妖司的事,自有梅大人负责,咱们小老百姓的可不敢乱讲!” “啪。” 宁无猜扔了一锭碎银,笑道:“掌柜的你就随便说说,说些你知道的就行。” 胖掌柜摇着头,摆着手无动于衷:“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原则问题!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镇妖司知道有人造谣生事,那可是要下狱的!客官你要是觉得我会为了一点身外之物就没有原则,那你可就看错我钱多多……” “哗啦。” 一小袋碎银砸在实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胖掌柜顿时小眼睛一亮,收起那袋碎银,满脸堆笑的道:“客官看人真准!” 第七十六章 疯子主簿 宁无猜对那胖掌柜笑了笑,好奇的问道:“掌柜的这回能说了吧,重明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郡守要戒严?镇妖司又在查什么案子?” “嗨……” “说起来城里戒严,还不是因为咱们重明郡,这段时间闹出的诡事实在是太多了!” 胖掌柜说到这里,紧接着看了两眼门外,一脸忌讳的说道:“要说咱们重明郡这段时间的怪事儿啊,那可真是不少!” “先是城南这供奉重明鸟的神庙大雪天莫名失火,火势不止,从晚上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把大半个庙宇都给烧塌了,到现在连个凶手都找不到。” “然后又是城南酒庄失火,赵老板夫妻都被烧死在了里头,听说起火的时候夫妻俩硬是一声没吭,抬出来两个人都烧得只剩人头那么大点了,蜷缩成一团!啧啧……那场面简直想都不敢想……好在还剩下个女儿,因为嫁到了汇丰酒楼的秦家,这才逃过一劫……” “对了,还有好多乞丐都说自己晚上见到了鬼,那鬼穿着一身红衣在街上游荡,咿咿呀呀唱着《红鸾恨》的戏文。” “有乞丐说是个男的,约莫三十来岁上下,也有说是个女的,翘指唱着花腔,还有的乞丐说根本不是人,其实是狐狸成精,在学人说话……真真假假的闹得满城风雨,谁也说不清。” 说到这里胖掌柜微微一顿,紧接着脸色微微紧张,有些后怕的悄声道:“不瞒客官您说,这《红鸾恨》的戏文啊……其实我也听到了!当时就恰好在我门前路过,不过我当时没敢开门瞅,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宁无猜点了点头:“还有么?” 胖掌柜想了想,紧接着摇头说道:“别的好像就没什么了,就是最近城里好像总失火,不是今天谁家铺子被点了,就是明天哪里的驿站走水冒了烟,大家都在传,是不是因为重明神庙被烧了,所以惹重明神鸟发了怒,所以降下惩戒……” “重明于飞,震慑妖鬼,品行高洁,饮琼浆而眷恋其乡。为人恩惠必竭力报之,时年往返数次而不辞辛苦,若为人所冒犯,便数年不至。” 虞青梅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重明鸟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数年不至,不可能会有降下惩戒这种举动,必然是妖邪作祟。” 林采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扭头看向宁无猜,声音温婉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明天先去见郡守,抓紧时间赶往洛都,还是……” “这么多诡案,咱们未必管得过来,不过洛都已经近在眼前了,还有七天,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着急。” 宁无猜想了想,扭头看向胖掌柜问道:“掌柜的,说了这么多,镇妖司现在在查的是哪一件?” 胖掌柜顿时尴尬的笑了笑:“镇妖司内部案子从来不对咱们小老百姓公开,具体在查什么咱就不知道了……” 紧接着看到宁无猜脸色一沉,胖掌柜连忙道:“不过啊!最近发生的就这么点儿事儿,我瞎猜啊……瞎猜……我猜大概是在追查《红鸾恨》的事儿,毕竟闹得人心惶惶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着胖掌柜从一旁掏出烟枪,点着火后享受的吞云吐雾,接着问道:“掌柜的,这红鸾恨是个什么戏词,里面讲的什么?” 然而还没等胖掌柜开口,一阵咿咿呀呀的念词便从街上传来,明明是男人的声线却捏着嗓子故作女子那尖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小夜薄冷寒梢露~” “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 “似醒~似寐~” “清弦动楚~” “总把~花~年~误!” 宁无猜瞬间脸色微变,想到胖掌柜说的红衣鬼,下意识的便要掐起雷符! 然而胖掌柜却气冲冲的拎着烟杆跑到了门外,破口大骂道:“徐家的!赶紧看好了你家的疯老爷!唱的什么鬼词,大晚上的渗不渗人啊!小心被镇妖司抓起来!” 紧接着,便看到一名披着花花绿绿布匹的男子,披头散发的冲到大街上,哭嚎着继续念唱道:“未若~柳絮压千树~” “错把言笑~作情顾!” “纷雪……” “纷雪声中……” 然而还没等他多唱两句,便见到四五个家丁冲过来,又是拉胳膊又是捂嘴的,将他往回扯。 而那男子却是发了疯一般挣扎,仰头哭叫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爹!” 远远地,便见一名鹅黄长裙的少女跑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家丁们焦急的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我爹绑回去喝药啊!” “都要死!你们都要死!纷雪……纷雪声中谁低语……阑珊尽……” 那男子一面挣扎着,一面被家丁们绑了回去,哭叫着念词,声音逐渐远去。 那鹅黄长裙的少女穿着一身同样鹅黄色的对袄,头顶碧蓝色的钗摇晃,向胖掌柜遥遥一拜,便转身快步走了回去。 胖掌柜一脸唏嘘的摇头走回来,叹息道:“造孽啊真是。” 宁无猜看着胖掌柜,忍不住问道:“刚才这是?” “噢!” 胖掌柜这才像刚回过神来,拿起烟杆抽了一口,紧接着一脸感慨的道:“那是咱们重明郡的主簿,几天前好像是撞到了那红衣鬼,好好的一个人,结果说疯就疯了!任凭那徐家小姐请了多少郎中,怎么治都治不好!” “对了,客官您不是问《红鸾恨》吗?那徐主簿刚才唱的那个就是……” “小夜薄冷寒梢露。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似醒似寐,清弦动楚,总把花年误……这是当初霓裳楼的头牌——琴韵姑娘自己写的戏文《红鸾恨》,二十年前在重明郡中甚是风靡,讲得是一对恋人分分合合,最后走到一起,大婚当日却因陈年旧恨,双双殉情的故事。” “主簿?” 宁无猜顿时就纳闷了,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我看你对他刚才……挺……挺豪横的。都说民不与官斗,主簿好歹也算是个官,你这怎么……” 胖掌柜掐着烟杆,嘿嘿一笑:“我哥是郡尉……” 嘶…… 流弊流弊…… 宁无猜顿时肃然起敬,刚想开口继续问深藏不露的掌柜这琴韵姑娘的下落,却突然见到一个围着围裙,拎着菜刀和锅铲的高瘦厨子,从后院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胖掌柜用烟杆轻轻敲了敲桌子,训斥道:“海柱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毛毛躁躁的,遇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你看你,总是这个样子,吓到客人怎么办?!” 那高高瘦瘦的厨子闻言顿时眨了眨眼睛,神色局促的提着菜刀和锅铲,先是看了看敲着烟杆的胖掌柜,紧接着又看了看宁无猜三人,闭紧了嘴巴。 胖掌柜重重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 那厨子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宁无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什么……客官我问一下啊……你们那个马,会抽烟不?” 宁无猜顿时就气乐了:“你们家马会抽烟啊?” 那厨子略微思索,紧接着一拍大腿,扭头看向吞云吐雾的胖掌柜道:“掌柜的,那就是咱们家马棚失火了……” 第七十七章 我一进来就看见…… “刘海柱!我日李个亲娘哎!” “来福?来福!水呢?!啊?!水呢?!磨蹭什么呢,没看见马棚着火了嘛!” “常威!你他娘的倒是快点啊!!!” 胖掌柜急的满头冒汗,指挥着伙计和厨子一起灭火,时不时的破口大骂,全无之前的镇定劲儿。 马棚里,马儿们不安的嘶鸣着。 火光熊熊,照亮了黑夜。 “掌柜的!水……水没了!”刘海柱急匆匆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胖掌柜顿时急的原地跳起来,对着刘海柱的膝盖就是一脚:“水呢?!怎么就没了?!” “来福……和常威……” 看着刘海柱支支吾吾的样子,胖掌柜顿时就火了,急匆匆的踹开伙房的门,只见地上全是水渍,常威则骑在来福身上,跟来福扭打在一起…… 刘海柱在一旁支吾道:“掌柜的,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我一进来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胖掌柜火冒三丈的厉喝道:“常威!来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来福躺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叫道:“掌柜的!都是常威!他刚才取水的时候把水缸撞翻了,水全洒了!” 常威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指着来福道:“掌柜的,刚才都是因为来福撞了我,我才把水缸撞翻的!他是故意的,就是因为对面徐家小姐的丫鬟阿敏喜欢我!” “掌柜的冤枉啊!我和阿敏两情相悦……” “你放屁!阿敏之前还约我听曲儿,她都跟我讲了,她喜欢的是我!我们俩……” “够了!” 胖掌柜气得脸都紫了,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两个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闲心在这儿争风吃醋?!我告诉你,要是把人家马给烧死了!你们两个……” 说到一半,胖掌柜眼神瞥到一旁幸灾乐祸的刘海柱,顿时恶狠狠的改口道:“你们三个掏钱赔!” 刘海柱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等一会儿掌柜的,不是他们两个撞翻的水缸么,跟我有啥关系啊?凭啥让我也跟着掏钱啊?” 胖掌柜冷哼一声:“就凭客栈是我开的!” “唉呀妈,还客栈是你开的……” 刘海柱说着不屑的笑了笑,看着默默走到胖掌柜身后的常威和来福:“还客栈是你开的,客栈是你开的,那……那你就……说了算呗……” 看着干巴巴笑着,搓着围裙的刘海柱,胖掌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紧接着吩咐道:“你们几个赶紧找找,只要盆里有水的都带上,赶紧去灭火,至于能不能扑灭,那就要靠神仙保……” “赦!”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娇喝,蔚蓝的符箓在半空中勾勒而出,宛若一圈水波纹和风拂过。 紧接着,绵绵细雨从半空中落下,飘飘洒洒的将那马棚的火势熄灭,转眼间便只剩下了缕缕青烟。 看到一身道袍翩然的道姑,刘海柱顿时就愣住了,瞠目结舌的拍了拍胖掌柜,讷讷的道:“掌……掌柜的……快出来看神仙……” “神仙个屁!” 胖掌柜还算有几分见识,很快便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向宁无猜三人满脸堆笑着迎了上去:“哎!多谢几位仙师仗义出手!是在下眼拙了,想必几位仙师来到这重明郡城,一定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来的吧?” 说到这里胖掌柜一拍大腿,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小袋碎银:“你看,闹误会了不是?” 宁无猜顿时笑了笑,指着胖掌柜手中的钱袋子问道:“掌柜的,你这是?” 胖掌柜眼里闪过一丝肉痛,紧接着满脸堆笑的解释道:“几位仙师替咱们重明郡斩妖除魔,这样我还管几位仙师要银子,那还是人吗?!” “掌柜的你可能是误会了。” 宁无猜没有收银子,反而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路过重明郡,不便久留,这几天若是能帮上什么忙也就罢了,帮不上的话我们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重明郡离洛都不远,他也是抱着巩固修为,连带凑个热闹的心思。 他和虞青梅有陆淅川的重托在身。 采薇姐姐要去洛都找人。 自然都不可能久留。 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归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这不是还有镇妖司呢嘛…… 在他们离开之前,诡事能解决固然好,解决不了他们也不会留在重明郡跟诡事死磕。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便见到掌柜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就伸出手来,猛地抱向他的大腿:“仙师!” “哎?掌柜的,你这是?” 宁无猜眼角轻轻抽搐,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掌柜的死死抓住袍角。 “仙师救命啊!” 胖掌柜鼻涕一把泪一把,死死抓住宁无猜的衣角。 虞青梅顿时奇怪了:“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你这好端端的,要我们救什么命?” 宁无猜却是扯了扯袍角,无语道:“他之前说谎了呗,郡守府的告示当天贴出来当天就会戒严,涉及到全城戒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有风声透出来?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哪个官员小吏傻到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过个嘴瘾?” “所以……” 说到这里,宁无猜低头看向胖掌柜,没好气的问道:“掌柜的,你之前说客人都听到风声跑了这件事儿,其实是假的吧?” “仙师慧眼如炬!” 掌柜的脸色煞白,招呼着其他三个伙计跑过来一起跪下,胖脸微颤着哭诉道:“不敢欺瞒仙师,我这店生意好是不错,但那都是之前了!客人听到风声跑了,其实是我编的瞎话!” “嘿!你这奸商!” 虞青梅顿时眉头一挑,双手在胸前一抱,轻哼道:“之前不还口口声声说你们家客栈的服务,在这城北也是赫赫有名的吗?” 胖掌柜顿时咽了咽唾沫,哭丧着脸道:“各位仙师明鉴,虽然我们店里生意冷清,但这服务的确是城北一等一的,只是大多数客人都不敢住而已!伙计和厨子也跑的差不多了,就剩他们三个了,我这才想着能骗一个算一个……” 宁无猜听完眉头一蹙,扯了扯袍角:“你先松开我衣服,好好说。连伙计都跑了?为什么?” 胖掌柜松开手,脸色煞白的望着宁无猜,颤声说道:“因为之前,那红衣鬼每天夜里,都会路过我家客栈前的长街……” 第七十八章 闹剧 “12月1日,子时三刻,路过。在客栈门口停驻片刻,唱到凭谁见,思疾处,很快便消失。” “12月2日,子时三刻,路过。在客栈门口停伫片刻,唱到素调焦琴云裳舞后消失。” “12月3日,子时三刻,路过。在客栈门口停伫片刻,唱到似醒似寐,清弦动楚,总把花年误后消失。” “吱呀……” 房间的窗户被轻轻推开,清冷的月色落入屋子里。 寒风吹得烛火微微晃动了两下,宁无猜轻轻按住纸案,抬起头来,一张慵懒精致的脸庞顿时出现在了窗前。 满头青丝用根木簪轻轻扎起,凌乱的发丝垂落在嘴边,虞青梅潇洒的一踩窗沿,笑眯眯翻进来,一袭白衣仿若白兰盛开:“小宁儿,你在干嘛啊?” 又开始了…… 宁无猜顿时轻抚额头,任由发丝垂落在手边,无力道:“师姐,你房间就在我隔壁,直接走门不行嘛?” 虞青梅笑了笑:“不行呢。” 宁无猜纳闷的看着她:“为啥?” 虞青梅歪了歪头,一双明亮的杏仁眼顿时笑弯了起来,满脸兴奋的道:“你不觉得,另辟蹊径更刺激吗?” 好家伙! 宁无猜顿时直呼好家伙! 咱家大师姐总是一针见血,鞭屁入里! 就像是这世上,大部分人总以为只有一条路,其实不知道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而且更刺激! 虞青梅提酒葫芦,看到他桌前的纸好奇问道:“这不是那掌柜之前说的话么,你把它全写下来干嘛?今晚如果那红衣鬼再出现,等着看镇妖司把它擒下来不就好了?咱们只负责保护掌柜他们几个的安全,费这么多事干嘛……” 宁无猜却是看了她一眼,转头看着窗外屋檐上人影,摇头道:“你觉得,那红衣鬼一定会出现么?” 虞青梅眉梢一挑,晃着白衣道:“那掌柜的不是说,前几天都出现过了吗?” “不一定。” 灯影如豆,宁无猜用毛笔在最开始填了一行字。 虞青梅站在他身旁,青丝在脸颊两侧轻轻晃动,白衣被烛火打上昏黄的光,喝了一口小酒念道:“小夜薄冷寒梢露……” “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不解的虞青梅,宁无猜强行按耐住嘴角的得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你有没有发现,从红衣鬼出现一直往后推,每天红衣鬼都会比之前多唱一句?” 虞青梅似乎是看出来了宁无猜的小得意,顿时柳眉一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看出来了,怎么了?” “规律。” 宁无猜轻轻一笑,一句句的圈起来:“小夜薄冷寒梢露。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似醒似寐,清弦动楚,总把花年误。这是那首《红鸾恨》的前四句。” “红衣鬼出现每次都是子时三刻,极为规律,因为都是刚过梆子声不久,所以掌柜的记得很清楚。” “而且每次都停留在店门口,不偏不倚,说明这红衣鬼很有目的性,就是冲着这家客栈来的。” “而每天都比之前多一句,规律的递增,其实算是对精神的一种折磨,你能听到它逐渐逼近,但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袭击。” “试问,这样一个极具仪式感的红衣鬼,又怎么不可能从第一句唱起?消失的词首又到哪里去了?” 一通话语落下,房间肃然一静。 灯捻如豆,缓缓摇曳着,在纸上投落下淡影。 “梆……梆……梆……”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子时三刻,平安……” 打更人的梆子声从街面上飘过,宁无猜自信一笑,毛笔重重在纸上面画了个大圈:“新几次哇一直摸你肚子!真相只有一个!” “这是一个周期!” 宁无猜眼眸深邃,透着笃定的光芒:“红衣鬼不止在城北出现,之前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这里唱《红鸾恨》,说明这里对它有特殊意义,但唯独第一句没有在这里唱起。” “所以,既然第一句词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其实就意味着,红衣鬼在上下阙的词首很可能都不会在这里出现……” 虞青梅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小宁儿,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既然红衣鬼不会出现,那你开始修炼吧,我监督你。” 宁无猜:“……” 防不胜防! 看着悠闲的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喝小酒的虞青梅,宁无猜顿时嘴角一抽:“其实我都是瞎猜的,师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万一我猜错了呢?是吧?” 他还想着等会儿先摸鱼斗地主呢! 还差一场胜利,他就能冲击一千欢乐豆了! 虞青梅无情摇头,眯着眼睛笑道:“不要,楼下有采薇姐呢,而且师姐好久晚上都没跟小宁儿睡了……” 宁无猜看着虞青梅仰起修长的天鹅颈,随着酒葫芦倾侧,胸前的白衣顿时宛若风吹莲荷,摇摇浮波…… 于是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怨念满满的道:“师姐,你是不是对睡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睡什么睡! 不要随随便便的说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啊! 哪次不是修炼修炼再修炼,一直折腾他到天明? 压根就没睡过好吧?! 虞青梅见到宁无猜一副怨念的模样,于是眉头一挑,刚准备给胆肥的小赤佬一点教训,结果紧接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声。 “大胆妖孽!” “围住围住!全体准备收网!” 然后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随着一道道黑影从房梁上跃下,被道法加持过的大网瞬间从天上罩落! “小夜……” 一声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没等多唱几个字,便生生变成了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啊!” “饶命啊!各位官爷饶命啊!我不是鬼!不是鬼!各位官爷莫要杀我!” 宁无猜顿时皱紧眉头,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街面上望去。 之间一名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男子被镇妖司团团围住,困在一张金闪闪的大网里,捂着流血不止的肩头,瘫坐在地上大声哭嚎着,求着饶。 “吱呀……” 客栈大门被推开,胖掌柜快步走到那男子面前,看清那男子的面庞后,肩膀猛地一颤,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海……海海海柱!怎会是你?!怎么会……” 刘海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而胖掌柜却伸手指着他,咬牙骂道:“我当初看你在街上乞讨可怜,收留了你,一直拿你当自家子侄看待!虽然嘴上骂你,但什么时候短过你银子?!你为什么要害我?!啊?!” 看着沉默的刘海柱,胖掌柜一面脱鞋作势要打,一面红着眼睛的叫道:“你说话啊!我带你不薄啊!为什么?啊?!” 为首的那名镇妖司司尉看了胖掌柜一眼,对着两名小吏摆了摆手,那两名小吏顿时跑过去将胖掌柜拉住。 紧接着看向网中沉默的刘海柱,沉声道:“带走!明天移交给府衙的捕快!” 第七十九章 下面给我吃 刘海柱被镇妖司带走了,说是要移交给府衙。 假扮鬼物,扰乱民心这件事可大可小,严重的可能要吃个七八年牢饭,从轻一点的也要关个一两年。 若是只影响了客栈的生意,钱掌柜有意原谅他,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置,可眼下还吓疯了一个主簿。 就算钱掌柜原谅他,徐家估计也不会放过他! 这七八年牢饭估计是吃定了! 翻迟但到…… 淦…… 谁他娘的能想到,闹得沸沸扬扬的红衣鬼最后竟然只是场闹剧? 宁无猜伸手轻轻捂住脸,想起自己昨晚跟虞青梅逼逼了一大堆,整个人就感觉有些不好了。 看了一眼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天色,连忙穿好衣服。 一缕若有若无的紫光仿若电流一般,沿着肩膀缓缓游过脖颈,很快便又消散,被披散下来的长发轻轻遮住…… 宁无猜起身呼出一口浊气,推门走了出去。 结果便看到采薇姐姐早就在楼下了,似乎在跟掌柜的说些什么,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于是抬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采薇姐。” 宁无猜下了楼,对着林采薇道:“我看这重明郡的诡事既然解决了,那咱们也没必要在这里久留了,相信郡守府很快就会颁布通行的告示。我听说画江上面有固定航路的大船,咱们到时候直接坐大船顺流而下去云霞渡,然后从那里转陆路去洛都……” 林采薇点头笑了笑:“我也正跟掌柜的打听这件事呢,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想去徐家看看,刚才我看见那徐家小姐在外给乞丐施粥,掌柜也说那徐家小姐是个心善的人。” “恰好我们太乙观除了符道还精通医术,所以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把徐主簿治好,也算是对刘海柱这件事做些弥补。” 说着,林采薇指了指胖掌柜说道:“这也是掌柜的请求,希望刘海柱能被衙门从轻发落。” 宁无猜顿时眉头一挑,惊讶的看向胖掌柜:“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你这生意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做起来都两说了,他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要原谅他?” “唉。” 胖掌柜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与昨天的精明干练相比,整个人都显得都有些颓废:“七八年了,就算是养盆花也都养出感情来了,我刚收留海柱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小子,那臭小子,当初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来着,被我拎着擀面杖追着满院乱跑。” 说到这里,胖掌柜笑了笑,摆手轻叹道:“人老了,多少有点固执,我还是不相信我收留养大的孩子会害我。客栈不开就不开吧,原本也就是开着玩的,他还年轻,别毁了他一辈子……” 开着玩…… 宁无猜嘴角一抽,顿时直呼老凡尔赛人了! “唉?你们早就起了啊?” 正说着,虞青梅穿着一袭白裙摇摇晃晃的推开门来,腰间悬着碧玉剔透的酒葫芦,一头青丝凌乱的落在肩头上,反而带着一股慵懒的气质…… 看见林采薇后笑着打了个招呼:“林姐姐早啊!” 紧接着看到宁无猜后,随手掏出木簪将一头青丝绾住,白裙飞扬,踏着二楼的木栏便飞身跃了下来,一把抱住宁无猜的胳膊,坏坏的笑了笑:“小宁儿早啊~” 看着虞青梅的表情,宁无猜顿时就明白她在嘲笑自己又翻车了这件事,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看向林采薇道:“采薇姐走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徐家看看。” 虞青梅在旁边愣了愣:“去徐家干嘛?” 林采薇看着两人的神态,顿时会意一笑,于是耐心的对着虞青梅又解释了一遍,虞青梅这才恍然:“是这样啊,那确实应该帮这徐家小姐一把……” 宁无猜无奈的叹了口气,拽了拽袖子:“那走吧。” 虞青梅却是摇了摇头,伸手摸着自己的水蛇腰,可怜兮兮的道:“饿……” 宁无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没好气的道:“虞青梅你别作妖啊!你一个餐霞辟谷的天门境修士饿什么饿?!” 虞青梅柳眉一挑刚想反驳,紧接着便听到胖老板在旁边尴尬的说道:“各位客官你看,咱们这儿的厨子都没了,我们几个也不会做饭啊……而且这诡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城北这边好些天都没出过早点摊了,各位客官想吃恐怕就要去城东卖了……” 宁无猜顿时就乐了:“这你可听到了啊,不是不给你吃,是没人做……” “你不是会煮面么?”虞青梅气鼓鼓的看着他。 “你还会烤兔子呢,想吃自己弄去,那就这样,我跟采薇姐先走了啊……” “小宁儿!” 虞青梅眼珠一转,琼鼻一翘,大声的说道:“新几次哇一直摸你肚子,真相只有……” 宁无猜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捂住她的嘴:“知道了知道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城东给你买!” 虞青梅挣脱出来,得意洋洋的看着宁无猜,轻哼道:“哼哼,晚了,本来之前还有想吃的早点来着,但是现在师姐不想吃从外面买的了……” 说到这里虞青梅话音一顿,嘴角轻轻翘起,脸上流露出如同女王一般的神情,对着宁无猜颐气指使的吩咐道:“你,下面给我吃!” 宁无猜:“!!!” …… 生无可恋的做了一碗葱花面,还卧了两个鸡蛋,再普通不过了,虞青梅却吃得很香,格外捧场。 连带着胖掌柜和两个伙计都安耐不住,纷纷央求着来了一碗。 “小宁儿下面给我吃了!” “小宁儿下面可好吃了!” “小宁儿下面还有两个蛋!” 宁无猜已经能想到,等虞青梅回山后,会怎么给掌门老头形容第一次吃宁无猜这碗葱花面的感受。 而掌门老头又是怎么被李叔和小师叔拦着,提着四十米长的大刀,先让宁无猜跑三十九米,一脸暴怒的喊着孽徒…… 罢了罢了。 这夔山怕是再无他立锥之地了! 等洛都玉致公主大婚结束,就这么傻乎乎的跟虞青梅回去,怕不是要被掌门老头打断狗腿! “唉。” 宁无猜叹息了一声,无语望天。 我可真是太难了…… 第八十章 不足挂齿 “小姐,粥都施完了,我听阿福他们说,昨晚镇妖司好像把那个红衣鬼给擒住了,结果发现根本不是什么鬼,是个人哩!” 身穿绣荷对袄的丫鬟一边收拾,一边叽叽喳喳的叫着,活泼的活像只小麻雀,脸蛋也被寒风呲得通红。 而那披着狐裘斗篷的少女则烟眉轻蹙,曳着鹅黄色的长裙,捡着碗愤慨道:“这人心眼真是坏透了,不光搅得整个重明郡人心惶惶,更是把爹爹害成这种样子……阿敏,等下你去府衙找韩大哥探一下口风,一定要好好教训这种人!” 阿敏则是晃着丫鬟头,凑到那少女身边促狭一笑:“小姐,你和韩捕头怎么样了?” 那少女顿时脸颊一红,嗔怒的拍了她一下:“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又调侃我是不是?” 阿敏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吐了吐舌头:“奴婢可不敢。” 少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种事不要再说了,我和韩大哥之间清清白白,就算是我心悦于他,眼下爹爹成了这个样子,咱们府里的境况一天不如一天,我还哪里敢奢望男女之情……” 小丫鬟顿时也跟着眼神一黯,凑过小脑袋,强颜欢笑的道:“小姐,男女之情也没什么好的,阿敏会陪你一辈子的!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鸡皮虾丸汤还是酒酿清蒸鸭子?奶油松瓤卷酥怎么样?吃点甜食,小姐心情肯定就能好起来了!” 少女哑然失笑,轻轻一推阿敏的脑门:“就知道吃,我都快养不起你了,你再胖我就把你许配出去,对面如家客栈那两个跑堂的怎么样?” 阿敏顿时撅了撅嘴,抱住少女的手臂撒娇道:“一个呆头鹅,一个软脚虾,我才不要,小姐不嫁阿敏就不嫁!” “你啊……” 少女顿时哭笑不得,然而还没等把话说完,便听到一旁传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哎,念夏……” 长街冷冷清清,只见钱掌柜带着三个人远远地走过来。 一名面容温婉,眉若远山含黛的文静道姑,身穿蓝白两色的道袍,头上绾了道髻,对着她礼貌的笑了笑。 一名狐媚儿脸少女,一头青丝被木簪束起,提着一个酒葫芦,白衣胜雪的跟在后头,乍看之下透着一股潇洒,细看却能发现骨子里的妩媚。 最后面的则是一名面容温润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容貌清俊得让人脸红,长发用一条白布系在脑后,半黑半白的衣服随风飘荡,看起来倒像是一名温文尔雅的书生。 “有匪君子,如切如琢,如琢如磨……小姐,那公子好俊啊……”阿敏在旁边喃喃的说道,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久久难移。 “去,把东西收拾利索了。” 徐念夏却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轻轻敲了一下阿敏的头,转身便迎了上去,对着钱掌柜轻轻一笑:“钱叔,你这是?” 钱掌柜顿时叹了口气,指着身后道:“这不你爹那失心疯,那么多的郎中都没看到,看到我身后这几位了么?这几位都是仙门中人,那位林道长更是精通歧黄之术。我就求了求人家,心想着看看能不能把你爹治好,人家也答应帮你看看……” 徐念夏闻言顿时施了一礼,感动道:“家父出事后,才方知这人情冷暖如人饮水,我爹每次发病,旁人皆避之不及,唯有钱叔虽然骂的凶,但念夏却知道你这是生怕家父出事。” “我也是同情你,摊上了这么个爹,发疯之前没干什么好事儿,发了疯之后还让你遭这么多罪。” 说到这里钱掌柜微微一顿,伸手扶起徐念夏,紧接着轻叹道:“其实,给你介绍这位林道长,我也是存了私心的,说起来也是难以启齿……” 徐念夏抿了抿嘴:“钱叔但说无妨。” “我……” “我……” “嗨!” 钱掌柜欲言又止,一拍大腿,神色复杂的说道:“事到如今,钱叔也就不瞒你了!昨晚红衣鬼被镇妖司抓了,那红衣鬼,就是我们店的厨子刘海柱!” “海柱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出了这种事我也难辞其咎。”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也希望能尽一份力,替他弥补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 说到这里,钱掌柜又说不下去了,似乎是有些惭愧。 徐念夏则很快便领会了钱掌柜的意思,抿了抿嘴认真说道:“钱叔,他是他,你是你,你没必要替他弥补什么,况且你现在客栈生意闹成这样,你也是受害者。” “我不会原谅他,至少现在不会。” 徐念夏眉目坚定的说道:“我要听到他亲口跟我说,他为什么这么做,亲口听到他说对不起,发自内心的忏悔,而不是由别人来替他做些什么。” “哎,哎……好……” 钱掌柜顿时苦涩一笑,摆手道:“这些等到时候再说吧,先治你爹的病。” 说着钱掌柜便让开身子,对着林采薇道:“林道长,你们说吧,我回店里打扫一下卫生……” 林采薇点了点头,看着钱掌柜转身离开,于是走到徐念夏面前打了个道揖:“徐家小姐,贫道师承西凉太乙观,略通岐黄。对于令尊的情况算是略知一二,但究竟是什么病症,到底能不能治好,还是要看具体诊断。” “道长客气了,叫我念夏就好。” 少女伸出纤纤玉手紧了紧斗篷,明眸如水,紧接着看向宁无猜两人:“这两位是?” “夔门弟子虞青梅。” 还没等宁无猜说话,虞青梅便抢先道:“这位是我师弟,姓宁,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虞青梅你快做个人吧,凭啥你们都有名有姓的,到我这儿就不足挂齿了?” 虞青梅却没理他,反而看向不远处红着脸颊不断往这边飞瞟的俏丽小丫鬟,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同样如花似玉的徐小姐,轻轻眯了眯眼睛。 一个,是花痴的萝莉迷妹。 一个,是外柔内刚的小家碧玉。 感觉…… 都不太好对付啊…… 第八十一章 徐善 “宁公子,你是在山上修行的吗?” “宁公子,我听说修行者会御剑飞行,你是不是也会啊?” “宁公子,你下山多久了,有没有碰到过妖魔鬼怪啊,我听说妖魔鬼怪长得都很吓人……” 沿着徐府的园林向里走去,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俏丽小萝莉,宁无猜剑眉一挑,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的道:“妖魔鬼怪自然是……嘶!” 跳着脚倒吸了一口凉气,宁无猜鼓起脸颊,愤愤不平的看向虞青梅,满脸疑惑。 虞青梅却是笑眯眯一笑,对着那小丫鬟道:“妖魔鬼怪有什么好听的,姐姐给你讲个开心的故事。” 小丫鬟顿时有些发懵,来不及拒绝,紧接着便被虞青梅拉走:“从前,有个特别喜欢笑的小丫鬟……” 小丫鬟? 和自己一样呢! 小丫鬟顿时就来了兴趣,继续听虞青梅讲道:“府上的小姐对她很好,所以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每天过得都很快活。” 也有个小姐? 那个小姐一定像咱家小姐一样善良! 小丫鬟轻轻点了点头,完全代入了故事里。 “少女二八,情窦初开,在和小姐出城的时候,他无意中结识了一位公子,风度翩翩,容貌俊俏。” 和宁公子一样呢! 小丫鬟脸颊有些发烧,飞快的瞥了一眼宁无猜,紧接着听虞青梅继续讲道:“他们两情相悦,很快小姐便把她许配给了那位公子,八抬大轿的成了婚。” 啥? 成成成……成婚?! 是不是太快了! 小丫鬟满脸羞红,心头乱作一团,眼前似乎出现了宁公子身穿喜服,挑起她盖头的一幕…… 不行不行! 哪有这么快的! “在婚礼那天,宾客尽欢,酩酊大醉,公子醉醺醺的回了房,轻轻把她扑倒,对她笑了笑……” “然后……” 然后怎么了? 怎么了? 小丫鬟期待的看着虞青梅,却见虞青梅望着自己的手掌,眼神凶狠的说道:“然后!剖开了她的心!” 小丫鬟:“……” “虞青梅,你踩我干什……” 宁无猜跳着脚追上来,愤愤不平的看着虞青梅,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耳边便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便看到那小丫鬟像是见鬼了一般,哭哭啼啼的往前追上了徐小姐。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虞青梅:“她怎么了?” 虞青梅想了想,耸肩道:“谁知道,可能是太开心了吧……” 说着,虞青梅望着那小丫鬟紧紧抱着徐小姐胳膊的背影,嘴角轻轻翘起一丝笑意。 哼~ 不堪一击…… 徐府的园林并不大,仅仅是过了两道月门,便到了徐主簿静养的小院子里。 迎面见到两名家丁迎了过来。 “小姐。” “小姐!” 徐念夏轻轻点了点头,问道:“我爹今天怎么样?安神的药都喝了吗?” 其中一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家丁点了点头:“回小姐,老爷今天很安静,安神的药也都是小的看着他喝下去的,现在老爷正在屋子里练字……” 徐念夏轻嗯了一声,转头道:“几位随我来吧。” 说着,便挽着小丫鬟的手,莲步袅袅的曳着鹅黄长裙向那敞门的屋子走去。 宁无猜三人连忙跟上。 “爹。” 跨进门槛,徐念夏便烟眉轻蹙着走到一名身披五颜六色彩衣的清瘦男子身旁,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放到桌子上,轻声埋怨道:“您又在写这些东西了。” 宁无猜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张凌乱堆放,横过来竖过去,竟然都只写着饶命两个字…… 那蓄着长须的清瘦男子却是不管不顾的写着,双眼瞪着纸面,握着笔的手掌在上面轻轻颤抖着:“来了来了……他来了……他回来了……” 徐念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爹……那个吓你的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是个人,不是鬼……不用再害怕了……” “不!” 那清瘦男子顿时打断徐念夏的话,狠狠地一扫衣袖,将那桌面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落在地,捂着脑袋哭嚎道:“是他!是他回来了!轮到我了!轮到我了!他想要我的命啊!” 紧接着那清瘦男子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徐念夏,犹若一头被激怒的恶狼,张开双手掐向徐念夏的脖子,恶狠狠地咬牙道:“你想!你想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小姐!” 小丫鬟阿敏被眼前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顿时惊叫了一声。 然而还没等话音落下,便眼前一花,之间一袭白衣飞快掠过,将那徐小姐揽在怀中,飞快的退了回来。 “疾!” 同时,林采薇一声娇喝,淡蓝色的符箓如同蝌蚪一般落下,印在那清瘦男子的额头。 那清瘦男子动作一缓,紧接着便被林采薇伸手丈住脊梁,伸手轻扶住后颈,缓缓放倒在了地上。 “小姐!” “出什么事了!” 家丁姗姗来迟的跑进来,满脸焦急。 脸颊微红的徐念夏伸手抚了抚额头上的乱发,慌忙站起身来吩咐道:“我没事,把老爷抬到床上去。” “小姐!你吓死我了!” 挽住小丫鬟的手,徐念夏无奈一笑,眼神有些复杂的转过头:“谢过……虞,虞姑娘……” 虞青梅则是笑着摆了摆手,几缕长发凌乱的落在脸颊上,颇为英气的挑了挑眉。 只要我动作够快,桃花运就永远追不上小宁儿! 小丫鬟则是一脸崇拜的看向虞青梅,耳廓微红的说道:“虞姐姐,你刚才好厉害啊,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 宁无猜看见虞青梅没说话,于是在一旁笑着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小丫鬟却陡然脸色一变,往徐小姐身后缩了缩,撇了撇嘴嘀咕道:“说的好像是你救的一样……” 宁无猜:“???” 不是! 刚才不还宁公子长宁公子短,一副人间小迷妹的模样么?现在这么突然就这个态度了?! 眼里的嫌弃是怎么回事啊?! 撇嘴又是闹哪样啊?! 宁无猜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小朋友,满脑子都是问号,忍不住万分惆怅的抬起头来,微微叹息了一声。 呵…… 女人…… 林采薇从一旁走来,看向徐小姐:“念夏姑娘,敢问令尊的名讳是?” “徐善,善良的善。” 徐念夏抿了抿嘴,看向林采薇,忧愁的问道:“林道长,刚才家父的情况你也见到了,平时就是坐在屋子里写这两个字,偶尔便会发狂,不知道家父这是什么病症,可有治疗的方法?” 林采薇脸色凝重的叹了口气:“令尊眼袋枯槁,瞳孔呆滞,舌质白,干而粗糙,嘴唇干裂而气虚。方才暴起时,又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力气大的惊人,似是失魂而又全非失魂。” “所以我断定,令尊并非是单纯的失心疯,也并非是单纯的失魂症,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 徐念夏闻言顿时脸色一白:“有……有多罕见?” 林采薇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准备,用令尊的名字来命名它……” 第八十二章 注孤生 “爹……” 徐念夏脸色骤然一白,摇晃了两下,被小丫鬟赶紧扶住。 “不过,念夏姑娘莫要担心。” 林采薇见状连忙说道:“虽然令尊病情棘手,复杂程度是我生平罕见,但并非没有治疗的方子,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推敲和观察,才好对症下药。” 徐念夏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一些,松了口气后说道:“既然是为家父看病,几位不如就暂且先住在府上,也省的两边跑,钱叔那边我会找家丁去说的。” 林采薇点了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念夏姑娘了。” “不麻烦。” 徐念夏勉强报以一笑,看向一旁的小丫鬟:“阿敏,去收拾三间客房出来。” 小丫鬟阿敏认真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带着那两名家丁向外走去。 但很快却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俊朗的男子,身材健硕高大,穿着一身黑红两色的捕快服,露出一小截小麦色的手臂,看起来极为阳刚。 “小姐,是你的韩大哥来了!” 看到那捕快,徐念夏先是脸颊一红,紧接着看向满脸促狭的小丫鬟,啐了一声:“还不赶紧去收拾房间!” 阿敏躲在那捕快身后,吐了吐舌头:“奴婢这就去了!” 看着小丫鬟提着裙摆小跑着跑远,徐念夏连忙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对着那捕快红着脸微微一礼:“韩大哥,都怪我平日将阿敏宠坏了……” 那捕快阳光的笑了笑,一摆手道:“不碍事,你我之前清清白白,小丫头的话旁人岂会当真?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便是!” “……” 徐念夏脸上笑容一滞,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是……韩大哥说的是……” 那捕快眼神坚毅的扫过宁无猜三人,笑容慢慢收敛,紧接着问道:“念夏,这几位是?” 徐念夏连忙解释道:“这几位是钱老板帮忙介绍的仙师,林采薇,虞青梅,和宁……公子……都是帮忙来看我爹病症的,而且已经有些眉目了……” “哦?” 那捕快浓眉一挑,对着宁无猜三人抱了抱拳,语气不善的道:“重明郡捕头韩修尘!敢问几位,徐主簿患得是什么病症?重明郡这么多郎中都没看好,几位一见之下便已有眉目了?” “你……” 虞青梅皱了皱眉头刚想回呛,却听到林采薇抢先说道:“凡俗郎中不修行,自然不知离魂之症,而修士虽知离魂之症,却又不通岐黄,贫道侥幸两者都曾钻研过,故能看出徐主簿病症之结。” “眼下徐主簿病情复杂难言,只能再多做观察,才能想出根治之法……” 看着那捕头仍是将信将疑,林采薇指尖在空中游走,用灵气书出一道符箓,但转瞬间便很快消失,淡笑道:“我们这些天门境修士,自然不会为了害一个小姑娘大费如此周章,韩捕头放心便是。” 韩修尘闻言沉思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是在下小人之心了,给各位赔个不是!” 徐念夏在一旁脸颊微红,伸手理了理鬓角,柔声道:“韩大哥,你不必替我担心的,刚才几位仙师还救过我,我不会……” “念夏,你误会了。” 韩修尘摇了摇头,沉声打断徐念夏的话说道:“你又不是什么特殊体质,没什么本领,长得也很一般,吃的又多,坏人是不会对你不利的。” 徐念夏:“???” 一双粉拳轻轻握紧,紧接着听韩修尘轻叹了一声:“我是担心有人冲徐主簿和徐府的钱财来,徐主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若在他失疯期间没有照顾好徐府,等他清醒,我又有何面目见他!” 徐念夏低下头,暗咬银牙:“韩大哥,我谢谢你啊……” 韩修尘摆了摆手,笑道:“害!瞎客气什么!我把徐主簿当亲大哥看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韩修尘一副谦虚的神情,宁无猜在旁边都看傻了。 不是吧不是吧?!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迟钝的人?! 好家伙!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徐家小姐喜欢他吧,这货到底怎么做到完全察觉不到的?! 女朋友不要请捐给有需要的人啊! 像我们这种渴望甜甜的恋爱,却求而不得的单身狗,都快要酸哭了好吗?! 想到这里,宁无猜愤愤不平的鄙视道:“注孤生!这种人就活该找不到老婆!” 虞青梅在旁边看了看他,精致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确实。”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所以不远处的韩修尘和徐念夏也没听清。 徐念夏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平缓下来了情绪,看向韩修尘道:“对了韩大哥,你这次过来是来看我爹的么,他刚才已经睡下了,恐怕你要多等……”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韩修尘笑容灿烂,看向情绪低落的徐念夏。 徐念夏心头微微一颤,心跳加速的看着他,不敢置信的问道:“特意来……找我?” “是啊。” 韩修尘点了点头,用力一握拳头,笑道:“把徐主簿吓疯的那个人已经抓到了,现在就锁在狱牢里!三天后问斩!我专程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高手! 这是高手! 宁无猜在旁边看得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徐念夏深呼出一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开心……” “韩捕头。” 林采薇却是眉头轻蹙,在旁边开口问道:“我听闻,那个人不过是装神弄鬼扰乱治安,按南国律,最重也不过是服刑七年至十年不等,怎会突然问斩?” 韩修尘摇头说道:“谁说他只是装神弄鬼扰乱治安了?那小子刚进狱牢,没等多打两鞭就全招了!” “不光是装神弄鬼,搅得人心惶惶,重明神庙起火这件事儿知道吧?” 韩修尘叹息的说道:“当时不光把庙烧塌了,还烧死了个老庙祝,多好的人啊,结果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给烧死了……那小子承认了,这件事就是他干的!就因为他给重明神庙上了三两碎银子,却还没有发大财……” 徐念夏蹙了蹙眉头,面露不忍:“怎么会如此……荒唐……” “谁说不是呢啊。” 韩修尘咂了咂嘴,继续说道:“还有城南赵氏酒庄失火,结果赵老板夫妻俩都被烧死在里头,你们知道吧?” 徐念夏惊呼一声,轻掩嘴唇:“难道这件事也是……” 韩修尘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件事儿也是他干的!” 第八十三章 装疯卖傻 丧心病狂! 若是真如韩修尘所说,那刘海柱真可谓是丧心病狂! 不过…… 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怎么会这么快招供?而且还是在所有人都没有抓到他证据的情况下?! 宁无猜在一旁轻轻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小姐,客房收拾好了!” 小丫鬟阿敏提着裙子小跑回来,脸蛋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累的。 徐念夏轻轻点头,对着宁无猜三人礼貌一笑:“三位不妨先去歇息歇息,等到午饭的时候,届时会有下人去请三位。” 小丫鬟阿敏先是惧怕的看了一眼宁无猜,但很快便跑到了虞青梅身旁,看着虞青梅那英气而又精致的面庞,脸颊绯红的说道:“虞姐姐,你的房间是我用心打扫的,还挂了焚香谷出品的百合香囊,希望你能喜欢……” 虞青梅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挠了挠额头,但还是点了点头尴尬笑道:“好……好的……” 看着虞青梅手指拂过额头,眼神清澈而明净,如同一片雪山上的湖泊。几缕青丝落下,被风轻轻吹乱,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淡淡的幽香传入鼻端。 小丫鬟顿时脸颊更红了几分。 紧接着,徐念夏看向韩修尘,柔声道:“韩大哥,你来一趟也不容易,眼看着要到晌午了,不如一起吃顿午饭吧。” “不必了。” 韩修尘摆了摆手,扶着腰刀严肃的说道:“念夏,你没有工作我可是有的,昨晚明光巷的怡香楼里有个小混混突然**了,我这马上就得过去现场勘查……” 徐念夏被噎了一下,顿时气道:“若是韩大哥不想留下吃饭直说便是,何必找借口,不过是个小混混,还用得着韩大哥一个捕头亲自去查?” 韩修尘却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徐念夏酸溜溜的语气,反而认真地说道:“念夏,这你就错了,人命案子无大小,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自然是要亲力亲为的。” 徐念夏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心里的气倒是消了大半。 虽然韩大哥像根木头一样,脑袋不好使,说话又难听,但自己喜欢的不就是他这一声正气吗? 唉…… 他只是一心为民做主,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罢了…… “况且。” 说到这里韩修尘语气犹豫了一下,紧接着皱眉说道:“这个小混混的身份不一般,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赵家么?” “赵家?哪个赵家?” 徐念夏闻言烟眉轻蹙,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韩修尘说道:“二十年的那个,当年赵境磊赵公被陛下贬去玉山县当县令,赴任途中遇到山洪,重明郡赵家也因此败落,后来那赵家的嫡孙赵俊挥霍无度,便从官家公子沦为了混混……我记得徐主簿不是和他关系挺好的嘛,这事儿你不知道?” 徐念夏顿时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爹和他关系还不错,时常给他银子周济他,但其他的爹不告诉我,也不许我问。” “好吧,那我先去查案了。” 韩修尘了然般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对宁无猜三人抱拳道:“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一步。” 说着转身扶着腰刀,龙行虎步的走了几步,却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了看徐念夏奇怪道:“对了,念夏,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徐念夏顿时脸颊一红,低头抿了抿嘴,假装不经意的抚过之前上元节韩修尘送给她的玉钗道:“哪……哪里不一样了?” 韩修尘皱着浓眉,仔细端详了两眼徐念夏,这才眉头舒展开来说道:“我知道了,念夏你少吃点吧,你腰好像又胖了,都……” 徐念夏挥了挥手:“阿敏,送客!” …… “时钟,百合,罂粟这三间房是挨着的,院子外面经常会有家丁和丫鬟经过,小姐已经吩咐下去了,三位有什么要求告诉他们就行。” “林道长,你住在最右边的罂粟房。” 小丫鬟把三人又往前引了一段路,说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瞥了一眼虞青梅,指着中间那间客房红着脸道:“虞……虞姐姐,你住百合这间房……” 说完便对着三人微微一礼,慌慌张张的捂着脸跑远了。 宁无猜却是轻哼一声,没好气的对虞青梅道:“古古怪怪,她干嘛对你那么殷勤,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虞青梅却是微微错愕了一下,僵硬的笑了两下,眨了眨眼睛道:“女人和女人……怎……怎么可能?小宁儿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天真…… 太天真了! 宁无猜顿时撇了撇嘴,女人和女人怎么就不可以了? 在他前世的那个时代,有人择偶看三观,有人择偶看身材,有人择偶看家世,有人择偶看立绘。 不光女人和女人可以,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甚至和纸片人都可以…… 无视掉碎碎念怀疑人生的虞青梅,宁无猜看向林采薇问道:“对了采薇姐,那个徐主簿到底是什么病啊,我观其魂魄牢固,不像是离魂之症,你为何与那徐小姐说……” “你说的不错。” 林采薇摇了摇头,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紧接着指了指宁无猜的屋子呼出了一口气:“进屋说。” 三人匆匆进了最左边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看着宁无猜和虞青梅,林采薇这才开口缓缓说道:“我是骗徐小姐的。” 等等! 时代变了?! 人畜无害的采薇姐姐竟然也会骗人了?!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紧接着便看到林采薇从袖中掏出一张通篇写满了饶命两个字的宣纸,递给他后说道:“这是我在那书房里捡的,我研究过失心疯的症状,失心疯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语言和文字,只会沉浸在他们给自己营造的臆想中,即便是写出来的字,也是颠三倒四笔法谬误的。” “而这张纸上,尽管字体架构夸张丑陋,甚至连一些因害怕而出现的抖动都营造的惟妙惟肖,但却依旧是规规矩矩。” 说着,林采薇又继续道:“在灞河县的时候,我曾经观察过陆小山,他在装疯的时候虽然很像,但眼神却是刻意涣散,稍有需要注意的事情便会重新凝聚,心情激动的时候虽然不外显,但鼻翼却会微微张开,同时手脚动作也会刻意的装作不协调,只是当时我并未意识到他是在装疯,所以没太在意。” “方才我在制止徐主簿时,这些表现他都有。” 林采薇眸光微凝:“看到我们时,他涣散的目光有一刻微微凝聚,当他动手时,动作仍旧在装作刻意不协调,导致他下手慢了片刻,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创造救下徐小姐的机会。” “而当我落昏睡符时,他表面装作不在乎,但鼻翼却微微张开,应该是心理极为忐忑。” 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这个徐主簿压根就没有什么病?!” 林采薇点了点头:“没错,他和当时的陆小山一样。” “都在装疯卖傻……” 第八十四章 林采薇的猜测 徐善。 重明郡公务员,人到中年,家住园林豪宅,没有房贷,虽无娇妻美妾,但也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身为郡守府不起眼的主簿,平时还不用996加班。 装疯卖傻? 他图个啥啊? 网抑云综合征还是中年危机? 宁无猜顿时就纳了闷了,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作为一个成熟老公务员,竟然会被人装神弄鬼的吓疯了,天天跑到大街上当麦当劳叔叔,唱什么《红鸾恨》,这种事本身就不太合乎逻辑。 眼下又发现他的装疯…… 更奇怪了好吗?! 还有那满篇的“饶命”两个字,他是在写给谁看的? 为什么一见面就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他回来了”?到底是谁回来了?为什么要杀他? “我在想,在灞河县时,陆小山为了保命,装疯卖傻是做给马员外等人看的,徐主簿会不会也是一样?” 林采薇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分析道:“看他的举动,很像是生命受到了某种威胁,所以迫不得已……” “不对,这说不通!” 宁无猜打断林采薇的话,果断的摇了摇头:“陆小山无权无势,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但徐主簿却是一郡主簿,哪怕这个主簿再不起眼,他也是郡守府的直属官员,若是他生命受到威胁,镇妖司和府衙不可能不重视,何必装疯卖傻?” “除非……” 宁无猜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紧接着瞳孔轻颤了两下,沉声道:“他觉得镇妖司和府衙压根保护不了自己!” 倒吸一口凉气! 得出这个结论,就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 郡城的镇妖司设司指挥使一名,司指挥副使两名,司尉八名,其中司尉非玉桥不能担任,各处县衙司尉的修为也是从玉桥境到天门境不等。 而司指挥副使则是由天门境担任,少数可至点星,至于镇妖司司指挥使,则定然是实打实的点星境修士! 连点星修士都护不住他? 那对方得是什么修为? 凌驾于大妖之上的地妖?还是凌驾于厉鬼之上的恶煞?亦或是……星蕴境修士?! 不! 不行! 这件事不能再插手了! 他的镂星图还没修行入门,虞青梅也还是被镂星图反噬的虚弱期,虽然虞青梅现在跌落至天门境,再次动用镂星图同样能获得星蕴境战力。 可短期内,接连动用两次镂星图,却等同于引火烧身! 虽说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但镂星图本质就是引导自身存在的潜力…… 就像是将蓄满水的湖泊挖开水渠来灌溉庄稼一样。 引导的时候痛痛快快,但一旦水流用完,胡泊就会变得空空荡荡,只能等天上时不时的下雨来重新润泽蓄满。 而湖泊若是不曾恢复,那便要掘地三尺,挖穿每一块岩石,翻遍每一寸土壤。 就算是一把湿土,也要用力攥出水来! 镂星图每持***,要承受的痛楚便会持续并增长一分! 那种敲骨吮髓,沥血抽筋的感觉,当初光是看秘法上的告诫便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况且这徐善与他们非亲非故,又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导致此刻的恶果,他们没必要为此去拼命。 林采薇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不是这样。” “你忽略了一点,洗剑阁距离重明郡不远,而且洗剑阁眼下也与朝廷关系紧密,若是镇妖司上门求援,洗剑阁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我觉得徐善不是因为觉得镇妖司保护不了自己而装疯卖傻。” 林采薇侃侃而谈,温婉的双眼连连闪动:“而是,他所面临的这件事压根不能让镇妖司和府衙知道,不然同样也会是死路一条!” 宁无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突然柯南附身的采薇姐姐。 啥玩意儿? 咋回事儿? 采薇姐姐你拿错台词了吧?! 一向看起来很纯善且没什么存在感的采薇姐姐,居然开始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还学会了骗人! 多少让宁无猜有点人设崩塌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当初在渝柳县的时候,与沈小楼定下偷梁换柱计策的是谁?在灞河县的时候,开口提醒自己陆小山很可能是装傻的又是谁? 好家伙! 他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 能独自一人游历南国的道姑姐姐怎么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朵独自静好的小白花?! 看着宁无猜神情复杂的盯着自己,林采薇恬淡一笑:“我也是经历的多了,再加上之前被陆小山骗过一次,这次就多留了心,刚才你说完我才想到的这些。” 说着,林采薇摇了摇头:“不过,眼下即便知道徐主簿是在装疯卖傻,可一个装疯卖傻的人,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话,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掩藏什么……” “确实。” 宁无猜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还是先静观其变吧,我总觉得这一连串的事太过蹊跷,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太上来。” 重明神庙被烧毁,赵氏酒庄夫妻被烧死,再加上假扮红衣鬼扰乱治安,刘海柱断头刀估计是吃定了,钱掌柜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得伤心成什么样。 而装疯卖傻的徐主簿,似乎又藏着个大秘密。 不但被红衣鬼吓到装疯卖傻,还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唱《红鸾恨》,口口声声说着有人回来要杀他…… 这么一看的话。 很显然。 刘海柱假扮的这个红衣鬼就是关键! 虞青梅顿时小脸一皱:“不是吧,咱们还要在这儿待下去?!” 看了看虞青梅,宁无猜轻声说道:“反正刘海柱已经被抓住了,郡守府的告示很快就会被撤下去了,就算去洛都,也不急这么一两天。” 林采薇点头微微一笑:“与徐小姐说好的,要把徐主簿治好,贫道可不能食言啊。” …… “梆……梆……梆……”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打更人那苍茫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月光如水般照进屋子里,宁无猜心情复杂的盘膝坐在床上,看着对面歪脑袋打瞌睡的虞青梅,顿时忍不住一阵抓狂。 所以说…… 到底是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啊! 第八十五章 这是诡事 宁无猜心情有些复杂。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玩火**、作茧自缚了…… 好端端的自己非要嘴欠,跟虞青梅科普什么叫百合,搞得虞青梅索性连自己房间都不回了,一脸郑重的宣布,为了夔门之崛起,这几天晚上都会陪着他修炼! mua的这就离谱! 明明产生心理阴影的是虞青梅,为啥被坑的还是他?! “咚!” 脑袋撞在墙壁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虞青梅瞬间瞪大了一双美眸,捂着脑袋清醒了过来,显得十分懵逼的模样。 深夜寂静得只剩下屋里灯油噼啪的声音,虞青梅坐在床上,好一阵才终于缓过神来,连忙一脸委屈的看向宁无猜:“小宁儿,看到师姐要磕到头了,你竟然也不帮师姐挡一下……” 宁无猜没好气的翻了她一眼:“谁让你非得坐在我这里睡,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自己房间睡觉去。” “不要!” 虞青梅皱着眉头,揉了揉脑袋大声抗议道。 紧接着看了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修炼的宁无猜,笑着眯了眯眼眸,向着宁无猜的方向挪了挪,舔了舔嘴唇幽幽的说道:“师姐自己睡不着嘛~” 几缕发丝在鼻尖轻轻撩拨,淡淡的幽香传入鼻端,顿时让宁无猜忍不住心神一荡。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窗外却霍然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声,乘着寒风响彻整条长街…… “小夜薄冷寒梢露~” “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 “似醒~似寐~” “清弦动楚~” 宁无猜瞬间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像是活见鬼了一般,从脊椎开始蔓延出一阵透骨的冷意! 红衣鬼?! 红衣鬼不是刘海柱假扮的么?! 不是已经被抓起来准备三天后问斩的么?! 虞青梅则轻轻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道:“难不成是那刘海柱越狱出来了?” 宁无猜神情有些凝重,手掌缓缓攥紧袖袍:“不对,如果是刘海柱越狱的话,那他出现在这里除了制造恐慌,毫无意义。而且也不会挑在今天,眼下城门都还没有开……” 说话间,那唱词婉转泣诉,宛若细雨淋漓,又在微弱时银瓶乍破般昂扬而起,上阙幽幽唱毕。 紧接着,那声音一转,继续唱道。 “未若柳~絮压千树~” “错把~言笑~作情故~” 唱腔骤歇,余音袅袅,仿佛方才出现的只是一场梦境。 紧接着,一声厉吼打破了这徐府片刻的宁静:“杀我!来杀我啊!我不怕你!哈哈哈……小夜薄冷寒梢露~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似醒~似寐~” “老爷!老爷又犯病了!” “快来人啊,来人!” 随着外面一盏盏灯笼亮起,纷乱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在院子里路过,一声接一声的叫嚷此起彼伏,将那公鸭嗓唱出来的《红鸾恨》淹没。 “哎呦!赵大嘴!给我拦住咯!” “老爷又往东边跑去了!快快快!快去把老爷抓住!” “那边!那边!” 一时间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将大半个徐府都唤醒了,明晃晃的灯火接二连三的点起。 “徐伯,怎么回事?” 徐念夏披了一件狐裘,身后跟着提灯笼的小丫鬟阿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看向其中一名管家似的老者。 “小姐。” 管家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苦笑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睡得死,不过刚才听赵大嘴说,好像是那首词又有人在街面上唱起来了,然后老爷就又发疯了……” 小丫鬟也跟着点了点头,小脸认真的道:“小姐,我刚才迷迷糊糊中好像也听到了有人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 徐念夏顿时烟眉轻蹙,焦心道:“怎么会,韩大哥不是说那个假扮红衣鬼的家伙已经被抓起来了么?” 小丫鬟和管家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很简单。”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月门处传来,宁无猜一袭白衣的从旁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开口道:“因为,那刘海柱自始至终,压根就不是什么红衣鬼!” 消失的词首! 周期规律! 时间! 说着,宁无猜便将自己昨天和虞青梅说的那些分析说了一遍,紧接着又道:“在昨晚见到刘海柱落网时,我其实原本已经将我的这些猜测彻底推翻,但就在刚才,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让我坚信我的这些猜测一点都没有错!” 眼前恍然浮现过刘海柱那张长脸,宁无猜开口缓缓说道:“在昨晚,刘海柱落网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刘海柱当晚出现的时间,要比正常红衣鬼出现的时间晚了片刻!” “子时三刻,红衣鬼总是在刚过梆子声后不久出现。” “然而昨晚,我清楚的记得,过了梆子声后,我还和师姐说了很久的话。” “红衣鬼的服装。” “绕过镇妖司侦察的路线。” “被撞破后扔在墙角的破水缸。” “即便刘海柱提前发现了红衣鬼的规律,但这些东西即便提前准备的再周全,也是需要一定时间调整的,所以在时间上永远也做不到与红衣鬼出现的时间吻合。” 宁无猜一口气说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昨天刘海柱先是点燃马棚,紧接着引导常威和来福撞坏早就做了手脚的水缸,顺理成章的将水缸搬到墙角处。 等到晚上镇妖司的人就位,梆子声一过,确认红衣鬼如他所料的那般不会出现,于是连忙换上红衣鬼的衣服,踩着水缸翻过了墙,通过另一条线路绕过客栈,闯入了镇妖司的视野。 直到方才,他才终于还原出了刘海柱的手法和计划,同时也揪住了里面唯一的破绽! 徐念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皱眉问道:“可这刘海柱为何要这么做?” “这一点,恐怕只有刘海柱自己知道。” 宁无猜摇了摇头,见到徐念夏忧心忡忡的神色,紧接着说道:“不过有一点是很确定的,他在干扰镇妖司和府衙的视野,并且妄图掩盖那红衣鬼的行踪。” “我起初以为那红衣鬼是冲着客栈去的,因为他每次都路过客栈门口,但是眼下想想。” “令尊的发疯。” “刘海柱的掩饰。” “其实都并非偶然。” 说着,宁无猜看向徐念夏,眸光倒映着忽明忽暗的灯火,语气平静的说道:“徐小姐,这不是**,而是诡事……” “它不是恰好驻足在客栈门口。” “而是站在客栈门口,凝望着对面徐府的朱阁高楼……” 第八十六章 死无对证 很显然。 如家客栈和徐府隔街对望,红衣鬼每次在客栈门口驻足,并不是在唱戏给客栈里面的人听,而是在唱给徐善听。 而这个让徐主簿惧怕着的……惶惶不安着的……却又不敢告诉官府的…… 正是这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红衣鬼! 它不光是要取走徐善的性命那么简单,还要成为徐善的梦魇,让徐善的精神饱受折磨,就如同黏在蛛网上的飞虫一样,在惶惶不可终日中不得善终! 事已至此,宁无猜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秘密,会让徐善不惜承受这跗骨之蛆般的恐惧,宁可让镇妖司被红衣鬼和刘海柱耍得团团转,也装疯卖傻闭口不言? 天将拂晓,发了疯的徐善才被徐管家带着家丁们团团围住,抓了回去,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被折腾了一晚上,众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睡意。 伙房开火,丫鬟家丁们开始忙忙碌碌,在日头初升时,冒着热气的早饭也做好了。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吃着甜甜糯糯的冰糖银耳粥,口感醇厚的豆腐皮包子,酥脆嫩滑的香酥鹌鹑,宁无猜顿时将满脑子疑惑抛之脑后,彻底吹起了干饭的号角! 而徐小姐看上去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一碗粥之后,便一脸愁绪的望着外面的天色。 见到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徐小姐这才转头对小丫鬟吩咐道:“阿敏,等收拾完你先去衙门里找韩大哥,他与镇妖司的小梅大人熟识,也好把这件事报备给镇妖司,那边才能对这件事多上些心思。” 小丫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鼓着腮帮子用力点了点头。 宁无猜则在一旁跟着道:“对了徐小姐,有没有办法让我们见到刘海柱问些话?” 眼下想撬开徐善的嘴,怕是比登天还难。 他们时间不多,也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在刘海柱这边找到突破口了…… 徐念夏沉思片刻,点头道:“那我让阿敏带你们一起去,到时候跟韩大哥说一声,问几句话应当是没问题的。” 不顾一旁被呛得连连咳嗽的小丫鬟,宁无猜对着徐小姐轻轻抱拳,笑容灿烂:“那就多谢徐小姐了。” …… 盯~ 小丫鬟从林采薇的身旁探出头来,鼓着脸颊小心翼翼的盯着宁无猜,眼里写满了警惕。 而宁无猜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半大的小丫头计较,很快三人就来到了府衙门前,正好见到韩修尘带着几名捕快从外面回来。 “韩大哥!” 小丫鬟顿时叫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像是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昨晚那红衣鬼又出现了,小姐让我赶紧过来找你,一起去镇妖司……” 韩修尘顿时双眼猛地睁大:“什么?!又出现了?!” 小丫鬟用力点了点头,鼓着脸颊道:“还能有假?昨晚小姐都吓坏了!” 韩修尘眉头忍不住皱起来,看向身后几个捕快,沉声吩咐道:“去狱牢里看看,那刘海柱有没有越狱!” 宁无猜连忙上前一步,对着韩修尘拱了拱手:“韩兄,不知我们可否跟着一并去看看,我有些话想询问那刘海柱。” “宁……宁兄?” 韩修尘微微一愣,还没等拒绝,紧接着便听到小丫鬟道:“韩大哥,小姐也是这个意思,想要问一问那刘海柱与我徐家到底有何冤仇,为何要帮着那红衣鬼来害我家老爷。” “这……好吧……” 韩修尘犹豫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跟我一起来吧,只许问话,不要做别的多余的事情。” 宁无猜笑了笑:“这是自然。” 跟着韩修尘穿过府衙,很快来到狱牢前,之前进去的捕快很快便迎了出来,对着韩修尘抱拳拱手:“头,刘海柱还在牢房,昨晚看守的狱卒也未离寸步!” 韩修尘转头看了一眼宁无猜,轻嗯了一声:“我亲自去看看。” 说罢便率先一步进了狱牢里,玄黑色的捕快服轻翻,宁无猜三人和那名小捕快连忙跟上。 “哐!” 待到所有人都进了狱牢,身后的狱门被重重关上,掩盖住最后一丝光线。 昏暗而又阴冷的狱牢里,顿时只剩下墙壁两侧的油灯轻轻摇曳着,泛着昏黄的光晕。 “捕头。” “韩捕头。” “韩头。” 见到韩修尘,三名狱卒连忙起身,正了正服饰,桌上放着两碟小菜和一大坛子酒,身后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各式各类的刑具,凝涸着血迹。 连带着空气中都夹杂着一丝腥臭的气味。 “我有话要问刘海柱,你们忙你们的。” 韩修尘挥了挥手,踩着地上零落的茅草和血迹,转身向着狱牢深处走去。 而犯人们见到韩修尘的身影,顿时暴动了起来,一个个跑到栅栏前,抓着栅栏乱嚷嚷的喊了起来。 “韩修尘!” “韩捕头,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冤枉啊!” “韩修尘,你不得好死!等老子!等老子从这儿逃出去,一定杀你全家!” 看着四周的栅栏连带着锁链一阵哗啦啦的晃动,小丫鬟顿时小脸一白,连忙向着林采薇靠了靠,可怜兮兮的抓住了林采薇的衣袖:“道长姐姐……” 身后的那名小捕快却是挺胸抬头的呵斥了一声,紧接着对三人说道:“几位不必惊慌,这些犯人中有一大半几乎都是头亲自抓来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叫得最凶的那几个很快就要吃断头饭了,没必要理会他们。” “韩捕头真是尽职尽责。”宁无猜点了点头。 却见那小捕快顿时与有荣焉,满怀崇敬的看向韩修尘的背影:“那是!自从头成了咱们重明郡的捕头后,咱们重明郡的治安可是好了不少!那家街坊不夸一句咱头的好!头可是一直拿当年的郑神捕做榜样,立志成为咱们重明郡第一神捕的!” 韩修尘却是停下脚步,转身拍了一下那小捕快的帽子,笑骂了一句:“行了,别他娘的吹牛哔了,莫说做到郑神捕那种万民立碑地步,你们几个别偷懒,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小捕快顿时不好意思的揉着鼻子,扶正帽子嘿嘿一乐。 韩修尘看向宁无猜,指着隔两步的那间牢房道:“那间就是刘海柱的牢房了,你们有什么话就问……” “头,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小捕快却是突然开口打断韩修尘的话,等到终于看清牢房里那匍匐在角落的黑影后,顿时忍不住瞳孔一缩,惊声叫道:“刘海柱死了!” 第八十七章 扑朔迷离 “尸口眼合,面愁而眉皱,两手拳握,臂曲而缩,伤口在喉下,起自左耳后,下刃处深约一寸七分,收刃处浅。” 仵作站起身来,将手中一柄染血的匕首递给韩修尘,摇头道:“观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盏茶功夫,是自杀无疑了。” 韩修尘脸色难看,转身看向那三名狱卒,将手中凝涸着血迹的匕首狠狠掷在地上:“谁来告诉我,在这狱牢里,刘海柱手里怎么会有匕首?!” 黑红色的捕快服飞卷,声若洪钟,不怒自威! 那三名狱卒顿时被吓的一哆嗦,脸色苍白的面面相觑,均是被吓得官帽歪斜,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 “卑……卑职……不知……” “这与卑职无关啊!” 韩修尘目光扫向三人,怒声道:“不知?无关?匕首现在就出现在狱牢里,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不知?!这与你们无关?!” 宁无猜却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刘海柱的尸体,想着钱掌柜那番话,心中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钱掌柜得知刘海柱的死讯,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紧接着抬头看向韩修尘,说道:“韩兄,刘海柱之死并非巧合,一定是有人想让红衣鬼的线索断在这里,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召集过来,抓出那个给刘海柱送刀的同谋!” “也只能如此了。” 韩修尘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向那名小捕快问道:“小乙,你来的时候,狱牢里都进出过什么人?把前前后后的经过都给我详细的说一遍!” 那小捕快跨着腰刀走出来,抱拳道:“回头的话,我和两个弟兄让戚狱卒过去看了一眼,戚狱卒当时看完,说刘海柱还好端端的在狱牢里……” 闻言,那姓戚的狱卒连忙跳脚,神色惶恐道:“韩捕头明鉴啊!卑职当时看刘海柱的时候,他的确好端端的还活着啊!” 韩修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示意那小捕快接着说。 小捕快继续说道:“之后便是两个伙夫来给狱牢里的犯人送饭菜,对了,因为刘海柱快要问斩了,所以他和其他几个死刑犯的断头饭都是和其他犯人分开的,是一大盒米饭配烧鸡腿和蛋花汤。” 宁无猜一愣:“盒?” 小捕快看向宁无猜,解释道:“几位有所不知,因为以前出现过有死刑犯用碎瓷碗割腕后,骗医生进来挟持人质的事件,所以郡守特令狱牢给死刑犯送饭,统统换成木质的食盒。” 说罢,小捕快便对着韩修尘拱了拱手:“卑职见到的就这些,之后好像便没见过有其他人出入了。” “嗯。” 韩修尘沉思着点了点头,吩咐道:“小乙,你带人去把那两个伙夫叫来,作案时间如此之短,要么是戚狱卒撒谎,当时去查看刘海柱的时候其实是去给刘海柱送匕首!要么,一定是有人在这段时间内暗中接触了刘海柱!而那个人,必然就在这五个人中间!” “喏!”小捕快顿时急匆匆的离去。 而那戚姓的狱卒已经面色惨白了,闻言战战兢兢的哭诉道:“韩头!真不是我啊!我当时两手空空去的,而且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回来了,老金和小吕都能给我作证的啊!” 那两名狱卒顿时一缩脑袋,沉默不言,只剩下面色苍白的戚姓狱卒无力辩说着…… 不消片刻,那小捕快便带着两名伙夫回来了。 “大……大人……” 灯光昏黄中,见到一袭黑衣的韩修尘,那两名伙夫连忙跪下来,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韩修尘背负双手,冷声道:“我问你们,今日可是你们来给死刑犯送饭的?” 那两名伙夫顿时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不敢抬头。 韩修尘眸光一变,厉喝道:“你们可知,就在方才,有一名死刑犯在牢里自杀了?凶器是如何被你们夹带进来的?!还不如实招来?!” 那两名伙夫顿时面无血色,磕头如捣蒜,大声叫着冤枉。 “冤枉啊!大人!小的绝没做过这种事啊!” “是啊大人!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那小捕快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紧接着在一旁抱拳道:“头,他们带饭进来的时候,我和两个弟兄恰好检查了一下,的确没有藏匿凶器的可能。而且若是他们两个,直接在饭菜里下毒即可,不必这么麻烦,所以卑职觉得嫌疑人应当不是他们两个。” 韩修尘皱了皱眉头,眼神轻轻扫向那三名狱卒。 那三名狱卒顿时噤若寒蝉。 宁无猜却突然开口问道:“敢问三位,在送饭结束后,都做了什么?” 那戚姓狱卒顿时脸色一喜,先是犹豫的看了看韩修尘,见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后,这才匆忙答道:“送……送饭结束后我们几个就一直待在一起,这一点我们都能互相证明!” 另外两名狱卒也跟着附和,连忙点头。 “不错,我们一直在吃饭喝酒聊天。” “能互相证明……互相证明……” 宁无猜顿时笑了笑,看向韩修尘:“韩兄,在两名伙夫送饭时,可以确认刘海柱还活着,之后这三名狱卒可以互证,看上去是没有了嫌疑,但是并不排除提前给凶器的可能。而这两名伙夫虽然可以直接在饭菜里下毒,但这样一来嫌疑就会很明显,所以也不排除为了混淆视线,提前大费周章偷偷把凶器偷运进来的可能。” 韩修尘眉头轻皱:“你的意思是,凶器出现的时间点,和刘海柱自杀的时间点其实并无联系,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提前将凶器给刘海柱,而他只需要将凶器藏匿好?” “不错。” 宁无猜点了点头,缓缓踱了两步说道:“所以,凶器什么时候出现在刘海柱手里的并不重要,怎么出现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海柱为什么挑这样一个时间点自杀。” 宁无猜眸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轻轻定格在了刘海柱的尸体上:“就在你我过来审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第八十八掌、黑夜才是漫长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是啊,为什么刘海柱要选在这个时间点自杀? 他可以在昨晚自杀,也可以在明天自杀,或者,更可以在韩修尘他们问话走后自杀,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个时间点? 而且,如果仅仅是为了保守秘密,那么大可以像徐善那样装疯卖傻,为何非要自杀? “他是故意想让自己的尸体被我们发现。” 宁无猜指着刘海柱的尸体说道:“自杀时间这么多,他却偏偏等到这一刻。自杀手法这么多,他却偏偏选了这一种。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大张旗鼓的告诉我们‘快看我的尸体快看我的匕首我自杀了你们快发现啊’么?” “匕首……” 韩修尘跟着轻轻蹙眉,开口道:“确实,如果要自杀的话,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上吊,服毒,哪怕是碎瓷片也比匕首方便携带,也更加隐蔽……” 紧接着他语气微微一顿,突然抬头看向宁无猜:“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的自杀并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如果是蓄谋的自杀,便会做的比这更加周全,而不会选择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和一把惹眼的凶器!” 宁无猜说道:“所以,解决了刘海柱为什么挑这个时间自杀的问题,凶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就不难猜了。” 说着,宁无猜看向那小捕快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贵姓?” 小捕快拱了拱手笑道:“免贵姓张,名小乙,喊我小乙就成。” “好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小乙兄弟,你确认在你来到狱牢后,待在这牢房和进出的便只有这三名狱卒和另外两名伙夫?” 张小乙肯定道:“确实。” 宁无猜再次看向那两名伙夫:“在你们送饭的时候,刘海柱还活着?” 两名伙夫连连点头,早已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宁无猜见状再次看向那三名狱卒:“在伙夫们送饭后,你们三个便一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那戚姓狱卒连忙点头,脸色煞白的道:“不敢欺瞒。” 身旁的另外一名老狱卒也咽了咽口水,跟着说道:“我等的确有失察之责,但绝不敢说谎啊……” 宁无猜表示自己知道了,紧接着对韩修尘说道:“那结果就已经很清晰了,两名伙夫在送饭时曾被检查过,又都是普通人,若是藏了利器很难不被发现,所以不是这两名伙夫干的。” “大人英明啊!” “的确不是小的!” 两名伙夫不断地磕着头,感谢着宁无猜。 宁无猜指向另外两个狱卒继续道:“送返后他们三个可以互证,所以皆没有作案时间,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戚狱卒借着查看刘海柱的机会,偷偷将凶器携带过去。” 看见那戚姓狱卒脸色逐渐苍白,宁无猜开口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或许你可以狡辩,但我夔门正好精通一门法术,可以短暂通灵兵刃,使兵刃重新回到他们主人的手上。” 说罢,宁无猜便对着一旁的小捕头拱了拱手:“麻烦小乙兄弟把那凶器捡起来,就站在我旁边,待我施法,同谋很快便会浮出水面。” 张小乙奇怪道:“既然有这种法术,为何不早些用出来?” 宁无猜却是轻轻一笑:“因为之前刘海柱虽然身死,但气息却还留存于世,若是强行通灵,匕首便只会重新飞回刘海柱手中。必须等三盏茶后,刘海柱的气息完全消散,匕首才会找到上一任的主人。” “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 张小乙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韩修尘,见到韩修尘的眼神后,这才从地上捡起匕首来,站在了宁无猜的身侧。 看了一眼那面色发白的戚狱卒,宁无猜手中法决飞快变换,念念有词的含混道:“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此生无悔入夏目,来世愿做帐中妖,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吾王剑之所指,吾等心之所向……” “疾!” 澎湃的灵气霍然爆发! 张小乙手中的匕首先是沉寂了片刻,紧接着轻轻浮起了半寸,在空中不住地颤抖着,又仿佛力量耗尽一般,重新落回了张小乙手中…… 韩修尘眉头一皱:“失败了?” “成功了,这凶器不是已经在它主人的手里了吗?” 宁无猜却是轻轻一笑,伸手搭在了张小乙的肩膀上,看向一头雾水的韩修尘:“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兵刃通灵术,都是我瞎编的,我刚才唯一做的便是用灵力,将那刚要浮起的匕首重新压了回去。” “天门境啊,藏得还真够深的……看你年龄好像跟我差不多吧,怎么做到的?莫非你也是什么天纵奇才?” 张小乙皱着眉头看向宁无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无猜却是不慌不忙的道:“不承认没关系,我来帮你一点点的回忆。” 说着,宁无猜便看向韩修尘:“刘海柱之死,是因为临时起意,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无非是因为有人听到了你和我的对话,知道了红衣鬼重新出现,而我们也注意到了刘海柱这个突破口。” “而之所以选择让尸体被发现,恐怕是想将这件事定死在自杀案上,即便与诡案牵扯,镇妖司也无法从中得到任何信息,从而达到保护红衣鬼的目的……” 韩修尘深吸了一口气:“不一定是当场听到,我让小乙他们去看刘海柱是否越狱,不管是狱卒还是伙夫其实都听到了。” “确实。” 宁无猜点了点头,却是转头看向了张小乙,眼神逐渐凌厉:“不过,小乙兄弟能否告诉我,刚才,是如何在仵作都还没验尸的情况下,一口咬定刘海柱死了的?” “又是为何,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去检查送给死刑犯的饭菜?” 看着哑口无言的张小乙,宁无猜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借着检查的时机,将匕首放到刘海柱食盒中的吧?” 韩修尘望着沉默的张小乙,此刻张小乙的态度其实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 韩修尘声音有些嘶哑,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兄弟,咬牙重复道:“为什么?” 张小乙却是轻笑了一声,随手撇掉手中的匕首,解脱般的看向宁无猜:“你说的都不错,给刘海柱送匕首的是我,让他自杀的是我,全部都是我做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韩修尘,轻轻抱了抱拳:“头,就当是信小乙最后一回,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离开这重明郡吧,离得越远越好。” “张小乙!” 韩修尘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厉喝道:“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头,要不要查下去就是老子说了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小乙低下头没有回答,反而声音沙哑的道:“头,你是个好人,但是一盏灯火即便能照亮街头巷尾,却是照不亮整片黑夜的,黑夜才是漫长的……” “我这一生,太痛苦,太折磨,太黑暗……唯有在头手底下办差的这几年,是我最开心的几年,感觉自己头一次活的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小乙不能太自私,不能只有自己活在阳光下,这条线必须断在小乙这里。” “不好!”宁无猜瞬间瞳孔一缩。 “小乙!” 韩修尘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愤怒的喊了一声,发了疯的向着张小乙冲去! “韩头栽培之恩……” 昏黄的灯火摇曳中,张小乙重重跪在了韩修尘面前,颤抖着抱拳,缓缓抬起七窍流血的面庞,声音沙哑而又勉强的道:“不义之徒小乙!就此谢过!” 第八十九章 龙无目 “死了。” 随着两名捕快沉默的将尸体抬走,林采薇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宁无猜:“是一种直接摧毁五脏六腑的毒,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很霸道……” “砰!” 韩修尘狠狠地捶在墙壁上,震出一声闷响,脸色阴沉的望着地面,墙壁上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中轻轻摇曳。 宁无猜也跟着沉默了片刻:“线索已经彻底断在张小乙这里了,没法再往下查了……” “那也必须查!” 韩修尘咬牙打断他的话,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低声道:“我死了个兄弟,过命的兄弟……” “张小乙!” “玉龙历三十一年生人!” “重明郡右垅乡!” “生辰六月二十八!” 他一句一顿的低吼着,缓缓转过身来,指着门外双眼通红:“就在昨天,我们还约好今天查完案后一起去喝酒!听他吹嘘着城西卖馄饨的姑娘看他时满脸娇羞!” “可现在他人就躺在殓房里!” 说着,他脖子上暴起了根根青筋,虎目微红:“自杀?我去他妈的!” 灯火在眼前窜动,他直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张小乙那张年轻的脸,嬉笑着对他拱手,满脸血渍的跟他在巷间奋战,跟他勾肩搭背的去喝酒…… “头儿,查完案子一起喝酒啊!” “韩头儿我都想好了,办完这次案子我就结婚,城西买馄饨的那个姑娘……” “头儿,你是个好人。” “不义之徒小乙……” “喏!” 无数声音在脑海里落幕,随着一声轻喏,双手抱拳,一张年轻的笑脸抬起头来。 韩修尘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鼻头的酸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捏紧拳头一字一顿的道:“老!子!不接受!” …… 刘海柱死了,自杀在了狱牢里。 张小乙死了,七窍流血的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突逢如此变故,一天之中接连死了两个人,而且都还和红衣鬼的案子有关,实在让人无法平静。 一行四人沉默的走出狱牢,站在门口的两名捕快连忙迎了上来。 “韩头。” “头。” 韩修尘摆了摆手,对着两人吩咐道:“柳龙,赵虎,把这几位送回去,等下跟我去镇妖司走一趟。” “且慢。” 宁无猜却是一抬手,对着韩修尘正色道:“韩兄,这个案子一天不破,徐主簿便要多受一天的威胁,我们既然答应了徐小姐会治好徐主簿,这件事便不会坐视不管。” “况且……” 宁无猜微微一顿,紧接着说道:“能让刘海柱和张小乙接连赴死,这背后之人的能量,怕是要超过你我之想象,说句难听点的话,并非是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可以面对的。” “他们既然可以安插张小乙,说不定还会安插张小丙,张小丁,甚至连镇妖司也可能会有他们安插的人。” “唯有我们三个。” “是从外面过来的,甚至之前还在灞河县插手了一桩很大的诡案,身份清白。” 说到这里,宁无猜指了指自己和林采薇,眼神笃定的反问道:“韩兄若是想继续查下去,亲手为张小乙报仇,和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韩修尘沉默的看着他,似乎在做某种权衡,良久,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柳龙,赵虎,把那个姑娘送回去,我和这位公子和这位道长还有话说……” “喏!” 两人顿时抱拳,引着仍惊魂未定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见到三人走远,宁无猜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明智之举,此次联手定不会教韩兄失望。” 韩修尘却是有些沉沉的叹息一声:“你说的没错,连小乙都有问题,我根本不知道我身边到底谁会背叛我,更是连镇妖司都无法信任……” “这便是他们想要的。” “不光是将线索断在了这里,更是让所有人都陷入彼此怀疑,打得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宁无猜摇头跟着叹了一声,转头看向林采薇:“采薇姐,韩兄可以值得信任,把刚才发现的蹊跷一并跟韩兄说了吧。” 看着韩修尘一脸懵逼,林采薇站出来打了个道揖,轻声道:“方才人多耳杂,还请韩大人勿怪……” 接着,林采薇便在韩修尘复杂的眼神中侃侃而谈道:“我方才检查了刘海柱和张小乙的身体,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人,和一个看起来不过双十的人,他们的骨龄竟然是相同的!” “不可能!” 韩修尘听到这里断然道:“张小乙是玉龙历三十一年生人,右垅乡户籍上面记载的很清楚!” 宁无猜却是摇头道:“韩兄,既然张小乙被能安插在这里,户籍造假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又或者右垅乡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是这个人却被张小乙替代了……” “那他的面貌又如何解释?!就算,就算他是天门境修士,可天门修士也还无法做到驻颜有术的地步吧?!” 韩修尘仍不死心。 身份是假的……说的话是假的……现在若是连张小乙这个人都是假的…… 林采薇沉吟片刻,问道:“两位可曾听说过龙无目?” 宁无猜点了点头道:“祁水大雨,云中若现天城,雷鸣后,忽堕一龙,双睛俱无,奄有馀息。乡民奇之,天师曰,此为龙无目,复用八十席覆之,为设野祭……前朝云国的《异闻录》中有过记载。” 林采薇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云国的画圣叶公,叶公曾于安乐寺画四龙,却未点其睛,问其原因,答曰,点睛即飞去,人以为妄诞,固请点之。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二龙未点眼者见在。” “事实上,那不过是画道的境界,再配合上知命境的修为,并非是真的化龙,而叶公在安乐寺上其实是画了两种龙。” 林采薇竖起一根手指道:“两名点睛飞去,自然是腾龙,而未曾点睛的两名,其实便是龙无目……” 韩修尘顿时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和驻颜有什么关系?” 林采薇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轻声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这龙无目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那就是……” 看着在场的二人,林采薇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蜃龙。” “据万国海经注记载,龙无目,身披逆鳞,虬角,吞云吐蜃,居于海市。”林采薇一字一句的说着,神情凝重的道:“食之,可得长生……” 第九十章 不老乡的美丽传说 食之。 可得长生…… 宁无猜闻言,第一反应便是荒唐。 这世间众生寿终有尽,哪怕是玉石成精也不可能万寿无疆,长生两个字不过是妄诞的追求。 这世间哪有什么长生! 不过是因为人们很少接触龙族,再加上龙族个体实力极为强大,又见首不见尾,所以才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了个食龙肉可得长生的噱头罢了…… “食龙肉可得长生自然是荒谬至极。” 似乎是看出来的宁无猜心中所想,林采薇紧接着说道:“不过,蜃龙却是与其他的龙不同,虽然食之不可得长生,但却有另外一种妙用……” “祁水大雨,云中所现天城,其实便是蜃龙的蜃气所化,蜃龙无目,所以会幻化出海市蜃楼来诱捕那些存有贪念的人或者鱼群,《异闻录》中记载的正是蜃龙渡劫的场面,但在你可知那《异闻录》中的这篇【龙无目】中,还有下一段剧情?” 宁无猜想着自己在夔山上读过的那些书,于是沉眉摇了摇头:“并未听闻过。” 而在一旁的韩捕头却是念念有词:“祁水……祁水……” 霍然,他双眸猛然一睁,不敢置信的问道:“当年云国的祁水乡,可是现在云州风波郡的不老乡?!” 不老乡! 宁无猜自然是听过这个地方的,据说那里的人明明不会修行,然而个个衰老的却极为缓慢,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一张十七八岁的脸。 有些不知情的外地小伙子去做客,被年轻姑娘勾搭着滚了床单,结果上床后才发现是条宽阔大道,没有任何成就感不说,第二天还被一群人围着喊爷爷…… 留下了伴随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林采薇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当年祈雨,蜃龙渡劫失败而坠于祁水,于是那天师便起了贪念,遂用复用八十席覆之,为设野祭,犹反复以尾击地,其声堛然。乡民将其剖而解之,取其脂而制蜡,割其角而造船,剥其鳞而建屋,供其骨,食其肉,此后数余年,乡人渐返双十年华,不复老之……” 说着,林采薇便继续道:“我检查过张小乙的身体,玉桥锻脉,天门炼腑,少数天门巅峰的高手才会真正淬炼到骨头,而张小乙身体的骨骼密度和肌肉明显都被特殊力量淬炼过,虽说从骨龄中还能看出与刘海柱接近,但那股生机即便是在她死后也是未曾消散。”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龙骨锥大而生倒刺,他的骨骼已经呈现出了少许化龙的迹象……” “所以。” “他肯定和不老乡的乡民一样,吃过蜃龙肉!” 听到林采薇一口气说完,宁无猜先是皱了皱眉头,紧接着突然抬头看向韩修尘,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蜃龙!” 韩修尘很激动,使劲的一捶手心。 很简单的道理,譬如蜃龙这般庞然大物,既然出现就不会毫无消息! 无论是死后被分肉,龙脂做成蜡烛也好,还是被囚困住也好,哪怕是惊鸿一现,在镇妖司的诡事录上都会留下记载! 而他们只要找到海市蜃楼出现过的地方,就很容易顺藤摸瓜找出张小乙背后的那只手! “我这就去镇妖司!” 韩修尘目露喜色,急匆匆便跨着腰刀向府衙外龙行虎步,宁无猜和林采薇连忙跟上。 然而还没等跑出去府衙,便看到三名穿着火纹麒麟玄衣的镇妖司官差从府衙门前路过。 韩修尘见到为首那名镇妖司司尉连忙招了招手,急忙跨跳过门槛,径直跑了过去:“梅大人!” 那为首的镇妖司司尉面容冷峻,见到韩修尘后,那双蕴着锐利的黑眸稍缓,转头静静地看着他:“韩大人,可有什么事?” 韩修尘伸手搭在那司尉肩膀上,微喘了几口气,喘息着掂了掂手道:“你们镇妖司的诡事录,得……得借我看看……和我的一个案子有关……” 那姓梅的司尉顿时眉头一挑,轻轻拂去寒修尘的手,薄薄的嘴唇轻启:“诡事录?那你这案子岂不是和诡事有关?那应当是我们镇妖司的案子吧?” 韩修尘揉了揉手腕皱眉道:“你们镇妖司还真不嫌忙,红衣鬼就够你们操心了,还有闲心来插手我这个小案子?” “红衣鬼不是已经被抓了么?” 那司尉先是答了一句,紧接着看到韩修尘的表情后忍不住瞳孔轻缩:“莫非是又有变故?!” 韩修尘指了指身后的宁无猜和林采薇,轻叹了口气:“徐家刚才来报案,红衣鬼昨晚又出现了,你们昨天抓的那个刘海柱,刚才也在狱牢里自尽了……” “自尽?!” 梅姓司尉顿时脸色就变了,从牙缝中挤出来了一声呵斥:“你们怎么看的人?!犯人在狱牢里还能自尽?!韩修尘!你这叫渎职你知不知道?!” 韩修尘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好神情落寞的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宁无猜连忙从一旁站出来,抱拳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位大人,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不是先把这件事报给镇妖司?而且此事还涉及到另外一桩自杀案,我们需要看一下镇妖司的诡事录,查阅近几年来和海市蜃楼有关的诡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梅姓司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韩修尘,沉默了片刻,这才神情冷峻的转过头吩咐道:“赵龙武,你回去把这件事禀报上去。” 那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须的镇妖司小吏连忙抱拳称喏,转身向着镇妖司的方向跑去。 冷冽的眸子轻轻眯起,那姓梅的司尉开口问道:“徐家我也去过不少趟,并无你这号人,敢问,你是何人?” 宁无猜连忙笑道:“夔门,宁无猜,我是来协助韩大人查案的。” “夔门。” 那梅姓司尉眼神渐缓,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倒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夔门十余年不曾开山,此番应当是去洛都参加玉致公主大婚的吧,刚来重明郡就赶上这种事,倒是让夔门见笑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韩修尘,紧接着道:“不过,你们若是想要寻海市蜃楼的话,倒不需要去镇妖司看什么诡事录。” “眼下我在查一桩案子。” 梅姓司尉眼神轻凛,望向宁无猜含笑的眼眸,郑重道:“恰好,正和海市蜃楼有关……” 第九十一章 大人您真爱干净 “这位是镇妖司司尉梅歌笑,镇妖司现任指挥使梅哲仁是他亲叔叔。” “宁兄弟旁边那位姑娘是西凉太乙观的道长,之前与宁兄弟等人是在游历中结识的,现在在徐府帮徐主簿治病。” 一行人边走着,韩修尘一边给双方介绍着。 走在梅歌笑身后的那名镇妖司小吏连忙探过身来,对着韩修尘小声提醒道道:“韩大人,还有我,我叫叶……” 韩修尘连忙打断:“这不重要,梅大人,你把具体什么情况跟我们简单说一下吧,你说的海市蜃楼是怎么回事?” 那名国字脸的镇妖司小吏闻言顿时一窒,捂着胸口愣在原地,看着一行人慢慢走远,双眼逐渐失去高光。 一阵寒风带着落叶卷过,身形渐渐石化…… 梅歌笑却是眼神掠过街道两旁残留的雪迹,和房檐下倒挂着的冰棱,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今早接到怡香楼一个歌姬报案,说是最近晚上乏累后,总能看到一些像是海市蜃楼的东西在她的房间里出现,她把这件事告诉老鸨,老鸨也觉得是鬼魂作祟,所以带她过来一起到镇妖司报了案。” 韩修尘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怎么又是怡香楼?” 说罢,看到梅歌笑和宁无猜等人的目光,韩修尘说道:“我们昨晚就是去怡香楼查的案子,有个小混混喝着花酒,原本好好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了,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烧成一具焦炭了,跟一根烧火棍似的笔直的躺在地上。” “你们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起火**吧,而且还不挣扎。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带着弟兄们查了一宿……” 梅歌笑看了看他:“你觉得是谋杀?” 韩修尘点头道:“肯定啊,我怀疑是有人给他先下了毒药,毒死之后人没了知觉,然后再用什么手段让这个人起火,造成**的假象。” “你们想,这人被烧死,怎么可能不挣扎,尸体被烧死后怎么可能笔挺挺的像根烧火棍似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问道:“那之后呢,查出来么?” 韩修尘叹了口气,摇头道:“查出来就好了,我们排查了周围所有的建筑,也仔细检查了内部,还验了死者当时喝的酒,都没有问题……今早才回的府衙,小乙还……” 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微一变,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的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宁无猜自然是知道他又想起了张小乙。 过命兄弟七窍流血的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自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梅歌笑看了韩修尘一眼,也没有追问。 一行人走过北市的长街,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建有碑坊牌楼的小街,碑坊上正刻着“明光巷”三个大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端正大气,写着“玉龙历三十一年,蔡元常留”的字样。 宁无猜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道:“蔡元常,这名字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林采薇在旁边笑着提醒道:“这不就是你们南国的那位右相?鹰视狼顾中的狼顾,狼相蔡元常?” 韩修尘在一旁点了点头,有些唏嘘:“这是蔡大人在二十年前当郡守时立的碑坊,下面那行小字便是当年蔡大人亲手题的,还有这碑坊旁边的万民碑,也是当时一起立的,为了纪念当年的那位郑神捕。”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被砸碎,只剩下半截的万民碑,愤愤的道:“若不是几天前**的那个小混混指使人把它砸碎了,这万民碑恐怕还好端端的在这里!这种无赖泼皮,就算没人杀他,也该被下狱,让他好好紧一下皮子!” “可惜,最后只抓了几条小鱼,漏了这罪魁祸首……” 【遂曰:“政存三异,道在七丝,无令侵削,无使疮痍。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宁无猜扫了一眼那万民碑,怪道:“怪了,好端端的,这小混混为什么非要砸这万民碑呢?” 韩修尘愤然道:“谁知道,明明祖父是清誉有加的赵境磊赵公,孙子却是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赵俊这混蛋一死,还真应了当年天机阁相师给赵公的那句相词——‘塌方之山,覆纹横断’,这赵家还真就绝了后了!” 林采薇点了点头,附和道:“当时我在西凉也听说过这件事,那个天机阁的相师很有名的,据说当时这句相词说完还没过半年,赵境磊的独子便随军去往十万大山灭妖途中,被大妖当场撕成两半,不幸身亡了……” 一行人扯淡之间,很快便来到了怡香楼前。 不知是前天出了人命的缘故,还是昨晚捕快们查了一夜的缘故,总之这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这怡香楼门前竟是门可罗雀。 大红花灯高高的挂在牌匾下,随着寒风直晃悠,屋檐上也堆着一层薄雪,依稀可以看到内堂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颇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见到宁无猜几人,先是有一名小厮脸色微变,连忙跑了进去。 等到宁无猜几人走进这怡香楼中,找了个位置坐好,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尚有几分风韵犹存的老鸨,便一步三摇的扭着腰臀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方才跑进去的那名小厮。 “哟!韩爷,昨晚不是已经搜过一遍了么!您看我这也是小本买卖,死了个人本来就晦气,生意不好做了,可我这还有一大群姑娘要养,姑娘们总得吃饭啊~” 那老鸨抓着轻纱手帕,哭惨道:“韩爷,实在不行我叫几个姑娘来陪您,不收您银子,您就别折腾我们这小地方了……” “你把本捕头当什么人了?!” 韩修尘顿时就怒了,一拍桌子道:“本捕头庇佑一方,行正端直,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嘶! 不愧是你啊!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一身正气的韩修尘,满脸钦佩的伸出大拇指。 不负众望,真尼玛就凭本事单身…… 看着一脸无语的老鸨,韩修尘皱眉道:“别叽叽歪歪的,本捕头这次不是来查上次那个案子的,这是镇妖司的梅大人,你们不是有个报案的歌姬么?” 老鸨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梅歌笑,连忙堆笑道:“你瞧,我这不误解各位大人了嘛,各位大人稍等,我这就把彩衣给你们带过来!” “阿成,机灵着点,照顾好各位大人!吃什么喝什么今儿个都不收费!”说罢,那老鸨对那小厮递了个眼色,便转身笑着一步三摇的匆匆离去。 那小厮连忙低着头站过来,谄媚的笑道:“哎!各位大人,一些常备的下酒菜小店都有,还有新鲜瓜果,糕点果脯,美酒清茶,不知各位大人想来点什么?” 快要到晌午了,宁无猜他们这些天门境修士自然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都没事。 韩修尘忙活了一整晚,再加上今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早就饿得不行了。 听到那小厮的话,韩修尘从怀里摸出几文钱扔在桌上,摆了摆手道:“吃什么等查完案再说,现在没那个心思,先给我来壶茶水充充饥吧!” 小厮愣了愣,紧接着满脸佩服的道:“大人您真爱干净……” 聊一聊题外话 我一直很少发无关的章节,之前发了几个也很快撤除,主要是不想破坏大家的读书体验。 但今天姑且聊一些题外话,让我很愤慨的,很恶心的,很同情的……题外话。 今天吃的瓜挺多,但让我有最大感触的却是一个B站的瓜,一个叫墨茶的虚拟主播,人没了……生前吃不起饭,身患重病,众筹的直播设备想改善生活,生前曾最想吃草莓但是买不起…… 但却总是乐观积极向上。 让我想到了我之前写过的陆淅川。 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写这么圣母的一个角色,说白了,现在的爽文其实就是好坏分明,你打反派打的越爽,大家就越喜欢。 所有人都觉得,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世界以歌,这种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是假的。 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是很相信的,因为这个角色只是我自己的一种寄托,是我想要表达一种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生活拽入谷底的精神,而虚构出来的。 但是很庆幸,我见到了。 努力的直播,努力的打工赚钱,哪怕生活再艰难,也没有考虑过卖惨赚钱,直到死后才被人所知。 通过他,我看到了善。 也,看到了恶。 “冷静客观的分析一下……” “第一直觉是违和。” “真正的穷到饿死,是在互联网上发不出声音的……” 诸如此类的话,真的让我久久难言。 我真的是看过太多这种事情了,也经历了许多让人难过的事情,但是始终觉得,即便大家过得再丧,生活再不如意,也不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这个世界。 我是个负能量爆棚的人。 但真心希望自己活像个人一样,带着遍体鳞伤,然后骂骂咧咧的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而不是像条蛆虫一样窥伺着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在消沉和绝望之间过活。 所以,这也是我写这本书最开始的初衷。 圣母……没脑子……太没尊严……实际上开书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可能并不受众,想过可能会被骂的很惨,因为与杀伐果断的主流背道而驰,更多的则是想去探讨一些关于感情和人性的东西。 我也曾写过以暴制暴的主角类型,但这次更想写一种带脑子的温柔主角。 所以,也很庆幸,有人能喜欢这本小破书,跟着一路走到现在。 正如我说的,大家平时过的已经很累了。 除了纯粹的爽放松身心以外,我更希望我能写出更多或是治愈或是轻快的故事,哪怕没有让你觉得很爽,但大家读过之后可以又对明天继续充满希望。 虽然笔力稍显不济(这一点总结会在第一卷结束之后,到时候会具体总结一下。) 但也还是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我想,人之所以为人,一定是想看到美好的事物,而不是想满眼都是人性如何如何丑陋,世界如何如何糟糕,我们应该如何自私自利吧? 第一卷用了个比较难解释的核心精神,实际上我自己也很难去完全说透这个字,等到第一卷末尾我会详细说一下,大家到时候大概就会明白了。 好了,大概要讲的就这么多。 最后,希望所有读者都能从这本小破书里汲取到打不垮的勇气,不是去放任自己堕落下去,而是和生活死磕到底。 也祝墨茶Ofiicial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获得快乐……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到现在才认识你…… 还有那些说了不负责任的混账话,到现在还在装鸵鸟的人,知乎上的那个初码,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你们欠这孩子一句对不起! 第九十二章 蜃烛 韩修尘没听出来小厮的荤话,顿时一乐:“没想到你一个小厮还挺有眼光,你也觉得本捕头爱干净?” 那小厮点了点头,谄媚着恭维道:“我们这儿的客人虽然也有讲究的,但像大人您这么讲究,小的还是头一次见……” 韩修尘喜逐颜开,又摸出几文钱扔在桌上,指着宁无猜道:“本捕头也不占你便宜,给本捕头上两壶好茶,给我旁边的这位小兄弟也充充饥……” 宁无猜闻言顿时色变,连忙打断韩修尘的虎狼之词:“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韩兄,你冲!你冲!我就不必了!” 韩修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指了指梅歌笑:“那就给这位梅大人充……” “不必。” 梅歌笑却是抬了抬手,干脆利落的拒绝,转头看向那小厮淡声道:“那位叫彩衣的歌姬,你可熟悉?她有没有什么仇家?” 看着梅歌笑那凛若寒星般的双眸,小厮顿时支支吾吾的道:“彩衣姐……自然是熟识的,至于有没有仇家,小的就……不知……不知道了……” 梅歌笑却是淡淡道:“白水村你知道吧?前年死了一户人,我去调查诡案,询问周围邻居是否知情,因为村长三令五申不许乱说话,所以这些邻居都说不知内情,调查一无所获,所以只能当凶杀案草草了结,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看见梅歌笑淡淡的眼神瞥来,那小厮顿时眼皮一跳,连忙低下头摇了摇头。 “后来都死了。” 梅歌笑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一整个村子都在靠着一知半解的邪法养尸,死去的那家也不例外,结果晚上养成的跳僵发疯,把一家人都杀了。我们去的时候,其实那跳僵就混在那些尸体中,有些人昨晚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但是为了掩盖整个村子的秘密,他们都没说。” “所以,在我们走之后,没有人能对它造成威胁了,那跳僵就把整个村子都给屠了。全村上下八十多口老幼妇孺,一个都没放过。” 那小厮听完顿时如坠冰窟,肩膀止不住的轻颤。 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小厮,梅歌笑问道:“现在,我再问你一遍,那名叫彩衣的歌姬,身世如何?可有什么仇家?或者是接触的比较频繁的人?” 小厮躬着脊背,额头渗出点点冷汗,颤声道:“回……回大人……小的只知道,彩衣姐是被他那烂赌鬼的父亲亲手卖进怡香楼的,算,算是咱们怡香楼的头牌歌姬。至于有什么仇家……” 左顾右盼了两下,那小厮才低声道:“小的……小的听闻,春香姐似乎因为彩衣姐是咱们怡香楼的头牌歌姬,所以很不满。之前,还因为一个姓范的恩客,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彩衣姐性子傲,很少和一般人接触,若说彩衣姐有什么接触频繁的人,大概也就是潘妈妈和那位姓范的恩客了……” 听到小厮说完,梅歌笑便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小厮也很有眼力见,看见梅歌笑不再说话,便颠颠离开,又拿了一壶好茶和一盘玫瑰酥的茶点过来。 韩修尘双眼一亮,松了松裤腰带顿时开冲! 等到韩修尘吃喝的差不多了,之前那老鸨才风风韵韵的带着一位粉袖青纱荷衣的姑娘走了过来,长裙飘飘迤逦。 小荷才露尖尖角。 目光从那姑娘的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部位轻轻扫过,宁无猜轻叹一声,顿时一阵索然无味。 曾经是千万富翁的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千块钱欣喜? 已经见过壮阔大海的人,又怎么能对一片小池塘心潮澎湃? 想到虞青梅早上伸懒腰时那波澜壮阔的场面,宁无猜不禁有些感慨,如果咱家大师姐不说话,那绝对是他心目当中的女神,祸国殃民的妲己怕也不过如此了! 可惜。 多好的大师姐,偏偏长了一张嘴…… “久等了久等了!让各位大人久等了!”那老鸨走到近前,挥着手帕轻笑道。 身后那蒙着面纱的歌姬也微微一礼,尽管看起来神情有些疲惫,但还是声音清柔的道:“民女彩衣,见过各位大人。” 梅歌笑点了点头,也懒得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彩衣姑娘,你说你之前在房里休息的时候总能看到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能具体说说么?” “是。” 那歌姬似乎有些疲惫,蹙着烟眉说道:“就是从最近开始的,每天歇息的时候我都有看小说的习惯,结果最近看书的时候,总是会觉得神情恍惚,刚才明明是在屋子里,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人声鼎沸的闹市……而且,正好就是外面的明光巷,建筑什么的都一样,只是没有碑坊和万民碑……” “后来,还是潘妈妈听到我房间里传来商贩叫卖的声音,这才进来把我救了出来。” 那老鸨顿时跟着一脸忧愁的点了点头:“当时可是吓了一跳,跟见鬼了似的,后来这种事就经常发生……直到报案后,我让彩衣跟别的姑娘睡在一起,这才好了许多。” 梅歌笑站起身来,眼神淡淡的看向那老鸨:“麻烦,带我们去彩衣姑娘的房里看一看吧,具体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鬼物作祟,看过之后才能见分晓。” 老鸨也只犹豫了片刻,紧接着拉着彩衣在前面带路,满脸谄媚的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各位大人可一定得查出真相啊,到时候我一定让彩衣好好谢谢各位大人!” 梅歌笑淡淡的回道:“分内之事。” 跟着老鸨上了楼,又拐了两拐,老鸨这才推开门笑道:“这便是彩衣的房间了。” 宁无猜打量了一下。 房间不大,晌午的阳光从窗前洒落在桌子上,桌上放着一本订装精美的书,和几叠宣纸,被笔架轻轻地压住。 看得出来,彩衣平时应该就在这里看小说。 桌上还有一盏没喝完的清茶,和一支白瓷莲瓣烛台的纸罩灯。 不远处则是大大小小的柜子,放着一些花瓶和盆栽,在小小的床榻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琴桌,上面搁置着一张古琴。 众人纷纷在屋内转了几圈,在老鸨和彩衣的目光中,林采薇查验了一下桌上的清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摘下那烛台上的纸灯罩。 看见那根燃了大半的红色蜡烛后,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招呼其他人过来。 宁无猜捏起周围早已凝固的蜡油,凑近鼻端闻了闻,紧接着便听梅歌笑轻哼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自作孽。” 看着宁无猜一脸不解,林采薇开口提醒道:“这是蜃烛。” 宁无猜顿时恍然。 剖而解之,取其脂而制蜡,割其角而造船,剥其鳞而建屋,这蜃烛便是蜃龙脂制成的蜡,又被做成的蜡烛! 怪不得! 这根本不是什么鬼物作祟! 想必那彩衣每晚伏案看书的时候,定会点燃这根蜃烛,而在蜃烛的燃烧中,彩衣不知不觉便见到了海市蜃楼! 从烛台上拔起那蜡烛,梅歌笑走到彩衣和老鸨面前说道:“查清楚了,是蜃烛引起的海市蜃楼,不是什么鬼物作祟。” “大人,您莫不是在唬我吧,这小小一根蜡烛真能有这么大本事?”老鸨顿时满脸纠结,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这种结果。 梅歌笑看了一眼老鸨,淡声道:“那便要,好好问你的这位彩衣姑娘了。” 说着,梅歌笑转头看向那面色有些发白的彩衣,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说!这蜃烛,是何人给你的?!” 第九十三章 哪个周仁 彩衣面色发白,即便隔着轻纱也可以看到那惶恐的神色,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顿时被梅歌笑的厉喝吓得浑身一颤。 老鸨连忙出来打圆场,强笑道:“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们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连蜃烛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可能是……”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梅歌笑眼神凌厉起来,挥动身后的黑色大氅,高喝道:“镇妖司!” 身后那名镇妖司小吏顿时上前一步,腰间悬着的长剑也猛然拔出了半截,大声道:“有!” 那老鸨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颤声道:“大……大大人!有话好……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梅歌笑却满脸冷酷的望着彩衣,冷声道:“本官也不怕告诉你,这蜃烛与几桩命案均有关系!你若是知瞒不报,便是同犯!本官可以保证,这怡香楼有一个算一个,都逃脱不了关系!” “是……是……” 望着梅歌笑那冷冽的眼神,彩衣眼神恐惧的轻颤着,瘦削的肩膀发着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老鸨顿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满面戚容的叫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知道就赶紧告诉人家啊!真是急死我了!” 那彩衣牙齿打架了片刻,这才颤声道:“不……不是谁给的,是……一个姓范的客人落在我这里的……” 梅歌笑追问道:“那个姓范的是什么来历?” 彩衣紧紧捏着袖子:“不……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赵大爷带过来的,出手很阔绰,有时候会在我这里卖给赵大爷一些货物……至于卖了什么,民女也不敢多问……” “这是他前些阵子遗落在我这里的,我见这蜡烛好闻,样式也好看……心想着他大概也不会在意这么个小玩意儿,于是我便留着自己用了。” 说着,彩衣泪光涟涟,急得都快要哭了:“大人!大人明鉴啊,民女是无辜的啊,别的民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声音娇软,眼波盈盈垂泪,我见犹怜。 然而梅歌笑却是无动于衷,冷冷的说道:“无不无辜,你说的不算,我说了才算。我问你,你口中说的那个赵大爷,可是之前在你们这里身死的赵俊?” 彩衣俏脸煞白的点了点头:“是……” 韩修尘在旁边狠狠一捶手掌,激动的说道:“我就知道赵俊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我当捕快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案!现在来看,这个姓范的肯定逃不了干系!” 宁无猜在一旁提醒道:“还有赵俊,他与这姓范的有关,就说明他其实也知道这蜃烛的事!我觉得这几件人命案子的源头,其实就是同一件事!” 梅歌笑若有所思的瞥了瞥眼睛,紧接着对着彩衣道:“那姓范的,每天都会来么?” 彩衣点了点头:“每天晚上都会过来。” “那便好办了。” 梅歌笑眼神轻凛着,对那彩衣说道:“你若想洗去自身嫌疑,最好的办法便是助我们抓住那姓范的,待到今晚那姓范的过来,你想办法把他留在这房间里,然后你随便找个借口退出房间,到时候我们自会抓住他!” “我……” 看着彩衣一脸犹豫,那老鸨顿时掐了一把彩衣的手臂,恨铁不成钢的道:“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没听到各位大人说的么,那可是背了好几条人命的凶徒!指不定赵俊那浑货的死,也跟他有关呢!” 说着,那老鸨连忙对梅歌笑谄媚道:“大人您放心,我们肯定积极配合,这臭丫头回去我跟她说!” 梅歌笑点了点头,紧接着便率先离开,宁无猜等人连忙跟上,在老鸨那热情的声音中,走出了这怡香楼。 “叶……” 梅歌笑看着那镇妖司的小吏,抬手蹙了蹙眉头,似乎是没想起来叫什么名字,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不重要,你回去叫几个兄弟,再叫上铁司尉,今晚准备再怡香楼抓人。” “喏!” 那镇妖司小吏秉手抱拳,紧接着神情有些忧郁的开口道:“大人,我叫叶……” “不光是怡香楼这边。”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韩修尘那严肃的声音打断:“今晚红衣鬼很可能也会再出现,咱们需要做两手准备。” 梅歌笑沉眉点了点头,眼眸淡淡的扫过那镇妖司小吏:“你说的不错,叶……叶那个那个什么……眼下指挥使不在城中,回去再通知关副指挥使一声,告诉他徐家那边又出现红衣鬼的踪迹了,若是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需要任何的隐瞒。” “喏!” 镇妖司小吏抱拳,迅速开口道:“大人,我叫叶……” “对了,顺便把这根蜃烛也带回去。”梅歌笑把蜡烛递过去,紧接着有些狐疑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天空是蔚蓝色~ 窗外有千纸鹤~ 镇妖司小吏眼神忧郁的深吸了一口气,接过蜡烛,露出了一个看破红尘般的笑容:“没,没什么。” 看着那镇妖司小吏萧瑟远去的身影,宁无猜在心里默默的给他点了根蜡。 紧接着便听到韩修尘在一旁说道:“梅歌笑,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在怡香楼蹲人!” 梅歌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氅道:“这是诡事,诡事自然是我们镇妖司接手,你一个捕头,就好好管你自己的案子,到诡事上插什么手?” “你不明白。” 韩修尘眼眸深邃的望着他,掷地有声的道:“事情到这里就不是诡事这么简单了!我追查的死者,牢里的犯人,甚至是我过命的兄弟,都死在这件事上!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紧接着,韩修尘神色一黯,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随便你,到时候别添乱就行。” 一阵寒风吹过,梅歌笑侧过那张冷俊的脸,迈开脚步,身上的大氅轻轻翻动:“我先去给周仁家里发抚恤金,你们自便吧,晚上亥时在碑坊前碰面。” 周仁?! 原本和林采薇一起打量着那块万民碑的宁无猜顿时瞳孔一缩,连忙叫住梅歌笑:“等一下梅大人,你说的周仁,是哪个周仁?!” “是灞河县的镇妖司司尉,周仁。” 梅歌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到宁无猜脸上的神情,寒冽的眸子顿时闪过一丝诧异,淡声问道:“怎么,你也认识?” 第九十四章 送命题 周仁。 宁无猜当然记得。 在灞河县时,正是这位周仁周司尉从中作梗,迫使他们远离灞河水鬼案! 12月1日。 在家中被烧死,直至晌午才被发现。 他当时在河边砍头的时候还在想,为何之前一直跟他们不对付的周司尉没有出来制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个时候的周司尉早已化作了一具焦尸! 不过…… 宁无猜抬手托着下巴,沉眉紧锁。 怎么又是被烧死的? 巧合么? 迄今为止,重明神庙的老庙祝,赵家酒楼的赵掌柜夫妇,明光巷的小混混赵俊,还有这灞河县的周司尉……短短两天时间,他竟听到了四名被火烧死的死者! 红衣鬼……刘海柱……张小乙…… 宁无猜心事重重的走着,总觉得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方向,但仔细去想的时候又好似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 “小宁儿~” 随着一声娇软的轻呼,幽微的香气便传入鼻端。 宁无猜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虞青梅那张如花的笑靥,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盘起,一袭简单素雅的天青色长衣在风中翻飞,透着淡淡的侠气。 “师……”宁无猜心中莫名一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抬起手来刚想打个招呼。 虞青梅跑过来却狐疑的一挑柳眉,然后皱着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柳眉骤然一竖,伸手便要掐他的耳朵:“好你个黑了心的蛆!说!身上这么浓的脂粉香气是哪儿来的?!” 宁无猜连忙敏捷的躲开,眼看着虞青梅从阳光明媚到阴云密布,顿时一脸的无语:“大师姐你清醒一点啊,我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去哪,我是跟韩捕头还有采薇姐他们去青楼查案子去了,身上的脂粉味儿就是在那留下来的……况且,我也不小了,总会有心上人的吧,你每次能不能好好交流,别动不动的就动手……” 他就纳了闷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这么优秀,有小姑娘追捧自然是正常的,怎么每次搞得都像是被虞青梅捉奸一样! “我……” 虞青梅鼓了鼓脸颊,顿时气结,捏起粉拳对着他胸口就是一套松果弹抖闪电鞭:“你个黑了心的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现在山下的小姑娘心眼都可多了,又是扶弟,拜金,又是什么绿茶,白莲的……” “师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我还不是怕你傻乎乎的被别人骗!” 宁无猜捂着微微作痛的胸口,呲牙投降道:“好好好,那我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肯定先带给师姐看,让师姐把关!” 这傻狗子! 看着宁无猜投降的笑脸,虞青梅有些心塞,赌气道:“谁乐意替你把关,随便你好了!” 寒风吹过精心打扮过的发梢,特地换过的青衣袂袂翻动,屋檐下风铃响叮当…… “韩大哥!” 随着风铃轻轻摇晃,徐小姐那娇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的月门里,身上披着白底红梅花斗篷,提着明艳艳的石榴裙小步跑来,朱钗轻摇。 乐呵呵看着宁无猜和虞青梅吵嘴的韩修尘顿时一愣,转头看了过去,笑着挥了挥手:“念夏!” 徐念夏跑到韩修尘面前微微一礼,明眸似怯,似乎在压抑着不均匀的喘息,脸颊红彤彤的道:“韩大哥,我听说你来了,不知这次是……” 韩修尘笑着说道:“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我放心不下你和徐主簿,正好宁兄他们要回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徐念夏顿时眼眸一亮:“韩大哥是说,担心我?” 韩修尘点了点头:“还有你爹。” 徐念夏:“……” 宁无猜在旁边看的都牙疼,好家伙,月老将爱情洒满人间,就你撑了把伞。 韩修尘却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反而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今晚我虽然不在这边,但是镇妖司的副指挥使应该会过来,晚上如果听到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房门。” “还有你爹,徐主簿那边也看紧了。” 说到这里,韩修尘眉头轻皱:“念夏,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红衣鬼是冲着徐府来的,在这个时候,一定要牢记住我说的话,不然你和你爹都会……” 我爹我爹我爹…… 徐念夏烦躁的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抽搐,缓缓平复着心情。 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恢复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徐念夏对着韩修尘勉强的笑了笑:“韩大哥,你所得我都记下了。不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韩修尘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尽管问吧,” 徐念夏鼓足勇气,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如果我和我爹同时被困在火场里,你先救谁?” 送命题! 宁无猜眼神一凛,心中顿时为韩修尘捏了把汗…… 韩修尘微微一愣:“你这算什么问题?这根本不现实,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徐念夏轻咬着嘴唇,蹙眉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我爹的女儿,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么?如果我没有生在这样的人家,你还会像这样叮嘱我么?” “当然啊。” 韩修尘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是生命受到威胁,不管是谁,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帮助的!” 徐念夏轻呼出一口气,眼神认真地看向韩修尘:“那好,那如果我和我爹同时被困在火场里,你救了一个,就没有时间救另一个,你先救谁?” 沉默…… 韩修尘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徐念夏轻咬贝齿,眸光微闪着似乎是做了某种决定,对着韩修尘微微一礼,仰脸轻笑道:“韩大哥莫怪,我就是随便问的,不用回答也可以的,我还有几本账本需要合计,先去忙了。” 说罢,便缓缓转身离去,红梅斗篷在风中瑟瑟消失在远处。 韩修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默默看着徐念夏走远…… “注孤生!” 宁无猜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眉眼间满是可惜。 虞青梅看着他那张俊朗中带着些许书卷气的面庞,翻了个白眼,问道:“那我问你,要是我和我爹同时被困在火场里,你救了一个就没有时间救另一个,你先救谁?” 宁无猜微微一愣:“你这根本不现实,师姐你有修为在身,师尊那么强,怎么可能被困在火场里?!” 虞青梅顿时眉梢一扬:“那你就当我和我爹都没了修为,你先救谁?” 宁无猜顿时就乐了:“这肯定不能说我不知道啊,太直男了!你就拿这个考验情圣?以为我是韩捕头啊,我又不傻!” 虞青梅顿时喜上眉梢,还没等笑容完全绽放,紧接着就听宁无猜满脸得意的说道:“当然是先救火!” 第九十五章 我要去青楼 “师姐!师姐你开门啊!” “师姐!” “师姐别闹了,你把我储物袋还我啊!我衣服和飞剑都在里面呢,等会我还要出门呢!师姐!” 宁无猜身上仅围着一块浴巾,在月光下抱着双臂。 一边拍着虞青梅房间的门轻声叫到,一边看着月门的方向,看看有没有家丁提着明晃晃的灯笼经过。 说好的沐浴呢?! 说好的按摩呢?! 虞青梅这个大骗子! 他也不知道虞青梅到底抽什么风,竟然趁着他洗澡的时候,把他的衣服和储物戒都拿走了,现在还关上房门不出来! 这他娘是人干的事儿?! “无猜,你又和青梅闹别扭了?”林采薇似乎被吵醒了,在屋子里低声问道。 “吱呀……” 虞青梅打开门,看着一脸惊慌的宁无猜裸着身体蹿进屋子里,大声回道:“没事,采薇姐,我教训小赤佬呢!” 说罢,便转身关上了门,脸色冷冷的转过身来,青袖轻轻环抱,看着一脸尴尬拽着浴巾的宁无猜轻哼道:“你大晚上的,出门做什么去?” 宁无猜尴尬的拽着浴巾,慢慢往桌子后面躲。 虞青梅却是脸颊微红着偏开视线,轻哼道:“躲什么躲,小时候又不是没看过,我还弹过你小吉吉呢,宁两小……” 宁无猜顿时就火了,一拍桌子怒道:“哪小?!说谁小呢?!虞青梅我告诉你,你可以蹂躏我的身体,但绝不能侮辱我作为男人的尊严!” 虞青梅顿时脸颊染上一片红霞,睫毛低垂着眨了眨,扬袖将储物袋扔了过去,背过身道:“别……别转移话题,说!大晚上出门要干什么去?!” 宁无猜也有些尴尬,急忙躲到屏风后面,耳朵微红着取出衣服穿了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我要去青楼。” “啥?!” “去青楼?!” 虞青梅顿时柳眉倒竖,火冒三丈的转过身来,就要把宁无猜的狗脑袋拧下来:“小赤佬翅膀硬了啊?!还理直气壮的要去青楼?你咋不上天呢?!” 青衣如风,伸手轻轻捉住宁无猜的耳朵。 宁无猜顿时呲牙咧嘴,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喊疼道:“疼疼疼!哎!师姐,你听我解释!” 虞青梅恨铁不成钢的气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师姐知道你不容易,在山上没见过山下的花花世界,可那青楼是什么好地方么?!色是刮骨刀知不知道?!” 宁无猜连忙伸手捉住虞青梅的手,咧嘴道:“师姐,我是跟韩捕头他们一起去抓人,你想哪去了?!还有你说话干嘛老气横秋的,你不也是头一次下山么?!” “哦……” 虞青梅顿时松开了手,红着脸支吾道:“我,我这都是从书上看的。再说了,谁让你不说清楚点,早说去抓人,我会这样么?!” 看着虞青梅有些恼羞成怒,宁无猜伸手揉了揉耳朵,将长发撩到脑后,无语道:“又是我背锅了呗?” “本来就是……” 虞青梅一扬下巴,转头看向宁无猜,眼神却微微一愣。 墨色的长袍绣着银线,叠荡着垂落下来,交叠的衣襟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衬,满头长发用一根黑带轻轻束起。 眼眸明亮温煦,嘴角带笑。 那个带着少许书卷气的少年,仿佛一瞬间就成了潇洒旷逸的贵公子,原本稚嫩的眉眼似乎也慢慢变得棱角分明起来,离那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又…… “师姐?” 宁无猜在虞青梅眼前轻轻摆了摆手。 虞青梅顿时回过神来,按下心头的某种悸动,轻哼道:“我刚才想了一下,就凭你那半吊子的御剑术和雷符,我可不放心!所以师姐决定跟你一起去!” 看着宁无猜逐渐石化的模样,虞青梅顿时心头微微一甜,神采飞扬的翘了翘嘴角:“怎么样?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 明光巷。 亥时,人定。 夜阑人静,空旷的街面上已经没了沿街叫卖的商贩,只剩下怡香楼这种全天不打烊的店面还灯火通明。 暖黄色的光透过楼阁,间隔着在这重明郡中点亮,如同黑夜中的烛火一般,透着令人安定的温暖。 “喝!我还能喝!给我!满上!天不生我王老二,酒道万古如长夜!” “大哥你快别吹牛逼了,你才刚喝一杯!” “美人儿,来亲一个~” “大爷别摸了,喝一会儿吧!” “别光看着啊,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趴在屋檐上,看着对面怡香楼里的一幕幕,轻纱曼妙,莺声燕语,小姐姐们盈盈袖招,露着酥胸翘臀大长腿…… 宁无猜便不由得从内心感到一阵温暖,感动的握紧拳头。 果然,青楼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当然,如果虞青梅没在身边的话…… 看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虞青梅,宁无猜遗憾的叹了口气,羡慕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怡香楼。 别人都关心他飞的高不高,飞的累不累,只有虞青梅关心他翅膀硬不硬…… 宁无猜悲愤的握紧拳头,眼底倒映着远处怡香楼的灯火,默默发誓。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要修为赶超虞青梅,然后把虞青梅摁在床上,再用绳子捆成十八般模样,然后…… 光明正大的去逛青楼! “来了。” 韩修尘在旁边突然轻声说道,打断了宁无猜的思绪。 紧接着,宁无猜便看到白日里那名彩衣姑娘抱着琵琶款款的迎上一名披着黑色狐裘的中年男子,言笑晏晏的寒暄着,紧接着便带着那中年男子上了楼。 梅歌笑轻轻抬了抬手,转身看向白日里那名镇妖司小吏:“吩咐下去,准备行动!” 那镇妖司小吏拱了拱手:“喏!” 见到那小吏兔起鹘落的消失在夜色里,又看了看一旁靠在房檐上闭目养神的虞青梅,梅歌笑身旁那名身材干瘦的老司尉不满的哼道:“一个小捕头,半大的小子,黄毛丫头……梅司尉,我是来抓人的,可不是来带孩子的,若是一会儿打起来了,你带来的人可别拖了后腿……” 梅歌笑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继续盯着怡香楼,淡声道:“曹司尉,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铁司尉搭档么?” 那老司尉皱了皱眉:“为何?” 梅歌笑淡淡的说道:“因为他的废话少。” 第九十六章 汝与那曹贼何异 淦! 那姓曹的老司尉顿时被噎了一下,看到梅歌笑不搭理自己,只好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宁无猜则是看着那老司尉,心中忍不住的激动……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台词走来了! 狗眼看人低的反派,倚老卖老的大放厥词,然后被出手惊人的主角一剑震撼! 这个他熟啊! 他宁无猜,终于要迎来主角待遇了吗?! 想想之前…… 在渝柳县时,风雪洪若寺,一拳撼山阿的是虞青梅! 在灞河县时,睥睨洗剑阁,拳打魏长老的还是虞青梅! 沈小楼,蓝衣女鬼,灞河夫妻水鬼,魏落蝉……他净处理这些小角色了,这样下去何时才能重振穿越者雄风?! 宁无猜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怡香楼,默默的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无比,仿若一道剑光凛冽闪过! 很好! 这次就是个机会! 重振穿越者雄风,就先从这个姓曹的老司尉开刀…… “奇怪,那彩衣叫老鸨进去做什么?”韩修尘在一旁奇怪的皱了皱眉,疑惑的低声道。 乌云遮月,房檐上冷冷清清。 那姓曹的老司尉闻言嗤笑了一声,鄙夷道:“毛头小子懂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年轻姑娘有年轻姑娘的好,熟女人妻自然也有熟女人妻的妙!我见那老鸨珠圆玉润,徐娘半老,好多客人估计都好这一口!那姓范的叫老鸨进去,有什么奇怪的!” 看着那姓曹的老司尉一脸食髄滋味的样子,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 熟女? 人妻?! 汝与那曹贼何异?! 紧接着又听韩修尘指了指怡香楼的方向,紧接着满脸疑惑的问道:“那,那个老鸨怎么这么快又出来了?” 那姓曹的老司尉顿时为之脸色一滞,看着那老鸨急匆匆的模样挠了挠头,纳闷道:“那个姓范的不会不行吧?!” 梅歌笑望着远处的的楼阁,却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紧接着轻轻一拍屋檐,黑色大氅在空中翻飞中,整个人如同一只黑雁般向怡香楼掠去! 宁无猜似乎也跟着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轻缩间,连忙跟在梅歌笑后面,飞身而起。 韩修尘却是没那么好的眼力,顿时从屋檐上探直身子,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这是……怎么了?” “草!” 那姓曹的老司尉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味儿来,怒骂了一声,紧接着便匆匆爬起身来,呼哨一声:“还能怎么了?!咱们都让那个臭婊子给骗了!” 月光渐渐露出云层,随着一声呼哨,镇妖司那身火麟纹玄衣在月下劲劲猎动,七八道身影顿时从周围的屋檐和树后蹿出,出现在空荡荡的小巷长街上。 “抓人!” 随着那姓曹的司尉一声令下,寒亮亮的刀剑铮然出鞘,鱼贯而入的涌入怡香楼,顿时惹得一阵尖叫喧哗。 “砰!” 宁无猜踹开房门,看着里面抱在一起惊声尖叫的男女,神色微微一沉…… 没有! “砰!” 再次推开一间厢房,看着里面抱在一起惊声尖叫的男男,心中接着一沉…… 还是没有! 该死! 到底跑哪里去了?! 宁无猜有些懊恼,环顾着楼下乱做一团的人群,他和梅歌笑尽管注意到了,还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方才那老鸨进去的时候风姿婀娜,风风韵韵的摇晃着腰肢,出来的时候却是脚步匆匆,大步流星! 很显然,之后再出来的老鸨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老鸨了! 他们被那个彩衣出卖了! “镇妖司办案,都不许动!” “啊……你,你们做什么!” “喝!来……你,你瞅啥?!有刀……有刀你就牛哔啊!我这一个小擒拿下……下去,你得废你信不信?嗝……信不信?!” “大哥算我求求你了,这时候就别吹牛哔了!” 看着满楼搜寻的镇妖司小吏,整个怡香楼乱作一团,宁无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样下去不行! 哪个白痴下的命令?! 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被对方趁乱跑掉! 目光从怡香楼中那一张张人脸扫过,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沉下思绪。 设想彩衣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在镇妖司查过案子之后,便已经准备想办法帮助他…… 如果是我…… 如果我是他…… 我会用什么办法…… 如果…… 目光在人群中游弋,宁无猜的视线缓缓落在一名镇妖司小吏的身上,温润的眸子微微张开,伸手一把握住从储物袋中飞出的长剑,喧雷剑隆隆出鞘! “轰隆!” 宛若春雷翻涌,剑光倒映在所有人惊恐的眸子里! 群雷鞭策而下,炽白的雷光照亮了四周,将地砖轰成崩裂的碎片齑粉! “竖子!你敢伤我镇妖司……” 随着那曹司尉一声厉喝,还没等话音落下,便眼看着那小吏如同一滩水墨般连带着衣服被剑光搅开,紧接着一抹黑影飞快的向着门口飞逃过去! 曹司尉顿时神情一滞,硬生生将后面的半截话吞了回去。 “拦住他!” 随着宁无猜的一声高喝,曹司尉下意识的伸手掏出一叠符箓,如同成百上千的纸鸟一般,密密麻麻的向着那黑影飞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被那黑影从符箓之间穿了过去! 韩修尘提着腰刀在曹司尉身后耍了套刀法,却是劈了个空,只能看着那黑影向着门口越来越近…… “铮!” “呼啦啦啦……” 随着黑色大氅在夜色下翻飞落下,梅歌笑手中的剑光顿时分化成三道,笃笃笃钉落下来,交叉着向那黑影杀去,神色冷峻如冰的厉喝道:“镇妖司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剑光凛冽的卷过,剑影婆娑! 然而那黑影却再次如同一滩墨迹般旋开,飞散成漫天的水墨乌鸦,向着四面八方飞去,顿时惹得楼内的人群一阵惊慌尖叫。 “砰!” 桌椅倒塌间,二楼的窗户被霍然撞破,一道黑影犹若离弦之矢般飞蹿而出! 蜿蜒着雷蛇的剑光慢了一步,带着霸烈的剑光轰然将整个窗子搅碎,破出来个大洞! 宁无猜黑衣翩翩落在二楼上,望着外面的夜色,毫不犹豫,踏起剑光飞快掠上长街,也跟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九十七章 鬼市 “其余人擒下彩衣!曹司尉跟我去追!” 梅歌笑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在他人齐齐称喏中,下一刻挥氅卷动剑光,也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曹司尉见状连忙跟上…… 朦胧的月色下,街巷空无一人般寂静,黑影趁着夜色,如同翻滚的黑烟般沿街奔突! 那黑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法术,速度惊人! 宁无猜三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却见那黑影在一条小巷里灵巧的拐了个弯,竟然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三人急忙停下脚步。 梅歌笑环伺着四周,微微皱眉。 曹司尉恨恨的骂了一声:“妈的,这上哪追去?!” 宁无猜目光微沉,还没等分辨那黑影是去了左边的小巷,还是去了右边的小巷,耳边却忽然传来猛烈的风声,宛若一名巨人在右边的小巷尽头吸气一般。 紧接着,一道宛若风卷残云般的气流从那条小巷子里汹涌奔涌而出,尖锐的风啸声震动耳膜。 “砰!” 在三人的注视中,一道狼狈的身影从那小巷子里倒飞而出,压塌了一堆巷子里堆放的空箱子,生死不知的砸在地上。 劲劲的狂风中,一袭青衣从半空中乘风落下,仰头痛饮了一口烈酒,抬脚重重的踩住那身影…… “嘶……” “卧槽!” “嘶……卧槽!大师姐?!” 梅歌笑神色动容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曹司尉直接爆了粗口,宁无猜则是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爆了粗口,最后满怀悲愤的双眼逐渐抓狂…… 穿越者雄风是重振不起来了,这辈子都重振不起来了,也只能靠打打牌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宁可给大师姐送人头也不想让我装哔?! 有没有搞错啊! 连反派都背刺他啊!!! “卧槽!这年轻人,卧槽!”曹司尉愣在原地,满脸复杂的看着虞青梅,直呼卧槽。 虞青梅则是淡淡的睥睨了他一眼,几缕凌乱的青丝落在脸颊两侧,举着酒葫芦望向宁无猜,笑吟吟的问道:“小宁儿,就是他没错吧?” “……” 宁无猜现在不想说话,他现在只想静静。 梅歌笑在一旁抱了抱拳,肃容道:“多谢虞姑娘协助,接下来教给我们镇妖司即可。” “行。” 看到宁无猜一脸的怀疑人生,虞青梅则是得意的翘了翘嘴角,眯着眼睛笑道:“那好,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接下来就交给你们镇妖司来审了。” 梅歌笑点了点头,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伸手飞快的在那人的四肢关节处点了几下。 只听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杀猪似的哀嚎响彻了整条小巷! “谁啊?!大晚上的叫得这么难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妈的智……”一扇窗户被猛地推开,一脸怒气的方脸男子探出身子,对着梅歌笑的方向破口大骂。 十目相交。 见到梅歌笑那凛冽如冰的双眸,还有身上那披着黑色大氅的镇妖司官袍。 身旁的曹司尉一脸阴沉,手中符箓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毫光,如同一只干瘦的老鹫。 宁无猜黑衣翻飞,手中的喧雷剑隐隐闪过一丝雷光,泛着淡淡的寒光。 虞青梅青衣浩渺的站在宁无猜身旁,身后的风蛇缓缓消散。 “妈的智……智……” 那方脸男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伸了个大拇指:“妈的智……勇双全说的就是各位吧?镇妖司为民除害真不戳啊!你们忙……你们忙……” “砰!” 窗户顿时被重重关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梅歌笑收回目光,看着面前满头冷汗的小胡子中年男子,眼神缓缓变得深邃起来,单手中指决如同残影一般不断变化着,紧接着重重落在了那男子的额头上。 一圈圈的白色光晕如同波纹一般蔓延,又如海浪般回卷。 “这是问心咒,一般的问心咒需要星蕴境才能施展,但是镇妖司凭借官印,司尉这个级别就可以施展出来。” 听到虞青梅在旁边轻声提醒,宁无猜这才瞬间恍然。 原来这就是问心咒! 虽然此前知道这门法术的存在,甚至在洗剑阁就曾经用过这个来逼迫魏落蝉,但见他还是头一次见。 星蕴境的法术,镇妖司借用官印便能施展? 虞青梅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宁无猜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大师姐,觉得自己又涨姿势了…… 看着不再哀嚎,双眼逐渐失去神志的中年男子,梅歌笑沉凝着双眸问道:“姓名。” “范喜……” “年龄。” “四十有二……” “那彩衣是你们的人?” “不是,她只是个蠢女人,我骗她说要替她赎身,之后带她远走高飞,然后她就信了……” “赵俊是你杀的?” “不是,他是**的……” “你和赵俊是什么关系?” “酒肉朋友,他请我上青楼喝花酒,我给他提供延年益寿的丹药和一些鬼市上的小玩意儿……” 鬼市?! 梅歌笑顿时眉头一皱,他在镇妖司这么多年,为何从来没听说过在这重明郡还有一个什么鬼市?! “说!蜃烛你是从哪来的?!来明光巷只是为了喝花酒么?!跟那唱红鸾恨的红衣鬼是什么关系?!”见到梅歌笑沉默,曹司尉紧接着在旁边厉声喝问道。 而地上那中了问心咒的中年男子,脸上却突然浮现出挣扎之色,七窍开始溢出鲜血,艰难的重复道:“红……红鸾……红鸾……恨……” “不好!” 梅歌笑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追问道:“鬼市!鬼市在哪里?!” 那中年男子痛苦的闭紧眼睛,脸上鲜血横流,吞吐着血沫断断续续的道:“在……明……光巷……嗬嗬……锦……咕噜……锦……下……” 说罢,便头一歪,完全失去了呼吸。 梅歌笑检查了一遍那中年男子,眉头微微一沉:“死了。” 曹司尉顿时皱眉,有些懊恼的说道:“妈的,线索又断了!锦?锦什么?云锦铺子,锦记酒楼,锦香阁……这明光巷带锦的地方那么多,谁他娘知道是哪个!”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打断曹司尉的话:“不对,不是锦。” “是井。” 黑衣摇曳这缓缓蹲下,宁无猜伸手抓起中年男子的手掌,盯着指缝间的青苔,若有所思的说道:“鬼市,在井下。” 第九十八章 面具蚌 明光巷共有民居一百零八户,大大小小的水井四十余口,排除掉那些经常有人使用的水井,被废弃的水井就只剩下一口。 “锁龙井。” 梅歌笑眼神微微一凛,说道。 他口中所说锁龙井是二十年前所建,当年是为了方便各家取水。 结果挖出来的水质浑浊还带着鱼腥味儿,自然是没法用的,只好用于喂牲口和施肥。 后来又有传闻,说井里有龙吟声传出,可能是真的锁了一头恶蛟,再加上从里面打出来的水喂死了好几家的鸡狗,这口水井也就渐渐的被废弃了…… 沉思片刻,梅歌笑连忙说道:“曹司尉,麻烦召集一下人手,把尸体处理一下,后续的收尾事宜就麻烦你了,我和夔门的两位先去锁龙井打探一番。” 曹司尉闻言微微皱眉道:“梅司尉,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连敌人是什么实力都还没摸清,光是这个小喽啰就让咱们差点栽跟头了,不若等先跟副指挥使他们通禀一声,再带着镇妖司的人集体出动?” 梅歌笑却是摇了摇头:“你敢保证那群人中就没有他们的人了么?眼下我们只有这么一条线索,若是等对方通风报信,让鬼市先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我们再想追查这条线索就没那么容易了。” 宁无猜也跟着说道:“梅大人说的没错,眼下鬼市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想要谈听出其中的内情,怕是也只有现在了。” 曹司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梅歌笑抱了抱拳,转身遁起剑光,冲出小巷。 宁无猜和虞青梅也连忙激荡起风雷之音,跟上梅歌笑。 屋檐上残雪未消,被劲风吹过顿时扬起浩浩渺渺的玉屑,空旷的长街披着一层朦胧月色,沿着整条巷子街到了尽头,载着一棵萧条老桑树的拐角处,便看到了梅歌笑口中的锁龙井。 “之前这口井被废弃,怕有些孩童或者酒鬼失足落井,所以衙门就用一块大石头把整口井都给封了起来。” 梅歌笑按剑落下,一边抬手挪动井口磨盘大的石头,一边向宁无猜两人解释道。 随着井口的石头被梅歌笑搬到一旁,一阵若有若无的龙吟声便从井中传了出来,声音虽然细微,但以三人天门境的修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宁无猜走到近前,探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锁龙井,又伸手轻轻摸了摸井口上的浅痕,点头道:“就是这里没错了。” “井口上的痕迹虽然不深,但是却很多,也很乱,应该是石头搬动时与井口摩擦,日积月累留下的。” 很显然,这块大石头普通人是压根搬不动的。 经常搬动这块大石头,从这井口进进出出的,除了刘海柱,张小乙,赵俊,范喜这样的鬼市中人,估计也就没有其他人了。 虞青梅随手捡了一块碎石丢了下去。 仔细的听了半晌后,宁无猜眉头轻皱:“没有水声。” “走。” 梅歌笑在一旁却是飞快换好了衣服,脱下镇妖司的火麒麟纹玄袍后换上了一身绣着滚云纹的红袍子,脸上也戴了一个仅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铁质面具。 镇妖司的衣服很可能会被认出来,有时候需要执行秘密任务,换装对于他来说基本算是家常便饭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接过梅歌笑递过来的两张面具,选了一张满脸哭丧的漆黑面具戴在脸上,跟着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沿着水井一路落到最底端,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冲入鼻端,像是鱼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格外的难闻。 这井中的井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干涸了,双脚踩在略微有些潮湿的井底,眼前黑暗的四周,很快便被梅歌笑手中的火折子点亮。 “没有路了。” 梅歌笑环顾了一圈四周,伸手又引了一个火折子,递给身后的宁无猜。 宁无猜照了照四周,看着井壁四周生着青苔的花纹,却是轻咦了一声:“梅大人,这锁龙井建造的时候可曾刻了壁画?” “壁画?” 梅歌笑看到宁无猜指了指井壁,于是连忙举起火折子在四周照了一圈,沉声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井水干涸后,鬼市的人在这里刻的,主要是在说蜃龙的事。” “先是一群人躲避妖魔躲进地下洞穴里,紧接着一个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蜃龙,人们便举行了大型的祭祀,献祭牛羊,蜃龙出于感恩庇护这个住在洞穴中的村落,吐出蜃气将这个地方掩盖,最后蜃龙化成带着龙脸面具的大蚌沉睡在洞穴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人们在这里建了一口井……” 宁无猜奇怪道:“带面具的大蚌?” “不错。” 梅歌笑举着火折子,脸庞忽明忽暗的落在光影里,开口道:“我之前查了一下,镇妖司的记载中,因为鳞甲是逆向生长的,所以蜃龙是可以伪装成大蚌的。有些渔民在深海中见到吞吐着明珠的大蚌,就会被吸引,在取珠时被蜃龙一口吞掉,实则就是看见海底伪装成大蚌的蜃龙。” “而蜃龙伪装成的大蚌,龙首又是无法隐藏的,所以大蚌上面的花纹才会形成龙脸面具的样子。” 听到梅歌笑的解释,宁无猜点了点头:“那鬼市大概就是被蜃龙封住了?现在咱们想要找到鬼市,就必须先要找到面具蚌?” “好难闻,鬼市的人就住这里?” 听到耳边传来虞青梅闷闷的话,宁无猜下意识的回头,一张哈哈大笑着的惨白面孔顿时映入他的眼帘,顿时吓得他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的掐起雷符。 然而,紧接着看清那张面孔下的青衣后,宁无猜瞬间一愣,紧接着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师姐,你这面具……哈哈哈……” 虞青梅却是翻了个白眼,周身风蛇环绕而起,轻哼道:“小宁儿是你飘了,还是觉得师姐我握不动刀了?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宁无猜笑容一窒,飞快的道:“师姐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娴熟典雅……” “贫嘴。” 虞青梅却是傲娇的哼了一声,这次意外的没有上当,反而环顾了一圈四周道:“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你觉得这个面具蚌在哪里?” 宁无猜盯着她沉默了片刻,竖了竖大拇指:“师姐这个面具棒就棒在特别配你的头型……” 第九十九章 宁兄真细啊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宁无猜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梅歌笑和虞青梅在井下四处搜寻着,无语怅叹了一口气。 心累。 实际上,他觉得在这儿找蜃龙简直就是无用功。 这口井一目了然,四周都是垂直的井壁,井底则是空空荡荡,满地潮湿,生长着青苔。 压根就不像藏得住东西的样子。 他觉得,壁画中所说的蜃龙更像是一种指代性,并不是真正的蜃龙,很可能当初发现奄奄一息的蜃龙时,这群人就已经把蜃龙给杀死了。 不然,张小乙吃下的蜃龙肉该怎么解释? 而杀死后的蜃龙,又被这群人当成材料,布下大阵,出入之间都必须需要特定的咒语和手法才能开启。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因为无论是张小乙还是那个范喜,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是修行者。而当初那地下洞穴中的人们,很可能就是一个隐世门派! 所以,眼下没有特定的咒语和手法,他们想要找到鬼市入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敲了敲面具,宁无猜开口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梅歌笑摇头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不是机关,也没有什么暗道,应当是用什么法术给隐藏起来了,我早该想到了,可惜当时没问出来出入的咒语和手法。” 宁无猜沉思片刻,忽然蹭了蹭脚边的青苔,奇怪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说这口锁龙井被衙门封住这么多年,井里的水是如何干涸的?” 梅歌笑和虞青梅闻言纷纷一怔。 是啊,这井水是如何干涸的? 一般挖井都是在地脉水源处打井,除非地脉发生变动,或者地下暗河消失,不然井水永远不会干涸。 可重明郡自从重新建立后,已经很多年都未尝听闻地龙翻身的事情了,这井水理应不会干涸的啊…… 虞青梅皱了皱眉头,撇嘴道:“是挺奇怪的,这井下虽然井水干涸,但是仍旧有青苔生长,气味难闻,环境也潮湿的很,按理说干涸的水井应该是干燥的才对啊。” 潮湿…… 干燥…… 宁无猜蹭了蹭脚边的青苔,顺着青苔的痕迹一路追寻到了一副万民祭祀的壁画上,沉思了片刻,双眸陡然一亮:“我懂了!” 宁无猜很激动。 大海捞针,没想到还真的让他给捞到了! 看向两人,宁无猜举着火折子笃定的说道:“鬼市之人之前既然可以出入,这井水定不是最近才干涸,既然不是暗河枯竭和地脉迁移,那必然是其他情况!” “你们再看这些青苔,分布的极有规律。” 宁无猜指了指那副壁画,轻笑着说道:“所以我猜测,这暗河其实是被人用法术截断了,每次开启大阵,都会导致暗河之水流出,而流出的河水创造了潮湿环境,流过的部分更容易生长青苔!” “虽然其他部分也有青苔,但都是零零散散的被水汽激发,而不像这里一样,连成了一大片……” 梅歌笑很快的就反应了过来,眼眸一亮:“你是说,这副壁画其实就是进出鬼市的路?!” 宁无猜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很可能就是鬼市里面的人利用了蜃龙的神通,海市蜃楼……” 梅歌笑很快领会,了然道:“海市蜃楼介乎于虚实之间,触碰皆为实物,甚至可以住人,但本身却是蜃龙的蜃气所化,所以即便是一副小小的壁画也能容纳得下!” 说着,梅歌笑忍不住佩服道:“从一片小小的青苔便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这份观察入微的本事真是梅某生平仅见,宁兄真细啊!” 你特么才细呢! 你全家都细! 宁无猜眉头暴跳,当场就想拔剑了! 然而紧接着,却听虞青梅在一旁突然问道:“这么说的话,若是把壁画破坏掉了,鬼市里面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海市蜃楼里了?” “……” 宁无猜和梅歌笑顿时为之一默。 看着虞青梅那张搞笑的惨白面具,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竖了个大拇指…… 好家伙! 要说狗还是咱家大师姐狗! 我他娘的怎么就想不出这种问题?! 也没必要非要查出真相不是,直接把红衣鬼一抓,鬼市一毁,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梅歌笑却在旁边说道:“这种办法不行的,蜃气并不是寄托在这副壁画上,而是存在于这一片位置,哪怕你把整口井都打穿,鬼市里面的人该出来还是能出来的。纯粹的破坏是破坏不掉的,除非你一瞬间的力量超出了阵法容纳极限,没有了阵法,海市蜃楼自然就会崩塌溃散……” 梅歌笑摇了摇头。 区区天门境,想要破坏鬼市纯属痴人说梦。 能利用蜃龙遗骸重新构建出海市蜃楼的,至少也是星蕴境界,除非是镇妖司指挥使回来,否则这重明郡中没有人能够破坏掉这鬼市…… 看了一眼慢慢挽袖子的虞青梅,宁无猜心里一紧,连忙抓住虞青梅的手腕沉声道:“不行!想都别想!” 虞青梅啧了一声,眸子透过面具看了一眼宁无猜,放下袖子,撇了撇嘴便不再说话。 星蕴境? 开镂星图她就是了…… 不过小宁儿肯定不能让她这么干,毕竟之前在徐家园林的时候早就跟她三令五申了,她没恢复修为前不能再用…… “你等我想想。” 宁无猜一手握着虞青梅的手腕,一手轻轻敲着面具,看向那被青苔覆盖了大半的壁画。 鬼市…… 海市蜃楼…… 那些人是怎么进入鬼市的? 手势? 咒语? 不,不对,按照范喜的话说,他跟赵俊其实只算是酒肉朋友,赵俊既然知道鬼市,那就说明他曾经是进入过鬼市的。 鬼市既然隐蔽起来,便是不希望被人找到。 如果赵俊知道了进出鬼市的手势和咒语,那就必然有暴露的危险…… “不是手势和咒语。” 宁无猜笃定的说道,紧接着慢慢回想着范喜的一举一动,和前后的所有细节。 衣服…… 神情…… 法术…… 嗯? 等等! 彩衣虽然骗了他们,但有一件事却是没有说谎的! 她来报官,的确是因为她不清楚房间里为何会出现海市蜃楼,误以为是妖鬼作祟! 所以她其实是不知道鬼市存在的! 而她所捡到的蜃烛,却是范喜和赵俊交易后不慎遗落下来的物品。 交易。 赵俊交易其他东西都可以理解,唯独这蜃烛,除了引发海市蜃楼并无其他用处,赵俊要这件东西有什么用?! 除非…… 海市蜃楼……海市蜃楼…… 宁无猜脑海中念头急转,双眸霍然一亮:“我知道了,是蜃烛!” 第一百章 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蜃烛点燃后会形成海市蜃楼。 而鬼市,其实本身便是海市蜃楼! 所以进出鬼市的方法,根本不是什么咒语,也不是什么手势,进入鬼市的路从始至终都藏在蜃烛之中! 目送着梅歌笑回镇妖司取蜃烛,宁无猜坐在井口旁,看了一眼天上被乌云半遮着的寒月,百无聊赖的点开了斗地主,准备打发一下时间。 自从上次被虞青梅打扰之后,他这几天就一直忙着查案子,东奔西跑,压根没有时间冲击一千欢乐豆…… 看了一下余额。 九百二十欢乐豆,很好! 先定个小目标,赢他个五百万! 或许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从九百二十欢乐豆赢到五百万是什么概念,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 赌怪! 当年当年陈刀仔他能用20块赢到3700万! 他宁无猜,用920块赢到500万! 不是问题…… 宁无猜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打得不亦乐乎,紧接着便听到虞青梅在一旁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小宁儿,你说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宁无猜看着自己的俩王四个二,漫不经心的回道:“人死成鬼,鬼死作聻,师姐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甩手打出一对9,紧接着又听虞青梅问道:“那你说,这世间新出生的人又是从何而来?会不会有人死后并不会作聻消散,而是重新回到某个时间,再过一遍人生的情况?” 宁无猜霍然抬起头来,眼神严肃的看向虞青梅。 虞青梅神色微微有些心虚,仰头看着月色,青衣飘飘的背负着双手,脚尖却在地上不断地磨蹭着。 “大师姐你……” 宁无猜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不正经的志怪小说了?嘶,这个世界的小说发展这么迅猛嘛?!这么快都写到重生题材了?!” 虞青梅轻呼出一口气来,柳眉微微一竖:“我就是觉得,咱俩之间绑定的这个系统,就已经很离谱了,连我爹那样的修为都检测不出来,像是小说里面写的那样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宁无猜顿时一锤手掌,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都有他这样的穿越者,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 莫非…… 他真的不是主角?! 该死! 他来晚了一步嘛?! 难道主角光环被那个重生的家伙捷足登先了?! 紧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虞青梅,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师姐你……” 虞青梅小脸紧绷,肩膀轻轻一颤。 “你说小师弟有没有可能是重生者?!” 见到虞青梅沉默,宁无猜仔细回想了一下,双眼陡然一亮,抿嘴碎碎念的分析道:“重生者,没错……没错没错没错!肯定错不了了!看他从小大智若愚的样子,还在山下撩了一群小萝莉,压根就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做出来的事儿!撩妹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天生就会?!我不信!小师弟一定是重生回来的!一定是!” “这么一想,带着一个废物系统的我肯定就不是主角了!现在抱主角大腿还来不来得及?” “回去是不是应该对小师弟好点了?虽说我和小师弟感情甚笃,但仔细想想以前好像对他关心的还是少了……” “可恶啊,发现的太晚了!” 看着宁无猜一脸走火入魔的样子,虞青梅玉手轻轻扶额:“小赤佬,你冷静一点好吧?重生一遍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肯定是顺风顺水的啊,你再看看小师弟被咱俩欺负的那样,像是重生者吗?” “谁欺负小师弟啦?!” 宁无猜顿时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连忙抬起手掌摇头道:“我说停停,虞青梅你可不能凭白污蔑人啊!平时都是你欺负小师弟来着!你这妥妥的大反派人设,肯定要被小师弟清算的!我可跟你不一样,我对小师弟始终都是充满关爱之情的!” 虞青梅顿时柳眉一拧,青衣浩渺如风奔袭,抬手对宁无猜就是一记手刀:“小赤佬,你这是叛变!” 不好! 太得意忘形了! 宁无猜脸色瞬间一变,连忙夹住大师姐的手刀,诚恳的道:“等一下!大师姐,我又想了想,以小师弟的智商的确担不起重生者的名号!” 虞青梅傲娇的一扬下巴:“你什么意思?” 宁无猜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搜肠刮肚的编着瞎话:“就是,我觉得……我觉得吧,重生大概是不存在的。你看啊,重生就必须要扭转时间,这可是连天卿都做不到的事情!况且重生之后的时间进程,如果没有干扰其实是不会变的。而当有外力干涉的话,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蝴蝶效应?” “对,就是蝴蝶效应,我以前跟你讲过?”宁无猜疑惑的看向虞青梅。 虞青梅点了点头,眸光微闪:“是啊,你不是跟我讲过么。” 宁无猜摊了摊手,一边打出王炸一边说道:“那就好办了,既然你知道蝴蝶效应,那你就应该知道重生其实未必就是好事。微小的改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但是大的改变反而会影响时间进程的反弹,因为这种突然的介入根本没有逻辑合理性。” “有可能你想拯救世界,但是当你改变了某一因素后,情况就会变得更糟糕。也有可能你想拯救某个人,但是当你过渡介入后,反而加快了他的死亡进程。” 虞青梅眉头轻蹙:“那照你这么说,重生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岂不是又过了一遍相同的人生?” “当然不是。” “人怎么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呢?” 宁无猜甩出最后的两张牌,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河水也永远都在流淌,就算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是你已经不再是年轻时的自己了,所以中间的过程其实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啊……”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虞青梅呢喃着,转头看向宁无猜,想着他一脸兴奋的骗自己亲亲结果被自己打的满地找牙,想着他一脸无奈的被自己大半夜拉去看小蛤蟆,想着他一脸悲愤的发誓再也不上当了…… 报应! 她皱着鼻子轻哼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的翘起,紧接着弯着眼睛,宛若万树梨花盛放般翩然一笑。 是啊。 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万剑诀 偷瞄了一眼满脸愉悦的虞青梅,宁无猜顿时不含而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虞青梅一定看小说把脑子看坏了! 每次她这么笑都没什么好事! 上一次她这么笑的时候,还是那年逼着他在秘籍下面写【大师姐画的真不戳】,结果导致他被李叔拿鸡毛掸子,在经阁里追了好几圈…… 宁无猜索性装起哑巴来,一边打着斗地主,一边默默的等着梅歌笑回来。 五六七**十,两个炸! 很牛逼这个牌! 如果把这个K换成J,这个牌将绝杀,但是换不得…… 宁无猜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专心致志的打起斗地主来。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顺子! 四个三! 管上! 随着胜利两个金色大字浮现,宁无猜的欢乐豆也终于突破了一千大关。 正当宁无猜翘了翘嘴角,准备开下一局时,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系统的声音。 “叮!恭喜宿主成功达成斗地主里程碑(一),欢乐豆突破一千大关,获得系统奖励!” “叮!万剑诀(圆满)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叮!斗地主已升至初级场,下一次里程碑奖励将在欢乐豆突破一万时发放,请宿主再接再厉!” 紧接着,宁无猜的脑海中便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剑鸣,清越高亢,紧接着便是万道剑鸣接连而起,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道银亮的剑光,如同暴雨一般从天际直落眼前! 万剑诀! 一道道玄奥的感悟如同尘封许久的记忆一般,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宁无猜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这道法门,如同浸淫了十多年般,熟悉每一处的灵力运转! 这! 这是! 宁无猜瞬间就激动了起来,伸手掐了自己一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静! 宁无猜你要冷静!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之前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慎重起见,先检查一下系统的通知! 里程碑…… 万剑诀…… 好的,这里没有问题! 不对,咱家系统怎么可能会这么牛掰?!再检查一下万剑诀能不能运转! 八脉…… 天门…… 好的,灵气运转正常,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气息! 虽然名字是烂大街的名字,甚至还经常在各大游戏小说中客串出没,但这一瞬间引动万剑如雨坠落,这不比魏落蝉那一闪五剑的松果弹抖闪电剑牛哔壮观?! 可…… 这不对啊! 这不对劲啊! 咱家系统怎么可能这么牛掰?! 玩着游戏就能解锁法术?打着牌就能解锁法门?这不是爽文男主才有的待遇吗?! 这么说,咱终于逆袭了? 系统终于不坑了,爷的青春结束了? 宁无猜将信将疑的看着系统界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恍若做梦般的懵逼感…… 这还是他那个堪称背刺小能手的废物系统吗! 坐在井边,一阵寒风吹过,长发飘飘荡荡的落在脸颊两侧,宁无猜双眼失神的望着长街,陷入了沉思。 沉默良久,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当你习惯了提防背刺,对方却不再背刺,其实也是一种背刺…… 宁无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妙啊…… …… 入夜渐微凉,随着打更人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梅歌笑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戴好面具,三人再次下井。 “呼~” 火折子摇曳着火光,照亮了一小片井底,也照亮了三人脸上的面具。 梅歌笑看了一眼两人,紧接着从储物袋中取出蜃烛,缓缓将其点燃。 随着一阵阵肉眼可见的烟气如同龙须一般蜿蜒而起,丝丝缕缕的雾气逐渐在四周浓郁起来,将蜃烛和火折子的光火缓缓压制了下去…… “早茶了啊!” “拔雹局啊,拔雹局!” “刚出锅,热腾腾的大包子!” 随着一阵阵喧闹的叫卖声在四周重重叠叠的响起,夹杂着鼎沸的人生和马嘶,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在一块,宁无猜三人眼前慢慢出现了一条街道。 腾腾热气从一旁的蒸屉中冒出,旁边则是老板那张满是皱纹的朴实笑脸,一边叫卖着一边挑拣着包子。 挥鞭儿声响,车马带着马铃声辘辘的从街面上走过。 顶大的日头看起来有些虚幻,人群川流不息的陆续经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咱们现在是锁龙井的位置,接下来可能要走过这明光巷的大街,才能走到鬼市的位置。”梅歌笑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率先向着长街走去。 宁无猜连忙和虞青梅一起跟上,环顾着身边一个个经过的人,不断打量着四周。 茶馆的小厮,大声吆喝着客官里面请。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挑选着首饰,彼此攀比着谁的更好看。 东。 南。 西。 北。 整条街都充斥着一股名为热闹的烟火味儿,似乎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每个人都在互相寒暄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原来,那家脂粉铺原来的位置是家买早点的…… 原来,那家酒楼原来的位置是一片民居,孩童们在门口的大榕树下打闹追逐…… 原来,怡香楼哪里曾经是一家书院,书声琅琅…… 这…… 便是以前的明光巷么? 虽然明知是海市蜃楼,但宁无猜还是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感,看着眼前这些人欢笑着,热热闹闹的喧哗声在耳边响起,却仿佛在看一副老旧的画卷。 “到了。” 不知沿着长街走了多远,梅歌笑判断了一下位置,指着前面刻着明光巷三个字的大石头说道:“当年还没有碑坊和万民碑,不过碑坊的位置大概就是在这里。” 隔着大石头,面前的长街冷冷清清,与身后那条热闹无比的小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眼前,果然面前那宽阔冷清的长街景象,顿时泛起了一阵像是雾气翻涌般的涟漪。 “我先进,你们跟上。” 说罢,梅歌笑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将蜃烛交给了宁无猜,然后转身大步消失在雾气之中。 虞青梅当下也不犹豫,青衣飒飒的便紧跟了上去。 宁无猜举着蜃烛,半只脚刚迈进了雾气中,紧接着便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哗。 “郑捕头来啦,来,送你两个包子回去吃!” “郑捕头,今天辛苦了啊!” “郑捕头来量两身衣服,不收钱……” “郑……” 郑? 捕头? 还没等宁无猜细想,眼前的蜃气迷雾便席卷了一切,将脑后的那些喧哗声统统淹没。 “呼~” 蜃烛晃动了两下,终于熄灭。 下一刻,雾气散开,恶臭难闻的腥味儿顿时扑面而来。 眼前,远处巨大的龙骨蜿蜒而起,在龙首中燃着幽暗而又阴森的绿光,照亮黑暗而又萧条的长街…… 一阵阴风乍起,街道两侧破破烂烂的帷幔被风卷起。 成排的红灯笼随着阴风摇晃着。 宁无猜望着那块略微有些眼熟的巨石,眼神复杂无比,一字一顿的念出声来:“盲,鱼,巷……” 第一百零二章 盲鱼 阴暗…… 死寂…… 仿佛隔绝于世,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和令人极不舒服的诡异…… 这里,便是鬼市? 眼神从那巨石上面挪开,大红灯笼轻轻摇摆着昏光。 宁无猜看着眼前的长街,眼神微微一变,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心里的那股诡异感从何而来:“梅大人,方才那海市蜃楼中的人,可有你认识的?” 梅歌笑警惕的环顾着四周,肃声道:“没有。” 没有?! 他方才在海市蜃楼中听到有人叫郑捕头,韩修尘和张小乙也曾说过,二十年前这重明郡有一位郑神捕,明光巷的牌坊和万民碑便是为他而立。 很显然,海市蜃楼中的那位郑捕头,和二十年的那位郑神捕很可能是同一人! 这明光巷就算有变化,可这前后变化也才不过二十年。 容颜苍老,孩童长大,即便有所差别,但那海市蜃楼中竟然一个梅司尉认识的人也没有! 而且这建筑,书院变娼馆,民宅变酒楼,尽管还能看得出明光巷的模样,但这前后的差距未免也太翻天覆地了? 和外面的那条明光巷比起来…… 眼前的这条鬼市长街,或许……看起来更像是海市蜃楼中的明光巷! 老榕树。 早点铺。 学堂。 黑色的衣摆摇摇曳曳,踏过街道上绿光,依稀可以听到地下暗河从远处流淌而过的声音,似乎有着一双双目光透过紧闭的门窗,落在三人的身上。 宁无猜一边沿着长街走着,看着街道两侧熟悉的景象,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前面有人!” 虞青梅忽然轻声提醒道,让宁无猜整个人瞬间绷紧。 萧瑟的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老人,身形缓慢的开始支起早点摊,佝偻着脊背慢吞吞的吹着炭火。 随着蒸屉下面逐渐亮起了炭火那刺眼的红光,一缕缕轻烟随之飘了出来。 随着三人慢慢走近,看清楚那老人的脸后,宁无猜忍不住瞳孔一缩,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张吆喝着卖包子的朴实笑脸…… “老板,你这卖的是包子?”梅歌笑走到近前问道。 轻烟袅袅,老人抬起那张满是沧桑的老脸,花白的头发下露出了一双皮肤如树根般密麻交错的瞎眼,落在灯笼下的红光里,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 花白的头发晃动着,老人抽了抽鼻子,紧接着咧开满口黑黄色的牙齿,声音沙哑的说道:“几位客官,怕不是鬼市中人吧?” 梅歌笑点了点头:“范喜,老人家可认识?” 那老人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低头冷笑道:“认识,当然认识,几位原来是范大人介绍来的……既然几位是范大人的贵客,想买什么自然好说,不过这鬼市未开,小老儿也不敢随意卖东西,我看几位客官,还是稍待片刻吧……” 虞青梅挑了挑眉毛,问道:“那这鬼市什么时候开?” 那老人却是不再言语,只是低头继续弄着炭火。 虞青梅顿时脾气腾就上来了,撸胳膊挽袖子的轻嘿了一声。 吓得宁无猜连忙拉住大师姐,神情惶恐的连忙道:“不至于大师姐!不至于不至于!” 看小老头那副颤巍巍的样子,估计虞青梅这一拳下去,当场就要光速去世…… 那他们接下来还怎么秘密调查?! 好不容易拉住大师姐,宁无猜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对那卖包子的老人笑道:“老人家你误会了,我们和那姓范的不熟,只是对鬼市有些好奇,所以才通过他找了个门路。” “好奇?” 果然,那老人听到他们和范喜不熟,态度瞬间缓和了不少,然而还是沙着嗓子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太好奇了,这鬼市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宁无猜继续笑了笑:“老人家,这范喜也没跟我们说清楚,你跟我们说说呗,这鬼市到底是卖什么的?我听说,好像还有和蜃龙有关的东西卖?” 老人擦着桌子:“是啊,主要卖的便是和蜃龙有关的东西,引起海市蜃楼的蜃烛,坚硬无比的蜃鳞,延年益寿的天蜃丹……” “这些东西在外面根本买不到,这不是挺好的吗?”梅歌笑在一旁突然问道:“又为何说这鬼市不是什么好地方?” 老人却是转过头来,用那一对可怖的瞎眼紧紧的盯着梅歌笑的方向,咧嘴森然一笑:“好只是对你们而言,因为你们能买到外面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可我们就不一样了,看到进来时的那个大石头了吗?” 梅歌笑皱眉点了点头:“看到了。” 老人一边绞着肉馅,一边笑道:“你觉得,什么人会愿意住在这种鬼地方?” 大红灯笼轻轻摇摆着。 随着一声悠远的钟声传来,街道两侧的门窗接二连三的被打开,发出一连串的响动。 远处龙骨中的鬼火跳动得更加剧烈。 紧接着,这一连串的红灯笼纷纷发出一声轻响,从街头到巷尾呼啦啦的燃烧起幽绿色的鬼火,惨绿的光顿时照满了整条长街,也照亮了老人那张满是沧桑的面庞……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黑压压的人群从家宅里走上大街,除却那些干瘦黝黑的孩童,所有男男女女的脸上都长着一双,和那老人一模一样的可怖瞎眼! 他们如同正常人般支起一个个摊位,死气沉沉的坐在那里,宛若一具具行尸走肉。 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 什么人会愿意住在这种鬼地方? 宁无猜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突然想到老人的话,冷不丁跳出来了两个字…… 盲鱼。 宁无猜曾经读过一本杂谈,上面描绘了一种鱼,它们住在暗无天日的溶洞暗河之中,因为永远都看不到光,所以眼睛就慢慢的退化了,变成了没有眼睛的鱼…… 而这些人。 他们没有眼睛,或者说他们的眼睛被生生挖去了,早已习惯了黑暗,在这条不似阳间的鬼市上苟活生存。 这里。 对于他们来讲,既是囚笼,亦是存身之所。 若是活在阳世,等待他们的便只有白眼和嘲笑,所以他们只能活在这里,做一条永远见不得光的盲鱼…… 第一百零三章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宁无猜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只有那卖包子的老头一人双目被挖去,尚且还算是寻常,毕竟人间的瞎子也不在少数。 可眼前这一群人竟然齐齐都被挖去了双眼,就只能用惊悚两个字来形容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 会让这一群人都被挖去了双眼,成为了永远见不得光的盲鱼?! 宁无猜的视线从那一群人麻木的脸上掠过,似乎是想要从他们的神色中找出答案,然而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平静和绝望…… 麻木…… 绝望…… 宁无猜忽然想到自己进入鬼市前看到的那条明光巷,幸福满足,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与现在看到的鬼市,简直就像是两种极端! 除了那群孩子…… 虽然生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市蜃楼里,但眼中依然闪烁着光芒,身子半藏在阴影里,好奇的打量着宁无猜三人。 “看来几位客官应该是明白了。” 热气从笼屉里冒出来,老人咧开满嘴黄牙,伸手轻轻取出来了一个包子,递给旁边眼巴巴望着的小瘦孩:“瞎了十多年了,就算是活在阳光底下怕是也感觉不到了,反而还会遭人白眼,即便这鬼市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 “那块盲鱼石,还是曾夫子题的字,曾夫子真是有学问,这两个字题的甚合小老儿的心。” 老人伸手轻轻摸索着,揉了揉那小瘦孩的头,声音沙哑的说道:“视而不见谓之盲,随波逐流是为鱼,我们这群人不恰好就是盲鱼么……” 虞青梅想了想,伸手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了一把糖,对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招了招手,蹲下身子递给了他们。 那几个孩子怯生生的接过糖,其中一个下意识的便要往嘴里送。 虞青梅连忙拦住那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伸手剥开外面的纸衣,歪着面具对他笑了笑。 那冒着鼻涕泡的小孩看了看手里的糖,又看了看虞青梅的面具,紧接着抬起小手,指着虞青梅的面具笑了起来,笑得一个鼻涕泡接一个鼻涕泡的:“丑!哈哈!丑……” 宁无猜看着那作死的熊孩子,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拉住长发倒飞而起的虞青梅,大声劝道:“不至于不至于!师姐,为了一个熊孩子不至于!” 虞青梅三尸暴跳,挥着拳头怒道:“谁还不是个孩子了!姑奶奶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这个熊孩子,他就不知道猴子屁股为什么这么红!” 那熊孩子顿时笑得更欢了,看着宁无猜和虞青梅,紧接着伸手扯了扯鬼脸,做出和宁无猜脸上面具一样的哭丧脸给小伙伴看,鼻涕冒泡的笑道:“更丑……” 宁无猜:“……” “嗨呀!” 宁无猜顿时七窍生烟,高举着喧雷剑,被梅歌笑一把拦住,咬牙切齿挥舞着长剑:“别拦我!小熊孩子!你等着!别走!你等着啊!敢不敢比划比划?!” 梅歌笑架住宁无猜的手臂,眼里写满了无奈,苦口婆心的劝道:“宁兄!宁兄冷静啊宁兄!” “嗨呀!还敢跟我略略略!” 宁无猜气得额头青筋直暴,被梅歌笑架住胳膊,死命挣扎着踢腿道:“你家长呢?!啊!你家长呢?!小熊崽子!等着啊!三天之内打哭你!尿布都给你扬咯!” 虞青梅则在一旁笑弯了腰,浑然忘却了刚才的事。 “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随着一声苍老的低吟,惨绿色的光晕下,一名身穿麻布袍的老者从旁边的书院中踱步而出,手中还拿着一根戒尺。 “夫子,糖!” “夫子吃!” “夫子这是糖!” 孩子们顿时一股脑的围了过去,拼命高举着手中的糖,叽叽喳喳的叫着。 老者精神矍铄,却是俯下身子,伸手剥开了一块梨花糖塞进了小女孩的嘴里,转头用那可怖的瞎眼看向那熊孩子,缓缓沉声道:“小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做的可合乎君子的行为?” 那熊孩子顿时乖乖的摇了摇头,紧接着伸出手来,满脸的悲壮。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只是用戒尺轻轻敲了一下那熊孩子的手心,紧接着便说道:“去给人家道个歉,还有你们也是,都拿了人家的糖,可曾道过谢了?” 孩子们顿时一股脑的向宁无猜他们跑了过来,笨拙且可爱的鞠了一躬,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谢谢哥哥。” “谢谢姐姐。” “谢谢……” 那冒着鼻涕泡的熊孩子也老老实实的鞠了一躬,满脸乖巧的道歉道:“哥哥姐姐对不起……” 宁无猜顿时摇头嗤笑了一声,默默收起手中的喧雷剑。 自己……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不过是童言无…… “我下次再也不当面说实话了。” “……” “剑来!” “宁兄使不得!!!” 好不容易拦住再次提剑暴走的宁无猜,被那老者歉意的请进书院,梅歌笑这才松了一口气,略带警惕的看向那满头银发的老者:“曾……夫子?敢问那块盲鱼石可是您亲手题的?” 那曾夫子含笑点了点头,尽管笑容仍旧有些可怖,但整个人却带着一股从容,驱散了那群孩子:“不错,正是老朽所题。” 梅歌笑顿时皱了皱眉头:“敢问,盲鱼二字何意?方才卖包子的老人家说,视而不见谓之盲,可我看这里似乎人人都被挖去了双眼……” 曾夫子顿时为之一默,紧接着问道:“几位,怕不是来这鬼市交易的吧?” 虞青梅顿时奇怪道:“何以见得?” 曾夫子轻轻一笑,并起两指,先是指了指虞青梅:“姑娘行走如风,方才发怒时四周隐有风气,力气之大竟需要那小兄弟全力才能拦住。” 说罢,再指了指宁无猜:“而这位小兄弟方才剑气逼人,扬剑时空气中隐隐带着焦味,所以两位一定是修炼者,且精通风雷两道。” 宁无猜和虞青梅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便听那曾夫子指着梅歌笑,继续说道:“至于这位,身上尽管阳气旺盛,却也是阴气环绕,行走沉稳有力,还略带着一丝辟邪炭的香气,这辟邪炭只有镇妖司才烧,所以这位应当是镇妖司中人……” 梅歌笑顿时轻轻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按住储物袋:“所以,你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的?” 那曾夫子连忙摇了摇头,望向梅歌笑说道:“这位大人,不要误会,老朽没有敌意。” “几位来鬼市做什么其实都与我毫无干系,盲鱼巷是鬼市,但鬼市却不是这盲鱼巷,我等只不过是一群早该死去的人罢了,靠着一点为数不多的羞耻心苟活于世。” “而刚才这位大人问的问题,我也能告诉各位。” 说着,那曾夫子轻轻抖了抖袖袍,笑着望向几人:“视之不见谓之盲,随波逐流是为鱼,我们这群盲鱼不是被人挖去了双眼。” “因为,挖掉这双眼睛的。” “是我们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老谜语人了 亲手挖掉自己的眼睛…… 宁无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着那曾夫子,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最悚然的话! 自己戳瞎自己? 鬼市上的人都疯了不成?! 这群人图什么啊! 紧接着便听到梅歌笑在一旁沉声问道:“为何?” 曾夫子面带沧桑:“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要查一查当年的档案就知道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几位也不必再多问,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牵扯到很多。所以我没法具体说,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也没办法……” 老谜语人了!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 虞青梅却是彻底忍不住暴脾气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冷哼道:“你就说你抗不抗揍吧!” 说着,虞青梅抬手捏了捏粉拳,灵动的双眸透过面具落在曾夫子身上,青衣飞扬的说道:“这鬼市怪异的很!要我说,跟他们废什么话,先擒下一个带回镇妖司,看他们招还是不招!” 曾夫子却是面无惧色,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娘,我们这群人早在十多年前就该是一群死人了,到这鬼市的每一个人,都挖出了自己的双眼以示决心,往后余生便只为一件事而活。死亡和**上的折磨,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解脱罢了……” “试过才知道!” 虞青梅脸颊两侧青丝微微飞扬着上前一步,冷哼了一声,拳锋处便要涌动风灵力。 却被宁无猜抬手轻轻拦了下来,眉头轻皱着说道:“师姐,稍安勿躁。” 说罢,宁无猜看向曾夫子,眼神轻凛着问道:“曾夫子,你们为此而活的那件事,可是红衣鬼?” 曾夫子紧抿着嘴唇,默默不言。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所以刘海柱和张小乙其实也是你们的人?” 曾夫子伸手捋着胡须,长长的喟叹了一声:“老朽不知你在说什么……” “曾夫子。” 听到曾夫子打马虎眼,宁无猜明亮的眸子透过面具,紧紧盯着曾夫子的面庞:“在这鬼市里,盲鱼巷中的人们并不是唯一存在的人,对吧?” “你们都是一群普通人,但是范喜却有修为在身!” “你们的眼睛是自己挖掉的,但是范喜的双眼却是完好无损!” “所以,除却你们以外,鬼市应当还住着另外一群没有瞎掉双眼的人!” 曾夫子继续沉默不语,梅歌笑却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可按这样来说的话,刘海柱和张小乙其实应该是范喜的人?” “错了。”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看向梅歌笑开口道:“梅大人,你还没有发现么?这鬼市上住着的其实都是一群年纪大了的老人,并没有青年,而这鬼市上的孩童也是双眼完好的!” “张小乙和刘海柱不过三十来岁,如果戳瞎双眼这件事是二十年前发生的,那这两人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所以当年明光巷的孩子其实都是没有瞎的!” 同样是没有瞎眼,张小乙和刘海柱不过三十来岁出头,而范喜却已经四五十岁了! 若范喜也是当年盲鱼巷中的人,那他如今便会在这群盲鱼之间! 所以,范喜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盲鱼巷人,更像是一种监管者,其他人不能出入的鬼市,对于他来讲却是出入自由。 而张小乙和刘海柱之所以能出鬼市,则是当年便早早的溜了出去,一个被钱老板收留,一个潜伏到了韩修尘身边成了捕快,出入鬼市这件事同样是有约束的。 他们虽然带着计划,但是从出了鬼市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彻底与鬼市断了联系…… 所以红衣鬼,盲鱼巷,张小乙和被钱掌柜收留的刘海柱才是一起的。 而范喜,则属于另外一方。 见到曾夫子继续沉默不语,那双可怖的瞎眼在昏光下望向远方,宁无猜紧接着道:“好,曾夫子不说也没关系,不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紧紧的盯着曾夫子,问道:“赵俊这个人,您认识么?” 曾夫子面容平静的开口道:“认识,是这鬼市曾经的一个客人。”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一个普通的客人怎会记得如此清楚,看来夫子你的确认得这个名字,而且还颇有渊源……” 曾夫子摇了摇头,转身道:“鬼市将歇,各位客人还是请回吧,老朽什么都不知道,也当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你这老头……” 拦住跃跃欲试还想给这老头一记升龙拳的虞青梅,宁无猜看向曾夫子那平静的面容:“张小乙和刘海柱包庇红衣鬼,我们中可是有镇妖司的大人!你们盲鱼巷既然与恶鬼勾结,难道不怕我们出去后,再带人来抓你们?” “我之刀俎,人之鱼肉……” 曾夫子却是缓缓转过身来,可怖的瞎眼看向宁无猜,轻叹道:“小兄弟,个中缘由你再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我们发过誓。但是可以告诉你,我们在这鬼市里生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瞎眼,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有人不允许我们重见天日。” “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们是不会允许你们镇妖司来抓人的……” 梅歌笑却是眼神一凛,沉声道:“我镇妖司隶属皇家,谁能阻我镇妖司捉人?!” 曾夫子却是重重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妖言惑众!” 梅歌笑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我镇妖司想抓的人,便是郡守也阻止不了!既然基本可以确定这盲鱼巷与红衣鬼有关,咱们先出去,届时我通知镇妖司来拿人!” 宁无猜却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可若是……镇妖司内部出了问题呢?” 梅歌笑双眸微张:“什么意思?” 宁无猜眼神深邃的看向梅歌笑,问道:“范喜为何会突然暴毙?当时抓人,是谁突然带着一堆人进来搅乱局势?又是谁在当时给了范喜逃脱之机?我如果没记错,梅大人你说过,这次任务你原本是想叫铁司尉,结果却是曹司尉主动要求来的?” 梅歌笑顿时瞳孔微缩:“曹司尉有问题!” “只怕不仅是曹司尉……” 宁无猜摇了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指挥使被调走,想想曾夫子刚才的话,单是一个曹司尉恐怕还做不到掌控镇妖司,可若是一个副指挥使呢?” 说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能在重明郡中藏了二十年的鬼市,这幕后之人的能量可想而知!这次,咱们三个恐怕真成瓮中之鳖了……” 第一百零五章 通缉 镇妖司出问题了! 这并非不是没有可能! 梅歌笑回去取蜃烛时,一定被许多人看到了。 若是真如曾夫子所说,既然那幕后之人圈进了盲鱼巷的人近二十年,此刻知道他们三个进了鬼市,定然不会放任他们安然出来,然后再带镇妖司的人进来抓人! 这一瞬间,宁无猜忽然想到了徐善。 如果镇妖司真的出了大问题,那徐善宁可承受着被红衣鬼杀死的危险,也不惜装疯卖傻,或许并不是这个秘密不能被镇妖司知道,而是那幕后之人想让他成为鱼饵! 徐善很可能知道红衣鬼的身份和来历! 宁无猜一边想着,眼前的蜃雾随着蜡烛熄灭慢慢散开,海市蜃楼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则是布满青苔的井壁。 天已拂晓。 尽管井底仍旧漆黑,但抬头便能见到头顶上的光亮,能听见附近桑树那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不对劲。” 梅歌笑摘下面具,缓缓抽出长剑:“太安静了,镇妖司恐怕真的出问题了……”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后,摘下面具苦笑了一声:“不知道这个时候报师尊的名头还好不好使……” 虞青梅则是看了他一眼,跟着一起摘下面具,嘴角翘起了一个嚣张的笑容:“怕什么,大不了就打一架!打架什么的,姑奶奶可太喜欢了!” 匪气凛然! 看到神色中满是雀跃的大师姐,宁无猜顿时就无语了:“师姐,你修为还没恢复呢!” “听我的,等会儿冲出去,咱们分别往三个方向逃,甩掉敌人后在徐府汇合!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红衣鬼出没的地方反而更不会有人注意!” 见到梅歌笑和大师姐纷纷点头,宁无猜缓缓查数道:“三。” “二。” “一!” 双眼中电光一闪,黑色的身影缭绕着暴烈的雷弧,顺着井壁飞快蹿起! “放箭!” 一声肃杀的厉喝,犹若金石之声乍起! 随着一声声弓弦绷紧的声音,飞蝗般的箭矢顿时迎面落下! “嘣!” 金铁之声交鸣,梅歌笑浑身剑气缭绕,看着被崩断出缺口的长剑顿时瞳孔一缩,高喝道:“小心,是诛魔箭!” 镇妖司的诛魔箭,专破灵气! 虞青梅却是冷笑了一声,缓缓扬起青袖,紊乱而又苍白的气流顿时如同巨蟒般昂起。 “轰!” 一拳轰落,暴躁的狂风顿时将那箭雨吹得七零八落! “围杀叛徒!” 那声厉喝再度响起,随着一道道镇妖司的火纹玄衣从四面八方的奔来,道道飞剑如同游鱼一般穿梭上下,宁无猜三人连忙向三个方向分别奔逃而出! “追!” 迎面劲风,蜿蜒的雷电在小巷中眨眼穿过,如同激射而出的箭矢一般,激起漫天烟尘! 身后一道道银光钉落! 随着那在房顶交错奔袭的身影,又再次飞起,向着那道雷电绞杀过去! 长发被劲风拂乱,宁无猜也不多做纠缠,只是埋着头飞逃,黑衣飒飒席卷着狂雷穿过! 身后这两人只是初入天门的修为,换做平时,宁无猜直接一套雷霆嘎巴教他们做人! 但是眼下却不敢多做停留! 凭借着雷灵力的急速,飞快奔袭了七八条小巷,宁无猜这才终于甩脱了那两个人,连忙直奔徐府而去…… “哎!疼疼疼!” 刚翻过徐府围墙,迎面便伸来了一只手掌,宁无猜反手拧住,却看见韩修尘满脸痛苦的喊着疼。 宁无猜连忙松开手,无语道:“你怎么在这儿?” 韩修尘揉着肩膀,呲牙咧嘴的道:“我也是来碰碰运气,我还想问呢,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就突然被通缉了?!” “通缉?” 宁无猜眉头轻皱:“我们刚从鬼市出来,具体说说,谁通缉的我们?!” 韩修尘也跟着皱了皱眉:“当然是郡守府通缉的你们啊,说你们与城中作祟的红衣鬼勾结,谋害镇妖司副指挥使败露,最后杀了个镇妖司司尉!” 说着,韩修尘神色缓缓凝重起来:“我原本也是不信的,现在你说你们刚从鬼市出来,那这件事看起来就更蹊跷了!” 宁无猜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肯定有蹊跷啊,镇妖司内部出大问题了,关键是,为什么郡守府会通缉……” 话说到一半,宁无猜却像是吞了个蚊子一般,神情忽然一滞,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的瞪大了双眼。 郡守府! 郡守! 能在重明郡里藏着一个鬼市,藏了二十年!供给盲鱼巷的吃穿用度,来往消息的封锁和保密,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谁能让镇妖司副指挥使甘愿叛变?! 谁能让徐善噤若寒蝉?! 这时候,似乎一切都有了解答! 张小乙临死前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让线索断在那里?! 徐善和盲鱼巷的人都知道红衣鬼的秘密,但又为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 很简单! 张小乙口中的漫长黑夜,便是郡守在这重明郡中的一手遮天! 所以韩修尘是烛火,也仅仅是烛火,哪怕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是远远无法和郡守抗衡的! 出于情义,他选择不让韩修尘追查下去! 出于道义,他选择让红衣鬼的线索断在这里! 至此,阵营分为了两端! 一端是以郡守为主,镇妖司,官府其次的幕后黑手! 而徐善,或许与红衣鬼有着直接关系,尽管地位处在最底端,但还算是郡守的人,所以郡守并没有将他像盲鱼巷里的人一样看押起来,而是将他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另一端则是以红衣鬼为首,盲鱼巷和张小乙,刘海柱这些人为辅的复仇者! 宁无猜瞬间理清了思路,看着顶大的日头,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他们呢? 他们算是啥? 好奇害死猫?还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搞到现在,鬼市鬼市不待见他们,郡守郡守要通缉他们…… 特么的! 为啥啊?! 草! 他连红衣鬼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都不知道,就是顺手破了俩案子,关他屁事儿啊! 他妈的,烦死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呼……” “谁?” 一道劲风迅速掠过围墙,顿时让宁无猜和韩修尘警惕了起来,连忙同时转过身来。 却见虞青梅伸手拨开脸颊两侧凌乱的发丝,青衣款款的腰悬酒葫芦,脸颊上犹带着些许红晕,笑嘻嘻的道:“当然是你天生丽质惊鸿绝艳倾国倾城仙女下凡的大师姐啊!” “师姐你正经一点,咱们还被通缉着呢!” 看见虞青梅暴露本性,宁无猜顿时嘴角轻轻抽搐,轻抚住额头。 虞青梅却是眉梢一挑,走过来轻轻掐起宁无猜的下巴,诱人的红唇翘起一丝弧度,眯起明亮的双眸望向宁无猜:“怕什么,师姐会罩着你的~” 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拍掉虞青梅那不安分的爪子,向后退了半步。 罩? 拿什么罩? 虞青梅修为还没恢复呢,怕是连自己都罩不住,又怎么可能罩得住他? 看着虞青梅背着双手,笑吟吟的看着他。 一袭青衣宛若随风摇摆的荷叶,身形修长高挑,勾勒出傲然的轮廓,峰峦绝秀。 宁无猜喉结顿时滚动了两下,坚定地摇了摇头。 罩不住…… 真的罩不住…… “小赤佬,你往哪里看呢?!” “师姐你误会了!我其实是在瞻仰师姐的飒爽英姿,面对强敌,师姐悍而不畏,胸有丘壑!如同玉峰耸立般的气势,简直令人高山仰止!佩服佩服……” “哼,大不大?” “大!” “小赤佬看掌!” 韩修尘愣愣的看着两人打闹,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感觉自己突然有些多余。 如果他有罪,请让南国律法来审判他,而不是…… “呼!” 又是一道劲风从围墙边掠进来,看着被虞青梅揪着耳朵跑的宁无猜,梅歌笑顿时为之一愣。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便被热泪盈眶的韩修尘一把抱住,重重的拍了拍后背感慨道:“梅兄,有你真好……” 与此同时,徐念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韩大哥,怎么样?虞姑娘他们可……” 徐念夏提着裙摆匆匆走过月门,脸上的焦急之色还没完全褪去,晶亮的双眼却猛然睁大,迅速抬手掩住了嘴唇。 十目相对,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僵。 梅歌笑咽了咽口水,轻轻拍了拍韩修尘的肩膀:“来人了……快,快起来了……来人了……” 韩修尘则是扭过来,看着满眼震惊的徐念夏,缓缓松开梅歌笑,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念……念夏,不是你想的那样……” …… “哗哗……” 热茶落入茶杯中,顿时飘起了缕缕热气。 林采薇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大概都听明白了,念夏,你有听你爹说起过这些事吗?” 徐念夏轻蹙着眉头,望着面前的茶杯发着呆,满脑子都是韩修尘刚才抱住梅歌笑的那一幕…… 这么多年。 喜欢和男人待在一起,从来不说荤段子,也从来不近女色…… 难道说韩大哥…… “念夏?念夏?” “啊啊?” 徐念夏抬起头来,看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顿时有些茫然:“怎……怎么了?” 林采薇道:“我们怀疑你爹可能和那红衣鬼有直接关系,他有跟你提起过什么吗?” 徐念夏摇了摇头:“我爹从未跟我提起过,他平日没什么交际,朋友也很少,除了郡守府里的同事,便是赵叔叔和周伯伯……” 赵叔叔和周伯伯? 宁无猜脑海中灵光一闪而逝,急忙问道:“你那赵叔叔和周伯伯,可是叫赵俊和周仁?!” 徐念夏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 “我明白了!” 宁无猜拍案而起,狠狠地一握拳头,双眼放光的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韩修尘连忙挠了挠头:“你明白什么了,倒是快说啊!赵俊我知道,周仁我记得好像是灞河县司尉,这俩人怎么了?” 宁无猜问道:“还记得他俩是怎么死的吗?都是什么日期死的吗?” “12月4日,赵俊死于**,12月1日,周仁在家中被烧……” 韩修尘话说到一半,瞳孔跟着一缩,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都是被火烧死的?!” 梅歌笑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跟着补充道:“而且死后都是呈僵直状的焦尸……” 宁无猜继续说道:“再加上重明神庙那起,还有赵家酒楼那起,已经出现了四起被火烧死的人,这并不是巧合!” 梅歌笑缓缓沉下脸色:“红衣鬼……” “不错!” 宁无猜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不过只说对了一半,这四起火案中,其实只有赵俊和周仁是死在红衣鬼手里的,而重明神庙和赵家酒楼则是刘海柱在模仿作案,用来混淆我们视线的!” “混淆视线?”韩修尘有些不解。 宁无猜点头道:“不错,我之前虽然一直觉得不太对劲,但始终说不上来,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死状不同!” “人正常被烧死,即便是被打昏,也会下意识的挣扎,所以死后的尸体都是成蜷缩状的,这一点重明神庙的老庙祝尸体和赵家酒楼的赵氏夫妇尸体都可以佐证。” “而赵俊和周仁的尸体却是成僵直状的!” “所以……” 宁无猜笃定的说道:“他们在被烧死之前,其实就已经被红衣鬼杀死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肃然一静。 或是震惊,或是沉思,或是茫然,或是满脸笑意的看着宁无猜的侧脸…… 林采薇沉思了片刻,有些恍然的道:“所以徐主簿才会一直说轮到我了,恐怕是他和赵、周二人当年做了什么,导致红衣鬼死后回来找他们复仇!” 徐念夏却是眉头轻蹙:“这不可能!我爹虽然为人市侩了点,爱贪小便宜,可这么多年一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这些韩大哥应该知道的……况且,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韩修尘也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错,徐主簿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其实人还不坏,而且之前也是好好的啊!”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就是这个,为什么红衣鬼会在这个节点出现……” 第一百零七章 不仁不善 “红衣鬼杀人不是没有规律的,排除掉混淆视线的两件案子,就只有12月1日的周仁案,和12月4日的赵俊案。而红衣鬼恰好是在12月2日出现的,又在12月4日刘海柱伪装时消失,之后又在12月5日开始出现。” 宁无猜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来了当初客栈时的那张纸,轻轻敲在桌子上道:“红鸾恨,这是那红衣鬼唱的词,与我当初的推测一模一样,红衣鬼杀人间隔了三天,上阙的词首,和下阙的词首,便是周仁案和赵俊案发生的时间!” 林采薇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有打听过,这首词在正戏开始时需要唱两遍。上阙死了周仁,下阙死了赵俊,但是红衣鬼并没有消失,所以红衣鬼还要继续杀人!” 宁无猜点了点头:“没错,下一个人,便是徐善!” 徐念夏闻言顿时脸色一白:“爹……” 韩修尘看了徐念夏一眼,想要伸手安慰,却又抿了抿嘴,眼神有些复杂的收了回去:“昨夜镇妖司已经宣布把红衣鬼除掉了,应当是不会再管这件事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鬼市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他们要借红衣鬼的手杀人灭口了,徐善便是当下唯一知道这其中内情之人……” 说着,宁无猜看向徐念夏,眼神复杂的道:“徐姑娘,如果想保下你爹的性命,就需要你去劝劝你爹了,你爹其实没有疯,他只是为了保全你在装疯而已。” 徐念夏不敢置信的看着宁无猜,消化了许久,这才坚定的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去找我爹,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 外柔内刚! 初见时宁无猜便看出来了这徐小姐的性子,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知书达理,但若内心没有一股子刚强劲儿,也不可能在徐善装疯之后独自支撑徐府这么久…… 为了怕人多眼杂,徐念夏便只带了宁无猜和韩修尘两人一起去了徐善的院子。 步履匆匆的走过庭院,很快便见到了徐善,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愣愣望着外面的天空。 “爹……” 徐念夏神色复杂的走了过去,看向面容苍老的徐善。 这一次,徐善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双目不再像之前那般浑浊,看着徐念夏苦笑了一声:“从你一进院子我便知道了,爹的把戏被你拆穿了啊。” 徐念夏却是流下两行清泪来,哽咽道:“爹,何至于此……” “你不懂。” 徐善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装疯,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只有确认我疯了,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他们才不会为难你这个不知情的人……” 徐念夏顿时泣不成声:“爹,我不要你死,咱们离开重明郡吧!走得远远的!” 徐善苦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徐小姐的手,没有说话。 宁无猜却是在一旁突然插嘴道:“那个……虽然我知道这样很破坏气氛,但是徐主簿,你怎么就能确保这幕后之人一定会放过徐小姐呢?” “与虎谋皮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我若是那幕后之人,哪怕是知道你带着秘密去死了,但我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丝隐患!” 徐善无言,只是缓缓合上了双眸。 宁无猜很清楚,徐善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些希望…… 徐善死志以明,唯一在乎的只有徐小姐,若是徐善还对那幕后之人存有希望,那便根本不会说出真相,只会把秘密带进坟墓! 只有彻底打碎了他的这点希望,徐善才会彻底倒戈! 看着沉默的徐善,宁无猜继续趁热打铁:“徐主簿,郡守已经彻底放弃你了,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们!如果你想让徐小姐活下来的话,那就告诉我们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完全了解当年的事,我们才能想办法救你和徐小姐……” 徐善却是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看来,你还是不懂啊。” 宁无猜眉头微皱:“懂什么?” 徐善凝望着他,声音嘶哑的道:“此事二十年前因我和周仁,赵俊而起,所以这幕后之人根本不是现在的郡守,现任郡守冯河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罢了……” 宁无猜微微一愣,徐善的话顿时像一道闪电般在他心中劈过!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那位…… “这是蔡大人在二十年前当郡守时立的碑坊,下面那行小字便是当年蔡大人亲手题的,还有这碑坊旁边的万民碑,也是当时一起立的,为了纪念当年的那位郑神捕。” 脑海中闪过韩修尘给他介绍牌坊时说过的话,顿时让宁无猜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右相! 蔡元常! “不过你说的也对。” 徐善抬头望着天空,眼神晦暗的说道:“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那位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而已,他虽然不会亲自过问,但冯河为了讨好他,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说着,徐善轻轻拍了拍伏在他腿上哭泣的徐念夏,转头看向宁无猜道:“我不需要你们救,但如果你们保证护念夏安全的话,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宁无猜点了点头:“没问题。” 见到徐善也跟着点了点头,韩修尘神情有些复杂:“徐大哥,当年你……” 徐善看了一眼他,轻轻叹了口气:“修尘,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当年虽对你有提携之恩,但并非是出于什么好心,不过是念夏来求我,我才顺水推舟罢了,这些年反而受了你不少的好处。” 韩修尘顿时一愣,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徐小姐:“是因为,念夏……” 徐善却是不再看他,闭起双眼自顾自的说道:“我这一生,作恶多端,虽名为徐善,却算不上是个善人,直到有了念夏后,我才收敛了许多,有如今下场也是应得。” 伸手轻抚着徐念夏的头发,徐善开口缓缓道:“我父亲是前任重明郡主簿,徐诚,因为父亲对我素来严厉,动辄打骂,所以我便整日在外厮混。” “在春风阁,结识了当时周郡丞之子周仁,和赵境磊赵尚书之孙赵俊,因为臭味相投,所以我们三个便整日厮混在一起。” “纵狗伤人,强抢民女,欺压小民,坏事基本上都做绝了,当时也被称为重明三霸。” “知道当时的百姓怎么说我们吗?” 徐善自嘲般笑了一声,看向宁无猜缓缓说道:“周仁不仁,暴虐成性!徐善不善,作恶多端!赵俊不俊,金玉其外!内如败絮,破烂不堪!” 长呼出一口气,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徐念夏和韩修尘,徐善紧接着道:“当时我们三个意气风发,觉得在这重明郡中,没有人敢惹我们,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第一百零八章 人生不能从头来过 宁无猜眼神闪了一闪,忽然问道:“是那位郑神捕吧?” 徐善看了一眼他,点头道:“不错。” 听到徐善的肯定,宁无猜架着胳膊肘,伸手摸了摸下巴,顿时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其实之前就已经猜了个差不多了。 12月1日,这是红衣鬼最早的杀人日期。 坦白而言,无论是周仁、赵俊还是徐善,其实实力都不怎么高,红衣鬼想要杀人根本不需等待这么多年。 然而二十年都过去了,红衣鬼却偏偏要等到今年12月1日,不远千里的杀完周仁后,又在12月2日重新回到了重明郡。 为何? 很显然,因为它之前很可能和陆淅川一样被封印了,直到11月30日才终于解封! 而11月30日,这一天重明郡风平浪静,唯有一件比较恶劣的事…… 那便是,赵俊唆使手下砸毁了万民碑! 接下来只要将鬼市,万民碑,红衣鬼这些因素稍一串联,这红衣鬼的身份便也不再难猜…… “重明神捕,郑燃。” 徐善缓缓耷拉着眼皮,长叹出一口气,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回忆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重明郡,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发生改变……” “坏人们惧他畏他。百姓们敬重他。霓裳楼的琴韵姑娘倾心于他。当时人人皆知郑神捕,当时就连蔡元常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他,怕激起民愤。” “直到……二十年前。” 徐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仿佛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声音沙哑的说道:“当时,我们三个看中了一个在街上卖花的少女,于是强掳了她,轮番施暴了她,本来这对于我们三个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消遣,每次事后也都是赔了些银子了事。因为我们三个背景强大,所以那些受害者不敢伸冤,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 “结果那少女性子刚强,趁我们不备,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事后那少女家里的父母自然不依不饶的上门要人,知道那少女死了后,那家原本唯唯诺诺的男人突然像疯了一样,而那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人也突然暴起,在赵俊的脸上抓出了好几个伤口,我们三个一时愤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指使手下将这对夫妻沉了灞河……”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徐善自嘲般一笑,继续道:“当时雨季,灞河河水泛滥,渝柳县和玉山县多处泥石流,山体滑坡。那对失踪夫妻的随身物品还有被鱼啃烂的手臂便被从灞河河边冲了出来,被一个渔民见到后,当场就报了官。” “恰巧郑燃当时正在追查这件事,不过因为要和琴韵姑娘大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我们知道,如果被他查出来了这件事,就一定会清查到底。三条人命再加上我们过去的累累恶行,便是我们的父辈也保不住我们,所以我们在他大婚当晚……” “烧死了他。” 徐善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说道,眼中似乎还倒映着那场熊熊的火光…… 火舌翻卷着,吞噬了那间小房子,还在燃烧着零星火焰的木板噼啪的落下来,依稀可以见到房子里被迷晕的两人。 红色的喜袍,金灿灿的凤冠,一点一点烈火无情吞噬。 “周仁负责浇油放火。” 徐善轻声说着,记忆中的火光映亮了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容,浑身油渍,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 那是年轻时的周仁…… “赵俊负责下迷药。” 在他的记忆中,在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容旁,是一张丑陋蛮横的面容,手里还拿着一瓶迷药。 那是二十年前的赵俊…… “我负责搅乱人群和望风。” 火光中,有人指挥着家仆和流氓们四处打砸,尽管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忍和怯弱,但很快便被决然之色迅速掩盖下去。 那是他自己…… 人群的哄闹声中。 重明郡的老庙祝借口为神明祈福,封了井水,赵家的管家夫妇带着家仆支开捕快衙役。 明光巷的人们纷纷从自家的水缸中捧出水来,锅碗瓢盆,溢出的清水洒了一地,却仍旧是杯水车薪。 大火。 从天黑,一直燃烧到天明。 他亲眼见着,那些满面黑灰的人们跪在地上叩首痛哭…… 他亲眼见着,为他们带路的那两个孩童,痛哭流涕的伏在早已自裁的爹娘尸首面前,大声哭嚎着“爹娘我不要你们死”“柱儿再也不敢了”“小乙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之类的话…… 他亲眼见着,明光巷的人们如同那泛滥决堤的灞河般,黑压压的冲上街面将赵家铺子打砸一尽,又捣毁了重明神庙。 他又亲眼见着,血泪书写的万民碑将那不甘的冤魂镇压,人们愤怒不甘的缄默闭口,明光巷被彻底废弃…… 不过是迟来的报应罢了,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年我就一直在想,自己当初选择做一个好人,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二十年,可以安心过一辈子。” 徐善摇了摇头,伸手轻拍着徐念夏的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可惜,悔之晚矣。” 望着平静而又释然的徐善,宁无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仿佛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数。 赵俊为泄一时之愤砸毁万民碑,却导致当年被害死的郑神捕脱困而出,反而将自己杀死。 徐善作恶多端,亲手制造了灞河惨案,毁掉了一个家庭,最后却又大彻大悟,拼尽全力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 周仁一生暴戾恣睢,渴望平步青云,然而却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竹篮打水一场空。 “爹!你去认个错!一定能活下来的!一定能,一定……” 徐念夏脸色苍白的颤抖着嘴唇,泪流满面,似乎想要找出一条挽回过错的方法:“咱们给郑神捕建庙祠,一定还有办法的!还有那些重明郡的人,只要咱们家有的……哪怕是散尽家财……” “你已经洗心革面了,已经改邪……” 然而徐善却抬手制止了徐念夏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徐念夏笑了笑:“念夏啊,血债血偿罢了,天经地义,不要太伤心。” “爹只希望你余生不要带着恨活着,也不要背负着愧疚,要坦坦荡荡的活在阳光底下,永远像夏天一样美好。” “开心的笑,痛快的哭,哪怕是鸡皮蒜毛的小日子,也总能过的有滋有味……”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毕竟啊……” 徐善摸了摸徐念夏的头,看着她痛哭失声的捂着面庞,眼前似乎流转过一幕幕他跋扈飞扬的画面,有鲜衣怒马,也有熊熊大火,最后缓缓定格在了那张宛若夏日般消融他所有少年戾气的灿烂笑脸上。 眼神怅然而又遗憾,缓缓微笑着感慨道:“人生,不能从头来过……” 第一百零九章 你还说你不会撩妹 和韩修尘一同出了徐善的院子,宁无猜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冬日的暖阳。 徐善算好人么? 当然不算! 他年少时作恶多端,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但他身上的血债累累,不是说到了现在突然一句我悔改了,然后痛哭流涕的忏悔,就能赎清所有孽障的。 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狗屁! 坏人放下屠刀便能成佛,那些死在屠刀下的好人,他们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欠下的血债,就应该用鲜血赎清! 二十年! 就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当年的捕头在大婚时活活被烧死,此后再无波澜! 正直的人,被迫弯腰! 诚实的人,被迫说谎! 在那场暴动的民乱中,黑暗无情地镇压下来! 他们愤怒过。 抗议过。 却又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低下了头。 他们只是一群蝼蚁小民,呐喊的声音转瞬便被黑暗吞没,为了还活着的人,只得被迫背叛了那个曾经为他们申冤做主的人,从此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自毁了双眼。 宁无猜能想象到,当初这群人立下万民碑时,是怎样捂着脸颊号啕痛哭,又是怎样的痛苦与绝望…… 盲鱼…… 盲鱼…… 当所有人都对罪恶保持沉默,就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盲鱼,再也看不见半分光明。 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退化了,他们的喉咙在黑暗中缄默了,他们的脊梁在黑暗中弯下了腰,他们的膝盖在黑暗中跪了下来…… 这个时候,该背负这份罪恶的该是谁呢? 是无恶不作的主犯,是此后过的安稳的从犯,还是当初那个为了政绩而强行镇压民愤的幕后之人?! 宁无猜不知道…… 但不应该是这一群人! 该被挖掉双眼的应该是那些帮凶!周仁!是赵俊!是徐善!是那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右相蔡元常! “宁兄,我现在脑子很乱……” 韩修尘眼神有些痛苦,望着那有些晃眼的阳光,声音干哑的问道:“所以,那红衣……不,郑神捕的冤魂,其实才是好人?而徐主簿,其实是罪有应得?可……小乙的死……刘海柱的死……还有念夏……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了……” 宁无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大概能明白韩修尘的感受。 这就相当于,你兄弟为了保守一个神秘组织的秘密,你一路追查,以为那个组织是什么国际犯罪集团,但其实那个组织是国际刑警,你所在的组织才是隐藏颇深的犯罪集团。 而平时在工作上处处照顾你的好大哥,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老好人的人设瞬间裂开。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一盏灯火即便能照亮街头巷尾,却是照不亮整片黑夜的,黑夜才是漫长的。可这世界,并非所有人都失去了眼睛,还有人在黑夜中寻找着光明……” “韩兄,你起初为什么要当捕快?” 为什么…… 要当捕快…… “我长大要当捕快,惩奸除恶!” “捕快好威风啊!” “当捕快,抓坏人!” 我为什么…… 韩修尘脑海里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颤抖着咬紧牙关,仿佛眼里的火被彻底点燃了起来! 当捕快! 抓坏人! 韩修尘眼神越发的坚定起来。 当捕快! 抓坏人! 为不敢发声的人发声! 为不能反抗的人撑腰! 为善良可爱的人守护安稳幸福! 他在这一刻,似乎有些理解了当年的郑神捕,也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徐善不能死!”韩修尘沉声道。 是的! 徐善不能死! 对于郑燃来说,他的主要复仇目标只有三个人,周仁,赵俊,徐善,复仇完成之后他的执念便会消散! 但是对于盲鱼巷的人来说,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蔡元常还没有受到惩罚! 当年镇压这件事的帮凶们也依然逍遥法外! 所以徐善不能死,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是现在!他们也需要徐善来指证蔡元常!也需要徐善来让郑燃留存在这世上!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有铁证,来扳倒权柄滔天的右相蔡元常! “没错,盲鱼巷,徐善,是咱们现在手中仅有的证据,所以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阻挡郑燃复仇!” 宁无猜神情有些复杂,沉声说道:“新婚燕尔,夫妻葬身火海,我曾在典籍中看到过,这种情况十分特殊,郑燃和那位琴韵姑娘恐怕是化作了红鸾煞!” “虽然被镇压二十余年没有彻底化煞,但实力恐怕也不是我们这些天门境可以应付的,今晚唯一的活路便是鬼市,纵然是红鸾煞也不可能肆意的进出海市蜃楼!” 韩修尘眉头微微一沉:“你的意思是,如果想让徐主簿活命,今晚就要带徐主簿去鬼市?” “没错!” 宁无猜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蜃烛递给韩修尘,继续说道:“若是沟通不了,我,梅歌笑,大师姐,还有采薇姐在后面断后,你带徐善和徐小姐去鬼市!” 韩修尘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蜃烛,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太赞同:“可郡守府还在缉捕你们,既然知道你们可以进出鬼市,那肯定会着重看守鬼市的!若是我带着徐主簿露面,那徐主簿便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还会连累念夏……” “不用担心。” 宁无猜却是轻轻一笑:“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如果打起来,我会把动静尽量闹大一点,这样缉捕我们的人手肯定都会抽调过来,你到时候趁机带徐主簿躲进鬼市就好!” “之后怎么出城,怎么去洛都,咱们再从长计议……” 韩修尘看了看手中的蜃烛,郑重无比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宁无猜:“交给我吧!” 宁无猜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韩修尘的肩膀:“别弄得像视死如归一样,我都说了这是最坏的打算。”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安慰安慰徐姑娘,徐姑娘早就对你情根深种,虽然你之前被扣了不少分,但眼下正是她需要依靠的时候,你……” 宁无猜话没说完,却见到韩修尘眉头一皱:“宁兄莫要拿女孩子的名节开玩笑,我和念夏清清白白,眼下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就更不应该趁虚而入!” 宁无猜顿时神情一滞,看着韩修尘身后哭肿了眼睛的徐念夏,用力的抿了抿嘴,转身便要离去,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 直男竟在我身边…… 真就是凭实力单身…… 宁无猜叹了口气,刚想开口敷衍两声,却听到韩修尘咬了咬牙说道:“不过!” 徐念夏脚步微微一顿。 “我有时候真的很笨很迟钝,肉麻的话也说不出口,明明是想说来看她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来看徐主簿。特意学的玩笑话,故意说她吃胖了,想看她娇嗔着撒娇,最后也只能搞砸……火场里会救谁,我明白应该说救她的,可人命在我眼里都是同样的重要,所以我给不出答案……” “可我是真的喜欢念夏的!” “我不会说肉麻的话,但我会一直陪着她!我迟钝嘴笨,但我会始终站在她身前守护着她!我不知道火场应该救谁,但我能承诺,想要伤害她就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韩修尘认真的看着宁无猜:“我从未爱过别人,念夏是第一个,我怕趁虚而入,让念夏草率做出的决定,会让她觉得爱情不过如此……” “所以,我会在了结这件事后,认认真真的去追求念夏!” “在这之前,也请宁兄对此事保密,也不要再拿念夏的清白开玩笑,这样如果她不喜欢我,以后也能清清白白的嫁人。”韩修尘抱了抱拳,深吸了一口气:“拜托了!” 宁无猜瞠目结舌,看着韩修尘身后一脸惊喜的捂住嘴巴,泪流满面的徐念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极限反杀?! 逆风翻盘?! 不残血不会玩?! 淦! 你还说你不会撩妹?!!! 第一百一十章 红鸾煞(上) 直男竟在我身边…… 直男竟是我自己…… 宁无猜彻底傻了,前一秒他还在嘲笑韩修尘注孤生,下一秒就被韩修尘秀的头皮发麻。 跟韩修尘一比,他就是个弟中弟啊! 可恶啊! 就连韩修尘那种钢铁大直男都能脱单,为什么甜甜的恋爱就轮不到他呢?! 他也想跟女孩子贴贴啊!!! “小宁儿~你想什么呢?” 看见宁无猜闷闷不乐的坐在院子里,虞青梅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凑了过来,脸上露出娇憨的笑容。 宁无猜伸出手指抵住虞青梅的脑门,轻叹了一口气,叠荡着玄衣站起身来:“没什么,师姐你早点做准备吧,红鸾煞估计得有点星境修为了,今晚搞不好就是一场恶战。” 说罢,便在虞青梅一脸的疑惑中,唉声叹气的远去。 唉…… 好想要甜甜的恋爱啊…… …… 夜幕降临。 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如同鹅毛一般夹杂着寒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只剩下簌簌的风声。 坐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宁无猜一袭白衣,斜斜的束了个马尾,几缕长发散乱在额前,周身灵力流转着将风雪隔开。 “小夜薄冷寒梢露~” “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 咿咿呀呀的唱腔在街上响起,如同女人哀婉而又凄凉的哭诉,每一次转承都让人倍感揪心。 宁无猜缓缓张开双眼来,随着那尖细的唱腔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喧雷剑缓缓握紧,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身后则是徐善那间灯火通明的厢房。 “纷~雪~声中谁低语~” “阑珊尽去~,应~梦初遇~,犹颤咽声~语~” 随着最后两句落幕,一道红色的鬼影如同快进一般,摆着戏曲唱腔的动作,在院子里飞快的出现。 红袖高高扬起,长发在大雪中舞动,遮住半张面庞。 但见那面凝鹅脂,柳眉修长如画,嘴唇薄薄的向上弯起,烟眸中结着哀愁的笑意,一颦一笑间尽显清丽脱俗,赫然是张女子的面庞…… 紧接着,那红袖款款落下。 露出了另外半张,面若古铜,英挺剑眉,血色眼眸锐利的望着宁无猜,透着一股子冷血的淡漠。 一面红尘两面妆,半边妩媚半边煞! 红鸾煞! 说实话,宁无猜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鬼物,仿若割裂般的错位感让人看着极不舒服。 “郑神捕?” 宁无猜站起身来试探着问道。 看见红鸾煞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宁无猜眉头微皱,按照原计划缓缓说道:“郑神捕,我知道徐善三人害你惨死,你来复仇是天经地义。但是,徐善眼下还不能死,因为当年不止是酿就了你的惨案,明光巷的百姓们也同样下场凄惨,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当今右相蔡元常!” 深吸了一口气,宁无猜也不清楚红鸾煞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右相权柄滔天,若无铁证很难扳倒他,徐善和盲鱼巷百姓的证词,加起来才能将他定成铁罪!” “相信郑神捕一心为民,一定能理解我们这么做的缘由,家师夔门风云卿,我可以承诺,等到扳倒右相,徐善一定会受到他应有的下场!” 话语铿锵的落下,一时皆寂。 “啪。” 安静的庭院里,顿时只剩下大雪压折树枝的声音,冷不防的在一旁响起…… 红鸾煞那猩红的眼珠如同错乱一般,不断地转了两圈,嘴角也慢慢咧开一个渗人的弧度。 宁无猜的瞳孔瞬间缩紧! 不好! “行动!” 随着宁无猜一声高喝,韩修尘顿时带着徐念夏和徐主簿,如同离弦之矢一般破开门窗,高高的越过院墙! 明月高悬。 红衣在风中飞快的舞动,搅开漫天的飞雪,如同飘然而起的绸带一般。 几个瞬息,红鸾煞便突破了宁无猜的身位,满是青筋的尖利手掌向着徐主簿抓去! 然而,与此同时,耀眼的雷光却在红鸾煞四周炽盛起来。 “滋……” 一张张耀眼的雷符在高墙,地面,四面八方纷纷浮现出来,玄奥的符箓上喷薄出几缕蔓延而起的雷弧,宛若蛇群吐信一般,照亮红鸾煞的面庞。 “爆!” “轰!” 韩修尘的身影掠过高墙,身后短暂的沉寂之后,比雪还要苍白刺眼的雷光暴烈涌起,随着轰隆隆的雷霆降世,一阵阵劲风将三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雷法,百花杀! 宁无猜手中雷印掐紧,脸庞被炽盛的雷光映亮,马尾长发随着劲风高高摆动而起! 眼看着红鸾煞被雷光吞没,宁无猜的神色却是更凝重了几分。 下一刻。 暴乱的雷幕被生生撕裂,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宁无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翻涌着的红色火舌透着难言的妖冶,爆发出滚滚热浪,暴虐的涌向四面八方! “铮!” 引剑出鞘,宁无猜飞快遁起剑光,躲开火海。 眼看着红鸾煞怒吼一声,红衣燃起熊熊火焰冲天而起,曳着长长的焰尾向徐善追去,一条青色的风蛇轰然从半空中砸下! “轰!” 长街尽碎,如同被狂风肆虐过一般,一袭青衣拦在了红鸾煞面前! 紧接着,随着一声轻叱,密密麻麻的水灵符从空中落下,宛若牢笼一般,将红鸾煞倒扣在水幕之中! 虞青梅眯起眼睛笑了笑,一头长发飞舞,狠狠地一摆青衣,五指张开:“此路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阻拦我!” 红鸾煞浑身烈焰滔天,炽盛的火光将整条长街都映亮了起来,顿时惹得家家户户点起灯来,哀声怨道的推开门窗。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卧槽!” “鬼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此起彼伏的哭喊在街道两侧响起。 火光熊熊,乳儿哭啼声,百千人呼声,门窗拍打声,抢夺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远处,一道道黑影如同飞燕一般,掠过高檐。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远远响起,手持重弩横刀的士兵逆着人流,从街头巷尾涌上北市的长街。 宁无猜站在客栈门口的酒旗上,远远望着这一幕,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透骨的寒意夹杂着风雪涌入鼻腔。 良久,睁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鸾煞(下) “轰!” 冲天而起的火焰刺破黑夜,随风四处乱窜着,掀起极为夸张的焰浪! 而虞青梅却是柳眉倒竖,肆意张扬的面庞被迸裂的火屑照亮,摆袖挥拳,暴躁的风蛇便盘绞着飞出,与那火焰撞击在一起,掀起阵阵风爆! 林采薇道袍翩然,道道水龙蜿蜒,与宁无猜的雷法一起,将闻讯赶来的镇妖司拦下! “轰!” 虞青梅的身影再度倒飞,砸入一片废墟中,舞动的风蛇顿时将那座房屋抽碎! 青衣在雪中飞扬而起! 红鸾煞卷起燎燎火蛇,瞬间消融一路的薄雪,面目狰狞,伸出满是青筋的手臂,向着徐善的方向抓去! 然而交错着的风鞭骤然从废墟中扬起,在空中留下显眼的淡青色轨迹,簌簌缩紧着将红鸾煞捆紧! “还没完啊!” 虞青梅娇叱了一声,嘴角溢着鲜血,从废墟中暴起,鸣响着骨爆的拳头轰然砸在红鸾煞的肩胛上! 红鸾煞顿时一个踉跄,发出痛苦的嘶吼。 一路追追停停,身后满是废墟和狼藉,两人便仿佛降临人间的破坏神一般! 一个,是焚灭一切的暴虐烈火! 一个,是桀骜不驯的人间台风! 从城北长街到明光巷,一路肆虐破坏,力拉崩倒之声不绝于耳,掀起阵阵浓烟,声嚣尘上! 漫天的风雪中,韩修尘带着徐小姐和徐主簿竭力奔跑着,无视掉身后隆隆的坍塌风压! 快一些! 再快一些! “轰!” 青衣浩渺,身后澎湃的风蛇暴烈掀起,形成保护的缓冲,带着漫天的碎石飞尘,一路犁过长街! “师姐!” 宁无猜双眸暴睁,涌动雷蛇鞭策向四周,逼退两名镇妖司司尉后,飞落至虞青梅身前。 虞青梅从废墟中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揩去嘴角的血迹,锐利的双眸紧盯着红鸾煞,利落的一摆衣袖:“我没事!区区点星而已!要不是修为还没恢复,姑奶奶一只手吊打他!” 青衣随着风雪飘荡,虞青梅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母豹,呲开整齐洁白的牙齿。 纵然是不敌,下巴也高高的昂起! 宁无猜自然知道虞青梅什么德行,纯属死鸭子嘴硬,哪怕骨头被打断了,狠话也照样撂的比谁都狂! 连呼吸都调不稳了,明显是被打出内伤了! 当下,手中剑诀掐紧,喧雷剑隆隆出鞘,携着漫天雷光撞向红鸾煞,只希望能给虞青梅多争取一些恢复的时间…… 然而红鸾煞却是不管不顾,伸手直接抓向喧雷剑,奔袭如火,如同流转飞驰的箭矢,狂涌的火舌顿时舔舐过整条街道,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眨眼间,便看清了红鸾煞那张半男半女的面庞! “万剑……” 宁无猜咬了咬牙,还没等说完,便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声娇喝:“让开!” 脚步踏在地面上,劲风而起。 紧接着,咆哮的风流便在面前瞬间坍塌收紧,随着摆动的青袖,咆哮着撕裂开万千风流! “霸风!” 虞青梅双眼逐渐认真下来,沉下呼吸,双眼倒映着红鸾煞的面庞,湍白色的风流宛若狂袭而出的腾蛇! 然而半空中那张面庞却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浑身火焰如同火屑一般蓬然炸开,被狂风击出来了一圈风涡! 身后! 宁无猜瞳孔瞬间缩紧,面颊像是被烈焰舔舐过一般,迅速捏紧剑诀,然而喧雷剑却失去了响应! 随着那阵红色的火光掠过两人,被烈火饕食过的长剑才终于像是一块废铁般,坠在地面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剑毁…… 瞬间淬炼,废掉了一件玄阶飞剑! 那火,到底是什么火?! 宁无猜微微一愣,还没等回过神来,便听到巷子口响起一声肃穆的高喝:“放箭!” 紧接着,燃着火油的箭矢便如雨般坠下,明晃晃的连成一片。 “轰隆!” 剑光撞破房屋,掀飞万千碎石,将箭雨拦下。 梅歌笑黑衣猎猎,如同巨兽般冲撞而出,纵起银亮的剑光,在月光下侧眸,抛出一把长剑:“这里交给我,快追!” “嗯!” 宁无猜重重一点头,接过长剑,眼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顿时遁起剑光,朝着红鸾煞的方向追过去! 他们远低估了红鸾煞的实力和狡猾程度! 再加上镇妖司和军队的纠缠,他们眼下已经脱离了原计划! 不过把徐善先带入鬼市的计划是没变的,尽管已经引起了郡守一方的注意,但只要守住鬼市入口,熬过两天,等到虞青梅修为恢复,他们再杀出城去自然轻而易举! 奔雷疾驰,剑光如风,跃动的电光击穿漫天飞雪…… 转瞬间,宁无猜便见到了红鸾煞那奔袭至井边的身影,白衣在空中猎猎飞过,双眼微凛间剑诀轰然出手! “铮~” 火舌翻卷着散落。 长剑铮鸣着钉落在井壁上,一丝破碎的红衣顿时如同火屑般,缓缓飘飞消散…… 宁无猜踩在井口上,引剑而起,紧紧盯着不远处如同神经质般,不断扭着脖子的红鸾煞。 下一刻,剑光乍起,雷光和火光剧烈的交织在了一块! 倒窜的雷弧宛如雷鞭般,在四处留下焦黑的痕迹,火光熊熊翻卷而过,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宁无猜咬着牙,勉力支撑,但彼此之间的差距还是过大。 随着长剑再次被烈焰炼成一块废铁,汹涌的火焰顿时升腾而出,将红鸾煞的身影吞没。 再出现时,那张错位而又诡异的面庞顿时紧贴在了宁无猜眼前,澎湃的巨力撞在宁无猜腹部,将他狠狠地撞向井底! “轰!” 沿着井壁飞速下坠。 蜃气如同烟尘一般四溢,崩裂的碎石纷飞而起! 宁无猜如同被甩飞的破沙袋一般,狠狠地撞进了鬼市中,翻滚着落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中,伸手摸着被火焰灼伤的腹部,狼狈的喘着粗气…… “爹!” 一声凄厉的叫声在另一端响起,让宁无猜咬牙连忙爬起身来,灰头土脸的抬起头,瞳孔狠狠缩紧。 在长街的另一端,徐善那干瘦的身影正被红鸾煞高高挑起,粘稠的鲜血带着破碎的脏器碎片,湿哒哒的滴落在地面上。 徐念夏被韩修尘抓着肩膀,死命挣扎的凄声叫着。 很快,一缕火焰从徐善身体中升腾而起,慢慢在身体外连成了火线,张牙舞爪的火苗转瞬间便将徐善的衣服吞没,熊熊如炬…… 而在他们身后,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原本黑暗的盲鱼巷,建筑崩倒着发出噼啪之声…… 宁无猜茫然的坐在原地,环顾着四周的焦土。 这…… 这里…… 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黑是因为大家都闭上了眼睛…… 火…… 飘飞出无数明亮的火星…… 赤红色的火舌在四周翻卷着,照亮整片黑暗,整条长街狼藉一片,房屋噼啪的燃烧坍塌,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儿,和臭肉被烧焦后的气味。 束发的布巾飘落到脚边,宁无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长发披散下来,抿住颤抖的嘴唇,环顾着四周,似乎无法接受内心里那隐隐不详的猜想。 如今,二十年前的旧事重见天日,但能指控右相的铁证,却只有三个…… 徐善。 红鸾煞。 还有这盲鱼巷的上百居民。 假设徐善和红鸾煞都消失了,他若是幕后之人,还需要做些什么,来保证万无一失? 还需要做些什么,来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暗河里?! 废墟…… 依稀还能看出盲鱼巷的轮廓,酒楼……学堂……茶馆…… 火光忽明忽暗的窜动着,照亮了那废墟下伸出的残肢断手,蜿蜒的血迹早就被大火烤得粘稠发干,在地面上交汇,冒着细小的血泡…… 他之前不敢去想这件事,是因为他不相信在南国的境内,有人会做出大举屠杀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火光熊熊,照亮宁无猜的下颌,他步履维艰的走着…… 长发被热浪掀动,四周环顾着废墟,似乎想要找到些什么,然而看到那一双双被火烧焦的幼小手掌后,却猛然鼻头一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人渣! 败类! 狗杂碎! 他紧紧的咬着牙,从心底感觉到一阵浓浓的寒意,紧接着却又催生出无边的愤怒,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抖。 徐善的尸体被抛飞,和废墟中的那些焦尸滚做一块,被烈焰无情的舔舐着。 韩修尘抱着嚎啕大哭徐念夏,缓缓跪在地上闭紧了双目,双拳狠狠地握紧在了一起。 输了。 他们输了。 一败涂地…… 徐善,红鸾煞,盲鱼巷,到头来他们一个证据都没有保留下来,火光外无边的黑夜仿佛在嘲弄着他们的无能,徒劳和天真…… 老人…… 孩童…… 仿佛二十年前的那一幕重演,烈火无情吞噬了一切,将所有的证据付之一炬,掩埋在了岁月之中。 有人在黑暗中噤声。 有人在黑暗中失明。 有人在黑暗中低头。 有人在黑暗中跪下。 面前的黑暗仿佛无穷无尽,微弱的烛火终究是烛火,可以从街头走到巷尾,却照不亮整片黑夜…… 韩修尘缓缓抬头望向红鸾煞,看着它那张挣扎的面庞,神情复杂无比。 他突然好想问,问一问这位二十年前的重明神捕。 他们,真的可以赢么? 真的可以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绳之以法么? 如他们这般,弱小如同蝼蚁,要怎样才能撼动这片黑夜! “救……救……” 稚嫩的呼救声在耳畔响起,宁无猜颤抖着的双眸瞬间睁大,几乎是飞奔着过去,灵气卷动着将废墟掀开,露出了七八具大人的尸体…… 焦黑,扭曲。 熊熊大火下,他们的尸体叠在一起,融化的皮肉和鲜血凝成了一片焦壳,让他们再也难以分开。 而在这些尸体下面,则传来微弱而又稚嫩的呻吟。 宁无猜几乎是颤抖着将尸体挪开,顿时露出来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大哥哥……” 紧紧护着怀中昏睡着的四五岁女童,那张熟悉而又稚嫩的脸颊扬起来,满是痛苦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安心,从眼眶流出成串的泪水来:“小婉,小婉还活着吗……” 看了一眼那女童悠长的呼吸,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的笑了笑:“活着,还活着。” 那张稚嫩的脸庞顿时露出难看的笑容来,吹了个鼻涕泡,声音颤抖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夫子让我和婉儿躲在他们下面,但好像还是有火跑进来了……” “夫……夫子说,做哥哥的就该保护妹妹的,我应该,没……没丢人……小虎子他们也笑话不了我……” 他声音颤抖的说着,眉毛疼痛的快要扭曲起来,半边身体被火燎得焦黑一片,手臂和腰几乎黏在了一起,两条腿也弯成了诡异的形状…… 小鼻涕虫皱紧眉毛,痛苦的眼泪横流下来,声音微弱的问道:“大……哥哥,我不说你丑了,我现在……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 宁无猜用力的抿着嘴唇,抱紧这具小小的身子,眉毛拧在一起,还在无意识地颤抖着,笑着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的,一点也不难看,很帅……” “什么叫帅?” “帅就是……威风,好看,很厉害……” “像你一样么?” 宁无猜用力的眨着眼睛,眼泪还是决堤般的涌出,摇了摇头,强忍着哭腔说道:“比我还帅……” 小鼻涕虫笑了笑,露出缺了两颗虫牙的牙齿,抬手虚弱的擦了擦宁无猜脸上的泪水:“大哥哥,你哭了,是因为我要死了吗?” “对不起……” 宁无猜用力的咬着牙,热泪盈眶的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他只是个剑修! 若是林采薇在这里! 若是…… 火光熊熊中,宁无猜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沿着脸颊落下来,无助的像个孩子…… 小鼻涕虫却是面色痛苦的摇了摇头:“大哥哥不用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夫子从小就……教导我们,看人要先看眼睛,我们盲鱼巷的孩子……也是凭借眼睛来认每一个人……” “你……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个好人。” “采薇姐!” 宁无猜热泪盈眶的嘶吼出声来:“救人啊!” 抱着这具小小的身躯,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生命一点点在流逝,宁无猜眼前模糊一片,声嘶力竭。 火光通明,将黑暗烧的如同白昼。 无人应答。 房梁崩倒坍塌,发出隆隆巨响,无数火屑如同萤火一般飘飞而起,浩浩荡荡的卷向天空。 那具小小的躯体,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眼茫然的呢喃道:“大哥哥,我好像,我好像看到夫子和我爹他们了……” “冷……” “好冷……” 宁无猜双手颤抖着,顾不得身上的白袍被鲜血染红,紧紧的搂住小鼻涕虫,紧紧的抿住嘴唇:“别跟他们走,别跟他们走……我带你回夔山……夔山你知道嘛,那是一片很好看的大山,春天有很好吃的青梅果子,夏天可以下小溪里玩耍,秋天满山的落叶可以去抓兔子,冬天白雪皑皑,外面的阳光很美……你还没看过,我保证,你看上一眼就会喜欢上的!” 然而那具小小的躯体却置若罔闻一般,眼皮沉重的缓缓阖上,虚弱的呢喃道:“天……黑了……天为什么会黑呢……” 手臂重重垂了下去。 看着眼前再无声息的稚嫩面庞,宁无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紧咬着牙关埋下头,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似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回答小鼻涕虫的问题:“天黑……” “是因为大家都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狗官 “轰!” 浩渺的青衣从入口跌落进来,虞青梅踩着虚幻的风蛇,狼狈的落在地面上,青衣上满是剑伤刀口。 自从下山以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簌簌!” 随着两道破空的剑吟,梅歌笑和林采薇也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身上同样是伤痕累累。 镇妖司,军队,几乎都要他们三个人一同抗下!别说是天门境,哪怕是点星境,也同样吃不消……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虞青梅刚进来,看到这一片浩瀚的长街火海,脸上的愤怒便被震惊所取代。 她是来过鬼市的,对此自然不会陌生。 “红鸾煞!” 梅歌笑瞳孔陡然一缩,看着在火海里飘摇的那一袭红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提剑戒备,却听到一旁的韩修尘缓缓说道:“不是红鸾煞干的。” 抱着眼泪哭干的徐念夏,韩修尘深吸了一口气,万分凝重的道:“在我们到这里之前,鬼市的人就已经被灭了口……” 众人纷纷脸色一变,似乎是没想到郡守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林采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徐善呢?!” 韩修尘忽然沉默了下来。 看着沉默下来的韩修尘,众人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的愤怒顿时被无力和痛苦所取代…… 梅歌笑叹息着摇了摇头,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了一般,仰面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手中的证据都被毁了,红鸾煞心中执念一解,也会慢慢随之消散,咱们已经输了……” 林采薇也满眼黯然,颓然的看着四面废墟,温婉哀伤的脸庞被火光映亮,道髻散落下来的青丝拂拂荡荡。 虞青梅却深吸了口气,环顾了一圈废墟,脚步坚定地向那袭堆叠在地上白衣身影走去。 “噼……啪……” 火星爆裂着飘飞,在空中起舞。 攒动的火光中,虞青梅看着他静静地跪在废墟里,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半边身体被烧焦的孩子,长发狼狈的散乱下来,遮住被火光映亮的面庞…… 虞青梅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蹲下来,递了过去:“我爹说你资质好,雷灵根百年难得一遇,况且还是这么好资质的雷灵根。小师叔说你悟性高,别人需要几个月才能施展的剑术,你只需要四五天就能窥得门路。李叔说你勤奋好学,十八年如一日的往经阁跑,从来没喊过累叫过屈。这些都对,但这些又都不对……” “资质是天生的,悟性是因为你练得比谁都勤快,好学是因为你天天嚷嚷着要越阶杀敌,你最大的优点只有一个。” “不服输……” 虞青梅笑眯眯的看着他,将酒葫芦塞到他的手里,伸手轻轻抱住宁无猜的头:“知道他们为什么对你严厉,却对我放纵么?虽然大家都在夸我是夔门的希望,资质绝世无双,但其实被当成下一任掌门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才是夔门的希望。” “每个人都知道你到底有多努力,又有多倔强,多不服输。” 松开宁无猜,虞青梅美眸轻轻闪动,笑着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小时候总是捉弄你吗,你每次吃了亏,第二天都想办法再捉弄回来,屡败屡战……” “师姐相信你的啊……” “我虽然不太明白你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想做什么的话,尽管去做吧,这么多人都跟你站在一起呢……” 宁无猜沉默不言,抬起颤抖的手仰起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三大口酒,酒水顺着喉咙淌下,瞬间润湿了衣襟。 接着递回酒葫芦,抱着那孩子的尸体站起身来,开口道:“那个小女孩,还活着,她叫婉儿……” 火光熊熊,一步落下。 染着污血的白衣,一步一步的走过长街,四周被燃成废墟的屋骸坍塌下去,烟嚣尘上! “郑燃!” 宁无猜抱着那具小小的身体,紧咬着牙,缓缓放在了红鸾煞面前的废墟中:“明光巷!” “不欠你的了!” 是的! 明光! 他们不是盲鱼! 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退化了,心中却比谁都要明亮! 他们的喉咙在黑暗中缄默了,却用自己的性命发出高昂! 他们的脊梁在黑暗中弯下了腰,只是为了匍匐前行! 他们的膝盖在黑暗中跪了下来,但又重新支撑着站起! 因为愧疚,赎了二十年的罪,又用自己的性命,重新扞卫了作为人的尊严! 他们不是盲鱼! 外面那群才是! 白衣风翻而起,越过红鸾煞,宁无猜脸上的泪痕早已被热浪蒸发到干涸,伸手轻轻拔起梅歌笑插在地面上的长剑,声音冷冷的道:“借剑一用。” 梅歌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叹息道:“证据都没有了,我们已经输了……” 白袖翻卷着,伸手取出一枚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雪亮的长剑横扬而起:“他们,也没有赢!” “滋……” 耀眼的电弧在地面上迸发,白衣如箭,飞快的蹿进面前的蜃气之中,脚步飞快的沿着海市蜃楼飞奔。 “包子哎!热腾腾的包子!” 失败…… “小乙,你们几个跑慢着点!” 绝望…… “郑神捕!来我们家选几身新衣裳?!都是最好的料子……” 低落谷底…… 目眦欲裂的眸子透过面具,清亮的剑身上,一面倒映着当年热闹的景象,一面倒映着张似哭非哭的漆黑面具。 脚步轰然踏碎蜃烟! 猎猎白衣冲天而起,沿着井壁如同一道激射而出的雷光! “放箭!” 箭光如雨,密密交织! 然而下一刻,暴烈的雷光却映亮了整条长街! “镇妖司!抓住他!” 缠着密密麻麻符咒的大网从天罩下,却被凛冽的剑光瞬间撕碎! 一道道刀光或是剑光劈来,在白衣上留下血痕,然而比那更动人心魄的雷光却如同暴走的怒蛟一般,将面前的镇妖司司尉们抽得吐血,倒飞而回! 前行! “抓住他!” 再前行! 顶着箭雨和刀光,那袭白衣便如悍不畏死一般,跃动的雷弧在空中蜿蜒抽打,滚滚扬尘中,那道白衣便冲过碑坊倒塌的长街! “轰!” 脚下砖石爆碎! “列阵!列阵!” 刀剑齐齐出鞘,士兵们宛如黑潮一般堆叠在通往郡守府的必经之路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那袭白衣。 “杀!” 短暂的沉默之后,剑光便与黑潮撞在了一起! 随着身后一阵喧闹,狂猛的风蛇肆虐而起,抽飞一大片士兵,剑光如游鱼般飞梭,汹涌的浪潮淹没了街道! “走!” 梅歌笑嘶吼着,手中握着长剑将一名镇妖司司尉抵在墙边! 林采薇和虞青梅飞落至黑潮中,咆哮着的飓风和水剑符箓,硬生生将黑潮撕开了一个缺口! 宁无猜眸光微闪,持着长剑向郡守府奔去,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 “师尊,我不明白,你为何说咱们夔门当年跌落谷底是好事?” “呵呵,这不是造就了我这位凶名赫赫的风云卿嘛……所谓的失败,所谓的末路,其实都是件好事。” “因为一但跌落谷底,你便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便是……” “绝地反击!” 嘴唇轻轻呢喃着,浩浩荡荡的剑气撕裂长街,将那郡守府上悬挂着的牌匾轰然斩碎! “狗官!” 白衣飒然的踏在长街上,一声咆哮,犹如春雷滚滚。 刻着正大光明四个字的牌匾裂成两半,摔在地上,光和明被一剑划开,又被狠狠踏在脚下! “给小爷!” “滚!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世间的阴霾 舌绽春雷! 随着郡守府大门缓缓敞开,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绣着锦火豹的红色官袍叠落,看起来极为阴冷的三角眼看向宁无猜。 身侧还跟着一名双肩皆绣火麒麟纹路的镇妖司副指挥使…… “啪啪……” 那中年男子拍了拍手,气度不凡的站在门前,也不在意被宁无猜斩碎的牌匾,反而摸着小胡子笑出声来:“好,夔门的弟子果然非凡,自我介绍一下,本官便是重明郡的郡守冯河。” “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是手下人擅作主张……想必几位是为了参加玉致公主的大婚典礼而来的吧?” “这样,为表歉意,本官这就把几位安安全全的送出城,再附赠三瓶延年益寿的天蜃丹作为赔礼,如何?” 宁无猜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握着长剑的手缓缓握紧,颤抖着咬紧牙关,眼中涌起无边的愤怒。 怎能笑出来! 他怎么还能笑出来! 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宁无猜沉默的扬起长剑,自剑身上窜涌起数道雷弧,照亮了那身染血的白衣,也照亮了那张似哭非哭的黑色面具。 冯河身旁的副指挥使脸色骤然一变,阴沉了下来,手指用力的点着咆哮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南国岂是法外之地?!你可知袭杀一郡郡守,是何等大罪?!便是我镇妖司将你就地格杀,天卿也不会因此而治我等的罪过!” 罪…… 宁无猜嗤笑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在郑燃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要治那些人的罪。 在鬼市居民被屠杀,付之一炬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要治那些人的罪。 然而在他想要为那些枉死的人讨个公道时,却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告诉他你不能这样做,南国不是法外之地,你动手便是担上了大罪…… 呵…… 何等的荒唐与可笑! 这群人肆意妄为时,当律法浑然不存! 这群人受到威胁时,又拿起律法来保护自己! 到底这律法! 是谁的律法?! 又是谁?! 犯了滔天大罪?! 宁无猜冷冷的盯着那副指挥使,问道:“你是皇室的镇妖司,还是冯河的镇妖司?” 那副指挥使面色傲然的看着他:“自然是皇室的镇妖司。” 宁无猜摇了摇头:“其实都不是,你只是一条狗。” 那副指挥使顿时面色铁青:“你!” “我有说错么?” 望着面容愤怒的副指挥使,宁无猜却是扬起长剑步步逼近,声音平静中而又夹杂着愤怒:“面对上百条人命的逝去,你置若罔闻!面对权势滔天的敌人,你卑躬屈膝!空有一声强大修为,却如同蝼蚁一般可怜!” “你不仅是狗!” “还是一条脊梁被打断,只知道向主人摇尾乞怜的舔狗!” 副指挥使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狰狞起来:“你又懂些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惹的是什么人!二十年!我花了二十年才坐到现在的位置上!我还有大好前程,何必要为了那群贱民自毁前程?!” 宁无猜冷冷一笑,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便不再回答,手指轻轻抹过剑锋便向着那副指挥使冲去。 “轰!” 雷霆剑气蜿蜒而起,轰然凿下! 然而冯河身边的副指挥使却轻描淡写的挥挥衣袖,威严的国字脸上满是愤怒,将漫天的雷霆一把抓碎:“看到了吗,我捏死你,便像捏死一只蝼蚁般轻而易举!” 冯河也有恃无恐的笑了一声,摸着要胡子摇头笑道:“马副指挥使虽说不是点星境巅峰,但也是点星上境,我看你小小年纪便已是天门中境,也算是当世仅有的天骄!不如再考虑考虑我方才的话?何必为一群贱民凭白丢了性命呢?” 贱民! 宁无猜眉头暴跳,雷符和剑光如雨般坠下,却被那姓马的副指挥使细数挡下,迸发出道道银光! 冯河站在马副指挥使身后,神色淡然的笑了笑,开口问道:“你愤怒了?” “死!” 宁无猜咆哮了一声,面具下目眦欲裂的双眼轻轻颤抖着,似乎又浮现出了那片人间地狱,浮现出那张痛苦的孩童面庞。 “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冯河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看着那不得寸进的剑光,摸着小胡子轻轻摇了摇头,遗憾般的感慨道:“总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整个世界,抱着什么伸张正义,保护弱小的可笑愿望,实际上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现实,慢慢成长。” “非黑即白,这世间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你以为你所做的都是为了那群贱民,可那帮贱民真的会领情么?当年的盲鱼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冯河嘲弄的看着宁无猜,言辞如刀:“所以说啊,这世间更多的不过是黑暗和阴霾,高高在上的蜃龙岂会为几只弱小的蚂蚁便低下头?” “所以,接受现实吧!” “你,我,马副指挥使,我们这群人才应该是同一类人。我们是规则的制定者,何必费劲心思去替那群贱民做些什么?只是减一减赋税,灾荒的时候放一放粮,他们便会对你磕头跪拜,感激涕零!” “这群人天生便是贱骨头,脊梁像是豆渣般一戳便碎,膝盖更是软的如同一滩烂泥!” 冯河嘴角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猛地张起袖子,眯眼轻笑着看向宁无猜:“平白无故,我也不想惹上夔门,来吧,还是刚才的那个条件,只要你退一步,我便既往不咎,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宁无猜缓缓停手,剑光如同游鱼般飞回,沉默的站在冯河两人面前,身后是仍在肆虐咆哮的风蛇和剑光。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呵…… 怎么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抬头看着冯河嘴角得意的笑容,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会慢慢变成你这个样子么?” 冯河笑了笑:“这就是现实,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阴霾才是人生的常态,你终会明白我……” “呵。” 然而没等他说完,却听到宁无猜突然冷笑了一声,双指在面前轻轻并了个雷符,马副指挥使和冯河周围猛然亮起大片的雷光,双目凛然的轻声说道:“那还,真是令人作呕……” 估计没人看的上架感言 写了这么久,终于上架了,感言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大体总结一下这本书吧。 这是第一次写仙侠,说实话我个人的笔触,除了写都市游戏一类都是偏传统的,就是比较文青,但是这本仙侠不想写的太死板,所以更偏向于动漫的画面感。 写到现在,大体来看自己还算满意,预想中的画面大致都呈现出来了,但也稍显笔力不足,张力还是不够。 除却一些比较中二的语录,和比较拖沓的情节,自己感觉大致还是在及格线之上。 情节这部分,也算是一边写一边摸索,因为既要融梗,写的好玩,又要埋线索写推理,其实处理的还是挺乱的,对自己不算是很满意。 但这些都算是旁枝末节,这本书本来也没打算用悬疑或者是搞笑作为主旋律,主旋律大概是爱情。 (没错,在男频写言情的就是我了……)。 沈小楼和王员外的错过(相信大部分人都有,喜欢的是一个,娶的又是另一个。) 沈小叶和陆淅川的等待(肯耐心等待你的女孩子真的很少,如果遇到了,请一定珍惜。) 徐念夏和韩修尘的双向暗恋(一个喜欢却不敢明说,一个却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喜欢的时候一定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这些故事,其实才是藏在悬疑和搞笑中的主旋律。 当然,还有师姐和师弟。 大师姐人设不讨喜,预料之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一个整天想着捉弄你,看见你吃瘪会愉悦,又作又腹黑,还特别会演戏的大师姐。 但一个立体的形象,不可能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师姐的优点也很显而易见,善良(偶尔),自信(嚣张),有股侠气,护短,撩人的时候也很会撩。 对于看不下去的同学我只能说声抱歉,但估计你们也看不到这里。 当然,大师姐不讨喜,还有一部分锅是金手指的,之前看到说要杀了大师姐夺回金手指,然后叛逃师门还自己自由的,我当时就???了。 你们是魔鬼吗? 我又不是在写韩老魔,这穿越能活过三集算我输…… 真看不下去就可以直接出门右拐了,诸天流系统流有的是,看的憋屈就不要看下去了,我写书就是给喜欢看的人看得,既然不喜欢,你们看的憋屈,发的评论让人看了也闹心,何必呢? 当然可能有人就会说了。 “看你的书是给你面子,一个小扑街,别给脸不要脸。” “啊!写的恶心还不让人说,言论自由,老子喷你是帮你变得更好,教你写书,憨批作者你快给爷死吧!” “纯路人,这作者对读者就这态度,走了走了!” 呃…… 怎么讲,我是欢迎那种正儿八经提意见的。 让我杀女主,或者上来就是一套“黑奴文”“奴隶文”“垃圾PUA文”组合拳的,像是这种不讲武德的,我基本上有一个禁一个。 说句难听的,我简介写的很清楚了吧…… 书名也很清晰吧…… 这就像是,我都说了我要写后宫文,结果你进来就开喷,质问作者为什么不是单女主,我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再说一遍,我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但也希望另一部分读者,如果不喜欢那就好聚好散…… 最后,感谢责编培根大大的关照,培根真的很尽职尽责,咨询的问题都有耐心回答…… 案件逻辑性,节奏和伏笔,希望自己可以慢慢改善这些不足,把自己想写的内容都能呈现出来,让大家看的舒心,和大家一起走到最后!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人会拼命为你拨开(中杯) “放肆!” 大片的雷符盛放,耀眼的雷光,从四面八方鞭策过来,照亮了马副指挥使暴怒的面庞。 任凭他如何阻拦,也是无法瞬间阻拦下这么多的攻击! 郡守冯河就站在他身边! “轰隆隆!” 雷光狂暴的密集轰落,掀起滚滚烟尘,瞬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宁无猜粗重的呼吸声在面具中响起,仍旧保持着掐紧雷符的姿势……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一声高昂的龙吟便从烟尘中传出。 浩浩荡荡的劲风扑面,随着一道昏黄色的蜃气长龙昂首而起,滚滚烟尘顿时也被如云层一般霍然搅散,长街震裂,狂掀起簌簌倒飞的飞雪! 冯河站在蜃气长龙的龙首上,高高俯瞰着宁无猜,笑着轻轻鼓了鼓掌:“不错,看似歇斯底里的攻击其实是为了埋下伏笔,最后一鼓作气露出獠牙,只为了越过马副指挥使来攻击本官。” “可是……” 冯河眼中的冷光一闪即逝,嘴角也缓缓翘起一丝狂妄的笑容:“谁告诉你,本官没有修为在身的?” “星蕴……” 染着鲜血的白衣在风雪中簌簌摆动,宁无猜抬起头来,黑色面具凝望着巨龙上那嚣张至极的身影,手掌缓缓握紧,咬牙闷哼了一声,不甘的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来。 没错! 星蕴! 眼前这条如同云雾般幻灭的蜃龙,正是冯河的星蕴! “马副指挥使。” 冯河眼神轻眯,周身云雾跌宕变幻,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的开口:“本官亲自格杀这几个不法之徒,你看好城门,别让梅哲仁进城坏事,按照之前的计划,找个借口拖住他。” 马副指挥使顿时不甘的看了一眼宁无猜,压抑着怒气,重重的抱了抱拳:“喏!” “不对!” 宁无猜望着那头蜃龙,语气沉重地说道:“蜃龙披鳞皆逆,角似珊瑚,你这是伪龙!正常的星蕴,都是通过灵根接引远古异兽,不可能诞生出伪龙来!除非……” 宁无猜说到一半,话音却突然一滞,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瞳孔忍不住跟着一缩。 “除非,这是后天造就。” 冯河站在蜃气伪龙上,轻蔑的看着宁无猜,高声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没错,本官的星蕴便是融合了那头蜃龙的残魂,后天造就而成的!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伪龙,那也带一个龙字,远不是寻常的星蕴可以撄锋的!” “本官原本给足了你机会,凭白招惹夔门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惜你没有珍惜。” 冯河说到这里狂妄一笑,衣袍猎猎,高高俯瞰着宁无猜,话锋一转道:“不过,事到如今本官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跪下来求本官……” “我!跪!你!妈!” 宁无猜咬紧牙关,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手中剑诀高高举起! 凛冽的剑气浩浩荡荡冲向天际,分化出万千剑影,削散飞雪,向着冯河如雨般落下! 万剑诀! 然而冯河却冷笑了一声:“剑术倒是炉火纯青,可惜境界的差距不是你这一两招便可以弥补的!” “散!” 随着冯河一声低喝,蜃龙那如同灯笼一般的眼睛顿时如黑夜中的烛火一般闪烁起来,倒映在宁无猜眼底…… 剑诀无力的落下,漫天剑影也随时轰然溃散。 那柄长剑也被冯河卷起澎湃的灵气,顿时揉成了一团废铁! 宁无猜双眼涣散的跪倒下来,眼前的一切似乎如同泡影一般开始幻灭,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黑暗,思维也如同被一层阴霾笼罩住了般,僵硬而又麻木…… 蜃龙…… 灞河…… 夔山…… 一切的一切逐渐飘远…… “砰!”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紧接着头顶一阵剧痛,随着一阵巨力,面庞被人抓着头发提起来。 “宁瘸子,今天看你跟陆清璇有说有笑啊,想不到你这个瘸子也有人愿意接近?!不过,你他妈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了?昨天让你给哥几个写的作业呢?!啊?!” 脸庞被不轻不重的扇着。 宁无猜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狰狞而又嚣张的脸庞,抓着他的头发,身后是一大群狞笑着的人。 黑压压的,遮住了阳光。 “草!” “还他妈敢瞪我!”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宁无猜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砰!” 天旋地转,感官迅速消退,脑袋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宁无猜面容痛苦的抬起头来。 右眼视线中,似乎被鲜血染红。 “从今天起,谁他妈都不许跟宁无猜说一句话,不然就是对我光头强的挑衅!听懂了没?!” 昏黄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来,看着四周那一群冷漠的视线,宁无猜张了张嘴,低头看向书桌上那刺眼的‘废物’两个字,手掌缓缓的在腿上握紧。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咚!” 从床上霍然滚落到地上,宁无猜茫然的睁开双眼,对面的镜子里倒映着一个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四周是他那熟悉的租房,堆着数不尽的泡面桶和啤酒。 “呕……” 一阵强烈的反胃让他迅速起身,冲向厕所马桶,眼角带泪的吐了痛快后,视线缓缓落在马桶旁碎裂的手机屏上面。 “叮!” 手机屏缓缓亮起。 【清璇:我要嫁人了,老同学,下个月……】 清璇…… 宁无猜愣了半天,终于长长的呼出来了一口气,伸手轻轻的捂住额头,握着手机蜷缩到墙角。 【老板:明天去人事领一下这个月……】 【房东:这个月的房租怎么……】 【中国联通:中国联通祝您……】 手机昏暗的光将黑暗照亮,眼泪成串的流了下来…… 我为什么…… 要哭? 对了,我好像,一事无成…… 我不是,在很努力的活着了么…… 为什么…… 这个世界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被人遗弃的是我…… 为什么出车祸的是我…… 为什么被欺负的是我……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错过…… 为什么生命中连一丝亮光都没有! 为什么是我! “死吧……” 若有若无的呢喃在耳畔响起,一阵风吹来,宁无猜抬起头,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顶楼。 城市依旧喧嚣,傍晚中闪烁着霓虹,远处传来悠远的鸣笛声,阵阵夜风吹过…… 宁无猜抬起头来,夜色暗沉。 在夜色与霓虹之间,在大楼之间,似乎飘散着无数的阴霾,将所有一切都隔得看不真切。 “死吧……” 又是一阵呢喃,宁无猜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脚下如同深渊一般漆黑的世界。 路灯闪烁。 “死吧,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的人生一塌糊涂,无论你怎么努力,也依旧见不到半点光亮,你看,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公平,遍布阴霾……” “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还在等什么?” “没有人会在乎你了,你是个孤儿,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不然也不会被遗弃……纵身一跃,跳下去,一切就又会重头开始了……不好么?” 耳边的呢喃如同环绕一般,不断地侵向脑海。 黑夜深沉。 满天阴霾。 宁无猜双眼恍惚的望着脚底,缓缓踏起一只脚…… “无猜!”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喊,狂暴的飓风在黑夜中升起,一座座摩天大楼如同砂砾一般坍塌,漫天的阴霾被轰然扯碎! 蜃气幻灭! 宁无猜泪流满面的睁开双眼,跪倒在地面上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空中那凄声惨叫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青衣! “给我醒过来啊!” 暴乱的狂风将漫天蜃气撕开一道缺口,虞青梅痛声嘶喊着,浑身崩开细密的血口染红了青衣,三千青丝随着腾蛇飞舞,身后蛇状的镂星图如同阳光一般炽盛灿烈! 宁无猜心脏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缓缓低下头来,连肩膀都在剧烈颤抖着,握紧双拳。 孤儿…… 残废…… 被欺辱…… 被无视…… 求而不得…… 失败…… 他曾想过一了百了,但最后却没有踏出那一步,反而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酒驾的货车撞飞。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活在黑暗里,直至死前也看不到半点光亮…… “小宁儿,我还要嘛~” “你在那个梦里,有没有念念不忘的人啊?” “每天,还你一点点……” “师姐相信你的啊……” “师姐!” 宁无猜泣不成声的抬起头来,这漫天的阴霾,没想过竟有人会拼命为他拨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浴火 痛! 剥皮抽骨般的剧痛! 虞青梅在空中剧烈的颤抖着,素手轻扬,腾蛇咆哮着狂风与蜃龙撞击在一起,浑身崩裂的血口飞洒出血花来! “轰!” 玉葫芦旋转着变大,四周旋转的风,掀动猛烈的狂风向冯河镇压下来! 强行在虚弱期催动镂星图,这种痛苦宛若敲骨吮髓! 沥血抽筋! 身体里的每一段筋络都像是被抽拽一般扭曲,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都像是被烈火燃烧过一般剧痛,骨缝里刮着凛冽如刀的风丝,五脏六腑像是被挤压一般发出声响! “啊!” 虞青梅凄厉的喊叫着,即便承受着剧痛却也依旧死命拦在宁无猜身边,被蜃气一次又一次的轰到吐血! 精致的小脸狰狞起来,三千青丝张扬,如同一尊浴血的女魔头! “愚蠢!” 冯河冷笑出声来,浩浩荡荡蜃气在半空中凝成一柄夸张巨剑,轰隆隆的压爆狂风,向着虞青梅落下:“若你趁本官杀掉这个硬骨头的臭小鬼后出手,或许还能打本官个措手不及,眼下你冲动出头,已经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失去了!” “我若是没猜错,你这秘法让你很痛苦吧?你又能撑多久呢?” 冯河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虞青梅,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啧啧摇着头说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不若你跟了本官,本官这一郡之守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你,到时候本官一定好好怜惜……” 虞青梅脸色狰狞,紧咬贝齿:“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青衣渺渺,虞青梅痛喊了一声,身子猛然弓起,紧接着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颤抖着一拳砸下! 冯河邪笑了一声,周身窍穴一同放光,蜃龙咆哮,随手捏爆那看似磅礴实则散乱无比的风压。 “你看,你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冯河笑了笑,脚踩着昂首咆哮的蜃龙星蕴,如同不可战胜的神明,调侃道:“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这么美的红唇,说那么难听的话岂不可惜?夏季咬冰细喂,冬季烈焰温存,本官半生风流,仙子名妓所见无数,甚至就连那宫中妃子都见过,却也从未见过你这般好看的嘴唇,若是俯首吹……” “吹吹吹!” 虞青梅更加狂暴的一拳砸下,颤抖着揩去嘴角的血迹,长发被劲风掠起,嘶声叫喊道:“姑奶奶给你妈吹唢呐!” “轰!” 拳风如炮,蜃龙被砸的一歪,细小的风刀从狂风中飞出来,将冯河头上的官帽高高削飞,随着纶巾和几缕头发飘散,满头长发顿时披头散发的落了下来。 冯河稳住身形,伸手摸了摸鬓角那细小的伤口,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殷红的血迹,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给脸不要脸!” 快啊! 看着半空中那染血的青衣,再次与冯河战成一团,宁无猜跪在满目疮痍的长街上,脖颈青筋直露! 快啊! 一道道闪耀着雷光的紫色纹路在背后蔓延,透过染血的白衣,如同晕开的水墨,一路缓缓蔓延至脊背…… 快啊! “师姐,今天再尝试一次,我觉得只要咱们两个同时运转功法,掌对掌说不定能把经验槽……” “天天试试试试试试,行吧,先说好啊,这次要是还不成功,你等会儿陪我抓兔子去……” “行!” “掌对掌?” “对!” “试了这么久,没反应啊!” “不应该啊,别的方法都试过了,难道……师姐!请务必让我嘴对嘴再试一次!” “想死啊你!” “疼疼疼疼疼!师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没有经验槽,我下山被坏人打死怎么办?!遇到鬼被吸干阳气怎么办?!妖怪看我细皮嫩肉的吃了我怎么办?!你有天卿境的亲爹罩着你,你又不怕这个!我怎么办啊!师姐再试一次吧!就一次,反正你不总说这东西天天在眼前晃悠,烦都烦死了吗?” “不试!那是以前,我现在觉得这东西,好像还挺好的……赶紧陪我抓兔子去,我是师姐,以后我保护你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 因为…… 闪烁着雷光的纹路逐渐蔓延,一路蔓延至肩头,却难以再向前半寸,宁无猜狰狞的咬紧牙关,握紧双拳砸着地面! 因为! 因为我也想保护你啊! 快啊,再快一点啊! 再往前一点! 镂星图,摩诃锁,系统,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好! 我想要力量! 想要保护一切的力量! 想要亲手撕开黑暗和阴霾的力量! “绷!” 仿佛是琴弦崩断的声音,随着宁无猜瞪大双眼喷出一口血,亮起的镂星图迅速黯淡下去,如同流水一般迅速消失。 “轰!” 虞青梅的身影被从半空中轰下,砸入废墟中,一片染血的青色衣角在碎石中随风轻轻摆动。 雪花飘然落下,随着蜃龙喷出两道蜃气龙息,缓缓席卷着飞起。 “看到了吗,即便是伪龙,本官的力量也是你们远不能及的!看样子,你这秘法好像修炼的不太到家啊,既然如此,那就安心上路吧!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冯河高高在上的看着宁无猜,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草菅人命,他知道啊。 无视律法,那又如何? 这世道,哪个人又是真真正正的清白呢,权柄滔天的他自然和那些肮脏鄙陋的贱民不同! 什么是善? 什么是恶? 他有那位撑腰,又有谁能来给他定罪?! “那帮贱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盏烛火,还妄想照亮整片黑夜?” 冯河抬起手来,蜃气凝结着一片箭雨,悬停在风雪之中,眯着眼冷笑道:“年轻人的血气之勇罢了,惹人发笑……” 挥了挥手,成片的箭雨飞落而下。 看着远处废墟中那片青衣,冯河可惜的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紧接着便转身驾驭着蜃龙准备离开。 然而,刚刚转身,一股蓬勃的热浪却在身后霍然掀起,悠长而又愤怒的龙吟贯穿天际! 冯河那阴森的三角眼霍然睁大! 什么?! 缓缓转过头来,入眼处却尽是澎湃而又狂野的烈火,火焰宛若活物收缩着,又蜿蜒而起! 卷尾! 张口! 如同雷霆般粗狂纠缠的四只怒角! 一张扭曲且不对称的面庞凝望着他,缓缓化作最后一缕火焰融入,染血的白衣顿时如同血迹晕染开一般,抖落漫天火屑迅速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踏着漫天的火光,红衣飞卷,那张年轻的面庞缓缓咧起了一个狂野的笑容:“你说谁是烛火?” “哞昂!” 龙吟如同滚雷,震得燃烧着烈焰的滚木从房屋砸下,房屋瞬间坍塌! 满身伤痕的林采薇将虞青梅从废墟中拖拽出来,长发随着热浪掀飞,一双美眸倒映着漫天的火光,忍不住呢喃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虞青梅虚弱的靠在林采薇怀里,望着火龙上那道宛若浴火的身影,眸光闪动:“是龙。” 说罢,她轻轻闭上眼睛,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松下来了一样,笑了笑:“原来,还有这么一手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只会令我光芒万丈 烛火? 不够照亮黑夜! 这场燎原大火,可否?! 宁无猜红衣如血般翻飞,站在身披鎏金天火的怒龙上,宛若浴火重生一般,火屑如枫叶般缭绕升腾,猩红如火的双眸紧盯着冯河! “冯河!” 随着宁无猜一声暴喝,脚下不知名的怒龙星蕴昂首撞去,宛若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所过之处尽成焦土! 感受着体内奔腾湍涌着的灼热灵力,如同火焰烧过经脉一般,让宁无猜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也都随之沸腾起来! “轰!” 宁无猜扬拳,明亮而又澎湃的烈火向冯河汹涌撞去,瞬间将蜃龙那硕大的头颅向下砸得微微一沉! 借助红鸾煞的力量,他如今同样拥有了与星蕴境一战的力量! “不可能!红鸾煞的执念已散,不可能还留存于世!”冯河怒吼一声,眼底流露出些许慌乱 宁无猜咧了咧嘴:“你怕了……” “装神弄鬼!” 冯河没有回答,反而脸色狰狞的怒吼一声,蜃气浮荡而起,一座颠倒的巍峨天城笼罩了大半个重明郡,席卷着浩浩荡荡的云流,从天空轰然降下! “烛火就该老老实实的熄灭!” 冯河脸色狰狞,双手的法印重重压下:“哪怕是红鸾煞又如何?!哪怕你拥有了匹敌星蕴的实力那又如何?!你说本官是黑夜,那本官便是你注定点不亮的黑夜!” 磅礴的风压将宁无猜顿时压得脊背一弯,不得不向前一步,燎动澎湃的火焰将那巍峨天城狠狠撑住! “熄灭?” 宁无猜冷笑了一声,咬紧牙关,从牙缝中冒出滚滚热气,身上的烈火逐渐炽亮起来:“一根烛火点不亮的,那就十根!十根烛火点不亮的,那就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 “那些残忍的!” 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条满是烈火废墟的长街。 “痛苦的!” 那一张张被剜去双眼的面庞。 “悲伤的!” 那只拭去自己泪光的幼小手掌。 “那些打不倒踩不烂的!” “那些无法被掩盖,被吞没,被毁灭的!” 宁无猜双眸圆睁,红衣如同烈焰一般翻飞,脊背一点点的挺直起来,冲天的火光宛若利剑一般将那巍峨天城轰然斩开:“只会令我光芒万丈!!!” 烈焰迸溅,漫天蜃气消散,一拳狠狠地将冯河砸的倒飞出去! “哞昂!” 身披焰浆流火的怒龙发出如龙如牛般的狂吼,张开热浪翻腾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了蜃龙的脖颈上! 瞬间蜃龙猛烈昂首,痛吟声传遍了整座郡城! “轰隆隆!” 脚步重重的在空中踏起焰浪,宁无猜红衣翻腾,头顶火云翻腾着落下无数烈焰剑光,轰隆隆的将冯河轰入地底,如同坠落的天火一般,燃烧着将整座郡城照亮! 万剑诀·流火! 二十年前,郑燃在大婚之夜被这群宵小害死,镇压! 就连他当年庇护的明光巷,也落了个不人不鬼的下场,终其一生困于鬼市,不见天日! 愤怒…… 背叛…… 痛苦…… 然而,他依旧是那个照亮黑夜的重明神捕! “有一件事你可能搞错了。” 红衣飞卷,周身火海翻腾,宁无猜如同一尊被众火拱卫的君王,狂傲而又愤怒望向脚下:“红鸾煞之所以存在,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执念……” 街面龟裂出裂痕,焦熔开来,宛若被陨火轰击出的天坑。 蜃气组成的盾牌被层层灼熔开来,轰击得破破烂烂,露出冯河那张烟熏火燎的扭曲面庞! 宁无猜手中烈焰翻飞,眼底仿佛涌动着无尽的愤怒,向着冯河重重一拳轰下,砸起沉重的热浪,连街道两旁的房屋都破碎横飞开来! “卖包子的大爷!” “学堂曾夫子!” “刘海柱!” “张小乙!” 宁无猜一边嘶吼着,一边一拳接一拳的轰出,飞旋的火光照亮了面庞! 沸腾的蜃气被一拳轰得粉碎,拳头砸在冯河那张愤怒而又扭曲的脸上,瞬间飙起了一大片血花,两颗牙齿横飞而出! 脚下地面宛若烈火涌动! 宁无猜踏开无数纷飞着的明亮火屑! 一双满是泪光的愤怒双眼被火光映亮,怒声嘶吼着:“还有那个不会说话还爱流鼻涕的小鬼!”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冯河身子向后一仰,却又被宁无猜伸手狠狠地拽了回来! “这是明光巷!” “上百条人命的执念!” 卷着烈火的一拳狂猛落下,炸开的热浪将宁无猜满头乱发吹起,宛若实质的白色气浪如同蟒蛇一般蜿蜒飘扬! 冯河被打得如同滚地葫芦一般,沿着长街翻滚出去很远,砾石飞溅…… “吟!” “哞昂!” 蜃龙凄厉惨叫着,被鎏火怒龙一口咬碎,化作漫天蜃气星光消散,鎏火怒龙仰天咆哮着,仿佛在大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伪龙! 终究是伪龙! 冯河身形狼狈的站起身来,浑身官袍焦烂,长发披散着,露出半张被烈火灼穿露出骨骼的焦黑面容,表情扭曲的笑了起来:“你是想说,那些冤魂,向本官复仇来了?!” “哈哈哈哈!” 冯河摇摇晃晃的笑着,眼神阴狠的望向宁无猜:“可笑!” “本官给他们衣服,让他们不必挨冻!本官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不必忍受饥荒!本官给了他们庇护,让他们不必为妖鬼猛兽所害!本官当政十数年,活命无数,他们的命都是我给的,他们凭什么向本官复仇?!” 冯河大声咆哮着,破破烂烂的衣袖猛地挥动,如同一个疯子:“本官活着,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受惠!这群贱民能做什么?!聚众闹事,不思进取,目光短浅!他们的贪心永不满足,毫无作用,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蝼蚁!” “一群因为悲剧而给整个南国添乱的蛆虫!” 说着,冯河仿佛底气越来越足,脚步蹒跚的向着宁无猜走来,脊背逐渐挺直,义正言辞的咆哮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惹的是谁!你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和那群贱民都一样,若是大事因此竟毁,你们便是这南国的千古罪人!” 宁无猜望着他,烈焰如同霞火一般飘飞:“说完了么?” 冯河瞳孔一缩,还没等张口,紧接着便见到宁无猜扬起衣袖,狠狠一拳! “眸昂!” 怒龙俯首,磅礴的热浪宛若山峦一般压下! 冯河轰然跪倒,双手狠狠地支撑在地面上,咬着牙恶狠狠地抬起头来:“你!” “说完了就给老子跪下!” 宁无猜站在他面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头上,眼神冷漠:“我的确不懂什么自己毁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底气义正严词!但我南国,若是会因为你们这帮人渣的死而土崩瓦解,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一路走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明 “砰!” 随着一声宛若西瓜爆裂般的闷响,红白之物纷飞中又被蒸发一空,汹涌的火光瞬间吞没了脚下的这具尸体,燃成明亮而又旺盛的火炬。 长街一片废墟狼藉,到处燃着不熄的火光。 宁无猜向后晃了两步,缓缓跪倒在了地上,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侧,宛若虚脱一般,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 随着一道又一道红色的烟气飘出,落至身前,衣袍上那宛若鲜血般刺眼的红色迅速消退,显露出原本的白色,和一片早已凝涸的暗沉血迹。 抬头看着面前宛若火屑般逐渐飘散的人群,宁无猜缓缓露出一抹笑容来,伸手颤抖着抹去眼角的一抹泪光。 当时在鬼市,红鸾煞已经有清醒的意思了,最开始他也只是想留一手保险,于是便想到了灞河县的时候,陆淅川一个人背负了所有冤魂的执念。 于是便提醒了红鸾煞一句,并说出自己要去报仇这句话。 没想到郑燃真的背负起了上百道执念! 【政存三异,道在七丝,无令侵削,无使疮痍。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宁无猜突然想起万民碑上的那段话来。 这世间有冯河这种视百姓如鱼肉如蝼蚁的狗官,亦有如郑燃这般有着一个赤子之心的好官! 哪怕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捕头…… 哪怕枉死了二十年…… 哪怕仇恨蒙蔽了双眼,被背叛,被遗忘…… 哪怕他的微光不足以点亮整片黑暗…… 然而,他想要保护百姓的初衷依旧没有改变! 火光飘飞。 嫁衣如火,最前面的是一名面容刚毅的男子,面色赞许的看着他,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旁边则是一名面容俏丽的新娘,牵着那男子的手,含笑看着他。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张张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 卖包子的老头…… 学堂的曾夫子…… 穿着捕快服的张小乙…… 握着锅铲和菜刀的刘海柱…… 还有那留着大鼻涕在人群中追逐乱跑的小男孩…… 他们都有着一双双明亮的双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如同一片永不熄灭的烛火,蜿蜒至远方。 大雪又飘飘扬扬的落下,火光飘飞着,沿着风飞出去很远,宛若一条明晃晃的银河,照亮了整座重明郡…… 宁无猜跪坐在宛若废墟般的长街上,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一点微光,紧紧握住。 重卦,离。 下离上离,相继不已之光明,照於四方。 宁无猜回头凝望着远处城头上,那硕大无比的重明二字,乱发如风,深吸了一口气后,望着自己攥紧的手掌笑着呢喃道:“相继不已之光明……” …… “然后呢?!” “小凳子你真笨,那个狗官肯定是被杀掉了!我昨晚都看到了,满天都是大火,整个重明郡都被照的像是白昼一样!” “那杀掉那个狗官的,到底是谁呢?” “是啊是啊,是谁呢?” “老乞丐你知不知道?” 顶着破羊皮帽子的老乞丐眯了眯眼,乐呵呵的敲了敲破碗,轻咳一声道:“老乞丐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嘛……” “我有两块桂花糕!” “我有一小袋话梅!” “我这儿也有两文钱!” “还有我这,喏,这是我亲手叠的小纸剑!一共有七把,我准备分别给他们起名字叫长虹,冰魄,紫……” “够了够了!” 高高壮壮的小男孩把收来的东西一股脑的堆在老乞丐的破碗里,大声道:“老乞丐你快说!” “哎!小心着点我的奔雷剑!别弄坏了!” 看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老乞丐乐了乐,伸手捡起破碗,一边抓起桂花糕吃着,一边埋着头说道:“海市蜃楼你们知道吧,这狗官用的正是这一招,能凭空利用蜃气制造出真东西来,几十米来高的大剑啊,还有跟咱们重明郡差不多大的城池啊,厉害得很!” “能对付这么厉害的角色,又能掌控这么厉害的烈火,咱们这重明郡中唯有一人!” 老乞丐咽下桂花糕,又从怀里摸出竹筒子来,咕噜噜的喝了一口水,舒坦了一口气,这才在那群孩童焦急的眼神中正色道:“重明神鸟!” “切!” “没意思!” “老乞丐你又骗人了,昨晚都没听到鸟叫,我爹说远远地能看到两条龙,重明鸟又不是龙!” “我还能骗你们几个娃娃不成?!” 老乞丐眼睛一瞪,看向那那木剑的小男孩:“谁说重明鸟就不能是龙型的?神兽那都是千变万化的,自然不可能显露真身!昨晚那是借着咱们二十年的那位郑燃郑神捕显露了一丝神力!郑神捕乃是人中之龙,重明鸟化形当然化作的就是龙!” “郑神捕!” 那高高壮壮的小男孩顿时满面潮红,嘿嘿哈摆了个姿势:“从小我就听我爹经常提起他,咱们重明郡的传奇神捕,不法之徒闻风丧胆!我长大也要当捕快,抓坏人!” 一旁憨憨的小凳子顿时挠了挠头:“可是,你上次不是说你要参军?” 高高壮壮的小男孩顿时面色一滞。 他身旁拎着小木剑的小男孩顿时切了一声,撇嘴道:“他就是三分钟热度,我不一样,我就是要修炼成剑仙!昨晚我都看到了,除了火光还有剑光,郑神捕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大剑仙!” 小凳子摸了摸鼻子:“可是,剑仙都是要御剑飞行的,你不是恐高么?” 拎着小木剑的小男孩顿时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一般。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一旁的小女孩连忙拽起小凳子的手,一股脑的跑远,边跑还边听到小凳子那茫然而又耿直的声音逐渐飘远:“我也没说错啊,你扒拉我干啥啊?!” “呵呵……” 老乞丐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那灿烂的阳光,抬手捏起一颗话梅扔进嘴里细细咀嚼,露出惬意的笑容。 那高高壮壮的小男孩和那拎着木剑的小男孩面面相觑,似乎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一阵微风吹过,看向对方的眼神纷纷一变。 “郑神捕是当官的,为国为民,李大将军也是当官的,为国为民,那郑神捕就是李大将军的手下,李大将军最强!” “才不是!剑仙最强!” “李大将军最强!” “剑仙!” “李大将军!” “剑仙!” 长街熙攘,沿街叫卖声不断,孩童像是两头好斗的小山羊般将额头抵在一起,一名女孩拉着一名神情木讷的清秀男孩跑过长街,新裁的青翠裙子飞起来,如银铃般笑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芳心纵火犯 “糖人哎!吹糖人哎!” “刚出屉的包子!热乎乎的包子!芥菜,香菇,腊肉,什锦鹌鹑蛋了!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儿!” “大爷来玩啊~” “进来看看了啊,刚进的布料!” 耳边叫卖声沸沸扬扬,宁无猜坐在酒楼里,长发披散在白衣上,看着街面上一个小女孩笑容烂漫拉着小男孩,从买糖人的摊子前跑过,不禁露出一抹微笑来。 虽然南街昨晚被战火波及,基本上化作了一片废墟,但北市这边却没怎么受损,如今方见这郡城的热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场战斗起因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烛火和黑夜,其实都离他们的生活太远。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要继续。 或许终其一生,他们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如何是替儿子攒一份彩礼,替女儿置办一套嫁妆,以及生活中那些琐碎的鸡毛蒜皮,永远也接触不到那些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 但这并不妨碍他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宁无猜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望着街上热热闹闹的烟火气,突然觉得就这样做个凡人,其实也挺好。 “宁兄,你别自己喝啊!” 韩修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将宁无猜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放下筷箸,韩修尘端起酒杯,大大咧咧的笑道:“来,韩兄,这杯我敬你!这次咱们几个可是干了一件大事儿,等我老了我可得好好跟我儿孙吹嘘吹嘘!” 宁无猜轻轻碰了个杯,轻叹道:“那你首先得先找个媳妇儿才行,我师姐她们估计带着徐小姐在来的路上了,你到底想好没有,等会儿怎么跟徐小姐吐露情意?” 韩修尘顿时愣了愣,脸色一苦:“我早上约你和梅兄来就是为了此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所以想找你们两个合计合计……” “不过昨晚归置好难民后,梅兄他叔父就回来了,今早带着镇妖司好像还要去处理鬼市的事务,梅兄一时走不开。” 韩修尘说到这里,苦着脸看向宁无猜:“宁兄!我这终身大事,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宁无猜神色复杂的看着韩修尘,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韩修尘是在阴阳怪气他,还是真憨! 自己都攻略百分之九十九了,直接A上去不就完了么? 剩下百分之一还能翻车咋的?! “宁兄,你长得风流倜傥,实力还这么强,一定被不少仙子青睐过吧?快教我两招!” 看着一脸诚恳的韩修尘,宁无猜突然鼻子有些发酸,差点落下两行单身狗的泪水。 教? 教个屁! 他觉得这货就是在跟他炫耀…… 满脸都写满了“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不会吧不会吧?我都有人喜欢难道你没有人喜欢吗?!” 可恶啊! 有姑娘喜欢了不起啊?! 用力捏了捏拳头,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尴尬的轻笑道:“那是,那是自然!喜欢我的仙子海了去了,什么春花、小香、静静、婉儿……芳心纵火犯知道不?就是我在仙门中的名号!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 “宁兄牛哔!” 看着韩修尘竖了个大拇指,宁无猜轻咳了一声,一边回忆着自己前世在某乎上看的爱情鸡汤,一边硬着头皮吹道:“这个所谓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吐露情意便要干脆利落,你若对她有情,便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要瞻前顾后的。” “可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韩修尘皱了皱眉头,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这好办。” 宁无猜认认真真的教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姑娘,她们不过是想体会到你的温柔之处,想让自己变得会说话很容易……譬如‘多喝热水’,一般这么说出来只会让姑娘觉得你无趣,所以改个说法,‘要好好补充水分哦’这么说姑娘就会很喜欢。” 韩修尘愣了愣:“有道理啊!那‘我喜欢你’这句话……” 宁无猜笑了笑:“改成‘我想每天为你画眉’。” “嘶!” 韩修尘倒吸一口凉气,举起酒杯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芳心纵火犯果然名不虚传,还请宁兄再多教我一些!” 宁无猜碰了碰杯,指点江山般说道:“简单,你把‘谢谢’改成‘谢谢你’,把‘随便’改成‘你选的我都喜欢’,把‘不要伤心’改成‘你还有我’,把‘我不会’改成‘我可以学’,这样肯定万无一失!” 正说着,陡然听到楼下传来小二的喊声:“三位姑娘,里面请!里面还有位……” “不用了。” 林采薇那温婉的声音传来:“我们约了朋友。”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三道窈窕的身影便款款出现在了二楼。 顿时如同春风拂面一般,香风袅袅。 原本喧闹的二楼刹那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扭过头来,停杯投箸的望着楼梯口。 为首的道姑,一声素练的蓝白色道袍翩翩,气质出尘,瞳若剪水腰若束,脸上不施粉黛,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端正束了个道髻,温婉动人。 道姑身后则是一名身材娇小的黄衣女子,披着小巧的狐裘斗篷,眉目如画,双目犹若一泓秋水,一颦一笑皆如同小家碧玉一般惹人怜惜。 最后面的则是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满头秀发也不束起,就随意的披在肩头,那双宛若狐媚子般,精致中带着些许灵动的明眸轻轻眯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侠气,轻轻伸展开那动人心魄的身段,慵懒的打着哈欠。 林采薇的出尘温婉,徐念夏的小家碧玉,还有自家大师姐的灵动撩人。 一时间,可谓是争奇斗艳,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看着周围那些不知名的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都看傻了,宁无猜不由得轻咳了一声,连忙不动声色的怼了怼韩修尘。 韩修尘顿时会意,还给了宁无猜一个放心的眼神,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迎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章 我可以学 “念夏。” 韩修尘乐呵呵的挠了挠头,连忙摆手打了个招呼。 徐善昨晚死于红鸾煞之手,虽说是罪有应得,但毕竟是徐念夏唯一的亲人,所以此刻徐念夏的眉间仍旧结着些许哀愁,对着韩修尘勉强露出来了一个笑容:“韩大哥……” 随着众人款款落座,一旁的伙计连忙凑了过来,递过来了一张菜单,满面笑容的说道:“咱们阳泉酒家最拿手的就是这柿酱青椒肉丝,三蛋烧麦,宝山飞龙锅,黄金开口笑,我比较这几样,不知几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别的倒不着急,先给我来壶茶水充充饥……” 看到韩修尘又要语出惊人,宁无猜顿时眉头一跳,连忙打断:“那个,采薇姐你点吧!” 在座的几个人,除了徐念夏,自然都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林采薇看了看木质的菜单,轻笑道:“我点一个柿酱青椒肉丝,别的还是徐小姐来点吧。” 徐念夏接过菜单,下意识递给韩修尘。 韩修尘刚想接,却被宁无猜怼了一下,连忙轻咳道:“那个……谢,谢谢你,念夏,还是你点吧。” 徐念夏眉头轻蹙道:“可我不知道点什么。” “随……” 韩修尘肩膀一歪,连忙改口道:“你点的我都喜欢。” 徐念夏顿时睫毛扑闪,不敢置信的看向韩修尘,紧接着低头咬了咬嘴唇,从耳垂逐渐蔓延起了两抹绯红。 韩大哥…… 韩大哥怎么能说出这么羞人的话…… 我点的都喜欢…… 都喜欢…… 徐念夏顿时感觉有些晕乎乎的,手指从菜单上随便划了几下,便看着伙计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走远。 看着低头沉默的徐念夏,韩修尘抬了抬手,欲言又止,紧接着求助似的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轻咳道:“那个,韩兄,你能不能跟我师姐换一下座位,我有些门内机密想跟我师姐谈……” 韩修尘顿时感动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虞青梅仿佛是没睡醒一样,瞥了宁无猜和韩修尘一眼,站起身来和韩修尘换了个座位,看着宁无猜怂恿着韩修尘的模样,嘴角似笑非笑的翘起。 “那个……念夏……” 被宁无猜怂恿了几遍后,韩修尘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抓住徐念夏的手说道:“我……我有话跟你讲!” “韩大哥……” 徐念夏娇躯一震,低头声若蚊蝇的叫了一声,却没有抽开手,仍由韩修尘紧紧握着。 韩修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徐主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看见你难受的样子,我也跟着难受。我知道有些事现在说可能不合时宜,或许现在的你也没有那个心思,但人死不能复生,我想告诉你……” “你还有我。” 看着肩膀微微颤抖的徐念夏,韩修尘继续道:“我这个人嘴笨,不会像别人一样说好听的话,但我想为你撑起这一片天,让你不用那么劳累,我想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我想待在你的身边,在你哭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依靠,你不必强撑着,可以袒露自己的软弱,所有的问题我都可以替你分担,一起解决。” 徐念夏红着脸,轻哼一声:“你不是说我们两个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么?” 韩修尘微微一愣,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数不清的画面。 暴雨倾盆,一事无成的小捕快从徐府走出,一只油纸伞伸过来,露出了那张世间最明媚的笑脸。 饥肠辘辘,是她提着食盒,放下的一碗鸡汤面。 身负重伤,是她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默默流着眼泪。 看见她笑,他便脚步轻快,由衷的感到心欢。 清清白白。 已有情愫又怎能清清白白? 韩修尘笑出声来,眼神灼灼的看向徐念夏,声音温柔的说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徐念夏猛地抬头看着他,看到他那灼热的眼神,心跳加速,下意识的便要躲避,然而却被韩修尘伸手扳过肩膀:“念夏,我想每天为你画眉,好么?” 徐念夏顿时如同蒸熟的虾子一般,声若蚊蝇的道:“可是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汤面。” “那我就一辈子都吃你做的鸡汤面。” “那我……性格不好,有时候还特别喜欢发脾气。” “我脾气好,你生气的时候我会哄你。” “我还……” 徐念夏还没说完,便被韩修尘一把攥过小手:“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不会讨厌,不光是你的好,我喜欢你,连同你身上的那些小脾气……” 徐念夏红着脸,咬着嘴唇,沉默半天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在韩修尘灼灼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韩修尘顿时大笑了起来,一把将徐念夏搂在了怀里,激动地语无伦次:“太好了,念夏……太好了!宁兄,你看到了吗?!念夏答应我了!” “呵……呵呵……恭喜你啊……” 宁无猜眼神复杂的看向韩修尘,嘴角抽搐着笑了两下,只觉得人生如此酸涩,默默在心里流下了单身狗的泪水。 可恶! 这不合理! 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他?! 虞青梅看着宁无猜一脸艳羡的不争气样子,顿时翻了翻美眸,泄气般的呼了口气。 林采薇则坐在一旁,举起杯子抿一口茶水,眼神在其他四人身上游弋,缓缓露出一抹姨母笑来…… “等……等一下……” 徐念夏红着脸从韩修尘怀里挣扎出来,轻轻抵住韩修尘的胸膛,仰着头道:“我,我还有最后的三个问题。” 韩修尘点了点头,松开徐念夏。 徐念夏理了理凌乱的发鬓,红脸轻声道:“我这个人特别没有安全感,你要是娶了我,以后会不会永远对我好?” 韩修尘点了点头:“会!” “我这个人还特别喜欢唠叨人,你要是娶了我,会不会一直听我唠叨?” “会!” “那,我这个人还特别喜欢吃醋,你要是娶了我,以后还会不会纳别的小妾?” “我不……” 韩修尘刚想开口,却突然想到宁无猜之前的话,顿时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我可以学……”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思纸人 “念夏!念夏!” 看着被狠狠踩了一脚后,呲牙咧嘴跳着脚去追徐念夏的韩修尘,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满眼感动。 不愧是你啊! 飞龙骑脸都能输! 什么叫凭实力单身?! 偷家差最后一下你断网了,积木差最后一块你手抖了,接吻差一厘米你鼻子发痒了,小说差最后两百个字你养的猫跳到键盘上暴走了……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说到底,钢铁直男有什么错呢,只是不知道变通而已。 宁无猜轻咳了一声,强忍住嘴角的笑意,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有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来咯!柿酱青椒肉丝!” 酒楼伙计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青椒肉丝放在桌子上,顿时一股酸香扑鼻的气味涌入鼻端,泛着晶莹光泽的青椒和肉丝被茄汁包裹,柿酱做成的茄汁橙红鲜亮,冒着丝丝热气。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的韩修尘两人,伙计纳闷的挠了挠头:“这么好吃的菜,咋还走了呢?” 虞青梅夹了一口肉丝,顿时唇齿间满是酸香和肉香,顿时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是挺好吃的,比小师叔的手艺强多了,那什么……再给我们上两壶酒。” 伙计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咱们这儿有梨花酿,烈刀子,露白酒和麦芽香,姑娘您要哪种?” 虞青梅笑了笑:“给我来两壶梨花酿吧。” 林采薇放下筷箸,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轻声道:“给我也来一壶露白酒吧,温一温。” “好嘞,两壶梨花酿和一壶露白酒!” 看着伙计一溜烟的跑远,虞青梅伸手轻轻托住脸颊,一边夹着青椒肉丝一边看向林采薇,笑眯眯的说道:“土生木酿水中火,金樽玉液小乾坤,没想到林姐姐看起来清心寡欲的,竟然还是同道中人啊……” 林采薇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太乙观不禁酒,只是我平时喝得少,听见这里有露白酒,想起了故人罢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露白酒叫着好听,其实便是芦苇和一些糯米酿成的酒,喝着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当初跟她一起喝酒的人让人不免思念而已。 轻声解释了一句,看着窗外熙攘川流的大街,林采薇紧接着又说道:“眼下重明郡事了,城门也解封了,咱们接下来是直接乘船去云霞渡,还是养养伤再启程去洛都?” “明天直接启程去云霞渡吧。” “有采薇姐你给的丹药,我和师姐的伤其实都好差不多了,咱们留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还以为临走前能促成一段好事的,可惜……唉……” 宁无猜可惜的摇了摇头,感慨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韩兄和徐小姐原本就是彼此喜欢的,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可惜韩兄脑筋直,一时说错了话……看徐小姐那样子,以后估计任重而道远啊。” 林采薇顿时忍俊不禁的看着宁无猜,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宝山飞龙锅来咯!” 虞青梅则是眸子轻轻睥睨了一下,一边看着伙计上菜,一边淡淡的说道:“哦?你很懂啊?” 噔噔咚! 危! 察觉到虞青梅语气不对,宁无猜脸色顿时一滞,强笑了两声:“哪里,哪里,师姐说笑了……我懂什么,我这十八年都是在山上过的,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 看着虞青梅意味深长的表情,宁无猜连忙夹了个热腾腾的龙虾丸放到虞青梅碗里,笑道:“可不就是随口说说,师姐你放心好了,我还是白纸一张呢,以后我若有了喜欢的姑娘,肯定第一个带给师姐看……来,师姐你伤刚好,吃个龙虾丸补补身子。” 总算圆了过去,宁无猜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连忙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虞青梅点了点头,伸手给宁无猜舀了一碗汤,莞尔一笑道:“好,你伤也才刚好,要好好补充水分哦。” “噗!” 宁无猜顿时双眸微张,不可思议的看向虞青梅。 虞青梅奇怪的看着他:“怎么?师姐说的不对么?” 巧合? 这么巧的嘛? 宁无猜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师姐你……” 虞青梅笑吟吟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 “没事……” 紧盯了虞青梅半天,宁无猜也没看出什么来,只好讪讪的笑了两声,低头端起碗喝汤。 汤底清澈,入口带着一股山菌的药材清香味儿,还带着龙虾那饱满悠长的鲜香,很快便化作了一股暖流,令人肠胃舒坦。 “对了。” 虞青梅笑眯眯的看着他:“春花、小香、静静、婉儿,都是谁啊?” “噗!” 宁无猜顿时满脸惊骇的望着虞青梅:“师姐你你你你……” 但见虞青梅招了招手,一张惨白的纸人便从宁无猜腰下飞了出来,到半空中伸了个懒腰,顿时化作了一片喜红色,活灵活现的落入了虞青梅手中。 虞青梅翘了翘被纸人抱住的手指,看到宁无猜抽搐的眼角,顿时得意的笑了笑:“这是相思纸人,当年有人根据涂山狐妖的妖术改的,可以通过两张纸人互相对话,哪怕远隔千里,我就练了这么两张,拿你练练手。” 宁无猜很崩溃,看着那纸人在虞青梅手上跳舞,顿时觉得一阵嘲讽…… 没有人比我更懂姑娘…… 我想每天为你画眉…… 世间情动,不过…… 想着自己之前教韩修尘的那些话,宁无猜整个人都不好了,尴尬的都能用脚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他甚至都能想到,虞青梅听他大肆跟韩修尘吹嘘时,捧腹笑出眼泪的模样。 “你听到了多少?”宁无猜绝望的望向虞青梅。 虞青梅想了想,掐了掐小拇指,露出整齐的小白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看着宁无猜苍白的脸色,虞青梅沉吟了半晌,莞尔一笑:“芳心纵火犯?”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看我幽默不 有些人死了,但他永远活着。 而有些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 宁无猜觉得这句话就是在形容现在的自己,他还活着,但是已经社死了…… 拿小师弟的海王经历出去装逼……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但没想到自己会输的一败涂地…… 坑啊! 他回去要怎么面对小师弟?! 他回去要怎么面对李叔师尊小师叔?! 他回去要怎么面对夔山上的那些花花草草?! 也不知道虞青梅是哪根弦搭错了,平时在正事儿上完全没个机灵劲儿,唯独在坑他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一夜难眠。 在虞青梅嘴角带笑的睡梦中,和宁无猜辗转反侧的无限后悔中,黎明悄然到来……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长街一派银装素裹。 天冷路滑,小母马的蹄子上也裹了棉布。 坐在小母马身上,宁无猜看着来送行的几人,笑容中透着些许的疲惫:“就送到这里吧,等去洛都参加完大婚我们还会回来,到时候肯定多待几天。” 韩修尘爽快一笑,牵紧徐念夏的手:“行,到时候一定来喝我的喜酒啊!” 徐念夏则罩了红梅斗篷,小脸羞得通红。 钱掌柜牵着一个小女孩,乐呵呵的说道:“婉儿,快跟几位哥哥姐姐说再见……”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顿时怯生生的躲进钱掌柜的袍子里,紧紧的抓住钱掌柜的衣角。 钱掌柜只好歉意的看了宁无猜三人一眼,无奈的道:“婉儿倒是没什么事了,就是有些怕生,或许再过几年长大了就好了……” 说到这里,钱掌柜微微一顿,紧接着抹了抹泪花笑骂道:“就是希望到时候别跟海柱那臭小子一样,让人操心,人老了,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似乎也染白了他的鬓发。 林采薇笑了笑:“掌柜的,我给你开的药记得按时吃,你之前伤心过度有点伤心神了,好好调理身子才能照顾婉儿。” 钱掌柜点了点头。 在他身旁,梅歌笑披着黑色大氅,抱拳道:“和宁兄联手颇为痛快,因为马副指挥使和冯郡守这件事立了不小的功劳,我过不久也要去洛都述职,希望届时还能与宁兄联手,并肩作战!” 宁无猜笑道:“到时候一定赔你把好剑!” 说着,宁无猜看向梅歌笑身旁那位年轻司尉,一抹记忆浮现出脑海:“我若是没记错,这位兄弟大概是姓叶?跟咱们一起去春风阁的那个?升官了?” 梅歌笑冷峻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小叶升司尉了。之前就是他去通知的我叔父,这才令我叔父及时赶回来,也是他当面戳穿了马副指挥使的谎话,这才挽回了镇妖司不小的损失。” 那姓叶的年轻司尉顿时一阵不好意思,连忙挠头憨笑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若是没有梅大人和几位浴血奋战,我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微末出英雄,越是时逢乱局,便越是有无名之辈挺身而出。 宁无猜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顿时钦佩的看了那姓叶的年轻司尉一眼,拱手问道:“对了,不知这位兄弟的姓名?” 那姓叶的年轻司尉顿时一乐,挺胸抬头:“我姓叶,因为我总爱问问题,所以大家都叫我……” “叶问?!” 宁无猜瞬间就震惊了,满脑子都是好家伙! 然而那姓叶的年轻司尉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所以大家都叫我闭嘴!” 宁无猜:“……” 那姓叶的年轻司尉笑道:“哈哈哈,这是个包袱,你是不是没想到?因为我爱问问题,所以大家都叫我闭嘴……哈哈哈,你看我幽默不?” 宁无猜抿了抿嘴,还没等回答,便听到一个气喘吁吁地声音从远处传来:“虞姐姐!” 紧接着,便看到穿着红袄的小丫鬟从远处跑来。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连忙策马:“驾!” 宁无猜紧跟着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便策马追了过去:“师姐,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林采薇莞尔,连忙策马跟上。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着逐渐远去的青衣,顿时幽怨的叹了口气,捧着一个百合花香囊,对着徐念夏埋怨道:“小姐你怎么来都不叫我的,我还没跟虞姐姐告别呢……” 徐念夏看了一眼挥手作别的韩修尘,顿时脸颊绯红,对着小丫鬟说道:“宁公子他们走得急,当时韩大哥催得紧,我就没来得及叫你……” 小丫鬟浑然不知自家小姐为了和情郎独处,自己被果断抛弃的事情,顿时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香囊,满怀惆怅。 而那姓叶的司尉则独自在风中凌乱,大雪纷纷扬扬的洒在肩头上,愣了片刻才霍然惊醒,对着远方大声道:“我叫叶……” “再见!”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被一声童稚而又响亮的喊声硬生生怼了回去。 抓着钱掌柜衣角的小女孩脸颊涨红,闭眼握拳,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弓着身子大声喊道:“哥哥姐姐谢谢你们,糖很甜!” 那姓叶的年轻司尉看着小女孩,捂着胸口愣在原地,身形萧瑟而又凄凉,逐渐石化…… 虞青梅缓缓放慢马儿,转身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展颜一笑,看向宁无猜:“她在夸我给的糖很甜呢。” “是啊。” 小母马哒哒的跑着,循着身后那稚嫩的童音,宁无猜回头张望过去,露出了一个微笑:“很甜呢……” 银蛇蜡象,白雪皑皑。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又下,南街的废墟清了又清,身材墩胖的钱掌柜笑容和煦的迎着客人,小女孩活泼的跑过客栈大堂。 韩修尘背着徐念夏,身后跟着叽叽喳喳的小丫鬟走过长街,伞下两人眉眼带笑。 梅司尉带着镇妖司的人冲向春风阁,叶司尉趁着酒意大声对着青楼姑娘喊了自己的名字一百遍,在众人的吹嘘声中,举起酒杯,烛火燃了个通明。 刘海柱,张小乙,徐善,盲鱼巷…… 随着小母马哒哒远去,远处的重明郡只剩下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变……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画江 群山数点青如淀,晚云做飞霞,江帆几片…… 过了重明郡,便出了荆州地界,隔着一条波澜壮阔的水墨画江,远处便是青州,依稀可见河山拱戴着的巍峨洛都。 便是在这渐暗的傍色中,也依旧是灯火通明,灿若明珠。 “对面就是云霞渡了。” 隔岸吹来的江风吹带起林采薇的长发,蓝白色的道袍细卷着,颇为怀念的说道:“当年我来过一次,这里由一个叫鱼龙门的小门派管控,每隔一个时辰都会从上游发一趟大船,沿着固定航线顺流而下,正好可以到云霞渡。” “你看这江边的那几人,都是在等鱼龙门大船渡江的。” 宁无猜闻言打量了一圈,正如林采薇所说,此刻,岸边正三三两两的站着一群人。 有四五名身穿紫色薄衫的年轻男女,围聚在一名面貌古朴严肃的中年男子身侧,长发皆用紫色的剑冠束起。 “那是南麓的倚天剑宗,这些年咱们夔门封山避世,荆州比较活跃的仙门便是洗剑阁、倚天剑宗和青釭山,我听掌门老头提过一嘴,倚天剑宗刻板无趣的很,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飞剑法门是成套炼制的,彼此联合成阵,这次应该是跟咱们一样去观礼的。”知道宁无猜没认出来,虞青梅便策马在旁边补了一句。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两个身穿灰色麻衣的落魄男子道:“那两个我知道,云州的乌峡墨门对吧?” 虞青梅点了点头,青衣飒飒:“没错,乌峡墨门,这一脉都是苦修士,擅长用明鬼符术养鬼做剑奴,而且还擅长各种仙门机关。咱们南国的云空战船,还有十万大山前的剑气长城,都是墨门帮着建造的。” “还有那两个僧人。” 林采薇忽然出声道,细眉轻皱:“我若是没看错,白色僧袍,白玉念珠,肩绣六字大明咒,他们应该是雷音寺的弟子。” 雷音寺? 宁无猜有些奇怪的看了那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一眼,南国,西凉,北燕,虽然近些年来没什么战事,主要矛盾都转移到了妖族身上,但也绝对说不上亲密吧? 眼下玉致公主大婚,西凉国教雷音寺派人来观礼,这种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错落开来,等着鱼龙门的大船。 浑墨色的江水滔滔,宛若蛟龙动荡,便是连这般严寒大雪,也不能令其结冰。 没过多时,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从身后远远地传来两个跳脱的声音。 “浴火腾蛟龙,重明摧天城,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可惜啊,可惜,发现那狗官罪恶行径的人竟然不是我,让别人抢了先!” 随着那悲痛的声音,另一个无奈的娇脆声音紧接着响起:“师兄,你在重明郡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发现什么罪恶行径……” “你懂什么,为兄只是缺了一点点运气,迟早会壮大咱们无量门的……你师兄我天赋异禀,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冰灵根,连师傅都说我是奇才,无量门迟早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呵呵,前天晚上那条蜃龙看到了吧,我听说那郡守起码是星蕴境,就你?” “切,你懂个屁!你等为兄过几年踏入星蕴,也整条龙出来给你看看,省的你一天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三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原本阖眸养神的紫袍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瞥了一眼,紧接着便又闭上了双眼。 另一旁的墨家剑修和雷音寺的和尚依旧无动于衷,专心致志的喝着酒,打坐念着佛。 宁无猜看向那后来的三人。 一名看起来大概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赤着胳膊,身后背着一柄门板似的大剑,头发高高的用铁冠束起,剑眉星目,看起来带着一股野性和不羁。 在他身旁则是一名包子脸的少女,盘着双马尾,一马平川,掐着小蛮腰和那男子腔着声。 而在他们之间,则是一名看起来有些老迈的老者,轻咳了一声道:“行了,玄策,清月,你们消停点,这次带你们两个去洛都是去长见识的,别打搅到别人。” 那年轻男子顿时看向面前滔滔的画江,挠头道:“师父,等船干嘛,你不是星蕴境么,直接带我们两个御剑飞过去不就成了?” 然而还没等那老者开口,倚天剑宗一个弟子便冷笑出声来:“呵,哪来的土包子?” 那年轻男子顿时眉头一扬,伸手半捏剑诀:“你说什么?!” 那倚天剑宗的弟子却浑然不惧,反而冷笑道:“在画江上御剑飞行,能说出这种话就知道你有多无知……你可知这画江为何不会结冰?因为这画江连通着东海,江底妖物无数!星蕴境御剑飞行才能飞多高?一路横渡必有无数妖物来截杀你,不被杀死也要被累死,唯有借助鱼龙门的法船按照特定航路,才能避开那些大妖的地盘!” 说着,那倚天剑宗的弟子又冷哼了一声:“当然,你若是想害死你师尊便当我没说,土包子。” 看着那年轻男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宁无猜没有说话。 这倚天剑宗的弟子虽然话说的难听,但也不完全是坏心,只能说这年轻男子的确没什么脑子。 鱼龙门在画江上行漕运百来年,依旧存在,并不是毫无道理。 画江连通东海,江底大妖不计其数,御剑横渡很可能会激起这些大妖的凶性,到时候就算能打过也要被妖群累死。 唯有在鱼龙门的法船上,按照特定的航道航行,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开妖群,抵达云霞渡。 “玄策。” 那穿着灰白色长袍的老者按住那年轻男子的肩膀,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别忘了这次来洛都的目的,想想山下的村子,以和为贵,别和别人起不必要的冲突。” 那年轻男子顿时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船来了!” 倚天剑宗里有一名女弟子突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便看到宽阔无际的江面上,一道黑影缓缓在众人眼中放大,船板上点着明晃晃的火光,在昏暗的天色中劈波驶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辣兔头 高大如同巨兽般的船身,笔直耸立的帆桅随风呼呼张着,流线型的船身劈开波浪,扬起浩大的水声,船身上那似有似无的符箓在黑夜里闪烁着火光。 随着一条铁链重重的砸入水中,激起大片浪花,法船吹起劲风,缓缓停在了众人面前。 昏暗的夜色中,船身一侧放下来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两道身穿藏蓝色短打的赤膊身影,出现在了船边上。 “修士一人一块灵石,普通人一人十两银子!” 这价格倒也不算离谱,但也说不上是便宜,对于宁无猜等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单单是这个价格,便令他们终其一生也难以到达洛都。 付了三块灵石,牵着小母马上了船。 等到所有人都跟着上船后,木板和铁链被缓缓收起,那些鱼龙门的弟子各负其职,宛若巨兽一般的法船开始动荡,帆声如火,沿着江面开始前行。 “船厢内有休息的房间,这是几位的房间令符,拿好不要弄丢了,令符只能打开对应房间,下船前需交还。” 引路的弟子给众人分发下来了令符,紧接着又叫了几名弟子,对着众人说道:“甲板下面有专门系马匹的地方,马匹需要暂时系到甲板下面,等到下船时再还给各位。” 看着小母马一步三回头的被牵走,宁无猜收好令符,转头看了看虞青梅和林采薇:“我听梅司尉说,这画江水路崎岖,既要躲避暗礁还要躲避水妖,从这里到云霞渡少说要五六个时辰,师姐和采薇姐你们两个先去休息吧。” 林采薇点了点头说道:“带出来的符箓前天晚上用了不少,现在没什么事,我先回房间画符去了。” 虞青梅则是看向宁无猜,笑了笑:“我们回去休息,你呢?芳心纵火犯?” 宁无猜闻言顿时一窒:“虞青梅你够了啊,我没见过世面,人生中第一次坐船,在甲板上看看行不行啊……” 虞青梅顿时翩然一笑,眼里流露出笑意:“房间里太闷了,那我在这儿陪你。” 说着便对林采薇摆了摆手,和宁无猜一起目送着林采薇进了船厢,靠在船栏上,青衣飘飘的看向宁无猜,笑弯了眼睛调侃道:“你看那边的那几个倚天剑宗的女弟子,长得都挺不错的,水水灵灵的……” 宁无猜翻了个白眼,知道虞青梅又在给他铺陷阱了,于是呵呵冷笑了一声,望着江面死不回头。 还当他是当年的那个小赤佬么? 天真! 他已经完全把虞青梅摸透了! 三分钟热度,还特别喜欢耍小聪明,只要他不接招,虞青梅自然就没有了兴趣! “咦,倚天剑宗风气这么开放么,好像还有一个没穿内衣?”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来劲了啊! 哪呢哪呢?! 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却看到不远处哪有什么女弟子,而是那两个一老一少的雷音寺和尚,紧接着,耳旁顿时响起虞青梅那银铃般的笑声。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黑。 紧接着便听到虞青梅嘲笑道:“还芳心纵火犯,你那是喜欢姑娘么?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宁无猜索性破罐子破摔,望着江面摊手道:“是啊,这世间有一见钟情,但那肯定不会是我,相貌,身材,性格,内在,家世,我是个特别实际的人。” 虞青梅变魔术似的端出来了一盘麻辣兔头,一边靠着船栏捏起一个,一边问道:“怎么个实际法?” 宁无猜转头看向虞青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日久生情。” 虞青梅啃着兔头,先是茫然,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脸颊一红,大口的呸呸呸了几声。 江风拂面,青丝轻轻撩动,虞青梅脸颊顿时似火烧一般,一双明眸风情万种的瞪了一眼宁无猜,抬脚就要踩宁无猜:“好哇小赤佬!现在都敢跟师姐开黄腔了?!” 宁无猜则是早有预料般,灵活的躲开,得意的哼了一声:“明明是你自己心思不纯洁。” 久违的扳回了一局,宁无猜顿时心情大好。 虞青梅自然是不肯承认,踩了两下宁无猜没踩到,顿时气得一阵波涛汹涌,掐腰娇哼道:“小赤佬你过来,过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今天师姐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宁无猜连忙摇头,自然不肯答应。 跟虞青梅大战三百回合,听着是挺刺激,但最后都只有一种下场。 打赢了,虞青梅会蹂躏他,骑在他身上让他唱征服。 打输了,虞青梅被骑就会嘤嘤嘤,自己一心软马上就又生龙活虎的反扑,直到他认输唱征服…… 用虞青梅的话说就是,一生笑傲,从无败绩! 只要她不唱征服,那就永远不会输! 就在两人打打闹闹的时候,突然一声苍老的佛号从两人身旁响起:“南无阿弥陀佛……” 宁无猜和虞青梅转过头来,看着那老和尚一袭骚包的白衣,轻轻宣了声佛号,低垂着眼皮缓缓说道:“这位施主,正所谓杀生寿短促,害他损恼多,偷盗乏资财,邪淫多怨敌,此果在人道,先当往恶趣,一切善业报,翻彼而生起,兔子与世无争,施主手中之兔入腹,便凭白沾染了一份业力……” 虞青梅愣了愣问道:“你谁啊?” 老和尚慈眉善目:“贫僧法号不戒,来自雷音寺,方才看施主尚未将这兔子入口,特来点醒施主,不若下船把这些兔子找个地方埋起来,也算是一桩善果……” 虞青梅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个浇着红油的兔头,慢条斯理的啃了一口:“这么好吃的麻辣兔头,你要埋了?” 老和尚眼皮一跳,痛心疾首的道:“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不信,杀生寿短促,杀生寿短促啊……” 虞青梅摇了摇头,轻蔑一笑:“我们山下的县城里有个老头,没修为,但是活了两百来岁,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和尚沉吟片刻:“因为他总是行善举做好事?” 虞青梅啃着兔头,摇了摇头。 老和尚眼皮轻跳,又道:“因为他吃了能长寿的仙丹?” 虞青梅继续摇了摇头。 老和尚皱着眉头,捏紧了手中的念珠:“总不能是吃兔子吃的吧?” “不是。” 虞青梅摇头,看见老和尚似乎是松了口气后,捏着麻辣兔头笑眯眯的说道:“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一和尚 听到虞青梅的话,老和尚顿时眼皮一阵狂跳,连忙垂下目光飞快诵念着经文,似乎在平复着心情。 而在他身后,则霍然响起了一个哈哈大笑的声音,却是那看起来浓眉大眼,然而却透着一股傻气的年轻和尚:“哈哈哈,老和尚你又翻车了!人家可不信咱们雷音寺的那一套!还傻了吧唧的劝人家把吃的给埋了,笑死贫僧了!” 老和尚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宛若一尊入定的泥塑,闭起眼睛飞快的念着经文。 看到宁无猜和虞青梅好奇的目光,那年轻和尚连忙笑嘻嘻跑过来宣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那个陀佛,贫僧初一,雷音寺的和尚,两位也是去洛都参加公主大婚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拱手道:“夔门,宁无猜,这个是我师姐,虞青梅。” 初一和尚顿时惊讶的看着两人,摸了摸光头咋舌道:“不是说夔门封山多年了么?娘咧,这玉致公主面子可真大,连夔门的人都请得动!” 宁无猜摇了摇头没多做解释,虞青梅则是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初一,捏着麻辣兔头笑道:“小和尚,这老和尚是你家长辈?” 初一和尚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这是我师叔,别看他叫不戒,其实就喜欢叨逼叨叨逼叨的劝别人戒这戒那的,我跟着他一路从西凉走过来,可没少挨揍。”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和尚宣了声佛号,双眼古井无波的看向初一和尚:“贪嗔痴三毒,众生蒙蔽,世人皆苦,我雷音寺中人便是要渡世人出苦海,传达我佛之意。哪怕被误解,亦是一种强大内心的修行……” 说罢,那不戒和尚转过头来看向虞青梅,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贫僧这不是多管闲事,若是贫僧未在这条船上,没有看见女施主吃这兔头,自然便不会结下这般因果。但正是因为贫僧在这里看到了,也是命中注定来度化女施主这一劫的,所以才会开口,这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阿弥陀佛……” 江风漫漫,虞青梅却是轻哼了一声:“你这和尚嘴皮子倒是挺溜,可这兔子一不是我捉的,二不是我杀的,三不是我做的,这杀生的业障怎么也不可能落到我身上吧?” 不戒和尚却是摇了摇头:“施主错了,猎户捉兔,厨子杀兔,又做成菜肴,最终是为了满足施主的口腹之欲,众生皆有业障,施主从吃兔子这一刻,便已是沾染上了。” “你这老和尚……” 看到虞青梅柳眉微挑,宁无猜连忙抓住虞青梅的肩膀,看向那老和尚说道:“大师,我听闻你们佛家常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可对?” 不戒和尚眼皮也不抬的点了点头:“对。” 宁无猜笑了笑:“那便是说,在我们喝的水中,吃的菜中,呼吸的空气中,说不定就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同样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生灵,对吧?” 不戒和尚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窒:“这……” 宁无猜继续说道:“那我们吃素,喝水,哪怕是呼吸,岂不是都在杀生?难道就因为我们肉眼看不到,就不去承认这件事吗?大师您能因为看不到空气,就说空气不存在么?” 不戒和尚眼角抽搐:“我……” 看着脸色难看的老和尚语塞,宁无猜摇了摇头,叹气道:“大师你啊……怕是业障早已缠身了。” 初一和尚也跟着挠了挠头:“好像,还挺有道理?那贫僧打个喷嚏岂不是要毁灭千千万万个世界?” “一派胡言!” 不戒和尚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佛家讲究的是一种心境,一花一世界岂是真的存在一个世界?!这空气和水中哪有什么万千生灵?!” 宁无猜却是轻笑了一声:“那大师可有证据,证明这些不存在?” 不戒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来:“贫僧没有,可你同样不也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些存在?” “谁说我没有?” 宁无猜得意一笑,口若悬河:“普通人受伤后伤口为何溃烂?粮食又为何会酿成酒水?饭菜放久了为何会变质?馒头放久了为何会长毛?埋在地下的尸体数十年后又为何会腐朽?这些岂不都证明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我们看不见的存在?” 不戒和尚顿时如遭雷击,当场自闭,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莫非这世间竟真的存在大千世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初一和尚也面如土色,捂着嘴巴道:“细思极恐!贫僧记得,馒头放久了好像还真会无缘无故的长毛,施主这么一说,贫僧这一呼一吸岂不真造下了杀业?!” “好耶!” 虞青梅顿时美滋滋的放下兔头,顿时趾高气昂的眯起美眸,一把抓住宁无猜的胳膊:“小宁儿再给这老和尚多整几句!” 无事小赤佬,有事小宁儿…… 宁无猜刚想翻白眼,看到虞青梅亮晶晶的爪子后顿时脸色一变,顿时也顾不得继续降维打击老和尚,连忙倒吸了一口凉气:“虞青梅你还是不是个人啦?!满手的辣油就往我衣服上蹭?!” 虞青梅顿时一噘嘴,松开手轻哼道:“小气。” 然而还没等众人多说几句,船厢中却陡然传来了一声高喊:“死人啦!” “抓住那个道姑!” 宁无猜和虞青梅纷纷脸色一变,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船上的灯笼瞬间成片点亮,将法船映得灯火通明。 紧接着一阵嘈杂的打斗声传来,激涌的水流宛若利箭一般飞出,一道蓝白色的身影从船厢里狼狈蹿出,身后几道剑光飞梭而来,划开江风。 然而一道青衣却踏着狂风飞身而起,秀拳轻扬,呼啸的风声轰然将那一片剑光砸落。 为首的那名倚天剑宗弟子顿时勃然大怒:“他们是一伙的!抓住他们,替于师兄报仇!” 虞青梅柳眉轻杨,站在林采薇身前,高傲而又轻蔑的望着那名弟子笑了笑:“就凭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谎 江风浩荡,吹得法船上的灯笼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甲板。 “猖狂!” “大家一起上!” “起剑!” 随着那几名男男女女的倚天剑宗弟子怒喝一声,大片剑光陡然从那几名弟子的身后飞出,剑芒彼此联合成阵,便要向着虞青梅落下来。 虞青梅眼睛微微眯起,还没等捏拳出手,身后便响起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紧接着,随着一片金光在甲板地面上震荡,金灿灿的卍印冲天而起,那些剑光陡然便被金光定在了半空中。 白须飘荡,僧袍微卷,不戒老和尚缓缓走出来,古井无波的双眸望向那群弟子:“此地,禁杀生。” 宁无猜跟在不戒老和尚身后,看向林采薇问道:“采薇姐,怎么回事?” 林采薇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也不知……” “什么不知?明明就是你在房间里害了我们于师兄,我们的弟子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 “就是!这船上的道姑就你一个,不是你是谁?!” “任你百般狡辩,也是铁证如山!我堂堂倚天剑宗还会污蔑你不成?!” 听到那几个弟子的叫骂声,林采薇皱眉道:“我也是听到有人喊死人了这才出来看,没想到其中一个弟子竟然说是我杀的人,然后便被追杀了一路……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那几个弟子闻言后顿时怒气冲冲的呵斥道。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满口谎言!” “快去请师尊!” 看到其中一名弟子跑回船厢,林采薇面色陡然一沉:“不好,倚天剑宗为首的是星蕴境修士,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宁无猜摇了摇头,还没等说话,便听到初一和尚的声音传来。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却是在旁边宣了个不伦不类的佛号,咧嘴笑道:“这位道姑朋友不必担心,若你真的是清白的,我师叔不会坐视不理的,星蕴境而已,我师叔也是。” “师尊,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走,快去看看!” 方才那背着夸张大剑的男子,一行人从船厢里出来,身后还陆陆续续跟着被惊动的船客。 走南闯北的商人,看起来颇具侠气的散修,还有墨门的那两个人也藏在人群里,围观着这场热闹。 没过多久,倚天剑宗的那名中年人便曳着紫袍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弟子,不怒自威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视线缓缓落在了不戒老和尚的身上:“这位雷音寺的大师,为何要阻挠我派弟子捉拿凶手?”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和尚垂着目光,手中轻转着念珠:“若只是捉拿凶手,贫僧自然不会多做过问,但施主的这几位弟子似乎想要这道姑的性命……” 倚天剑宗的那名中年男子转头看向那几名愤愤不平的弟子,紧接着沉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倚天剑宗不是佛门,学不来大师的慈悲为怀。” “好一个杀人偿命。” 宁无猜上前一步,凛然无惧的看向那中年男子:“敢问,我的这位道姑朋友来自西凉,与你那弟子既不认识,也没有什么旧怨,为何要杀你那弟子?” “若是杀了,是在何时所杀,又用什么东西所杀?” “这船上房间的令符都只能打开对应房间的门,你那弟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在没防范的情况下给不熟悉的人开门?又为何在死前没有发出声响?” 那中年男子顿时眉头一皱:“这……” 宁无猜冷冷一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一位弟子的指认便对我这位朋友拔剑相向,倚天剑宗好大的威风啊!” 其中一名男弟子顿时咬牙怒声道:“是我亲眼见到的,那道姑从于师兄的房间里跑出来,我过去时,于师兄已经气绝身亡的倒在了血泊中!难道是我说谎不成?!” “也有这个可能。”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着那脸色铁青的弟子道:“说不定是你因为嫉妒,杀了你师兄,然后随便找个人陷害呢?反正在场就只有你一个目击证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那名弟子发觉身边的弟子都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顿时脸色苍白的看向那中年男子:“师尊!弟子绝没……” 那中年男子却是摆了摆手,看向宁无猜:“你说的不错,是我过于武断了,既然如此那就一并去现场看看吧,当面对质一下,也请现场的各位还有雷音寺的大师做个见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发现真是你这位道姑朋友做的怎么办?” 宁无猜看向林采薇,看到后者坚定地目光后,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自然是,任凭倚天剑宗处置。” 看到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宁无猜问道:“可若发现真凶不是我这位道姑朋友呢?” 中年男子眼神清淡:“那我便亲自给她道歉,如何?” 宁无猜点头:“好。” 随着金灿灿的卍印解除,成套的飞剑如鱼般飞回那群倚天剑宗的弟子身后,宁无猜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石质的剑匣,如同屏风一般展开,收纳回一柄柄比寻常飞剑都还要短的柳叶形飞剑后,又重新合拢。 一群人,随着那中年男子和倚天剑宗的弟子往船厢内走去,很快便到了那间敞开的厢房前。 迎面便见到一名脸色僵冷的弟子歪着头,扑倒在半凝的血泊里,双拳在袖口中紧握,背心还被掏了一个大洞。 赫然是上船前,那个大声呵斥土包子的男弟子。 “于师兄的尸体就在这里,铁证如山,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没有理那男弟子的呵斥,宁无猜却是缓缓蹲下身子,抬头看了一眼那跌落在一旁的令符后,伸手缓缓打开了那尸体的双手,忽然开口道:“我的这位道姑朋友逃离,你说你亲眼看到的对吧?” 那名男弟子眉头微皱:“不错!” 宁无猜沉吟片刻缓缓站起身来,眼眸微凛的看向那男弟子,一字一顿的沉声道:“你在说谎……”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水皮子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看着那男弟子,宁无猜摇头问道:“我问你,你说看到我这位道姑朋友从房间里蹿出来,是在哪里看到的?” 男弟子皱了皱眉头:“自然是从厢房里出来看到的!只是我的房间离于师兄太远,这才一时没有人赃并获,怎么了?!” “呵。” 宁无猜笑了一声,紧接着看向倚天剑宗的那中年男子:“我问完了,他在说谎。” 那名男弟子顿时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你跟那道姑是一伙的,自然便向着那道姑说话!空口白牙,你有何证据说明我说谎?!” 急了急了他急了! 宁无猜转过头来看着他,轻笑道:“证据?证据不就在这里?” “荒唐!” 那名男弟子咬了咬牙,急忙看向那中年男子:“师尊,这小子在故弄玄虚!” 宁无猜却是同情的看了一眼他,冷笑道:“事到如今,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当时我如果没记错,是先听你喊到死人了,紧接着才是抓道姑……” 男弟子皱着眉头不耐道:“那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 宁无猜笑了笑,紧接着便听到一旁的初一和尚宣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那个陀佛,施主真是蠢得可爱,贫僧都听明白了,这尸体在里面,若是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贼人从房间里蹿出,第一声叫的应该是抓人,而不是死人了……” “没错。” 看到那男弟子面色惶惶,宁无猜笑道:“第一声便言之凿凿的喊死人了,说明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尸体,而不是从房间内蹿出来的贼人……” 话音落下,房间内其他的倚天剑宗弟子纷纷后退了一步,手中轻捏剑诀,对向那面色苍白的男弟子。 “姚斌!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早就听闻你与于师兄有旧怨!当初你喜欢陆师妹,陆师妹却倾心于师兄,定是你心中嫉妒不忿,这才借机杀了于师兄,还要嫁祸他人!” “你这种败类,就算于师兄死了,陆师妹也不会喜欢上你的!此时不束手就擒还待何时?!” 那男弟子环顾了一圈四周,颤抖的瞳孔中泛着血一样的暗红,额头见汗,颤抖的望向自己的双手。 “姚斌!”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响起,姚斌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那中年男子:“师尊……师尊!师尊我真的没有杀于师兄!真不是我杀的!我就是发现于师兄尸体时,一时鬼迷了心窍,这么多人中就我和于师兄有旧怨!我怕大家怀疑我,这才……师尊!不信您可以施展问心咒,于师兄真不是我杀的啊!” 那中年男子顿时眉头一挑,紧接着便听宁无猜在一旁开口道:“的确不是他杀的。” 说着,宁无猜轻轻挑开地上那尸体的衣服,顿时露出了宛若被什么东西划开的脊背,从腰间一路蔓延到后颈,皮肤如同布匹一般,仿佛轻轻便能挑起。 “这只是伪装成了谋杀。” 宁无猜说着,指了指那尸体的手指:“死者死前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手指顶端呈撕裂状破损,还有这一揭便能揭开的人皮……如果我没猜错,上船的时候,其实你们的这位于师兄便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跟过来的鱼龙门弟子闻言,霍然瞳孔一缩,有一个人惊慌叫道:“是水皮子!水皮子混上船来了!” 船上顿时一阵慌乱,明白这三个字含义的人顿时纷纷变了脸色! “水皮子?” 那背着夸张大剑的男子挠了挠头,看向面色凝重的老者,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是种水妖,常年居住在各大水系中,生性狡诈,残虐成性且记仇,往往成群出动,能学人说话,普通人也管它们叫水虎或者水猴子,还有人将它们误认成水鬼……” 那灰白长袍的老者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紧接着脸色凝重的道:“至于水皮子,则是水猴子中的统领,一千只水猴子中才能出现一只水皮子。” “水皮子比水猴子更加狡诈,也更残虐,往往会剥去人皮做成囊衣,然后伪装成那个人的样子,混迹在船队里,给那些水猴子和大妖指明方向。” 看着仍旧不以为意的两个徒弟,那灰白长袍的老者喟然一叹:“换句话说,咱们这艘船已经被妖群盯上了,接下来估计会有数不尽的水妖来袭击咱们,直至船毁人亡,或者咱们逃上岸……” “其中怕是不乏大妖和地妖,便是星蕴境也难说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那背着大剑的男子和那小姑娘这才变了脸色。 “姚斌!” 那中年男子冷冷的呵斥一声,拂袖道:“身为剑修,懦弱无勇,身为男人,毫无担当!就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竟然去栽赃嫁祸他人,倚天剑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说着,那中年男子转头看向林采薇:“这位……朋友,是我倚天剑宗教徒无方,让你受了无妄之灾,我代表倚天剑宗向你道歉。” 向着林采薇低头,微微秉了个剑礼,紧接着那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弟子,沉声吩咐道:“把姚斌关回房间里,让他好好反省,其余弟子准备随我上甲板迎敌斩妖!” “是!” “是!” “是!” 听到那中年男子的吩咐,一群紫衣剑修纷纷并起两指,对着那中年男子合抱剑礼,声音浩大的应诺。 走出两名弟子将面色苍白的姚斌拉起来。 然而一个声音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慢着,事情还没完,在场的一个都不许走!” 还没等那中年男子的目光扫来,宁无猜便衣袖一甩,眼光如炬的扫过众人,朗声开口道:“不想继续死人的话,鱼龙门的人就听我的,把人都拦住,包括门口看热闹的一个都不许放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沉声道:“水皮子此刻就在我们中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谢玄这辈子…… “水皮子舍弃这具囊衣,很显然是找到了另外一具囊衣,这桌上摆放的两个茶盏,还有这尸体倒放的位置,说明当时这屋子里还有一人,而水皮子很可能是趁其不备,杀死了那个人后,果断舍弃了这具囊衣,并伪装成谋杀的样子。” 宁无猜环顾了一圈众人,沉声道:“所以,在上船后,独处的人都有嫌疑!” “南无阿弥陀佛……” 虽然之前被宁无猜怼的有些怀疑佛生,但不戒老和尚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分别指了指宁无猜和虞青梅沉声道:“我和初一师侄,还有这两位施主,一直在甲板,可以互相作证。” 那名背着古怪巨剑的男子也重重咳了一声,说道:“我和师父还有师妹一直在房间里商量事情,也可以互相作证。” “我和赵兄当时……” “我和赵家娘子当时也在……” “等等,你和我老婆为什么在同一个房间里?!” “赵兄,我可以解释!你冷静……” “冷静你奶奶个腿儿,老子早就觉得你俩不对劲了!你个王八蛋!” 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商人,那中年男子随手捏了个剑诀,纵起剑光威慑着落在两人面前,看向宁无猜沉声道:“我是倚天剑宗坐忘峰峰主谢玄,虽然是独处,但想必握着一身修为应该做不了假。还有方才追出去出剑的那几名弟子,水皮子虽然能模仿人,但却模仿不了人类修士的法术,他们的嫌疑也可以排除掉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排除掉没有嫌疑的人,剩下的便只剩下林采薇、一个散修还有三名倚天剑宗的女弟子。 虞青梅皱了皱眉头,轻轻扶额,一双明眸有些苦恼的看向宁无猜:“小宁儿,这怎么判断?林姐姐肯定不是吧?我刚才看到林姐姐用法术了……” 她虽然不擅长动脑子,但刚才谢玄说的话她却记得,水皮子模仿不了法术。 “不能完全排除。” 宁无猜摇了摇头,说道:“采薇姐是符修,符修的符箓不仅人类修士可以使用,妖魔和鬼魅同样可以使用,单靠这个还不能完全洗脱采薇姐的嫌疑。” “阿弥那个陀佛,贫僧知道,这水皮子换了件囊衣,但是尸体还需要等下一次换囊衣处理,所以只要检查一下各位施主的储物袋便能找出水皮子!” 初一和尚眉飞色舞的看向众人,然而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却如同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事情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以水皮子那狡猾的个性,便不可能同一个招数再用两次。 之前水皮子把那于师兄的尸体带上了船,是为了伪造谋杀现场,让整船人人心惶惶。 此刻水皮子既然打算抛弃这具囊衣,那便没有必要再去伪造别的谋杀现场,不然傻子都知道是谁干的。 将剥了皮的尸体顺着航道扔下,既可以为水妖指明方向,还方便毁灭证据。 丝毫不需要怀疑,水皮子肯定会这样做的…… 不过,水皮子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按理说它不用暴露这具尸体,只需要借助这个身份,在船上多杀几个人,等到快要暴露时再换一具囊衣,起码要比现在躲藏的更久一些。 或者根本什么都不用干,等到水妖袭击法船时便可以在众人背后反戈一击。 单纯的扰乱人群? 宁无猜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水皮子可没那么蠢! 虞青梅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恍然道:“对了,你们每个人都施展一个法术,施展不出来的便是水皮……”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其中一名倚天剑宗的女弟子陡然暴起。 谢玄和不戒和尚都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连区分水皮子的方法都不知道,方才一直不出声便是在慢慢封锁住水皮子的逃跑路线。 此刻见到虞青梅一语点破水皮子,剑光和佛光顿时在这小小的船室内亮起,宛若囚笼一般向着那水皮子落下! 然而那水皮子却没有再逃跑的意思,反而诡异的笑了一下,整张囊衣霍然被撕裂开来,血水飞洒间,露出了一张似人似猴的面庞,全身上下裹着光溜溜的鳞片,鳞甲缝隙里长着水草一般的毛发,鳞爪如钩,宛若死鱼一般的双眼冒出诡异的红光来。 “不好!” 不戒老和尚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然而话音刚落,那水皮子的身影却猛的炸开! 一团绿幽幽的烟雾顿时扩散开来,随着破碎的鳞片和血液如同飞刀一般四散激射开来,顿时在人群中响起一片惨叫! “滋啦!” 宁无猜手掐雷决,之前一直在防备着的雷符霍然亮起,连成一片雷光闪烁的兜网屏障,将那鳞片和血液拦下,然而却拦不住那扩散而出的绿色幽雾…… “啊……” “我的手!我的手!” “啊!好痛……我的脸在腐烂……救我!求你救救我,我的钱都给你!啊……救我……” “这只水皮子的血有剧毒,还有很强的腐蚀性!不要碰!”不戒老和尚顿时高喝一声,脚下金光四起,袖袍招展间顿时将宁无猜几人拉出了船室。 同时长袖一卷,带着金光将谢玄和那几名倚天剑宗的弟子也一同拽了出来。 从船室狼狈的出来,谢玄冷汗津津,面色苍白的看着那不断扩散的幽雾:“是阴蜃毒,这种毒对于水妖来说伤害不大,只是会损伤寿命,但是对于人来说却是剧毒,不但能腐蚀灵气,沾之更是无救……这水皮子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解体与我等同归于尽的……” “师尊,你的手!” 听到其中一名倚天剑宗的弟子惊叫,宁无猜这才发现,谢玄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然不翼而飞,只剩下被血染透的残袖。 这种毒雾简直是剑修的克星。 再加上刚才他距离那水皮子极近,又要保护弟子,大概是沾上了那毒雾…… “慌什么!” 谢玄却是呵斥一声,面色苍白的道:“为师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坐忘静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有头脑清醒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伸手从腰间储物袋取出一粒丹药服下,阖眸沉声道:“阴蜃毒沾之无救,唯有及时斩断沾毒的部分,才能保全性命!不过是一条手臂而已,待为师踏入六道境,重塑仙身,断肢自会重生!” 在众弟子的哭声中调息了片刻,谢玄缓缓睁眼,面色苍白的对着不戒老和尚点了点头:“不戒大师,我谢玄这辈子没说过一个谢字,这次……”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突然法船轰隆隆的一歪,像是被什么巨物撞击了一般。 船厢两侧的灯笼摇摇晃晃,众人顿时东倒西歪的勉力保持着平衡。 同时船厢外响起一声悠远而又苍辽的闷吟,宛若宁无猜前世听过的汽笛鸣响,连绵不休的吞没了所有声音!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爷青结 “阵法!” “是妖群,水猴子上船了!” “杀!水里有大妖,来六个人跟我一起去船尾开阵法!” 船体剧烈的晃动着,随着船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嘶喊声,和水猴子那尖锐的猴叫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混在一块,显得格外混乱。 “砰!” 众人顿时不再犹豫,连忙冲到船厢门前,一把推开厚厚的船门,混乱而又惨烈的厮杀场面顿时映入眼帘…… 被掀起的万丈巨浪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打下来。 甲板四周的灯笼晃动着,剑光飞梭,利爪寒光闪烁,入眼处断肢残尸堆了一地,红色的人血和绿色的妖血混在一块,沿着甲板汩汩流淌。 “程师兄!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来啊!再来啊!” “畜生!受死!” 宁无猜手中雷法轻掐,雷符闪烁间逼退一只水猴子,白袖招招引起地面上的一柄长剑,纵起剑光加入了战局。 “师姐!采薇姐!去船尾,先帮法船把防御阵法开启!水妖是杀不完的!” “嗤!” 剑光凛冽,如同缭绕着雷电的游鱼一般将一只水猴子霍然剖开,内脏肠腑顿时夹带着绿色妖血洒落了一地。 耀眼的雷弧跳跃着,宛若一道离弦而出的箭矢,沿着雨水蹿出去很远,这才蜿蜒着弧光在江面上消散。 身旁穿着白色僧袍的初一和尚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根禅杖,如雨般的江水落在他那浓眉大眼的面庞上,挥舞着劈开两只水猴子,救下来了一名鱼龙门弟子,怒目大喊道:“南无阿弥那个陀佛!放马过来,贫僧这超度了你们这群畜生!” 金色的佛光照亮了甲板,随着禅杖挥舞出道道涟漪。 “天地无极,乾坤浩荡!倚我剑道,生死坐忘!” “杀!” 随着身后浩大的诵念声,一时间,随着紫衣联袂轻引剑诀,身后剑匣顿时开屏散开,倚天剑宗的剑阵如鱼群般飞梭而起,道道银光闪烁着穿过人群! 道道银亮的剑光中,如同烟雾一般浮现起的鬼魅显出身形,手持着水墨一般的飘逸剑光。 在两名墨家弟子的指挥下,几只剑奴分散着向不断从船身两侧翻上来的水猴子杀去! “来几个人!跟我守住船舷两侧!” “剑本凡铁,因心而动!” “散开!” 灯笼被剑光斩落,火油洒落下来,落在船上燃起成片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甲板。 剑光如织,在宁无猜等人加入战局后更像是一边倒的屠杀,铿锵的刀剑声里,有人沉默着,有人大声呐喊着,渐熄却又不灭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庞。 绿色的妖血喷洒在脸上,又被雨水冲刷得斑驳,更显得神色几分狰狞…… “轰!” 暴躁的风蛇在船尾狂舞起来,凛冽的风丝如同刀刃一般,瞬间将几只扬到天空中的水猴子切成无数尸块! 紧接着,随着一声极为粗犷的怒音咆哮,浩荡的剑光劈碎船栏后又沿着江面飞出很远,从船尾蔓延开来一阵寒意,近乎小半的船体都结了一层白生生的薄冰! 大片水猴子被冻住后噗通噗通的落入水中! 波澜起伏间,刚刚结起来的薄冰碎裂开来,露出那江面上一双双恨戾的眼睛。 “吱~” “呜呜~吱~” 森白的犬牙呲突,此起彼伏的叫声尖锐而又压抑,宛若磨牙吮血时在喉咙间反复滚动…… “开阵!” 肩横阔剑的年轻人怒喝了一声,双眸凛然的望着那片被灯光照亮的江面,冷笑了一声:“老子来……” “闭嘴!” 青衣飞扬,虞青梅一只脚踏在船栏上,三千青丝作舞,美眸微张,狂猛而又暴乱的风蟒轰然砸入水中,炸开大片大片的墨色江水,又在灯光中翻起血红…… 剑横阔剑的年轻人顿时把话咽了回去,眼睛差点瞪出来,一瞬不瞬的望着虞青梅那霸气侧漏的侧脸。 草! 这是哪来的漂亮姑娘?! 比他还狂?!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道敏捷如箭的身形便从水中蹿了出来,尖利的叫着向那道青衣抓去。 剑横阔剑的年轻人顿时脸色一变,叫出声来:“小心!” 然而还没等他话音落下,青衣便簌簌扬起,纤白如玉的手掌五指微屈,狠狠地扣在了那妖物的头上,紧接着狂风剧烈涌动,妖物便被狠狠地暴摔在了地上! “轰!” 一拳落下,血肉模糊! 缓缓散去周身的狂风,虞青梅缓缓起身,甩了甩拳锋上的妖血,看着那具无头妖尸撇嘴道:“好像是只巡江夜叉,好恶心……” 随着四周法船的法阵逐渐亮起,在法船四周形成了一圈明黄色的符箓屏障,虞青梅这才像是想起什么般,转头皱眉看向目瞪口呆的那个人:“刚才你说什么?” “啪嗒。” 看着宛若被巨力绞裂的船板落下一块碎木,砸进船舱里,妖尸的脚无意识抽搐了两下,扛着阔剑的年轻人喉结微微滚动,愣愣的摇了摇头。 虞青梅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等……等一下……” 扛着阔剑的年轻人抬了抬手,拱手道:“在,在下无量门武玄策,不知姑娘芳……” “师姐!” 宁无猜白袍燃着血迹,提着长剑跑过来,看到一脸茫然的虞青梅后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到破碎的船栏,还有地上的妖尸后眼角骤然一抽,抓狂道:“我说让你帮着开启阵法,你怎么还跟江上的妖怪干起来了?!” “又上头了是不是?你伤还没好你知不知道?!别看登船的就这么几只水猴子,江底下不知道多少大妖呢!你现在这实力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武玄策微微皱眉:“这位小兄弟,你这话就……” 虞青梅顿时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指着江面委屈道:“小宁儿你都不知道!它们吼我,可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姐我,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 宁无猜无奈扶额,指了指那具无头夜叉尸体:“那你也不能追出去打啊,还带回来一个。” 虞青梅顿时鼓了鼓脸颊,理直气壮地掐腰道:“我没出去打,船栏是旁边那个傻大个打碎的,是它上来偷袭我的!” “……” 见到旁边的傻大个愣愣点了点头,宁无猜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虞青梅,顿时冷汗直冒。 好家伙! 他大意了啊! 虞青梅这波又是钓鱼执法! 沉吟了片刻,宁无猜念头急转,抬剑戳了那无头夜叉一剑,愤愤骂道:“还偷袭我家大师姐,真丢妖!卑鄙!” 虞青梅顿时笑弯了眼睛,笑着轻哼道:“哼,算你蒙混过关,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宁无猜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后,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的傻大个,疑惑的问道:“对了,刚才你说什么?” 武玄策:“没……” “没有么?那是我听错了,对不住……” “哎呀,走了走了,去找采薇姐了!” “师姐我话还没说完……” “说什么说,我就说他是个傻大个,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奇奇怪怪的,刚才我问他话他也说自己什么都没说……” 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着一袭白衣的少年被青衣姑娘拉着胳膊渐渐走远,武玄策陷入了沉思。 “师兄!” 随着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手持双剑的平胸小姑娘跑过来,看着满脸思索的武玄策问道:“师父叫你过去呢,师兄你怎么了?” 武玄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眼神哀伤的望向自家小师妹:“爷的青春,好像结束了……” 第一百三十章 江浮屠 “啥?” 武清月神情奇怪的挑了挑细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家大师兄到底在犯什么二,不过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反正自家大师兄从小二到大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点幺蛾子,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于是对着武玄策翻了个白眼,武清月倒提着双剑开口道:“师父说了,这还只是开胃小菜,这群水妖攻势稍缓是等那群大妖集结,方才撞击船身的便是一只大妖,让你赶紧跟我过去,他要吩咐你一些事情。” 武玄策甩了甩头,身上破布似的长衣微掀,扛起门板似的大剑道:“走吧。” 然而,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闷吟声便再次在水下响起! 江水宛若沸腾般,被掀起万丈巨浪,宛若倾盆大雨般泼洒下来,又被法阵隔绝在外。 紧接着,整条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了一下,向着一旁剧烈晃动中,刺耳而又怪异的尖叫声便此起彼伏的在江上响起! “啪!” 一直水猴子撞在法阵上,被飞快震荡的符箓瞬间震得四分五裂,鲜血和碎肉喷洒在法阵上,又被落下的江水缓缓冲刷下来…… 不过这并非是结束。 随着那只水猴子不自量力的被法阵震碎,更多的水猴子宛若发狂一般从江面跃出向着法阵撞来!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狂风暴雨一般的碎肉和鲜血溅落,眨眼间传来压抑而又密集的闷响,将明黄色的法阵染成一片血红,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宁无猜抓着船桅维持住身形,望着法阵外那片黑压压的身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让他想到了前世自杀式袭击飞机的鸟群。 法阵虽然能隔绝大多数的江妖,但法阵运转需要耗费大量灵石,并不是无限的! 这群江妖,正是想用水猴子这种既弱小又愚蠢的小妖,来磨灭法阵的能量! 为什么? 宁无猜目光微沉,在这群鱼龙门弟子惊慌失措的脸上扫过…… 先是水皮子制造大动静来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紧接着又是水猴子不惜一切代价的袭击! 说这群江妖只是为了这一船人的血食而来? 谁信?! 从这一连串的袭击方式就能发现,江妖不蠢,定然知道船上有三名星蕴境修士,那怎么可能仅仅为了口腹之欲便来啃他们这块硬骨头? “啊啊啊!那是什么!” 随着水猴子的自杀式攻击渐渐停息,法阵黯淡下来。 灯笼摇晃间,黑压压的阴影在甲板上蔓延,一名普通丑的鱼龙门弟子满脸惊恐坐倒在地,僵硬的抬起手臂向半空中,连手指都在微微勾起颤抖着…… 宁无猜循着声音看过去,透过黯淡的法阵,可以看到一片黑暗的画江如同滚水一般沸腾,一道庞然大物掀起万仞巨浪,遮天蔽日的拍下。 黯淡的法阵顿时如同玻璃一般被轰然拍碎,炸成了漫天光点! “唔昂!” 浩大而又苍辽的鸣吼声在江面响起,随着江水如同暴雨般落下,冲刷在甲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道巍峨而又狰狞嶙峋的声音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轮廓来。 “这是……” 宁无猜瞳孔微颤着,望着那道耸立而起的身影:“塔?” “唔昂!” 随着鸣吼声响起,那座矗立在黑暗中的塔状黑影微微摇晃,喷出一圈白茫茫的气浪来,似乎是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但即便是冰山一角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的震撼感! 白浪翻涌间,似乎有数不清的幽绿光芒在上面亮起,在深邃的黑暗中,就像是一座静立在画江中的巍峨妖塔,江水动荡翻涌不休。 “不是塔。” 虞青梅美眸微微眯起,三千青丝被浩浩吹起,看向那道矗立在江中心的巍峨巨影:“是江浮屠。” 江浮屠? 宁无猜眉头一皱,刚想追问,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苍老的佛号从旁边响起。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手中的禅杖重重一顿,激涌的金光顿时将船身稳住,白须白眉随风飘飘,望着那尊庞然巨物道:“这是江浮屠,属于深海浮屠的杂血支系,至于深海浮屠诸位施主可能不了解,但诸位施主一定知道始皇帝东讨五大妖山的传说。” “始皇帝一统六国,群妖俯首,然而也有例外。据传当年大风皇朝建立时,始皇帝曾闻东海外有五座妖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上面大妖众多。为征服全天下,遂派兵征伐之,起兵于东海之滨,以天卿为剑锋,以知命为剑格,以数千将士为剑柄,挥剑而下,造龙船竞渡十年。寻妖山于茫茫东海,后寻无果,乃还。” 说到这里,不戒老和尚微微一顿,紧接着说道:“其实,这件事在佛家也有所记载,当年观音菩萨曾扁舟游于东海之滨,见妖山崩裂下沉,上有无数妖类惶惶,遂问之。得知此乃海外妖国,居于大鼋之背上,如今大鼋岁寿已终,妖国崩毁,万妖皆要陪葬……遂恻隐,以净瓶收之,放归海外孤岛,警之不可作恶。” “这五大妖山的本体便是深海浮屠,无论是深海浮屠还是江浮屠,其实都是一种古老的大鼋巨妖。” “不过这种大鼋背壳上会不断生长礁石,江浮屠背壳上的礁石不断汇聚蔓延,最后形成了类似浮屠的形状,吸引无数妖类居住……而深海浮屠也是如此,先是形成浮屠的模样,久而久之,随着大鼋不断地生长,便成了山的模样。” 听到不戒老和尚的话,谢玄微微皱眉:“我也曾有所耳闻,这么说,那些水猴子,莫非是居住在这江浮屠身上?” 不戒老和尚微微摇头,白色的僧袍轻轻摇摆,指向那座矗立在水中的幽冥妖塔道:“不止那些水猴子,谢施主可看到那上面的幽光了么?” 看到谢玄微微点头,不戒老和尚这才眼皮微微一垂,握着禅杖轻声道:“若是贫僧猜得不错,那些幽光恐怕……” “都是江妖的眼睛。” 不戒老和尚抬起头来,看向江心那座冒着数不清幽光的幽冥妖塔,声音苍老而又沉慢。 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忍不住骨缝发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囍 “哗啦啦……” 波涛剧烈的翻滚着,拱着船只下陷回流,在火光的照耀下,江浮屠那庞大的身影静匐在黑夜之中。 随着法船逐渐靠近,幽冥高塔上面那密密麻麻的身影已然清晰可见。 虾妖,蟹妖,鱼妖,巡江夜叉…… 有化形的,也有没化形的,身上长着礁石和贝类,鳞甲斑驳,或是静伏或是手持钩叉,静静望着法船上的众人,在黑夜中显得分外狰狞可怖。 寂静而又压抑,仿佛四周只剩下江水翻涌的声音。 冷汗津津…… 握剑的手在颤抖…… 喉结轻轻吞咽着口水…… 面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妖物,船上的修士们似乎都陷入了无端恐惧之中,船厢内似乎还能听到那些行商的家眷们在捂嘴低声哭泣,嘤嘤咽咽的传入耳际。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缓缓走出来,白色的僧袍翻飞,眉眼低垂的宣了一声佛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降妖除魔乃我辈修士之己任,无惧方能无畏,亡死方能后生!” “不错!” 那穿着灰白长袍的老者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玄策,紧接着缓缓提剑走出,夸张的巨剑横在肩头,露出长袍下面那肌肉虬结的强壮手臂,花白的须发怒张:“不过是一群妖崽子,当年老夫在剑气长城时,见过的场面比这可怖十倍不止,有何惧哉?!” 谢玄踏出一步,沉声喝道:“剑修之道,一往无前!倚天阁弟子何在?!” 身后紫衣浩荡,耀眼的剑光顿时直冲苍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响彻了整片江面。 “天地无极,乾坤浩荡!倚我剑道,生死坐忘!” “天地无极,乾坤浩荡!倚我剑道,生死坐忘!” “天地无极,乾坤浩荡!倚我剑道,生死坐忘!” “杀!” “杀!” “杀!” 看着身后的那群弟子,谢玄那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看向不戒老和尚和那灰白长袍的老者道:“两位道友,今日恐怕要并肩战过一遭了!” 那穿着灰白色邋遢长袍的老者哈哈一笑,手中门板似的大剑插落在甲板上,震得整条船都微微一颠,拱手道:“无量门,武狂!曾在镇海卿李将军麾下的镇海军效力!” 谢玄背着剑匣,轻轻拱手:“倚天剑宗,坐忘峰谢玄。” 不戒老和尚眼眸如海,低头单手施了一礼:“雷音寺,不戒。” “哈哈哈!” 之前在岸上还唯唯诺诺的武狂在这一刻似乎是完全放出了本我,手臂筋肉虬结,怒音呵斥道:“无量门武狂在此,那只妖崽子上来送死?!” “死到临头,还在嚣张?!” 黑暗中江水静静翻涌,一名身高近两丈的巡江夜叉飞出,红发扭曲似火炬,面庞丑陋而又凶狠,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手里还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叉。 “死来!” 武狂倒提着门板巨剑向那夜叉杀去,然而即便是那夸张无比的大剑,在高大魁梧的夜叉面前也极为渺小! “轰!” 冰寒的剑气爆发,与那夜叉的怪力狠狠轰击在一起,动荡不休! “咯咯咯……” 随着一声轻笑在江中响起,江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艘红画舫,灯火摇曳中透着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声音妖娆的响起:“雷音寺的大师,要不要会一会奴家?都说雷音寺的僧人佛心如钢似铁,奴家却是想看看,奴家能否将大师这块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呢……” “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诵念一声,并不搭话。 然而那声音却是咯咯笑了起来,仿若春风拂过泸沽湖,春雨润透九寨沟,连带着宁无猜都跟着心神一晃,眼前似乎出现了黑丝的女教师、穿睡衣流汗的小姨、被暴雨淋湿的女学生…… “呢!” 不戒老和尚手持法印,舌绽春雷! 白袍飞扬间,一缕熹微的佛光扩散开来,声音如洪钟般传遍整艘法船,顿时将众人从心猿意马中唤醒! 宁无猜深吸了几口气,脸色苍白,雷灵力运转全身,心有余悸的急忙战术压枪! 太可怕了! 这太可怕了! 黑丝的女教师、穿睡衣流汗的小姨、被暴雨淋湿的女学生……为什么他看到的每一张面孔都是虞青梅?! 忌惮的看了一眼虞青梅,然而虞青梅此刻却有些反常,没有第一时间来调侃着问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反而久久凝望着那座江浮屠,不知在想些什么。 “砰!” 谢玄脚下狠狠一踏甲板,干脆利落的飞身而起,并指指向那红画坊,怒声道:“大胆妖物,休要蛊惑人心!” 紧接着,飞快掐动剑诀,单指一引,身后背着的黝黑剑匣霍然如屏扇般打开,一道道青蒙蒙的剑光划破黑夜,上百道剑光飞旋着向那红画舫落下! “轰!” 剑光落下,画舫瞬间被绞得粉碎,一道身穿红色喜袍的女子顿时从剑光中飞出,苍白而又僵硬的脸上红唇欲滴,弯起夸张而又怪诞的弧度,剑光落在她身上顿时激起一片金铁交鸣的狂响, “咯咯……” 红画舫的碎片漂浮在江面上,旋即燃起红彤彤的火光,如同将整个江面都点燃了一般。 身穿红色喜袍的女子随手抓碎数道剑光,漂浮在火光里,咯咯的笑道:“原来是个断臂的残废,看你这手臂,难不成是那只水皮子害的?咯咯咯……阴蜃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独臂,照样能诛杀了你!” 谢玄脸色阴沉,踩着剑光,单手一引,百道青蒙蒙的剑光顿时联成一片剑阵,宛若风盘一般向着那喜袍女子盘绞而下! “没用的。” 虞青梅忽然摇了摇头,在宁无猜疑惑的目光里沉声道:“谢前辈就算剑法再强,手里的剑也是对她没有作用,这东西刀枪不入,唯有雷法才能伤到她!” 宁无猜眉头微挑,神色有些古怪,看向平时不学无术的大师姐问道:“师姐,你知道这妖怪的本体是什么?” “嗯,这东西既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囍娘子,沿江一带的村庄有些比较落后残忍的习俗,像是河伯新娘之类的,而囍娘子便是**枉死女子的身躯诈僵所化,是类似僵尸之类的东西……不入地品的飞剑对她毫无作用,百般道法也唯有雷法和佛法对其伤害最甚!” 虞青梅点了点头,但转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支吾道:“我就是……就在一本小说里见到过。” 宁无猜顿时无语了:“到底靠不靠谱啊,看小说还能学到这种知识?!” 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一看你就是偏见!小说,小说怎么了?!一本好的小说不仅能学到各种知识,还能陶冶情操,升华人格,让你成为更好更纯洁无瑕的自己!” 宁无猜愣了愣:“你看的这是哪本?” 虞青梅抬头看着和妖物战成一团的武狂和谢玄,偏过目光哼唧道:“好像是叫……我家大师姐是个坑……”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可能不靠谱 我家大师姐是个坑? 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这书名一看就不正经,还陶冶情操,陶冶个鬼哦,写出这种书的作者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不过。 虽说不知道虞青梅给的这消息靠不靠谱,但看谢玄老脸涨红的被那囍娘子戏耍着,怕是再打一会儿就要自闭了…… 佛法和雷法…… 宁无猜沉吟了片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望向不戒老和尚大声提醒道:“不戒大师,那东西怕佛法!” 然而不戒老和尚却置若罔闻一般,仍旧目光平静的望向那缓缓接近的江浮屠,手持金光闪闪的禅杖,白袍轻翻。 这老和尚……在搞什么鬼?! 宁无猜顿时脸色微变,皱着眉头便要再次出声。 然而虞青梅似乎是看穿了宁无猜的想法,急忙抓住宁无猜的肩膀,摇头道:“不用喊了,不是他不想动,是那老和尚现在不能动,不光是那群妖物,还有那只江浮屠,那只江浮屠活了不知几百年怕是离天妖也不远了,牵一发便动全身……” 田忌赛马! 听到虞青梅这么一说,宁无猜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不戒老和尚,武狂,还有谢玄,原本谢玄修为是略高于武狂的,但是他现在断了一臂,实力大幅滑落。 而对面的囍娘子,江浮屠和巡江夜叉,实力最强的无疑是囍娘子,不仅境界高强,更是刀枪不入,就算是老和尚出马,恐怕也很难拿下…… 上等马对中等马。 中等马对下等马。 下等马对上等马。 而谢玄,便是那只下等马! 好家伙! 宁无猜顿时直呼好家伙,同情的看了一眼断臂的谢玄同志,看着他努力纠缠囍娘子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凄凉的感觉。 明明是个剑修,攻伐举世无双。 却硬生生被当成了硬控。 五六十岁的高龄,受最重的伤不说,还要挨最毒的打…… “昂吟!” 江浮屠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动,顿时掀起波涛如怒,扛着那座嘈杂吼叫的幽冥浮屠,缓缓向着法船撞来! “呢!” “嘛!” “叭!” 金色的佛光普照开来,不戒老和尚禅杖顿地,左手如同莲花一般飞快结了三个印,洪钟大吕般的声音顿时传遍四方! 淡淡的卍印拦在江浮屠面前,江水滔天而起间,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看着眼前缓缓逼近的庞然大物,武玄策扛着大剑看向初一,好奇的问道:“哎,和尚,你们佛门不是戒恶言的么?你这师叔怎么还骂上了?” 初一和尚握紧禅杖,眨眼道:“南无阿弥那个陀佛,什么时候?贫僧怎么不知道?” 武玄策哈哈大笑一声:“就刚才啊,你师叔不是骂对面你妈巴……” “……” 初一和尚顿时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施礼道:“阿弥那个陀佛,施主觉得自己很幽默是不是?” 一旁的武清月也扶住额头,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尴尬得都能在甲板上抠出两室一厅了,拉着武玄策的袖子无语道:“师兄,那是佛家的六字真言,你别丢人了行不行?!” 武玄策挠了挠头:“我知道啊,我这不是看大家太紧张了,所以开个玩笑让大家缓解一下心情……” 武清月翻了个白眼,一拍脑门道:“那你也得注意人家的忌讳啊,师父早就说过你不知道多少次了,那可是佛家真言,你口无遮拦,惹怒了别人怎么办?” “南无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握紧禅杖,开口道:“出门在外,家师知道我打小脑子不好,所以特地叮嘱过,凡事忍让三分,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武玄策顿时就乐了,走过去拍了拍初一的肩膀道:“你看,这不挺和气的么?” 却见初一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把念珠挂在脖子上,撸胳膊挽袖子一顿禅杖:“但是贫僧从来没听过家师的话。” 看着武玄策脸色逐渐僵硬,林采薇及时在一旁开口道:“小和尚且慢,眼下正需要通力合作,至于两位的恩怨,活下来之后再算也不迟……” 初一想了想,点头道:“阿弥那个陀佛,这位道姑朋友说得在理,算了,这位施主脑子不好使,贫僧不跟他计较。” 武玄策:“……” “轰!” 随着船体一阵剧烈的晃动,江浮屠缓缓与法船贴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妖物顿时从幽冥浮屠上嘶叫着冲下来,宛如倾泻而下的黑色洪流一般! “妈了个巴的,杀!” 武玄策化悲愤为力量,挥动着门板似的大剑,一剑劈开迎面扑来的虾妖,寒气四溢的形成一道弯月,沿着黑色洪流一路飞驰,爆开重重冰锥! 初一脚踏船栏而起,挥舞着禅杖,整个人金光灿灿宛若鎏了一层金粉,冲到妖群中大开大合的横扫着! “天地无极,乾坤浩荡!倚我剑道,生死坐忘!” 剑匣展开,鱼群般的剑光冲天而起,粼粼落入妖群之中,爆起一串又一串的妖血! “人族!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杀!杀!杀!” “给死去的同门报仇!” “啊!” 林采薇则飞身而起,落在桅杆上,望着厮杀成一团的甲板,居高临下的在面前书写出一道大型符箓,湛蓝色的波光荡漾,一条大鱼从符箓中游弋而出,逆着妖群洪流一路轰撞。 “上面!浮屠塔!上面!” 听到采薇姐姐的声音,宁无猜险之又险的躲过一只横扫而来的巨钳,望向那座幽冥浮屠。 但见谢玄不知何时已被打得口喷鲜血,狼狈的撞在那浮屠塔的最顶端,身前青蒙蒙的剑光明显少了一半,而那嫁衣张扬的身影却只是在衣服上多了几道刀口。 远处武狂与那夜叉各有损伤,打得互相喷血。 而不戒老和尚则佛光灿灿的飘在江面上,和江浮屠战成一团,已是无暇他顾。 “轰!” 风蛇咆哮着卷过,将那只蟹妖轰成一团碎肉! 虞青梅精致的脸蛋上横着几道妖血,美眸含煞,望向宁无猜:“谢玄不能死!” 宁无猜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长剑,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若是谢玄一死,恐怕还在僵持的战局就会瞬间被击溃! “送我上去!” 略微沉吟了片刻,宁无猜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摆好姿势,看向那黑色的妖潮! 虞青梅伸手轻轻按住他后背,眯着眼睛笑道:“还有什么想说的没?” 宁无猜握紧手里的长剑,神情悲愤:“我可能不靠谱,但你是真的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参见龙王 “咯咯咯~” 囍娘子穿着暗红色的嫁衣,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缓缓落在了谢玄的面前,血红色绣着金线的绣鞋落在浮屠塔上:“很害怕吧……” “和妖物,有什么好说的!” 谢玄冷冷的看着她,剑诀如同密密交织的剑雨,在身前飞快穿梭着,然而却拦不住那道暗红色身影。 纤纤玉手轻轻撕开面前的剑雨,锋利的剑光在手中缓缓扭成一团废铁,囍娘子僵硬的歪起头来,似哭似笑的望向谢玄,红唇轻启:“妖物?” “妖物有什么不好?” “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没有虚假到让人作呕的亲戚父母,没有那些恶心到让人唾弃的习俗!可以不加掩饰的作恶,不必扯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囍娘子一步步走来,眼神逐渐狰狞了起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了起来:“令人害怕的是妖么?!不是!除妖除妖除妖,你们除到最后又真正懂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不是妖,而是人!” 长发飞舞,声音尖利得如同泣血!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囍娘子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露出那似哭似笑的神情,轻呼出一口气:“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要死在奴家的手里了……” 囍娘子目光轻闪,掩嘴道:“你看,为了自己能够活着,人这种东西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呢……你以为那个老和尚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么?但他仍然选了你出来送死,你和我说到底,都是注定被抛弃的那种人……” “放心,奴家下手尽量会轻一些的,咯咯……” 嫁衣扬起,五指屈勾,暗红色的霞披在灯火中映得彤红,僵硬而又怪诞的笑靥哭着笑起来…… “滋啦!” 宁无猜踩着风蛇升跃而起,乱发当风中双眼缓缓眯起,指尖缓缓捏成莲花似的雷印,跃动的雷光瞬间照亮了整座浮屠。 雷法·吐信! 一张张雷符在空中浮现,纵成一列,随着雷弧蜿蜒浮动四散,一道压缩到极致的雷霆陡然形成箭矢的模样,势如破竹的在空中留下一道焦白的轻烟! “嗤!” 囍娘子血红色的涣散瞳孔微微一缩,整个身躯如同木偶一般迅速扭动,雷矢险之又险的擦过脸颊,留下了一道焦痕。 雷函天书上面天门境的雷法共有三个变种,大范围轰炸的百花杀,近身施展的掌心雷,还有就是穿透力极强的吐信。 在重明郡养伤的这段时间,算是把吐信这一式雷法修炼得入了门,此刻却是刚好用上了。 宁无猜飘然落在谢玄身旁,将谢玄缓缓扶起来,手中雷符一扬,顿时密密麻麻的四散开来,望向脸上逐渐显露煞气的囍娘子,沉声道:“谢前辈,没事吧?” 谢玄嘴角血迹斑驳,看着宁无猜的身影微微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命硬,还死不了……” “臭小子!” 囍娘子杏眸微张,摸着脸上那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僵硬的脸上缓缓显露出愤怒的神色,暗红色的嫁衣无风自动,双手勾指成爪:“我要你死!” “铛!” 然而还没等囍娘子出手,江面上霍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囍娘子的身形霍然一顿,缓缓收起双手,恨恨的盯着宁无猜。 “杀!” “再来啊!” “妖崽子们!” 船上的修士缓缓聚拢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叫骂着。 而那些妖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缓缓停下了攻势,将修士们围成了一圈。 “昂吟!” 江浮屠那庞大的身躯向下微微一沉,浮屠塔剧烈摇晃间,发出一声沉重地悲鸣,妖血随着江水化开。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禅杖抵在了江浮屠的头顶,平静的双眸望向波浪翻涌的江面,悬立在半空中。 “叮啷……”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河面响起,随着江面缓缓分开,一顶深黑色的轿子被四名夜叉抬着,踩着水面有力颠簸而来。 “叮啷……叮啷……” 红色的流苏垂落在四周,四角挂着的串铃随着四名夜叉的步伐轻轻响动着,轿顶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夜色,轿子周围镶嵌的宝石珍珠熠熠生辉,拼凑出数条精致的游龙。 “呼啦啦……” 包括那高大夜叉和囍娘子在内,纷纷俯下身子,跪倒在地上,声势浩大的喊道:“参见龙王!” “昂吟!” 悠远而又绵长的叫声传遍江面,江水翻滚。 那轿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江浮屠头顶,缓缓停下,囍娘子垂头抱拳道:“一船修士已尽在掌握,待龙王处置!” 宁无猜望着那顶黑轿子,尽管看不到丝毫的气势,但瞳孔却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了起来,缓缓捏紧了雷诀。 龙王?! 莫非真的是条龙?! 能让囍娘子,江浮屠,高大夜叉这种无限接近六道境实力的妖物俯首称臣,唯有一个解释! 天妖! 亦或是……妖师! “老和尚,给本王一个面子,可好?”从轿子里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静静地悬停在不戒老和尚面前。 “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望着那顶轿子,禅杖依旧抵在江浮屠的头上,缓缓开口道:“施主既然藏头露尾,何来面子之有?况且,贫僧这一杖点下,江浮屠必死无疑,即便船上的人被屠戮一空,我等把船凿穿,也依旧有近半不谙水性的妖怪会为我等陪葬,施主应当明白……” “呵呵。” 轿子里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紧接着那乌黑的帘子掀起,露出了一张阴柔而又俊秀的面庞,缓缓摇曳着一身玄衣走出来:“老和尚,你若杀了江浮屠,也救不下来这一船人,不如乖乖听从本王的话,尚有一线生机。” 不戒老和尚眼眸如同一口无波老井,扫过那人:“区区天妖境的蛟蟒便自称龙王,施主不怕东海来找你的麻烦?” “东海?” “恐怕它们自己也已经自顾不暇了,呵呵……” 那人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轻轻捶了捶手心:“对了,你们佛家似乎很喜欢打禅机,赌东西……这样,你放了江浮屠,本王与你打一个赌。” “赌注,便是这一船人的性命好了……” 那人笑眯眯的看向不戒老和尚,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笑着问道:“如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活鱼还是死鱼 一船人的性命…… 宁无猜望着那穿黑色华贵长衣的男子,仿佛是在谈笑一般,举止轻描淡写,仿若这船上的人都不过是随手便可摁死的蝼蚁一般,顿时忍不住心中微微发寒。 精怪,小妖,化形,化灵,大妖,地妖,天妖,妖师,妖王…… 这是一头,即将踏入妖师境界的蛟蟒! 江潮翻涌,不戒老和尚眉眼低垂,白色的僧衣浩浩荡荡:“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施主如此大动干戈,想必不会只是为了要我们性命这么简单,贫僧亦不会将船上的人命视为赌注。” 妖族虽然会袭击人族,但基本上不会大动干戈,尤其是在画江这样的人族腹地。 洛都离这里不远,况且玉致公主大婚,各大仙门都有高手前来,妖族不会只为了立威或是杀戮,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袭击船队。 然而黑衣男子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反而笑了一声,手掌轻轻一握,岸上一名负伤的鱼龙门男子顿时伤口如同莫名撕裂开了,鲜血如同泉涌。 眨眼间,整个人便惨叫着轰然倒地,气绝而亡。 “毕师弟!” “毕师兄!” “妖!崽!子!” 鱼龙门的弟子顿时群情激奋,对着那黑衣男子怒目而视。 “你没的选。” 黑衣男子看着不戒老和尚,妖冶俊美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摊手道:“本王喜欢看人做选择,人性,这种东西真的很有趣,你若是不答应,本王便每隔十个呼吸杀一人。” 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老和尚,黑衣男子好整以暇的开口道:“十。” “九。” 江面寂静,寂静到只剩下黑衣男子查数的声音。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妖族,和地上血液流干的那具尸体,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天妖超乎想象的强。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沦为尸体的会不会是自己。 “大师,我们相信你!跟它赌!”忽然人群中,有人安耐不住的喊出声来。 人们这时才发现,留给他们的路其实只剩下了一条…… “跟它赌了!” “不戒大师,我们相信你!” “虽死无怨,不戒大师你放手一搏便是!” 人群沸沸扬扬,宛若一群慷慨赴难的义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壮,不得不将自己的性命寄于一个荒唐的赌局上面。 “四。”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看了看人群,声音苍老的宣了声佛号,古井无波的双眸看向那黑衣男子:“就依施主所言,赌什么?” 黑衣男子那俊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被黑银两色长冠束起的长发拂荡,随意道:“本王对你们人族的佛法有些好奇,所以想要跟你赌一件事,赌对了便算你赢。你若是赢了我,本王转身离去,放你们过去,若是猜错了,那便统统沉江喂鱼。” “如何?” 说罢,那黑衣男子摊开手,促狭般的望向不戒老和尚:“本王是不是很公平?” 花白的长须长眉随风舞动,不戒老和尚点了点头,手中顿落在江浮屠头顶的禅杖缓缓收起,苍老的面庞不动声色:“希望施主信守承诺。” “那是自然。” “龙王!” 见到黑衣男子饶有兴致的点头,囍娘子顿时眼神微变,连忙从浮屠塔上面落了下来,半跪在黑衣男子面前切声道:“龙王不可啊!这些人若是放走了,只怕会引起南国的警惕!” 黑衣男子却是淡漠的扫了一眼她,声音懒散的道:“你在教本王做事?” 囍娘子肩膀一颤:“不敢!” 黑衣男子缓缓迈步越过她,嘴角噙着一抹森寒的笑意,妖冶的眸子轻轻眯起:“本王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本王行事一向随心所欲,便是那边也管束不了本王,你既然投靠本王,那便听本王的命令行事。想要对本王发号施令,那便好好修炼,早日成为妖王。在那之前,本王也不在乎你到底服不服,你只需要给本王记住,下不为例……” 囍娘子低着头,不甘的咬了咬牙:“是!” 这个时候,黑衣男子才终于笑了笑,随手从江里抓出一条鲜活跳跃的鲫鱼,握在手里向不戒老和尚问道:“手下人不懂事,老和尚,咱们继续。” “听好了。” 说着,黑衣男子晃了晃手里的鲫鱼,笑道:“本王要跟你打的赌是……” “本王手里这条鱼。” “是活鱼?” “还是死鱼?” 黑衣男子手里的鲫鱼拼命扑腾着尾巴,然而不戒老和尚却始终垂着眼皮,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半晌都没有作答…… 武玄策挠了挠头,看向初一和尚急道:“你师叔这是干嘛呢,这有什么可想的,那鱼很明显是活的啊!”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宣了个佛号,摇头道:“贫僧也不知,不过施主你能猜出来的这个答案肯定不对。” 武玄策一愣:“为啥?” 初一和尚笑了笑:“因为施主你脑子不好……” 武玄策:“草!” 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林采薇在一旁无奈开口道:“这是个无解的陷阱,如果回答活的,那对方就会把鱼捏死,因为鱼是因不戒大师而死,不戒大师便犯了杀戒。” 武玄策道:“那说死的不就行了?” 初一和尚顿时看着他,摇头叹息道:“这位施主,傻子都能看出来那鱼是活的。” 武玄策:“……” 林采薇摇了摇头:“不行的,你们还没明白么?众目睽睽中颠倒黑白固然容易,但如果说是死的,那不戒大师便打了诳语。之前那大妖说要向不戒大师请教佛法,大概便是这个意思了,咱们这一船人的性命始终都在那大妖一念之间。现在重要的不是鱼的死活,而是不戒大师的选择,能否令那大妖满意。” “鱼命和原则,到底哪个更重要……” 初一和尚顿时恍然大悟,白色的僧袍轻扫,对着林采薇轻轻一礼道:“阿弥那个陀佛,这位道姑朋友说的在理,你可比这位脑子不好的施主聪明太多了,贫僧受教。” 武玄策顿时就炸了:“草!师妹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给这秃驴脑袋开个瓢……” 武清月连忙拽住武玄策,小脸憋得通红,有些抓狂的道:“师兄,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你快消停的吧,打架能咱们活下来再说也不迟啊!” 初一和尚摇了摇头:“阿弥那个陀佛,这位女施主你放开他,贫僧自小头硬,谁给谁开瓢还不一定呢……” “来啊!谁怕谁孙子!” “阿弥那个陀佛,施主放马过来!” 江水浩荡不休,听着耳边两人的聒噪,林采薇缓缓开口道:“都少说两句吧,不戒大师好像要说答案了。” 不戒大师手中念珠飞快转动着,似乎是极为挣扎,不断地诵念着听不清的经文。 而黑衣男子则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远处的岸边似乎远远的出现了几点光火,云霞渡已然远远可望。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大师宣了个佛号,缓缓抬头,望向那黑衣男子:“是死的。” 黑衣男子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刚想抬起手中的鲫鱼讽刺老和尚几句,却忽然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鲫鱼怒骂道:“妈的,半个小时前还是活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闭口禅 黑衣男子脸色阴沉不定,随手将死鱼抛到江里,被不戒老和尚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戒老和尚却是眼神平静的望着那黑衣男子,开口道:“施主虽强,但我等亦不是案板上的鱼肉,虽不知施主到底为何出手,但还是希望施主能信守承诺……” “龙王!” 那高大夜叉不知何时也落了下来,和囍娘子跪在一起,急呼了一声,面带不甘。 黑衣男子脸色阴沉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这一船的人,他虽然随性,但也知他们做的这件大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不然,越是被南国关注,事情出现纰漏的可能便越大! 可眼下老和尚用计赢了他,若是反悔,失了面子,他以后肯定会被传为笑柄! “那个什么什么王,你不是要反悔吧?” 就在那黑衣男子眼神忽闪之际,突然从江浮屠上面传来了一声高喝,所有人和妖的目光循着那声音望去。 被火光点亮的江面上,浮屠高塔耸立,白衣如带飘扬而起,一只脚踩在江浮屠的边缘,居高临下的望着那黑衣男子:“我劝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黑衣男子眸光一凛,冷笑道:“区区天门境蝼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大呼小叫?!” 宁无猜乱发当风,眯着眼睛笑道:“我自然是区区天门境,不过我劝龙王不妨再考虑一下,自我介绍一下,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 “夔门知道吧?” 宁无猜望着那黑衣男子:“我们夔门刚刚重开山门,我师尊又早就把他亲生女儿许配给我,我劝龙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龙王何苦为难赘婿……” 看着黑衣男子阴晴不定的脸色,囍娘子咬了咬牙小声道:“龙王,雷灵根万中无一,这小子术法古怪,小小年纪便是天门境,而且风云卿,好像的确有个女儿……大概率说的是真的……” 黑衣男子顿时眉头轻皱,冷冷的看了囍娘子一眼,紧接着又听宁无猜说道。 “雷音寺鞭长莫及。” “东海龙宫自顾不暇。” “我夔门可闲得要死,这次祭典我师尊早就到洛都了,我们跟在后面算是历练,这里离洛都可不远,估计我师尊大概是察觉到你的气息了,已经往这边来了。” “如果杀了我,也不知龙王你背后有没有妖王肯豁出性命来庇佑你,若是没有的话,啧啧……” 宁无猜摇了摇头,一脸遗憾:“那别说像现在这样风风光光的当什么龙王,恐怕直到临死前都要夹着尾巴作妖了。” 风云卿! 风云卿在洛都?! 他早年便听说过风云卿的赫赫凶名!当年夔门几近覆灭,被人趁火打劫,风云卿几乎是将南国半数仙门屠戮了个遍! 对于人族尚且如此心狠手辣,对妖族又岂会心存仁慈?! 黑衣男子望着洛都的方向,顿时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心中有些微寒,但还是强装着镇定拂袖冷哼道:“不用你说,本王自不会食言而肥!你当本王是你们这些狡诈的人类吗?!” 说着,黑衣男子转身走回轿中,重重落下轿帘。 “走!” 随着一声冰冷的沉喝,四名夜叉缓缓迈动步伐,眼前在火光中粼粼的江面缓缓分开。 囍娘子眼色怨毒的看了一眼宁无猜,紧接着和那高大夜叉随着轿子缓缓的消失在了江面上。 灯火摇曳,江面上破碎的木板浮动,还漂着几具尸体,晕染开一片血红。 妖物们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如同潮水般退回到了江浮屠上,随着江浮屠那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自四周升起一层薄薄的避水罩,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如同鬼火般,森森凝望着船上的众人。 宁无猜扶着谢玄从半空中御剑落在甲板上,虞青梅连忙提着酒葫芦凑了过来,任凭长发被晚风轻轻吹动,一双晶亮的美眸促狭的看着他笑道:“赘婿?” 宁无猜顿时尴尬的笑了笑,连忙看向走来的林采薇道:“采薇姐,谢前辈受伤不轻,我们南国的剑修不擅长治疗,你看着给他治一治。费用直接管他要,他们倚天剑宗财大气粗,连飞剑都一下能炼制上百口,不差钱……” 谢玄顿时阖眸调息,没有说话。 武狂却是拎着大剑从天上栽栽歪歪的落了下来,衣衫尽碎,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看向林采薇鼻青脸肿的笑道:“哈哈,这位道姑朋友,能不能顺便帮我也治一治?不过我们无量门没谢兄他们财大气粗,报酬恐怕给不了多少……” 林采薇柔柔一笑:“前辈客气了。” “师父!” 武玄策连忙跑过来,看着鼻青脸肿的武狂却是忍不住笑出猪叫来:“师父你不老说你在星蕴境多牛逼牛逼,当初在剑气长城时多猛多猛,咋让人都快打成猪头了?” 武狂顿时脸色一黑,脚步轻踏,转眼间便出现在了武玄策面前,抬手就是一个暴栗:“笑笑笑!你他娘的是不是就盼着老子早点死呢?!” 武玄策捂着头,惨叫着:“师父,我也可担心你了,不过真的太好笑了……噗,哈哈哈……师父你眼睛……” 看着武玄策被武狂追着打,初一和尚摇了摇头:“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 紧接着,看到不戒老和尚缓缓收敛起佛光,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袍走回来,初一顿时神情微微一振,连忙持着禅杖快步迎了上去:“阿弥那个陀佛。” 不戒老和尚面色古井无波,看着初一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轻施一礼得意得道:“老和尚,贫僧刚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刚才那妖怪抓的不是鱼,而是只王八,你……唔……唔唔……唔唔唔!!!” 不戒老和尚抬手甩出一抹金光,封住初一和尚的嘴巴,不顾拼命抓着嘴挣扎的初一和尚,微微叹息一声:“此处一静,万物皆景。此口一闭,万籁皆胜。此心一沉,万象可爱。沉心闭口,方得大果。师侄这段时间便修闭口禅吧……南无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里红妆 江潮翻涌,夜幕如同褪色的水墨画一般逐渐淡去,江岸朦朦胧胧,自远方的地平线上小心翼翼的泛起一丝亮光…… 云霞渡。 从荆州到青州,云霞渡算是最近的一个野渡,距离洛都城郊也不过只有百里之遥。透过白皑皑的群山,甚至能依稀见到洛都城墙的一角,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 “这个时节,洛都还有红豆树开?” 武清月跟林采薇一起站在甲板上,随着江上的薄雾逐渐散开,看到那满山的红艳艳,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好壮观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说红豆树不会开花只会结果么?这得结多少果子啊?” “这可比三年那场及笄大典壮观多了啊!” 被武清月这么一提醒,倚天剑宗的女弟子们顿时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被众弟子簇拥着,站在甲板上的谢玄抬眸看了一眼,紧接着再次闭上双眸:“是红豆树,但那不是红豆。” 修为高绝,他的眼力自然要比这些弟子好上不少。 “不是红豆?” “师尊,那不是红豆吗?” “我觉得……” “等等,你们看!” 随着大船缓缓靠近野渡,众人这才终于看清,也终于明白了谢玄所说的‘不是红豆’是什么意思。 “好大的排场……” 站在船头看向群山间,那光秃秃的树上挂满了红绸,随风荡起,顿时如同在这天地皑皑中盛开了万树红霞,宁无猜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南国嫁女有个习俗。 凡是嫁女儿的人家,都要挂上红绸子,以示喜庆。 若是没钱的贫苦人家,便会象征式在门口的树上挂上一块红绸。 而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便会将红绸子挂满一路,也叫十里红妆…… 寻常百姓也用十里红妆来形容嫁女儿的这家阔气,有面儿。 眼下这满山的红绸,何止十里,一路绵延到洛都至少都得有个数百里,所有能见到的树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红绸随风飞舞,格外的艳丽壮观! 看着眼前的百里红妆,宁无猜满脑子便只剩下一个想法,有钱人是真会玩啊! “这是自然。” 谢玄在旁边看了他一眼,解释道:“玉致公主是南王唯一的女儿,自小便备受宠爱,南王即位后虽然沉迷长生之术,不理朝政,但此番玉致公主成婚却是格外重视,做足了排场,不然也不会广邀各大仙门来观礼。”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向谢玄:“前辈的伤势……” 谢玄摆了摆手,眼眸深邃的说道:“多亏了那位小道姑,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无非就是多调养一段时间,待我沉淀几年踏入六道境,便可断肢重生了。” “不过。” 谢玄声音淡淡的道:“这次遇到了这群大妖,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那几名鱼龙门弟子也是一问三不知,等到观礼结束我会返回门派禀明掌门,届时再去找鱼龙门要个说法。” 说到这里,谢玄皱了皱眉头,沧桑的面庞望向渡口叹道:“近几年各地妖魔鬼怪频频出没,越发猖獗,剑气长城那边也战事四起,多事之秋啊……” 宁无猜抿了抿嘴,望着越来越近的渡口没有回答。 其实有件事他早就发现了,或者说,当时扯虎皮逼迫那群大妖退走并不是侥幸,而是揣摩到了那头蛟蟒的心理。 当时他在江浮屠背上,曾注意到,虽然有许多妖怪落在了甲板上,但大船的吃水线却是比之前的吃水线高了不少…… 按理说,即便死了很多人,但船上遗落的尸体再加上那群妖怪的重量,吃水线应当下沉。 然而吃水线却不沉反升,这一点十分反常! 再加上那群大妖似乎是为了别的什么,才会袭击他们这艘船的,那便不难猜出,恐怕这群大妖已经得手了…… 而那蛟蟒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再杀他们无非是想要灭口罢了,然而当灭口的风险超过它的心理底线时,选择收手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下鱼龙门那几个主事的弟子基本上都死了,剩下的弟子用问心咒也是一问三不知,想要知道这其中的谜团,恐怕也只有东上去鱼龙门当面问清楚了…… “咚。” 随着一声闷响,大船缓缓靠岸,在渡口上激起一片浊浪,激荡的浪花瞬间打湿了渡口。 船帆缓缓降下,破碎断裂的船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一场大战,把整艘船打得破损不少,围栏毁了一大片,桅杆也断了一只,甲板上满是焦痕和破洞,凝涸的深色血迹便是用大量江水冲刷也难以冲刷干净。 宁无猜三人牵着小母马下了船,和先行一步的倚天剑宗抱拳作别。 还没等上马,便见到武玄策鼻青脸肿的被武清月拉下船,扶着腰和同样鼻青脸肿的武狂站在一起,师徒两个顿时就跟熊大熊二似的…… 而身后白色的僧衣袂袂,一个大光头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熹微的晨光中锃光瓦亮。 “南无阿弥陀佛。” 不戒老和尚宣了声佛号,看到初一也跟着下了船后,这才走到宁无猜跟前深施了一礼:“夔门的小施主,此番多亏小施主急智,若是到了洛都,还请替贫僧给风云卿问一句好。” 看到老和尚一本正经的样子,虞青梅顿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纤纤玉手拽着缰绳,青衣忍不住发着抖:“哈哈哈,老和尚你不会真信了吧?那都是诓那只纯妖的,玉致公主就算面子再大,也不可能请到掌门老头来观礼啊!” 不戒老和尚微微一愣,错愕的看向虞青梅:“风云卿在洛都,是假的?” 看着老和尚一脸懵逼,宁无猜连忙哭笑不得的解释道:“那都是权宜之计,师尊此刻还在夔山呢,离这儿十万八千里。” 不戒老和尚花白的眉头轻皱,迟疑的看向宁无猜:“那夔门赘婿……” “这个倒是真的。” 看着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点着头的虞青梅,宁无猜脸色瞬间大变:“真什么真!虞青梅你别搞事情啊!” 虞青梅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的轻挽发鬓:“我是说,掌门老头离这儿十万八千里是真的,你想什么呢?” 高手! 这是高手!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虞青梅:“我……我……” 青衣浩渺,翻身上马。 虞青梅眼底带着笑意,轻哼道:“胆大包天的小赤佬,连师姐都敢惦记,快走了,到洛都给我买酒喝,不然我回头就把这件事告诉掌门老头……” “我求你快当个人吧!” 看着三人陆续的上了马,武清月在一旁依依不舍得挥手作别:“林姐姐,你们先走吧,等到我们到了洛都再去找你们玩,到时候再听你将你游历的故事……” 林采薇笑了点了点头:“山水有相逢,洛都见。” 一旁鼻青脸肿的武玄策却是挠了挠头,看向一旁捂着肚子无声大笑的初一和尚,迷茫道:“这和尚咋了,疯了?” 初一和尚指着他,笑的额头直爆青筋,伸手直拍大腿。 看着跟演默剧似的初一和尚,众人面面相觑,宁无猜则在一旁策马翻译道:“他应该是在嘲笑你。” 武玄策顿时肿得眯成缝的眼睛微微一睁,含混不清的怒道:“他奶奶的,老子想起来了,老子还有笔账没跟这和尚算呢,来来来,臭和尚,今天不把你揍成猪头老子跟你姓!” 初一和尚施了一礼,然后大笑着指了指武玄策,摊了摊手,又摆了摆手。 武玄策眯缝着眼睛:“啥意思?” 宁无猜翻译道:“他说,阿弥那个陀佛,你谁啊?贫僧从来没见过施主你……” “草!” “太特么欺负人了!” 武玄策顿时就火了,眯缝着眼睛,虎扑上去就跟初一和尚扭打在一块。 宁无猜耸了耸肩膀,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深呼出一口气,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呼,这下爽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跟我客气你妈…… “最新款的广袖流仙裙了啊!今日八折!吐血大甩卖,一共六十六件,先到先得!” “集美们,哦买噶!看,这今年最新款的红豆色口红,每一款都是皇家御用胭脂大师郭大师的真品!看这个成色,还有这个防伪标识,还在等沈摸?买它!买它!买它!” “银鳞软甲,五金一件~” “谁特么买小米儿?!” 牵着小母马走进洛都那巍峨横亘的城门,迎面便是一条宽阔而又古朴的大道,沿街两侧开着无数的店面,张灯结彩的挂着红绸和灯笼,热闹的叫卖声传入耳际。 市列珠玑,满目繁华,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前行,看得宁无猜眼睛都有些花了。 一路上千树挂满了红绸,随风招展。 宝马雕车香满路,人头攒动着的高楼里发出喝彩声,雾凇画桥,檐牙高啄,雪落千门次第开…… 尽管前世见惯了高楼大厦,但眼前的洛都却让宁无猜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繁华,古色古香中带着让人心安的烟火气,让人走在街头都忍不住融入其中。 不过他们这次来洛都还有正事要做。 按照惯例,礼部会在白玉京接待各大仙门的代表,并为其安排住处。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点算是不早不晚。 从热心的酒肆老板那里了解到,玉致公主大婚前,会在城里欢庆三天,他们来得算是第二天,等到三天过后,才是花车巡游,真正的大婚典礼开始…… 临走前买了一壶好酒,带着眉开眼笑的虞青梅和林采薇一路直奔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白玉京便是取自仙家之意,南国与各大仙门一直属于相互依存的关系,所以与仙门的往来自然少不了,而白玉京便是礼部安排仙门来宾的场所。 阔地朱门,新雪画墙,百尺高楼,檐牙错落。 刚到白玉京门前,迎面便撞到一名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宽袍大袖,抬头见到宁无猜三人顿时微微一愣:“几位是……仙门?” 宁无猜抱拳,从储物袋中掏出礼物和朱红色的请帖:“夔门,宁无猜,旁边这两位是我师姐,和我的一位道姑朋友。” 那名颇为精明的官员接过礼物和请帖,打开请帖看了一眼后,顿时捂着头上的乌纱帽苦笑道:“几位辛苦了,于情于理,夔门都应该由本侍郎亲自接待的,奈何现在的确有些不巧,尚书那边急等着我去复命……” 宁无猜点了点头,笑道:“不碍事,找个人来安顿我们就行。” 那侍郎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指了指空荡的院子笑道:“多谢谅解,多谢,不过我们礼部现在的确缺人手,刚才又刚来了七八个仙门,你看这人……” 话未落音,便看到一名相貌猥琐的男子拎着酒壶跑进来,穿着一身像是借来的官服,吊儿郎当的把酒壶递给侍郎:“大人,他娘的,酒给你买回来了,还有啥吩咐没?” 侍郎摆了摆手:“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把酒放我屋里就行了。” 宁无猜看着那侍郎,问道:“这也是你们礼部的人?” 侍郎点了点头:“不错。” 宁无猜笑了笑:“那让他带我们就行了。” 侍郎脸色顿时一变:“这个……行倒是行,不过……李精忠这人不太会说话,就怕冲突了各位……要不我让他叫别人过来,各位等一等?” 宁无猜想到韩修尘,顿时摆了摆手笑道:“不会说话的我见的多了,整那么麻烦干嘛,就他了。” 侍郎抿了抿嘴:“这……” 没等他开口,李精忠在旁边咧了咧嘴,拍了拍胸脯道:“大人你他娘不有急事儿么?人家都说让我带路了,你哔哔歪歪的话这么多呢?放心吧你,保证不给你惹事儿!” 宁无猜:“……” 侍郎:“……” 看着宁无猜叹了口气,侍郎捂着额头道:“就是这样了,这浑货以前隶属于刑部,在一伙倒卖军械的组织里卧底了七八年,差点当上老大,刑部这才没办法收的网。等到收网后,就发现这浑货满嘴带啷当,说话不骂娘就没法好好说话……一连骂了好几个高官,没办法这才给他调到礼部来,不让他到处惹事儿。结果没想到玉致公主大婚,唉……要是有什么冒犯之处,各位多担待……” 宁无猜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李精忠是吧,精忠报国,好名字!” 李精忠顿时得意一笑,吊儿郎当的一拱手:“害,叫我阿精就行,大人你放他娘一百个心吧,保证给哥几个安排的妥妥的!” 侍郎摇头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李精忠笑着挥了挥手,拎着酒壶转过身来说道:“这样,我他娘先给各位介绍一下还空着的地方,咱们他娘的这个白玉京啊,剩的地方不少,不过细分还要分成他娘的两部分……” “咱们这边是主院落区,对街是他娘的次院落区,不过……嘿,各位可别小瞧了这狗娘养的次院落区,要我建议啊,还是住那边得劲儿!这边住了一堆仙门了,次院落区那边主要就他娘的俩字儿,清净!”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笑道:“那我们选街对面,麻烦阿精兄弟带我们去看一看。” 李精忠点了点头,猥琐的笑了笑,竖起个大拇指:“哥们你他娘是明白人啊,他妈了个逼的,我就说那群仙门的人脑子都有炮,对面剩的大院子那么多,就他妈的非得往这边挤!走,我带你们瞅瞅去,一人给你们安排一个院子都他娘的不成问题!” 说着李精忠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感慨道:“我他娘这几天在礼部转了这么多圈,同僚都怕我惹麻烦,那些高来高去的仙门弟子对我也他娘没好脸色,简直他娘的操蛋!哥们你还是第一个选我的,别的不提,就这眼光,你是真比那群狗娘养的仙门高出不知多少去了!” “别看我说话不好听,但我真他娘是个好人,草他妈的!” 宁无猜看着他在前面骂骂咧咧,不由得有些感慨,或许他卧底的这点成绩在其他人眼里不值一提,那个组织对于仙门中人来说更是随手便能覆灭的渣滓。 但却并不能否定英雄的意义。 他是个普通人,却做到了不普通的事。 尽管他骂骂咧咧,吊儿郎当,被那段日子影响颇深,难以从卧底生涯中恢复正常,但正如他所说。 他是个好人。 一个,渴望有人尊重认可的好人! “要我说啊,等我带你们选完院子,再带你们好好他娘的逛逛……” “哎呦!” 苍老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天冷路滑,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大爷不小心摔了一跤,卧在地上不断的呻吟着…… 李精忠顿时话音戛然,拎着酒壶便跑了过去,连忙扶起那个腿脚不利索的大爷,挤眉弄眼的问道:“老家伙,没事儿吧?” 宁无猜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危! 然而大爷却似乎有些耳背,没太听清,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小伙子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我拐杖呢……拐杖……” 李精忠连忙从地上捡起拐杖,递到老大爷手里:“就是恰好碰上了,咱洛都人不就是热情善良么,天这么冷就别在外面乱走了,快回家吧!” 说罢,转身离开。 宁无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把这口气喘匀,紧接着便听到那老大爷老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对了,谢谢你啊小伙子!” 李精忠吊儿郎当的一摆手:“害,你跟我客气你妈了个哔!”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个我可太熟了啊 “医学奇迹啊……” 长街上,看着老大爷吹胡子瞪眼的举起拐杖,健步如飞,追着抱头鼠窜的李精忠敲打,转眼便消失在了街角,宁无猜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双腿瘫痪的乞丐为何重新站起? 六十岁老人为何健步如飞? 洛都半夜野狗为何惨叫? 这背后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敬请关注今晚洛都的年度巨献《阿精叨逼叨》,主持人小宁带你走进喷王之王李精忠的医学世界! “妈了个哔的,还好……还好跑的快!那老家伙没跟上来吧?他奶奶的……” 看着李精忠从另外一边的围墙翻回来,双手按着不停打摆的双腿喘着粗气,宁无猜顿时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还是别做好人好事了,有那时间多干点活,给自己攒点医药费吧……” 李精忠摇了摇头,倔强的道:“妈了个哔的,那不行,洛都人民需要我!”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没碧树的他见过,但这么没碧树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就不能放过洛都人民也放过自己吗?! 想想李精忠走街串巷的扶老人,扛东西,一口一个‘客气你妈了个哔’,宁无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家伙! 洛都人民罪不至此啊! “对了,走,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院子,个顶个他娘的漂亮,你们随便选,到时候羡慕死那帮狗娘养的!” 李精忠似乎是喘匀了气,连忙站起身来,带着宁无猜三人往对面像是园林一样的地方走去。 他身材瘦小,穿着宽宽洒洒的官袍,看起来颇为滑稽。 宁无猜三人连忙紧跟在后面。 “那他娘的是房兔院,那他娘的是心狐院,心狐院后面那个他娘的是尾虎院,咱们这儿的院子一共二十八个,都他娘的是按照二十八宿取的名字,用的是缩写,斗木獬就叫斗獬,危月燕就叫危燕,房日兔就叫房兔,箕水豹就叫……” “好了好了好了!”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打断:“我们知道了,那就心狐院吧,离着近,看着也大……” 李精忠顿时回过头来,指向另一边:“是不是太他娘的草率了?那边还没看呢,别看这心狐院瞅着大,其实那边箕……” “不用看了,就这个!” 宁无猜连忙打断李精忠的话,坚定而又果断的道。 李精忠顿时点了点头,妥协道:“行吧行吧,你们他娘的这些仙门中人,都挺古怪的,妈了个巴子的,那就直接带你们去心狐院了……” 宁无猜嘴角一抽,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多谢。” 跟着李精忠一路停停走走,紧接着便听到林采薇忽然在一旁问道:“我观你肝虚火旺,身形枯槁却又偏偏肚大,脊背佝偻而弯曲,面恶而神臭,可是有什么隐疾?” 之前听到李精忠一口一个他娘的,林采薇和虞青梅都怕遭到无妄之灾,所以就一直没开口。 然而此刻,医者的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让林采薇不吐不快。 李精忠闻言摆了摆手,打开话匣子笑道:“害,啥他娘隐疾,就是治不好了而已。各位别看我现在这么瘦,当年我他娘的也是膀大腰圆的好汉子,不过当初卧底的时候,那个狗日的组织每半个月都要吸食一种能让人飘飘欲仙的食魂香,一但沾上了就他娘成了瘾,而且还会在吸食的过程中不断侵蚀人的血肉灵魂,把人往活死人的方向转化……慢慢的我就成了这样,还留下了一身的毛病,妈了个哔的,当初用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摆脱食魂香的影响,那种滋味我是真他娘的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林采薇微微一叹:“原来如此。” 看到林采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虞青梅连忙问道:“林姐姐,你明白了?能治好他?” 林采薇却是摇了摇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食魂香应当是不死香,是用飞僵的血肉混合罂粟鱼油之类的东西制成的,我在西凉的时候曾经听闻过一次,飞僵血肉中有种尸毒,不会对修士起作用,但却能影响普通人。闻香之人癫狂,同时又对其产生依赖,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被转变成半人半尸的怪物。” 说着,林采薇微微一叹:“若是刚刚接触,我还有些办法,但按他所说,在那个组织六七年了,灵魂血肉都被严重侵蚀,尸毒积累颇深,沁血入骨。除掉尸毒也就相当于除掉了他大半条命,所以我治不好他……” 李精忠闻言却是咧嘴笑了笑,满不在乎的道:“没事儿,宫里的御医也他娘这么说,治啥治,叼他妈的,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哎,这儿就是心狐院了,几位看看满不满意?” 曲径通幽,推开半掩着的朱红色门扉,一间看起来错落有致的精致庭院便映入眼帘。 四周回廊构成一个凹字型,在回廊后面共有六间屋子。 在回廊中间,挂着红绸的老树随风拂荡下新雪,古朴而又精致的檐牙高啄,老树旁还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石雕狐狸。 脚下石板如新,一架精致的红木画桥连过两侧,流水带着河灯潺潺而过。 “不戳,针不戳。” 宁无猜满意的点了点头,要不说还得是洛都,这建筑水平简直甩了王老员外的农家乐不知几条街! 李精忠猥琐的笑了笑,咧嘴道:“套他猴子的,你们满意就好!这离着婚礼还有个两天,你们他娘的就在这儿好好歇息,对了,用不用我带你们转转这洛都?我对着洛都可太他娘的熟了!” “不,不用了……” 宁无猜连忙笑着拒绝,跟李精忠一起逛洛都,怕不是要被人给当街打死! 李精忠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好吧,那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他娘的,刚才让那老家伙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打的酒也给干碎了!我还得打一壶去,不然那狗日的侍郎回来,又该跟我哔哔歪歪了……” “你要去打酒?” 虞青梅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这洛都有什么好酒,你都熟悉么?” 李精忠顿时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甩起衣袖一拍胸脯:“wdnmd,这个我可太熟了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肃敛 “要说这南国的酒共有一石,洛都就他娘的独占八斗!冻春酒,蔷薇露,老春雕,琥珀光,玉练槌,第一江山,谢家红,龙脑,流火,风泉酿……那他娘可是说个两天两夜都说不完!” 李精忠青着一只眼眶,走在前面侃侃而谈。 虞青梅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儿,揉了揉手腕问道:“那最好喝的是哪几种?” 李精忠眨了眨另外一只眼睛,下意识的肩膀一颤:“我叼……钓鱼的时候曾经听一个老酒鬼说过,他娘的大概是百年烧,朱砂,龙脑,冻春酒,第一江山口感为最!都是属于喝着又他娘烈又他娘香的那种,就是买不太好买……” 虞青梅想了想:“那你先把卖这几种酒的地址给我,等我到时候自己买就行,对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买飞剑的?” 宁无猜闻言,顿时惊讶的看了一眼虞青梅:“师姐,你也要练剑了?” 虞青梅美眸轻翻,哼道:“我练什么剑,剑哪有拳头用的爽,娘们唧唧的……我是给你买剑,你那把喧雷不是碎了么,也不能一直用随手捡的那种破铜烂铁啊……” 宁无猜:“……” 师姐威武! “飞剑的话,南明剑府在洛都各处都他娘设了剑楼,可以到那边买……”李精忠闻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高楼,八角飞翘,最顶端卧着一尊似龙似豹的石兽。 “睚眦……” 豹身龙首,好勇擅斗! 宁无猜看到那尊石兽,顿时反应了过来。 如今南国三大天卿,镇海卿镇守剑气长城,掌门老头游历天下,而在这南国里,始终坐镇的便只有南明剑府那位传说中的剑眉卿,孟还真! 据说,那位剑眉卿的星蕴便是睚眦。 南明剑府最为煊赫的标记便是这位剑眉卿,南明剑府的剑楼,自然便以睚眦作为徽记…… “既然这样,那小宁儿,走吧,师姐带你去买飞剑……” 虞青梅眉眼弯弯,青衣浩渺的走到最前面,背着双手回头望向李精忠:“阿精就别跟去了,我记得你说你要去给礼部侍郎买酒,之后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对不对?” “对你妈……” 李精忠下意识的笑了一声,看到虞青梅那紧握的拳头后顿时笑容一僵,连忙话锋一转勉强笑道:“对你妈好点,天冷了,记得让伯母多加件衣服……” 虞青梅也跟着笑了起来,长发飘飘,揉了揉手腕:“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尽量对称。” …… “你好,二位是来买飞剑的?我们这儿有单独的飞剑,也有成套的飞剑,二位看看,要买哪种?” 跟着虞青梅走进剑楼,迎面便见到一名身穿青色剑衫的女子迎面而来,面容温婉带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陈列卷轴。 虞青梅点了点头,看向宁无猜:“你自己选还是我给你选?” 宁无猜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瞬间警惕了起来。 要是让虞青梅选的话,估计以虞青梅的眼光也选不出什么好剑,到时候估计又要搞个奇奇怪怪的,可如果不让虞青梅选的话,会不会又给自己挖坑? 沉吟了片刻,宁无猜对虞青梅笑了笑:“一起看看吧,一起选,一起选……” 虞青梅顿时扫了他两眼,眯着眼睛笑道:“好。” 说着,虞青梅走到那堆陈列卷轴前,指了指其中一把样式端庄古朴的湛蓝飞剑问道:“这把叫什么?” “客人好眼光。” 那名身穿滚绣青色剑衫的女子笑了笑,伸手轻轻在那副卷轴上拂过,随着一阵光影潋滟,顿时一柄飞剑虚影从那卷轴上浮现出来,轻轻旋转。 “这把剑名为避尘,黄阶中品,剑柄乃是经过密法炼制的纯银锻造,剑身极薄,澄澈透明,散发着冰雪寒气,却削铁如泥,因此整把剑看似轻灵,似有仙气飘逸,实则极有分量。” 宁无猜嘴角微微抽搐,试探着问道:“它旁边那柄黑红色的叫什么?” 青色剑衫的女子笑了笑:“叫随便,黄阶中品。” 果然啊……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菊花一紧,连忙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两款都不太适合我,品阶太黄了……啊不,太低了,有没有玄阶的?嗯……最好是玄阶上品……” 青色剑衫的女子笑容不变,带着两人连上了三层楼,分别指过偌大的楼阁里悬挂着的三幅卷轴:“玄阶上品都是我们南明剑楼的镇楼之宝,咱们这里也只有三柄,两位请看。” “这柄通体铭文,剑身古拙厚重的叫阎魔,通体是由神火铁铸造而成的,上面的铭文也是由六道境的高手铭刻的,若是火灵根的修士用起来定会事半功倍。” 说着青衫女子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来:“客人若是有意,我可以做主打个九折。” 宁无猜愣了愣:“多少灵石?” “八千八百八十八。” “……” 打扰了…… 宁无猜看了看自己储物袋里仅剩的三千枚灵石,眼角微微一跳,卖了他都买不起好吧! “客人不中意这一款也罢,来看这柄,这柄造式奇古,剑锋如墨潋滟隐有微光,名为凝渊。通体由墨云铁,碧水石英,天寒矿杂糅铸造而成,不仅韧性极好,重要的是可以契合各种灵根。” 听着那青衫女子的介绍,宁无猜笑了笑:“我是雷灵根,那柄阎魔不太适合我,你说的这柄凝渊倒是不错,售价几何?” “六千六百六十六。” “……” 告辞……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自己觉得这款造型有点土,有没有玄阶中品的飞剑。 然而却听到一旁的虞青梅开口问道:“旁边那一套飞剑,可是雷属性的?” 那青衫女子手掌轻轻一扫,顿时显露出三柄黑银色的飞剑,微笑着说道:“客人好眼力,不错,这一套飞剑乃是用极为稀有的阴阳磁极石碎片杂糅五英之气锻造而成,名为肃敛。” “剑长均两尺七寸,造型修长流畅,乃是仿照当年云国的镇国剑所铸造,能分能合,极为适合雷灵根的修士。” 虞青梅笑了笑:“这个倒是合适,多少钱?” “这柄……” 那青衫女子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个清澈悠扬的声音传来:“不要钱~” 第一百四十章 我抛不开…… 随着脚步落在木质楼梯声音响起,一抹青色裙摆缓缓而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裙摇曳,肩若削成腰若素,玉钗轻摇,一头秀发被端庄的盘起,露出一双清澈中带着几分英气的桃花眼,长眉英气,半张脸则被一张绣着红豆的轻纱遮了起来。 看到对方,宁无猜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来了“OL装的女强人”“落入陷阱的女搜查官”“被抓到把柄的女社长”等种种形象…… 身后跟着两名沉默寡言的丫鬟,那女子走来,望向宁无猜淡淡一笑:“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雷灵根,天资出众,双亲不明,被风云卿收养,多年来视若己出。” 看着宁无猜微微色变的面庞,那女子伸手拿起那幅卷轴,一双桃花眼笑吟吟的看过来:“初次见面,别无长物,一套飞剑权当是作见面礼,还望不要推辞。”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那双略显熟悉的桃花眼,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这是…… 被搭讪了?! 还是个年轻貌美大长腿的御姐系富婆! 在洛都还有这种好事儿?! 宁无猜缓缓回过神来,心情有些激动,他就知道,他的优秀是藏不住的! “不必了,一套飞剑我们夔门还能买得起的。” 虞青梅从一旁走出来,一双美眸凝望着对方,红唇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家里长辈出门前曾交代过,无功不受禄,还有,不跟藏头露尾的陌生人交往……” “大胆!” “放肆!” 身后两名丫鬟顿时厉喝一声。 那遮着面纱的女子却是摆了摆手,看着虞青梅:“我知道你,夔门风云卿的亲生女儿,虞青梅,继承了风云卿的风灵根,天资冠绝当世,便是南明剑府的小剑仙也略逊半筹。”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所有进着洛都的仙门修士,我这里都有收集情报,若有冒犯的话,那我向两位道歉。” 宁无猜看了一眼虞青梅,紧接着对那女子笑道:“不碍事,不过我们和姑娘素不相识,礼物就免了,正如我师姐所说,一套飞剑我们夔门还是买得起的。” 那遮着面纱的女子转头看着他,将手中的卷轴向前递了递,声音清澈悠扬的说道:“之前素不相知,收下这套飞剑,那我们便是朋友了,如何?” “不如何。” 虞青梅声音微冷,向前一步挡在宁无猜面前,挺起让其他女子自惭形秽的傲然,盯着那遮着面纱的女子轻哼道:“不好意思,我们夔门只**做的事,交配交的人,跟你送什么东西无关……小宁儿,把眼睛擦亮着些,别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飞剑什么的,今天师姐给你买单!” 说着,虞青梅看向那青衫女子,一扬眉头:“那套飞剑多少钱?” 青衫女子看了一眼那遮着面纱的女子,看到对方没有反应,于是露出笑容来:“一万灵石,我可以给打个八折,给八千就好……” “买了。” 虞青梅霸气的一挥手,随手从储物袋里扔过去一个鼓鼓涨涨的包裹。 那青衫女子接过后顿时笑了一声:“稍等,这就为两位去取剑。” 看着那青衫女子走远,宁无猜却是微微一愣,眼神疑惑的看向虞青梅:“师姐你等等,你哪来的灵石?” 正昂首挺胸的虞青梅突然面色一窒,神色慌张的动了动眼睛,咬着嘴唇轻哼道:“我就……平时攒的啊……” “那不对啊。” 宁无猜摇了摇头:“门派真传弟子俸禄加上逢年过节的红包,我省吃俭用这些年才攒下来了九千灵石,这次出来带了三千多枚,这还是我平时不怎么花钱。”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平时喝的青灵酒就价格不菲,后山的灵兔灵雉也被你杀了不少,之前师尊扣了你二十年的俸禄才去北燕的御兽宗进了一批,还有平时你毁坏的那些秘籍,练功破坏的屋子和演武场,俸禄都快扣出五十年的了,算上师尊给你的红包,你攒个两千就顶天了,你哪来的八千灵石?” 虞青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紧接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宁无猜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你动我屋子里的那个柜子了?” “靠!你别装听不懂!” “虞青梅,你是不是动我压箱底儿的老婆本了?!” “捂耳朵也不管用!” “六千灵石啊!” “刚才全花了?!” “我省吃俭用攒了十年啊!!!” 虞青梅一梗脖子,有些心虚的轻哼道:“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买飞剑,师姐也不容易的好不好,没良心的小赤佬,我还倒贴了两千灵石呢!” 宁无猜捂着脑门,有些虚弱的摆了摆手,脚步微微踉跄:“你先别说话,我脑瓜子现在嗡嗡的,你先让我静静……” “你看你……” 虞青梅眼神诚恳,苦口婆心的宽慰道:“灵石那都是身外之物,你看师姐,身无分文不也一样很快乐吗?修真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咯~你这么想,现在抛开那六千灵石,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眼神悲愤:“我抛不开……” 他攒了十年的灵石啊! 这败家娘们!!! “俗气了不是?” 虞青梅露出甜甜的笑脸,鼓励道:“小宁儿你看啊,修真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实力!现在花钱是为了提升你自己,实力越强你就能打败更多的对手,获得更多的资源,到时候你还怕没有灵石么?现在区区几千灵石算得了什么?你就当是为自己做了一笔长期投资,这么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两位,你们的飞剑。” 随着楼上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青衫女子捧着一个银黑两色的朴素剑匣走了出来,伸手在上面轻轻输入一道灵气,剑匣上原本十分契合的睚眦图案顿时如同扇子一般瞬间分来,露出里面寒光闪烁的三柄飞剑。 “这是我们剑楼赠送的剑匣,上面那个凹槽平时可以放灵石,平时可以把飞剑放在里面,剑匣就会自动用灵石蕴养这把飞剑。” “肃敛之所以卖得贵,也是一分钱一分货,一是因为阴阳磁极石格外罕见,二则是因为铸造工艺的发挥,使得这柄剑离地阶只差一线之隔,若经过后天蕴养还可以继续成长。” “客人?” “客人在听么?客人?” 看着眼前的剑匣和飞剑,宁无猜心情有些复杂的接过:“谢……谢谢……” “你们真是……好有趣……” 那名遮着面纱的女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伸手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看了一眼虞青梅,又看了一眼满脸错愕的宁无猜。 “走吧。” 缓缓收回笑声,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了一声,青裙摇曳着经过两人,玉钗轻摇着含笑道:“我还是很想和两位做朋友的,一定很有趣,奈何不方便透露身份,今天甚是遗憾,只能先就此别过了。” “不过,用不了多久。” 面纱上,一双桃花眼清澈而又明亮,莞尔笑道:“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酒是个好东西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师尊说,这世间最揪心的事莫过于这一句,而这人间又无不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别离。 青州,云州,澜州,幽州,庐州……一柄油纸伞,两人两骑,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春秋,雨雪,又过了一年。 她有时会想。 她喝过他温过的露白酒。 他吃了她捂热的桂花糕。 这算不算交换过了信物,私定了终身? “等我。” 雨声敲打着油纸伞,年轻剑客眸眼深邃,轻揽过她的腰肢,说着那些深情的话,字句珍重万分:“一年后我们还在南屏小亭这里见面,到时候我就去太乙观提亲。” 两人一伞,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酽酽盛漫的春雨。 她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只记得他的眼神,倒映着她通红的脸颊。 师尊大抵是没有说错的,别离的确是这世间最揪心的事。 深山,云海,晚霞,这些她幼年认为最美的事物,却突然好想,带他一起回去看看…… “道姑?”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我叫燕归人……” “好了,看来这雨一时片刻也停不了了,害羞的道姑朋友,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登徒子,自然是等姑娘……” 一天…… 一月…… 半年…… 师尊成了新的观主,深山还是那般清幽巍峨,云海也依旧是那般壮阔莫测,只是这曾经最为瑰丽的晚霞,让她无比眷恋的深山,如今却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寂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满怀雀跃却让她无法在静下心来。 小马。 道袍。 山下轻轻叩首。 于是,太乙观上少了个捧着脸颊看晚霞的女冠。 云深一人一骑,这银装素裹的南国多了个走走停停,逢人便问的年轻道姑…… “登徒子……” 夜幕渐深,灯火初上。 林采薇坐在系满红绸的老树下面,蓝白色的道袍叠落,半绾起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只手拄着脸颊,一只手转着酒杯,醉眼朦胧的笑了一声。 “没良心的小赤佬,师姐还往里给你搭了两千灵石呢!再说咱们去剑楼本身不就是买飞剑的嘛?想买好一点的飞剑,价格自然就会贵一点嘛~” “那你就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吗?!那可是我的老婆本!” “你又凶师姐!那不是输人不输阵嘛,咱们夔门行走在外一定要阔气,不然就让那女人瞧了笑话!大不了,小宁儿你以后没灵石娶老婆,师姐委屈一下嫁给你~” “呵呵,请开始你的表演……” 随着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一道背着剑匣的白衣和一道青衣踏入了院子中,走过灯火璀璨的画桥,看到醉眼朦胧的林采薇后不由得一愣。 “小宁儿,我这是眼花了?!大晚上的,咱们院子里怎么有个陌生女人买醉?!” “什么陌生女人,那是采薇姐!” 看着一脸惊讶,不停摇晃自己胳膊的虞青梅,宁无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走上前去,伸手在林采薇眼前晃了晃:“采薇姐?” 林采薇脸颊酡红,眯着眼睛看着两人,仰起脸娇憨的笑了笑:“嘻嘻……” 宁无猜:“……” 虞青梅走过去拿起空荡荡的酒瓶闻了闻,紧接着查了查桌上的空酒瓶:“一,二,四……林姐姐这是怎么了,喝了七八瓶露白酒?怪不得醉醺醺的……” 说着,虞青梅坐到林采薇身旁,从储物袋里一瓶接一瓶的掏出酒来,堆放在石桌上笑道:“林姐姐,想喝酒你跟我说啊,自己喝有什么意思?来,咱俩今天不醉不归!” 看见虞青梅一副找到了酒友的样子,宁无猜顿时瞪大了双眼,连忙按住虞青梅的手:“虞青梅你快当个人吧!采薇姐这都醉成狗了,你还要灌她?!” “醉?” 林采薇忽然迷蒙的双眼一睁,温婉的脸上透着娇憨,霍然挺直身子,一摆衣袖嘟囔道:“谁?谁醉了?我没醉!” 虞青梅则是笑弯了眼睛,哈哈笑道:“林姐姐这个样子,倒是比之前那副温婉的样子可爱多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看到林采薇耳朵轻轻一动,抬起头来,眼神迷茫而又朦胧的看向两人:“欸?无猜,青梅?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们……你们是练了分身么……怎么有,六……六个……” 看着摇头晃脑,双眼迷蒙举着四根手指的林采薇,宁无猜伸手捂住了额头,不由得有些头疼。 “哈哈哈。” 虞青梅连连拍桌,笑得前仰后合。 宁无猜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她,对着林采薇耐心劝道:“采薇姐,你喝醉了,我让师姐扶你回屋……” “我不!” 林采薇一噘嘴,红着眼睛哭道:“我没醉!我没喝醉!我都记得的,他说了他叫燕归人的,是个剑修,喜欢喝温过的露白酒,喜欢吃捂热的桂花糕……云州,澜州,荆州……可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 草! 这他娘都叫什么事儿啊,大师姐像匹桀骜不驯的小野马也就罢了,就连平时温婉懂事的采薇姐此时竟然也被虞化了! 宁无猜缓解了一下情绪,叹气道:“采薇姐你喝醉了。” 林采薇抹了抹眼泪,倔强的哭道:“我没醉!燕归人……燕归人……给我酒,我还能喝!我不要再梦到他了!” “她要喝便给她喝吧,你还没看出来么,能让一个姑娘家需得喝醉才能忘记的愁事,还能有什么。” 虞青梅掏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还记得你给我讲你梦里,李白醉酒诗百篇,武松过岗打猛虎的故事么,酒是个好东西……浮白一趟,给人勇气,也让人忘忧消愁。” 看着虞青梅一副缅怀的模样,宁无猜顿时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抱着肩膀坐了下来:“酒是个好东西,李白喝多了会写诗,武松喝多了能打虎,那你喝多了能干什么?” 虞青梅想了想:“我喝多了,能摁着武松写诗,逼李白打虎……”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贯日式 “叮!恭喜宿主成功达成斗地主里程碑(二),欢乐豆突破一万大关,获得系统奖励!” “叮!贯日式(圆满)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叮!斗地主已升至中级场,下一次里程碑奖励将在欢乐豆突破十万时发放,请宿主再接再厉!” 天鸡唱白,一抹熹微从窗户照进来,随着脑海中系统叮咚作响,宁无猜睁开闪烁着剑光的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门。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29天)】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天门境五重(90%)】 【法器:肃敛(玄阶上品)】 【体术:夔门基础剑法(圆满),夔门基础身法(圆满),夔门基础拳法(圆满),黄阶·落雷剑法(大成),黄阶·惊雷步(圆满)】 【法术:黄阶·避水诀(入门),黄阶·净尘决(入门),黄阶·雷符(小成),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小成),地阶·百花杀(熟练),地阶·吐信(入门),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关掉系统面板,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段时间他基本都在用斗地主来打发时间,从最开始的一千欢乐豆,慢慢赢到一万欢乐豆也不过用了四五天。 眼下初级场升级到了中级场,需求的一万欢乐豆也翻倍成了十万欢乐豆。 这么说来,接下来便是百万欢乐豆? 千万欢乐豆? 宁无猜眉头微皱,他似乎慢慢体会到这个游戏的难度了……别看只是翻了十倍,但从一块钱挣到一百块,和从一百万挣到一千万,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更何况,他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他的技术虐虐菜还行,等到后面对手水平提升,他每赢一把估计都会极为困难…… 深吸了一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宁无猜张开左手,随着灵力在经脉中涌动,一圈接一圈的雷光圆环从掌心涌出,闪耀着雷弧的符文扩散开来,衔接着缓缓转动! 贯日式…… 宁无猜神色有些奇怪的打量着这些符文,将左手举起,右手双指并在左手旁边缓缓拉开,一道闪耀着璀璨雷光的剑气缓缓凝成…… 红绸飘飘,如同林荫一般遮下,石桌上空酒壶堆了满桌。 晨光熹微的院子里,容貌温婉的道姑,披散着头发趴在石桌上酣睡,被阳光照到脸上,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在她身旁,则趴着一名容貌精致的青衣女子,枕着胳膊嘟囔着什么,一手还抓着个倾倒的空酒壶,睡容香甜。 “轰!” 喧嚣尘上,一线蜿蜒跃动的雷光轰然直射天际。 满树红绸巨颤,宛若天雷之音般的巨响传来,连带着几瓶酒壶咕噜噜的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道姑猛然抬头,容貌精致的青衣女子也被霍然惊醒,像是梦魇了一般猛然挺起身子,茫然的和道姑对视了一眼,精致的半边脸庞还落着红印。 “哗啦啦啦……” 似乎是屋瓦坍塌落下,发出一连串的响动,随着门扉被推开,滚滚烟尘散了出来。 “咳咳咳。” 宁无猜一边咳嗽着,一边从屋子里走出来,灰头土脸的看向身后那房顶坍塌的屋子,眼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好家伙,核弹剑仙? 射剑也太草了! 九成灵力被一波抽空,这一剑射出去,星蕴境以下都他娘的是纸糊的啊! 宁无猜心情十分激动,眼角微微湿润,望着天上晴好的天色,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张开双臂! 只感觉自己仿佛站在风口浪尖,手握着日月旋转! 草他妈的站起来了! 咱终于站起来了! 大师姐算是个什么东西! 南国!北燕!西凉!在核弹剑仙的震慑中颤抖吧!!!从今开始往后一万年,人们都将记住这个名字! 夔门! 宁! 无! “啪!” 虞青梅飞起就是一记手刀,看着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宁无猜,柳眉倒竖:“小赤佬,你拆家啊!” 宁无猜愣了愣:“我……”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反应过来,虞青梅便掐着腰义正言辞的训斥道:“你什么你,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干什么呢,把人家房子都给拆了!要赔的你知不知道!你钱多烧得慌啊,还是大风刮来的啊?!你看看你看看,你说说你,败不败家!” 宁无猜顿时眼角一抽:“大师姐,你好像没资格说我吧……” “那能一样么?!” 虞青梅不服,胸前的雪腻一阵起伏,半边脸带着压出的红印,俏脸一昂:“我那是给你买飞剑,那是正事儿!你这是无缘无故的拆家,我们不一样!” “呵呵,你败的是我老婆本,当然不一样。” “你你你,你还顶撞师姐!” 听着耳边一阵吵吵嚷嚷,林采薇扶着微红的额头,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脑袋还带着一丝宿醉的昏沉和疼痛,被流转的水灵力缓缓抚慰着…… 我这是…… 昨晚喝醉了? 登徒子,太乙观,一年之约……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让林采薇双眼逐渐清明了起来。 林采薇站起身来,水灵力流转,骨节间顿时传来了一阵轻响,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木簪,随手绾了个道髻,闭起双眼缓缓调整了一下表情。 再睁眼时,已然是那温婉如水的道姑,抿着嘴角向吵吵闹闹的两人走去。 “无猜,青梅……” 看到林采薇走过来,虞青梅顿时叉起小蛮腰来,轻踢了一脚宁无猜,努力维持着师姐的尊严:“林姐姐,小赤佬把房子给拆了,我正教训他呢!” 宁无猜侧身躲过,无奈的解释道:“我那是在试验新术法……” 话未落音,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清脆活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姐姐,我们来看你们啦!我看刚才好像有一道雷光从你们这里直入云霄,好不壮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树花开…… 一道穿着杏黄色衣裙的身影如同雀跃的百灵一般,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看着坍塌的屋子顿时脸色一喜:“我刚才看到的果然没错,一道雷光直入云霄,隔着街角都看到了!连我师尊都被吓了一跳呢,说是星蕴之下,恐怕没人能挡得下这一击!” 林采薇微微一愣:“清月?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了来洛都找你们的嘛!” 武清月叽叽喳喳的道:“我们今早才到,虽然我们没有请柬,但我师父去倚天剑宗那里问了下,就知道你们住在心狐院了,我师兄和师父都在后头呢!” 林采薇温婉的笑了笑:“正好,我也还没转过洛都呢,那就今天一起转转吧。” 武清月顿时眼前一亮:“我听说今天是玉致公主大婚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好像有放花灯和烟火大会,早闻洛都热闹,今天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宁公子!”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青着两个眼眶的李精忠提着宽宽扬扬的官袍跑过来,满面欣喜,在门口看见从对面走来,同样青着两个眼眶的武玄策,顿时忍不住愣了愣。 经过一日一夜的调养,有着星蕴境的修为,武狂身上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而武玄策被武狂揍了一顿,虽然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脸上的肿已经消去了大半,原先只能眯缝出一条线的眼睛也睁开了大半。 只是两个眼眶还青着。 此时和同样青着两个眼眶的李精忠大眼对小眼,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 “你也……” 武玄策背着一把夸张的大剑,伸手指了指院子,询问似的看了一眼李精忠。 李精忠点了点头,先是客气的拱了拱手,紧接着退后半步,对武玄策笑道:“你先。” 武玄策顿时咧嘴一笑,觉得对面这哥们虽然面相猥琐,但还是挺有礼貌的,而且还和他一样青着两个眼眶。 这是什么? 这就是缘分啊! 武玄策点了点头,背着门板似的大剑就要往里走,却被武狂脸色严肃的叫住:“玄策,回来!” 看着刚进了门又走出去的武玄策,武清月顿时迷茫了:“我师兄这是怎么了?” 虞青梅歪着头,看向宁无猜笑道:“可能是不太确定我们是不是住在这个院子里?不如咱们一起去迎一迎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我好像还听到李精忠的声音了,应该和他们……” 说到这里,宁无猜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凝,紧接着脸色狂变,向着大门口连忙跑去:“不好!” 然而还没到大门口,便听到武狂那沧桑的声音传来:“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平时纵容你也就罢了,到了洛都要识礼数,把你身上那股野性子收一收!人家礼让你是客气,你不应该说声谢谢吗?!” 说着,武狂看向李精忠拱了拱手,抚着胡须轻轻一笑:“这位小兄弟,孽徒管教无妨,方才失礼了,多谢这位小兄弟……” “害!” 李精忠一摆手,看了一眼匆匆跑来的宁无猜,对着武狂满不在乎的笑道:“你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武狂脸上的笑容顿时一窒,苍老的手指微微用力,一缕苍白的胡须掐断…… …… 华灯初上,月色溶溶。 红绸十里,灯火通明。 鱼龙尽舞中,无数红绸在树上随着细雪微风轻轻飘荡,宛若自洛都盛开了一路相思树般,格外壮观。 敲锣打鼓,街市鼎沸,人们喜气洋洋的走上街头。 孩子们追逐打闹着,带着喜气洋洋的面具,调笑着树下那一对对许愿的痴男怨女。 烟柳画桥,通明的花灯随波飘荡。 湖上的画舫飘荡着咿咿呀呀的歌声,岸上灯火通明中,买花灯的摊贩前围着一群游人学子,时不时有人猜出灯谜,引得人群中传来一阵高声叫好! “你看这个面具!” 虞青梅兴致勃勃的拿起摊边的猴子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又拿起另外一张猪头面具,往一旁宁无猜的脸上比划了两下。 宁无猜顿时向后退了两步,握住虞青梅的手腕,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猪!” 虞青梅轻哼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两个面具,咯咯笑道:“你不是给我讲过那个大唐僧人的故事吗,这个八戒不就挺适合你嘛,二师兄~” “呵呵。” 宁无猜没好气的笑了一声,伸手将一旁脸肿得像猪头似的李精忠拉过来:“我觉得他比我适合多了,你那张八戒还是送给他吧!” 李精忠顿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青脸肿的道:“发生甚摸事了?八戒似甚摸?” 宁无猜叹了口气,将那张面具戴在李精忠的脸上,笑眯眯的道:“没什么,八戒是个美男子,曾经当过大将军,还有个漂亮媳妇儿,这是我对你的美好祝愿,来,戴个面具把你鼻青脸肿的脸遮一下,希望你以后也能当大将军,也能娶个漂亮媳妇儿。” 李精忠顿时晃着猪头面具,哭着感动道:“宁公纸你他娘真好!马勒戈壁的,从来都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你放心,我他娘以后一定像八戒一样,当他娘的大将军,娶他娘的漂亮媳妇儿!到时候我再去找那傻哔老头报仇!草他妈的,摁着我头揍啊!太欺负人了!” 宁无猜顿时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给自己多攒点医药费,你也别太难过了,坚强啊……” 想找星蕴境的武狂报仇,就凭李精忠这点实力,估计下辈子都够呛,更别提这个世界还没有下辈子这么一说…… 看着李精忠那张因激动而不断晃动的八戒面具,引得周围稚童跑过时频频回顾,捂嘴笑起来,宁无猜不禁摇了摇头,一时间不忍心戳破李精忠那美好的愿望。 “那这两张怎么样?” 灯火缱倦,虞青梅拿着两张面具,青衣在细雪微风中摇摇摆摆,笑靥如花的看过来。 宁无猜微微一愣,看着那两张大头娃娃面具,紧接着听虞青梅眸光微闪,低下头摸着其中扎着冲天鬏的男娃娃面具,微翘着嘴角说道:“我记得不是有那句诗嘛?”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虞青梅顿了顿,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轻轻抬起头来,笑眼晶亮的望着宁无猜:“两小无嫌猜~” 青衣脉脉,身后人潮如织,叫好声中一簇烟花盛放,昼亮的灯火下一张如画面庞,笑起来,宛若千树花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看着虞青梅那张如花笑靥,视线从胸前那抹雪腻扫过,宁无猜喉结忍不住微微一动。 靠! 虞青梅是他想弄就能弄的嘛?! 同居……同居倒是同居了,干却是不敢干的,他今天敢把虞青梅就地正法,枪决一百遍,明天掌门老头就能带着轮椅从夔山杀过来,直接斩草除根! “好了!” 青袖滑落,露出欺霜赛雪般的皓腕,虞青梅将其中一副面具戴在宁无猜头上,如云般落下的乌发在肩头飘动,笑眼弯弯:“那就买这两个了。” 说着,掏出一枚碎银子扔在了老板的摊面上,洒脱的一摆手笑道:“老板,不用找了。” 老板顿时喜上眉梢,看着转身融入人群的两人,顿时拱了拱手高声道:“姑娘大气,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啊!” “老板,我们不是……” “小宁儿快跟上,前面好像有吹糖人的!” 看着两人走远,老板顿时收起脸上的姨母笑,扭头看向戴着八戒面具的李精忠笑道:“客官呈惠,这张十五文钱!” 李精忠愣了愣,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咂舌道:“操你娘的,卖这么贵?都他娘快赶上我一周的俸禄了!” 老板强笑道:“那……客官买不买?” 李精忠摇了摇头,哈哈大笑道:“马勒戈壁的,当然不买了,你这卖的也太他娘贵了,我他娘可没那么多银子!当然你别误会,我虽然嘴上说马勒戈壁的,但真不是骂令堂啊,我叼你妈的,我他娘说话就这样!” 老板顿时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额头青筋暴跳,慢慢撸起袖子:“呵呵呵,客官还挺嚣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前面怎么回事儿?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好像是有人打起来了。” “走走走,李兄,孙兄,同去同去,一起去看看热闹!” 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先着身后跑去,宁无猜有些狐疑的回了回头,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儿,紧接着便听到虞青梅的声音传来:“小宁儿,这根簪子怎么样?好看么?” 宁无猜回过头来,看着虞青梅浅浅笑着,长发用一根缠着银线的翠玉青簪随意绾起,青衣绵绵浩荡,精致的面庞在烟火下笑吟吟的望过来。 宁无猜愣了两秒,紧接着连忙捧场道:“好看!师姐简直是仙女下凡,风华绝代,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倾国倾城,绝世惊艳,仙姿玉貌……” 虞青梅顿时笑了起来,故作羞涩的捧着脸颊:“哎呀,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啦~” 另一旁的女摊主则笑了起来,望向虞青梅道:“这位小兄弟可没有说错,我见过的女子也算不少,但像是姑娘这般仙姿绝色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就连女子都忍不住嫉妒呢!” 说着,那女摊主继续笑着介绍道:“姑娘手里的这根簪子是纯手工打造,用的是东海霜钩银和钟山小种翠玉,钟山是咱们南国最高的山,东海是咱们南国最大的海,取自海誓山盟之意,在这一堆簪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跟姑娘这般天姿国色倒是绝配!” 东海银,钟山玉,海誓山盟…… 虞青梅闻言眸光微闪,问道:“那这根簪子多少钱?” “不多。” 女摊主端握着双手,指了指身后的店铺微笑道:“咱们鸣鸾阁是洛都前十的首饰店铺,这款海誓山盟更是今年的新品,不过咱们现在在做活动,只需要五百二十两银……” 五百二十两?!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虞青梅的银子大部分都在他身上,王员外送的,再加上从山上带下来的银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七百两出头。 一路上吃穿住行,再加上给沈小叶的周济,到现在剩下的银子也只剩下了五百四十两左右。 买了这根簪子,他们身上的银子可就不剩多少了…… 不过看虞青梅好像特别喜欢的样子…… “太贵了。” 虞青梅遗憾的摇了摇头,将簪子拿下来放回摊子前,紧接着看向宁无猜,眉头一扬的笑道:“我看前面好像还有舞狮子的,小宁儿咱们快走,去前面瞧瞧热闹!” 说罢,一袭青衣便转身离去,融入川流如织的人群里,喜悦无比的打量着两侧热闹繁华的景象。 “师姐你别跑那么快……” 宁无猜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那枚簪子,刚准备向着虞青梅追过去,耳边却陡然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正道的光?” 听到那声音,宁无猜转过头来,恰好正对上一双深邃明亮的双眸。 花灯摇摇晃晃,蓄着山羊胡的书生一袭浆洗的白衣,坐在案台后面,含笑看着宁无猜:“哈哈,果然是小兄弟你啊,之前渝柳县一别,没想到和小兄弟还能在洛都遇上。” “你是……卖字的?” 宁无猜顿时惊讶的看着那中年书生,紧接着忍不住笑道:“渝柳县的生意不好做吗,你怎么还卖起花灯了?” 中年书生却是抚须笑了笑,伸手扬了扬袖袍,示意宁无猜坐下,紧接着文绉绉的说道:“非也非也,卖字虽好,但在下做买卖却不是为了俗气的银钱二字,只是因为有趣而已,眼下这个氛围,打灯谜可是比卖字有趣多了。” 宁无猜转了转花灯,紧接着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确实,不过你怎么来洛都了?” 中年书生笑了笑,轻抚胡须:“万事无成空过日,十年多难鬓如霜,枕上诗书忽已老,不摘金榜不还乡” 宁无猜闻言了然,看来这又是一个上京赶考的老书生。 紧接着便听那中年书生问道:“我看小兄弟适才眉锁愁绪,不如我来为小兄弟算上一卦?” 宁无猜顿时惊讶的看着他:“你还会算卦?” “自然。” 那中年书生自傲一笑,得意的摆了摆手:“不瞒小兄弟,我严某人行走江湖,一向不拘一格!跌打损伤,字帖灯谜,小说代笔,算命测字!技多,不压身呐!” 看那中年书生的样子,宁无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还是算了,我要去找我师姐去了,咱们就此别过,祝你早日考上功名……” 中年书生顿时眉头一皱:“等等,你这是不相信我啊!我和那些江湖骗子可不一样,我算命可是真的!” 看着宁无猜满脸的不信,中年书生顿时就火了:“那不算命,测个字总行了吧?!我这辈子最恨别人说我是骗子,你随便写个字,我给你测一下,不收你钱!” 宁无猜沉吟了片刻,提起旁边的笔,缓缓落下。 “恕?” 中年书生仔细端详着这个字,阖眸沉默了片刻,开口沉声道:“左女右口,小兄弟这是为情所困,不过女口并做又是一个如字,需得跟随自己的心意,才能称心如意啊……” 说着,中年书生看向宁无猜,含笑道:“所以,小兄弟现在在想什么?” 宁无猜想了想,伸出手,试探着问道:“借点钱花花?”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头顶月眼中你 “再有二日便立春,这是一个大字,一个春字,拆开二和日,剩下的便是一个大字。” “归帆半隐落是中,这是一个师字,归帆两个字各隐去半边便是一个帅字,而是的中间落在帅字上面,便是一个师字了。” “好!” “姑娘好样的!” “下一个,再猜下一个!” “月落屋梁映婵娟,这是一个姐字,婵娟皆是女字旁,月亮落在屋梁上便是且,映照婵娟,便是一个姐字了。” “好!” “这姑娘真厉害!” “穿着道袍,应该是道姑吧,好聪慧!之前那几个谜面,我一个都没猜出来!特别是那个新婚之夜没有床,谜底竟然是个音字,真的是绝了!” 云淮河边,亮着明灯的画舫荡开水波,笙歌燕语。 定淮桥下,卖花灯的摊子被黑压压的人群围起来,传来阵阵叫好声。 “林姐姐,那是不是虞姐姐?她怎么自己一个人上鼓楼了?” 武清月提着一堆花灯,突然叫出声来,拉着林采薇的胳膊指了指鼓楼上面。 黑夜中,红绸随细雪微风飞舞,四下成串的红灯笼交相呼应,红彤彤的从一个屋檐串到街道的另一头屋檐,照亮了街道。 鼓楼高高的伫立在灯火中,上面挂着成串的红灯笼,一道青衣蹙眉张望着挤过人群,向着鼓楼上面走去。 林采薇看了那身影一眼,紧接着对那脸色难看的摊主笑了笑,将武清月手中的花灯系数放下,只拿起了其中两只笑道:“我只要这两只,诸位继续……” 说着,在那摊主感激的目光中,将手中的花灯递了一支给武清月:“走吧,我们也过去瞧瞧。” 武清月也不在意,接过花灯笑道:“好!” “二位姑娘且慢。” 那摊主却感激般的从一旁拿出一个白生生的纸灯,双手捧过去笑道:“待到子时,这洛都各处都会放这祈愿灯,在上面写下和爱情有关的祝愿,也算沾沾公主和驸马的喜气。我这里只有这一个祈愿灯,原本是想自己放的,不过为了感谢两位姑娘高抬贵手,这祈愿灯便赠予二位了……” 林采薇接过祈愿灯,笑了笑:“那便,谢过了。” …… “师姐!” 细雪落在肩头,又消融。 宁无猜脚步不停,一边努力挤过拥挤的人群,一边高声大喊着,找寻着虞青梅的身影。 “呲……啪!” 绚丽的烟花在天上炸响,金红色的流光四散,又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消散。 照亮了夜空。 “哗哗哗……” “小蛮你跑慢点,等会儿还要放祈愿灯呢!” “是你们太慢啦!小石头你快些跑,前面有画糖人的呢!去晚了就排不上啦!” “你慢点!” 宁无猜张望着转身,两名稚童摇着璀璨的烟花嬉笑着跑过,红扑扑的小脸蛋被花火映得忽明忽暗。 一阵微风吹过,一颗颗亮星在天空点亮。 “周……周姑娘,那个……你等会儿要许什么愿望啊?” “嗯,祝愿父母身体安康,风调雨顺吧。” “别的呢?没,没了吗?” “找个如意郎君,许公子你呢?” “啊……啊,我啊……我想许愿改个名字。” “哈哈,你怎的又要改名字?从小到大,伯父可没因为这件事少打你,君浩两个字不好么,你到底要改什么名字啊?” “嗯,如意。” 烟花绽放,少女的脸色羞红,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灼灼的眸子。 “宁公子!” 鼻青脸肿的李精忠被武玄策背在身后,手里还攥着一个八戒面具,宛若回光返照一般挺直身子,声嘶力竭的吼道:“他妈的东市!往东市去了!!” “你别乱动啊!” 武玄策脸色狂变,背着李精忠摇摇晃晃的躲过一群手拉手跑过的稚童,紧接着身子一歪,两个人“噗通”一声坠入了云淮河里。 宁无猜双眸豁然一亮,握紧手中的面具挤过拥挤的人群,向着东市方向跑去。 “糖人了哎!卖糖人了!” “咯咯咯,你看这种布料,我们倚天剑宗还从来没见过这等稀罕玩意儿,洛都就是不一样啊!” “阿弥那个陀佛,贫僧不是来化缘的,施主……哎,有点侮辱人了啊,这两文钱是什么意思?贫僧再说一遍,贫僧是来卖包子,不是来……三文钱也不行啊!我要买包子!阿弥那个陀佛的!” 细雪纷纷扬扬的洒下,夜市喧闹,流光璀璨。 一轮明月高悬,格外皎洁。 “无猜!” 提着花灯的林采薇隔着人群,指了指旁边的鼓楼,双手举在脸颊两边大声喊道:“上面!在那上面!” 望着人群里的林采薇和武清月,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面具向鼓楼的方向挤去。 “啪!” 随着最后一道璀璨的烟花落下,眼中倒映着沉寂下来的洛都城,青衣浩渺,伸手轻轻挽起一丝垂落下来的乱发,明眸中似乎闪过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师姐!” 身后似乎传来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声音,虞青梅双眼陡然亮起,用力的眨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宁无猜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面具,扶着栏杆微微喘息了两口,紧接着走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遇到了一个朋友,不好不告而别,所以耽搁了一会儿,还好……我……” “呲……啪!” 一片金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盛放! 仿佛是点燃了某种信号一般,一盏接一盏明晃晃的祈愿灯随风而起。 “愿父母身体安康……” “愿国泰民安……” “愿我财源滚滚……”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沾喜气咯!” 欢呼声中祈愿灯连成银河,浩浩荡荡的飞上夜空,蜿蜒着点亮这漫长而又黑暗的长夜。 一阵微风吹来,虞青梅发丝微微浮动,笑着看向宁无猜:“还好什么?” 宁无猜看着她,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绞着银丝的玉簪递了过去:“没什么,还好我管他借了点钱,还好这玉簪还没有卖出去,还好……” 虞青梅却没有接过玉簪,反而将身子向前凑了凑,伸手绾起满头青丝,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凝望着虞青梅的双眼顿时语塞,喉结轻轻滚动,伸出颤抖的手,将玉簪轻轻簪入长发。 浩浩荡荡的祈愿灯照亮天际,白衣和青衣叠在一起。 虞青梅顿时笑弯了眼睛,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倒映着那张窘迫的面容。 “那我以后就叫你师姐了……” “师姐我今天在后山又发现……” “师姐你能不能以身作……” “师姐天生丽……” 鼓楼灯火通明,一阵风拂过,虞青梅轻笑着,红唇轻启,微微动了三下…… “啪!” “呲……啪!” “啪!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烟花成片在天空绽放,将洛都映成一片白昼。 宁无猜眉头微皱,捂着一只耳朵,对着虞青梅大声道:“师姐,你说什么?” 看见宁无猜这副模样,虞青梅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摸着玉簪脸颊微微一红:“秘密。” 说着,晶亮的双眸看着抓耳挠腮的宁无猜,宛若微醺,伸手轻轻将耳畔的发丝撩起,眼底满是笑意。 我有满怀欢喜,只除过世界太挤…… 头顶月眼中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血光之灾 “昨晚可真热闹啊!”“是啊,上一次洛都这种盛况,还是在南王继位时候吧?遥想当年南王和玉龙四君子刚刚执政时意气风发,洛都三天三夜的不夜天,可惜现在……崔公积病去世,辛公战死剑气长城,就连赵境磊赵公也落了个覆纹横断,断子绝孙的下场,只剩下夏公在朝堂苦苦支撑,唉……” “热热闹闹的,说这些做什么,听说今晚还有花车巡游,还要在碎玉宫举行婚礼,肯定比昨晚更热闹,咱们今年的买卖可就指着这几天了。” “是啊,买卖要紧买卖要紧……哎!多谢这位爷!祝这位爷家庭和睦,好人一生平安啊!” “哎,这一上午你要几文了?” “四十来文了,这两天人来人往的生意确实好做,还有不少外地人……哎!多谢这位爷赏的两……两个包子?” 满是彩纸积雪的街道上,还残留着些许昨晚的火药味儿,两名穿着破棉袄的乞丐坐在路边,一个手里拿着竹棍儿,一个双手捧着破碗,神情迷茫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宁无猜摆了摆手,荡着雪霁般的白衣,阳光洒在大地上,将他的影子拉的伟岸而又悠长! 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这辈子是不可能给钱的,他还没钱呢! 不光没钱,还欠了那个老书生三十两! 还好在重明郡时买的两个包子还没坏,看那两个乞丐面黄肌瘦,一定是好久没吃过饱饭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希望这两个包子能带给他们久违的温暖吧…… 宁无猜想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向着昨天跟老书生约好的地方走去。 又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一天啊…… “新屉儿的热包儿热的咧!发了面的包儿又热咧!” “烤白果嘞~白果!” “银鳞软甲,五金一件~” 街道热闹非凡,一件件摊子在满地的红纸碎雪中支起来,尽管人们脸上都被冻得通红,但仍然洋溢了欢快的神色,彼此寒暄着,笑得合不拢嘴。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姑娘此签算是中上,若是爱之,便不得以逾越,得之不正,强行行之,恐是适得其反啊……而若非两厢情愿,即便结合,亦是貌合神离。本是良缘,顺其自然便是,切不可因此而破……” “谢谢,谢谢……” 看着那穿着浅粉色小袄的妖艳女子放下银钱,面带喜色的匆匆离去,宁无猜走过来扫衣坐下笑道:“怎么,今天改摇签算命了?” “正所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老书生收拾起桌子上的签筒,笑道:“昨日花灯生意做的并不好,但昨日给你测完字之后,我发现这算命的生意似乎还不错。趁着公主大婚的喜气,痴男怨女都想测一测姻缘,着实有趣。” “昨天借的银子,还你。” 宁无猜点了点头,伸手将从林采薇那里借的三十两银子搁在桌子上,看到桌角一旁压的图纸不由得有些惊讶的问道:“洛都图纸?你研究这东西做什么?” 老书生收起银子,摸着胡须笑了笑:“小兄弟果然守信,至于这图纸,不过是我闲暇时的消遣,这科举可不只考经义诗词,还会考一些时事政见,我这也是为了以后当官做准备……” 宁无猜低头看着那张图纸,闻言忍不住吐槽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准备工作倒是挺齐全,不过,你在碎玉宫这里画的这圈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老书生眯了眯眼睛,笑道:“这是我要做的一件大事,做好了兴许能改变这南国,这天下也未可知……眼下嘛,容我卖个关子,不可说不可说……” 说罢,老书生敲了敲桌案,笑眯眯的问道:“对了,昨天我给小兄弟你测得那个恕字准不准?可有好消息?” 听到老书生的话,宁无猜顿时就来气了:“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就他娘的怨你,亏了一大笔银子不说,昨晚被拉着喝了一夜的酒,今早起来我头都快炸了!” 想到昨晚虞青梅霸气侧漏,在酒桌上大杀四方,搂着他的脖子叫嚣“小宁儿你是不是不行了!是不是不行了!”“喝!剩那么多,你搁这儿养鱼呢啊?!”“今天师姐……高兴!不醉不归!” 宁无猜顿时就一阵头疼。 当时脑子一热,就给虞青梅把簪子买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今天早上从地上醒过来,看到虞青梅躺在他的床上沉睡,大大咧咧的露着酥肩大白腿,他微微一硬略表尊敬后,再想到昨晚的那一幕,肠子都悔青了! 他特么图个啥呢?! 就为了早上一饱眼福么?! 有个屁用啊! 五百两银子,他逛青楼都能逛特么好几回了! 靠,草率了…… 不过……虞青梅昨晚好像还说了什么,烟花声太大他没听清,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不是败家子儿就是冤大头,要么就是小赤佬…… 老书生顿时笑容一窒,眉头微皱:“不可能啊?我从未出错过,不可能翻车的啊!” 看着满脸郁闷的宁无猜,老书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拿出一套纸笔来:“这样吧,你再写一个字,我再给你测测!” 看到宁无猜狐疑的看着自己,老书生顿时就炸毛了,激动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靠,我严某人算命多年,从未有过差错,你当我是江湖骗子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好好好,你不是,钱也还完了,你忙着我先走了……” “不行!” 老书生连忙拉住他,激动道:“你那明显是敷衍啊!今天你必须再让我测一下,我严某人一生清名,岂能毁在你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宁无猜顿时无奈的看着他:“好好好,我写总行了吧。” 看着态度强硬的老书生,宁无猜叹了口气,拿起毛笔,笔走龙蛇…… “诚?” 老书生望着这个字,沉吟了片刻道:“之前已经给你测过姻缘了,那这次便不能再测了,这次便给你测一下吉凶吧。” 看到宁无猜点头,老书生伸手遮住诚字半边,左右看了一下,摸着胡须肃容道:“诚者,信也,此乃灾殃起于信也!左言又成,成亦有城之本意,此乃人言众者之城!小兄弟或是因口信书信,或是因旁人的信任托付,而至此地,灾殃一卦应在洛都!” “小兄弟,这是大凶之兆,我劝你速速从洛都离去!” “不然……” 老书生越说脸色越发严肃,认真的盯着宁无猜,并起两根手指在半空中用力顿了顿,沉声道:“恐有……血~光~之灾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血光之灾? 宁无猜自然是不信的,身为修行之人,他自然明白俗世中那些测字算命摸骨解签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若是测算命运真的那么简单,那还修行干嘛? 星蕴之后开六道,而六道开了宿命通,才会在一定程度上通晓过去,预知将来…… 要是俗世里随便拎个算命先生就有这本事,那修行不就成了一场笑话了? 测吉凶祸福? 呵呵呵,除非那个老书生是六道境之上的强者!或者是天机阁那群观风测水的神秘相师! 宁无猜摇了摇头,手里拎着早点从外面走进来,将手里的鸭血粉丝汤放在桌子上:“采薇姐,师姐,吃饭了!” 修士可以辟谷,但没必要。 就像你感觉不到饿,但酸甜可口的锅包肉,香嫩嫩的烤羊肋,风味丰富的胡椒牛排,还是依旧好吃! 至于银钱,五百多两都花出去了,还剩那么三四两,宁无猜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洛都参加完婚礼他们就回去了,在山上又用不到银钱…… “吱呀。” 林采薇推开门,梳洗整齐的走出门来,看到桌上的鸭血粉丝汤顿时恬淡一笑:“好香啊,这是什么?” “鸭血粉丝汤。” 宁无猜笑着解释了一句,紧接着问道:“采薇姐今晚跟我们一起去碎玉宫参加晚宴么?” 林采薇摇了摇头,笑道:“不了,今晚我想自己一个人逛逛,听清月说今晚有花车巡游,我在街上看一眼就好,晚宴什么的总觉得不太自在……” 宁无猜点了点头,打开另外两个食盒:“那行吧,你要是改主意了就直接来找我们,刚才我去问了一下,晚宴会在外面的庭院中举行,我们夔门应该是在右边靠近主殿的那里,还挺容易找的。” 看到林采薇温婉一笑,宁无猜这才皱起眉头看向房间:“虞青梅这是怎么了,这都快到晌午了,还赖床?” 说着,宁无猜叹了口气:“采薇姐你先喝着,我去叫她。” “师姐!” “师姐起床了,太阳都……”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门,耳边陡然传来了一声轻呼:“别……” “哗啦……” 水花四溅,宁无猜望着那肤若凝脂,露着性感蝴蝶骨的玉背,刚才一闪而逝似乎还看到了浑圆之上的腰窝,顿时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 “小赤佬,还不赶紧出去!” 听到虞青梅嗔怒的声音,点点水花泼洒过来,宁无猜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手忙脚乱的退出门外。 想着方才那手臂两侧的缝隙间,背影掩饰不住的惊人弧度,还有那犹带着水珠的脂玉肩背和那惊鸿一瞥…… “太特么刺激了……” 宁无猜心跳的飞快,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望着天空喃喃的感慨道。 林采薇喝着鸭血粉丝汤,闻声抬起头看,看到宁无猜不由得轻咦一声:“无猜,你鼻子怎么流血了?” “啊?” 宁无猜伸手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了半晌,脑海中忽然闪过老书生那张严肃的面庞,顿时忍不住叹息道:“血光之灾啊……” …… 昼夜交替,逝者如斯夫。 街市鼎沸,系满了红绸的树在街道两侧飘扬招展,人们喜气洋洋的走上街头,敲锣打鼓,似乎比昨日还要热闹。 南国,只有一位王。 南王,陆槐。 而南国的王也只有一位公主。 封号,玉致。 自出生以来便尊荣尽享,众星捧月般受世人瞩目,三年前及笄大典花车巡游,从此南国尽爱红豆,一时间风光无限…… 如今,再一次花车巡游,却是大婚。 “噢噢噢,花车,追花车咯!小石头你快一点,你跑的太慢了!” “般配啊,真般配!” “不光是公主好看,驸马也是英俊极了,你看看,两个人珠联璧合,真真的是天生一对!” 送走了参加晚宴去的宁无猜和虞青梅,林采薇拎着酒壶,道髻用一根木簪轻轻绾住,在张灯结彩的街头上漫无目的走,双眼似乎有些酒意朦胧。 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声声夸赞,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所有人都在凑玉致公主大婚的热闹,唯独她不是,她只觉得说不出的落寞。 半年…… 还有半年…… 半年后见到他,便好了吧…… 林采薇眯着微醺的双眼,提着酒壶,道袍翩翩的在人群中走过,似乎有了些许醉意。 “一步桃花开,二步红豆开,三步莲结子,四步喜气来!” “一个盘子花又花,里面装的是葵花,大家都来抓一把,明年生个胖娃娃!” “追花车咯!” 孩童吵吵嚷嚷的从面前跑过,拎着酒壶的小道姑走过人群,脸颊酡红,下意识的向面前经过的花车望去。 眼底朦胧轻颤了两下,却缓缓停下脚步,愣在了那里。 公主很漂亮,脸上遮着面纱,笑颜宛若万花盛开,轻轻坐在一名身材挺拔的喜服男子身旁。 “道姑?” “我叫燕归人。” “登徒子,自然是等姑娘。” “等我,一年之后我就去太乙观提亲……” 花车从她面前经过,那双凛冽如剑的目光望来,神色冰冷的从她身上掠过,却再也没有回头。 她手脚冰凉的站在人群中,不知何时却已模糊了双眼。 “公主驸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真是越看越般配!” “新娘子,戴凤霞,头上……咦?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好像哭了……” 林采薇贝齿咬住嘴唇轻颤着,耳畔的欢呼声渐渐消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望着那缓缓离去的花车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公主? 驸马? 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她也觉得般配极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问他,是她送的马具不够好看,还是那天的桂花糕没有捂热? 那年策马同游,字句珍重,都是假的么? 深山,云海,晚霞,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去看过……从始至终,只是她一厢情愿。 他并不是归人…… 只是个过客…… “啪!” 花火在空中盛放,炸成璀璨的美丽,此起彼伏的映亮了整个洛都。 听着耳畔的欢呼声,公主对着人群打了打招呼,转过头来保持住端庄的姿态,目视着前方微笑着问道:“对了驸马,刚才那个道姑,跟你很熟么?” 驸马冷着脸,缓缓阖眸,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嗯,是我的……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第一百四十八章 蔡元常 “师姐。” “别叫我师姐,我不是你师姐。” “我都说了那是误会,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谁知道你在我房间里洗澡啊?而且我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 走在热闹的街头,人潮如织,宁无猜背着黑银两色的剑匣,无奈的解释着。 虞青梅却是轻哼了一声,昂起头来有些狐疑的看着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宁无猜连忙点头:“真的!” 看着虞青梅那狐疑的目光,宁无猜不由得心里一虚,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纤细光洁的玉背,挺翘的臀儿,还有手臂间背影遮掩不住的惊人弧度…… “那大不大?” “大。” “好哇小赤佬!你还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被虞青梅追着打了一条街,这才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碎玉宫前。 琉璃瓦,朱漆门,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和大红色的红绸花,映得两旁灯火通明,门前则分列着两排士兵,之前见过的礼部侍郎则站在门前接待着登门的宾客。 宁无猜连忙捉住虞青梅的闪电五连鞭,望着美目嗔怒的虞青梅劝道:“师姐,回去再说回去再说,还有正事儿要办呢,这么多人看着,别给咱们夔门丢人啊……” 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哼,回去再教训你这个小赤佬!” 说着,抽回纤纤玉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衣,和发鬓间的缠银玉簪,腰间的玉葫芦摇摇晃晃,便气势十足的向门口走去。 宁无猜见状,知道虞青梅这是不跟他计较的意思了,连忙笑了一下,背着剑匣连忙跟上。 “哟!何大人,里面请快里面请,拿好号牌,刘大人和纪大人都在里面呢……” “开天剑宗叶长老!里面请里面请,这是座位号牌……” “哎呦!蔡右相,您慢点慢点……” 蔡右相? 蔡元常? 宁无猜闻言眸光微微一动,抬起头来,望向门口那位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华服老者。 精神矍铄,鬓边微霜,双眼微微下垂,相貌严肃而又沉静,穿着一身黑红色的常服。 一阵风吹过,掀起衣袍的一角。 “嗯,我自己进去就好,你继续接待其他宾客吧。”那老者轻咳了一声,经过宁无猜和虞青梅的面前。 重明郡……郑燃……盲鱼巷…… 一幕幕仿若燎原大火一般在瞳孔中熊熊燃起,宁无猜双拳在袖中忍不住缓缓握紧,久久凝望着那老者的面庞,仿佛要将那张脸深深刻在自己的记忆中一般…… “二位……” 看着蔡右相缓缓走进去,那侍郎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到虞青梅两人顿时微微一愣,紧接着一拍脑门,脸上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夔门高足!来来来,快里面请!” 说着,那侍郎便将号牌递了过来,笑道:“感谢二位代替风云卿出席啊,你们的座位就在南明剑府旁边。” 虞青梅接过号牌看了看,点头道:“好。” 说罢,便走了进去,入眼处一片宽阔无比的宫院,荷花池,凉亭,曲桥,应有尽有,灯火通明。 一方方桌案分列在四周,宫女和宫侍端着菜肴美酒穿梭其间,高谈阔论声糅杂着管弦丝竹声不绝于耳。 循着号码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宽阔的桌案前,摆满了美酒佳肴。 隔着不远处则是一方铺着红毯的台子,有点类似祭坛的结构,前方靠近宫殿处还摆着两把高椅,应当是等会儿公主驸马拜谢高堂长辈的地方。 虞青梅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眯着眼睛抿了一小口,顿时舒爽的呼出了一口气:“这皇室筵席上的酒,就是不一样,比之前买的那几种都还要醇厚带劲,哈……小宁儿你想什么呢?” 宁无猜闻言回过神来,强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咱们这一路上的经历,先是在渝柳县诛妖,又是到灞河县杀上洗剑阁,最后在重明郡九死一生斩了狗官,过江时还碰到一大批江妖。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坐在这里想想,这一路上的经历还真是丰富……” 虞青梅则是伸手支着脸颊,在桌案上转动着酒杯,美眸忽闪着望向宁无猜,嘴角轻轻翘起:“你说谎的时候太明显了,你刚才碰到那个什么右相的时候,其实动了杀心吧?” 宁无猜眼眸轻轻垂下,沉默不语。 周围人声喧哗,丝竹飘荡,过了半晌宁无猜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缕长发垂落在眼前微微拂荡,眼神深邃的望着那被一群官员围着的右相,说不出的复杂。 “红鸾煞消散了,盲鱼巷不复存在了,重明郡的证据几乎毁于一旦,再往下追查也只会断在冯河这里。” “师姐你知道吗,我跟那群死去的人保证过的,那个孩子死在我怀里时我跟自己保证过的,可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给蔡元常定罪……” “这操蛋的世道。” 宁无猜骂了一声,紧接着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虞青梅却在一旁眯眼笑了笑,支着脸颊,眼眸中倒映着宁无猜的模样,手里轻转着酒杯:“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你的想法真的很幼稚,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条孤魂野鬼不惜去得罪一个宗门,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奔波疲命,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群普通人去想办法给权倾朝野的右相定罪,却只为了公道二字。” “这世间,有人相信利益,有人相信人性本恶,有人相信自扫门前雪,但无一例外,真诚,公道,正义,仁慈,这些东西只要一拿出来就会让人笑掉大牙,觉得你幼稚得可爱……” 宁无猜蹙了蹙眉:“师姐你也这么觉得?” “嗯。” 虞青梅点了点头,夜灯中美眸流转,慵懒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就是个傻子。” 宁无猜顿时就不服气了,刚想开口反驳。 然而紧接着却看到虞青梅美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仿若蒙着一层水雾,红唇微微翘起着继续说道:“不过……傻的偏偏让我觉着喜欢……” 荷风微摆,灯火昏昏。 “迎新人!” 随着门口一声高喝,一连串的鞭炮在门外炸响,滴滴答答的喜乐声准时响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年好合 “新人手持同心结,踏过火盆白头偕!永结同心!” 门外那尖锐的声音再次高喝,身穿喜服的公主和驸马牵着一匹编成同心结的红绸,从门口的火盆跨了进来。 “师姐,你……” “别多想啊,就是师姐对师弟的那种喜欢,给你一点小鼓励,哼……回去还是要教训你这个色胆包天的小赤佬的……” 看着虞青梅有些傲娇的移过目光,宁无猜顿时轻轻一笑,目光随虞青梅一起落在了那公主和驸马的身上。 嘉偶天成过玉堂,缘是贵女配仙郎。 华月团圆除宝扇,新雪时晴斗新妆。 大红的喜服在灯火中轻轻摆动,用金线团绣着几只麒麟,雁翎帽轻摇,剑眉俊朗,手持着一截红绸,一双宛若温柔剑锋的深邃双眸目视前方。 而在他身边,盖着红盖头的玉致公主拖着如火风披,身后的长摆被四名丫鬟轻轻拾着,身上大红丝裙绣着金色的凤凰,霞冠上缀满了明珠和雕刻成红豆形状的红宝石,一头黑发高高的挽成美人髻,步履端庄轻盈的持着另一截红绸。 “林花落尽草花生,红袖织绫夸柿蒂!一生一世!” 随着那声音又是一阵高喊,走到门口的两人脚步微微一停,身旁连忙跑过来两个宫女,手里捧着托盘,一面摆着一颗花生,一面则摆着一颗柿子。 这是南国的习俗。 男女双方在结婚时互赠花生和柿子,讨个一生一世的好彩头。 玉致公主和那驸马自然也不例外,纷纷拿起旁边的花生和柿子互相赠予后,又放回了身旁的托盘中,这是等到待会儿洞房花烛的时候同合卺酒时吃的。 “长辈上座!” 又是一声高喊,紧接着两道身影便从宫殿内走了出来,在周围宫侍的簇拥中,坐在了高座上。 其中一人带着半黑半白的笑脸面具,身穿一声深蓝色的朴素长袍,满头乌发用一顶蓝白剑冠束着,脑后蓝绸飘飘,看起来年岁不轻,颇具仙风道骨。 另外一位穿着红黑色的火麒麟滚服,着镶金黑玉冠,虽说身材说不上高大魁梧,甚至双鬓微霜,身形有些消瘦,但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端坐在那里便如同龙虎盘踞一般,隐隐透着说不清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随着一杖杖明火在二人身后点亮,宁无猜顿时了然,这二位肯定就是洗剑阁的掌门,和那位传说中痴迷炼药寻求长生的南王了。 生铸剑灵之法…… 宁无猜眼中微光闪烁,想到远隔千里之外的陆淅川,目光缓缓在那面具老者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而那面具掌门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顿时轻轻转过头来,璀璨若星的眸子扫来,宁无猜顿时头皮一紧,像是被什么洪荒巨兽盯上了一般。 知命境大能,恐怖如斯! 好在那面具掌门并无恶意,瞥了两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宁无猜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背已然完全被冷汗打透…… “玉致公主乃是咱们南国的掌上明珠,而洗剑阁这位燕寻,据传是当代掌门代师收徒,年纪轻轻便已是星蕴境,也着实是一代天骄了,两人在一起真是般配!” “哈哈哈,咱们南国好久没碰到过这般喜事了,何尚书,今晚你可不能跑啊,咱们不醉不归!” “这洗剑阁和皇室结了亲,日后这南国的仙门怕是要动上一动了,夔门没落至斯,估计也就南明剑府能和洗剑阁掰一下手腕了,你们日后出山门闯荡需得留心,不要得罪了洗剑阁……” 宾客们交头接耳的交谈着,看见对面的虞青梅和宁无猜,初一和尚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对着两人轻施一礼。 宁无猜也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便听到那声音继续高声道:“对玉起誓共白首,婚契留印风雨调!心心相印!” 看到公主驸马走到那高台前站定,那声音高声道:“请传国玉玺,钟山印!” 钟山印! 钟山有美玉,冰质若流光。 收珠泽珂珬,可为明月章。 自南王继位,玉玺便改为了这方钟山瑛玉所制的钟山印,上有盘卧麒麟,衔烛龙蛇,纠纠天鸡,皎皎玉兔,正中的则是仿若烂漫神女裙摆落下,四者尽雕于其裙摆上。 传闻中可夜放毫光,宛若神女起舞,毫无雕刻痕迹,浑若天成,乃当世无双美玉! 随着那声高喝落下,南王眼眸含笑的望了一眼玉致公主和驸马,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方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一睹这传闻中的美玉。 然而,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忽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让我进去!” 南王顿时眉头微蹙,望向门外:“何人喧哗?” 门口的礼部侍郎顿时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跪下禀告道:“回陛下,门外有个醉醺醺的道姑,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来闹酒疯!非说要找一个叫什么燕归人的家伙……” 南王脸色微沉:“那就把她轰……” 话音未落,宁无猜连忙起身,抱拳道:“陛下,在下夔门宁无猜,门外那位大概是我的一位道姑朋友,可能是喝醉了酒,神志不太清醒……” 南王盯着宁无猜,久久没有说话,一片寂静中,丝丝冷汗从宁无猜鬓角滑下。 “既然是夔门弟子的朋友,那就请进来一起喝一杯酒吧,大喜之日,便不计较了。” 摆了摆手,南王那威严的声音这才落下。 宁无猜顿时肩头一松,长呼出一口气,随着那礼部侍郎如蒙大赦般退下,两名宫侍便领着醉眼朦胧的林采薇走了进来。 华灯流彩,醉意朦胧。 林采薇摇摇晃晃的拎着酒壶,满头道髻也散乱了下来,望着那道身穿喜服的背影,一时间忍不住鼻头微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 不甘。 悲伤。 心如刀割。 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就像个笑话一样。 或许…… 她应该趁醉装疯,追过去扑到他的怀里,于这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些往日并肩同游的故事轻歌慢诵。 可她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步…… 这八千里路算什么。 这满心欢喜又算得了什么。 早知道是这样的,若他早与玉致公主两心相同,何苦惹她错付一场…… “林姐姐!” 虞青梅连忙起身将她拉了过去,她像具木偶一样缓缓坐了下来,望着台子上那对男女。 “来,忘记那些不愉快!大家喝!”一名身形魁梧的将军站起来,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杯,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对,喝!” “喝!” 林采薇醉眼朦胧,摇摇晃晃着身体,高举起手中的酒壶,也跟着大声喊道。 “哈哈哈,看那道姑,怪不得这么冒失,真是个酒鬼!” “那位道姑不知敢不敢跟我拼一拼酒?” “哈哈,来,让我们一起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公主驸马百年好合啊!” 林采薇心中一绞,眼泪不争气的落在酒壶里,突然泪流满面,吸了吸微红的鼻尖,举起手里的酒壶,喊得比谁都要大声:“祝公主驸马,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第一百五十章 可我偏偏不喜欢 随着一声声高喊祝愿,宴席再度热闹了起来,觥筹交错中,喝的烂醉的道姑趴在了桌子上,醉意朦胧。 喜乐再次敲敲打打起来,那尖锐声音再度高喊道:“对玉起誓共白首,婚契留印风雨调!心心相印!” “请传国玉玺!” “钟山印~” 公主驸马齐齐跪倒,低下头来,双手前伸。 然而南王却无动于衷,伸手轻轻摩挲着那枚方盒,眼中依稀闪过些许伤感,双眸望着跪倒的公主驸马。 “请传国玉玺!” “钟山印~” 随着那声音再度高喊,身旁戴面具的洗剑阁掌门却是轻声提醒道:“陛下,该赐印了……” 南王却置若罔闻,瘦削的脸颊微微动了两下,不怒自威的双眸缓缓落在驸马身上。 “请传国……” 那尖锐的声音第三次催促,然而还没等说完,南王身上便陡然震放出一股灼烈磅礴的气势,周围的宫女和宫侍顿时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那声音顿时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公鸭一般,场间骤然一默…… 南王缓缓站起身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落在宁无猜眼中竟如同一头不怒自威的麒麟缓缓睁开双眼,四周的灯笼烛火宛若被劲风吹过一般,呼啦啦的抖动着。 南王那瘦削的身子披着红黑色的袍子,袍角飘荡。 脚步声清晰的落下,周围的空气顿时如同陷入泥沼一般黏着,压得人心脏飞快,胸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玉致。” 南王开口,声音嘶哑中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一手托着黑色镶金的方盒,眼眸平静的望着驸马:“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朕唯一的女儿……” “朕还记得,玉妃怀胎十月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所以玉致从小便缺了一份母爱,朕也一直想要弥补这一份爱。” “可惜,朕国事缠身。” “即便再让她位享尊荣,风光无限,也依旧难以给她寻常人家应有的父母之爱……” 南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伸手打开那方盒,从中轻轻取出了一方宛若飞雪堆砌,月光铸就的玉质方玺。 眼中闪过丝丝伤感,南王将那玉玺轻轻搁置在两人叠捧的手里,双眼凝望着驸马:“燕寻,朕不在乎玉致的驸马是否天资无双,也不在乎玉致的驸马是否有经纬之才,朕只在乎玉致的驸马,能否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朕和玉妃没有给过玉致的,朕希望驸马能替朕和爱妃为此弥补一二……” “所以。” 南王看了一眼肩膀微颤的玉致公主,又看了一眼始终低垂着目光的燕寻,沉声问道:“想要让朕将公主交给你,那就做给朕看,朕问你,你可愿与玉致同心同德,良缘永结?” 燕寻低着头,双手轻轻捧着玉玺,耳边传来的是那鸦雀无声的宴席中,流水潺潺的声音。 像极了那年春雨。 “我愿……” 燕寻低垂着头,面庞藏在烛火的阴影之中,轻声说道:“我愿与玉致公主同心同德,良缘永结。” 南王目光复杂,望着那枚小小的钟山印,继续问道:“朕再问你,你可愿与玉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恩爱…… 两不疑…… 燕寻低着头,眼前似乎出现了那道牵着小马的纤细身影,回眸便是那年春意酽酽中嗔怒而又认真的面庞,满树残红飘落,刚温好的露白酒缓缓变凉…… “我……愿……” 仿佛是认了命,又仿佛是将什么东西狠狠地剜去了一块,燕寻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我愿与玉致公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南王目光闪过丝丝追忆,继续问道:“朕最后问你,你可愿与玉致永结鸾俦,共盟海誓,白首不相离?” “我……” 燕寻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似乎传来了细细沙沙的雨声,还有那认真而又欣喜的声音。 “太乙观啊,太乙观就在太乙山上,太乙山很高的,又清幽又巍峨,长得就像一个大丹炉……还有晚霞,山上的晚霞你见过没?云海变幻莫测,晚霞瑰丽壮阔,我从小就最喜欢这些了,等有机会我带你过去看看!” 高山…… “我……” 云海…… “我……” 晚霞…… “我……” 燕寻的声音哽在喉头,双拳狠狠地握紧,脑海中声音嘈杂起来。 “登徒子……” “林花淡淡洗燕脂啊……” “我送你的这副新马具可是……” 喜烛摇晃,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骤然落下,只剩下一句温柔而又郑重的“等我……” “怎么了?驸马这是怎么了?” “对啊,这有什么可犹豫的,都到了这一步了!驸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了?!” “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若是洗剑阁在这种事上让皇室出了大丑,啧啧……” “燕寻!” 戴着面具的洗剑阁掌门霍然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方才婚礼已经出过一次差错了,但你是我洗剑阁百年来最为出色的天骄,娶的是全南国所有人都艳羡的天之骄女!洗剑阁百年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他们能错,你不能错!” 说着,洗剑阁掌门声音一沉,缓缓道:“别忘了,究竟什么才最重要,你到底姓什么……” 燕寻跪在地上,大红的喜服披散在地,几乎能感受到南王那迫人的气场,和师兄那凛冽逼人的气势。 是了,他叫燕寻。 不是燕归人。 洗剑阁百年大计皆系于他一人,皇室的谋算也担在他身,可是…… “燕……归人……” 耳边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呢喃,让燕寻肩膀轻轻一颤,双拳缓缓松开。 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大红的喜服披在地上,燕寻阖起凛冽而又温柔的双眸,轻声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玉致公主盖着红盖头,抬头看了看他,轻声问道:“我们已经到这一步了,值得么?” 燕寻却是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等你遇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你就会懂了。” “权利……” “美人……” “地位……” “还有一个名垂青史的声名,那些都是极好的……” 说着他将玉玺放在玉致公主手里,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取下头顶的雁翎帽,洒然一笑:“可我偏偏不喜欢!” 雁翎帽轻轻坠地,捆成红花的红绸被一把扯飞,他挺直了腰板,声音清晰的传遍八方:“我!不!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变 等一封信,等一场雨,等花开,等花落,又或者是…… 等一个人……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满盛春雨,雨水乱跳着打在纸伞上,剑客撑伞伸手回望,道姑牵着小马,红着脸伸出手来…… 满座哗然。 南王那瘦削的面庞沉肃无比,凝望着燕寻那双坚定地眸子:“你知道,说出这句话后,会是什么后果么?” 燕寻点了点头:“知道。” 紧接着,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那醉倒的道姑,脑海里似乎闪过除妖时小道姑手忙脚乱画符的身影,还有给母猪误诊后两个人被村民追着跑的场面,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蠢货道姑,从以前就一直添乱,这下真的害苦他了…… 这下南国是不能待了,也不知道太乙观收不收倒插门的女婿,唉…… 南王双眼如虎豹般轻轻眯起,沉声道:“燕无涯,这件事,你们洗剑阁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丑闻啊!丑闻!大婚当天悔婚,这事儿可是让皇室出了大丑,这洗剑阁怕是……” “这驸马脑子怕不是让驴踢了吧,我南国掌上明珠,堂堂玉致公主,难道还配不上他?!” “还驸马?驸个屁马了,该改口了!” 那面具掌门却始终沉默着,听着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身上的长袍微微卷动,没有出声。 宁无猜也觉得这驸马脑子被驴踢了,这眼看着要傍上南国最大的白富美了,娇妻美婢大宅子近在眼前,结果突然悔婚了,没个十年脑瘫能干出来这种事儿?! 然而看到那脑瘫驸马的目光望过来,宁无猜却忽然心头一凛,不敢置信的望向林采薇。 “三年前云游,我和他是在南国结识的,其实原本约好明年在南屏小亭见面,只是山上的日子太过孤寂,所以我便提前来南国寻他……” “不是云游,我来找人。” “他叫燕归人……” 脑海中接连闪过林采薇的话,宁无猜这下全都明白了过来,双眼也缓缓睁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 这尼玛是什么神仙修罗场?! 合着采薇姐来南国要找的人就是这南国驸马?!结果在大婚当天逮了个正着?! 怪不得林采薇喝的醉醺醺的! 就尼玛离谱! 然而更离谱的是,那个脑瘫驸马居然还真的为了她这么个小小道姑,直接悔婚了! 看了一眼醉到不省人事的林采薇,又看了一眼那脑瘫驸马,信息量太大,宁无猜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全是“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我燕寻,自今日起不再是洗剑阁弟子!所做之事,亦与洗剑阁无关!陛下之怪罪,公主之怪罪,我燕寻皆一力承担!” 燕寻双眸坚定地望向南王,即便是在周围那沸腾的重压之下,也依旧没有弯下脊梁,声音清冷而又舒朗,一声大红的喜服在细雪微风中叠叠荡荡。 虞青梅连忙用灵气驱散林采薇的酒劲,伸手捅咕了两下林采薇,又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小声道:“林姐姐别睡了,快起来吃瓜了,驸马悔婚了!” 宁无猜顿时头皮都快要炸开了,满脸震惊的扭过头来,望着一脸兴奋嗑着瓜子的虞青梅。 坑啊! 你没事儿捅咕她干嘛啊! 能不能老实一分钟啊啊啊,现在就够乱的了,就别乱上添乱了行不行啊!! 在宁无猜悲愤的目光里,林采薇揉了揉作痛的额头,眼神迷茫的坐起身来。 她是在……在婚礼? 看向场中那道身穿喜服的身影,林采薇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记忆,耳畔则传来虞青梅小声的絮叨:“林姐姐,你刚才是没看到啊,刚才那驸马就跟癔症了似的,当场就悔婚了,还大声喊什么我不愿……” 悔婚? 林采薇闻言美眸猛地一睁,不敢置信的望向那道身影。 大红色的喜服,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眸隔着细雪微风转头望过来。 喜烛摇晃中,四周的红绸被风吹拂而起。 林采薇坐在那里,耳边的声音全部消退,望着那双眼睛,眼泪顿时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下来,明明只隔了半年,却像是过了百年那样久…… “对不起,师兄。” 深吸了一口气,燕寻苦笑着转过头来,对着那戴面具的洗剑阁掌门拱手深深一拜:“是我误了洗剑阁,也对不起你对我的期盼,我知你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便是重振洗剑阁,就如前朝一般,成为南国的镇国仙门,是我对你不起……” 戴面具的洗剑阁掌门负手而立,望着深深拜首的燕寻沉默良久,终于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扶起燕寻:“你没有对不起我。” “师兄……” 看着燕寻那感动的双眸,戴面具的洗剑阁掌门继续说道:“当年我捡到你,又抚养你长大,怎会不知你的性格?” “懒懒散散。” “优柔寡断。” “胸无大志。” 戴面具的洗剑阁掌门轻声说着,宛若星河般璀璨的双眸看向燕寻,似乎闪过某种追忆:“这么些年,我一直以剑道锻造你,想让你变得比谁的冷漠,变得别谁都果断,我经常跟你说,修真便是狼道,一群狼争抢一块肉,你要想成功,心里就不能被情感负累,但你终究还是没有起色。” 燕寻望着那双眸子,似乎是有些惭愧:“师兄……” 然而那面具掌门却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可是现在,你做的就很好。” 那声音在轻笑,但落在燕寻耳里却如同森寒的钢刀一般,直戳心底:“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小手脚我看不出来?罗大鹰,还有棠溪阁那个老家伙……” “你觉得你破了我的局是不是?” 面具掌门望着眼神微变的燕寻,一声深蓝色的袍子摇摇摆摆,声音依旧慢条斯理:“这么些年教导你,我头一次觉得你这把剑出手如此果断,没想到却是用在我的身上。” “不过……” “策马同游,太乙观,桂花糕,露白酒。” 随着那面具掌门每说出一个字眼,燕寻的脸色便越是难看半分,咬牙道:“师兄……” 对方却轻叹了一声,宽袖轻摆:“不要被感情负累,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吟!” 随着一声清亮的剑吟,一道剑光如同流水般在燕寻胸前卷过。 艳丽的鲜血飞洒开来,落在南王的脚下,又落在玉致公主的身上,染红了嫁衣和双手…… “轰隆隆!” 随着南王脸色大变,玉致公主手中的玉玺发出一道冲天的血光,将云海和夜色都染成了一片妖红! 整个宫殿都在隆隆摇晃着,盘盏瓦片纷纷落地,碎成了齑粉! 随着周围一道接一道蓝色的符咒亮起,沿着地面在洗剑阁掌门脚下交汇,宾客们慌乱的叫喊着,宫女和宫侍惶惶奔逃,整个婚宴顿时乱成了一团。 那戴着面具的洗剑阁掌门轻轻摇头,望着地上捂着胸口咬紧牙关的燕寻,摘下脸上的面具,甩落剑上的血迹:“所以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实际上,我还要谢谢你……” 那张带着些许书生气,蓄着山羊胡的面庞,一半落在摇晃倒落的烛火里,一半落在灯火熄灭的黑暗中,轻轻笑道:“自作聪明的小师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千秋独坐一坪棋 “轰隆!” 随着那蓝色的符咒从四面八方交汇过来,宫殿的围墙也开始在这地动山摇的颤栗中轰然坍塌。 “轰!” 星蕴图卷在半空中陡然展开相撞,双掌猛然相击,剑光闪过,南王护着玉致公主匆匆后退。 深蓝色的长袍呼啦啦掠起,又踩着蓝光轻轻落下。 在嘈杂的尖叫声中,碎石滚木堆起满天的尘埃,外面的天际也似乎被那符咒透出的蓝光隔绝开来了一般,只剩下不断颠倒流转的漫天星光…… “南无阿弥陀佛,是愚公移山大阵!诸位施主小……” 随着一声佛号宣起,话还未说完,一阵强烈而又磅礴的压力顿时落下,周围的宫殿在烟尘中成片坍塌成废墟,所有人都仿佛被瀑布冲击了一般,五脏六腑被拉长后又重重挤压! 普通人当场耳鼻出血,直接昏厥了过去,横七八竖的倒了一地。 而那些修为稍弱的则是口角溢血,双眸浮出血丝,像是被巨兽踩踏过一般,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 饶是如宁无猜这种天门境的修士,也是跟着眼前一黑,全身酸痛,过了许久才慢慢缓过劲来…… “铮!” 身后的剑匣瞬间打开,下意识的引剑出鞘。 脚步踉跄着,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额前的长发被寒风掠动,漫天的血红色光芒中,余火燃烧着,满目的疮痍废墟顿时映入眼帘,周围则是连绵高耸的山峦…… “这是……” 宁无猜望着那片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的山峦,耳边则传来虞青梅的轻呼出一口气的声音:“是洗剑山脉,那是愚公移山大阵,可以将大阵范围内的区域挪移到千里万里之外,咱们……已经不在洛都了……” 说着,虞青梅一身青衣摇曳着,双眼缓缓落在了那法阵正中央的背影身上。 深蓝色的长袍飞扬,微微张着手臂扬起头来,面对着连绵起伏的洗剑山脉,似乎是在欣赏面前的这一幕。 “燕贫贫!” 随着一声惊呼,蓝白色道袍扬起,飞奔到到燕寻身前,跪坐了下来。 燕寻看着林采薇,鲜血殷殷的从指缝间淌下来,脸色痛苦的挤出一抹笑意,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哈……采薇,抱歉啊,原本是想着等到此间事了,再去见你的……谁知道这么……咳咳,这么不巧,这下南国恐怕,恐怕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那个,你们太乙观……收不收上门女婿啊?” “都什么时候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声音带着些许微颤,伸手将重伤的燕寻扶在怀里,林采薇颤抖着咬住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飞快画着符。 燕寻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脸上画了两道血色的胡须,从苍白的脸上挤出来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虚弱道:“别这样嘛,笑一笑……说不定死后你想着我,我想着你,咱俩还能做一对儿苦命鸳鸯……”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长风掀动衣角,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上落下:“我有认真学医书,我有认真学法术,我一路上救过很多人了……燕贫贫,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一定能救你!一定能!” 符箓落在伤口上,却又如同薄纸一般被无形的剑气撕开。 丹药服下,却似乎石沉大海。 林采薇双手颤抖的画着符,刚刚成型的符箓被轻轻抖断,红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燕寻身上的伤口,任凭鲜血染红了道袍,失声哭了起来。 “燕寻你个混蛋!” 林采薇大叫了一声,委屈的大声哭道:“你骗了我这么久!你还没给我解释!拿了一个假名字糊弄我!还骗了我那么多桂花糕吃!背着我娶了公主你还没跟我道歉!你知道我走了多远吗!你知道我找你找了有多久吗?!呜呜,下雨的时候我忘了带伞,住店还被人骗了银子!” “你不许死!” 林采薇满手是血的抹着眼泪,哭道:“别以为悔了婚就好了,我还没原谅你呢!说好的一起去看高山,云海,晚霞……到时候你也要温露白酒,买桂花糕给我吃的!” 燕寻苦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手呲牙咧嘴的道:“好,好了……别哭了,我现在还死不了,师兄留着我还有用……你要是再压着我伤口,我说不定就要当场一命呜呼了……” 林采薇顿时一愣,抽抽噎噎的道:“那你刚才还说,跟我做一对苦命鸳鸯……” 燕寻再次苦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望向那道背影:“现在还死不了,但是等下就未必了……师兄之前与我说,我是云国后裔,应该肩负起责任来,只需要拿到钟山印,届时云国复辟,洗剑阁也能重铸当年的无上荣光……” 林采薇闻言肩膀一颤,垂泪自责道:“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提前下山来找你,你也不会悔婚,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 “不怪你。” 燕寻看着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苦笑道:“直至刚才我才想明白,那不过是糊弄我的借口,从始至终他都有自己的打算。我所有的小动作,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包括你和我的感情,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望向那身影,目光复杂无比。 “燕无涯!你要做什么?!” 南王震怒无比,周身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来得及护住了玉致公主。 “做什么?” 燕无涯伸手轻轻转着手里的玉玺,转头看向南王,袍袖在空中陡然一震,义正言辞的说道:“陆槐!你在位期间妖鬼横行,民不聊生,我洗剑阁……不,我燕无涯今日要做的自然便是拨乱反正,除了你这昏庸无道之王!” 南王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从储物袋中抽出宝剑,剑锋直指燕无涯:“贼子,你要弑君?!” “弑君?” “不。” “我说了,我是在拨乱反正。” 燕无涯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那张书生气十足的面庞,一手托着玉玺,一手持着长剑:“昏君无道,奸相乱朝,子孙愚蠢,南国气数已尽,合该我云国复辟!重整乾坤!” “是你?!” 看清那燕无涯的面庞,宁无猜瞳孔不由得一阵巨颤,仍不住叫出声来,脑海中陡然闪过那张图纸…… “你在碎玉宫这里画的这圈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要做的一件大事,做好了兴许能改变这南国,这天下也未可知……” “小兄弟,这是大凶之兆,我劝你速速从洛都离去!” “恐有血光之灾啊~” 一幕幕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那张温煦中带着些许温吞的老书生面庞上…… “世事洞明两颗子,千秋独坐一坪棋。” 燕无涯却是远远的望过来,轻轻一笑:“小兄弟,我早和你说过你有血光之灾,你却不信,眼下……可应验否?”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鬼 知命境? 弑君? 大佬竟在我身边?! 看见宁无猜震惊的神色,燕无涯淡漠一笑,转头望向南王:“自你继位以来,天下妖鬼横行,生灵涂炭!任由奸相当政,贪官污吏横行,却只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长生……” “呵呵。” 冷笑了一声,燕无涯眼眸淡漠,声音同样彻寒无比:“不知你荒废多年,究竟还能发挥出几成的知命修为呢?” 在场的修士闻言脸色齐齐一变。 他们来自各门各派,但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星蕴境,在知命境手中便如同可以随手摁死的蝼蚁一般,他们还未逃窜的唯一依仗便是同样知命境的南王! 但如燕无涯所说,南王追求长生,荒废修行多年,就连身体也糟蹋得如此枯槁! 究竟还能发挥出几成知命修为呢?! “燕前辈!” 一声高喝,穿着金银两色华丽剑袍的中年人缓缓走出,抱了抱拳,唇边两撇八字胡微微一动:“我金光剑宗愿追随燕前辈,除掉这昏君,拨乱反正!” “无耻!” “竟然被他抢了先!” “燕前辈,我巽风剑谷也愿追随!” “还有我千锋山!” 又有两名男子急忙跑出,和那金光剑宗的小胡子站在一起。 燕无涯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三人,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们想要追随我?” “正是!” “愿随前辈拨乱反正!” “俺也一样!” 燕无涯点了点头,剑光一闪而逝,三颗喷洒着热血的头颅顿时飞起。 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他轻轻甩落剑锋上的血迹,淡漠的笑道:“这便是追随我最好的方式了。” “他疯了!” “逃,快逃!” “这个疯子!分开逃,哪怕是知命也不可能拦下我们所有人!” 在场的修士们顿时脸色狂变,齐齐向着四面八方奔逃开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然而燕无涯却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丝毫要制止的意思。 南王冷冷的看着他,怒声道:“小小知命,也敢妄言弑君?!你以为在你做下这般蠢事后,风云卿,镇海卿,剑眉卿会坐视不理?!整个洗剑阁都要因你的蠢货行径而陪葬!” “洗剑阁?” 燕无涯摇头笑了笑:“以后便再也没有洗剑阁了。” 说罢,脚下红色的大阵缓缓亮起,身后那连绵起伏的洗剑山脉便如同苏醒的巨兽一般,震颤着拔地而起,抖落下漫天碎雪,宛若雪崩一般! 地皮被拖拽着连根而起,巨树倒塌,尘土飞扬,宛若一场人间台风席卷而过! 扑面而来的劲风,震耳欲聋的轰鸣! 仿若扯碎了大地,那轰鸣浮起的洗剑山,在众人的惊骇的目光中直入云霄…… “五百年前,云国第一铸剑师风胡子耗费半生光阴于天下搜集千种矿物,以地脊之火开炉,洗剑东海,经雷击上千次,借由血祭之法铸就镇国剑,后成为云国太子云归人的佩剑。 后太子出征,被胞弟陷害,与十万大军怨气寄宿于剑上,镇国剑逐渐化作凶剑,引天变,万雷击之。 后胞弟继位,镇国剑飞而弑昏君,天卿亦不能阻也……” 燕无涯轻声阐述着,眼神定定的望着那拔地而起的洗剑山脉,完全没有把南王放在眼里。 “五十年前,我洗剑阁还是天下第一剑宗,我师尊,也就是当时的天河卿,无意中得到了沉睡中的镇国剑,想借此超脱天卿……遂以重明郡一郡生灵为祭,却被你和两位无名剑仙所阻,最终功亏一篑!我洗剑阁亦被夔门和南明剑府联手镇压!” 闻言,南王眸光闪烁。 眼前恍然出现了那满目疮痍的大地,哀嚎着地龙翻身的灾民,一袭青衣的背影,那只振翅而起的苍青色大鸟,和那道直斩苍穹的煊赫剑光! “三十年前,我接任洗剑阁,然而我却在当年大战中伤了根基,终生难以踏入天卿之境,但却无意中得知了镇国剑封印之地的线索,还有这世间仅存的云国皇室后裔。” 燕无涯转头看向燕寻,轻声道:“我给你取名为寻,便是寻剑之意,你的血再加上这封印了镇国剑的钟山印,便能唤醒镇国剑的封印之地。” 旧事重演…… 宁无猜闻言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燕无涯:“所以说,我们都是祭品?!你要效仿五十年前那样,活祭镇国剑?!” 燕无涯看了一眼他,笑道:“果然,之前我就觉得你聪慧,真羡慕风云卿,收了你这么个聪慧的弟子……没错,我要以这半州之地活祭镇国剑,同样也借此彻底踏出那最后一步,成为天卿!” 面带笑容,宁无猜能感受到他那运筹帷幄般的自信,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他说出的话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宁无猜望着他的笑容,沉下眸光质问道:“你口口声声叫别人为昏君,说别人在生灵涂炭,那你现在做的这件事,又与生灵涂炭何异?!” 燕无涯摇了摇头,眼眸深邃的望着宁无猜:“想要达成一件事,就免不了牺牲流血,一路上看你的所作所为,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 “你应当知道这南国腐烂到了何等程度,镇妖司早已疾患重重,而一县之地几个泼皮便能一手遮天,百姓可以被官员肆意当成牛羊一般屠戮焚烧,为人仗义执言的好官却被打压含冤。” “昏君当政,奸相乱国,南国病入膏肓,已经积重难返了,唯有建立新朝才能重塑秩序和公道!” 宁无猜大脑一阵嗡鸣:“你一路上都在跟着我?!” 燕无涯笑道:“你在我的局中,却又不太好掌握,所以我只能跟着你。” 宁无猜脑海里闪烁过无数画面,颤声道:“魏钟争夺势力,魏落蝉残害陆淅川……” 燕无涯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是我默许的。” 宁无猜只感觉通体发冷:“那我们被重明郡郡守通缉,还有盲鱼巷在我们走后被屠戮……” 燕无涯轻笑:“我只是递了个消息,其余的并没有参与。” 宁无猜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云淡风轻的面庞,双目隐隐有血丝浮现,呼吸逐渐急促。 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 陆淅川被镇压这么多年为何洗剑阁不闻不问! 郡守府的行动为什么又总是比他们快上一筹! “这些,都不重要。” 燕无涯望着那凌空悬浮的山脉,眼中似乎闪烁着璀璨的光,轻声说道:“实际上,今日过后,那些活着的人都会感激我,感激我铲除了昏君奸相,感谢我重新建立了新朝,那些贪官污吏也会被肃清一空,而洗剑阁也将会重建,只要我在,便能重绽无上荣光!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辉煌!” 宁无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还要活祭洗剑阁?!” “不,不是活祭。” 燕无涯看着他,脚下的阵法血光越发妖冶和璨盛,摇头道:“是为了公道而牺牲……” 说着,他脚下的阵法缓缓开启,血色的丝线宛若血管经络一般,延向四面八方! 金沙县! 渝柳县! 灞河县! 重明郡! 玉山县! 宛若一张巨网般,以洗剑阁为中心,血管密密麻麻的延伸交错,点亮五脏! 与此同时,一阵黑雾在阵法中升腾而起,仿若在他脚下又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法,在那幽暗的黑雾中,五道鲜红如血的身影缓缓走出……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宁无猜咬紧牙关,捏动剑诀。 然而剑诀还没出手,黑雾逐渐散去,在看清其中三道面庞后,却如遭重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那三张面孔! 每一张他都见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泯灭人性的杂种 “妾身无牵无挂,愿作聻消散!此生……若这世间有过沈小楼,那我便存在过了……” “当年可没有什么灞河水鬼,大家伙都管那叫灞河河神!” “政存三异,道在七丝,无令侵削,无使疮痍。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沈小楼! 陆淅川! 郑燃! 看着那三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宁无猜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连掐剑诀的手臂都在无意识颤抖着!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三个人?! 沈小楼不是执念已散么?!陆淅川不是在灞河县等他消息么?!郑燃不是早已化作红鸾煞在他眼前作聻了吗?! 怎么会…… 怎么…… “五鬼兜天大阵……” 虞青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青衣飒飒,美眸凛然的凝望着那五道身影:“当初那树妖用的是不完整的五鬼兜天,只想祭炼一县之地,而他这座大阵明显比那树妖的要强横太多,怕是半个荆州的生灵都难以幸免!” 宁无猜踉跄后退了几步,脑海中沸腾的思绪缓缓冷静下来,一道接一道的记忆涌现出来…… “那金沙县韩家的大公子,却是天生肺疾,打小就是个药罐子,当时肺痨积重难返危在旦夕。韩家也不知从哪里听一个路过的道人说,这天生肺疾是残金命格,故此土气过盛,需要娶一个残木命格的媳妇儿冲冲喜,把土气往下稍微压一压,才能既不损命格,又福寿绵长……” “初还有人说河神大人是残水之象,天哭入命呢,结果照样不还是成了咱们这灞河的河神,庇佑一方?!” “是红鸾化煞。” “赵俊这混蛋一死,还真应了当年天机阁相师给赵公的那句相词——‘塌方之山,覆纹横断’,这赵家还真就绝了后了!” 陆淅川被害……二十年前! 沈小楼遇难……二十年前! 金公子夭折……二十年前! 郑神捕身死……二十年前! 赵境磊殒命……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二十年前! 宁无猜震惊的望向燕无涯,整个人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一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手脚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发麻…… 这是一盘…… 从二十年前便早已布好的棋局! 所有人都在他的棋盘之中,只待屠大龙,落子收官怒斩!!! 仿佛是看出来了宁无猜的想法,燕无涯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可惜的摇了摇头:“我以为,你能懂我的……若是放任南国这么下去,会有更多的人遭遇不幸,我只是选择了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大部分人的幸福,这才是公道的本质。” 宁无猜紧咬着牙关:“狗屁的公道,你就是一个屠夫!满手血腥的还妄图将自己捧上神坛!” 公道?! 他忘不了那个被人误会,却仍旧救人性命的沈小楼! 他也忘不了那个被镇压灞河河底,却被万民渡上金身的陆淅川! 他更忘不了那重明郡燎燎的光明之火,照亮了整片黑夜,又在黎明之中缓缓消散! 与之相比,如果燕无涯口中的才叫公道,那他宁愿这公道被撕得粉碎,再被踩入肮脏的泥潭! “六道境的他心通可明人心中所想,知命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错,这二十年都在我的局中,在金沙县劝金家娶木命之妻冲喜的是我,在渝柳县让山体塌方砸死沈小楼的是我,在灞河县操纵小混混心神打死陆淅川的是我,在重明郡给他们出放火主意的也是我,在玉山县故技重施杀死赵境磊的还是我。” 燕无涯面不改色:“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全天下相比,五条人命微不足道,为了全天下牺牲,让更多的人能得到幸福,这便是他们的宿命。” “没有我,他们也不会过得很好。” “金沙县那位金公子锋铓挫折,注定早夭。渝柳县死去的沈小楼偏枯无救,一生横祸。灞河县的陆淅川天哭入命,天孤煞星。重明郡的捕头郑燃红鸾化煞,一生求而不得。玉山县上任的赵境磊覆纹横断,命中绝嗣,晚景凄凉。” “所以醒醒吧,我只是让他们走向了应该走向的命运,用你的手来完成他们的执念,让他们成为这五鬼兜天大阵的一员。如果我是屠夫刽子手,那你便是帮凶!” “你和我一样,双手沾满了他们的血,又靠什么来指责我?” 燕无涯身上浮现出道道红线,连接向那五道宛若木偶一般的红衣厉鬼,仿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让他轻轻眯起了双眼,山羊胡在风中飞扬:“你的公道太狭隘了,你只站在你自己的立场来评判,而我则是站在了大多数人的立场,牺牲少数来拯救多数,我做的没有错,是你的怜悯和仁慈用错了地方……” 燕无涯遗憾的摇了摇头,紧接着看向宁无猜,双眸璀璨如星辰流转:“不过,我还可以给你个机会,我也不想得罪风云卿,他就是个疯子,即便我最后踏入了天卿,同样会很棘手……” “所以现在……” 燕无涯自那黑红色的雾气中伸出手来,一如当时坐在那落魄的卖字摊子后面一样,诚恳的望着宁无猜:“只要你跟我联手,我们便能倾覆病入膏肓的南国,肃清这满目肮脏,换却这丑陋人间!” 沉默…… 再沉默…… 宁无猜低下头来,长呼出一口气,在燕无涯的笑意中缓缓迈出一步,风沙扬起。 “铮~” 倒插在地上的肃敛飞剑在地上轻轻颤动着。 踩在废墟里,头顶着宛若巨兽一般横亘天空的巍峨洗剑山脉。 一阵狂风吹来,宁无猜缓缓抬起头来,咬着白森森的牙齿,双眸充斥着血色,一字一顿的道:“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狗屁混账话?” 在南王和玉致公主的目光中,倒映在燕寻和林采薇的眼里,一道道亮紫色的纹路在背脊攀升,跃动的雷光照亮白衣! 后腰…… “沈小楼!她本应可以嫁个好人家!却沦为孤魂野鬼!” 背脊…… “陆淅川!他本可以娶心仪的姑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却枉死含冤二十年!” 肩胛…… “郑燃!一郡神捕,本应可以为更多人带去光明!却在大婚之夜惨死大火!”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别人的命运?!” 跃动的雷弧沿着肩膀蔓延,道道雷光攀升,在背后勾勒出一道威严霸气的龙形! 伴随着阵阵龙吼,星蕴璀璨的群星浮现,头角峥嵘的四角怪龙在他背后开眸垂首,黑色的鳞片笼罩在雷光中,闪烁着雷霆的怒角宛若雷霆铸就! “我跟你不一样!” 宁无猜盯着他,眼中雷光剧烈闪烁着,肃敛铮鸣着落入手中,剑锋缓缓扬起:“即便换却这人间的丑陋,能肃清这满目肮脏,我也不会把它让给你这只泯灭人性的杂种!!!”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胜负已分 黑银两色的剑锋上缭绕着狂雷,身后怪龙嘶吼! 一片疮痍废墟中,脚下的血色大阵时而炽亮时而黯淡的呼吸着,头顶是宛若巨鲸悬浮般的洗剑山脉,露出树根盘绕密布的土石山底…… 甚至还能听到上面洗剑阁众人的哭嚎和哀求。 无论是玉桥还是天门,无论是点星还是星蕴,所有人都被困在大阵里,看着自己的身体崩解,成为五鬼兜天大阵的养料! 然而燕无涯却是嗤笑出声来,一道道红线宛若血管一般接入他的身体,望着宁无猜笑道:“镂星图?还不错,这个我知道,一路上那小姑娘为了保护你不知道动用过多少次……不过,即便你靠镂星图强行提升到了星蕴境,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星蕴境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蝼蚁而已,你要靠什么来阻止我?你那弱不禁风且狭隘的公道?还是被药毒坏了脑子的南王?” 天门,点星,星蕴,六道,知命…… 每一重境界相隔都宛若天堑,各有各的玄妙之处。 点星点亮周身窍***身便比天门强横不知凡几! 星蕴操弄本相星蕴,再强的肉身也扛不住星蕴神通怒击! 六道境破虚妄,闻千音,明心境,洞所想,通过去未来,料敌于先机,星蕴再强也会任之摆布! 知命境泼洒大道绘卷,更是万法辟易! 星蕴战知命? 古往今来便无人能做到! 而逆境伐敌,更不过是话本小说中杜撰出来的笑谈! 燕无涯风轻云淡,毫不把在场的众人放在眼中,对宁无猜的狂言更加嗤之以鼻。 “逆贼!” 南王满面怒容,身形高高掠起,飞剑斩出炙热的剑光,就连空中也残留下了一道焦痕,身后燎燎火焰翻卷着,一副如同城池般浩大的麒麟祥瑞江山图烈烈展开! 一头怒火麒麟从身后狂奔而出,宛若摧城巨兽一般,所过之处尽成焦土! 照亮了黑夜! 知命中境! 气势绘卷,形神栩栩如真,明晰可鉴,可摧一城! 然而这看起来声势浩大的火焰却宛若燕无涯的掌中万物一般,手中玉玺亮起一丝微光又很快被红雾镇压下来,身后一副黑红色的地龙翻身图陡然展开! 长袖飞卷,一道剑光便飞遁而起,将南王中的飞剑击飞。 紧接着脚下红色的大阵扭动,宛若万千蚯蚓扭曲缠绕,沿着整片山脉徐徐展开,一路延伸向远方的地平线,那怒火麒麟顿时如陷泥沼一般! 刚刚抬起左脚,右脚便又被拽入泥潭里,动弹不得! “轰!” 宛若云爆一般,南王被一拳轰得吐血,倒飞而回! 燕无涯摇了摇头,伸手召回飞剑,举着钟山印轻声叹息道:“这应该便是你的本命物了吧,看来你真的是吃药把脑子吃坏了,本就实力不济,眼下还失去了本命物与你呼应……” 知命知命,知的便是本命。 两个知命境对决,谁先知道对方的本命物,那便意味着抢占到了先机! 若是玉玺在手,南王恐怕会比现在更强上几分,可惜常年累月的服药让他的体魄枯槁,脑子浑噩,更是失去了一位帝王应有的警惕心理…… 堂而皇之的将本命物拿出来,又被燕无涯夺走! “还给我!” 南王目眦欲裂,嘴边犹带着鲜血,宛若发疯了一般向燕无涯冲上去,身披漫天烈火! 然而燕无涯却笑了笑,拿起钟山印狠狠地砸向南王的额头! 如巨兽崩腾而过,如巨人撼动山阿,磅礴的气压震开,碎石瓦砾高高抛起! 南王额角溢出鲜血,玉冠散裂,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被重重的砸翻在地! “还……给我……” 燕无涯漠然的看着他,抬脚踩住他的一只手:“太子陆槐,素有贤明,当年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与无名剑仙铲除邪魔燕天河,挽救重明郡于水火,又是何等的气势辉煌?玉龙四君子辅佐你,励精图治,我原本以为我此生报仇无望,谁知你却给了我一个机会……” “长生……” “谁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你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不事朝政,民不聊生,更是荒废了自己的修为。” 燕无涯轻蔑的看着他,脚下轻轻用力,听着南王那痛苦的哀嚎,眼中浮现出一丝快意:“当年你们杀我师尊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覆灭大批洗剑阁弟子的时候,我躲在角落里忍气吞声。如今你们腐朽了,衰败了,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匍匐在我的脚下?” “父皇!” 玉致公主叫了一声,伸手便要掀开大红盖头,却被身旁的虞青梅一把拉住。 “给我……还……给我……” 南王那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眼角剧烈颤抖着,仿若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一般,眼中似乎闪过淡淡的祈求…… 然而燕无涯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过了近日,全天下都会对我歌功颂德,因为我牺牲了整个洗剑阁来对付一位无道昏君,而那位昏君则将半州之地的百姓屠戮一空,洗剑阁和我会流芳百世,而你则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后世者唾骂……” “这,便是你的命运。” 燕无涯看着南王那花白的头发,紧接着看向手里的钟山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般,淡淡一笑:“对了,既然已经找到了镇国剑的封印,还要靠它解封。” 南王瞬间双眸圆睁,伸手紧紧抱住燕无涯的鞋子,咬牙道:“不!不可!你不能……不能……” 燕无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晚了。” 黑红色的雾气涌动,宛若万千冤魂凄嚎,沿着燕无涯的手臂一股脑的涌入了手中宛若月光铸就的玉玺中,瞬间将玉玺染成了一片浮动着黑色烟絮的猩红! 毫光盛放,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 那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洞穴猛然射出一道耀目的金色雷光,直入云霄! 而燕无涯手中的玉玺似乎是不堪重负一般,猛然炸裂开来,碎块如同流光一般四散飞射到天际,只剩下一尊满是裂痕的神女像坠落到砂石里。 “不!” 南王凄厉的大吼了一声,身形狼狈的接住那尊碎裂的神女像,跪在燕无涯的面前,脸庞剧烈颤抖着,目眦欲裂! “不……” “不会的……” “不会的,不……” 南王像是疯了一样,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看着手中的神女像喃喃有词,眼底满是血丝。 燕无涯却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位疯王,眼眸仿若万千星辰流转,苍老的声音笑道:“陆槐,你的本命物已毁,这便是我最后一手,胜负已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打断你三条腿 说着,他轻轻一笑,磅礴的红黑色气韵在手中涌动,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定格在宁无猜身上:“这世上,能跟我聊得很投机的人不多,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和我联手,百年之后我死去,你便是我的继任者……” “继承你的虚伪和丑陋么?” 宁无猜盯着他,紧紧的咬着牙,然而眼中跃动的雷光几乎要喷薄而出,将面前这道身影扯得粉碎! 牺牲? 大义? 狗屁! 那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狼子野心的借口,自始至终他的目的便是向南王复仇,站在权利和力量的最高峰,如同神明一般高高俯瞰着众生! 为此…… 一手养大的燕寻,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出剑! 残害五个陌生人,他更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洗剑阁的弟子和半州之地的百姓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堆冰冷的数字,视如蝼蚁! 泯灭人性,野心勃勃,满心仇恨与利欲,才是他最真实的丑恶嘴脸! 宁无猜此刻便如同一座随时准备爆发的火山,压抑着怒火,长剑在手中铮鸣,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树妖那尖利的嘶喊,魏落蝉那发疯的狂笑。 冯河就站在那高高的蜃龙上面,倨傲阐述着自己的罪恶,告诉他黑夜如此漫长。 蔡右相从他面前经过,眼神淡漠,身后仿若背负着无数冤魂,那些被他所害死的人,发出刺耳的哀嚎…… 他是如此厌恶这些面孔! 而眼前这张虚伪至极的面孔却和他们没有任何两样! 同样的卑劣可耻,甚至比他们更加扭曲! 用虚伪的大义来掩饰自己的畜生行径,轻描淡写的举起屠刀,堂而皇之的将别人推入深渊,甚至毫无愧疚,反而引以为傲! “可惜。” 看着满是不甘的宁无猜,燕无涯却是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一道金色流光划过天际,耀目的雷霆落入手中,燕无涯眼神淡漠:“那你便与他们一并……” “啪!” 话音未落,一块锈迹斑斑的残铁便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仿若是雪崩一般,成片的残铁从燕无涯头顶落下,噼里啪啦的堆落在脚边。 燕无涯凝望着手中只剩下一块犬牙状残片的剑柄,还有满地的残剑,瞳孔缓缓缩紧,颤声道:“怎……怎么会?!” 筹谋二十年,血祭半州五城,得来的却只是一柄破剑和满地的碎铁! 燕寻被林采薇搀扶着,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脸色狰狞的燕无涯,虚弱的笑道:“师兄,咳咳……原来也有你……算,算不到的东西啊……” 燕无涯那风轻云淡的面庞终于变了色,将手里的破剑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咬牙切齿的恨声道:“纯……竟敢骗我!竟敢……” 话音未落,一旁的南王突然怒吼出声来,宛若一头巨兽般狠狠地扑向了燕无涯:“我杀了你!!!” 燕无涯脸色一变,手中剑光飞出,眨眼间便刺穿了南王的胸膛,然而却被双眼通红的南王混不畏死般扑倒在地,一拳接一拳疯狂的落下!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我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胸膛殷殷的涌着鲜血,废墟下沉,磅礴的气浪不断掀起,两名知命境强者此刻却如同小儿打架一般! 燕无涯被打得满脸是血,双手握紧南王胸膛的长剑用力搅动,脸颊却不断地被打入地底,双脚不断颤动着! “啊啊啊!!!”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嘶吼,但见拳影疯狂落下,宛若巨兽隆隆踩踏,激起黄沙铄石漫天! 弥漫的红光中,半空中浮现的大道画卷彼此磨灭,麒麟嘶吼,地龙翻身,半城烟沙! 不知过了多久,南王终于停了下来,乱发和着血迹垂落袭来,跪在塌陷的地坑中轻轻喘息着,却被猛然炸开的气浪轰然掀飞,砸在了一片坍塌的废墟中。 满脸是血的燕无涯爬起身来,将被炸开大半的大道图卷收回,早已没了当初的写意,反而如同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愤怒的望向南王:“你个疯子……疯子……” 南王胸前的伤口狰狞翻卷着,精疲力尽躺在废墟里,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并不回答。 “父皇!” 玉致公主飞奔了过去,伏在了南王身前,手忙脚乱的掏着丹药给南王喂下去。 周身红黑色的雾气轻轻涌动,燕无涯脸上崩裂到露出骨骼的皮肉缓缓愈合着,喘着粗气,提剑向南王缓缓走去。 然而,一道身影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燕无涯脸上的肉芽如同蛆虫一般扭曲愈合着,眼神狠厉的望向宁无猜,嗤笑道:“陆槐也就算了,哪怕我大道图卷几近半毁,我也依旧是知命,天卿之下的最强者!你一个小小的星蕴,哪里来的勇气阻挡我?!” 宁无猜握着长剑,周身雷弧雀跃,不发一言。 他曾想过,自己如果有个靠谱的金手指,反派在自己面前或许就只有被吊打的份了。 可惜他的金手指是个坑。 他曾想过,自己如果有个靠谱的大师姐,反派在师姐面前或许就只有唱征服的份了。 可惜他的大师姐是个坑。 他曾想过,如果他不那么执拗…… 他曾想过,如果他肯低头…… 他曾想过,如果……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损失,哪怕这南国颠覆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沈小楼,陆淅川,郑燃没有给过他任何好处,甚至他现在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可…… 或许正如大师姐所说,他就是个傻子,一个两辈子还满脑子幼稚,学不会弯腰的傻哔! “小赤佬~”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青衣随风翻飞,香风扑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周身! 系统模板升起,繁杂的数据在上面飞快涌动! 随着两颗心脏紧紧贴近跳动着,一道道暖流开始在宁无猜的体内涌动,岿然不动的星蕴瓶颈开始颤动起来! “小宁儿,今天有没有修炼啊?” “小宁儿,你昨天是不是偷懒了?” “小宁儿,快起来修炼……” “轰!” 脑海里一声震响,一个木盒轻轻塞入他手中,身后那虚弱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依旧紧紧抱着他,似乎在用他的衣服偷偷蹭着鼻涕:“亏了亏了,我早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么多年的修为全赔进去了!偷偷藏下来的紫霄丹也没了!小赤佬!你要是干不掉那个老王八蛋,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你偷看我洗澡!让他打断你三条腿!!”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有不平事 心疼着自己十八年的修为,虞青梅哭得特别伤心。 除了从小赤佬哪里得的经验,她自己也有偷偷修炼的好不好,不然光凭小赤佬那点经验,她怎么可能永远领先小赤佬好几个境界? 可是现在,十八年的努力…… 都没了! 宁无猜哪来的狗屁金手指,他的金手指明明是自己才对! 虞青梅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委屈。 宁无猜则眉梢一挑,转身连忙拉开大师姐,感受着自己后背被浸湿的那一片,脸色微变:“虞青梅,你拿我衣服擦鼻涕?!” 虞青梅连忙擦了擦鼻子,狡辩道:“是眼泪啦,师姐是仙女,仙女怎么会流鼻涕……” 看着两人,燕无涯的脸色顿时像吃了狗粮一样难看,忍不住皱眉喝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知命境能够依稀感觉到未来的事,然而关于宁无猜的那条未来之线,似乎开始不断飘忽起来,让他难以捉摸! “你当然不会明白。” 宁无猜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将那枚泛着草药凉意的丹药吞下肚,转过身来望向燕无涯,瞳孔中隐隐蹿起耀眼的雷光,沿着眼角飘散开来:“就像你不会明白什么叫网抑云,什么叫哔哩哔哩,什么叫二次元,什么又叫电子竞技。你不懂什么叫寒暑假,996,什么又是高清无码,耗子尾汁……” “想象不到星星是什么样子,世界之外又是如何璀璨而又冰冷!想象不到有钢铁巨龙可载人奔行万里,就算没有修行,凭借人力与智慧依然可以……” 眼角的雷光宛若光带一般飘扬而起,瞳孔在一片明昼中巨颤着,从身体传来的磅礴之力将皮肤都撑出了数道细小的口子,蒸腾起袅袅血雾! “开!天!辟!地!!” 脚步落下,满地的砂石高高震起! 从剑锋出蹿起耀眼的狂雷,宛若嘶卷的狂蟒一般蹿升至肩头! 身后的四角怪龙宛若脱胎换骨一般,随着那耀眼的雷光逐渐炽盛,那城墙大小的身躯缓缓昂首冲天而起! 眼中宛若雷霆铸就,身披着雷霆蜿蜒而起,鳞须飞张! “哞昂!” 宛若闷雷牛吼的声音直入天际! 耀眼的雷光宛若一片雷海,在半空中滚滚翻腾着! 黑色的鳞甲宛若钢铁铸就!巨大的爪子在空中张开!四只狰狞的怒角宛若雷霆紧紧扭合而成! 庞大而又威严的龙首缓缓低垂下头颅,亘卧盘旋在宁无猜的头顶,磅礴的身躯几乎可以与半座洗剑山脉比肩,大部分的身躯则隐藏在那片雷海之中! “哞昂!” 巨大的龙吼声宛若滚雷战鼓一般震惊百里! 燕无涯瞳孔中倒映着那尊庞然巨物,呼吸忍不住跟着一颤,不敢置信的颤声道:“夔龙……” 春夔夏应,秋烛冬相,四时之龙! 星蕴! 夔龙! 代表雷霆的神秘夔龙,本就是这世间最为顶尖的星蕴!此刻不再是那头黑漆漆看不出形态的四角怪龙,终于完全展现出狰狞威严的霸主之姿! “就算是夔龙那又如何!” 燕无涯脸色阴沉,手中剑锋扬起,身后残存而又虚幻的地龙翻身图再次抖开,一条看起来有些虚幻的轸水蚓扭曲着身形出现在身后! “什么二次元!什么哔哩哔哩!既然你不愿意让开,想要同这腐朽的南国一同殉葬,那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燕无涯声音高亢,身后的红衣厉鬼宛若流水一般涌入他的身体,手中的长剑霍然戳破天际,宛若天河倒卷一般的红黑色剑光轰然落下:“即便用邪门歪道提升实力,让你拥有比拟知命的修为,你也依旧没有本命物和大道绘卷!单凭一尊星蕴便想逆伐我?!痴人说梦!” 宁无猜双眸怒睁,一身白衣猎猎倒卷飞舞着,手中的肃敛剑悍然出手! “没有星蕴逆伐知命?” 双眸雷霆闪耀,头顶的夔龙张鳞舞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我便开了这先河!!!” 宛若狂雷一般的剑光照亮了黑夜! “轰隆隆!” 随着剑光成千上万次交击,掀起万里狂沙巨浪,庞然无比的夔龙与那只轸水蚓轰然撞在一起! “万剑!” 如同雷海倾覆,万千雷霆剑光如雨般坠下! 宁无猜提着手中的肃敛剑,从半空中轩然斩下,望着燕无涯那张仍在愈合着的狰狞面庞,眼中雷霆如织,剧烈抖动的雷霆仿佛将空气都扯出了褶皱! 虚伪! 丑恶! 嘲弄! 他受够了!!! 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仿若众生尽在棋盘之中,踩着无辜之人的尸骨,还要大言不惭的自命为神! 若是这泯灭人性的杂种也能登上神坛! 那他便用这手中的剑! 毁了他的庙宇! 砸了他的金身!!! “十年!” “磨一剑!” 空气剧烈颤抖着,宛若天诛一般的雷光轰然斩下,雷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宁无猜从开裂的眼角飚飞殷殷血迹,咬紧牙关怒吼出声来! “霜刃……未曾试!” 夔龙昂首升腾,剑光煊赫的落下,夹杂着燕无涯那痛苦嘶吼,身后那副大道绘卷如同烈焰一般燃烧起来,浑身蒸腾起黑红色的光芒,将那寸寸逼近的剑锋缓缓震裂成碎片! “今日把示君!!” 炽烈而又苍莽的雷光中,左手的肃敛剑碎成一地烂铁,在燕无涯快意而又惊愕的复杂目光中,宁无猜右手缓缓张开,地面上的镇国剑剑柄陡然震颤而起,如同一道流光般落入手中! 金色的雷霆宛若烈日一般激荡开来! 地面上无数的生锈碎片洗尽铅华,宛若百川归海一般,成千上万的金色流光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倒飞而起! 剑脊! 剑刃! 剑尖! 随着最后一块碎片落下,激荡着金色雷霆的剑刃钉入燕无涯的胸膛之中,宛若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轰然砸入龟裂震颤的地面! 金色的雷霆缓缓消散,消尽的尘烟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踩着那狼狈的身形,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仿佛倒映着一道道或是释然或是感激的面庞,流泪怒吼道:“谁!有!不!平!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山坠 沈小楼…… 陆淅川…… 郑燃…… 从渝柳县一路走来,他的剑从始至终便只为不平而鸣! 沈小楼的跟从心意,不留遗憾。 陆淅川的宽恕纯善,照亮那些扭曲的心灵,不因怨恨而活。 郑燃的恕直无畏,一身正气,从未弯下脊梁。 这些东西,如今有人却想要践踏漠视,视其为微不足道的蝼蚁,酿造出一生难以磨灭的苦果,冠冕堂皇的以之为大义牺牲! 他! 不答应! 脚下的大阵缓缓崩裂,宛若血管崩裂了一般,一抹抹红光消散,然而四面八方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头顶的洗剑山里也再也听不到半点生息…… 宁无猜浑身浴血,鲜血殷殷的从眼角留下,望着脚下如同蛆虫一般被钉在地上的燕无涯,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来,长发披散在肩头:“还有,什么遗言么?” 燕无涯声音苍凉的笑出声来:“世事洞明两颗子,千秋独坐一坪棋……独坐……一坪棋……输了,我竟输在你这颗小棋子手中……一步算错,满盘皆输……若不是被那群畜生算计,镇国剑没能为我所用,我岂会……” “咳咳……你错了,师兄……” 燕寻在林采薇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面色苍白的望着燕无涯说道:“五百年前,云国第一铸剑师风胡子耗费半生光阴于天下搜集千种矿物,以地脊之火开炉,洗剑东海,经雷击上千次,借由血祭之法铸就镇国剑,后成为云国太子云归人的佩剑。 后太子出征,被胞弟陷害,与十万大军怨气寄宿于剑上,镇国剑逐渐化作凶剑,引天变,万雷击之。” “这些都没错。” 燕寻说着,指向那柄剑身如同瓷器一般龟裂,又如同雷霆之树在剑脊上盛放一般的黝黑长剑缓缓说道:“可你不知道的是,天雷击之,剑裂,却不毁……这剑,本身便被当年的天雷击成了成百上千块碎片……” “剑本通灵,无人算计于你,因为这剑本身便是一柄通灵之剑,当年师尊那场变故,早已磨灭了他的凶性。” “君有道,剑在侧,君无道,剑弃之……” 说完,燕寻神情复杂的望向燕无涯:“师兄,你从一开始便错了……” 燕无涯愣愣的望着他,问道:“是你?你方才传音入密告诉了他这些,所以他才会不怕那柄飞剑损毁?镇国剑……连天卿都难以阻挡的镇国剑……这,才是你们的杀招?” 燕寻没有回答,只是捂着伤口,苍白着脸色轻声道:“师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然而燕无涯却是突然笑出声来,声音苍凉的笑出了眼泪,抬头望着宁无猜:“好……好一个正道的光……有趣,真是有趣,原来当初一见面开始,便已经注定好了你我二人的结局……” 宁无猜凝望着他,沉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应是孩童都应该懂的道理,你却不懂。收好你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吧,留到临死之前好好回味,当你因为一己私欲而去残害别人的时候,早就和你口中的腐烂丑陋没有什么两样了……” “哈哈哈……” 燕无涯大声笑着,双眼写满了暮色与疯狂,望着他:“那你呢?你想杀我,又何尝没有自我活命的缘由在里面呢?我和你一样,不过都是一己之私与大义重合了而已……这南国,南国腐烂至斯,已然无救!宁无猜,终有一日你会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到最后,你终会变成我!哈哈哈哈……” 长风吹袭三千里,满眼烟墟。 宁无猜拔起手中长剑,闪耀着雷霆的剑气凛然斩过,翻飞而起的头颅落在身躯上,又随着耀眼的雷霆击下,燃烧成一片炽亮中带着些许幽绿的大火! 燕寻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尸首,不忍的缓缓阖眸,从眼角淌下一滴清泪来。 “咱们洗剑阁立剑为水,水利万物而不争,阿寻你切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上善之道最基本的道理……” “阿寻,今日师兄给你买了拨浪鼓,我见山下的孩子好像都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什么?你喜欢练剑?哈哈,好,等师兄百年后,这洗剑阁就靠阿寻来撑起……” “阿寻……我洗剑阁,究竟有什么错,师尊是世上最善之人,为了除掉凶剑上的凶戾之气,以安天下,牺牲一些普通人有何不对?我……唉,算了,跟你讲这些还为时尚早……” “阿寻,或许那群黑狐说得对,弱肉强食,这世间便是如此。我原本不想的,不想的……你,不要怪师兄……” “师弟,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修道修道修的便是狼道,出剑要更快一点,更狠一点!斩却所有的情感,上善若水,水本无情!” “师弟,南国皇室的那位玉致公主需要仙门扶持,明日洛都琼华宴便是择婿,你……助为兄一臂之力……” 一夜之间,把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兄身殒,偌大的洗剑阁灰飞烟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小时候教我的道理,可你自己,怎么就看不透呢?想劝你早些收手,养你老……想告诉你我有了喜欢的姑娘,让你为我证婚……想……” 燕寻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哽咽,火光熊熊中缓缓扬起脸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师兄,一路走好……” 宁无猜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脑海里闪过那破旧的卖字摊子后面留着山羊胡的落魄老书生,又闪过燕无涯临死前时那抹疯狂而又充斥着暮色的面庞…… “轰隆隆……” 宛若巨鲸长鸣一般,巨大的鸣吼声突然响彻天际! 平地宛若狂风乍起,一旁传来不戒老和尚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众施主且看上面!” 黎明与暮色的交界线中,那座被阵法浮空的洗剑山脉宛若从云端坠落的巨鲸一般,一道道流云般的风暴沿着表面升腾而起,不断有崩碎的土石散开,裸露出的岩脉被摩擦出耀目的火光! 刚才那声巨大的鸣吼,便是那山脉坠落时压爆的风声! 狂风四起! 巍峨的山峦自天际下坠,倒映在所有人的眼底,给人以相当强的压迫,这般浩瀚宛若天灾般的景象,瞬间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虞青梅一愣,失去了修为,弱小可怜而又无助的蹲在南王身后,眯着一双美眸,长发被狂风撩起:“老和尚,你没逃啊?”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刚才只是和师侄一起去救昏厥过去的其他人,免得这些无辜之人被波及,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 看见老和尚又开始墨迹个没完,初一顿时就火了,一拍光秃秃的脑袋:“阿弥那个陀佛,老和尚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咱们赶紧跑吧,那山脉要是砸下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不戒老和尚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宛若流星下坠的洗剑山,宣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那山体下坠的速度很快,咱们即便是有修为在身也很难跑得了,而且这里离重明郡和灞河县很近,一但这山脉砸落下来,整个重明郡乃至灞河县的百姓,恐怕都要……”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看着他那张严肃的面容,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后果! 初一抓了抓光头,看向看起来有些痴痴傻傻的南王,有些绝望的骂道:“阿弥他妈的陀佛,南王好像傻了,这也阻止不了那洗剑山下坠啊,这可咋办啊!” 不戒老和尚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师侄,我辈修佛之人,岂可开口戒?莫非师侄你还想修闭口禅?” 初一一拍脑袋,大怒道:“草他娘的老和尚,你管的那么多呢?!宁无猜灵气基本都耗尽了,南王不靠谱,跑又跑不了!贫僧看咱们是死定了!不如临死前放纵一把,你不让贫僧开口戒,贫僧偏偏就要开!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 “我试试吧。”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在初一错愕的眼神中,看向众人认真道:“我眼下境界还在,不过我灵气不多,恐怕用不了这一招,需要你们把其他仙门的人都找回来,助我一臂之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潮 重明郡 “哈啊……” 早起的来福走出门,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拿起扫帚,刚想开始打扫,却陡然被天边的火光照亮的面庞。 “昂吟~” 宛若巨兽嘶鸣一般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来福诧异的抬起头来,一副震撼人心的景象顿时映入眼中。 远处宛若巨鲸从云端跌落一般,庞大的山峦摇曳着尾光,在黎明与黑夜的交界线中缓缓坠落而下! 这是…… 来福的瞳孔轻轻颤动着。 “哈啊……来福,昨天的水缸里的水没有了,掌故的说……”常威打了个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伸手拍了拍来福的肩膀,然而来福却无动于衷。 这是…… 群星疏朗,摇曳着绚丽尾光的庞大山体坠下,穿过浩瀚云海,摇曳着龙蛇般的云流,摩擦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片黑夜。 仿佛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一般,来福过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满脸惶恐的惊呼道:“天崩啦!!!” 一如五十年前那场地龙翻身的浩劫一般,这一次,却是天穹崩裂了一块! 这一声叫喊仿佛是某种讯号,人们纷纷被吵醒,走出家门,看到这宛若末日浩劫般的景象,纷纷瞠目结舌。 火光耀亮了重明郡,照亮了每一条街道,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人。 在天灾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渺小到,甚至失去了一切的反应,害怕,恐惧,双腿甚至都不听使唤的僵在了原地,只剩下对那可怖景象的敬畏,以及满心的震撼莫名…… “爷爷,那是什么?” 听见稚童的声音,钱掌柜脸色紧绷着,紧紧牵着婉儿的手掌,站在客栈门口,眼神颤抖着望着天空。 韩修尘牵着徐念夏的手望着天际,转头看了一眼肩膀还在颤抖的徐念夏,紧了紧手掌。 失去双腿的老乞丐望着天际,眼中尽是悲哀。 身穿制服的梅歌笑脸色严肃,指挥着镇妖司疏导群众避难,回头望向那流火的夜空,眼中倒映着那隆隆坠落分解的庞大山体,手中的长剑紧握。 夔山。 摇椅烤火炉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眼,披蓑钓鱼的公子鱼线泛起点点涟漪,脸色方正不修边幅的中年人站在山顶,遥望着远方仿若流星一般的绚丽景象,青衣浩荡。 云州,坐在剑塔上的剑眉男子缓缓睁开双眼,面容沧桑,双眼却仿若敛着剑光一般明亮,遥望着那道从天际划过的流星。 剑气长城上,披甲将军挑灯回望,鬓发微霜看不清面容,魁梧的背影写尽沧桑。 北燕棋盘横纵十九,有人轻轻落子。 西凉佛音梵梵,与佛面对面阖目诵经的白衣僧人诵经声微微一顿。 桃花树下,弯腰锄花的白衣女子缓缓起身,手腕上的红线绵长随风拂荡,身后九条白绒绒的长尾轻轻摇曳。 百鬼哀嚎中,扶着额头闭目养神的女子睁开猩红双眼,高坐在冰冷阴森的王座上,大殿幽绿色的烛火飞快点亮,幽冷的光芒,一路延伸向远方…… “来了。” 黑衣黑帽的男子坐在阴影中,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妖异的笑意,手中的毛笔轻轻搁下,露出一张画着青衣男子挥剑斩天的画卷,被镇纸压住的一角被夜风不断掀动。 身后,挂着成百上千画卷的画纸轻轻舞动,皆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阴影中,百鬼夜行。 黑衣袂袂荡荡,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怀念,传来他的轻笑声音:“我终于,不再寂寞了……” 画纸呼啦啦轻轻舞动着,那渗人的笑声时断时续,回荡在幽静阴森的房间里,久久不息。 “呼噗噗呼……” 洗剑山脉下坠带动沉重的风压,周围掀动起狂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宁无猜缓缓眯起眼睛来。 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修士盘坐成一圈,由不戒老和尚作为阵眼,将所有人身上的灵力,通过阵法,传到宁无猜身上。 感受到体内残存的灵气如同雷霆一般,很快便从一丝延伸成千道万道,雀跃着从周身激荡开来,原本黯淡的双眸也缓缓明亮炽盛了起来。 一抹金色的雷光缓缓在眼角荡开,飞扬在夜色之中。 白衣猎猎,望向手中不断颤鸣着的镇国剑,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捏住长剑。 “滋……滋啦……” 左手高高举起,一圈接一圈金色的雷光在身前涌现,闪耀着金色雷弧的符箓缓缓旋转。 “轰隆!” 随着一声闷雷般的轻吼,乱发倒卷,身后看起来有些虚幻的夔龙闪耀着金色雷霆缓缓浮现,右手的镇国剑上猛然爆发出蜿蜒嘶鸣的金色雷霆,一寸寸拉开…… “贯!” “日!” 双眸如同骄阳一般炽亮,伴随着一声怒吼,激荡开的金色雷霆顿时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地面上的砂砾顿时如同喷泉一般炸起,层层龟裂开来的碎石纷飞! 一道缭绕着金色雷霆的夔龙划破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迎着那坠落的山体而上! 望着这一幕,南王那神志不清的双眸中瞳孔似乎猛地一颤,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道青衣浩荡不羁的身影,身披雷霆的苍青色大鸟在身后扶摇而起,手中长剑迸发出金色雷霆,向着那魔焰滔天的身影一剑斩下! 与面前射出惊天一剑的白衣缓缓重合…… “……” “……” “轰!” 短暂的寂静之后,风卷残云一般的风压汹涌过境,让人耳膜震响的声音传遍四面八方! 金色的剑光直入苍冥,犹如炸开了千万道绚丽的烟花! 一道道绚丽的流星在天空划过,又迅速消散,欢呼声从人群中传来,人们相拥而泣,街头巷尾灯火通明,大声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劫后余生…… “木嘛!木嘛!老子活下来了!哈哈哈,我来福果然……” “木嘛!剑仙太棒了!我常威……” “嗯?” “嗯?” “呕……” “呕……” “老天保佑,又活下来了啊。” 看着扶墙大吐特吐的两个伙计,钱掌柜牵着婉儿的小手,另一只手抹了抹眼角那浑浊的老泪,满脸庆幸。 流星如雨划过夜空。 韩修尘搂着徐念夏的肩膀,相视一笑。 卖糖葫芦的小贩抱着卖煤的小贩,双眸晶亮的望着夜空。 夜风浮动。 一只遍布裂痕的长剑从半空中铮然落下,落在那袭倒地后,被青衣轻轻扶起的白衣脚边,一丝电弧蜿蜒着消散,倒插在龟裂硝烟的地面上久久颤鸣不已。 众人的叫喊声里,锈迹随风剥落,缓缓露出那剑格上铭刻着的字迹。 天下潮…… 第一百六十章 红豆生南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冬雪消融,阳春轻软,随风摆动的枝杈轻轻吐出几缕嫩芽,天街小雨淅淅,雨水滴滴答答的从屋檐上落下。 茶馆里回荡着说书人那声音苍老的说书声,随着小二高声吆喝着拎着茶壶跑过堂前,时不时传来阵阵叫好。 “要说那燕无涯,何许人也?乃是那洗剑阁掌门!再说这洗剑阁嚣张跋扈,荆州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他让弟子与玉致公主成婚,这所为何啊?” “我知道,一定是贪图玉致公主的美色!” “格老子的,三驴子,你能别老用你那想法揣度仙门中人行不行?仙门之人肯定跟咱们不同,我觉着,肯定是图皇室的地位!” “啪!” “错了,诸位客官都错了!” 惊堂木一拍,那说书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喝了口茶水,面容严肃的道:“这燕无涯其实是有更大的图谋!” “诸位皆知眼下南王大病不起,按理说知命强者怎会生病呢?其实是大婚现场,这燕无涯用愚公移山大阵将整个碎玉宫全部挪走,意图弑君,复辟前朝!” 满堂哗然,紧接着便见那说书人抚着胡须,眯着眼睛说道:“不错,这燕无涯,正是前朝余孽!妄图献祭半个荆州的生灵来踏入天卿!若是让其踏入天卿,这世间怕是就又多了个魔头!可在场的仙门强者虽然众多,但那燕无涯也是知命境强者,就连南王也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身负重伤!” “啊?那该如何是好?!” “这荆州,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嘛?” “是啊,连南王都被重伤了,那是谁救了半座荆州的百姓?” “啪!” 抚尺一下,说书人并起两指笑道:“诸位可曾记得,这五十年前重明郡地龙翻身,有两位无名剑仙站了出来,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南王一起,斩杀了这头祸世地龙!” “自然,当时南王雄姿英发,太子陆槐,素有贤名!” “什么?原来当初地龙翻身是被南王和两名无名剑仙一起解决的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快说快说,不要再卖关子了!” 似乎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说书人轻捏着胡须,声音苍老的道:“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五十年后阻止了燕无涯阴谋之人,同样是两位年轻剑仙!” “这两位小剑仙出身正是当年盛名满南国的夔门,虽说皆是当世天骄,但修行时日尚短,岂能和这燕无涯掰手腕?但因怜悯这半州百姓,所以牺牲自身十年寿命,以秘法脚踏知命,与那魔头燕无涯是战了个昏天地暗!” “那可是飞沙走石,剑气滚滚,打得那燕无涯是狼狈逃窜,哎呀呀是惨叫连连!” “好!” “痛快!” “打死他!” “不过各位可别高兴的太早,那燕无涯一见不是这二位的对手,竟是令洗剑山脉升空,想要让重明郡和灞河县为自己陪葬,逼迫两位小剑仙就范!可这千钧一发之际!您猜怎么着?” “卑鄙无耻的小人,这后来怎么着了?” “就是啊,到底怎么着了?” “急死我了!” “嗨!这两位硬是铮铮铁骨,是手握着手,肩并着肩,唾骂一句正邪不两立!顷刻间,狂雷滚滚,手持当世好剑,剑气化龙撕破漫天狂雷,这一剑!” “便射爆了这燕无涯和那坠落之山!” “这正是!” “剑仙捏剑起惊雷,苍龙昂首向苍天。除魔救民于水火,正气浩然!” “啪!” 惊堂木一响,那说书人一字一顿的振袖道:“满!人!间!” “好!” “说得好!” “痛快!这夔门剑仙真是气势非凡!” 满堂喝彩中,说书人拱手满脸堆笑,窗外枝头在小雨中轻轻摇晃,一袭白衣伸手从嘴边拿下咬了一口的包子,随手扔下两文钱,起身走出门外。 白衣浩荡。 脚步踩在长街上。 摇晃着马铃的马车从身边走过,身边油纸伞成片摇曳,支起油布门脸,沿街叫卖的摊铺上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白袖从手腕上滑下,包子三口并做两口被吃掉,轻轻拍了拍手,穿着白衣的清俊少年挠了挠头,走向城门口。 “采薇姐,师姐!” 听到身后的呼喊,牵着马儿的道姑转过身来,身旁还站着一名青衣少女,看着那白衣少年,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意:“无猜,你来啦。” 宁无猜挠了挠头,看着林采薇:“你这就走了啊?” 林采薇点了点头,温婉一笑:“是啊,你们伤都养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开春了,我也应该回太乙观跟师傅报个平安了,这次南国之行遇到你们,我很高兴。” 虞青梅在旁边问道:“对了林姐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之后?” 林采薇想了想,拍了拍身边的小马笑道:“一人一马,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峭壁,雪山,大漠……” 宁无猜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那燕大哥……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么,临行前不和他说一声么?” 林采薇摇了摇头,眼眸有些黯然:“不必了,洗剑阁只剩下他一人了,他眼下最大的梦想便是重建洗剑阁吧,若是跟我去了西凉,怕是……” 说到这里她没有说下去,反而勉强笑了笑:“所以说,不必了,山水有相逢,我发觉我之前似乎是一直在为了他而活着,而他也因为我承受了不该有的压力,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必要为了对方而活,应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虞青梅却是摇了摇头,细雨声声中,望向林采薇:“那你又怎知,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我……” 林采薇微微一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着二人拱手作别,转身牵着马离开。 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宁无猜白衣飘摇着摇了摇头:“唉,采薇姐真是别别扭扭的,找不到便惦记,找到了却又反手推开,口是心非……” “不过是缺少安全感罢了,燕大哥什么事情都瞒着她,看上去是在保护她,实则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对方,却从来没问过这样是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虞青梅站在他身边,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紧接着问道:“咱们这算不算卖了采薇姐?” 宁无猜捏着下巴笑道:“我觉得不是,爱一个人不就是需要互相体谅,只有真正明白对方想要什么,才能称心如意么?像那种发刀子的小说有什么好看的,要一直甜下去才有读者看嘛!” 虞青梅带着玉簪,长发飘飘的举起手掌来,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有情人?” 宁无猜笑道:“终成眷属!” “啪!” 双掌相交,青衣与白衣在烟雨蒙蒙中浩荡缥缈,宁无猜和虞青梅相视一笑。 城外,蓝白道袍的道姑牵着小马缓缓走着,一柄画着红豆的油纸伞在头顶缓缓撑开,耳边响起一个笑意盎然的声音:“这位道姑朋友,你去哪?不如我送你一程?” 道姑肩膀微微一颤,低下头道:“西凉。” 那人继续笑问道:“那可真够远的啊,不如我随你一道去吧,路上还能给你温酒,买桂花糕吃……” 林采薇嘴唇一瘪,泪如雨下的抬起头来,扑到那人的怀里痛哭失声的拍打了起来:“谁要你温酒,买桂花糕,你去做你的驸马好了!不是说与我解释嘛,这么多天怎么一句话都没跟我解释过?!” 燕归人轻轻抓住她的手腕,面色苍白的苦笑道:“我这不是伤刚好?还有玉致公主找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我找了几位太医,帮我治一下伤势……” “至于解释,我其实想过很多,但总觉得都不太满意……” 燕归人说着,撑着油纸伞,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深邃眼眸看着道姑轻声道:“所以,采薇。” “深山,云海,晚霞,我都错过了。” “但我想说的是……” “雪山,大漠,此后这人间烟火,哪怕再远,我也想同你一起去看一看……” 林采薇望着这双逐渐逼近的眼睛,呼吸微微急促,捏着道袍的手指轻轻捏紧,缓缓闭上双眸又轻轻推开,红着脸颊翻身上马:“看你表现!” 燕归人微微一愣,转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马儿,连忙扔下油纸伞追了上去:“哎!等一下,你让我上马啊倒是!” “道姑朋友!喂,你们太乙观都这样的吗?!我伤才刚好啊!” “桂花糕吃不吃?你停一下啊倒是!” 雨声渐繁,声音飘散在风里逐渐远去,将洛都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 只剩下郊外枝杈吐出几抹绿意,和一柄落在地上的油纸伞…… 【南国篇】 【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从前有座山 “玉龙历51年,1月15日,起床照例想了一遍春花,小香,静静和婉儿,便开始一如往常的写日记。 咱住的地方是座山,叫夔山,主峰副峰凑在一起像是个大牛头,但是二师兄不知道为什么总管这里叫雷霆崖……虽然听不懂二师兄在说什么,但这个名字确实很霸气! 对了,上山快三年了,昨天咱也终于突破到了玉桥境。 咱平时修炼的这么努力,师兄师姐在外面一定没咱修炼的快,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以前总被师兄和师姐打击! 这回,终于轮到咱王富贵儿扬眉吐气了!” 手中的笔墨在日记本上勾勒出幼稚的笔墨,胖嘟嘟的小脸严肃且认真的叹了口气,起身缓缓推开房门,鬓角被扑面而来的温煦春风轻轻拂动。 那小小的身影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的朝阳,小眼睛里透露出一丝亮晶晶的睿智! 这夔山…… 早春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汩汩汩。” 脚步轻快的越过小溪,冰雪消融,山上已经可以看到略显枯黄的草皮。 光秃秃树杈上发了几抹嫩芽,在风中摇曳,灰毛还未完全褪去的兔子在灌木丛中飞快抽动着鼻子,竖着耳朵发着呆,似乎也在享受着春日的悠哉。 然而在看到那小小的身影跑来后,红彤彤的眼睛瞬间瞪大,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转瞬间便飞奔钻入了兔洞里。 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学着二师兄平日练剑的样子耍了两下,眼中精光一闪,胖嘟嘟的脸上刻意板起严肃的神色,树枝随着跑动在风中划起簌簌风响。 积雪化作溪水叮咚淌过,还未彻底消融的冰层在溪边翘起,闪耀着晶莹的光泽。 随手将树枝如同长剑一般,“嘿”的一声倒插进兔子窝,王富贵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福而又满足的朴实笑容。 迈着小短腿,沿着山道一路向上。 身后的兔子从另一个洞里钻出来,望着那如同小熊崽子一般的身影,笨拙而又灵巧的一路向上,身上的短毛在微风中战栗着,红着眼圈瑟瑟发抖…… “小师叔!” 春风吹皱一湖春水,童稚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钓线轻轻抖动,在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脸上的斗笠轻轻歪斜,绣着一枝桃花的衣角在风中摇摇摆摆,穿着青衣外罩白袍的男子轻轻拿开遮挡太阳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俊美不羁的面庞。 “小福贵儿啊……” 伸手轻轻捋了一下被玉冠束起的乌黑长发,一双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弯起,轻轻摇着手中的斗笠,嘴边透着一股潇洒的笑意:“怎么了?” 王富贵得意一笑,学着大师姐的样子昂起头来,背负着双手:“小师叔你快看贵,看看贵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任南枝托着美人般的下巴想了想,挑眉道:“又胖了?” 王富贵:“……” 吃你家馒头啦?! 欺贵太甚! 看着小胖墩掩面而泣的跑远,任南枝那美人般的面庞上不禁眉头轻蹙,摇着斗笠纳闷道:“确实是又胖了啊……” 春风似剪,整座夔山大半的积雪消融,露出点点枯黄的绿意。 王富贵委屈的跑过惊蛰湖,踏着满是落叶,宛若被春雨洗过的山阶向前,望着雅致古朴的经阁,伸手用力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握紧小胖手给自己打了打气。 贵不低头,王冠会掉! 贵不能哭,师叔会笑! 从他入山以来,就没见过小师叔修炼,小师叔荒废修炼这么久,一时间没看出来也很正常! 但是李叔就不一样了。 按照二师兄的话来讲,能看守经阁这种地方的,一般都不是凡人,尽管李叔每天都躺在摇椅上打盹,偶尔还生个小火炉煮点茶水什么的。 但好歹也是夔门前长老。 当年的夔门长老,那可是修为通天的,就算是因为陈年旧伤跌了修为,但眼力也不是小师叔能比的! 王富贵想了想,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看到躺在经阁前阖眸晒着太阳的李叔,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李叔!” 李叔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沧桑的脸上古井无波,随手指了指一旁煮着沸水的小火炉:“嗯。” 王富贵脸色顿时一窒,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李叔,这是啥意思? 滚? 还是铁沸物? 王富贵有些傻眼,大脑飞快转动,但很快便超负荷了,眨着豆豆眼望着李叔。 李叔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看到王富贵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于是缓缓开口道:“掌门下山了,过几天回来,走之前交代我你可能最近要突破,让我给你准备这本《逍遥游》身法。功法你按照《大风歌》往下练就可以,你这几天好好看一看,不懂的就过来问我,等掌门回来是要考教你的。” 王富贵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在小火炉旁边的桌子上,竟然还放着一个小薄册子,看起来像是有年头了一样。 看到李叔一眼就发现自己突破到了玉桥境,王富贵心中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 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后,拿起桌上的小册子,对着李叔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唉…… 生活不易,富贵叹气…… 怪不得二师兄一天到晚都唉声叹气的,这要是换作别的门派,早就有一堆人围过来喊着“真乃我派麒麟儿!”“重铸夔门荣光我辈义不容辞!”“我徒富贵有天卿之姿!”之类的了吧? 结果转了一圈,就这! 王富贵叹了口气,摇摇头往山下走去,掏出怀里的《逍遥游》,突然看到在“逍遥”和“游”之间有人用毛笔写了一个小小的“梦”字,幼小的心灵陡然咯噔一声。 “野马也,圈圈也,生物之以叉叉也……天之叉叉,圈圈叉叉?叉叉叉叉叉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叉叉叉矣。且夫妻双双把家还……” “啪!” 将手中的《逍遥梦游》用力扔在地上,王富贵脑海里陡然闪过三年前二师兄在夕阳下转过头来,那张朴实中带些些许微笑的面庞:“因为,咱家大师姐是个……” “坑啊!” 王富贵抓着头发,眼泪汪汪,稚嫩的惨叫声响彻了夔山。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根绳上的拴着的两个小蚂蚱 “啊嚏!” 看见虞青梅坐在院子里,青衣飘飘的打了个喷嚏,宁无猜顿时翻着白眼数落道:“我早说让你进屋了吧,你修为还没恢复,万一再伤风感冒什么的,那估计就要明年再回山了。” 虞青梅喝了口酒,轻哼道:“你懂什么,一想二骂三感冒,这肯定是小师弟想我了!” 宁无猜活动着筋骨,顿时眼角抽搐着假笑了两声。 心道,小富贵儿都快被你坑出心理阴影了,还想你……骂你还差不多…… 虞青梅却是浑然不觉,一双狐狸眼轻轻眯起,仰起线条优美的天鹅颈,长发飘飘荡荡的垂落在肩窝前,摇着手里的玉葫芦,轻轻瞥了一眼他:“小宁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林采薇和燕归人回西凉了,武清月他们也在月初的时候离开了,随着各大仙门陆陆续续的回返,洛都他们认识的熟人就只剩下雷音寺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还有李精忠…… 这样的日子确实有些无趣,虞青梅都有点小情绪了。 宁无猜无奈看着她:“想回去那也得先把伤养好的吧?你那系统模板的破功能,学什么不好非得学蚂蚁花呗,搞得咱俩修为全部透支,天天修炼还债……现在连玉桥都打不过,万一半路上碰见什么妖魔鬼怪,别说是回夔门了,就是埋夔门都埋不回去……” “之前你还感冒发烧病了一场,耽搁了不少日子,没有别的灵力补充,咱们想回去估计怎么也得月底了。” 打工人打工魂…… 之前是他给虞青梅打工,现在好家伙,不打工是不打工了,改成他和虞青梅一起还房贷车贷了! 当时修为涌过来,用的时候倒是挺爽的,但虞青梅那模板的功能就相当于蚂蚁花呗,用出去的都是他们欠下的,事后需要两个人一起慢慢还债…… 最坑的是,之前虞青梅一直以为那功能用完了,她自己修炼的修为就全给宁无猜了,所以一直瞒着不告诉宁无猜。 当时加持修为的时候,还抱着宁无猜哭得稀里哗啦,跟攒了多年的口红化妆品包包全都被人扔了一样。 导致的后果就是,外面流传着他们两个人的传说。 但传说本说的两个人身上一点补充灵力的东西都没有,捆一起连玉桥境都打不过,困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听到宁无猜的话,虞青梅顿时就不干了:“我就说当时跟采薇姐他们一起走吧!你非不听!” 宁无猜没好气的看着她:“你要是早跟我商量,咱俩至于现在这样么?!” 虞青梅顿时小嘴一歪,掐着小蛮腰气道:“我又不知道这破模板怎么用,我还以为是把修为都给你了,本来打算帮你冲击天卿的嘛!没良心的小赤佬!黑了心的蛆!而且我怎么没商量,我不一直督促你修炼来着么?!你越勤快,师姐就越强,师姐越强就越能保护你,明明是你一直不勤快!” 宁无猜反驳道:“那灵石呢,灵石总不是我花的了吧?八千灵石买了把飞剑,现在打了水漂!那八千灵石要是留着,咱俩修为早就恢复了!” “灵石是我花的,但剑又不是我弄坏的,那是你自己弄坏的!” “那紫霄丹呢?那不是给玉致公主的贺礼吗?你什么时候偷偷给换了?你换它干嘛?!” 虞青梅脸色顿时一窒,眼睛转了转,先发制人的柳眉一竖:“你你你,你还跟师姐顶嘴!” 宁无猜眼神从虞青梅那红润的小嘴上轻轻扫过,心神忍不住一荡,连忙收回目光轻哼道:“少来,早就发现你有点不太对劲了,当时在渝柳县的时候……” 见到“师姐的威严”发动失败,虞青梅顿时眼神一慌,连忙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捂着脸道:“没良心的小赤佬,你还凶师姐,师姐还不都是为了你,咱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两个小蚂蚱……” 说到这里,虞青梅抬起脸来,从指缝中看了看宁无猜。 见到宁无猜一副“开始你的表演”的样子,根本没有被她精湛的演技骗到,虞青梅顿时站起身来愤慨道:“咱们两个可是一边的啊,这个时候一定要团结,不能搞窝里斗!我觉得啊……都是……都是……都是皇室的锅!” 说到这里她眼前一亮,拳头在手心轻轻一捶,眼神坚定地看向宁无猜,果断甩锅道:“对,就是皇室!” “你看啊,咱们救了南王,帮了皇室这么大个忙,皇室也不说意思意思!这都半个月了,就找了几个糟老头子御医过来瞧了瞧,之后就没动静了!要不要是咱们的事儿,皇室总得给个态度吧,不说千八万的灵石,地阶法宝剑器,整它十大箱天材地宝什么的,损坏的法宝总得报销一下吧!” “师姐思前想后,就是皇室的锅!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玉致公主,连伤药都没送过!小气!” 看着虞青梅一脸愤慨的转移着话题,宁无猜心里忍不住轻哼一声,虞青梅不对劲他早就发现了,一直懒得揭穿而已…… 真当他傻啊? 渝柳县还不知道林采薇名字就叫林姐姐,又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修炼了镂星图,之后藏起来紫霄丹又恰好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所以,肯定是! 肯定是掌门老头偷偷卜算天机,然后偷偷告诉她了! 哼! 天卿卜算天机都是基本操作,看来这一路发生的事其实都在掌门老头的算计之中,不过掌门老头竟然不告诉他! 过分! 等回去一定要强烈谴责掌门老头这种不信任的行为! 不给他六千灵石他就赖在祖师祠堂前面不走了! 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宁无猜点了点头,跟虞青梅同仇敌忾:“没错,那玉致公主确实小气,好歹咱们也算她的恩人,也不意思意思……” 虞青梅顿时眼中闪过得逞般的笑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高兴附和道:“就是就是!那玉致公主哪有传闻中那么好,不但小气,还笨,还胸小,还……” 话未说完,紧接着便听到院落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一声银铃般的高喊在门外响起:“敢问,夔门宁公子可在里面?玉致公主前来拜访~” 宁无猜:“……” 虞青梅:“……”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美眸睁大的看着宁无猜,慌张道:“完了完了,咱们刚才说她坏话,不会被听到了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病情持续多久了 看着俏脸大变的虞青梅,宁无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咱们,是你。我刚才只是说玉致公主小气,这是就事论事,又笨胸又小那是你说的……” 虞青梅顿时如遭雷击,睁着一双美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看到宁无猜曳着白袍向着门口走去,虞青梅连忙死命拽住小赤佬的袖袍,眼中水雾滚动,可怜兮兮的看向宁无猜:“别开!不能开!修行者六识敏锐,刚才的话她肯定听到了,小宁儿你开门这不是把师姐往虎口里送嘛?!平时师姐可待你不薄啊……” 宁无猜看着虞青梅那张精致的小脸,指了指门外,叹了口气:“那人家现在就在外面,你说怎么办?” 虞青梅想了想,试探道:“要不,就隔着门说话?” 宁无猜翻了个白眼:“人家上门拜访,你请人家吃闭门羹?真有你的啊!” 说话间,外面那柔柔的声音再次高喊出声来:“宁公子!夔门的宁公子可在里面?玉致公主有请,请开门叙话!” 宁无猜摊了摊手,看着一脸警惕的虞青梅无奈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好歹也是夔门弟子,这又是洛都,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虞青梅想了想,青色的裙摆飞扬,死命抱住宁无猜的胳膊,露出悲壮的神情:“那……小宁儿你可得保护好师姐!等会儿就隔着轿子跟她说话好了,千万别跟她对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对视就输了!” “好。” 胳膊宛若陷入了一团柔软之中,让宁无猜忍不住心神一荡,连忙抽出手臂,小心脏突突跳着打开门来。 “吱呀~” 随着大门一声吱呀呀的轻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结构流畅,红木镶金,缀着璎珞玉石的华丽马车。 马车静静地停在门外,两匹马儿不安分的踏动着蹄子,微风掀动牖外那绣着麒麟的车帘,两名宫侍和一名梳着双平髻的宫女则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 “宁公子,虞姑娘。” 随着一声宛若翠鸟弹水般的声音响起,两名宫侍连忙将马车的帷幕拉开,露出了一张巧笑嫣然的面庞来。 乌发盘络,简单的玉簪簪起,肤若凝脂美玉,双眉如远山青黛,透着些许英气,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绯红的罗裙袅袅而起,自有一股清雅高贵的气质。 玉致公主长裙飘飘,锁骨清冽的修长脖颈的扬起,从马车上走下来,桃花含笑:“二位,上次大婚不合时宜,但当初在重明剑楼的时候我就说过,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望着那张脸颊,宁无猜脑海里轰得一声炸开,身体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清璇,我叫陆青璇。” “这次毕业旅行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恰好我不太喜欢爬山,我喜欢广阔的田野、树林和河,下次一起……” “没有关系,工作慢慢来,我们还年轻不是么?加油!”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今天我妈又催我相亲了,但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我要嫁人了,下个月……” 女孩的笑,女孩的安慰,女孩的鼓励,女孩的失落,还有最后泛着冷光的短信,一幕幕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陆清璇! 难道她也穿越了?! 看到宁无猜直勾勾的看着玉致公主,虞青梅顿时鼓了鼓脸颊,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宁无猜的胳膊。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的痛呼了一声:“虞青梅,你干什么?!” 虞青梅美眸横了他一眼,醋意泛波的轻哼道:“干什么?师姐怕你眼珠子掉出来!” 宁无猜却是愣愣的揉着胳膊,没有说话,脑海里却全是难以平复下来的震惊,乱糟糟的思绪似乎搅成了一团。 玉致公主…… 眉目如画,风华绝代,冰雪聪明,若为男子,必令天下男儿自惭…… 难道,是陆清璇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不会吧? 同一个世界,两个穿越者,而且另外一个还是自己的熟人?这概率比中彩票都低吧?! 可若是不会,那眼前的玉致公主怎么会有一张与陆清璇一样的…… “两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玉致公主笑了起来,看着宁无猜和虞青梅。 宁无猜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下意识让开了身子。 虞青梅则是暗戳戳的嘁了一声,青衣飒飒的站在宁无猜身后,侧过头,长发飘飘的咬了咬红唇。 玉致公主轻轻一笑,一边提着罗裙往院内走去,说道:“你们不必跟进来了,这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咱们南国的救命恩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在外面等我。” 宫女和宫侍连忙低头,诺声称是。 走过木桥,玉致公主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道:“父皇病倒,宫中诸事繁忙,国事体大,并不是有意要冷落二位的,见谅……此次两位不但破了洗剑阁的阴谋,还救了父皇和玉致,那便是我的朋友。玉致是我的封号,既然是朋友,以后两位叫我红袖便是,我全名叫做陆红袖……” “红袖?” 宁无猜顿时脸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叫陆清璇?” “清璇?” 陆红袖一头雾水,眨了眨桃花眼,不解道:“为何要叫陆清璇?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倒是有个姑姑叫陆微璇,不过早已远嫁到北燕去了,宁公子何出此问?” 宁无猜顿时呼吸一促,追问道:“那……火钳刘明?下次一定?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 陆红袖更是一头雾水,眉头纠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虞青梅:“这……” “不逛B站是吧?也是,你不是那个性格……对了,你不喜欢薛之谦么?就那个……” 宁无猜一捶手心,盯着陆红袖的眼睛,拍着手唱了起来:“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接……接啊……” “不好意思唱?” “还是太难了?” “哦,对,你上学的时候唱歌就跑调……那我来个简单的,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直没有眼睛,一直没有……没有什么,接……接……” 陆红袖眨着桃花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向虞青梅:“宁公子,这病情持续多久了?” 虞青梅摇着酒葫芦坐在石凳上,青衣摇落,伸手捋了捋脸颊前的一缕乱发,又淡定的喝了一口酒,比了两个手势。 陆红袖黛眉微蹙:“十八?十八天?” 虞青梅摇了摇头,笑道:“十八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汩汩汩……” 茶水落在杯中,泛起点点涟漪。 宁无猜放下茶壶,仔细打量着陆红袖的脸,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反复确认过陆红袖的反应,宁无猜这才终于确认,眼前的这位玉致公主只是长了一张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确实不是他前世认识的那个陆清璇…… 过往…… 前世…… 果然都一并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都随风而逝了…… “抱歉啊。” 宁无猜脸色有些尴尬,看了一眼俏脸微冷的虞青梅,这才将手里的茶杯递过去,笑道:“之前听闻玉致公主是音律高手,一时技痒难耐,方才就想着切磋交流一下,那个,失礼了啊……” 陆红袖伸出纤纤玉手接过茶杯,笑着摇了摇头:“两位叫我红袖就可以了,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只是让宁公子失望了,我确实不通音律。” 说到这里,陆红袖微微一顿,继而说道:“不过,宁公子若是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两位音律大家……” “大可不必!” 宁无猜差点被茶水呛到,连忙摆了摆手,轻咳了一声道:“我是说,这都是旁枝末节,正事要紧。不知道公主此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陆红袖抿了抿嘴,笑道:“就非得有什么事吗?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来看望两位?” 知道眼前的这位玉致公主并不是自己遗憾的那个人后,宁无猜也理智了不少,脑海里也不再乱糟糟的一片。 持着茶杯的白袖轻轻一抖,宁无猜眼神明亮的看向陆红袖,慢条斯理的说道:“公主若只是来单纯的看望我们,那便不会如此行事,都说玉致公主冰雪聪明,我夔门重开山门便是一个信号,眼下若放着一个可以结好夔门的机会,我若是公主,肯定要大张旗鼓的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所以。” 宁无猜从容的笑了笑,笃定的说道:“公主低调行事,又遣退左右不让他们进门,为的不就是怕隔墙有耳么?” 陆红袖顿时展颜一笑:“灞河县翻陈年冤案,重明郡捅破了天,我果然没看错,宁公子是个聪明人。” 宁无猜笑道:“谈不上聪明,只是多留意细节而已,公主先是在剑楼隐瞒身份对我们示好,现在又低调上门。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就是两个境界低微的小修士,现在还重伤没有恢复,公主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情?” 陆红袖闻言攥紧桌下的袖子,闭着眼睛轻吸了一口气,依旧抿着笑容。 境界低微? 还小修士? 哪家境界低微的小修士能把那么大一座山射爆?! 看着对面那张跟自己一样假的笑脸,陆红袖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欠揍,但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气微笑道:“不如宁公子猜一猜?” “好。” 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宁逼王,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装逼的机会! 宁无猜嘴角一翘,拍案而起,轻轻将手负到身后,双眼故作深邃的望向天空,长发任风吹零,声音清朗的道:“那宁某,便大胆猜上一猜!” 光秃秃的树枝被阳光投落下影子,枝影斑驳的落在桌面上,两盏热茶冒着丝丝热气。 在虞青梅那看热闹似的目光里,宁无猜轻轻开口道:“公主之前说,南王病倒,宫里乱作一团,想必南王多年来痴迷炼丹,再加上此次受到重伤,怕是到了弥留之际。”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这半个月来,皇室对我们不闻不问,因为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自顾不暇。” 宁无猜声音笃定,继续侃侃而谈:“而公主此番前来,或许是南王稳定住了病情,但却依旧没有清醒,若是做最坏的打算,没有遗诏,南国便要面临二子夺嫡的情况!” “至于为何是二子夺嫡,也很好判断。南王虽说子嗣众多,但却一直没有立储君,而且就目前看来,一群皇子中,能够继承大统的唯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大皇子陆钟武,自幼好武,天资横溢,及冠时便已是天门境,年轻时曾去往剑气长城磨炼,传闻中曾以相差十倍的悬殊兵力击溃了十万大山的妖国来犯,有将帅之才。” “二皇子陆山君,敏而好学,颇有南王年轻时贤明之风,手下门客众多,及冠时被允许上朝听政,曾以云州作为试地提过许多政见,被一一采纳,受到百官一致的赞赏。”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的南王便会在这二位之间产生了。” 宁无猜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陆红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能让公主如此低调前来,想必也只有这夺嫡大事了,天卿虽然不问皇朝更替,但门下弟子并无约束。所以,两位皇子,公主不知是为了哪一位当说客?” “想得到我夔门的支持,可以,这一点好说……” 宁无猜微微一顿,抬手摩挲了一下手指,轻笑道:“不过,这就要看公主的价钱了。” “我买飞剑的时候公主也在场,那柄飞剑之前战斗中毁了,这个南国皇室是不是得给报一下?还有我和我师姐都付出了代价,现在修为也还没有恢复,丹药啊,天材地宝啊,能够补充灵力的好东西是不是也都给我们补偿一下?” 虞青梅顿时眼前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比划着两根手指道:“对对对,还有灵石,起码得八……八万灵石打底!我和我师弟出手费很高的,先把账结一下,我们就就考虑考虑……” 财迷的师姐师弟对视了一眼,顿时升起一阵惺惺相惜的感觉。 南国皇室可是个出手阔绰的冤大头,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敲一笔竹杠怎么行?! “自然可以。” 果然,陆红袖并没有拒绝,反而对着宁无猜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价钱很合理,八万灵石都是小事一桩,丹药和天材地宝任二位随便取用,飞剑也可以赔偿,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要夔门的支持。” 听到陆红袖的话后,宁无猜眉头轻皱,看向陆红袖:“那公主是想要?” 陆红袖轻轻抬手,红衣轻轻摇动,桃花眼灼灼的望向宁无猜,眼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 宁无猜喉结微微滚动,瞥过陆红袖那精致的锁骨,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连忙摆手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盛世桃花 陆红袖。 玉致公主。 容貌俏丽,腿玩年,全南国最大的白富美……在跟自己表白?! 大脑一片空白,宁无猜有些发懵。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表白很有杀伤力,不仅能让他少奋斗几十年不多,还有那张他前世暗恋了二十来年的脸,确实让他有些心动了…… “不行!” 虞青梅拍案而起,紧紧的抿着嘴唇,柳眉倒竖,不动声色的将拍红的手掌背到身后揉了揉,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陆红袖却是疑惑的看向宁无猜:“为何?” 虞青梅眼里还有疼出来的泪花,连忙摇曳着青衣挡住陆红袖的视线,编着蹩脚的理由:“我师弟他,他年纪还小!而且练的功法古怪,不到天卿不能破了童男之身!” 陆红袖却是摇了摇头:“双九年华,不小了,我们年纪相仿,男未婚女未嫁,这有何不可?况且不圆房也是可以的。” 虞青梅气道:“那也不行,你们都还不了解!” 陆红袖从容的笑道:“无妨,可以结了婚之后慢慢了解,我对宁公子的印象很好,倒是虞姑娘你,是不是管的有些宽泛了?怎么?你们夔门,师姐还要操持师弟的婚姻大事么?” 红裙叠落,陆红袖挺起天鹅颈,坐姿端庄,眼神富有攻击性的望向虞青梅。 顿时气得虞青梅直磨牙,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狐狸眼睛突然笑眯了起来:“怎么,小公主?洗剑阁小师叔跑了,现在又来勾搭我师弟?你想男人想疯了吧?!” 陆红袖那双桃花眼陡然一凛,缓缓眯了起来,和虞青梅的目光在半空中咄咄对望。 好家伙! 没有想到玉致公主这么想得到我! 这该死的魅力! 看到陆红袖那坚决的态度,宁无猜顿时心里一阵窃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后,紧接着走到虞青梅身旁,望着陆红袖问道:“我插个嘴,冒昧的问一下,玉致公主,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陆红袖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你。” 宁无猜:“???” 看到宁无猜满脸问号,陆红袖诚恳的解释道:“你面貌俊秀,为人正直,出身名门,天资卓越,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我。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是双赢,我给你资源,助你修炼到更高境界,而你成为我的驸马,为我提供助力。” 陆红袖一双桃花眼诚恳的望着宁无猜,毫无玩笑之意。 宁无猜傻眼了半天,这才终于琢磨出来了陆红袖的言外之意,顿时双眼猛然睁大,惊呼道:“你不是为了大皇子,也不是为了二皇子,你是为了你自己?!” 陆红袖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开口道:“父皇原本便没打算传位给大哥和二哥,大哥虽勇武,二哥虽睿智,但却终究没法贯彻父皇的理念……” “什么理念?” 宁无猜都快被惊呆了,治国都治成这个逼样了,竟然还他娘的有理念?! 陆红袖眼中闪烁着光芒,轻声道:“人与妖,和平共处。” 人与妖……和平共处? 这可能吗? 宁无猜脑海里顿时闪过老树妖,水皮子还有小龙王的面庞,眼角忍不住跟着一抽,忍不住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与妖和平共处这种事……” 宁无猜话音未落,陆红袖却是摇了摇头,满脸认真的问道:“一路上走来,宁公子为何要替那些鬼伸冤呢?” 为何? “自然是因为鬼物也有好有……”宁无猜脱口而出,话还未说完,脸色却瞬间一滞。 鬼物有好有坏,那妖呢? 若妖也同鬼物一般有好有坏,那人与妖和平共处的这个理念,又岂能用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全然盖之呢? 陆红袖伸手拨了拨耳鬓,紧接着道:“南国始建之初,世间各地还能见到一些与人和平共处的山精野怪,然而近几十年来,人与妖的矛盾不断被激化,境内妖魔兴风作浪,境外战火如荼,这些精怪便早已销声匿迹了。” “人心的成见是座大山,就连宁公子这般为鬼物出头之人也这么想,可见人与妖水火不容,究竟是如何的深入人心。” 陆红袖那明亮的双眼的望过来,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三观都有点崩塌。 南王。 南国堂堂的王。 早年素有贤名,即位后痴迷炼丹长生,放任奸相乱朝,最大的梦想竟然他娘的是人和妖和平共处? 开什么玩笑?! 但是此刻看到陆红袖那神情,却又不像是作伪,但大皇子和二皇子声威浩大,陆红袖想要越过这两个人继位,成为南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女帝…… 眉头微皱,想到之前的洗剑阁,宁无猜忍不住瞳孔轻轻一缩,看向陆红袖:“所以说之前你和洗剑阁,也是……” 陆红袖点了点头:“不错,洗剑阁是除了南明剑府以外,比较强大的宗门,大哥有左相和军中势力支持,二哥有右相和文官势力支持,我只能寻求仙门的力量,招洗剑阁小师叔为驸马,父皇此举也是想为我找一个靠山,对于双方都有利。” “但是现在洗剑阁毁了,父皇又重病不起,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力量协助我,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宁无猜看着她那张平静的如画颜容,心中忍不住微微揪紧,皱眉怒斥道:“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两个人结婚还有什么意义!” 陆红袖认真沉吟了片刻,看着他:“你好像很生气。” 宁无猜沉默的看着她,白衣在风中轻轻翻飞,凝望着陆红袖那张认真的俏脸,一言不发。 “我懂了,这就是你们说的爱是么?” 陆红袖有些恍然,笑道:“因为你觉得我不爱你,但是却要和你结婚,像是儿戏,所以你生气了对吗?”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至少,我不会拿婚姻做交易。” 陆红袖想了想,看了一旁嘴角偷笑的虞青梅一眼,缓缓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看向宁无猜认真说道:“确实,我不懂得什么是爱,也根本没爱过人,和一个人结婚,在我眼中也不过是维系利益的工具,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儿戏。” “我不能保证会爱上你,也不能保证会时时刻刻关注到你,但我若为女帝,你便是我唯一的驸马,这是我能给的唯一保证。” 陆红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至于,怎么去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 说到这里陆红袖微微一顿,双眼宛若一场盛世桃花开放,红唇轻抿着笑道:“愿意教我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钟山印 教? 宁无猜看着陆红袖那颇具侵略性的笑靥,愣了愣,眉头轻皱着,在脸上挤出复杂的神色。 教什么? 他特么也不会啊!!! 他就是个纯理论大师,上辈子母胎单身,这辈子还母胎单身,仅有的经验就是在灞河县骑大师姐,和在洪若寺被那个蓝衣女鬼捆绑play,他有个屁的经验啊! “我……” 宁无猜刚想开口,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双狐狸眼里带着犀利的目光,不爽的望着陆红袖,一字一顿的冷声道:“他不愿意!” 云影浮动,青衣翩翩,红衣如火,枝头在微风中轻晃着,阵阵鸟叫声从庭院外传来。 红色的罗裙在风中轻翻着,陆红袖看了一眼虞青梅,又看了一眼宁无猜,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那好吧,这件事暂且不提,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 虽然有些惊讶于陆红袖的果断放弃,但宁无猜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不管是婚姻也好,别的什么也罢,陆红袖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靠别人,她永远都只能是公主。 靠自己,她才是女帝! 想通了这一点,拽住一脸不屑还要乘胜追击的虞青梅,宁无猜开口问道:“公主怕是从一开始便是奔着这一点来的吧?只是担心我们出卖你,所以才想着用婚姻的形式来捆住我?” 陆红袖点了点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错,毕竟我们没有什么交情,只有你们跟我有着一致的利益,我才能完全放心。” “不过。” 陆红袖红唇轻启,继续道:“既然你没有答应,我也不会再继续纠缠,我只需要你们帮我去做一件事。你们之前的说的我都可以答应,不过我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所以只能兑现一部分,算作是给你们的赔偿,还有部分定金。” 宁无猜略微沉吟片刻,问道:“何事?” 陆红袖轻声道:“寻玉玺。” “玉玺?” 宁无猜皱眉道:“玉玺不是裂了么?” 当时玉玺被燕无涯亲手捏碎,碎片四散崩裂,只剩下神女像的那一块,他可是亲眼所见! 陆红袖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玉玺所采用的玉料非凡,乃是钟山万年玉精,仅仅是崩碎,并不至于完全毁掉,寻常钟山出产的玉若有裂纹可以慢慢弥合,而钟山万年玉精即便是崩裂成无数块,重新寻回来还是可以慢慢温养弥合到一起的。” 陆红袖说完,宁无猜脑子稍稍一转,转瞬间便明白了陆红袖所说“寻玉玺”的意思。 南王伤重,又神志不清,只是被强行吊着命,眼下既没有遗诏,也从未立过诸。 若是南王支撑不住,撒手人寰,那究竟拥有什么才能师出有名的抢占先机? 很简单。 钟山印! 一国玉玺,既是南王的本命物,亦是帝王身份的象征,没有什么比玉玺更能代表身份的了! 眼下这种乱局,不光是二子夺嫡,就连这位玉致公主也要来参上一脚,在这种暗潮汹涌的乱局之中,谁能先手握玉玺,谁便能抢占先机!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只要手持玉玺碎片,那玉玺便永远凑不齐,这样大家就又是同一起跑线。 南王若是驾崩,那便各凭本事! “既然公主知道,那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么说,他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宁无猜轻轻一笑,看向陆红袖:“公主就不怕我们货比三家,反投了大皇子或者是二皇子的阵营?” 听到宁无猜的话,陆红袖顿时翩然一笑,摇头道:“不会的,大哥和二哥他们并不在意你们,所以不会像我一样,亲自过来找二位谈协商。” 宁无猜:“???” 草!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紧接着便听到陆红袖继续说道:“大哥和二哥在朝中培植党羽多年,根系极深。镇妖司你应该见过,里面现在分成三党,最大的两股势力便是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剩下的一股势力便是保皇党,他们不占任何一边,只听从父皇的调遣,你们在重明郡见过的那位马副指挥使便是二皇子和右相的人。” 马副指挥使…… 宁无猜脑海中陡然闪过一张跟在冯河身后的晦气马脸,顿时有些恍然,怪不得那马副指挥使与冯河狼狈为奸,原来都是右相蔡元常的门下走狗! “我虽然也有些势力,但确实不如他们根基深厚,也不似他们那般人才济济。” 陆红袖说到这里轻轻一叹,蹙眉说道:“镇妖司的势力网之强,远超任何一家仙门,之前看碎片飞往的方向应该是云州,我猜测,应该是被钟山重新吸引了回去,按这样来看的话,玉玺碎片被找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运气再差一些,碎片全部落入一人之手……” 声音停了下来,陆红袖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抬头看向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我承诺,若两位帮我登临大宝,我定然全力支持夔门发展。” 虞青梅被绕的头昏脑涨,别的都没太听明白,唯独听明白了这一句,连忙轻哼道:“还登临大宝,人家手底下好歹都有六道境的强者,再不济也有几个星蕴境,你现在都指望我们两个天门点星的来帮你了,我看你这势力也就那么回事儿,没戏!” 虞青梅压根就没把陆红袖的好处放在眼里,夔门这么多年没发展,那是因为掌门老头脑抽封山。 若是真想发展,过往的底蕴还摆在那里呢,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发展起来。 一个字,豪横! 陆红袖却是玉钗轻摇,望着虞青梅,仿佛意有所指的说道:“寻人不似打架,莽夫行径无用,不是拳头硬就行了的。我更看重的是宁公子的头脑,那么多陈年冤案都被宁公子查了出来,几块小小的玉玺碎片自然是手到擒来。” 虞青梅顿时美眸微张,似乎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况且。” 陆红袖望向宁无猜,鬓边的长发飘飘,落在修长的脖颈上,一双桃花眸顾盼流光:“宁公子剑碎天山的那个画面,我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大哥和二哥没有在乎宁公子,是因为他们当时没有见到这一幕。” “那等惊世骇俗的场面,若是见到了,我想,任谁都会难以忽视……” 陆红袖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虞青梅,红裙上挂着的红豆配饰轻轻作响,展颜一笑:“都会,终身难忘。”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卧龙凤雏 “启程,回公主府。” 红色罗裙轻轻摇曳着,随着陆红袖缓缓登上了马车,身后的小宫女也连忙跟上。 “公主,可还顺利?” 小宫女落下马车帘子,随着马车在宫侍的马鞭声中,马蹄哒哒的动了起来,察言观色的问道。 “算是成了一半。” 陆红袖轻轻一笑,伸手撩开窗牗的车帘,回眸看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小院,轻声道:“可惜,有只母老虎在一旁虎视眈眈,另一半,只能慢慢来了。” 春风温柔,吹动发丝。 树影在阳光中微晃着,马车碌碌的跑过长街。 “师姐~” 看着俏脸如霜的虞青梅,宁无猜坐到石桌的另一边,满脸堆笑的叫了一声。 虞青梅却是瞥过头,气道:“别叫我师姐,我看玉致公主才是你师姐!两句话不到,你就屁颠屁颠的答应了!我看你就是想当南国的皇后!叛徒!” 宁无猜顿时哭笑不得:“什么皇后,你说什么胡话呢!我答应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说着,宁无猜看着满脸怨气,倔强别过脑袋的虞青梅,轻轻叹了口气:“眼下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既然所有人都闻风而动了,那就说明南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而无论大皇子当政,还是二皇子握权,对我们夔门是没有太大影响,但……那些枉死的盲鱼巷百姓呢?枉死的郑神捕呢?” 听到宁无猜的话后,虞青梅眼神微微一闪,却依旧噘着嘴倔强的说道:“那也有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我让掌门老头直接过去把那什么右相给宰了……” “不行!” 宁无猜眉头轻蹙:“天卿不插手朝堂,这是铁律,即便是出身名将世家的镇海卿,也是多年镇守东海和剑气长城,从未插手朝堂内部……若是师尊出手,或许一时痛快了,但这就相当于破坏了规矩,也会激化皇权和修行者的矛盾!” “毕竟天卿已经那么强了,若是再掌控了皇朝,这世间有谁能来制衡?” “这就相当于把我们夔门推到了众矢之的,也把师尊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说着,宁无猜眼神认真的道:“所以说,这件事必须我们自己解决!大皇子虽与二皇子对立,但右相声威颇高,又门徒众多,我若是大皇子,上位后未必会选择对他进行处置,所以选择帮助陆红袖才是我们上上之选!” 虞青梅小脸严肃,拍着桌子说教道:“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你刚才都没看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还有,那女人刚才还明里暗里的讽刺我,她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表面看着和和善善,其实就是个腹黑心机婊,你迟早被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腹黑,心机,不简单,这一点宁无猜也表示赞同。 实际上,一个想要成为南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简单! 表面和和气气,其实不管是她问的问题,还是做出的保证,都带着一股强势的意味,能够左右权谋,隐藏这么多年甚至连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将她视作威胁,又怎么可能不心机? 有野心,那便不会被满朝文武的势力所束缚! 有魄力,那便谁也拦不住她的决定和脚步! 甚至还有一个听上去很离谱,但却很对宁无猜口味的理想! 他若是想杀右相蔡元常,还有比这更好的盟友么?! 当然,虞青梅可不看这些。 宁无猜哄师姐都哄出经验来了,连忙笑着哄道:“不会的不会的,这不还有师姐呢么!” 虞青梅闻言傲娇的一扬下巴,胸前的伟岸顿时更显得挺拔,一副“小赤佬很上道”的模样,继续说教道:“这话说的没错,那女人不好掌握,师姐我更不好掌握,她差的还远着呢!” 宁无猜闻言瞄了一眼师姐胸前的波涛汹涌,不争气的一阵口干舌燥,连连称是:“确实,确实不好掌握。” “哼!” 虞青梅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豪气干云的说道:“那行吧,对付这女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以后可得张几个心眼,漂亮女人除了师姐都是心机婊,师姐这也是为了你好!” 见到虞青梅消气,宁无猜连忙发挥出十二成的捧哏实力:“就是,师姐是仙女嘛,跟那些庸脂俗粉肯定不一样……” “哎呀,懂事。” 虞青梅果然一如既往的被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很快便将之前的生气抛之脑后,柳眉得意一挑,看向宁无猜:“既然这样,那师姐就修炼去咯?” 宁无猜笑容不变:“好说好说,师姐慢走。” 虞青梅甩着酒葫芦走到门前,哼着歌,步伐微微一顿,转头笑着看向宁无猜问道:“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大家一起修炼,随便聊聊天?” “不必了,不必了,我刚修炼完。” 宁无猜脸上挤出假笑。 这几天因为要还债的缘故,系统面板直接被锁死,上面只有他们的还债进度,什么功能都打不开,就连斗地主也离他而去,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修炼。 他都快修炼吐了。 再跟虞青梅修炼,怕不是要榨干他! “那师姐进去咯?”虞青梅眯眼笑着,伸手抚着门框,妄图以温柔大姐姐的形象来迷惑小赤佬。 然而宁无猜却早就看透了虞青梅的戏精本质,微微一笑,毫不动摇:“好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一副姐恭弟谦的美好景象,实际上,暗地里却是一场持续了十八年的战争绵延至今。 想要拉师弟下水的大师姐。 和不甘心做工具人的师弟。 为了几点经验值,暗潮汹涌的勾心斗角…… …… 和陆红袖初步达成了战略意向,这位未来的南国女帝出手也很大方,说好的灵石,丹药和剑器很快便送到了宁无猜手里。 “这柄剑乃是铸剑世家蚩都铁家打造,剑长三尺二寸,地阶下品,名唤冬雷。通体是由一种雷击铁再掺以深海寒铁铁母打造而成,上面的雷击纹也是雷电所留,和雷灵根的修士极为契合,是公主收藏中最顶尖的几柄飞剑之一。” 接过那名高挑宫女递过来剑匣,宁无猜缓缓打开,通体黝黑修长,结着淡淡的寒霜,交错着一道银白色雷击纹的长剑静静躺在匣中。 打开剑匣,一股冷冽而又躁动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宁无猜点了点头,合上剑匣:“这柄剑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公主。” 那名宫女面色不变,微微躬身,浅浅笑道:“除此之外,宁公子此去云州路途遥远,难免有些势单力薄,公主还特地为宁公子准备了惊喜。” “惊喜?” 宁无猜眨了眨眼,和虞青梅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又看了看小宫女背后的马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你们给我安排了人手?”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看到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一张极其欠揍的脸,和一个大光头! “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惊不惊喜?” “妈了个巴子的,宁公子,要去云州我给你带路啊,我之前卧底的那个帮派就他娘的在云州!” 宁无猜:“……” 初一手脚麻利的从车上跳下来,宣了声佛号,问道:“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你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打死我都想不到,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面,我竟能同时收获卧龙凤雏,你们两位人才……” 李精忠咧嘴笑了笑,从马车上跳下来:“卧龙,凤雏,这话不假!马勒戈壁的,有我和初一和尚,宁公子你就踏踏实实的上路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脸上写满了故事 “阿弥那个陀佛,近几年南王不事朝政,南国和西凉战事有些激化,我们西凉挺多主战派都主张开战,但我师父却希望和平共处,不愿两国多造杀业,所以就派我和师叔来南国寻求解决办法。正好玉致公主主动来找我师叔谈,若是她继位后,会努力维系两国关系,又顺便说了一下你要去云州的事,我便……” 听着初一和尚在耳边喋喋不休着,宁无猜双眼有些失神,看了一眼前面拉车的小母马,紧接着看向驾车的李精忠问道:“那你呢?你不是礼部的么?” “嘿嘿。” 李精忠嘿嘿一笑,开口道:“马勒戈壁的,咱老李升职了,不他娘在礼部了!公主知道我曾经在云州卧过底,他娘的,亲自给我调到公主府,这次就是给你们当他奶奶的向导!” “对了,我他娘还没具体给你们讲过我的故事吧?我当年还在刑部的时候,突然他娘的来了个云州的任务,侍郎问谁去?没人举手,我一看,套他猴子的!都他娘的一群没卵的怂蛋!我啪就把手一举,我说我他娘的去!当时在云州,为了混起来,那可以是用四个哔字来形容,他妈的峥嵘岁月!我他妈是手提两把西瓜刀!从鳌头庄砍到双峰堡,又从双峰堡砍到白虎城,叼他妈的,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啊!我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宁无猜有些绝望。 他宁无猜何德何能,竟能同时跟卧龙凤雏一起上路?! 一个嘴臭大喷子,一个情商低的二喷子,到时候一路都是“阿弥你mua的陀佛”“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他们不得被热情的云州人民打出屎来?! 索性眼不见为净。 得到了灵石和丹药,一路上宁无猜和虞青梅都是在修炼中度过,争取早日把欠狗系统的债还完,恢复修为,初一和李精忠倒是聊得十分投机。 画江如墨,波涛如怒。 搭着鱼龙门的船过了画江,眉清目秀的小母马拉着马车碌碌向前,黄昏之际,重明郡那古朴而又厚重的城墙便远远在望。 昏黄的夕阳洒下,早春的重明郡城和离开前的银装素裹相比,颇有一种春雪消融的萧条景象。 当初被破坏的房屋街道休整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有损毁的痕迹,街道两侧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和洛都的繁华比起来透着一股令人惬意的市井气息。 在外面驾车的李精忠探了探头,纳闷道:“妈了个巴子的,这重明郡怎么看着破破烂烂的,不久前他娘的地震了?” 初一和尚微微一笑:“阿弥那个陀佛,这重明郡贫僧也算是第二次来了,李施主久在洛都还未曾知晓,就在月余前,这里曾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着,初一和尚便将烈火焚城,无名剑仙惩恶怒斩狗郡守的事情讲了一遍,绘声绘色,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李精忠听完顿时瞠目结舌,拍着大腿感慨道:“马勒戈壁的,真他娘的牛哔啊!这他妈可比我当年牛哔多了!” 被人当面吹捧,宁无猜神情顿时有点不自然,于是缓缓平复下灵力睁开双眼,刚想自谦两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喝:“刘三儿,跟我们走一趟吧!老子盯了你个龟儿子这么多天,总算逮了个现形,带走!” “姓韩的!你不能抓我,我表哥是京城大……” “京城大官是吧?老子抓的就他娘的是京城大官!今天就算你亲爹是南王,在这重明郡老子也照抓不误!带走,好好教教他什么叫王法!” “停下车!” 随着一阵凄厉的叫喊声走进,宁无猜连忙叫住李精忠,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果然一眼便瞧见了穿着捕头服的韩修尘,带着一帮捕快扭送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 感受到宁无猜的视线,韩修尘连忙转过头来,瞧见宁无猜后顿时脸色一喜,热情的大步走来:“宁兄弟!” 宁无猜笑着从车上下来,迎了过去,跟韩修尘大大拥抱了一下,笑问道:“韩大哥,你这是……” 韩修尘哈哈大笑着松开手,扶正帽子摆手道:“就是抓了个败类,这龟儿子手脚不干净,还和本地的一些小流氓勾结敲诈勒索,让我抓了个人赃并获。” 说话间,那几名小捕快押着那哀嚎的中年男子走过,对韩修尘呲牙笑了笑。 “头,今天收工了吧?” “头,那我们就先把这龟儿子带回去了啊!” “头,和嫂子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了啊?准备要几个娃啊?” “一群臭小子!” 韩修尘笑骂了一声,抬脚轻踢了两个小捕快的屁股,挎着腰刀摆手道:“收工了收工了!四月份结婚,你们几个最好把贺礼给老子都他娘的准备好,到时候不醉不归,你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 “哈哈哈,贺礼早给你备着了,头!” “不醉不归,我们哪敢啊,要是大婚之夜让你怠慢了嫂子,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就是就是,头你要不跟我们学学怎么哄女人吧,昨天又看到嫂子骂你了,哈哈哈!” 韩修尘顿时眉毛一挑,追上去作势要踢,看着几个小捕快捂着屁股嘻嘻哈哈的远去,骂道:“滚蛋!老子还用得着跟你们学?” 被那几名小捕快当着熟人面揶揄了两句,韩修尘老脸微微一红,轻咳了两声,连忙看向宁无猜岔开话题道:“对了,这半个月你们在洛都过的怎么样?快跟我讲讲,洛都是不是跟传闻中的那样繁华?公主结婚壮不壮观?” 宁无猜笑了笑,当时热闹繁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于是点头道:“确实繁华,烟柳画桥,百里红妆,夜里玉龙尽舞,祈愿灯连成银河飘向天际,尤为壮观!” 韩修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百里红妆,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紧接着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一样,连忙问道:“对了,我好像还听说玉致公主的婚礼被搅黄了?好像还有大修士斗了一场法,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宁无猜想了想自己欠狗比系统的债务,不由得心中揪紧,满脸复杂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行,那等会儿把老钱也叫上,咱们一起到他那儿喝点,好好叙叙旧。” 说着,韩修尘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看向身后车上的初一和尚和李精忠问道:“这位大师,和这位……这位……” 韩修尘脸色有些古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用词,于是硬着头皮问道:“和这位人是?” 宁无猜眼角一抽,倒也习惯了韩修尘语出惊人,于是介绍道:“这位是雷音寺的初一和尚,和我在洛都有过生死之交。” 一起经历过画江妖潮,还有燕无涯谋逆,初一虽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但也的确算是他的生死之交了。 初一和尚顿时含笑,点了点头:“南无阿弥那个陀佛,贫僧和宁施主何止是生死之交,宁施主古道热肠,贫僧见缝插针,简直可以说是管鲍……” 他妈的,花和尚! 宁无猜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打断道:“我说停停,不会用成语就别她娘乱用,见缝插针是这么用的吗!?” 初一和尚不明所以,宣了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想说的意思就是,贫僧和宁施主很投缘。” 宁无猜松了口气,对韩修尘点头道:“是的,很投缘。” “也很投机……” “闭嘴!”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宣了声佛号,宁无猜眼角抽搐着吸了口气。 “原来是雷音寺的初一大师,幸会幸会。”韩修尘点了点头,笑着寒暄了两句,紧接着看向李精忠:“这位是?” 宁无猜顿时更头疼了:“这位名叫李精忠,是原礼部官员,之前在刑部的时候做过卧底,端了一个不法组织后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如果不骂娘就没法说话。” 韩修尘顿时肃然起敬,连忙走上前握住李精忠的手:“原来是李兄弟,卧底都是好样的!久仰久仰!” 李精忠微微一愣,尖嘴猴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激动,脸上的几道刀疤拧在一起,一双大小眼眨了眨:“淦他娘的,你听过我的故事?” “没有。” 韩修尘摇了摇头,用力的握了握手,认真的看向李精忠,沉声道:“但你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在乎你 夜过残更,庭院深深,天阶月色凉如水。 偌大的徐府亮起灯火通明,池畔翠柳摇动间,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茶点迈进一间厢房内。 “小姐,歇一歇吧,早春夜寒,你可得多披些衣服,喝些热茶,别着了风寒。” 小丫鬟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桌面,将茶点托盘静静地搁在笔架旁,给那伏在案前的身影披了件鹅黄色披风,又摘下灯罩,细细的挑了挑灯花。 显然是平常经常做这些事情,极为稔熟。 那伏在案前的纤细身影似乎是颇为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将手中的笔搁置到一旁,又将面前的账本放到旁边堆积着的账本摞里,蹙着烟眉叹了口气:“父亲去世,家里铺子的那几位老掌柜倚老卖老,我仔细的查了一遍,这些账面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的算一下,就能发现作假的痕迹。” 徐念夏说着,拿起一旁的热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小口,眉宇间满是愁锁。 自从徐善去世后,偌大的徐府便由她一人打理,虽然徐家不如以前那般风光,但徐善却也给她留下了不少的店面财产。 但商人无义,尽管她仍旧是明面的东家,那群人不敢明着作对,但一个个也都是倚老卖老,仗着她资历浅阴奉阳违,做假账面,变本加厉的吃着回扣。 这个月上旬,已经有两家铺子接连出了问题,开始亏损。 但她却是心如明镜,以前这两家铺子盈利颇丰,怎会骤然开始亏损? 眼下仔细一查,果然出了问题。 小丫鬟却是轻哼一声,圆圆的苹果脸上露出愤慨的神情:“要我说,就是小姐你性子太好了,太纵容这帮家伙了,上次韩大哥来给你送钟的时候,你骂韩大哥都比骂他们凶!也不知道谁才是跟你亲近的那个。我倒是觉得,你不如把这件事告诉韩大哥,让他带着捕快去把那些坏家伙都抓起来……” “阿敏。” 徐念夏眉头轻蹙着叫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道:“韩大哥是在守卫一方平安,维护一方律法不错,但商场也有商场的规则,我们这样做只会凭白让人看扁了……况且,韩大哥还有其他的大事要忙,麻烦他做什么!” 小丫鬟翻了翻白眼,学着她的样子,拉着长声无奈迎合道:“是,是是,韩大哥有大事要忙,那小姐你就慢慢头痛去吧。” 徐念夏作势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嗔道:“没大没小的丫头。” 小丫鬟顿时嬉笑着跑开。 紧接着,徐念夏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眉头轻蹙着问道:“对了阿敏,我上次是怎么骂韩大哥的?我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很差么?” 小丫鬟点了点头,说道:“上次韩大哥给你写了首藏头诗,说你是母老虎,你当时气得大骂韩大哥不学好。虽然韩大哥是自作自受啦,但我觉得小姐你这段时间性子好像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了,好像很焦虑,也比平时更容易动怒……” 徐念夏顿时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对了阿敏,韩大哥回来了么?他今天晚上不是不当值么?” 小丫鬟摇了摇头:“韩大哥之前就让人递消息回来了,说要跟几个朋友在钱掌柜那里不醉不归。” “嗯。” 看了一眼天色,徐念夏披着披风缓缓站起身来,大大的杏眼看向小丫鬟,抿嘴道:“我觉得,我之前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可能是我至今还没走出来,心情还是很糟糕,韩大哥却是一直没有怨言的陪着我……” 小丫鬟眨了眨眼:“小姐你……” 徐念夏笑道:“阿敏你准备一下,咱们去接韩大哥回家。” 小丫鬟顿时脸上露出笑容,用力点头道:“好嘞小姐,我这就去管徐伯要灯笼!” …… “喝!” 韩修尘醉眼迷离,举着酒杯望向宁无猜,竖起大拇指来,大着舌头道:“宁兄……宁兄弟!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没说的,就是这个,你那几招真的是太好用了……真的,我之后再找别人教我,就再也没碰到那么好用的招式!就是……我自己没用明白……” 韩修尘打着酒嗝,看了一眼七倒八歪躺尸的初一和尚和李精忠,这才看向宁无猜,扶着脑袋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啊,那帮人,就没一个靠谱的!” “之前怂恿我给念夏写藏头诗,说女孩子就喜欢这一套,结果我写完就被骂了一顿,念夏四五天没理我……” 看着韩修尘一脸哭丧,宁无猜敲着筷子傻傻一乐,身体左右微晃着,没了修为,他酒量也不比寻常人要好到哪里去:“说,说说,你怎么写的?” 韩修尘闻言一拍桌子,大声朗诵道:“我不伺候了,爱谁谁,你瞅你,一天天凶巴巴的跟个母老虎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开玩笑就急眼,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宁无猜傻乐着鼓掌,打着酒嗝,眯着眼道:“好!别具一格,别具一格!浪漫中还带着点小风趣!我听出来了,你想说我爱你一生一世对不对?” 韩修尘用力点头,哭道:“我就说宁兄是我的知音,可惜念夏好像不太喜欢这种……” “哎……” 宁无猜摆了摆手,笑道:“你,不行!” “你看我的。” 说罢,又指了指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推开房门,闭着眼大声喊道:“师姐!师……”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一袭素朴青衣,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对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偶娃娃,看着醉醺醺的宁无猜柳眉一挑:“干嘛?” 宁无猜顿时一笑,摇摇晃晃的问道:“我想一夜暴富。” “你吃错药了?谁不想一夜暴富,你想的倒是挺美!” 虞青梅轻哼一声,一头雾水的看着宁无猜,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等等,你不会真想当什么南国皇后吧?!小赤佬我告诉你……” 然而话还未说完,紧接着便被迎面紧紧抱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般,猛地跳动起来。 娇躯如遭雷击,淡淡的酒气传入鼻端,耳边传来笑嘻嘻的呢喃:“实在不行,抱你也可以。” 韩修尘瞪大了双眼,看着虞青梅抱着扑过来的宁无猜,脸颊绯红着手足无措,身旁的小女孩捂住双眼透过指缝偷看,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明悟。 原来,这才是高手! 紧接着,楼下顿时传来了一个温婉中带着丝丝干练的声音:“钱掌柜,韩大哥在楼上么?” “呵呵,在丁香房,我带你去?” “不必了,我跟阿敏去就可以,可以找到的。” 听见徐念夏的声音,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连忙拉着小女孩和醉倒的宁无猜进了屋子里。 紧接着便是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韩修尘那迷离的醉眼中,披着斗篷的徐念夏带着小丫鬟走了上来。 韩修尘有些恍惚的看了她一眼,想着宁无猜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操作,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韩修尘顿时舌头有些打结:“念……念夏……” 身穿鹅黄色碎花斗篷,徐念夏笑靥如花,走到韩修尘身前:“韩大哥别喝了,你看你,醉的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那不是醉的。” 韩修尘摇了摇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咽了咽唾沫,对着徐念夏道:“我其实一遇到喜欢的女孩就这样,那都是因为……” 徐念夏微微一愣:“因为?” 韩修尘挠头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给了徐念夏一耳光,看着捂着脸颊,满脸错愕的徐念夏,比了个心,得意的一字一顿道:“我在呼你……” 第一百七十章 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捂着脸,徐念夏一脸错愕的看向小丫鬟,半晌后才缓过劲儿来:“我刚才,是被打了么?” 小丫鬟满脸复杂的点了点头。 “念夏,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么?” 韩修尘尽管醉眼朦胧,但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要打你,刚才他是暴富抱你,暴抱谐音梗,我是学他,在呼你,云州方言,打你就是呼你,在乎你……” 徐念夏秀气的小拳头轻轻攥紧,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韩修尘微微一笑:“韩大哥,我最近店里的生意可能有些忙,咱们这段时间还是别见面了。还有,婚前住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的,所以你还是睡衙门吧……” “阿敏,我们走。” “哼!” 看着小丫鬟轻哼一声对他做了个鬼脸,和徐念夏越走越远,韩修尘顿时愣在原地,满脸困惑。 看了看身旁醉倒的初一和尚和李精忠,一阵风吹过,不知为何他竟感觉到一阵萧瑟…… …… 宿醉。 头昏脑涨的从床上睁开双眼,模糊的光线顿时映入眼帘,紧接着便是大师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小宁儿,你醒啦?你昨晚喝太多酒了,早起一定头疼,这是我秘制的解酒丹,吃了头就不会痛了,我还给你熬了点热粥,就是厨房……” 脖颈微微一动,宁无猜转过头来。 熹微的晨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满是春意的明媚,光尘飞舞中,一袭青衣在桌前轻轻端起一碗热粥,还有一个小瓷瓶,脚步轻快的向他走来。 宁无猜眨了眨眼睛,看着满脸笑意的虞青梅,整个人都傻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咋回事儿啊这是? 我又穿了?! 我家大师姐怎么可能这么贴心?! “怎么了?” 虞青梅将丹药放在宁无猜床前,看到宁无猜的目光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俏脸精致白嫩,勾人的狐狸眼灵动水润,带着些许天然的娇憨,一如既往美丽的不可方物。 然而宁无猜却像是活见了鬼一样,调出系统面板来,看着上面只推进了四分之一的进度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心里仿佛有一个小人在错愕的怀疑人生。 系统的欠债还在,这也没穿越啊?! 难道…… 难道是平行世界线?! 进击的小赤佬?坑之天卿成名录?工具人二师弟的重来人生?! 宁无猜想到这里胆子略微大了一点,从床上坐直身子,看向虞青梅,试探着问道:“师……师姐?我肩膀好像有点酸,你能帮我揉揉么?” 虞青梅美眸轻眯着,山中闪过一丝微光,伸手按在宁无猜的肩膀上,笑眯眯的道:“可以啊。” 感受着虞青梅在肩膀上轻轻揉捏,尽管笨拙,手法也时轻时重,但宁无猜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爽,双眼也跟着微微一亮,舒服的眯了起来。 爽! 这就是逆袭的感觉么?! 宁无猜脸上的笑容还没等完全绽放,紧接着便感受到肩膀微微一紧,耳边传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舒服么?那……栗壳油是什么意思?” “栗……栗壳油?” 宁无猜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向虞青梅。 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笑靥如花的眯着眼睛,狐狸眼里闪烁着微光:“是啊,你昨晚喝醉后说的,什么栗壳油……还有什么‘想跟你钻木取火’‘人有206根骨头,见到你我有207根’之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没穿越! 宁无猜脸色顿时僵住了,感受着肩膀上那双停下来的手,冷汗津津,关于昨晚的记忆顿时浮现出来。 对了,他昨晚在和韩修尘喝酒,喝醉了,然后……然后……然后发生什么来着? 栗壳油? 想跟你钻木取火? 见到你我有207根骨头? 草! 不是吧! 他真的跟虞青梅说这些了?! 要是让掌门老头知道,怕不是要亲自下场清理门户?! 危! 宁无猜眼前似乎浮现出来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字体,连忙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抽搐着解释道:“栗壳油就是……就是栗子壳做的……是我在古籍上看的,北燕的一种小吃……” “哦~” 虞青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眸光轻转,在宁无猜身上打量了两下:“那207根骨头又是怎么回事?” 宁无猜笑容一窒,语塞道:“是……是……” “咚咚咚。” 就在房间里气氛僵硬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韩修尘那疲惫的声音传来:“宁兄弟,你在里面么?我有点事儿想找你……” 宁无猜和虞青梅对视了一眼,紧接着转头看向门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麻溜的爬起身来去开门:“在!在在在!” 虞青梅撇了撇嘴,青裙摇晃着,修长的大腿轻轻翘起,坐在床上轻哼道:“怂。” 吱呀一声打开门来,门外正是韩修尘那张熟悉的脸,只是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疲惫,一看到宁无猜,韩修尘顿时脸色一苦问道:“宁兄弟,你知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宁无猜微微一愣:“怎么了?” 韩修尘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门框,有些头疼的捂住额头:“我就是不知道啊,昨晚好像喝断片了,今早回去的时候,我的被子铺盖就被打包一起扔了出来,说是男女授受不亲,让我去睡衙门……” 宁无猜愣了愣:“那你就没问问徐小姐她们吗?” 韩修尘摇了摇头,叹息道:“就是怎么问都不说啊,但我感觉可能是我昨晚喝醉后惹念夏生气了,所以……” 宁无猜看了看有些扭捏的韩修尘:“所以?” “所以。” 韩修尘一脸诚恳的望向宁无猜,抱拳道:“所以我想向你请教怎么讨女孩子开心,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宁无猜点了点头,挠着一头乱发:“这倒是没问题,但你之前都是怎么讨女孩子开心的?” 韩修尘沉吟了片刻,揉着额头道:“好像,送过刀,送过花圈,还写过藏头诗……” “等等。” 宁无猜眉头微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迷茫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藏头诗?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第一百七十一章 闹鬼 正待宁无猜准备仔细问的时候,楼下陡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名小捕快满头大汗的跑上来:“头!不好了,出大事了!城东的吴掌柜死了!” 韩修尘浓眉皱紧,看着那面色焦急的小捕快:“慌什么!人命案子你又不是没接触过,怎么还这么慌慌张张的?这种事还用我教你们吗,咱们是抓人的,自然是该抓的抓,该放的放……” 重明郡人命案子他们也办过不少,这算是什么大事? 那小捕快咽了咽口水,连忙摆了摆手:“不……不是啊,主要是嫂子也在现场,也是嫌疑人阿!” 韩修尘闻言顿时色变,连忙道:“在哪里?!” 那小捕快急喘道:“就在年丰巷!” 韩修尘心急如焚,连忙摁着帽子就要跟那小捕快过去,宁无猜却连忙叫住他:“等一下韩兄,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 “这吴掌柜贪了银子,我家小姐是上门跟这掌柜对账的,怎么会杀人?!要我看,杀人的是你才对,看你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杀人凶手!” “你放屁!老子上门给吴掌柜送肉,跟他无冤无仇,怎么会杀吴掌柜?!定然是你们要账不成,所以合伙杀了吴掌柜!” “守成!当家的!究竟是谁这么狠心啊!” 一行人匆匆赶到年丰巷,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乱嚷嚷的吵做一团。 见到韩修尘,两名小捕快连忙迎了上来,满脸苦瓜相,显得极为头疼:“头!你总算来了!” 韩修尘皱眉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两名小捕快顿时一唱一和的飞快说了起来。 “死者叫吴守成,是徐记布庄的掌柜,今早嫂子过来跟这吴掌柜对账,恰巧碰到这高屠户来给这吴掌柜送半头猪,等着结钱。结果寒暄了两句后,吴掌柜去取钱和账本,高屠户要去后厨帮着去剁臊子馅,嫂子留在正堂喝茶,几个人便分开了。没过多时便听到那吴夫人和丫鬟一声高喊,然后去后堂一看,吴掌柜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没错,那吴夫人第一时间就让小厮去通知了衙门,初步推断,死因应该是胸口的匕首,一刀毙命。” 韩修尘点了点头,问道:“那吴夫人和两个丫鬟排除嫌疑了么?” 其中一名小捕快点了点头:“排除了,当时命案发生的时候那吴夫人正在屋里练琴,我询问了一下那个丫鬟,那吴夫人确实没撒谎,而且不管是嫂子还是那高屠户当时都有听到琴声……” 另一个小捕快连忙道:“不过,嫂子和阿敏姑娘是没办法互证清白了,两个人同样都有作案嫌疑。” “而且最糟的是,嫂子确实有杀人的动机,而那高屠户动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吴夫人喜欢吃他家的猪肉,而且那高屠夫与吴掌柜交情还算不错,所以两个人从来都没在这上面短了银子,交了恶。” 韩修尘眉头紧锁,宁无猜却是眉梢一挑。 这案子,倒是有点意思了…… 杀人动机极其充分,杀人手法也并不局限于男女,而且所有人在案发时间都处于相对独立的空间,除了一直弹琴的吴夫人,没有人能洗脱嫌疑。 种种证据,似乎都将徐念夏的嫌疑无限拔高。 说话间,一行人便踏入了院子,此时吴掌柜的尸体已经被从后堂搬了出来,蒙着一层白布,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一个看起来颇为雍容俏丽的妇人伏在那吴掌柜尸体上,嚎啕大哭,华丽的暗紫色描花长裙下面,丰腴的腰肢和臀儿勾勒出风风韵韵的曲线。 步钗轻摇,那妇人看向徐念夏,红着眼睛大骂道:“是你!一定是你!你个小贱人!就因为账本,竟然杀了我家老爷!你跟你那坏事做绝的爹一样!铁石心肠!” 看到那妇人要站起身来向徐念夏扑去,左右两名小捕快连忙拉住了吴夫人。 徐念夏似乎也被那吴夫人的疯狂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和阿敏齐齐向后退了半步,看到那妇人被捕快们拦了下来,这才像是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样。 小丫鬟阿敏气得脸色涨红,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家小姐?!明明是你们贪图钱财做了假账,现在还倒打一耙!我家小姐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杀人!” 吴夫人顿时哭道:“不是你家小姐,难道还是我不成?!况且若是老高杀的我家老爷,何必要用匕首?用刀了结岂不更快?!” 高屠户也连忙应声,抱拳道:“不错,我若杀人岂会用匕首?!我知道你家小姐和那韩捕头是相好的,你们可别想着包庇!不然我就到衙门门口击鼓鸣冤!” 徐念夏和小丫鬟顿时气得俏脸煞白。 “吵什么!” 韩修尘大步走过来,伸手撩开那盖着尸体的白布,仔细的看了一眼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本捕头自然不会做那徇私之事,但是到底是谁干的,经过本捕头查验后自有定论!” 宁无猜也跟着看了一眼,眼神在尸体胸口的伤痕上略作停留,紧接着看向扔在一旁的凶器,沉吟片刻,嘴角轻轻翘起:“原来是这样……” “韩大哥!” 小丫鬟挽着徐念夏,气道:“我家小姐你是知道的,平时就连杀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 高屠户则是在一旁高喊:“捕头明鉴啊,我当时正在后厨剁臊子馅,各位也知道剁臊子馅颇费时间,且去后厨看看便知道了,吴掌柜要的精肉馅,肥肉馅,带骨馅我在这么短时间内剁好就已经很耗费时间了,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杀人?况且,我若是杀人,哪里用得上匕首啊?!” 吴夫人也在一旁瞪着徐念夏,讽刺道:“我当时在练琴,当时小翠跟我在一起,琴声你们也都听到了,若不是我,也不是老高,更不是你们主仆二人,难道这宅子里闹鬼了不成?!” “不错!” 见到韩修尘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宁无猜朗声道,紧接着目光扫过几人,指着地上的吴掌柜沉声道:“正是闹鬼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心似鬼 之前一直忙着跟吴夫人对线,此刻看到宁无猜的身影,徐小姐和小丫鬟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宁大哥!” 听见徐小姐的声音,高屠户顿时肚腩一腆,摆手大喝道:“休……休得胡言乱语!什么闹……闹鬼!你们分明就是一伙的!” 宁无猜却是淡淡一笑,看向那高屠户,随手指了指那凶器道:“假若不信的话,只要用温水浸一下这匕首便能知晓,是不是闹鬼,一验便知。” 对于宁无猜的本事,韩修尘是见识过的,自然是毫不怀疑。 韩修尘闻言眼神一凛,看向旁边两个小捕快道:“去,打一盆温水过来。” 两名小捕快顿时急匆匆的跑开,没一会儿便端着一盆温水过来,在韩修尘的吩咐下,将匕首丢了进去。 春日暖阳,树影遥遥。 在众人的注视中,那盆温水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血色,如同棉絮一般荡漾开来。 那高屠户等着铜铃般的大眼睛,顿时看向宁无猜,操着大嗓门质问道:“这不就是匕首上的血迹吗?哪里闹鬼了?!要我看就是你们想要包庇那徐家……” 话未说完,紧接着便听到宁无猜笑道:“韩大哥,可以抓人了。” 韩修尘仔细的看了看,顿时了然,沉声吩咐道:“把高屠户拿下!” 左右捕快顿时上前,将挣扎的高屠户双手反剪,那高屠户连忙涨红了脸色,扯开嗓子大叫道:“狗官!来人啊,都来看看!捕快欺负人了!我看你们就是徇私包庇,竟然拿我当替罪羊!老子不服!一定要告你们,等到衙门我一定告你……” “不服?” 韩修尘顿时冷笑一声,并起两根手指轻轻在那盆温水里掠过,抬手在那高屠户的面前晃了晃:“那本捕头便叫你心服口服,你看看这是什么?!” 阳光下,淡到几乎看不出血迹的温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韩修尘冷哼道:“猪肉油膘,你拆解猪肉,剁臊子馅的时候定然在手上会留下油渍,匕首这类东西又不会常常清洗,遇到温水,上面的油脂便会如同你的罪行一样,浮出水面!” 高屠户顿时脸色一白,狡辩道:“不是……不是我!我当时在后厨剁臊子馅,怎么可能有时间又剁馅,又杀人,又拖尸体?!” 宁无猜顿时一笑,意味深长的看向高屠户:“你是怎么知道这尸体是被拖来的?” 高屠户顿时察觉到自己失言,脸色变了变,补救道:“我……我猜测的,这后堂……后堂……” “后堂离徐小姐更近,更方便栽赃嫁祸,是不是?” 宁无猜笑吟吟的看着他,看着高屠户那张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至于你是怎么又剁馅,又杀人,又拖尸体的,这一点也很好解释,只要你还有另外一个同伙就行了,对吧?” “吴夫人?” 宁无猜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那吴夫人身上,让那吴夫人顿时脸色一白,尖叫道:“你……你说什么呢?!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伙同一个外人来谋杀亲夫?!” 宁无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从出事到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听到了你的琴声,但却从来没有人说亲眼看到你在房中弹琴,而且,匕首所造成的刀伤并非是致死伤。” 说着,宁无猜缓缓踱步到那尸体身旁,看着那整齐的伤口说道:“生前被利刃所伤,伤口处必然痕迹较为宽阔,皮肉紧缩参差不齐,花纹交错。” “若是死后被利刃所伤,伤痕处的肉便会整齐截断,皮肉不紧缩,肉色干白,没有血花。” “这具尸体伤口齐整,隐隐泛白,皮肉并未紧缩,刀伤很显然是在死者死后伪造的,目的便是掩饰真正的那一道致死伤。” 宁无猜说着,看向韩修尘道:“玉桥境灵力虽不能控物,但已经可以如臂指使的离体。刀伤虽然是伪造的,但伤口却不可能与之前的致死伤完全重合,你用灵力在尸体伤口处游走至心脉处,便能知晓死者究竟死于何物。” 在那吴夫人苍白的脸色中,韩修尘用灵力渗透进去,半晌后缓缓睁开双眼,神情一肃:“果然,还有一道贯穿伤!针?不对,针不会那么长……是……” “是簪子。” 宁无猜看向那神色惶恐的吴夫人,眼中露出笃定的神色,缓缓开口说道:“你与那吴掌柜结婚多年,但那吴掌柜逐渐年老,你却正值貌美,而高屠户身材魁梧,年轻力壮,于是你便与那高屠户勾搭成奸,同时怂恿吴掌柜作假账。” “因为无论是作假账还是观望风向,都需要耗费吴掌柜大量时间,长时间不归家,这也就给你和高屠户腾出了偷情的空间。” “关于你们两个的时间也很好解释,虽然人人都知你善琴,但你身旁的丫鬟手上也有因为练琴所留下的细茧,你便趁着高屠户来府上的时间,让那丫鬟假装是你在弹琴,同时借口让高屠户到后厨去剁肉馅。” “但其实你早就让他准备好了精肉,肥肉,带骨三种肉馅,高屠户衣服内衬仍然留下的油渍便是证据。” 随着宁无猜一句句的落下,那吴夫人和高屠户顿时如遭雷击,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起来。 “这些本就是你们惯用的偷奸伎俩。” 宁无猜继续说道:“但谁知今天徐小姐上门质问假账一事,导致吴掌柜想要找你过来商量,无意中却撞破了你和高屠户的奸情,激动推搡之下,你拔出簪子失手杀了吴掌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嫁祸给与吴掌柜有矛盾的徐姑娘。” “而簪子这种凶器很明显,也很容易被查出,只要检查一下徐姑娘和阿敏头上的簪子便能知晓,这对嫁祸不利,于是你们这才伪造了第二道伤口……” “所以说,我说的没错,这宅子里却是闹了鬼。” 宁无猜双眼锐利的望向那吴夫人,看着她脸色仓皇的腿软,一屁股坐倒在地,摇头轻叹道:“人心似鬼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踪的沈小叶 鬼行如人,人心似鬼。 有沈小楼,陆淅川,郑燃那样的从未舍弃人性的鬼,便有吴掌柜,吴夫人,高屠户这般心怀鬼胎的人。 “饶命啊!官爷饶命啊!” 还未等那吴夫人伏法,便见到那丫鬟先脸色苍白的慌忙跪倒,盈盈哭诉道:“都是夫人!都是夫人的主意!她和那高屠户每每偷情,都让奴婢假装她弹琴,奴婢也是没办法啊!奴婢是从云州逃难过来的,村子里闹了瘟疫,整个村子的人基本都死绝了,只剩我和弟弟逃了出来!奴婢若是没了这份差事,我和弟弟就都要饿死啊!” 云州瘟疫? 宁无猜看着那不断磕头的丫鬟,看上去不似作伪,还没等说话,便听一旁的徐念夏蹙眉说道:“法不容情。” 那丫鬟闻言身子一僵,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然而紧接着又听徐念夏继续说道:“但法外可容情,作伪证不算什么大罪,顶多关上两个月,你弟弟我会帮你照看,等你出来,可以到徐府找我。我见你人还算机灵,琴也弹得不错,我手底下还缺个丫鬟……” 那丫鬟顿时眼中升起一阵水雾,连忙转过身来,对着徐念夏连连磕头。 “都带走!” 随着韩修尘一声令下,高屠户和吴夫人像是两具行尸走肉般被拖了出去,算是了结了此案。 “多谢宁公子出手相助。” 徐念夏看向宁无猜,微微一礼。 宁无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小丫鬟阿敏则是左右转了转脑袋,抱着徐念夏的胳膊,满怀期待的看向宁无猜:“虞姐姐呢?” 宁无猜脸色微微一滞,想起临走前虞青梅那近乎威胁的交代,于是嘴角轻轻抽了抽:“她没来。” 小丫鬟顿时一脸失望,无精打采的望着天空。 看到其他人纷纷走了出去,韩修尘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那副秉公执法的严肃模样顿时一软,摸了摸脑袋,对着徐念夏挤出一个笑容来:“念夏,嘿,念夏……” 徐念夏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韩大哥还有何事?” 韩修尘愣了愣,紧接着道:“念夏昨晚……” “昨晚韩大哥喝多了,做出的事都当不得真,不记得便不记得了,此事就此作罢。” 徐念夏抢在韩修尘前头说完,微微一笑,紧接着杏眼认真着训诫道:“只是,以后莫要再去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韩修尘顿时喜上眉梢,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徐念夏轻轻一笑,看向小丫鬟:“阿敏,回去记得给韩大哥把厢房收拾一下,再去徐伯那里支一床新被子。” 说着,徐念夏看向韩修尘,微笑道:“韩大哥若是没事了的话,西市还有两家铺子要去对账,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看着徐念夏带着小丫鬟走远,韩修尘紧接着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宁无猜:“宁兄弟,你说念夏这是……原谅我了吗?” 宁无猜示意韩修尘跟上来,出了院子后,沿着街巷一直往回走,一边给韩修尘分析着:“女人啊,就是心口不一,说要就是不要,说不要其实是要,所以这件事儿得辩证着分析。” “咱们看啊,能让你回去,肯定是原谅你了,不过这种原谅只是表面原谅,嘴上说着原谅,但心里并不是完全的原谅。” 韩修尘跟着激动地点了点头,愁眉苦脸的感慨道:“宁兄弟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感觉念夏跟我还刻意保持着距离……” 说话间,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便走到了重新修缮后的重明神庙旁,宁无猜打量着这座重新修缮的重明神庙,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重明神庙供奉的不是重明神鸟么?怎么旁边还供奉了一条龙?” 韩修尘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噢噢,你说这个啊!” 看着重明神庙,韩修尘连忙道:“宁兄弟有所不知,半个月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听说是洗剑阁要举仙门之力飞升,结果半路遭了天谴,整个洗剑山脉化作陨石砸下来,就在这重明郡要毁灭之际,你猜怎么着?” 宁无猜想了想,问道:“电闪雷鸣,有条龙把洗剑山脉给毁了?” 韩修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也看到了?!” 宁无猜:“……” 我特么就说为啥听着那么熟悉! “对了,宁兄弟。” 韩修尘把话题抛到一边,紧接着皱眉问道:“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教我两手,能让念夏……”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回走,摊了摊手:“徐小姐不是都说了,不让你去学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么?” 韩修尘挠了挠头:“不是你说的么?女人说要就是不要,说不要其实是要……” 宁无猜:“我特么就佩服你。” 宁无猜满脸复杂的看着韩修尘,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特么的……只能用离谱两个字来形容! 韩修尘无疑就是那种…… 就是,小时候班级里让用“我,校长,爷爷,给,跳了一支孔雀舞”来造句,一群造“我给校长爷爷跳了一支孔雀舞”的小朋友中间,突然蹦出一个“校长给爷爷我跳了一支孔雀舞”的神仙选手!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跟韩修尘解释,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个气喘吁吁中带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宁公子!他妈的,宁公子!” 宁无猜转过头来,果然看到李精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焦急男子。 “阿山?!” 宁无猜顿时眉梢一挑,尽管阔别许久,但阿山那张脸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转瞬间,他便想到了五鬼兜天大阵里身披红衣的陆淅川,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迎了上去:“阿山?灞河县出什么事了?你哥哥怎么……” 阿山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失声哽咽道:“宁仙师!你快救救我哥和我嫂子吧!半个月前先是我哥不见了,紧接着就是我嫂子失踪了!我在重明郡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你们了!” 宁无猜扶住陆小山,瞳孔轻轻一缩:“你说什么?沈小叶也失踪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又学什么傻哔东西了 一行人连忙回到客栈,一边看陆小山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吃着面,一边听陆小山把宁无猜离开灞河县之后的事缓缓道来。 在宁无猜离开灞河县后,灞河县便在灞河边建了一座石碑,用于铭记那些死去的人们和陆淅川当年的义举。 而陆淅川原本是等着宁无猜他们消息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来了个老道,自称是陆淅川的师父。 沈小叶他们还热情招待了一番,结果那老道不知道跟陆淅川说了什么,第二天陆淅川便跟他一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陆淅川失踪之后,沈小叶和陆小山便像疯了一样的去找陆淅川,却是一无所获,沈小叶也日渐消瘦。 再之后,到了半个月前,洗剑山脉从天坠落,被宁无猜击碎后,沈小叶就变得神神叨叨的,嘴里总是念叨着什么续缘,然后就也像陆淅川一样突然失踪了…… “我沿着官道一路找到重明郡,四处打听,结果得知你们去了洛都!我没有钱,过不去画江,就只好留在重明郡等你们!” 陆小山放下手里的碗,眼圈微红:“在重明郡呆了这么长时间,身上的银子都快花完了,每天就吃两个馒头,总算是等到宁仙师你们了!宁仙师,你神通广大,你帮我找找我哥和我嫂子吧!” 看着陆小山一脸悲戚的哭诉道,宁无猜轻轻叹了口气:“我都知道了,不过这事儿我没法给你做保证,我只能说我尽力,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这种事只能碰运气……”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个自称陆淅川师父的肯定就是燕无涯,而他设计诓骗走陆淅川,便是为了五鬼兜天大阵。 可如今燕无涯已死,五鬼兜天大阵已毁。 里面寄宿的五道冤魂之力自然也随着一起烟消云散。 但这种事是没办法跟陆小山说的,人生大起大落,说出来之后陆小山整个人说不定都要崩溃掉,眼下只能给他留存一些希望,编造出一个善意的谎言。 陆小山用力点了点头,捧着碗筷,喉头有些哽咽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这种事太难了,宁仙师答应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虞青梅似乎有些沉默,坐在窗边一言不发,任凭长发随风轻舞,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宁无猜看了一眼虞青梅,在场唯一知道陆淅川已经烟消云散这件事的,除了他便只剩下虞青梅。 此刻,估计师姐跟自己一样,心里也不是特别好受…… 初一和尚则在一旁宣了声不伦不类的佛号,安慰道:“阿弥那个陀佛,众生皆苦,陆施主莫要太过神伤,令兄和令嫂持善果,凡事必然能逢凶化吉。” 看着陆小山勉强笑了笑,宁无猜转头看向韩修尘:“韩兄,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去云州,能不能先拜托你帮我们关照一下他?不管是当捕快也好,还是在徐家当小厮也好,总之先给他找份差事……” 韩修尘点了点头,扶着腰刀沉声道:“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了,正好衙门还缺人手,过几个月大概又要招一批捕快,等他跟我练一段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陆小山顿时结结巴巴的看向韩修尘,有些畏缩的道:“捕捕捕……捕快?我能行嘛?!” 韩修尘点了点头说道:“若真如宁兄弟所说,你为了保住自己和嫂子的性命,假装成傻子十数年,那便说明你的忍耐和智慧都远超常人。之后为了给你哥哥报仇又亲手手刃仇人,明辨善恶的同时又颇有勇气,再适合当捕快不过了!” 陆小山有些感动:“韩大哥……” 韩修尘却是摆了摆手,正色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客观阐述,况且我能做的也只是给你个机会,到时候究竟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你自己,这段时间你就先在徐家当小厮吧,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陆小山顿时重重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眶哽咽道:“我一定不辜负韩大哥还有宁仙长!” “他娘的哭什么!” 李精忠在一旁拍了拍陆小山的肩膀,猛然起身,如同王者一般睥睨全场:“五湖四海他娘的结识一场也不容易,我提议啊,今晚咱们就他娘当是给这位小山兄弟勇气,也当是给我们几个送行,马勒戈壁的,都他娘的不醉不归!” 韩修尘顿时脸色一变:“还不醉不归?!” 李精忠闻言转过头来,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蔑视:“你他娘的不行?” …… 华灯初上,夜色渐沉。 小丫鬟端着茶点走过月门,轻手轻脚的放在徐念夏的手边:“小姐。” 徐念夏合上账本,素手揉了揉额头,看向小丫鬟:“韩大哥的房间可收拾出来了?” 小丫鬟阿敏点了点头,笑着回应道:“小姐,都已经收拾好了,从徐伯那取来的被子也给韩大哥铺上了,不过小姐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原谅韩大哥了?” 徐念夏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叹了口气道:“韩大哥不过是想学一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罢了,他本就不会说话,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小姐你现在啊,越来越有一家主母的样子了。”小丫鬟顿时捂嘴笑了笑,调侃道。 徐念夏顿时耳朵一红,作势便要用账本去打小丫鬟:“胡言乱语什么,没大没小的!” 小丫鬟顿时嬉笑着跑开,影子落在窗户上,在烛光中影影绰绰。 “念夏……念夏……”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小丫鬟顿时抿了抿嘴笑道:“是韩大哥的声音,韩大哥回来了!” 徐念夏闻言神色一喜,连忙起身披着斗篷跟小丫鬟推开门,向外面迎了过去。 “念夏……” 看着那道被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身影,徐念夏脸上的喜悦顿时无影无踪,烟眉轻蹙着迎了过去,埋怨道:“韩大哥,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韩大哥和李大哥拼酒,拼着拼着就喝多了……” 听到回答,徐念夏这才注意到韩修尘旁边,吃力搀扶着韩修尘的瘦小身影。 小丫鬟轻咦一声,问道:“你是谁?” 陆小山抿了抿嘴,看向徐念夏轻声道:“徐小姐好,我叫陆小山,是韩大哥新招的小厮。” 徐念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交给我吧,你跟着阿敏,让阿敏给你找一间房先住下。” 小丫鬟看向徐念夏,担忧道:“小姐,就你一个人能搀扶得动么?要不然我们两个先……” 徐念夏摇了摇头,搀过烂醉的韩修尘,轻轻喘息一声道:“不必了,你们两个去吧,我能搀得动。” “可是……” 陆小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会意的小丫鬟连忙拽着离开。 看着两人远去,徐念夏深吸了一口气,吃力搀扶着烂醉的韩修尘便往房间里走去。 “念夏……嘿嘿……” 韩修尘醉眼惺忪,被徐念夏丢在床上,傻笑了一下,伸手用力拽住徐念夏要离开的手腕。 徐念夏被冷不丁一拽,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倒在了韩修尘怀里。 韩修尘猛然翻了个身,将徐念夏压在身下。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砰然心跳,还有那双满满笑意的双眸,徐念夏顿时脸色一红,低着头蚊声道:“不……不行的韩大哥……那种事,现在不不不……不行……” 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脸色越红。 徐念夏心中如同小鹿乱撞,脑海里一片凌乱。 如果我把自己就这么交给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随便?但如果他用强怎么办,我要不要反抗……可我迟早是要嫁给韩大哥的,要不就……要不…… 睫毛微颤,感受着韩修尘那近在咫尺的温热鼻息,徐念夏缓缓闭起眼睛,扬起脸颊。 韩修尘醉眼朦胧,凑到徐念夏耳畔,粗重喘息着呢喃道:“3个小称呼~” 徐念夏:“???” 睁开双眼,看着一脸得意傻笑着的韩修尘,徐念夏心中那抹娇羞迅速如同潮水般消退,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叹气道:“你又学什么傻哔东西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啪。” 看到面前的棋盘轻轻落子,面容严肃的老者低眉垂眼,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的棋艺,可谓是越发精湛了。” 桌前檀香袅袅,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抬头,身穿红白两色的衮服,一双桃花眼隐隐透着些许笑意:“可惜还是不及蔡相,云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面容严肃的老者扶着衣袖,轻轻落子:“说是发现了一点线索,我已经派左天鸿去了。” “说来,东海那件事推动的也差不多了,在两个村落里试验了一下,效果还算不错。鱼龙门倒是条不错的狗,如此,老臣先恭喜殿下了……” 二皇子轻轻颔首,捏了一颗棋子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大哥还有左相是不会放任咱们做大的,不过他们现在只想着玉玺的事,听说我大哥找人去北燕求了一枚天香续命丹?” 蔡元常点头,看着棋盘,声音依旧平静无比:“不错。” 二皇子手中轻轻转着那颗棋子,望着面前的棋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蔡相已经有了打算,那本殿下便不多嘴了,做的干净点……” “啪。” 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响。 “输了输了!你输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虞青梅兴高采烈,指着连成五子的黑子轻哼道:“脱!愿赌服输,快脱!” 宁无猜脸色一僵,伸手抓住洁白胜雪的长衫,艰难道:“师……师姐,这不好吧……” 虞青梅伸手搭在腿上,活似个山大王,轻哼道:“刚才你不是也没手下留情?愿赌服输,快脱,别废话!” 宁无猜闭起眼睛,神色悲壮的解开衣衫,颤声道:“能不能再商量商……” 然而却被虞青梅一把扯下来,兴致盎然的拿起一旁的毛笔,一边画一边大声宣布道:“商量什么商量,今天师姐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小赤佬,在你衣服里面画一个大大的小王八!” 青衣浩渺,露出袖子上那一排活灵活现的小王八。 看着笔墨在白衣上晕染开来,宁无猜生无可恋的仰起头来,只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从重明郡离开已经小半个月了,沿着官道一路走走停停,穿过澜州,云州地界已经近在咫尺。 一路上他和虞青梅日夜勤恳修炼,总算是把欠下的债还清了,系统面板也终于复活。 然而斗了几天地主,宁无猜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看着缓慢增加的欢乐豆竟然毫无兴致,百无聊赖之下他却猛然想到,前世又特么不止斗地主这么一款小游戏! 于是便提议虞青梅跟他一起玩五子棋游戏,赢的人可以在输的人衣服上画小王八…… 一来这段时间修炼都快修吐了,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二来也算是用这个游戏让虞青梅吃个瘪,让她看看什么叫智力上的碾压! 但谁知道虞青梅竟然进步神速! 一开始确实接连输了好几局,在虞青梅楚楚可怜的目光中他依旧毫不留情,接连在师姐的袖子上画了好几个小王八。 但接下来,他便开始连跪。 算上这局,他已经连输五局了!一袭白衣里里外外被画了五只小王八! “来!再来!今天师姐就让你这个小赤佬知道知道厉害!” 穿上‘真·师姐特制·五方神龟版·蓝纹滚边白月衫’,看着眉开眼笑收拾棋盘的虞青梅,宁无猜神色呆滞。 他才不承认是自己菜! 一定是棋盘在背刺他,一定是! 可恶啊! 但他宁无猜! 绝!不!认!输! 看着虞青梅那张得意的俏脸,宁无猜咬了咬牙,眸子猛然一睁,仿若有万千星辰流转! 伸手轻轻捏子,落在棋盘上! 一子落下,仿若有浩瀚星光绽放,抬头望向虞青梅,照亮了他斗志昂扬的双眸! 我愚蠢的大师姐啊! 这便是! 神之一手! 就赌上他前世所有的荣耀啊,混蛋! “啪!” 虞青梅笑吟吟的指着连成十字的白子,轻轻托腮,澄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你好像又要输了啊~” 宁无猜:“……” 草! 去他妈的神之一手! 就在宁无猜悲愤的怀疑到底谁特么才是穿越者之际,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救命啊!救命!” 宁无猜顿时眼中闪过微光,伸手在棋盘上一扫,大声道:“师姐,我去救人!” 虞青梅看着被拨乱的棋盘,顿时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紧接着也跟了出去。 “救……救命啊!” 神情狼狈的年轻人从密林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看见突然出现的四个人,顿时如同见到了曙光一般:“老虎!救命!救命!快跑!后面有老虎在追我!” 李精忠咧嘴一乐,笑道:“妈了个巴子的,跑什么跑!遇见我们几个算是你走运,别说他娘的是只老虎,就算是他娘的一只虎精,我们也……草!和尚你他娘干什么呢?!” 初一和尚一边解着腰带,一边不好意思的笑道:“阿弥那个陀佛,我下山的时候师父跟我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贫僧这就为民除害,用降魔杵降了她……” 宁无猜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还他娘的能这么理解?! 李精忠顿时脸色一黑:“草他娘的花和尚!雷音寺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初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阿弥那个陀佛,正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佛门戒荤戒杀戒色不错,但贫僧头一次下山,都还没体验过呢,又怎么去戒呢?”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雷音寺逻辑鬼才!” 看到几人插科打诨,那神色狼狈的年轻人顿时脸色焦急起来:“我没开玩笑!后面真的有老虎,赶紧跑啊!我真……” “嗷!”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起一阵狂风,一头体型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从密林中蹿出! 四肢矫健,獠牙如刀! 那年轻人顿时双腿一瘫,脸色苍白的坐倒在地:“完了……” 看着那头猛虎紧翘的臀部,初一和尚双眼一亮,义正言辞的说道:“阿弥那个陀佛,贫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老虎贫僧吃定了,谁都别跟贫僧抢!”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乱坟坡 说着,初一和尚将身上的白色僧袍一脱,披在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佛光阵阵! 看见初一和尚真的脱了衣服,李精忠顿时大惊失色:“草他娘的,玩真的啊?!你们和尚都他娘玩这么野嘛?!” 初一和尚哈哈一笑,捏了捏拳头说道:“雷音寺的师兄弟都说贫僧是傻子,李施主你比贫僧还要傻,贫僧刚才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上一只孽畜!” 李精忠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初一和尚笃定的道:“这孽畜不过是只精怪,贫僧知道妖族的修炼境界,我师父说的那种,一定是化形的虎妖!” 李精忠:“……” 宁无猜:“……” 虞青梅:“……” “孽畜!” 话音落下,初一和尚双眼怒睁,一声暴喝,浑身披着金灿灿的佛光向那老虎一拳捣出! 瘫坐在地上的年轻人顿时目瞪口呆,揉眼道:“卧槽,金刚罗汉显灵了!” 那老虎一声咆哮,似乎也意识到初一和尚的凶猛,张嘴猛地喷出一团黑烟,一股腥臭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趁着这股黑烟,那老虎连忙转身蹿入密林,飞快逃窜。 宁无猜眉头一沉,长袖甩出一道劲风驱散黑烟,看向虞青梅:“师姐,你留一下,防止那畜生杀个回马枪!初一,咱们走!” 说罢,冬雷剑仓啷出鞘,带起一阵耀眼的蓝白色剑光,持剑向着密林里飞快追去! 瘫坐在地的年轻人看着那道雷光远去,猛地掐了一把大腿,神色惊骇道:“卧槽,剑仙?!” 雷光闪耀,剑光如龙,将沿途的树木荆棘纷纷摧断,擦过那头虎妖钉落在地上! 初一和尚浑身亮着佛光,如同一个大瓦数的电灯泡一般,照亮了这幽暗的丛林,兔起鹊落,远远的吊在后面。 这密林里树木众多,那头精怪虎妖跑得飞快,又熟悉这片密林,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宁无猜落在地上,伸手提起地上的冬雷剑,目光在这树木参天的密林中扫过。 “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初一和尚也跟了上来,也跟着环顾了一圈,问道:“那老虎不见了?” 宁无猜眸光微凛,摇头道:“这密林不太对劲,即便是这里地形复杂,一个小小精怪也不可能跑得比我还快,怕是这密林干扰了我们的判断。” 初一和尚挠了挠头,看向宁无猜,有些担忧的蹙眉道:“阿弥那个陀佛,这老虎追逐行人,看样子是没少吃人,若是放过,恐怕还要再造更多的杀孽。” “没事,它跑不了。” 宁无猜轻轻一笑,双指在冬雷剑上轻轻扫过,一缕虎毛顿时飘起,随着晦涩的符箓在指间绽放,那缕虎毛在空中轻轻燃烧起来,转眼间便化作了阵阵青烟。 追息符! 不枉他先见之明,苦练的法术这不就用上了?! 看着那缕青烟犹若实质一般飘远,宁无猜脚下顿时闪过雷光,向着那缕青烟追去:“这边!” 春风干冽,冬雪消融,漫山遍野的草木青黄,吐出些许绿意的枯枝在枝头上轻晃着。 宁无猜追着青烟一路穿过密林,很快便到了密林尽头。 青烟也在此处断绝消散。 初一和尚急匆匆的跟上来,穿过密林,看着面前这一片偌大的空地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这儿怎么有这么一大片坟圈子?!” 宁无猜眉头紧锁,提着冬雷剑,望着不远处这座小小的山坡。 逐渐沉落的斜阳下,洒满了昏黄的阳光,寒鸦声声拍打着羽毛从墓碑上飞起,满目的断碑残骨,少说也有上百座,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座山坡。 故男白成,王莲香之墓…… 故男白宜丰,白琴之墓…… 故男白子文,赵玉容之墓…… 一座座墓碑宛若一双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闯入的宁无猜和初一和尚,让人不寒而栗! 宁无猜上前,用剑轻轻挑起一具枯骨,仔细端详了半天:“有啃咬的痕迹,是这里没错了。” 初一和尚一愣,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指着那枯骨问道:“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的意思是,那老虎就住在这坟圈子上,把这人骨头当磨牙棒了?!” “恐怕不止。” 宁无猜用剑锋轻轻摆弄了一下,开口道:“这骨头有许多还尚新,应该是最近才死,估计是横死的路人。而且刚才那老虎张口便喷出一道黑烟,和尸气很类似,这畜生多年待在这坟圈子上,恐怕是把这里的尸体当点心了,你看这些合葬坟破碎……” 宁无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蹙眉道:“怪了,怎么都是合葬坟?” 初一和尚宣了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这个贫僧知道,师父带我做法事的时候曾与我说过,夫妻恩爱,百年后死则同坟,此乃幸事也!” 宁无猜却是摇头说道:“不对,你看这上面的碑文,若是百年死后这墓碑当由后世子嗣而立,不刻先父先母也就罢了,至少也要刻考和妣,而这里的墓碑却只单单刻了一个故男,所以应该是由死者的父母长辈所立……” 初一和尚挠了挠头刚想说什么,却陡然看到一道黑影从旁边一闪而过,顿时舌绽春雷:“孽畜!哪里走?!” 知道这虎精不但吃死人,还拿路人打牙祭后,初一和尚毫不手下留情,如同怒目金刚一般,捏紧狮子印悍然出手! 金灿灿的卍字印顿时飞出,击碎一片墓碑后,在那虎精不甘的嚎叫声中,将那虎精轰然击飞! 宁无猜飞快掠去,见到那虎精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身体腹部中段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塌陷成诡异的形状。 四肢无意识抽搐着,从口鼻中汩汩的冒出黑血,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显然是活不成了。 本着稳一手的原则,于是手起剑落结果了这虎精,硕大的虎头顿时飞起,咕噜噜的滚落到一旁被掘开的坟坑之中。 “走吧。” 虽然这些被埋葬的可怜人死后都不得清净,连坟都被这虎精掘开当点心吃了,但宁无猜也没有帮他们入土为安的打算。 毕竟东一头西一头,他哪里知道谁是谁,到底住哪个坟里。 而且看这荒坟的破败模样,似乎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过来打理或者是祭拜了。 “等等。” 初一和尚叫住了宁无猜,双手轻轻合十,看着四周轻轻一叹:“阿弥那个陀佛,贫僧给各位施主来一段大悲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卖糖葫芦的唐湖 “他娘的,回来了!” 看到一袭白衣的僧人和衣服上画着小王八的宁无猜从密林里走出来,坐在马车上的李精忠顿时眉梢一挑,喊道。 虞青梅从一旁的树上飘身落下,一头秀发披散下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看向宁无猜问道:“怎么样?”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将他们在密林中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扒坟吃尸体啊,好恶心……” 虞青梅顿时秀眉微皱,一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虎精”的表情,很嫌弃的叫了一声。 宁无猜却是没那么多想法,见怪不怪的解释道:“这很正常,老虎又称冢虎,很多虎精都住在坟冢里,风水上也有白虎衔尸的案例,对于虎精来说,阴气和尸气能加快他们的修炼……” 李精忠微微一愣:“白虎?什么白虎?” 宁无猜看着他沉吟了片刻,感慨道:“你和初一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色批功力难分难解……” 李精忠摸鼻子嘿嘿一笑:“他娘的,那宁爷你怎么也懂了?” 宁无猜:“……” 我跟尾野真知子老师学的…… “那个。” 说话间,刚才那名被追得狼狈逃窜的年轻人走上前来,对着几人深深的拜了一拜,感激的道:“在下姓唐,名叫唐湖,感谢各位仙师出手相助!” 宁无猜疑惑的看了他两眼,奇怪道:“怪了,我怎么……瞅着你这么眼熟呢?” 唐湖顿时激动起来了,指了指自己,激动地说道:“仙师您还记得我?灞河县的时候我在那卖糖葫芦,仙师买完糖葫芦还多给了我三文钱……” 灞河县? 宁无猜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有此事,当时他看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举个牌子,还以为不会说话,身残志坚,于是就随手多给了三文钱…… 宁无猜看着他,脸色有些发黑:“你不是哑巴?” 唐湖顿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仙师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是哑巴……” “奸商!” 宁无猜骂了一句,摊手道:“还钱!” 无良黑商! 竟然利用他的同情心! 唐湖脸上的笑容一窒:“……” 看着宁无猜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唐湖顿时苦笑一声,摊手解释道:“仙师,我当时是有苦衷的,并不是故意装作哑巴来骗钱……而且,我现在身上也没有钱,我是被那白家村从村子里赶出来的,又被那虎精追赶了一路,随身的包袱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宁无猜挑了挑眉头:“真没有?” 唐湖顿时用力点了点头,伸手翻了翻自己的衣袖,示意自己真的没撒谎。 “白家村?” 李精忠看了看天色,紧接着说道:“宁爷,他娘的天色不早了,我记得这儿离钟山郡,妈了个巴子的,少说还得走上大半天,这白家村要是离得近的话,咱们不如他娘的在那儿借宿一晚?”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阿弥那个陀佛,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村子里一定有小笨鸡儿,贫僧今晚想为以后戒荤打个基础。” 李精忠有些猥琐的一乐:“花和尚,你这是想吃鸡儿?” 初一和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道:“非也,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是贫僧想吃鸡儿,是佛祖想吃鸡儿……” 然而唐湖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阻止道:“这白家村虽然近,但我劝各位还是不要去白家村了。” 还没等宁无猜开口,虞青梅便眼梢一翘,抢先一步问道:“这是为何?” 唐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村子里不欢迎外来人,我屡次想要进村,然而却都被他们轰了出来。” “屡次?” 宁无猜奇怪的看着他:“你既然明知道白家村不欢迎外来人,那你还这么想要进白家村做什么?” 唐湖闻言顿时一默,沉默了良久,这才声音嘶哑的说道:“我来找人……” 深吸了一口气,唐湖抬起头来继续道:“仙长还记得我当时在灞河县卖糖葫芦吧,其实当时我身边还有一个卖煤的,我从渝柳县一路卖到重明郡,她便从渝柳县一路追到了重明郡,我乔过装,装过哑巴,扛着糖葫芦东南西北的到处跑,都是为了躲她……” “我起初还以为她是在找茬,后来有人闹事,她帮我一起打跑了闹事的人,我们便以兄弟相称。” “久而久之我也知道了,她家住云州钟山白家村,为了给家里的几个弟弟筹措学费,这才来荆州卖煤,而当初追了我一路,便是为了报复我踩碎了他一筐煤……” 说到这里唐湖轻轻一笑,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女子,自强,率直,善良……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我其实已经喜欢上了她……” “临别前,她向我坦明身份,与我约定,希望我可以上白家村来提亲,我也一口应下。” 一口气将自己的故事讲完,唐湖叹气道:“可我从荆州一路跋涉到这里,却连村子都进不去……那百家村甚是排外,一瞧我是生面孔,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便找村民将我轰了出去。” 初一和尚听完也跟着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施主为一个约定跋涉千里,从荆州来到这云州,这份诚意着实感人……” 李精忠也点了点头,看向宁无猜:“套他猴子的,宁爷,咱们帮帮他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脑海里陡然闪过那座乱坟坡,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容:“这白家村……有点意思了。走吧,咱们去会会那白家村,看看这白家村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唐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感动,感激道:“多谢!多谢几位仙师!先是救下唐某一名,如今有……唐某就算做牛做马也回报不了几位的大恩大德!” 宁无猜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我们也是自己有些好奇,举手之劳。” “就是!” 李精忠歪着嘴,一拍唐湖肩膀:“举手之劳的事儿,你跟我们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唐湖:“???”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古怪白家村 云州毗邻东海,盛产明珠玉石,紧靠着南国最高的钟山,许多村落也是靠着钟山而建…… 钟山郡是离澜州最近的郡城。 而白家村,则是离澜州和云州交界线最近的山村,距离钟山郡大概有七八十里地,沿着官路一路疾驰,一直到月牙隐隐在昏暗的天空中浮现,才终于看到了白家村的轮廓。 傍着山体巍峨的高山,小小的村落阡陌纵横,屋舍俨然。 山上种着一圈圈梯田,正值春种,所以看起来像是很荒凉的模样,前世宁无猜也见过这种梯田,但都是在电视里面,以他的腿脚,也很难出去旅行。 此时亲眼见到这一片秩序井然的梯田,一时间忍不住有些感慨。 看来无论是哪个世界,普通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小母马拉着马车,碌碌的停在白家村山脚下的村口,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向着白家村村口走去。 两旁的屋舍大门紧闭,只有几只大鹅拍打着翅膀从旁边走过,村口一颗老歪脖子树上红绸招招,看起来格外寂静的模样。 “妈的,不太对劲啊。” 李精忠好歹也是出身刑部,很快便发现了反常之处,于是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他娘的天还没黑,狗日的白家村,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做什么?” 初一和尚宣了声佛号,大笑道:“阿弥那个陀佛,这白家村估计是看见李施主你的脸,还以为是土匪进村了,这才把门窗紧闭的。” 李精忠顿时眉毛一拧,刚想开口反驳,却听到一旁传来了一声软绵绵的喝骂:“你们是谁?从哪儿来的?!滚出我们白家村!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旁边房屋的门被猛地打开,一名提着锄头的瘦削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敌视的看着众人。 李精忠顿时就被气乐了,一摆手道:“他娘的,一个小小的村民就敢这么嚣张?老子还真是长见识了!马勒戈壁的,宁爷,用不着你们出手,我阿精好歹也他娘混过几年江湖!” 说着,李精忠从腰间抽出一根铁棍来,对着那跟瘦猴似的男人勾了勾手,向手心啐了两口蔑视道:“草他娘的,在礼部干这么久,身手都他娘的生疏了!来!让大爷我好好看看,你他妈到底是怎么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精忠手持铁棍,一脸凶相。 初一和尚在一旁却连连咋舌:“阿弥那个陀佛,李施主好本事,裤裆里竟然能藏下这么长一根铁棍!” 李精忠嘿嘿一乐,完全没把对面跟瘦猴似的男子放在眼里,甩了甩手里的铁棍道:“不光长,还他娘又粗又黑……” 那瘦猴似的男子看着吊儿郎当的李精忠,握紧手里的锄头,转头用软绵绵的声音大喊道:“村里又来陌生人啦!还要打我!” 随着话音落下,那瘦削男子身后陡然走出来了两个壮汉,手里握着镰刀和菜刀,一脸凶横的看着李精忠,咧开的衣衫露出胸肌,不断抖动着:“谁要打我弟弟?!” 李精忠顿时喉结滚动了一下,提着铁棍往众人退了两步,大声嚷嚷道:“娘希匹的,干嘛?!就特么你们有人啊?!人多他娘的欺负人少是不是?!我身后,看到了没?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到底谁他娘的人多!” 那两个壮汉顿时冷笑,扯脖子大声喊道:“村长,有外乡人闹事儿!” “砰!” “砰!” “砰!” 话音刚落,家家户户顿时把门打开,一个个男子拎着锄头镰刀从房屋里走了出来,黑压压的走上村子里的大道,举着火把将众人团团围住。 天色逐渐昏暗,火把燎燎照亮夜色。 身穿褐色袍子的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捋着胡须轻咳道:“谁闹事?” “轰!” 虞青梅冷笑着走出来,青袖扬起,一条虚幻的风蟒掀起狂风,嚎叫着直冲天际。 瓦片噼里啪啦的落下,青衣浩荡,望向周围纷纷腿软跪倒在地上的村民们,虞青梅冷笑道:“闹事又如何?” 村长得得索索的握着拐杖,抬起头发花白凌乱的头,战战兢兢的看向虞青梅,颤声道:“大……大仙……” 锄头镰刀散落了一地,村民们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温顺的犹若一群小绵羊,身体颤抖的跪倒在地上,害怕得不敢抬起头来。 与灞河县重明郡之类的地方不同,山里的村子基本都是一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山民,祖祖辈辈住在这山路崎岖的深山老林里,王法难以约束,蛮横的丛林法则在这里更加实用。 一个修行者完全可以主宰他们这群山民的生死! 村长花白的胡子颤抖着,紧接着道:“冲撞了各位大仙,小老儿……小老儿该死!不知道大仙有何吩咐!” 虞青梅一双美眸轻轻睥睨着他,问道:“借住一晚,有问题么?” 村长顿时身体一颤,低下头说道:“不……不敢……只是我们村子这恰逢丧事,就怕不吉利……而且条件简陋,也怕各位大仙住不惯,这……” 虞青梅点了点头,身上狂风涌动,笑问道:“那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没!” 村长闻言咽了咽口水,连忙堆起僵硬的笑容:“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几位大仙在这里稍待片刻,小老儿这就去给几位大仙收拾屋子!” 说着,那村长连忙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对着人群中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男子踢了一脚:“白二嘎子!你跟我一起,你儿子空出来的那间房,赶紧收拾收拾,让给几位大仙住!” 那男子顿时脖子一缩:“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村长吹胡子瞪眼睛,连忙带着那男子急匆匆离开。 看着四周黑压压跪了一片的村民,宁无猜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虞青梅唱完红脸,接下来就轮到他唱白脸了。 “乡亲们散了吧,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借住一晚!” 随着宁无猜一声高喊,村民们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战战兢兢地看了众人一眼,黝黑的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拿起各家的镰刀锄头,举着火把跑了回去。 见到所有门都关上,宁无猜转身看向其他人,脸色微沉:“走吧,咱们先回马车上等着。” 李精忠察言观色的问道:“妈了个鸡儿,宁爷,这村子他娘的有问题?”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着那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眼神微微一眯,肯定道:“这白家村,很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九章 查无此人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似的,你们有注意到他们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晾着一只破鞋么?” 看着李精忠和唐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宁无猜开口道:“这是民间的旁门左道,因为鞋与邪同音,在门口放一只破鞋,便是破邪的意思……虽然对夜游境无用,但是一些小鬼还有游魂都是很怕这种旁门左道的。” 虞青梅在一旁轻哼道:“这帮人一边防着鬼物,又一边对我们这群修炼者避之如蛇蝎,果然有鬼。”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贫僧觉得,咱们还是帮唐施主寻人要紧。” 宁无猜点了点头,心中似乎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古怪,但一时半刻却说不上来,于是看向唐湖问道:“跟你约定的那位姑娘,她叫什么?” 唐湖想也不想的便说道:“叫白若梅。” “好。” 宁无猜开口说道:“等下那村长过来,你便找机会问那姑娘的下落,若是找到了人,而村子里的人又阻挠,那咱们便晚上行动,把人劫走。” 众人在马车里细细敲定了一下计划。 天色渐渐昏暗,几声狗吠鹅叫中,村落亮起昏黄的灯火,门口的歪脖子树随风轻晃着,红绸招展,在夜晚看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渗人。 步履蹒跚的老村长支着拐杖,气喘吁吁地从村口赶来,看着马车外的李精忠,佝偻着身子堆笑道:“各位,各位大仙,房间都收拾出来了。” 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随着老村长向村子里走去。 灯火昏昏中,月朗星稀,整座山村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寂静而又悄然,像是陷入了梦乡。 背靠着的钟山宛若一只静静沉睡的巨兽,苍莽而又壮观的蹲伏在黑夜之中,夜空中的明月落在这只巨兽背上,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 被射爆的洗剑山脉与这座庞然大山相比,便像是小巫见大巫一般,秀气无比。 “村长,不知怎么称呼?” 一边向村子里走着,宁无猜一边看向提着灯笼的村长。 村长顿时一哆嗦,连忙道:“不敢不敢,大仙叫小老儿白友德就好。” “嗯。” 宁无猜点了点头,白衣随风轻摆,继续笑道:“对了,村长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这儿在办丧事,正好我们这里有位从西凉来的大师,我听说你们云州好像都供着菩萨,不如让他帮你们做做法事,超度超度亡魂?” 村长老脸一抖,惶恐推脱道:“不敢,可不敢!大仙们是何等人物,我们这些乡民粗鄙的很,不过是死了个人,埋了就是了,岂敢麻烦各位大仙?” 宁无猜意味深长的看了那村长一眼,眸光微敛着沉思片刻,没有多说。 沿着乡间土路走着,灯笼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很快便来到了两座并排挨着的土房前。 老村长拄着拐杖,捋着胡须轻咳了一声说道:“各位大仙还请见谅,咱们村子条件有限,一共也只能腾出来四个房间,我家里有两间空房,旁边二嘎子房间也能腾出一间房来……”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宣了一声佛号,双掌合十的说道:“白施主无妨,我们挤一挤便是了,麻烦你们了。” 老村长轻咳了一声,堆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能为各位大仙服务是小老二的荣幸!” 说话间,唐湖看到宁无猜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连忙问道:“对了村长,我之前半路上银子被劫了,好在被一个姑娘送了两个烧饼救了一命,也是你们村子的,叫白若梅,不知这位姑娘现在在哪里?我想当面道谢……” “白若梅?” 老村长眨了眨老花眼,捋着胡须摇头道:“没听过,没听过,本村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唐湖顿时脸色一变,呼吸急促道:“可她明明说自己住在钟山脚下的白家村,怎么可能没有?!” “可小老儿真的没听过啊……” 老村长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扯着苍老的声音喊道:“白二愣子!二愣子!” 随着一阵灯火摇晃,那高高瘦瘦的男子顿时举着火把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木讷之色。 老村长连连咳嗽了两声,佝偻着身子,紧接着问道:“二愣子,咱们村子里有叫白若梅的姑娘么?” 高高瘦瘦的男子顿时摇了摇头,木讷的道:“没听说过。” 老村长顿时扶着拐杖,看向面色震惊的唐湖,声音苍老的苦笑道:“客人,你也看到了,本村真的没有什么叫白若梅的姑娘。小老儿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确定……您碰上的是活人?” 唐湖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脑海中一幕幕画面浮现。 渝柳县里,他叫卖着糖葫芦,却突然对身旁的空气破口大骂,突然像个傻子一样扑在地上左右挣扎…… 灞河县里,他扛着糖葫芦走街串巷,慌里慌张的不知道在躲避什么,举着牌子售卖,身旁空无一人…… 重明郡里,他满脸笑容,大声吆喝着,送别时句句承诺起誓郑重无比,眼前却空空如也…… 您碰上的是活人? 老村长的话在脑海里萦绕,唐湖肩膀颤抖着,伸手捂住脑袋:“不……不可能,我明明见过她,我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说她在集市上扮观音……” 煤黑小脸上娇憨的笑靥。 灯火前,喝醉酒后那撑着腮醉意朦胧,不断点头的容颜。 夕阳下,有人陪自己走街串巷,即便小雪落满肩头,也牵着手一同走过。 “啊啊……啊,我们那里敬的是观音菩萨,这是每年庙会的时候,都由我来扮观音……”“我从此不敢看观音……”“葫芦兄。”“煤弟。”“我叫白若梅,家住钟山脚下的白家村……” 脑海里声音纷乱,唐湖双眼猛然坚定了起来,脑海中的画面,那道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渐渐清晰。 不! 那绝不是错觉!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多问,村长便堆笑着说道:“那……各位大仙便自行商量一下,如何过夜,小老儿就先回屋了……” “村……” 唐湖抬了抬手臂,刚喊出一个字,却被宁无猜拦下,笑道:“好,村长回屋便是。” 说罢,看着那村长步履蹒跚的走回屋,灯笼摇晃着走远,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宁无猜看向满脸焦急的唐湖,沉声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明天你随我们去钟山郡,咱们从长计议。” 第一百八十章 上元节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天门境九重(10%)】 【法器:冬雷(地阶下品)】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小成),黄阶·追息符(入门),黄阶·雷符(大成),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大成),地阶·百花杀(小成),地阶·吐信(熟练),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一小时,修为略有精进!” “叮!虞青梅获得500经验值!” “叮!获得返还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两小时,念头通达!” “叮!虞青梅获得500经验值!” “叮!获得返还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 修行九境,初感,灵海,玉桥都是属于打基础的阶段,所以大多数修行者都会在这三境累积底蕴,不断夯实基础,即便天赋了得也不会太快突破。 而从天门开始,到星蕴境,修行者便到了一个爆发期,底蕴越深厚的修行者从这里开始便越会勇猛精进,一日千里! 天门十二重,一重到四重为天门下境,五重到八重为天门中境,九重到十二重为天门上镜。 有着从玉致公主那里敲来的竹杠,再加上系统升级后赋予的双倍修炼速度,宁无猜这小半个月不但恢复了修为,甚至还一举突破到了天门上境。 但修炼时给虞青梅提供的经验也越发的离谱…… 收起系统面板,望着已然明亮的天色,宁无猜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用力的握了握拳头。 加油! 打工人! 现在就已经能返还百分之二十了! 等到系统再升级个两三次,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六十……总有一天他这条咸鱼会华丽翻身! 让虞青梅崇拜他! 敬畏他! 对他欲罢不能! 默默发了个大宏愿,收拾好激动的心情,宁无猜这才换了一套衣服走出屋子,恰好碰到老村长拿着喜庆的红绸和红灯笼,从外面急匆匆的赶回来。 看着小老头神色惊慌的看着他,宁无猜问道:“村长,起这么早啊?” 老村长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向后藏了藏,不住地点着头讪笑道:“是……是……早啊……对了,大仙!大仙早上想吃什么?小老儿这就让他们去做……” “不必了。” 宁无猜摆了摆手,这白家村古怪的很,他可不敢乱吃东西:“对了村长,你手里拿的这是?” 老村长闻言笑容一僵,紧接着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到上元节了么,我让家家户户都筹备些红绸和红灯笼,咱们这儿小地方偏僻,但总归要讨个彩头,营造点气氛,您说是吧?” “正月十五,原来都到上元节了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玉致公主大婚不久后便是除夕和春节,只是他当时重伤昏迷,恰好错过了而已。 一路上不断修炼,也没太在乎过日子,没想到一晃竟然到了上元节…… “不知仙师还有何吩咐?” 老村长佝偻着腰,伸手擦了擦鬓边的汗,赔笑道:“若是没有的话,小老儿便先回屋了。” 宁无猜看着他那躲闪的双眼,良久轻轻一笑,拱手道:“好,我没什么事了,等下我们便会启程离开。对了,昨晚多有叨扰,多谢了……” “使不得使不得!” 老村长顿时急忙忙的摆了摆手,走进连忙扶住宁无猜的手臂,焦急着轻声道:“这可使不得,侍奉大仙们是小老儿的福气,大仙这么客气,小老儿是要折寿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也没强求,看着小老头哆哆嗦嗦的走回屋子里,双眼中的温润笑意这才缓缓消退,低头望着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烟灰…… 春风和畅,鸡犬相闻。 在村子里闲逛了半天,等到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起了床,众人陆陆续续的上了马车,启程离开。 白家村周围崇山峻岭,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与钟山郡相通,马车走在上面摇摇晃晃。 “袖口上有留下的烟灰,鞋底泥泞处还残留着被烧过的黄纸碎片,身上也残留着一些香烛味道,说明他今早刚从某个地方回来,而且那个地方恰好正在举办丧事。”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宁无猜缓缓说着,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人:“还记得昨晚那村长曾说过,这村子里死了人么?” 虞青梅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托着腮问道:“所以他早上刚从死人的那家回来?” 宁无猜点头,沉声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了,虽说今天是上元节,但家里出丧便不可能张灯结彩,可我在这村子里逛了一圈,处处都在挂着红绸和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根本不像是死了人的样子。” “而且。” 宁无猜看向唐湖继续道:“那村长和那村民都一口咬定村子里没有白若梅这个人……” 唐湖似乎是没睡好,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着牙关激动道:“他们肯定是在说谎!我很确定,她有温度,有情感,是活生生存在的人,不是什么鬼魅!”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在一旁宣了个佛号,缓缓说道:“唐施主你先别激动,贫僧也觉得此事蹊跷,且听宁施主怎么说。”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一点还不能得知,白家村有上百号人口,村子里又背靠钟山四通八达,想要藏一个人不被发现,简直不要太容易……若是你包袱还在,里面有她送你的东西,查起来可能还容易些。” “可眼下只能说这个村子极为古怪,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明你口中这位白姑娘真的存在过……” “不过。” 看了一眼神色激动的唐湖,宁无猜连忙制止住他说道:“关于各个村子的民籍,在钟山郡肯定都有所记载,到底存不存在这个人,到钟山郡一查便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心的王二狗 钟山郡。 云州多山,又毗邻东海。 正所谓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云州的郡城自然与他们之前见到的重明郡不同。 因为时常会有海妖作祟,地势又相较低洼,容易积水,所以郡城的外城几乎是按照半月型修建的,远远望去便如同一座高耸的大堤,看起来极为坚固耐操。 灰扑扑的城墙上,镶嵌着如同斧钺般的镔铁闸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 毕竟与身处腹地的荆州相比,云州这里是与东海龙宫相交的前线,也是镇海卿之前镇守了半辈子的地方。 直到十年前与龙族停战,十万大山的战事激化,镇海卿这才转而镇守剑气长城。 但饶是这样,龙族也不曾约束海妖,东海的海患也一直是南国的疥癣之疾…… 结束了城门士兵的盘问,随着小母马颠颠的拉着马车进了城,鼎沸的人声这才渐渐传入众人耳中。 掀开窗牗处的车帘,大红色的灯笼顿时映入眼帘,与冬末玉致公主大婚的那场盛景相比,这春日的上元节,则是多了几分暖融融的春意。 灯树千光照,春风满枝开。 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海潮声。 上元节的热闹,明显消融了这钟山郡中不少肃杀,尽管不如洛都繁华,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行至衙门前,宁无猜连忙叫住李精忠,带着唐湖从车上走下来,说道:“我看前面有一家客栈,你先去开几间房,我带着唐湖去问就可以了,很快就回来。” 虞青梅却是也跟着从车上跳下来,青衣不染纤尘,伸手遮着阳光道:“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宁无猜看着她:“师姐,你跟我一起去干嘛?我就是去问个民籍,一来一回很快的。” 虞青梅顿时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师姐的威严,于是一扬拳头道:“你是师姐我是师姐?!” 看着虞青梅那秀气的小拳头,宁无猜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噔噔咚! 一路上太得意忘形了,都忘记虞青梅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 可以骑的大师姐不见了! 极近猖狂的女魔头无情归来! 就很恐怖!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吃瓜的李精忠:“还开房间去干什么,愣着啊!” 李精忠这才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连忙驾起马车,带着初一向着那客栈赶去。 宁无猜看向虞青梅,一键开启狗腿子模式,连忙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师姐说了算,师姐请。” 虞青梅顿时喜滋滋的一挑秀眉,轻轻拍了拍宁无猜的肩膀:“哎呀,懂事!” 看着虞青梅摇着酒葫芦的走入门去,宁无猜翻了个白眼,带着唐湖也忙跟了上去。 “小周村和下树村是怎么回事?这条政令不是已经发布下去了么?!为什么还没施行?!” “命案!又是命案!这个月第三起了,不破了命案别来见我!” “我说过多少次了,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别向我请示,直接宰了!” 看着院内的衙役和小吏们连滚带爬的跑过,一副忙乱的样子,宁无猜这才明白过来,钟山郡的县衙都忙到焦头烂额了,怪不得他们进来的时候门口竟然没有衙役拦他们! “都说了多少次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不要调查了,你又没有证据,猜测猜测猜测!这个月你汇报过多少次了,都是猜测?!给我证据!不然我要你这个捕头是干嘛的!” 一名挎着腰刀的老捕头捧着被甩出来的公文,急匆匆的便要往外走去,然而抬头间却猛然看到宁无猜三个人,顿时眉头一皱喝到:“嘿!你们三个是干嘛的?!” 宁无猜道:“我们有位朋友失踪了,但是他们乡里人却说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所以想来衙门查一查民籍,不知道现在可方便?” 老捕头打量了一眼三人,看到空荡荡的衙门口,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道:“可能是又有急案子了,连看门的都跑了,最近人手紧缺……我们这儿你也看到了,忙得要死,郡丞刚才发了一大通火……” 说着,那老捕头道:“这样吧,你们说一下你们那位朋友的姓名和籍贯,还有你们的住址,等我腾出空来帮你们查一下,查完了通知你们。” 唐湖闻言顿时一急,哀求道:“官爷!有没有办法现在就查,刻不容缓啊!我那朋友与我失去联系都快小半个月了,只需要查一查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就好!” 那老捕头看了一眼唐湖,沉默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行吧,那你们跟我来。” 唐湖连忙激动道:“谢谢!谢谢官爷!” 老捕头拿着公文一边走着,一边摆手苦笑道:“别叫官爷,我叫王二狗,你们叫我王捕头就行。” 跟着王二狗一路寒暄着,一路向案牍室走去,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宁无猜也总算认识了这位老捕头。 根据他自己所说,小时候家里穷,他人又胆小,所以总是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只有一个女孩儿特别护着他,后来那个女孩儿出事了,他便立志当了捕快。 混了大半辈子,一晃眼也干了二十来年的捕头。 “云州地处偏僻,大多村落都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因为愚昧和无知,所以存在着各种各样让人闻之发指的陋习。” “你们难以想象有些村子会举行割礼,割掉女子下面,用以表示贞洁。也难以想象有些村子会拿未出生的孩童来泡药酒,这让他们坚信可以长寿。还有一些村落……” 说到这里,王捕头眼神微闪没有再说下去,紧接着说道:“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这些陋习官府屡禁不止,而那些活在山里的山民便成了行走在阳世的恶鬼,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野蛮而又血腥的生长着。” 虞青梅顿时气愤起来了,扬拳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别让姑奶奶遇到,否则一拳一个,骨灰都给他……” “师姐师姐师姐!” 宁无猜连忙拦住口无遮拦的虞青梅,看向王捕头讪笑道:“我师姐就是比喻,形容她很气愤……” 王捕头摇了摇头,笑道:“无妨,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有着侠义心肠,必要时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这些年我其实常常在想,或许是我异想天开了。” 叹了口气,王捕头望着手里的公文唏嘘道:“因为当年的后悔,便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一现状,然而蹉跎了大半辈子,陋习仍旧是陋习,那些小山村也依旧没有走出大山……” 宁无猜沉默的看着他,脚步突然有些沉重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就算是前世,科学文明无比发达。 但有些陋习却仍旧如同生长在文明深处的跗骨之蛆一般,永远无法被根除。 在那些网络到过,或没到过的地方。 在那些通讯存在,或不存在的地方。 那种活法,以及万分诡异而又恶毒的陋习,是任何一个有着文明观念的人都无法接受的…… 心事重重之际,王捕头脚步却微微一停,伸手推开旁边的木门走了进去:“进来吧,案牍室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家村的丧事 推开门,摆满书架的案牍室便映入众人眼帘,看起来似乎有专人打扫,看起来极为干净整洁。 “白家村,我看看……哦,白家村都在这个柜子里,民籍的话,应该是这个了。” 王捕头从柜子上取下一本厚册子,伸手缓缓翻开,转头看向唐湖问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白若梅,倘若的若,梅花的梅。”唐湖道。 “白若梅……” 王捕头呢喃着,快速翻到某一页,然后从这一页仔细的向后翻去,眉头忍不住皱起:“没有这个人啊。” “怎么可能没有?!” 唐湖神情顿时激动了起来,恍若疯魔一般,肩膀巨颤着:“那是活着的人,肯定是活着的人!她跟我说过她家里有个弟弟,父母对她不好,重男轻女,但是弟弟很懂事,所以她才出来卖煤准备给她弟弟攒钱娶媳妇儿!还有人买过她卖的煤,怎么可能查不到这个人?!” “你先别激动。” 王捕头连忙摆了摆手,将手里的民籍递过去:“这里记载着这五十年来,所有登记在册的白家村村民,确实没有白若梅这个名字,你可以自己看看。” 唐湖顿时一把抢过民籍,双手颤抖着,逐字逐页的翻过去。 白成……白宜丰……白子文……白友德…… “白若梅,白若梅白若梅……不可能……不……怎么可能会没有?!”唐湖呼吸粗重起来。 一个个名字在他泛着血丝的眼前划过,唐湖瞳孔巨颤着,几乎要将这本册子翻烂,一只手却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唐兄,你镇定一点,仔细想想,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家里人的名字?” 家里人的名字? 唐湖颤抖的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陡然划过一道亮光,神情陡然振奋起来:“小池,他弟弟叫白小池!” 白小池…… 随着泛黄的书页被轻轻翻过,手指在一个个名字间游弋,缓缓停在了一个被划去的名字上面。 “白小池……” 唐湖神情呆滞,一阵清风吹过,手中的民籍轻轻砸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死了?” 房间一时间寂静下来,安静的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王捕头捡起地上的民籍,拍掉灰尘的看了看,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是七天前死的那个后生啊,这事儿我记得,好像是去山上砍柴,结果碰到了野兽,被追着从山上滚下来,当场就把脖子给摔断了……那家人没听说过有什么女儿,好像就这么一个儿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 “不不不……” 唐湖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双拳紧握着,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神情激动的一摆衣袖:“我不可能记错的!钟山脚下白家村,有个弟弟叫白小池,我不会记错的!” 宁无猜眉头一皱,想到之前村长的那番话,问道:“王捕头,这白家村最近除了白小池死了,还死过别的什么人吗?” 王捕头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好像就死了这后生一个,白家村这么多年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山上日子不好过,经常有横死的后生,所以我记得挺清楚。” 看着失魂落魄的唐湖,宁无猜捏了捏眉心。 他Mua的! 怎么竟碰到这种烧脑的事儿?! 别的仙侠小说里,主角不都是快意恩仇,杀人夺宝无脑开后宫的吗? 这下山没多久,脑细胞都他娘的烧死不知道几万个了! 破案找柯南啊! 这些有脑子的反派老背刺他干嘛啊?! 真是吐了! 宁无猜叹了口气,带着失魂落魄的唐湖告别王捕头,抱怨归抱怨,但忙还是要帮的,不然读者看什么啊…… 一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着,宁无猜一边在脑海里做着复盘,白衣飘飘,眉头皱成了川字。 查无此人的白若梅。 古古怪怪的白家村。 还有横死了许久依旧没有下葬的后生。 事到如今,他反倒有些相信唐湖所说的,白家村确实有白若梅这么一个人。 若是诡异作祟的话。 一来没有伤害唐湖,二来唐湖又只是个普通人。 它跑大老远来给唐湖编织出这么一个故事,又驱使唐湖从荆州来到云州,怕不是老母猪发疯撞猪槽,吃饱了撑的! 不过若是白家村确实存在白若梅这么一个人,那无论那些村长和村民的态度就很值得商榷了,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 还有民籍上,为何没有白若梅的名字? “宁爷!” 看到宁无猜三人回来,李精忠提着两个花灯连忙跑出来,哈哈大笑道:“他娘的,没想到这客栈也打灯谜!猜对灯谜还能给减房费!他二舅姥爷的,我猜对了俩,减了四两银子!这猜灯谜着实有趣,他马勒戈壁的……” 在洛都的时候,他和武玄策被人追着打,自然没那么多时间去猜灯谜,逛灯市。 眼下赶上这钟山郡的上元节,也算是圆了一回梦。 “不过这客栈着实是有点骚啊,他妈妈的,老子第三个就没猜对!新郎脱光坐床上,欢欢喜喜等新娘,猜个成语,谜底竟然他娘的是坐以待毙!狗日的是真骚啊!” 李精忠骂骂咧咧的提着花灯,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唐湖步履蹒跚的路过他面前,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顿时挠了挠头,看向宁无猜:“宁爷,他怎么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往客栈里走去。 李精忠顿时就迷茫了,双手提着花灯,看着宁无猜从面前路过,紧接着看向虞青梅:“马勒戈壁……” 看到虞青梅眼神淡淡的望过来,李精忠顿时后颈一凉,连忙改口问道:“马勒戈壁的初一,虞姑娘,他们这是怎么了?” 虞青梅摊了摊手,青丝披落在青衣上随风浩荡,眼神透着几分淡然,提起酒葫芦道:“我们去查了,衙门说没有这个人,这事儿要是再想查下去,估计还得回白家村……”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白衣庙会 正月十六,天德。 宜祈福,酬神,冠笄,出行。 忌动土,探病,结婚。 “不能回白家村。” 清朗而又踌躇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尽管现在依旧是毫无进展,但宁无猜还是摇了摇头,他并不打算回白家村。 白家村铁板一块,即便是严刑逼供,说出的话来也是真假莫辨,他们这次出来找玉玺碎片,要避开的便是镇妖司,而他们自己又没有施展问心咒的本事。 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再开个镂星图吧? 虞青梅却是轻哼了一声,头上玉簪摇摇,伸手撑着脸颊道:“那你说怎么办?” 宁无猜轻皱着眉头,只听一旁的李精忠一拍桌子,咧嘴道:“宁爷,要我说,虞姑娘这方法挺他娘的好!上去直接干他丫的!不说实话就他娘打到那帮王八蛋说实话!” 初一和尚却是摇头道:“阿弥那个陀佛,李施主此言差矣,那你如何保证这帮人所说的就是实话呢?万一他们说人死了,扔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给你,但是人却没死,你怎么分辨呢?” 李精忠闻言一窒,瞪着眼道:“那……那就直接报官抓他们!” 初一和尚又摇了摇头:“李施主你又错了,民籍上根本没有白若梅这个人,换而言之,即便他们一口咬定这个人不存在,我们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况且,别忘了咱们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宁施主当初那一剑很多人都在场看到了,即便没看到过,也都略有耳闻,洛都说书的甚至编了四五个版本,这种消息流传的向来快,想必眼下整个青荆二州都传遍了。” “这种事一来没法按照诡案调查,镇妖司一般不会介入,反而会转给官府。二来,若是真的因此惊动了镇妖司,那就得不偿失了……阿弥那个陀佛……” 李精忠顿时听得一愣一愣,摸着脑袋怪叫道:“他娘的,你这花和尚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初一和尚顿时得意一笑:“昨天晚上宁施主去找唐湖,贫僧在门口听到的。” 李精忠:“草……” “正是这样。” 听到初一把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宁无猜只好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李精忠:“唐湖今早怎么样?” 李精忠顿时啧了一声,来气道:“还他娘是那副样子,把自己锁屋子里,失魂落他妈魄的,问他什么也都是木木讷讷的,瞅着都他娘的急人,妈了个巴子的!” 宁无猜张了张嘴,然而耳朵却突然一动,看向窗外:“外面干什么呢?上元节不是过了么,怎么还敲锣打鼓的?” 还没等李精忠开口,初一便喜滋滋的大声道:“南无阿弥那个陀佛,这个贫僧知道!昨天掌柜的说了,正月十六,他们是要举行庙会的,向白衣观音祈福!是我们佛家在东海的盛事!” 庙会? 宁无猜闻言心中一动,连忙快步走到窗口,支开窗户。 人声嘈杂,人山人海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叫嚷着卖春卷的,高喊着卖茶汤的,到处热气腾腾,处处飘散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荤香和油香。 老太太骑着五颜六色的纸毛驴,晃过街前,小巧的花车上,舞着狮子绣球,带着大头娃娃的花衫踩着高跷。 扮着菩萨的女子坐在白色的大莲花中,身穿白衣,带着金灿灿的面具…… 宁无猜这才记起来,正月十六也是有说法的。 正月十五是上元,而民间正月十六也依旧秉承着热闹的气氛。 在北燕那边,正月十六有着走百灵的说法,父母会带着子嗣去庙里烧香许愿,祝愿子嗣心灵手巧。 在西凉,正月十六则有着跑百病这么一说,吃过早饭,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大门挂锁,全家出动,到四处去“跑百病”,寓意着病灶“遗”在路上,“百病”全消。 更是有爬城头,踏太平,走百病的比赛。 而南国在这一天的说法就更多了,荆州流传着“老鼠嫁女”的传说,正月十六会炒芝麻糖,宁无猜当时在山上,渝柳县的王员外就曾让人给小师弟托过芝麻糖。 而云州,则似乎有着另外一种说法。 毗邻东海,海妖猖獗,云州人民几乎家家都供奉白衣观音,而在正月十六这一天,人们都会四面八方的赶到郡城,闹花市,进香许愿,酬神唱戏。 也叫,白衣庙会…… 白衣观音,表清净菩提心,住白莲花而着白衣,是令一切苦恼消除,转不吉为吉祥的菩萨,同时也代表着大自在,是观音八**相中的一种。 一圆满意愿明王菩萨,二白衣自在,三髻罗刹女,四四面观音,五马头罗刹,六毗俱胝,七大势至,八陀罗观音。 云州供奉的便是代表大自在和吉祥清净的白衣观音! 宁无猜思绪骤然翻滚起来,望着那端坐在白莲花上的白衣观音,猛然抓住了那抹飘忽不定的念头,双眸陡然一亮。 “我知道了!” 宁无猜猛的一捶手掌,径直冲出门,在众人的目光中闯进唐湖的房间里,看着仍旧失魂落魄的唐湖急声问道:“唐湖!白若梅曾跟你说过,她在家乡庙会上年年都扮观音,是也不是?!” 唐湖闻言,死气沉沉的眸子霍然一动,紧接着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霍然抬起头来激动道:“对!她说过的,她在庙会上扮过观音,即便民籍上没有,但庙会的举办者肯定认得她!” “不错!” 宁无猜双眸微亮,冷笑道:“白若梅存在,但这些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单凭武力胁迫是没办法拿白家村那帮人怎么样的!那帮人既然知道我们是修行者,但却依旧在我们面前扯谎,可见其胆大包天!除非是杀鸡儆猴,不然依旧狡猾嘴硬的很!” “但若是拿到了白若梅真正存在过的证据,我们便可以知会官府,跟那王捕头一同上门要人!” 山民愚昧,即便是经常听修行者的故事,但却依旧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很强大。 示弱,把自己自比成蝼蚁,对于他们来说都不过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其实就跟他们畏惧猛虎狼群一般。 住在山里的,有几个真正的发自心底敬畏鬼神? 唯有官府,一桩桩严明的律法和一柄柄钢刀摆在他们面前,才会戳破他们的胆子,让他们发自内心的颤抖和敬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唐姑娘 “我打听过了,这里庙会一般都是由郡里的关张刘三家牵头举办的,这三家算是周围三家仙门在钟山郡的代言人。” 带着宁无猜两人急匆匆走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唐湖一改之前的颓废,积极的道:“而观音的选角一般都是由关家负责的,关家的家主叫关海峰。” 虞青梅问道:“关家背后是哪家仙门?” 唐湖想了想,挠头道:“好像是……是什么开天剑宗?” “嘶!”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天!这口气够大的啊,吃韭菜了吧?” 虞青梅顿时笑了起来,笑靥如花的看向宁无猜:“倒也不是,这宗门我听掌门老头说过,这个宗门的功法也算是一朵奇葩,别的宗门都追求御剑技巧高超,杀伐如何犀利,但这开天剑宗追求的只有长!飞剑的剑光越长,就代表越牛逼!” “据说开派祖师曾一剑光寒十九郡,剑光煊赫直入苍冥,号称开天,结果当时有人踏入天卿时渡劫,他在旁边旁观,结果因为他的剑光太长,被天雷追着劈,哈哈哈哈……” 宁无猜闻言顿时用力的抿了抿嘴角,强忍着笑意。 开天剑宗祖师爷,老倒霉蛋儿了! “不光开天剑宗,还有西凉的符仙山,他们画符讲究美感,一群强迫症,打架的时候……” 虞青梅虽然没怎么出过门,但从掌门老头那里不知听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知识。 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无比,听着虞青梅一路说着,不知道说了多久,这才听到一旁的唐湖道:“到了,前面就是关家了!” 宁无猜闻言望去,眼前的长街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座还挂着红灯笼的府邸。 朱门绿瓦,廊柱厚重,看起来颇具历史的沧桑气息。 看了一眼宁无猜和虞青梅,唐湖连忙上前,叩了叩门,大声吆喝道:“敢问,关老爷可在里面?” 他本是卖货郎出身,此刻喊起来自然是又清脆又响亮,没过一会儿那大门便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家丁的身影,不耐烦的看着他们:“你们是?” “我们是……” 唐湖刚想把来意说明,宁无猜却伸手拦住了他,手中雷光陡然化作一只雷鸟飞起,绕着周身飞了一圈,这才看向那目瞪口呆的家丁道:“我们找你们家老爷有些事儿想问,麻烦通报一声。” 那家丁顿时咽了一口口水,连连点头,关上门跑回去通报。 没过多久便又跑了回来,打开门恭恭敬敬的把几人请了进去,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带路。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看那家丁的态度,每天上门的人怕是不少,像是唐湖那般低三下气的说辞,很容易吃闭门羹。 而当他们露了一手后,那家丁自然便不敢再轻视他们。 一路前行。 关府的府邸不算大,跟重明郡的徐府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随着那家丁穿过府邸和花园,很快便来到中厅。 见到宁无猜几人,一名身穿湖绿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连忙迎了出来,见到宁无猜和虞青梅的时候忍不住微微错愕了一瞬,但紧接着连忙笑着寒暄道:“几位仙家光临我关府,可谓是蓬荜生辉啊,这位小仙长和这位仙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此前可曾见过?” 宁无猜有些发懵的跟那中年男子握了握手,看着对方满脸褶子的国字脸,脑海里的记忆飞快闪过,满脸疑惑。 他寻思他也没见过啊……这人怎么回事儿? 套近乎? 摇了摇头,宁无猜不由得问道:“关老爷去过荆州?” 关海峰顿时哈哈一笑:“小仙长说笑了不是,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云州。” 宁无猜:“巧了不是,我这也是第一次来云州……” 关海峰:“哈哈哈……” 尴尬的笑了两声,关海峰立马显露出生意人的高情商,笑着夸赞道:“那可能是小仙长面善,长得又英俊,看起来便让人觉得亲近……哈哈哈,无妨,一回生两回熟嘛!我们关家还有开天剑宗都是热情好客的,咱们迟早会成为朋友的……对了,不知道小仙长这次的来意是?” 随着关海峰来到中厅,众人纷纷落座,宁无猜这才将来意说了一遍。 说到白家村隐瞒白若梅的存在时,关海峰顿时眉头一皱,沉声道:“小仙长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历年扮观音的女子都是我家夫人选的,都有登记在册……” 说着,关海峰宽袖一挥,看向一旁的家丁沉声道:“阿三,快去请夫人过来,告诉她把庙会的账册也一起带过来!” 那一旁候着的家丁顿时应声,退了下去。 趁着家丁去请人的功夫,关海峰转头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继续问道:“不知小仙长如何称呼?” 宁无猜笑着回应道:“姓宁,至于门派,不值一提……” 看到宁无猜不愿多说,关海峰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眉头轻蹙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真正浮现出来又遗忘的一干二净…… “姓宁啊,这个姓倒是蛮少见的。” 关海峰呵呵一笑,抖了抖袖袍,继而转头看向虞青梅:“对了,这位唐姑娘……” 虞青梅:“???” 宁无猜一扶额头,连忙纠正道:“关老爷错了,我师姐姓虞,虞美人花的虞,姓唐的是我旁边这位。” 关海峰闻言一愣,紧接着笑道:“哈哈哈,你瞧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使,虞……这个姓好,虞和玉同音,我们钟山就盛产美玉……” 正在众人寒暄之际,一位妇人便在家丁的带领下急匆匆的赶来,还未进门便闻其声:“老爷!这么急着叫我过来,还带庙会的账本,可是庙会出什么事了?” 那美妇人面色焦急,穿着一袭牡丹长裙风风火火的踏进门来,一双丹凤眼望向关海峰,岁月在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却仍旧掩饰不住那出挑的美貌。 关海峰顿时将事情跟那妇人简单说了一遍,那妇人顿时细眉一扬,愠怒道:“不用查了,白若梅是吧,我记得这个小姑娘,她是被收养的!老爷你刚才说,白家村那群村民说没有这个人?放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关老夫人 “我早说什么来着?白家村那群山民就是狼崽子,你还同情他们!看着温顺,其实一个个都油滑自私的很!现在你看看,那白家村早些年不还拐卖妇孺来着么,现在那小姑娘消失了,说不定就是又被卖给其他人家当媳妇儿了!山里人男丁娶不到媳妇儿,卖掉女儿换钱买媳妇儿,这都是常事!官府还装聋作哑……” 那美妇人气得滔滔不绝的抱怨着,似乎是积怨已久。 关海峰听着忍不住露出苦笑,扶着那美妇人的肩膀安慰道:“夫人消消气,现在重要的是把人安全找到,不是么?” 唐湖在一旁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了:“您说,您曾经见过若梅?!” 那美妇人点了点头,平缓了一下情绪道:“没错,那小姑娘当初是被一对夫妇带来的,我看她模样标致,又懂事,所以每次庙会扮过观音后都会多给他半两银子。” 唐湖顿时握紧拳头,转头看向宁无猜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见到的是人!是人!宁爷你听到了吗?我见到的是人,不是什么鬼魅!” 宁无猜点了点头,却是看向那美妇人问道:“关夫人,你刚才说,白若梅是被收养的?” 关夫人闻言叹了口气,随着关海峰一同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没错,要说那姑娘也是个苦命孩子,山里人生活不易,又不愿走出大山,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嫁给山里的山民。所以,山里的山民就经常会买一些孩子收养,给自家儿子当童养媳……” 说着,关夫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那孩子是个特殊的。” “家里幼弟是个有良心的,把她当亲姐姐看,无论她做什么都支持,所以她就跟父母说好了,要给弟弟挣出一份嫁妆来。小小年纪就出来打拼,这才到我这里谋个扮观音的差事。” 宁无猜闻言目光微闪。 如此说来,那白若梅的名字不在民籍上就很容易解释了,因为是买来收养的,所以不可能到官府登记造册…… 不过,眼下情况看来,白若梅并不像关夫人所说的那样,被白家村夫妻俩卖掉换钱用来给儿子娶媳妇儿了。 首先,若是人被卖掉了,白家村用不着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遮掩,甚至可以直言相告,让他们去别处寻人,因为人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即便官府追究,也没必要整个村子都为这对夫妻担风险。 其次,白若梅的弟弟白小池已经死了。 仔细想来,他们离开白家村的那天正好是白小池的头七,所以村长身上才会有香烛的味道。 想必在那天早上,那村长白友德应该是刚从白小池的父母家回来…… 宁无猜正沉思着,耳边却陡然响起虞青梅那压抑着火气的声音:“你是说,白家村早些年拐卖过人口?” 青衣飘飘,青丝垂落在脸颊两侧,一双狐狸眼危险的眯起。 “嗯。” 关夫人点了点头,气不打一出来的说道:“很多外州人来我们云州,总觉得我们云州的山民憨厚淳朴,善良热情……要我说,狗屁!其实恰好相反,比起民风淳朴的山村,愚蠢愚昧蛮横野蛮的村子才是大多数!” “娶老婆,生孩子,养大成人,娶老婆,再生孩子……无论你如何帮助他们,他们从来没想过如何走出大山!他们的眼里只有延续香火,传宗接代!” “拐卖妇孺进山,给他们生孩子,割礼,龙王娶妻,这种事官府屡禁不止!后来改成触律者杀头了,这才明面上消停了点,但实则背地里还是做着这些畜生勾当!” 关夫人越说越气,关海峰连忙按住关夫人的肩膀,拍了拍关夫人的手,对众人苦笑道:“硬要说起来,我关家在我父亲那辈的时候也是贫农,后来得了贵人点拨,这才出来闯荡,拼出了这偌大的家业,家里其实也时常给那些山民便利,一些山货之类的东西我都是溢价去收的,按理说我不应该说山民的坏话。” “但确实如此。” “淳朴者寥寥,刁蛮者甚多,传承香火大过天。” 关海峰说着,叹了口气道:“想必几位之前在白家村的时候已经见过了,那些村民自私而又油滑,见到强者便卑躬屈膝,表面温顺但背地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碰到弱者就蛮横无礼,甚至不等你好言便将你乱棍打出去也是有的。” “对于他们来说,阻挠他们子嗣传承,便是虎狼他们也敢拼上去咬下一口肉来。” “再加上村村相护,官府每次清查耗时耗力不说,最后也都是查不到什么东西,只能不了了之……” “那位白姑娘。” 看了一眼唐湖,关海峰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劝各位还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为好,这件事若是需要我们关家的地方,不要推辞,我与小仙长一见如故,能帮的地方我们一定帮。” 宁无猜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谢,只需要有这份证词就够了,那我们便先……”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阿三!” 关海峰皱了皱眉头,急忙站起身来,看着狼狈跑进来的家丁喝问道:“没看到我这里还有客人么?门外何事喧哗?!” 那家丁顿时脸色一苦:“老爷,老夫人在外面嚷嚷着要见夫人呢,小的们快拦不住了!” 关夫人闻言连忙笑道:“老爷,你叫我之前,我正给娘在房间里读话本呢……” 关海峰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看向宁无猜三人歉意道:“真是抱歉,家父去世后,家母就有些疯症,说话颠三倒四的,认人也糊糊涂涂的,片刻都离不得我这夫人……” 宁无猜摇头笑道:“无妨,正好我们也要告辞了,就跟尊夫人一并出去吧,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关海峰一边送着三人,一边笑道:“哈哈哈,哪里的话,这种事我们关家义不容辞!” 说着,一群人便出了中厅。 穿过一道月门,便见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两名丫鬟搀扶着,脚步蹒跚的就要往月门里闯,却被几名家丁丫鬟死死拦下,七嘴八舌的叫嚷着。 “老夫人,使不得啊!老爷在见客呢!” “老夫人,等一会儿夫人就回来了!” “老夫人……” “娘。” 关夫人喊了一声,连忙越过众人走过去,温声道:“娘,我不是说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吗,你怎么出来找我了?” 见到老夫人没有回应,反而老眼昏花的看着前方,关夫人顿时笑着哄道:“娘,别生气了,这些下人等我回去再骂他们……” 话音未落,却见那老夫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宁无猜和虞青梅身前,颤抖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却又悬在半空。 浑浊的老眼微微湿润起来,声音苍老的哭道:“阿海……阿海……三年了,都过去三年了,你和月儿终于舍得回来看关婶儿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忽略的细节 阿海? 月儿? 这两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看着老人那喜极而泣的面容,宁无猜却是一时间不忍戳破,只好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笑容,跟着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我们回来看您了。” 虞青梅也跟着上前笑了笑:“是啊,我们答应过的嘛。” 老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顿时抓着宁无猜和虞青梅的手便不放开了:“好,回来了就好啊,我和你关叔又建了个新房子,里面有小毛驴儿……阿海还是那么瘦,月儿越来越漂亮了……你关叔……对了你关叔……” 老夫人絮絮的说着,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宁无猜看了一眼满脸祈求的关海峰,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转头对着满脸焦急的唐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去衙门报案。 紧接着,便和虞青梅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往旁边的小院子走去。 “我还记得你和月儿第一次来咱们这儿,说要借住,当时家徒四壁的,只能委屈你们住一间房,结果小姑娘没怎么样,反倒是你先脸红咯……” 关老夫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关婶知道,知道你们忙……你们是有大本事的,但关婶真的把你们当自家孩子看的,你不是最喜欢吃关婶做的藤椒鱼了么,偶尔也歇一歇,过来吃顿热乎饭……” “对了,你和月儿在一起了没有啊?” 宁无猜闻言脸色一僵,看了一眼旁边笑吟吟的虞青梅,顿时尴尬的笑了笑:“这个……” “在一起了,您放心吧!”虞青梅却是笑着接声道,青衣飘飘。 “好,在一起就好啊。” 像是舒坦了一口气,紧接着老夫人白了一眼宁无猜:“不过以后你可得对月儿好点,人家女孩子那么主动了,你也别像个木头似的,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那些酸里酸气的老学究,那么老成干嘛……” 他哪里跟个木头似的了? “我……” 看到虞青梅示威似的眼神,宁无猜只好尴尬的笑了笑,眼神惆怅…… 我哪敢说话啊! 虞青梅闻言一喜,狐假虎威道:“就是!你再多说他两句,让他成天假正经!” 老夫人顿时乐的合不拢嘴,打量着虞青梅夸赞道:“好看,月儿这身青衣服穿着好看,看着有气质,以前的白衣服也好看,瞅着跟仙女儿似的,模样长的标致,穿什么都好看。” 虞青梅听到自己被夸,顿时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她向来对这种糖衣炮弹没什么抵抗力,一听到夸奖她的好话,脑子直接就扔到一边了。 抱着老夫人的手臂,转眼间就“关婶”“关婶”的叫上了,哄得老夫人笑逐颜开。 看得关海峰眼皮直抽抽,捂着嘴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特么…… 到底谁是亲生的啊?! “见到你们和和美美的,关婶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被搀进屋子里坐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晶莹,伸手牵过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颤声感慨道:“说真的,关婶真希望能看到你们两个结婚生子……” “可关婶是普通人啊,年纪又这么大了,万一有个大灾大病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你关叔还经常说,想你们,不知道你们两个结婚了没有?生的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叫什么名字?长得俊不俊?是像阿海你这么老成持重,还是像月儿那样精灵古怪?” “一碗老酒,回来抱着峰儿一唠起你俩,就能唠上半天……” “还有你们那个小跟班,那个傻小子……” “我还记得当时,当时啊,那个傻小子吵着要上钟山,住在隔壁的老黄头家,他旁边的那个护卫胃口大得很,一顿饭能吃十几碗……可真吓死个人哟,呵呵……” “一晃……就过去,这么些年……” 老夫人似乎说着有些累了,靠在床上,垂老的眼皮微微打着架:“三年……还是三十年来着?过去这么久,阿峰……阿峰也长大……了……” 虞青梅和关夫人守在床前,满头银发摇晃着,布满皱纹的面容露出安宁而又祥和的笑意。 看着老夫人沉沉睡去,宁无猜这才叹了一口气,缓缓抽回手,站起身来。 看了一眼关海峰,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抱歉。” 关海峰满脸歉意,对着宁无猜苦笑着拱手道:“我娘和我爹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早些年家里全靠他们两个支撑着。” “后来我爹撒手去了,我娘就开始健忘,经常茫然不知道在做什么,后来说话就开始颠三倒四的……” 宁无猜捏着下巴轻轻颔首,紧接着蹙眉问道:“那阿海和月儿又是?” “这个我倒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关海峰摇了摇头,望着屋内叹气道:“我早些年失足滚下山崖,撞坏了脑袋,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人回来见过我娘。如今我爹去世,兴许这件事的便只存在我娘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了。” 宁无猜闻言轻嗯一声,也没再深追此事。 正如关海峰所说,关海峰伤了脑袋,关老太爷不在人世,关老夫人又糊里糊涂的,这些陈年旧事恐怕也只剩下关老夫人脑海里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白家村这档子事。 白家村遮掩白若梅的事,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虽然关海峰觉得白若梅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可那白家村的态度很古怪,若只是遮掩一个死人,没必要全村人都慌里慌张的,极力隐瞒。 这两天仔细回想着白家村的细节,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事……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看着虞青梅也从房间里出来,宁无猜连忙停下思绪,对着关海峰拱手笑道:“白家村的事,若是有捕快登门,便需要关老爷多多帮忙了。” 关海峰乐呵呵的道:“我瞧着小仙师顺眼,小仙师也与我们关家投缘,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来,我送送你们。” 说着,三人便在家丁的跟随下,往着府外走去。 然而刚走出关府,还没等踏上大街,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南无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 转头看到初一和尚急匆匆的跑来,宁无猜问道:“怎么了?” 初一和尚满脸凝重,双眼炯炯有神,摊开手里的纸条道:“宁施主,贫僧……贫僧好像知道白家村隐瞒白若梅的真相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柜子动了 好家伙! 卧龙凤雏开窍了?! 宁无猜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初一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神,顿时直呼好家伙! 他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大聪明就先把案子给破了?! 宁无猜挑了挑眉头:“你知道真相了?” 初一顿时不乐意了:“阿弥那个陀佛,宁爷你这是在质疑贫僧啊?贫僧平时只是懒得动脑子,又不是真的傻,我师父都夸赞我有慧根的!贫僧……” 宁无猜闻言一阵头疼,揉了揉额角:“你师父有没有说你叽叽歪歪的?” 初一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胯下,大惊失色道:“宁施主,你怎么知道贫僧**歪歪的?!” 宁无猜:“???” 这破路也特么能开?! 见到宁无猜吃瘪,虞青梅笑的直不起腰来。 宁无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初一,连忙岔开话题道:“那不重要,你刚才说你知道真相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噢!” 初一和尚顿时一拍光头,指向人潮拥挤的大街说道:“这不庙会么,白衣观音怎么说也是我们雷音寺的本家,于是刚才你们走后,贫僧就跟着庙会上的人,去观音庙敬香礼佛……” 宁无猜眼角一抽:“之后呢,你发现什么真相了?” 初一和尚道:“阿弥那个陀佛,宁施主你别急啊,贫僧马上就说到了,那寺庙里的人特别多,进了庙贫僧一看,这白衣观音像整的不对啊,没有我们雷音寺里面地道,连观音手中持的……”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明白不戒大师为什么要让初一修闭口禅了,于是连忙打断道:“你手里这个纸条……” “啊对!” “对对对,纸条!贫僧正要讲呢!” 初一和尚摊开手里的纸条,滔滔不绝的道:“贫僧就是在拜佛的时候,好像是撞了鬼,有个穿红衣服的女施主在后殿一闪而过,啪的一下,很快啊!但是贫僧没有犹豫,没有犹豫啊,直接就追了上去!可惜没追上,只在地上发现了这个纸条,上面写了白家村三个字,还用朱砂写了一个囍字……” 囍? 宁无猜望着初一和尚摊开的那张纸条,脑海中陡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一样,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白家村! 白家村门口的那株老歪脖子树上! 挂着红绸! 那是只有女子出嫁时,才会挂起的红妆!!! 白家村要把白若梅嫁出去?为什么要嫁白若梅?要把她嫁到哪里去?!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浮现,让宁无猜有些凌乱。 按照他的推测,白小池如果死了的话,那白若梅便是白家村夫妇的唯一女儿,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利益,白家村夫妇都没有理由嫁掉白若梅,白家村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遮遮掩掩。 然而现在,这个结果却与他的推测相悖! 这让他有些疑惑。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若梅在他们走之前还没有被嫁出去,因为红妆还在! 而且,正月十五那一天是忌婚嫁的,不是黄道吉日,没人会在上元节成婚。 正月十六……应当也是忌婚嫁的。 接下来…… 正月十七…… “贫僧也不是傻的,当时一看那纸条我就……” 宁无猜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打断初一和尚的话,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关海峰:“关老爷,麻烦问一下,接下来最适宜成婚的黄道吉日是哪天?” 关海峰想了想道:“好像是,正月十九……我记得正月十九好像是宜祈福,乔迁,嫁娶,求嗣……” 正月十九! 那就还来得及! 宁无猜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向初一道:“先回客栈,唐湖已经去衙门了,等到衙门调查清楚,组织捕快衙役去白家村怎么也要明天了……”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得意道:“阿弥那个陀佛,行,贫僧回去得好好跟李施主好好唠一唠,虽然我俩都是宁施主的左膀右臂,但卧龙凤雏今天必须分出个高下来!” 好家伙! 宁无猜看着初一和尚,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很想说,你们两个就是醉汉喝多了进洞房,不分上下,但最终还是眼神复杂的叹了一口气:“走吧!” …… “说是迟那时快!贫僧眼看那女施主身穿一身红衣,形同鬼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不好!贫僧施展佛门神通,定睛一瞧!哪里是什么女施主,分明是一只女鬼!脸上白骨森森,幽光阵阵,血色的眼眸如同滴血!” 初一和尚坐在桌边滔滔不绝,李精忠一边剥着花生,吹着夜风,一边靠在柜子上听得起劲儿。 听到初一和尚越说越离谱,李精忠顿时笑道:“淦他娘的,你这花和尚越说越离谱了,这钟山郡固若他娘的金汤,什么鬼有那么大的狗胆子闯进来?” 初一和尚神情严肃的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连贫僧都没追上,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必然是女鬼无疑!” 李精忠不屑道:“就你,也他娘的叫出家人?出家人听了都特么想哭!这屋就咱俩,你他娘的还装什么装!” 初一和尚摊手道:“阿弥那个陀佛,信不信由你,那确实是女鬼,不然你怎么解释她给贫僧留纸条,而且还……” 话说到一半,初一和尚却陡然一愣,看向窗外眨了眨眼睛:“你刚才看没看到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飘过去了?” “屁!” 李精忠一脸不信,一边吃着花生一边道:“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他娘的没见过,别跟老子玩这一套!马勒戈壁的,什么红衣女人,你就这么喜欢玩惊悚是吧,大爷今天就好好跟你这个佛门败类玩玩!” 李精忠说着看向窗户,咧嘴笑道:“我他娘看了,人在哪呢?套他猴子的,没有吧?什么红衣……” 李精忠的声音戛然而止,揉了揉眼睛看向初一和尚,神色惊骇,连声音都变了:“你你你……你看到了吗?有个大红娘们……”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摊手道:“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早就提醒过了,有位红衣女……” 李精忠顿时脸色煞白,颤声道:“马勒戈壁的,佛爷你特么别玩了,兄弟一场至于不至于啊,我他妈信了总成了吧?!” 初一和尚神色坦然:“阿弥那个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是贫僧在做手脚……” “草!” 看着桌子上的灯烛像是有人在一旁吹气般,忽明忽灭,李精忠满脸惊慌,看向初一和尚:“这屋就咱俩,不是你还特么是我不成?!草!佛爷别特么搞我了!!” 初一无辜的摊了摊手。 说话间,李精忠身子向后一靠,背后的柜子顿时被撞得吱呀摇晃起来。 李精忠顿时就崩溃了,跟踩了弹簧似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叫道:“wdnmd!我柜子动了!我不玩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遇囍娘子 “阿弥那个陀佛,贫僧在这里,李施主稍安勿躁。” 初一和尚脸色平静的望着窗外,缓缓腿下身上的衣服,露出肌肉流畅隆起的手臂,淡淡的佛光如同光焰一般透体而出。 李精忠脸色苍白的退到墙边:“马勒戈壁的,道理我都懂,但是佛爷你他娘为什么脱衣服?!” 初一和尚奇怪的看了一眼他,大笑道:“李施主你真是傻,贫僧不脱衣服脱什么?脱裤子不是很奇怪吗?” “砰!” 房门被一把推开,宁无猜径直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唐湖:“出什么事了?!” 李精忠:“……” 初一:“……” 看着房间里**着上身的年轻和尚,还有缩在墙角一脸惊骇的李精忠,宁无猜顿时就懵了。 这他娘一副要击剑的架势是怎么一回事?! 李精忠脸色一变:“宁爷,你他娘听我解释!” “不,什么都不用解释。”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李精忠和初一,沉声道:“我都懂。” 李精忠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娘的,懂就好……” 宁无猜:“是我们打扰了。” 李精忠:“!!!” 妈了个巴子的! 你到底懂什么了啊?! 李精忠脸色煞白,还没等开口解释,便看到窗外那抹红影便再次掠过。 “鬼鬼鬼鬼鬼!!!” 看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李精忠顿时紧张到语无伦次起来,指着窗外焦急道:“飞飞飞飞……飞了……刚,刚才!飞了!窗外……窗……” 宁无猜疑惑的看了一眼空荡如也的窗外,迷茫道:“他怎么了?吃错药了?” 初一和尚这才解释道:“李施主不是吃错药了,而是我们刚才见鬼了……” “鬼?!” 还没等宁无猜开口,一旁的唐湖便抢先叫了起来。 宁无猜回头看了瑟瑟发抖的唐湖一眼,紧接着看向初一和尚,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那个给你留纸条的红衣女子?”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然而还没等来得及细说,耳边便响起唐湖和李精忠的惨叫。 初一和尚虎眸微睁,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掠出窗外! 宁无猜也忙化作一道雷光跟上! “呼!” 漆黑的夜色中,一抹红影格外显眼,飞快的掠过屋檐。 宁无猜和初一和尚远远地吊在后面,金色的佛光与耀眼的雷光交错,鹊起兔落般划过屋顶。 “轰隆!” 一声沉闷的滚雷乍起,凛冽的剑光顿时划破夜空,向着那抹红色的身影飞去,然而却只发出了一声宛若金铁交鸣般的叮鸣,剑光便被折飞! 初一和尚宝相庄严,口中飞快诵念着让人听不清的经文,浑身佛光如同焰火一般升腾,灼红的皮肤上冒出滚滚浓烟! 眨眼间便化作数头烟气雄狮,佛光阵阵的向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扑杀过去! 那抹红色的身影周身顿时飞出数道红绸,宛若触手般缠绕着,飞快的向那几头雄狮捆去。 巨大的怪力爆发,几乎是瞬间,便将那烟气雄狮勒成了一团散乱的烟气! 初一和尚顿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红色身影越跑越远,钻进了一片老宅中:“卧槽!阿弥那个陀佛的,这鬼物什么来头?贫僧的杀招就这么被破了?!” 宁无猜脑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圈四周,周围似乎是一片被废弃的庄子,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更看不到一丝灯火。 仔细想想,刚才那鬼物三番两次的从他们窗前经过,似乎并不像一般鬼物那样遮遮掩掩,反而大摇大摆的生怕他们发现不了一般。 而初一和尚和自己一样是天门境,雷音寺的法门更是不弱于夔门,那一招的威力更不用说,却被那鬼物瞬间破掉。 这就证明那鬼物的实力不低。 然而全程那鬼物却只知逃窜,甚至逃窜的速度比他们快不了多少…… 钓鱼执法! 宁无猜脑海里陡然闪过这四个字,眸光轻轻一凛,拦住初一和尚喝道:“上当了,走!” 然而话音未落,耳边却陡然响起一个柔柔媚媚的声音,一只冰凉刺骨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小郎君,这么着急走干嘛啊?不陪奴家多待会儿嘛?” 宁无猜顿时骨髓一阵冰凉,瞪大了双眸! “轰隆!” 冬雷剑闪耀着雷光飞起,剑光如虹,掠过宁无猜耳畔,然而却被一只纤纤细手狠狠握住,发出一阵颤鸣。 “小郎君,你对奴家好狠的心……咯咯……” 宁无猜如同雷光般飞快掠出,回头望去,只有一袭红衣随风轻翻着,死死捏住颤动的冬雷剑,在夜色中鲜艳如火。 哪里还有初一和尚和钟山郡那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囍娘子?!” 宁无猜瞳孔缩紧,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眼前的景象便又如雾气般翻滚起来,转瞬间又化作了另一片景象。 阵法! 宁无猜面色大变,白袍一招,顿时雷符如雨般落下,落在地面上熠熠生辉! “画江一别,没想到小郎君还记得奴家惧怕雷法……如此记挂,奴家真的是倍感欣慰呢……” 听到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宁无猜头皮一紧,下意识的便要施展镂星图引动雷法,然而一只冰凉刺骨的手却轻轻抵住了他的后脑,娇声道:“奴家劝小郎君还是不要动别的心思,除非,小郎君你想试一试,是奴家的手快,还是你的雷法快……咯咯……” 听到从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宁无猜缓缓停下动作。 只感觉到一股阴气从后颈蔓延,如同冰霜一般,很快便将他浑身上下的灵气冻结,雷法也跟着转瞬间溃散。 “奴家就知道,小郎君是个聪明人……这是奴家的九阴九煞气,不会伤害小郎君,但却会让小郎君身上的灵力运行逐渐缓慢,最后便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随着周身的灵力被那九阴九煞气尽数冻结,感觉到身后那跟手指似乎也渐渐移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提醒我们白家村之事的人是你,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出现在云州?那小龙王呢,跟你一起来了么?” 囍娘子顿时咯咯一笑,将冬雷剑往地上随手一扔。 下一刻,鬼魅般的出现在宁无猜身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颊猛然贴近宁无猜的眼前,猩红的双眸满是冰冷,声音阴森的咯咯笑道:“小郎君,你的问题有点多呢?你就不问一问……奴家,要准备怎么杀你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活埋(上) 透骨的寒气从面前袭来,让宁无猜眼睫毛不由得结了一层薄霜,黑发乱舞间,那张苍白若纸的脸近在眼前。 平静凝视着囍娘子那猩红的瞳孔,宁无猜摇头道:“不必问,你若是想杀我的话,早就动手了,不会只单单封住我的修为,更不会和我废话这么多。” 囍娘子闻言顿时伸手轻轻挑起宁无猜的下巴,红色的两点面靥微微一动,银铃般的笑出声来:“咯咯咯,当日画江一别,奴家可是好好调查了一番小郎君呢,果然同传闻中说的一样,能言善辩,智慧过人……” “不过。” 囍娘子松开手来,手指在宁无猜的衣襟上游动,媚眼如丝的看着宁无猜笑道:“既然小郎君这么聪明,又何必来问奴家,不妨猜一猜奴家来云州做什么?我和白家村有什么关系?这小龙王……又在哪里?” 宁无猜看了一眼她,笑道:“猜是不可能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猜的,我劝你还是有话直说。家里看得紧,不让在外过夜,若是拖的时间太久,我家大师姐打上门来,你恐怕没什么好果汁吃……” 囍娘子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猩红的双眸轻眯道:“咯咯咯,小郎君倒是怕你家那位大师姐怕的紧。” “胡说!” 宁无猜眉头一皱,沉声道:“我那是尊重。” 怕? 谁怕了? 根本没有在怕的! 他眼睛一瞪,虞青梅还不是任劳任怨的带他去看小蛤蟆?他眉毛一挑,虞青梅还不是屁颠屁颠的把没吃完的烧鸡给他?!他想要修炼,虞青梅哭着喊着拦都拦不住! 谁怕了?! 他就是尊重大师姐的修为,尊重大师姐的父亲,尊重大师姐的拳头! 宁无猜满脸正气,铁骨铮铮的看着囍娘子。 却听到那囍娘子掩嘴笑着,红衣飘飘的道:“咯咯咯,有趣的小郎君,不管是什么,总之你不必担心了……因为,咱们已经不在钟山郡了。” 宁无猜脸色一僵,紧接着又听那囍娘子笑道:“这方迷迭三绝阵啊……便是奴家特意为小郎君布下的,一步踏出,咱们便已经到了千里之外。而你的那位和尚朋友,此刻正睡得香甜,恐怕要昏睡上半日才会醒来呢……” “放心,没有人知道咱们的行踪,你的那位师姐,也不会过来打扰咱们的,咯咯咯。” 囍娘子媚眼如丝的笑着,伸手抚了抚脸颊。 话音刚落,砖石,树木,皆如同烟雾一般沉落到地面上,随风飘散,显露出周围的景象。 月光如水。 四周乱坟林立,风声刮过树梢,一头被啃噬了大半的虎尸卧倒在一片坟头前。 宁无猜心头陡然一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鬼! 乱坟坡! 这是他们之前救下唐湖,又斩杀了那头虎妖的乱坟坡,那头失去头颅的虎妖尸体还卧倒在那里! 囍娘子咯咯的笑着:“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熟悉? 当然熟悉! 不过囍娘子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来过这里的? 唐湖?! 不……唐湖就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若是唐湖有问题,那囍娘子就必须得先知道他们要出荆州入云州,除非在重明郡的时候,他们的行踪就泄露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碰巧了? 不! 或许不是碰巧?! 宁无猜念头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看向囍娘子道:“白家村?你和白家村是什么关系?!” 囍娘子苍白如纸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嫁衣轻舞着咯咯笑道:“奴家死了这么久了,能和白家村有什么关系?倒是小郎君你,事到如今还没有猜到,让奴家有点失望啊,又不肯猜,那奴家只好请你亲自去看一看了~” 宁无猜闻言脸色骤变:“等等,你直接说不行……” 然而还没等说完,一只冰冷的手便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宁无猜眼前骤然一黑。 看着昏倒过去的宁无猜,囍娘子身上嫁衣轻翻,对着接住宁无猜的那道身影掩嘴一笑:“开始吧。” 那身影肌肉虬结,宛如一尊小巨人般,接住宁无猜瓮声道:“有必要弄得这么麻烦么,直接屠了村落便是,费这么大劲让这小子去知道这件事干嘛?” 声若闷鼓,瓮瓮作响。 囍娘子却是莲步轻移,走到宁无猜面前,伸手轻轻拂过宁无猜的脸颊,猩红的双眸轻轻闪烁,红唇轻轻翘起:“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人类的事,覆灭一个山庄容易,救出那个女孩也很容易,但想要根本改变这件事却没有那么容易。” 说着,囍娘子缓缓收回手,望向那片乱坟坡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幽声道:“没有亲眼见过,又怎会知道那群堂而皇之行走于世的,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呢?” “你相信人类?” 那身影却是瓮声瓮气的嗤笑道:“自私,贪婪,冠冕堂皇,你不就是被人类害死的?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相信人类?” 囍娘子目光幽幽的看着宁无猜,红色的嫁衣在月光下静静叠落:“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你若是真正了解过他就知道了,奴家还是,头一次见过会替鬼伸冤的人类……” “随便你。” 那身影却仍是不信,将宁无猜单手拎起,走到一座被掘开的坟边,瓮声道:“总之,你别忘了我们来云州是做什么的,龙王让我帮助你,可不是干这些小事的!” 说罢,那身影便将宁无猜扔进了那棺材里,黑色的妖气逸散开来,顿时将那棺材板卷起,重重的盖上。 囍娘子却是猩红的眸光轻轻闪动,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鲜红的嫁衣如浪翻飞,眨眼间,纤细苍白的手便捏在了那魁梧身影的喉头,让那魁梧的身影忍不住身体一僵。 囍娘子歪着头,红唇如钩,寒声笑道:“奴家不太喜被别人教着做事,既然龙王让你听奴家的,那你和奴家之间便只能有一个声音,明白了吗?” 那魁梧的身影从喉咙里传来了模糊的声音,像是轻轻点了点头,囍娘子这才缓缓收回了手,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笑道:“埋吧……” 第一百九十章 活埋(下) 闷…… 十分闷…… 宁无猜艰难呼吸着,在一片黑暗中轻轻睁开双眼,然而,入眼却仍旧是一片黑暗。 狭小的空间,寂静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那砰然跳动的心脏。 我这是在…… 哪? 望着眼前深邃的黑暗,囍娘子那张面容缓缓在脑海中浮现,宁无猜压抑的呼吸着,缓缓闭眼沉下心神。 灵力…… 还是无法调动…… 尽管暴烈的雷灵力在躁动蚕食着那股阴气,但那股阴气却仍旧如同沉重的枷锁般,牢牢的将雷灵力锁在他的经脉之中,动弹不得。 看样子。 想要完全蚕食掉这些阴气,还有着一段时间。 不过,囍娘子确实是对他没有杀意的,最后说要让自己亲自看一看,是要让自己看什么? 眼前一片黑暗,他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有,这破地方,呼吸怎么会这么艰难?! 宁无猜纳闷的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却只有稀薄的空气飘入鼻端,每一口呼吸,都感觉十分艰难的样子。 虽说天门境修士早已不是**凡胎,但说到底还是需要氧气的,眼下这稀薄的空气能不能支撑到他灵力恢复都说不准,他可不敢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囍娘子手上。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从这个鬼地方脱身! 一片黑暗中,宁无猜伸手轻轻摸索着,入手处略微有些阴凉,坑坑洼洼的粗糙不平,像是在潮湿处生长的老树皮。 宁无猜心中一寒,脸色难看,连忙伸手敲了敲,顿时发出一阵叩叩的闷响。 在狭小的空间内久久回荡…… 狭小…… 四方…… 阴暗…… 空气稀薄…… 他这是在棺材里?! 他被活埋了?! 宁无猜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再三确定自己的确是被活埋了,眉头紧紧拧起,心里顿时把囍娘子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她姥姥个棉裤裆的! 活埋?!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哦对,囍娘子本来就不是人…… 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用力的向上顶去,然而头顶的棺材板却纹丝不动,反而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宁无猜这才不得不放弃,伸手扶住棺材内壁,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的平复起呼吸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囍娘子若是想杀自己,早就动手了,不会搞活埋这么繁琐的手段,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她之前说要让自己亲眼看到,到底看什么? 看一片漆黑? 看棺材? 看自己被活埋? 宁无猜一时间毫无头绪,顿时只觉得有些头疼,这种说话说半截的破毛病都特么是跟谁学的?! 有什么你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啊! 宁无猜气得直想捶棺材板,然而拳头握起来后他却忽然愣住了,连忙伸手轻轻摸了摸棺材的内壁。 划痕? 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很清楚的能感觉到那纵横交错的划痕,凌乱无章,深浅不一。 他之前在棺材顶部感受到的那些粗糙不平,便是这些划痕! 伸手在棺材顶部再摸了摸,两两对比了一下,确实都是划痕!只不过棺材顶部的划痕更加凌乱,也更加深。 摩挲了片刻,宁无猜忽然愣住了,双手也僵硬的停在棺材顶部,因为这些划痕的感觉并不像是工具留下来的,反而更像是…… 宁无猜望着那片黑暗,似乎看到了一双血淋淋的手在上面疯狂拍打,用力的挠着。 指甲劈开,尖锐的木刺扎入指缝里,然而那双手却仍旧毫不停歇,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划痕。 棺材顶部,四周,身下,血迹在四周留下。 囍娘子…… 白小池的死…… 出嫁的白若梅…… 活埋…… “这东西既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囍娘子,沿江沿海一带的村庄有些比较落后残忍的习俗,像是河伯新娘之类的,而囍娘子便是**枉死女子的身躯诈僵所化,是类似僵尸之类的东西……” 虞青梅当初那淡淡的话顿时在宁无猜脑海中响起,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划开他脑海中的阴霾! **! 他终于知道囍娘子到底要告诉他什么了! 白若梅不是要风风观光的出嫁! 白小池死于意外,所以白小池的父母便想着要给白小池配**,外面的姑娘肯定不会嫁,官府就禁了人口买卖,所以漂泊多年的白若梅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所以! 白小池才没有发丧! 所以! 喜事和丧事才会同一时间段发生! 而那白家村…… 白…… 宁无猜脑海中不禁闪过那片乱坟坡,想着那上百座合葬野坟,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来。 故男白成,王莲香之墓…… 故男白宜丰,白琴之墓…… 故男白子文,赵玉容之墓…… “畜生……” 宁无猜摸着那纵横凌乱的划痕,双目通红的紧咬着牙齿,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白若梅不是第一起,也绝不是最后一起! 这座看似祥和安宁的白家村,实则几十年来便一直有着**的传统,所以以前的白家村才会不断的买女人,而那些嫁过来的女人却统统踏上了和白若梅和囍娘子一样的道路! 上百座坟茔啊! 那便是上百条人命!! 那祥和安宁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一座不知葬送了多少女子的魔窟! 事到如今,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还仍旧死不悔改!!! 宁无猜紧咬牙关,摸着那一道道用指甲留下的划痕,闭上眼,似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其中的疯狂与绝望…… 黑暗…… 狭窄…… 稀薄的空气…… 身边躺着发烂发臭的尸体…… 凄厉的哭声被隔绝在这狭窄的棺材中,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她疯狂的挠着棺材,不甘心就此悄无声息的死去,然而这一切却都被掩埋在这地底。 指甲劈开,她毫无知觉。 双手磨出了鲜血,然而恐惧与绝望却如同这周围的黑暗一般,蚕食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她还活着,却跟死人无异…… 有人早早的就宣判了她的死刑…… 她被活埋…… 最后陪伴她的只有自己那指甲划过木板刺耳的声音,还有她自己越发微弱的哭声。 她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宁无猜双手在轻轻颤抖着,看着眼前的黑暗,他难以想象,或者说不敢去想象,这些女子最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他只觉得愤怒。 出离的愤怒像是野火一般在胸膛里燃烧! “轰!” 随着棺材一阵晃动,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李精忠那破锣嗓在外面响起:“他马勒戈壁的!宁爷!宁爷你在里面吗?!能听见嘛?!” 然后便是虞青梅那寒冷刺骨的轻喝:“让开!” 接近着便又是一声轰鸣! 随着棺材板被轰然掀飞,久违的月光,还有虞青梅那张微寒的俏脸便出现在了宁无猜眼前。 李精忠也跟着凑过来,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他奶奶的,宁爷,我们总算找着你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 宁无猜从棺材里坐起身来,借着月光看到了棺材内壁上那纵横交错的划痕,触目惊心,遍染着凝涸的血迹。 耳边则是李精忠那骂骂咧咧的声音:“马勒戈壁的,到底是哪个兔崽子下的手,把我宁爷给埋棺材里了!真特么晦气!草他二大爷的,别特么让我抓着这帮缺德玩意儿!” 宁无猜有些缺氧的捏了捏眉心,扶着棺材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初一呢?!” “宁爷,你他娘就别担心那瘪犊子和尚了!” 李精忠把宁无猜搀起来,骂骂咧咧的道:“还他娘说是高手,狗屁的高手!和宁爷你一起去追人,最后竟然他娘的睡着了,我们找着他的时候,那瘪犊子玩意儿还在那睡呢!” 宁无猜顿时松了口气。 囍娘子他们谋划已久,又修为高超,初一跟着自己一并着了道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事到如今人没事就好。 感受着体内有些松动的阴气,雷灵气似乎又开始雀跃了起来。 看来囍娘子的确没有恶意,就连自己恢复灵气的时机都掐得准准的,若是李精忠他们不来,估计自己也能恢复修为,破土而出。 宁无猜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追息符。” 虞青梅站在一旁青衣摇曳,趁着夜风翩翩而起,眉眼间还带着没有消融的寒意,青袖飘飘的将飞剑往前一递。 宁无猜接过冬雷剑,心中顿时了然,紧接着便又听虞青梅在一旁寒声问道:“什么人埋的你,还记得么?敢欺负我夔门的人,活着不耐烦了!” 感受着四周激荡的风声,宁无猜嘴角微微一抽,连忙按住撸胳膊挽袖子要发飙的大师姐:“对方没有敌意,师姐师姐,这件事之后再说……” 虞青梅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看到虞青梅冷静下来,宁无猜连忙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转头看向李精忠,沉声道:“阿精你先去叫官府的人,赶紧去白家村,白家村的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精忠顿时叹了口气:“宁爷你就别操心这事儿了,白家村我们也他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我们和衙役刚从白家村回来,马勒戈壁的,白家村那老头当场腿一软,就把所有事情都他娘招了。” “白若梅回来后和白小池一起上山,他妈的,结果被野兽袭击,两个人就他娘一起出了事,但是白若梅是当初被拐来的孩子,所以没上民籍,所以白家那帮狗日的不敢往上报,就只报了白小池的名字。” “至于出嫁的,是他娘另外一家,套他猴子的,就是可惜了唐湖,宁爷你是没看到这小子哭得多他娘惨……” 撒谎! 宁无猜心里自然知道白家村是怎么一回事,当下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微凝,就要告诉两人白家村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紧接着,还没等张口,脑海中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一样,让他忍不住瞳孔轻缩:“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 宁无猜看向李精忠,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你是说,你们和衙役已经去过白家村了?!今天几号?!” “他奶奶的,正月十八啊,怎么了宁爷?” 李精忠摸了摸脑袋,讪笑道:“您就别开玩笑了,您瞧瞧这漫山遍野的捕快,套他猴子的,我们从钟山郡到这儿,找了一天才找到你……” 正月……十八……他竟昏迷了一天! 正月十八,月厌。 宜开市,安葬,出货,出行。 忌结婚,祈福。 脑海里瞬间闪过正月十八的黄历,宁无猜顿时如坠冰窟,瞬间明白了过来,白家村在打什么主意! 正如那关老爷所说,若是正常出嫁,正月十九确实是黄道吉日。 但对于**来说,黄道吉日却是正月十八! “不好!” 宁无猜抬头看着月色,脸色瞬间一变,看向李精忠道:“那些捕快!把那些捕快都叫上!跟我去白家村!” 李精忠挠了挠头:“他娘的,宁爷你这是怎么了?白家村的事儿不是解决了吗?” “你们被骗了,那群王八蛋在说谎!” 宁无猜眼神微凛,一字一顿的寒声道:“白若梅没有死,那群王八蛋是想给白小池办**!” 李精忠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 感受到体内雷灵力蚕食掉阴气,宁无猜连忙激起体内的雷灵气,闪耀的雷弧顿时从周身浮起,看向李精忠道:“白家村压根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小山村,这里历年来都有**的传统,只是迫于官府,不得不转于暗中悄悄进行!之前那全村人遮遮掩掩的,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白若梅是被拐来的这件事?!他们真正想要遮掩的,是**这件事!这才是要杀头的大罪!” 虞青梅闻言也跟着眉头一皱,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周围残破的坟茔,美眸忍不住跟着睁大:“等等,你说白家村历来都有,难道这些都是……” 宁无猜点了点头,御起飞剑沉声道:“都是被拐来的女子,结了**后便被生生活埋……若是我没有猜错,事情还远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这些坟茔古旧,又有虎妖常年栖息,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一样,大概是一片老坟!” “白家村或许还有一片新坟,若是咱们没赶上,白若梅便会同这些女子一般下场!” “他马勒戈壁的!上百条人命啊!这帮畜生怎么敢?!” 李精忠顿时嘴都气歪了,拍着大腿破口大骂:“草他娘的,宁爷您赶紧去吧,我去叫捕快!马勒戈壁的,这帮王八蛋,老子当初做卧底的时候都没干过这种混账事儿!都他妈应该抓起来杀头!” “我跟你一起去!” 虞青梅满头青丝随风飞舞,低垂着那双狐狸眼,在月光下折射出寒光,嘴角轻轻翘起:“好!好得很……休息了这么久,总有畜生跳出来让姑奶奶活动活动筋骨!” “姑奶奶我可……” 双拳缓缓握紧,发出一连串的爆鸣,缓缓抬起头来冷笑道:“太喜欢教训人渣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乱坟坡离白家村不算太远,宁无猜和虞青梅两人一前一后,风雷激荡,很快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老歪脖子树。 夜晚中,红绸在老歪脖树上随风飘荡。 寂静的村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看见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虞青梅按下风蛇,顿时发出了一声冷笑:“这群畜生竟然还知道害怕……” 宁无猜脸色微沉,看着那一片寂静的村子,蹙眉沉声道:“来晚了。” “没关系。” 虞青梅捏紧拳头,大步朝着村庄走去,双眼危险的眯起:“那就打到他们把话都吐出来,然后再把人给救出来!” 说着,乱发如风,青袖微微扬起,激荡的风流便在拳头周围凝聚,刮起呼啸而又猛烈的风声。 几只夜鸦凄叫着从周围树林飞起,呀呀的飞过月色。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村口响起,震得歪脖子树一晃,激荡的狂风连周围房屋的瓦片都掀起,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坍塌。 “给老娘……” 土石飞溅,站在面前的大坑中,虞青梅青衣浩荡,青丝拂荡着深吸了一口气,微寒的声音响彻四方:“滚!出!来!” 回音在山里反复回响,本来冷清的村里仿佛被这一喊,像是打破了平静一般。 村里的房屋顿时哗啦啦的打开,村民们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张望着,看到虞青梅,头发花白的老村长顿时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老村长拄着拐杖,一边走一边套着长袍,其他出来的胆大村民也纷纷跟在他身后,举着火把簇拥着向虞青梅走来。 黑夜中,火把的光亮熊熊燃烧,落在村民那脏兮兮的脸上。 老村长脸色焦急,看到虞青梅和宁无猜后点头哈腰,连连陪笑:“怎么了……哎呀,怎么了?各位大仙这是怎么了?可是斩妖除魔,误入咱们这小山村里了?” 虞青梅看着他,忍不住冷笑道:“确实是斩妖除魔,姑奶奶除的便是披着人皮却做着畜生行径的妖魔鬼怪!” 老村长脸上的假笑顿时一滞,讪笑道:“大仙这是在说什么话,小老儿怎么听不懂?” 宁无猜身上白衣摇曳,微眯着双眼,轻声问道:“住的离坟地那么近,你们晚上,还睡得着么?” 村民们的脸色一僵,一双双麻木的双眼看向宁无猜。 老村长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紧接着看向宁无猜,堆笑道:“大仙,您这说的哪里话,我们这小山村,在村子附近修个坟,那不也是很正常的嘛!这修个坟,犯法的吗?” 虞青梅顿时气得柳眉倒竖,伸手一把抓起老村长的衣襟,怒声冷喝道:“少跟姑奶奶绕弯子!白若梅呢?!” 老村长顿时诚惶诚恐的看着虞青梅,苦着脸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大仙啊……我白天都跟捕快们说过了,白若梅已经死了,这死人……总不能复生不是?” “放开村长!” “放开!” “仗着自己是修行者便能欺负人了吗?!” “我们要报官!要告诉官府!” 身后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奋了起来,老村长也皱巴着脸,眼中精光衣衫,看了一眼被虞青梅抓起来的衣襟陪笑道:“大仙,小老儿贱命一条,就如同这路边的野狗一样卑贱,您这是干嘛呢……为了小老儿这一条贱命,被南国通缉,这就不值当了不是?” “况且,小老儿说的的确,这就是实话啊……” 老村长说着,转头指了指身后的村民,苦着脸道:“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这帮乡亲啊,句句属实。这白若梅,确实是死了,大仙……你们该不会是被什么山精野鬼给骗了吧?” “你很得意是不是?” 虞青梅紧盯着他,笑吟吟的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是路边的一条野狗,姑奶奶便要自持身份,不同你这野狗争斗是不是?” 说着,虞青梅抬头看向那群满脸写着蛮横的村民:“你们也很得意是不是?” “见到弱者便蛮横驱逐,见到强者便抱着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态度,假装自己是老实巴交的山民,这些年靠着这一套让许多路过的路人和修行者都束手无策?” “所以!” 虞青梅眉头拧起,大声道:“你们便觉得我会和他们一样?你们是弱者,我便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因为你们自称卑贱,将自己比作野狗,我动手便脏了自己的手!是不是?!” 声若落下,人群顿时为之一默,虞青梅提起那老村长,看着他那张老实巴交中藏着精明与得意的面庞,冷冷一笑。 “砰!” 一拳砸下,将老村长那张脸打得鲜血横流,惨叫着扑到在地上。 在声声惨叫里,虞青梅踩着那老村长,美眸霸气的看向那群人,高声怒喝道:“姑奶奶不吃你们这一套!听好了!姑奶奶不但能打狗,还能打爆你们的狗头!” “杀人了啊!” “竟然欺负咱们这些山民!” “嚣张,太嚣张了!” 人们神色仓皇着便连滚带爬的向后逃去,然而一道道激荡着雷光的符箓却在他们身后浮现,宁无猜握着冬雷冷笑道:“不怕死的,尽管逃!碰到我这雷符,当场丧葬一条龙!来,棺材我都给你们备好了!我看门口那株老歪脖子树就不错,就地取材!” 那些村民顿时脸色一垮,哭嚎道:“魔头!你们就是彻头彻尾的魔头!” “没错!” 虞青梅俯瞰着这群人,冷笑道:“魔头!恶霸!嚣张!随你们怎么叫!你们不就是仗着自己强,所以逼迫那群姑娘和死人结婚,又被生生活埋了的吗?!” “现在,姑奶奶就是仗着自己比你们强!有委屈,怨愤,仇恨,都给姑奶奶憋回去!” 说着,脚下微微用力,在老村长的惨叫中虞青梅看向那群村民,双眸缓缓眯起:“现在,姑奶奶我再问你们一遍!白若梅,到底被抬去哪里了?!” 老村长惨叫着,大骂道:“魔头!我泱泱南国岂容你们嚣张!乡亲们不要听他们的,他们没有证据,没法拿咱们怎么样!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凄厉的嘶喊,宁无猜甩落剑上的血迹,伸手将一根断指踩入泥土中,转头看向那群村民,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说得对,我没法拿你们怎么样,我不会杀人。” “但你们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生不如死……” “譬如说,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一根接一根的被砍掉……砍完了十根手指,我会再砍掉四肢。砍掉四肢后把人装进坛子里,哦,就是你们平常用来腌制野菜的坛子,然后在里面灌满盐水……” “仙门的仙药会让你们不会死,但是伤口浸泡在盐水里,就像是日日夜夜被千刀万剐一般,那滋味,啧……” 宁无猜笑吟吟的说着,看着那群村民:“再譬如说,在头皮处开个口把皮划开,然后人埋在土里,再在全身涂满了蜂蜜,然后就会有小虫子过来啃噬,啃到全身发痒,又痒又疼。” “等到忍受不住了,那怎么办呢?人就会不断地挣扎,从头皮那个小伤口处撕开人皮,然后整个人都蹿出来!” 说着,宁无猜又是一剑挥下,在村长的惨叫声里看向那群村民:“别着急嘛,你们这么多人,咱们一个一个来。不想说的话,我陪你们玩下去,我会的花样多着呢……” “炮烙,对了,你们知道什么叫炮烙么?就是……” “我说!我全都说!”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就崩溃了,跪在地上咣咣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看向宁无猜哭嚎道:“白若梅被他们送进棺材里抬走了,在钟山北面,坟头就在钟山北面!我可以带着你们去找!”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卖煤啦…… 汉子名叫白大胆,据他所说,白家村一直都有这种**习俗。 早些年是在钟山西面找了个乱坟坡,合葬之后再把人活埋进去,后来乱坟坡埋不下了,就移到了北山。 跟着白大胆一路走走停停,因为是摸黑,山路不好辨认,不知走了多久这才终于走到了一处小山坡停了下来。 “大大大大大……大仙,就是这儿了!” 白大胆战战兢兢的指着那片坟头。 周围的树枝在月色下轻轻摇晃,少说也有三四十来座孤坟在这里林立着。 虞青梅冷睨着他,青袖飘飘,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你们这群人真是该死。” 白大胆顿时双腿一软,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哭嚎道:“不关小的的事啊,小的只是迫于村长不得不撒谎,是无辜的啊!小的为人胆小,没干过这种事啊!” 宁无猜看着白大胆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冷笑一声。 他早就看清了这群山民的嘴脸,这些人说的话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什么迫于强权? 什么无辜? 若是真的无辜,岂会满脸凶横的助纣为孽,岂会在知晓他们的目的后依旧顽抗到底?! 他可还没忘记那群山民方才的那副嘴脸! 迫于村长,无奈,被逼迫,这些都不过是他们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助纣为虐的借口罢了。 白家村成为数十年的魔窟,这里的人一直保持着缄默。 实际上他们早已接受了这些。 若不是戳破了他们的狗胆,这群山民估计还在和他们绕圈子,一直拖到白若梅真正成为一具尸体! 这片埋葬了上百冤魂的土地,宛若养分一般,滋润了这座魔窟,培育出了无数灵魂扭曲的山民,才是情理之中。 而像白若梅这种,在这片土地上,才是寥寥无几…… “宁爷!宁爷!” 说话间,李精忠便带着捕快们匆匆赶了过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树林,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的老村长。 唐湖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像是逃难过来的一样,脸颊处还带着几抹淤青。 看到宁无猜后,连忙不顾捕快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焦急道:“宁爷!若梅呢?若梅呢?!” 宁无猜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白大胆,白大胆眼神一哆嗦,顿时磕头如捣蒜。 “大仙!大仙饶命啊!这小的确实不知!村里的碑匠去世了,所以我们这里的墓碑都还没刻上名字,原本是准备过段时间去请个碑匠,再把这些墓碑都刻上名字的……小的确实不知白若梅是被埋在哪座坟里啊!” 宁无猜眉头轻蹙,看向那片坟地。 墓碑俨然林立,如同矗立着石块的荒野,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而地面上的泥土凌乱,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是新翻过的,脚印也是几乎分辨不出样子…… 宁无猜看向白大胆,喝问道:“我问你,来的时候为何没有碰到抬棺的那几个村民?” 白大胆磕的砰砰作响,惶恐的哭嚎道:“这个小的真不知啊!按照一般来讲,来往就只有这一条山道,是肯定能碰到的啊!” 身后那老村长顿时晃着白头发,高举着双手疯笑起来:“哈哈哈!天意啊!这就是天意啊!” “你个畜生!” 唐湖顿时咆哮一声,双眼通红如同狂兽一般,径直便扑了过去,扬手便给了那老村长一拳! 那老村长毕竟是个老年人,身子骨弱,鲜血长流中,很快便被唐湖骑在身上揍了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只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和接连不断的咒骂。 “住手!” 见到唐湖发泄的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可能就要闹出人命了,王二狗连忙大喝了一声。 两名捕快连忙跑过去将发狂般的唐湖拉了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畜生!”唐湖双眼通红,即便是被那两名捕快拉住,也还是用脚狠狠地去踹那白家村村长。 王二狗连忙拦在他面前,望着唐湖的面庞,满是皱纹的双眼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仿若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一般。 “够了!” 王二狗肃容望着唐湖,怒斥道:“人还没死,眼下还有一线希望便不能放弃!你难道要把这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个畜生身上吗?!” 一番话顿时犹如当头棒喝,让唐湖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向着那片坟堆跑去。 “柱子带人回白家村,看看那几名抬棺的村民有没有回村,若是回村了的话,便带过来!” “其余人跟着我!” “挖坟!找人!” 随着王二狗一摆手,命令一一下达,众多捕快连忙纷纷应诺,带着从白家村缴来的铲子锄头,冲向那片坟地。 一息…… 十息…… 百息…… 唐湖跪在地上,双手都磨出了鲜血,却仍旧泪流满面的挖着坟。 “没有!” “不是这个,王头!” “我这边也不是!” 铲土声在夜里格外明显,随着月亮在夜空中推移,每响起一声叫喊,所有人的心便越向下沉上一分。 挥剑卷开一副棺材,烟尘弥漫,宁无猜摇了摇头,大喝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人不够多,这里至少还有几十座坟没有挖开!棺材里空气稀薄,坚持不了多久。这样下去即便把人找到,估计也回天乏术了!” 目光微微闪动,宁无猜紧接着看向王二狗大声道:“王捕头!告诉他们不要深挖,把土挖开五六尺即可,这个深度,如果棺材里有人在大喊,我们可以听到!” 王二狗闻言顿时一震,连忙抹了一把汗,急声道:“所有人!只挖开五尺!把所有坟都挖开!快!” 看到捕快们纷纷动手,宁无猜连忙跑到唐湖身前,拉着唐湖的手臂,一把将泪流满面的唐湖拉了起来,大声道:“唐湖!” “唐湖你看着我!” 看到唐湖转过头来,双眼中似乎慢慢恢复了些许理智,宁无猜凝声道:“被埋在底下这么久,白若梅可能会昏迷,不一定会有动静,所以我需要你大声的喊!不管喊什么,但让她知道你来了!喊得越大声越好!” 唐湖顿时跟着点了点头,像是重新找回了信心一般,用满是鲜血的手抹了抹眼泪。 看到一座座坟被挖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喊道:“糖!葫芦~” 声音在树林中回荡,听着那句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吆喝,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笑。 “糖!葫芦~” 唐湖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喊破了嗓子。 这一声吆喝,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条长街,热闹的人群里,一张抹着煤黑的笑脸……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哭吼道:“糖!葫芦!!!” 声音在风中传出去很远,然后四周却一片寂静,寂静到只剩下树枝折断落地的声音。 “在这里!” 宁无猜耳朵微微一动,连忙看向其中一座被挖开的坟头。 “我来!” 等不到捕快动手,虞青梅轻喝一声,青袖高高扬起。 一拳落下,土石被劲风裹挟着炸开! 簌簌落下的新土里,露出一方红木棺材,唐湖顿时踉踉跄跄的跑过去,呼吸急促着。 红木棺材被劲风掀开,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又虚弱的面庞,双眼紧闭着。 “若梅!” “若梅!” 唐湖伸手将那女子从棺材里抱出来,顿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的哭嚎了起来,泪如雨下。 白若梅被他紧紧抱着,娇躯摇晃着缓缓睁开双眼来。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虚弱的颤声笑道:“卖煤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糖!葫芦~” “哎!客官你的糖葫芦!” “糖哎!葫芦~” 随着铜板落进铜钵里的声音响起,扛着草杆的小贩继续卖力的吆喝起来,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在他身后跑着。 白衣和青衣并肩摇曳着,一人手持着一串糖葫芦走过长街。 “小宁儿我要吃这个!” “买!” “那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买!” “还有这个和这个!” “老板,除了这个这个和这个,其他的全都包起来!” 宁无猜咬着竹签子,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摊子大手一挥,得意的挑了挑眉头,颇有一种霸道总裁的气度。 “好的嘞!” 那摊贩顿时露出乐呵呵的笑容,大声吆喝道:“除了烤鱼,烤腰子和烤韭菜,其他的都要是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到那摊贩大胡子微动,一边弹舌一边吆喝道:“羊肉串儿羊肉串儿!香香的羊肉串儿!” 随着小扇子一边轻扇着,满是肉香味儿的轻烟飘了起来。 虞青梅摆着衣袖,抽着鼻子嗅了嗅,顿时笑弯了亮晶晶的双眼,兴奋的看向宁无猜:“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没想到钟山郡还有这个!” 宁无猜微微一愣,顿时大惊道:“师姐你吃过?我咋不知道?” 虞青梅笑容一窒,手里拿着糖葫芦,紧接着眼睛一转,轻哼着道:“我我我……我听掌门老头说的嘛!掌门老头说过,西凉那边一半临近戈壁,一半水草丰牧,那边盛传一种美食叫做烤串,尤其是羊肉串,做得特别好吃!” “哟!小姑娘有眼光的嘞!” 那摊贩摸了摸大胡子,眼中精光闪过,弹着舌头自豪的道:“要说在这钟山郡,我这儿的烤羊肉串儿可是最地道的嘞!我老家就是西凉的!” 虞青梅连忙顺道岔开话题,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笑嘻嘻的问道:“老板你老家是西凉的啊?那你怎么来南国做生意?” “害!” 那老板顿时羞涩一笑:“我妻子是南国人,再说我在西凉家庭条件并不好,给不起三书六聘,所以她就鼓励我到南国卖羊肉串儿,生意果然火爆的嘞!” 说着那老板便看向两人,朴实的脸膛被炉火映得通红,将手里的串递给两人,露出笑容来:“给!你们的串儿!小公子和小姑娘般配的很嘞,白头偕老啊!” 宁无猜接过那一堆串儿,顿时耳朵一红,满脸震惊的看了一眼虞青梅,连忙道:“话别乱讲啊,我们……” 虞青梅却连忙打断他的话,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拽起他,脸颊微红的道:“走啦!” “等等,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没跟人家解释清楚呢!” “你是师姐我是师姐?!” 见到虞青梅又祭出对猜宝具——师姐的威严,宁无猜顿时哀叹一声,望着越来越远的羊肉串摊子,捧着一把热气腾腾的烤串儿,被虞青梅拖着衣领渐渐走远。 …… “哎我操,宁爷!虞姑娘!” 见到宁无猜和虞青梅回来,在楼下刷着小母马的李精忠连忙迎了过来,笑呵呵的指了指楼上道:“你们回来的正好,他娘的,唐湖那小子和白姑娘要走了,正跟初一那瘪犊子和尚告别呢!” 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头,自从白若梅被他们顺利救出,白家村的山民也被陆续带走,王捕头似乎格外在意这个案子。 有王捕头这样的人认真去查,估计白家村这群山民祖宗十八代尿没尿过床都能给查出来。 于是咬着一根烤板筋,提着那一大堆烧烤对李精忠晃了晃:“整点?” 李精忠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他娘的,烤串?!” 搓了搓手,李精忠刚想伸手拿一串,却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宁爷?” 看到宁无猜,唐湖连忙牵着白若梅的手急匆匆赶过来,双眼激动的涌出泪花,便要当场跪下。 宁无猜连忙扶住两人,有些头疼的道:“这是干嘛!” 唐湖顿时颤声道:“若没有宁爷和诸位的古道热肠,没有各位的帮忙,恐怕我和若梅这一次就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白若梅也跟着点了点头,柳叶眉弯弯,鹅蛋脸上满是感动道:“葫芦哥都跟我说了,各位援手,对若梅恩同再造!无以为报,余生必将为各位立下长生牌,日夜供奉!” “啥?他娘的,咱老李也有份?!” 看到白若梅点了点头,李精忠顿时有些意外的大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哈哈,对了,你们两个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唐湖看了一眼白若梅,眼眸温柔的笑道:“我决定一起回重明郡,卖糖葫芦,攒够钱就开个糖葫芦店。” 白若梅也款款的看着他,眼神坚定:“你去哪,我就去哪……” “若梅……” “葫芦哥……” “若梅……” 李精忠顿时就傻了:“……” 看到李精忠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初一连忙拦住他,大声道:“阿弥那个陀佛!李爷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虞青梅笑吟吟的跃上房顶,拿着几根烤串吃的一脸惬意。 好家伙! 好大一口狗粮! 宁无猜咂了咂嘴,眼神有些复杂,只觉得满嘴都是山楂的酸味儿,嘴里的烤串顿时不香了…… “对了。” 唐湖松开白若梅的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连忙解下自己肩上的包袱笑道:“也多亏王捕头他们,我的包袱也找到了,这次各位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便是此生此世我也还不清。” “不过,我被那虎妖追杀之前,在钟山游荡时曾捡到了一块美玉,看样子应该价值不菲。” 说着,唐湖缓缓的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洁白剔透的碎玉,郑重道:“虽然宁爷你可能不在乎这些俗物,但多少是代表我的一些心意,还请宁爷收下!” “卧槽?!” 李精忠顿时鬼叫一声。 初一和尚呼吸急促,忍不住闭眼宣了声佛号稳住心神。 虞青梅美眸睁大,一串羊肉串停在嘴边,满脸的不敢置信。 唐湖似乎感觉到异样的氛围,忍不住问道:“怎……怎么了?” 宁无猜神色复杂的接过那块碎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唐湖笑道:“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第一百九十五章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钟山有美玉,冰质若流光。 收珠泽珂珬,可为明月章。 手中的玉玺碎片格外剔透,如同月光精魄凝结,断截面隐隐透着青华,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兔形象。 虞青梅也从房顶跳了下来,好奇的凑过来,看着宁无猜转了转手里的玉玺,点头道:“侧而视之碧,正而视之白。掌门老头说过,这钟山万年玉精与寻常钟山玉不同,观若冰魄月光,侧有清霜隐隐,还有这上面的玉兔,这确实是钟山印断掉的那一块。” 李精忠顿时哈哈一笑:“妈了个巴子的,我还以为多难呢,没想到他娘的这么简单!” 初一却是宣了声佛号,正色道:“阿弥那个陀佛,这便是好人有好报,宁爷种了善因,便收获了善果……” 看到众人喜出望外,唐湖不禁挠了挠头问道:“这东西,对你们很重要么?” 宁无猜点了点头,收好玉玺碎片对唐湖轻笑道:“对我们却是挺重要的,它是……” “不……不必了。” 宁无猜也没想过隐瞒唐湖,刚想开口,却见到唐湖摆了摆手,摸着头憨笑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价值,但对于我来说,我已经得到了我人生中的无价之宝……” 说着,唐湖转头看向白若梅,牵着手不禁又紧了几分,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这是千金,万金,千万金,哪怕长生久视,都无法代替的。” 白若梅脸颊微红,却亦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唐湖:“葫……” 李精忠顿时就急了,连忙大声道:“他娘的,你们两个行了啊!不还要赶路么?!再腻歪一会儿都要天黑了个屁的!赶紧他娘的走了,不然等会儿连他奶奶的城都出不去了!” 唐湖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对着众人拱手道:“那,咱们后会有期!” 白若梅也跟着微微一礼。 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客栈,两人便手牵着手转身离开,背影互相依偎着,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梅……” “葫芦……” “梅……” 望着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长街,初一轻轻感慨的宣了声佛号,紧接着看向李精忠,却忍不住一愣:“阿弥那个陀佛的,李爷,你怎么流泪了?” 李精忠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感慨道:“他马勒戈壁的,你懂个卵子,这是眼泪吗?这是你李爷我逝去的青春……” 初一顿时了然般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李爷你年轻的时候,也和心爱的姑娘这样,在大街上手拉着手并肩走过?” “不是。” 李精忠哭得更伤心了,骂道:“套他猴子的,大爷是想起来,大爷年轻的时候也他娘的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大街上,然后看着别人拉着姑娘在大爷面前走过!” 宁无猜顿时同情的看了一眼李精忠。 他跟李精忠可不一样,李精忠是真的没有姑娘喜欢,他宁无猜则是凭本事单身,又不是真的找不到姑娘。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现在早就是南国未来的皇后了! 嗯? 宁无猜纳闷一挑眉头,正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紧接着却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娇唤。 宁无猜挠了挠头,看向虞青梅:“师姐,你叫我?” 虞青梅一脸懵逼,一双美眸在阳光下轻轻闪动:“小宁儿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什么时……” 话未说完,虞青梅却陡然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一把拉起宁无猜的衣袖便往回走,慌里慌张的转着眼珠子道:“对了对了对了,师姐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咱们先回客栈。” 宁无猜顿时狐疑的看着她,呵呵冷笑一声。 从小到大的这十八年,大师姐知他长短,他知大师姐深浅,谁能骗过谁啊? 虞青梅这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明摆着在脸上写满了正字……啊不,写满了心虚两个字。 宁无猜顿时就来劲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一脸慌张的虞青梅,假装疑惑的道:“什么事啊?不能在这儿说吗?”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用力的拽着宁无猜,鼓起脸颊:“不行!师姐要跟你聊点敏感的话题,怎么能在这儿说?!” 虞青梅是点星境,周身窍穴点亮了不少,力气自然比宁无猜要大,宁无猜拼尽全力反抗,却仍是不敌,顿时在初一和李精忠的目光中,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大师姐拽进客栈。 “宁公子!” 宁无猜双脚刚刚踏进客栈,顿时皱了皱眉,连忙抓住虞青梅的手臂:“师姐你等等,我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叫我了!” 虞青梅顿时美眸一横,大声道:“什么叫你?!没有,人家明明叫的是宁公子!你在钟山郡又没有熟人,这么多姓宁的,你怎么知道是叫你?” 宁无猜看了看虞青梅,眼里写满了狐疑,轻哼道:“师姐,你不对劲啊……你不知道吗,你一撒谎就转眼睛!” 虞青梅顿时慌里慌张的转了转美眸,梗着脖子道:“有吗?!没有啊!” 看到宁无猜戏谑的目光,虞青梅瞬间就知道自己露馅了,于是连忙一瞪眼睛,连忙摆出师姐的威严道:“你你你……你是师姐我是师姐?!之前明明说好的不顶撞师姐呢?!” 好家伙! 先发制人! 见到大师姐又开始甩锅,宁无猜顿时眼角一抽:“我没顶撞啊……” 虞青梅不依不饶:“你质疑我!” 宁无猜一头雾水:“我怎么质疑你了?” “你看你看你看!”虞青梅一脸得意,叉腰数落道:“你还说你没质疑?!” 宁无猜:“???” “宁无猜!” 听到门外又是一阵娇唤,宁无猜摊了摊手看向虞青梅:“这回呢?之前叫宁公子不一定是叫我,这回叫宁无猜总是叫我了吧?” 虞青梅眨了眨眼睛:“有没有可能是同名同姓?” 宁无猜:“……” 看到宁无猜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虞青梅登时也知道瞒不住了,顿时咬着红唇,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气呼呼的跟了上去。 走出客栈,宁无猜看向李精忠和初一问道:“刚才是谁叫我?” 初一和李精忠一脸的怀疑人生,看了一眼宁无猜,紧接着齐齐伸手,愣愣的指了指不远处驶来的马车。 说话间,马儿哒哒的踏过长街,拉着马车飞快驶来,在众人面前缓缓停下。 随着车帘被轻轻撩起,露出了一张如花似玉般的精致面庞,红衣胜火,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公主?!” 宁无猜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你怎么来……” “阴插阳挫。” 陆红袖眉头轻蹙着叹了口气,紧接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椅子,美眸一横:“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第一百九十六章 玉致长公主想让我告白 “踏踏踏……” “走过路过看一看哎!上好的成衣料子!不要九千九百八,也不要九百九十八!只要九十八的铜板,高高兴兴带回家!” “大爷!来玩啊!” “正经的大宝剑啊!都进来看一看!” 马车轻轻摇晃着,气氛沉默的像是结了一层霜,宁无猜看了看左边正襟危坐的虞青梅,又看了看右边气质高贵的陆红袖。 总感觉好像有两股莫名的气场在自己面前疯狂碰撞。 左边青衣飘飘,大师姐挺着胸前让绝大多数女子都自惭形秽的傲然,精致的狐媚子脸上战意盎然,颇有一种潇洒和精致杂糅的美感,就如同前世在酒吧蹦迪的热裤小姐姐一样。 宁无猜点了点头,给师姐打了个九十九分,扣一分怕大师姐骄傲。 右边红衣胜火,陆红袖虽然吃亏在胸前,但也不是宁无猜能一只手便能掌握的女人。 一双桃花眼格外犀利,眉宇之间带着一股男儿的飒爽,透着宛若名门大小姐一般的贵气。 就如同前世干练可靠的女总裁一般。 宁无猜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和大师姐在颜值上不分上下的红颜祸水。 这位国民长公主的美貌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是左拥右抱,这一波他将绝杀…… 可惜拥不得也抱不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虞青梅好像对陆红袖很有敌意的样子,而这位堂堂南国公主对虞青梅也是绵里藏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漂亮女人天生是敌人? 宁无猜很费解,也很惆怅。 一个是师姐,一个是金主,为什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喝杯茶,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呢? 宁无猜白袖一抖,抬手拿起一旁的茶壶,看向虞青梅笑了笑:“师姐喝……” 虞青梅轻轻眯起狐狸眼:“不想喝。” 宁无猜转过头来,笑道:“公主……” 陆红袖凝视着虞青梅:“不渴。” 宁无猜:“……”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如坐针毡的坐在两个红颜祸水中间,宁无猜突然莫名的有些羡慕起在后面骑马的初一和李精忠来。 陆红袖看着虞青梅那双美眸,又转头看了一眼举着茶壶的宁无猜,突然轻轻一笑,从旁边端过茶杯道:“宁公子,我似乎好像又有些口渴了呢,麻烦你了……” 这女人! 虞青梅顿时美眸圆睁,不甘示弱的拿起旁边的茶杯,递到宁无猜面前:“不行!先给师姐倒!” 宁无猜顿时一脸懵逼:“你不是不想喝么?” 虞青梅美眸一横,轻哼道:“现在想喝了行不行?” “矫情……” 宁无猜翻了个白眼,刚想给大师姐先满上,却听到一旁的陆红袖突然开口道:“宁公子,我突然想起来,那壶茶水是昨日剩下的,已经发酸了,还是不要喝了。” 说着,陆红袖便拦住宁无猜,轻轻一笑:“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壶:“对了,公主你还没说,这次来钟山郡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青梅顿时望着一脸笑意的陆红袖,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又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脑子迟钝的小赤佬。 为了什么? 这女人都从洛都追到这里来了! 还能是为了什么?! “局势出了些变故。” 陆红袖叹了口气,紧接着目光复杂的轻声道:“大哥给父王进献了一颗天香续命丹,结果导致父王伤势恶化,御医查到丹药里有毒性成分,眼下大哥已经被软禁了,二哥和左相把持了朝政,大哥在朝堂里的党羽也折损了大半,可能要提前出局了。” 宁无猜眉头一皱:“这不可能,天平还未彻底的倒向自己这边,大皇子即便再蠢,也不可能想出投毒这种烂点子!这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陆红袖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哥和左相谋算颇深,大哥和右相更擅长以势压人,大哥干不出投毒这种事,我觉得更像是二哥和左相在栽赃。” 说着,陆红袖微微一笑:“不过事已至此,二哥便占据了先机,二哥和左相心胸睚眦,性情多疑,眼下压倒了大哥,估计就要开始清除其他的威胁。” “两派平衡被打破,接下来一场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洛都已经不安全了。” 宁无猜顿时明白了陆红袖的想法,脸上顿时露出赞叹的神色:“离开洛都,既能降低二皇子对你的怀疑,也让自己从明处转为暗处,伺机而动,的确是眼下最合适的办法了。” 陆红袖闻言一愣,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连忙伸手捋了捋耳鬓发丝,抿起红唇轻笑道:“的确,镇海卿去往十万大山,云州这边换防的淮阴王是我的人,比起洛都,还是云州这边更安全一些。” 宁无猜想了想,继而看向陆红袖微微一笑:“恐怕不止是这样吧?” 陆红袖目光微微躲闪,被发丝遮住的耳根有些发烫,不解道:“还有什么?” “公主就不要跟我绕弯子了。” 在虞青梅淡定的目光中,宁无猜自信一笑,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玺碎片:“毕竟咱们是第一次合作,公主不信任我们的能力,我也能理解,不过你说巧不巧,轻轻松松……” 好! 不愧是你啊! 虞青梅脸上顿时露出“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对于宁无猜凭本事单身的能力,完全是百分之一百二的信任。 陆红袖接过那块玉玺碎片,眨了眨桃花眼,看着一脸得意的宁无猜,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要说开心吧,那确实应该开心的,毕竟是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钟山印碎片。 可她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 抿了抿红唇,陆红袖看着一脸期待的宁无猜,挤出来一个僵硬的微笑:“我谢谢你……” “害!” 宁无猜早就等着了,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对着陆红袖摇了摇食指,故作谦虚的道:“不~值一提~” 陆红袖看向一旁眼中带着嘲讽般笑意的虞青梅,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继而露出了明媚笑容:“宁公子怕是误会了,我对宁公子的能力十分信任,不然也不会找到宁公子去帮我做这件事。不过,宁公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这次来云州确实是有别的目的,但并非是这件事。” 虞青梅眉头一挑,看着陆红袖那抹笑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宁无猜见陆红袖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禁有些意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是为了……” “我对宁公子很有好感,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陆红袖看向宁无猜,一双桃花眼闪烁着微光,双手交叠紧握在膝上,轻笑道:“我有向其他人了解过,她们说爱一个人,首先便要先了解一个人。” “所以……” 陆红袖声音微微一顿,眼神定定的望着宁无猜,毫不羞怯的微笑道:“我想更了解宁公子,也想让宁公子更了解我。” 宁无猜:“!!!” 虞青梅:“!!!” 小母马:“!!!”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还有么 这女人对我贼心不死?! 我这该死的魅力! 要不然就顺水推舟去做南国皇后? 当了女帝还有时间为爱鼓掌么? 女帝的威严允许她慢慢吞吞,吞吞吐吐么? 我怎么满脑子涩情? 我是不是在馋她身子? 好像还是大师姐身材好一点? 宁无猜震撼的望着陆红袖,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以至于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不行!” 虞青梅顿时恶狠狠地一瞪眼,激动的站起身来,气势汹汹的看向陆红袖。 然而陆红袖脸上的笑容却连变都没变,眨了眨桃花眼,明明是仰视着虞青梅,却颇有一种不动如山的蔑视感:“为什么不行?”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银牙暗咬,袖子里的拳头顿时忍不住握紧…… 陆红袖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质疑。 为什么不行? 凭什么不行? 你是他的什么人? 凭什么介入他的感情? 强压下火气,虞青梅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一双狐狸眼轻轻眯起。 她感觉的没有错! 这女人! 不简单! “好啊……” 虞青梅突然展颜一笑,伸手撩起额前垂落的青丝,美眸似水的望向宁无猜:“那就让他自己来说。” 陆红袖点了点头,桃花眼同样看向宁无猜:“好。” 宁无猜:“……” 等等! 都看我干嘛?! “我……” 虞青梅笑靥如花:“小宁儿,想好再说哦~” 陆红袖正襟危坐,头上的玉钗轻摇,善解人意般的浅浅一笑:“宁公子,你怎么想的怎么说就好,不用在乎我们的话。” 宁无猜眨巴着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看着大师姐眼里那笑里藏刀的威胁,估计要敢说自己同意陆红袖的提议,估计晚上师姐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按理来说,自己和师姐这么熟悉,于情于理都应该偏帮师姐。 但他们现在毕竟是在给这位长公主打工,这位长公主还长着一张他前世初恋的脸,追过来要喂他软饭吃。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总觉得很复杂。 喜欢? 不喜欢? 是和大师姐打打闹闹如初,感情问题随缘? 还是借此和大师姐划开界限,弥补自己前世的遗憾?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时间在一刻都凝固了,神情僵硬的微笑着。 妈了个巴子的! 系统呢?! 狗系统你快出来救救孩子啊!! “宁爷!” 李精忠敲了敲马车车厢,操着大嗓门大声道:“他娘的,前面有一群人的,说是奉命来接公主的!” 漂亮! 宁无猜瞬间眼睛一亮,连忙松了一口气,看向陆红袖:“公主,你看……” 陆红袖望着车外微微蹙眉,眼里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紧接着整理了一下衣裙轻笑道:“大概是淮阴王派来的随从,淮阴王虽说镇守东海,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坐镇钟山郡,你们也随我出去见一见吧。” 宁无猜忙不迭的点头:“好啊好啊。” 见到陆红袖率先出了马车,宁无猜跟着站起身来,虞青梅在旁边斜睨了一眼宁无猜,不满的轻哼道:“怂。” 宁无猜脚下踉跄了一下,便在虞青梅银铃般的笑声中,灰头土脸的出了马车。 “李精忠,是吧?” 陆红袖红衣飘飘,看向一旁的李精忠笑了笑。 李精忠顿时受宠若惊:“套他猴子的,公主你他娘还记得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满场皆寂。 发现旁边的侍卫投来虎视眈眈的目光,李精忠顿时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摆手大声解释道:“马勒戈壁的,公主我不是骂你!我这人说话就他娘这样,你是知道我的!给我他妈的十个胆子,我他娘也不敢骂公主你啊!” 陆红袖轻轻摆手,笑了起来:“你是我亲自挑的人,我自然了解过,不必解释,我都知道,你这次跟着宁公子做得很好。” 李精忠摸了摸后脑勺,傻笑道:“都是卑下应该做的!” 陆红袖笑容更加灿烂了:“这样吧,不如等到我即位后,你届时到宫里来帮我做事。” 李精忠顿时生出一股被重视的感觉,感动道:“卑下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陆红袖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道:“别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看着陆红袖在侍卫的簇拥下向着街对面的那群人走去,李精忠激动地看向宁无猜:“宁爷你看到了吗?!公主说她即位后,要让我到宫里帮她做事!” 宁无猜神情复杂的拍了拍李精忠的肩膀:“你开心就好。” 低情商:要不要割了鸡儿当太监? 高情商:有没有考虑过到宫里来帮我做事? 宁无猜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后怕,没想到看起来端庄优雅的玉致公主,竟然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 果然不能得罪女人! 还好李精忠替自己挡了一劫! 看着李精忠一脸乐呵呵的模样,宁无猜在心里默默的为李公公点了根蜡。 “玉致姐姐!” 随着一声黄鹂出谷般的清脆声音,一枚粉雕玉琢的小萝莉便越过侍卫,开心的张开手向陆红袖扑来。 陆红袖连忙接住小萝莉,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吧?不怕王叔回去罚你背书?” “我想玉致姐姐了嘛!” 小萝莉理直气壮,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着,皱了皱小鼻子:“况且父王笨得很,我让小霞假装是我在睡觉,我偷偷溜出来,到时候再偷偷溜回去,不会被他发现的!” 陆红袖放下小萝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紧接着对着远处的宁无猜等人招了招手。 宁无猜四人见到陆红袖招手,连忙跟了上去。 陆红袖牵着小萝莉的手,笑着介绍道:“这是淮阴王的幼女,寒涵郡主,陆小喻,在皇室中排行十七,所以我们也叫她小十七……” 小萝莉闻言顿时跟着憨憨的点了点头,藏在陆红袖身后,似乎有些怕生。 “这几位算是……嗯,我的合作伙伴,宁无猜,虞青梅,李精忠,初一大师。” 听着陆红袖的介绍,几人一一点头。 初一闻言连忙宣了一声佛号,笑道:“阿弥那个陀佛,贫僧可算不得什么大师,叫贫僧初一……” 陆小喻顿时一脸惊讶,指着初一的光头道:“秃驴!” 陆红袖闻言脸色一板:“小十七,别乱说话!” 看到陆小喻鼓着小圆脸,眨巴着眼睛,一脸委屈的样子,初一和尚连忙乐呵呵的打圆场道:“无妨无妨,童言无忌。” 说着,初一从袖里掏出一包糕点,笑着递向陆小喻:“贫僧这里有一些糕点,算是西凉特产,原本是想留着路上吃的,这里就送给小施主了,权当做见面礼。” 陆小喻闻言眼睛一亮,欢天喜地的接过那包糕点。 陆红袖牵着她的小手,笑着摸了摸陆小喻的头,循循善诱道:“小十七,别人给你东西要说什么呀?” 陆小喻捧着糕点,皱着短短的眉毛想了想,紧接着看向满脸微笑的初一,吞了吞口水问道:“还有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心之人 淮阴王。 与南王乃是一母同胞,自小便与南王相互扶持,同时也是和镇海卿齐名,南国的另外一位军神。 传闻中,淮阴王用兵如神,攻无不克。 麾下的赤焰军更是勇猛非凡,个个都有以一当十之勇! 宁无猜一直也只在流言中听说过,在话本中见到过,如今总算是当面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军神! 松绿色的宽松长袍落在地上,坐定浑如虎相,年近天命却依旧身材健硕,两鬓微白,和陆红袖长着同样的一双桃花眼,面容些许冷峻,看起来颇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虽然眼角和脸庞都生出了些许皱纹,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来,这位淮阴王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冷酷的帅哥。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淮阴王点了点头,看向宁无猜道:“洛都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盛传的夔门弟子竟然如此年轻,玉致的眼光确实不错。” 虞青梅闻言眉梢一挑,宁无猜却是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公主付给我们报酬,我们自然会尽心尽力。” 淮阴王看向一旁的陆红袖,沉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虽然是第一个得到玉玺碎片的,但是镇妖司倾巢而出,在云州搜查了许久,恐怕不日便会有其他的玉玺线索浮出水面。” “不过既然你已经掌握了一枚玉玺碎片,即便现在二皇子得势,也不可能把玉玺拼凑齐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红袖轻蹙着眉头,敲着桌案道:“剩下的三块碎片,抢在镇妖司之前全部拿到手估计不太现实,但手里若是多握着几块碎片,最后翻盘的筹码也会大一些,王叔,你也知道钟山印对于我父王而言意义重大……” “那混账……” 听到陆红袖的话,淮阴王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是颇为生气的一扫衣袖,寒声道:“看看他这几年做的荒唐事,意义重大,那钟山印即便意义再重大,能有女儿重要么?!长生……长生……若早知如此,我当年宁可把皇位让给一条狗,也不让给他!” 猛人啊! 宁无猜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破口大骂南王的淮阴王,忍不住肃然起敬! “王叔……” 陆红袖却是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父王其实对我很不错了,他绝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淮阴王却是冷哼一声:“苦衷?若是给你留足后手何至于此!他那是觉得亏欠你母亲,毕竟……” 见到淮阴王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陆红袖眼神一动,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叔,当初究竟发生什么事?以前我问你,你总说我年纪尚小,如今时局至此,您还不肯说么?” 淮阴王闻言摇了摇头,叹气道:“并非我不肯说,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很少,只知道与五十年前重明郡发生的那件事有关,你父王曾经并不是这样的……” 宁无猜和虞青梅闻言对视了一眼,师姐师弟俩顿时心照不宣的瞪大眼睛。 好家伙! 又是惊天大瓜! 淮阴王眼神唏嘘,似是追忆般缓缓说道:“你父王年轻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治军方面就连我都很难与之相比,修炼一道上更是少有的天才,再加上容貌英俊,性情坚毅,待人又有清风明月般的温柔,当年的他简直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光芒……” “那时的他,有理想,有抱负。” “曾与我们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理想中的南国,要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要让所有人都能摒弃身份尊卑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因为自己身为南国人而骄傲自豪。” “平匪患,治洪水,他一步步身体力行的实践着他所说的一切,在百姓中积累起贤名与威望。” “二十岁的他,笑容灿烂,光明坦荡……我一直深信着,若他登上皇位,会比我们所有人做的都要好,南国也一定能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淮阴王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叹气道:“可是……” “自从五十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淮阴王声音逐渐沉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愤怒,似悲伤:“他抱着那枚玉玺,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在父王驾崩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南王,又在即位后稳稳的跨入了知命境界。” “可是,当初的他却消失了。” “他变得阴沉,没有人能揣摩到他的心思,他变得昏庸,放逐了一直跟随他的忠臣,他变得愚钝,开始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情绪,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不爱你母亲,但为了巩固皇位却娶了她,仿佛和以前像是两个孑然相反的人。” 淮阴王说着,看向陆红袖凝重道:“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派人查过,但一无所获,整件事像是被人从世间抹除掉了一样,当年记得这件事的人也不过是记得一个大概,具体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若硬要我形容的话。” “你父王,陆槐,还是当年的那个陆槐……文韬武略,乃至修为和血脉都没有从他身上流失,甚至还能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只是……” 淮阴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道:“没有了心。” 陆红袖不解的望向淮阴王:“没有了心?” 宁无猜也跟着看向淮阴王,微微皱眉。 若是按照淮阴王所说,当初的陆槐的确有明君之姿,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如今昏庸无道的南王更加荒唐。 五十年前…… 没有了心? 淮阴王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父王并不是灵魂被人调换,身份也做不得假,而性格更不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变化,他身上仍旧有当年的影子,但却仿佛除了长生,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忠臣奸佞,好人坏人,善举暴行,仁政苛政,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没什么两样的,所以才导致时局糜烂至此。” “这一点,与其说是什么东西他都不放在心上,更像是原本心脏的位置上缺了一个大洞,什么东西都没法将这个大洞填满。” “所以,才成了一个无情无恨的无心之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师姐的神话故事 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洗剑阁还是天下第一剑宗。 五十年前,当代阁主天河卿,血祭前朝镇国剑,借此超脱天卿。 同样是五十年前,重明郡地龙翻身,重明神鸟现世,天河卿被南王和两位无名剑仙所阻…… 五十年,二十年,仿佛是一个轮回,他当时碰到的事情,仿佛都与二十年前有关,而二十年前发生的所有事,又都与五十年前的事情紧紧相连。 宁无猜结束修炼,躺在王府里那又软又大的床上,温润明亮的双眸轻眯着,望着房梁。 脑海里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的闪过。 如果说南王真如淮阴王所说,转折点是五十年前重明郡的事,那就说明五十年前天河卿战败时,其实并不像燕无涯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还发生了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细节。 譬如,当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文字记录。 又譬如,当年可没有五鬼兜天大阵,天河卿血祭镇国剑,死了这么多人,理论上应该会诞生出怨气冲天的鬼君,但重明郡包括周围几县这些年却是风平浪静。 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是燕无涯不知道的,而这一点则导致了上面那些事,还有南王性情大变。 另外,那两名无名剑仙,似乎存在感极低的样子。 当年引发了那么大的动静,重明郡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样子和壮举,这本身便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而且当年天河卿血祭镇国剑是为了超脱天卿? 这么说来,天卿未必是举世最强? 在天卿之上,或许还有着另外一个境界? 天卿已经是堪称陆地神仙了,天卿者增五百寿,有陷州沉陆之能,举手扛山,挥剑开海,甚至滴血亦可重生,除却寿元不够悠久,完全可以媲美神话传说了。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 那么在天卿之上还会有什么? 宁无猜眸光轻轻闪动,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把握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敢确认。 长生? 可若是长生,千年之前,万年之前,十万年之前,长生的那些人又在哪里呢? “吱呀……” 听见屋门发出一阵轻响,宁无猜连忙坐起身来,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拿着一袋青梅干,青衣飘飘的走了进来,对他眯着眼睛笑起来:“小宁儿,干嘛呢?” 宁无猜看向那双明亮的狐狸眼,他记得大师姐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一般都没好事,顿时警惕了起来:“就是在想一些神话故事,什么事儿?” “哎呀~” 虞青梅顿时娇嗔了一声,粉拳轻锤了一下宁无猜:“没事我就不能跟我最亲爱的师弟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了吗?不要总把人想的那么功利好不好?” 宁无猜一翻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种当,他在十岁那年就上过一次了,当时虞青梅把小师叔养的五彩雉烤了,分了他一个鸡腿,结果他被小师叔抓了个正着,追着他满山跑。 虞青梅要是没有事找他,他宁无猜三个字倒过来写! 见到宁无猜一脸不信,虞青梅顿时眼睛转了转,没话找话的道:“对了,小宁儿你在想什么神话故事啊,是你跟我讲过的不?” 宁无猜想了想,他当初为了打发时间,的确给虞青梅讲过,于是点了点头无奈道:“讲过的,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后羿射日……” 虞青梅眼睛一亮,精致的小脸上顿时露出好奇的神色:“对了,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说愚公移山的时候为什么不找精卫打工?精卫填海为什么不让夸父先喝掉点?夸父逐日为什么不到后羿那要现成的?” 宁无猜顿时就愣住了,看着师姐的那张狐媚子脸发呆。 草! 还真是! 等等,这是我家那愚蠢的大师姐能问出来的问题?! 这一定不是我家大师姐! 看着眼睛里满是坏笑的虞青梅,宁无猜顿时反应过来,这估计又是什么师姐的恶趣味,于是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哪那么多问题……” 说着,宁无猜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虞青梅连忙眼神一变,抓住宁无猜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看向宁无猜:“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小宁儿,师姐被人欺负了~” 宁无猜顿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神情,于是重新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戏精师姐飙戏。 “小宁儿,你都不知道,师姐被人欺负惨了!师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 “嗯?” “拉扯大,把你拉扯大……” 虞青梅狐媚子脸缓缓凑近,可怜兮兮的鼓着脸颊,妄图打感情牌来迷惑宁无猜:“总之,你跟师姐可是一边的!你说,你是不是得帮师姐出气?” 宁无猜却是呵呵冷笑一声,伸手抵住虞青梅的脑门,看着师姐那张气鼓鼓的脸,轻哼道:“少来,您可是点星境的大高手,我一个天门境的小喽啰,能帮你出什么气……” “你又跟师姐顶嘴!” 虞青梅腮帮鼓鼓,气愤道:“没良心的小赤佬,你现在翅膀硬了,都不管师姐了!枉我当初在山上请你吃兔子腿……” 宁无猜冷冷一笑,反驳道:“你吃剩的。” 虞青梅大声辩解道:“那,我还请你喝酒……” 宁无猜冷笑:“掺水。” 虞青梅慌了神,转了转眼珠子:“那修炼……我还督促你修炼来着!” “呵呵。” 宁无猜给了大师姐一个眼神,让大师姐自己慢慢体会。 虞青梅顿时气急败坏,捂着脸就开始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嘴里不断地说着“小赤佬”“没良心”“师姐心好痛”之类的话。 假哭了半天,透过指缝看到宁无猜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神情,虞青梅顿时眼珠一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放下手掌,伸手捏出一颗青梅递到宁无猜嘴边,呵气如兰的讨好道:“小宁儿,来吃颗青梅嘛……很甜的。” 宁无猜一脸嫌弃的躲过去:“你哭了这么久,谁知道你手上有没有鼻涕……” 虞青梅恼怒的一挑眉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好啊,那师姐不用手也能喂你。” 看着虞青梅舔了舔红唇,轻轻咬住青梅干,双手支着床榻凑过来,宁无猜顿时跳了起来,红着耳根道:“虞青梅你神经病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帮你找场子出气是吧!我答应了!” 虞青梅脸上顿时露出胜利的笑容,张口将青梅干吞了下去,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宁无猜手足无措的身影,满眼笑意…… 第两百章 相看两相厌 “哼!坏女人你终于回来了?来跟本郡主再大战三百回合!” 宁无猜瞪着眼睛看向虞青梅,指着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身宫装,鼓着小圆脸掐腰的小萝莉:“你被她给欺负了?” 虞青梅顿时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抱着宁无猜的胳膊,皱着鼻子轻哼道:“师弟你快告诉她,你压根就没看上玉致公主,让她天天坏女人长坏女人短的!” 宁无猜好奇道:“她为什么叫你坏女人?” 还没等虞青梅回答,小萝莉便皱着短短的眉毛,在一名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气愤道:“因为她跟玉致姐姐抢男人!” 说着小萝莉看向宁无猜,似乎还有些怕生,但却鼓足了勇气般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你就是玉致姐姐的男人,宁无猜!你怎么能背着玉致姐姐跟这个坏女人在一起!”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陆……陆小喻是吧?别乱讲啊!我不是你玉致姐姐的男人啊!” 虞青梅顿时一挑眉毛,抱着宁无猜的胳膊对陆小喻吐了吐舌头,轻哼道:“听到了吧,我家小宁儿才看不上你家玉致姐姐!” 陆小喻鼓着脸颊,奶凶奶凶的看向虞青梅,大声反驳道:“他说的才不是没看上玉致姐姐!明明说的是他还不是玉致姐姐的男人,但是迟早会是的!” 虞青梅挺了挺胸,轻蔑一笑:“那是我家小宁儿没好意思说,你玉致姐姐小气又腹黑,长得也不漂亮,胸还小,小宁儿才看不上她那样的!” 陆小喻小脸涨红:“那也比你好看!丑……丑八怪!” 虞青梅气得直咬牙:“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陆小喻张了张嘴,敲了敲自己的牙齿,大声道:“我牙长齐了,丑八怪坏女人!” “你你你……你才丑!你是丑丑的丑小孩!” “我不是!你丑!你是丑狐狸精坏女人!” “你是盘子脸的丑小孩!” “胸部畸形的丑女人!” “嗨呀!” 虞青梅顿时柳眉一挑,气得三尸暴跳,张牙舞爪的撸胳膊挽袖子道:“姐姐这是大!大你懂不懂!没有胸的小屁孩,等你长大羡慕了,你还没有呢!” “师姐!不至于不至于!师姐冷静啊!” 宁无猜脸色一变,连忙抱住不断蹬腿儿的大师姐,将两人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简直就是相看两相厌。 一个什么都还懵懵懂懂。 一个又是炸药性子,一点就着。 偏偏对方年纪小,虞青梅打又不好打,骂又不敢骂的太难听,所以每次斗嘴都在一声声“坏女人”中铩羽而归…… 虞青梅气得眼泪汪汪,看向宁无猜跺脚撒娇道:“小宁儿,你快帮我骂她!” 宁无猜顿时一脸无奈,看着对面满脸憨气的小萝莉,掐着腰在风中趾高气昂。 心说你们两个这不就是菜鸡互啄? 就这还请外援? “小十七!” 随着一道婉转的声音响起,陆小喻顿时眼前一亮,转身就跑出了小亭子,向着来人扑了过去:“玉致姐姐!” 陆红袖顿时抱住小萝莉,揉了揉脑袋,笑道:“这两天看你天天往风波亭跑,你父王说让我看着你,多读读书。” 陆小喻顿时脸色一僵,抬头看着陆红袖,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恐惧。 陆红袖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抗拒,于是轻笑了一声:“若是不读书,长大了就要去放猪。” 陆小喻顿时用力的啄着脑袋:“放猪好,放猪好……” 说着说着,用力咽了咽口水。 陆红袖眼里顿时闪过一丝错愕,顿时敲了敲陆小喻的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懒又馋,还爱玩,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蠢妹妹。 鲜红如火的衣袖轻扫,步钗摇晃着,陆红袖抬头看向宁无猜两人,微微一笑:“宁公子,虞姑娘,原来你们也在啊。” 虞青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抱着宁无猜的胳膊,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 宁无猜也没想到,躲了两天的玉致公主,竟然在这里又遇上了,只好轻轻拱了拱手苦笑道:“公主。” 陆红袖桃花眸轻轻一挑,涂着胭脂的唇角微微上扬:“宁公子这两天,为何总是躲着我?” 宁无猜顿时嘴角一抽:“有……有吗?没有吧……” 说实话,他都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难得碰到这么个能和师姐不相上下的美女主动接近,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深入了解,而是转身逃跑。 “玉致姐姐我知道!都是这个坏女人!她在抢你男人!”陆小喻高高的举起手来,指向虞青梅。 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横了讨厌的小屁孩一眼。 陆红袖脸颊微微一红,镇定自若的看向宁无猜,抿嘴道:“宁公子,舍妹年纪尚小,童言无忌……” 宁无猜表示理解,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对了我记得初一找我还有事,我就不久留了。” “好……” 陆红袖浅笑道:“我也刚好要去见王叔。” 看着两人出了亭子,往两个方向走去,陆小喻站在原地,皱着短短的眉毛疑惑道:“怎么会这样啊……明明玉致姐姐人长得漂亮,对人也很好,还很优秀……” 虞青梅静静看着小萝莉怀疑人生,解下葫芦坐下来,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青丝哼道:“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一个人是心声告诉你的,可不是衡量对方是否优秀,是否与你足够匹配。” 陆小喻转过头来看着她,皱着眉毛:“你怎么还不走?” 虞青梅美眸一眨,看着被春风吹皱的湖水,得意的轻哼道:“我自然是留下来落井下石,现在你看到了吧,我家小宁儿根本对你玉致姐姐没兴趣!” “那对你也没什么兴趣,坏女人!”陆小喻气得小脸涨红,怒视着虞青梅。 虞青梅想了想,翻了个白眼:“说了你也不懂,懒得跟你这个小屁孩儿多说!” 说着,虞青梅便打开酒葫芦,眯着眼睛灌了一口梅子酒。 酒香四溢,随风飘起。 陆小喻原本气呼呼的看着虞青梅,闻到味道却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紧接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呆愣愣的看着虞青梅。 皱着短短的小眉毛犹豫了半晌,陆小喻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争气的开口问道:“坏……坏女人,你在喝什么?我能不能尝一小口?” 虞青梅刚想开口嘲笑这个嘴馋的小豆丁,却突然眼睛一转,嘴角轻翘着笑了笑:“好啊,不过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坏女人了。” 说着,就将酒葫芦给陆小喻递过去。 陆小喻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兴冲冲的就要伸手去捧酒葫芦,结果却捧了个空。 “还有。” 看着一脸懵的陆小喻,虞青梅抬起酒葫芦,眯起狐狸眼,宛若勾人心神的狐妖一般,诱惑道:“你得当我的小眼线,帮我盯着陆红袖,只要有风吹草动,还有聊到小宁儿的话题,你都得跟我汇报……” 陆小喻瞬间清醒了过来,鼓着脸颊大声道:“你做梦!坏女人,我是不会背叛玉致姐姐的!” 虞青梅点了点头,挑眉道:“好啊,那你就喝不到我亲自酿的梅子酒了。” 陆小喻吞了吞口水,瞪着虞青梅:“不喝就不喝!我不稀罕!” 虞青梅靠着亭柱,一边喝着梅子酒一边开口道:“还有外面的小吃,我看这王府看守很严,你没怎么出去逛过夜市吧?有甜丝丝糖人,酸甜酸甜的糖葫芦,糯香糯香的驴打滚,还有烤土豆,鸡蛋灌饼,晚上从头吃到尾,逛上三天三夜也吃不完……” 陆小喻顿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虽然经常跑出去,但确实没去过夜市。 虞青梅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看着她,递出酒葫芦,声音如同蛊惑般的在陆小喻耳边响起:“怎么样?小宁儿对你玉致姐姐没兴趣,你也不算背叛你的玉致姐姐,帮我这个忙,我就给你喝梅子酒,带你溜出去逛夜市,从头吃到尾……” 陆小喻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眉毛纠结的皱在一起。 父亲往日的谆谆教导在耳边响起,顿时眼神坚定起来,铁骨铮铮的看向虞青梅…… 第两百零一章 陆小喻的间谍日记 “豆浆豆浆,这里是翠花,重复一遍这里是翠花,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完毕。” “辰时三刻,今天照例起床,穿好了衣服去找全世界最好的大姐玩,发现大姐在看书,我偷偷看了一眼,书名叫做《霸道女帝爱上我》,没有搭理我,完毕。” “辰时六刻,告别亲爱的玉致姐姐,期间吃了半盘枣泥酥,喝了三盏茉莉香片,玉致姐姐并无异样。另外,枣泥酥做得太干了,火候有些太过,香片也甜甜腻腻的,怀念昨晚的驴打滚和梅子酒,完毕。” “巳时一刻,被父王和玉致公主请来的先生拉去背书,头昏脑涨,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巳时三刻,已经装病躲过一劫!我谎称自己头疼,听先生的话只能听到一半,估计今天上不了课了,先生半信半疑的说八十八,我说四十四,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是脑袋进水了,不光是今天,我以后都不用上了……感谢豆浆,感谢组织,任务目标不变,翠花将继续潜伏,完毕!” “午时四刻,午膳做好了,和尊敬的玉致公主一起用餐,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大鱼大肉看着就腻,奈何父王就喜欢吃这些,怀念前天的鸡蛋灌饼,唉……” “午时五刻,被父王和讨厌的陆红袖赶去背书,一人还训了我一句,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先生让我休息这件事。” “午时八刻,豆浆请注意!豆浆请注意!凶残的红辣椒正在逼近油条!重复一遍,凶残的红辣椒正在逼近油条!请豆浆进入一级战斗准备!完毕!” “未时一刻,讨厌的陆红袖并未久留,只是与油条寒暄了片刻,出来时正好碰到了我,还夸了我两句。” “未时三刻,我跟踪尊敬的玉致公主,发现她在给我准备新的纸鸢,应该是要送给我的生辰贺礼,我有点愧疚了,我不想再做眼线了……” “申时两刻,刚才亲爱的玉致姐姐派人来给我送鸡汤,里面放了大枣,桂圆,枸杞,参片,燕窝还有冰糖,说是给我补补脑子,虽然鸡汤不好喝,但玉致姐姐对我很好,我感觉很对不起她。” “申时三刻,全世界最好的大姐说明天要带我出城踏青放纸鸢!对不起,豆浆,这不是一顿烧烤就能解决的问题……” “酉时一刻,两顿可以。” “酉时五刻,亲爱的玉致姐姐再次行动,我看见她秘密约见初一和尚,估计是想侧面迂回,另外,你得说话算话,今晚我要吃十串大腰子!完毕!” “酉时八刻,尊敬的玉致公主前往书房与我父王密谈,估计是商量明天出城踏青的事,不过临走前还送了我父王一根鸡毛掸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对了,你说的火锅是什么东西?” “戌时六刻,大腰子就是好吃!不过烤串我大概吃腻了,没有激情了,我想吃你说的火锅!完毕!” “戌时七刻,什么?钟山郡没有火锅?!” “戌时八刻,麻辣螺蛳?本郡主怎么从来都没吃过?配酒真的好吃吗?行吧,明天去试试。” “亥时一刻,东窗事发,父王知道先生今天没给我上课的事了,翠花危!重复一遍,翠花危!请豆浆速来解围!” “亥时四刻,讨厌的陆红袖,我终于知道那根鸡毛掸子是做什么用的了!翠花负伤,重复一遍,翠花负伤,不便下床!任务暂且终止,完毕!” “亥时五刻,感谢组织的丹药,屁股不疼了!” “亥时七刻,辛勤的翠花准备就寝,明天继续,凶残的红辣椒必将一败涂地!完毕!” …… “卯时七刻,今天醒的有些早,昨晚睡觉时突然想到,这样的交流很容易暴露,我听我父王当初讲过军里的事,或许我们有必要搞出一套暗语来,加密通话,完毕。” “辰时四刻,不行,我不同意,驴打滚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是屁股两个字呢,还有大腰子,我决不允许我美食榜里的第一位代表小贱人三个字!完毕!” “辰时七刻,讨厌的陆红袖来看我,唠叨了我两刻钟,顺便取消了踏青,完毕。” “巳时五刻,尊敬的玉致公主派人送来了金疮药,我觉得她还是很在乎我的,虽然她总是说让我学习是为了我好,可我真心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我不想当什么大小姐,我只想修炼,然后吃遍天下美食……” “巳时六刻,你才是饭桶!” “午时一刻,亲爱的玉致姐姐特地让厨房给我单独做了一桌菜,有雪耳羹,杏仁糖,翠园锦囊滚面筋,虾仁溜扇贝,乳鸽松……受伤针不戳。” “午时三刻,全世界最好的大姐向父亲求情,我从今以后不用在背书了!父亲还要请人教我修行!我叛变了,我要帮全世界最好的大姐追到姐夫!” “午时八刻,那我还能跟你去吃麻辣螺蛳么?” “未时一刻,豆浆你真好,我再也不说你是坏女人了,麻辣螺蛳配花雕,花雕是什么?好喝么?” “未时四刻,你说的也有道理,剑都是娘们练的,用拳头砸人才威武霸气!可咱们南国不就是剑修盛行,我父王给我找的也是剑修师父,我到哪找人教我用拳头砸人去?” “未时六刻,什么灵根?我好像是风灵根,怎么了?” “申时一刻,湿呼在上,受徒儿翠花一拜!” “申时三刻,豆浆湿呼,豆浆湿呼,这里是翠花,我在朗月亭,重复一遍我在朗月亭执行卧底任务!完毕!” “申时四刻,发现目标踪迹,亲爱的玉致姐姐在看书,是《霸道女帝爱上我》的姊妹篇《冷酷女帝的契约情人》,完毕!” “申时五刻,传书险些被尊敬的玉致公主发现,不过父王派人正好来找她,被数落了几句让我回去养伤,萌混过关,完毕!” “酉时一刻,讨厌的陆红袖正在接近师娘!重复一遍,我在梅影小阁,讨厌的陆红袖正在接近师娘!” “酉时六刻,等等,不要男师娘!不要男师娘!” “戌时六刻,麻辣螺蛳真好吃,花雕酒也好喝!爽!湿呼你说得对,一辈子就这么短暂,当然要痛痛快快的活!我要放肆的笑,放肆的哭,爱恨猖狂,一生坦荡!家里的菜太难吃了,今天吃的那个什么……什么什么叫花鸡!就这个,对!我准备去跟老陆摊牌,我明天就要**!” “亥时三刻,屁股疼,湿呼速来!” “亥时六刻,这个家不待也罢!该死的鸡毛掸子,凶残的红辣椒必将一败涂地……” 第两百零二章 一条龙 “爽!” “爽呀!” 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高高兴兴的举着拳头,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初一和尚顿时迷茫的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虞姑娘什么时候和陆小施主关系这么好了?” 宁无猜一头长发被玉簪绾起,懒懒的拄着脸颊,对初一和尚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还奇了怪了呢。 明明前两天还“小屁孩”“坏女人”的叫个不停,现在却好的跟连体姐妹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 说不定大师姐还真有特殊的哄孩子技巧? 在夔山上时,小师弟不也经常被坑,但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大师姐抓兔子么? 温润的眼眸半睁半闭着,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惬意春风,宁无猜不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妈了个巴子的,宁爷,佛爷,别看你们他娘的个顶个的修为高超,嘿嘿,但这消息你们就没我灵通了吧?” 李精忠却是嘿嘿一乐,嗑着瓜子,也不卖关子:“我听说陆小郡主前两天又他娘的把先生气走了,娘希匹的,要说这正常也没什么,不过问题出就特么出在这陆小郡主身上,算上这个先生,这他娘已经是被气走的第十七个先生了!” “所以啊,淮阴王索性也就放弃了,直接他娘的给小郡主请起修炼师父来……” 宁无猜顿时眼睛一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不会吧不会吧?!” 自己当师叔了?! 草! 草草草草草! 想着虞青梅带着小郡主举起一大一小两只酒葫芦畅饮,然后摸着小肚皮一起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脚下踩着哭哭啼啼的妖魔鬼怪,大嚷着“姑奶奶今天超度了你!” 宁无猜就立刻化身鲁迅,瞪着眼睛拍案而起,心里顿时即兴创作起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有毒吧?! 虞青梅自己嚯嚯夔门不够,还培养了个女魔头2.0?! 之前宁无猜还没太大感觉,但是现在这么一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同样对学习无感,同样有个有权有势的强横爸爸,同样喜欢偷懒,同样馋嘴,同样气死人不偿命,甚至还同样名字里有个yu字! 草! 大意了! 以后他…… 宁无猜突然一愣,对啊,他以后回不回夔山还不一定呢,小师弟跟这小郡主年纪差不多,要遭罪也是小富贵儿遭罪啊,跟他宁无猜有什么关系? 是小富贵儿遭罪啊。 啊,那没事儿了。 心里默默的为小师弟默哀了三秒,宁无猜顿时脸上重新露出平静的笑容,重新坐了下来,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惠风和畅。 岁月……静好…… 正眯着眼睛感受日常悠哉,就听见一旁的李精忠开口大大咧咧的问道:“他马勒戈壁的,对了宁爷,之前佛爷不是说……淮阴王他娘的找到第二块玉玺的线索了么?妈了个巴子的,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抬手白色的僧袍叠落下来,宣了声佛号:“之前玉致公主也找贫僧来聊过这件事,不过只是传闻,还没有可靠的消息传来,玉致公主让我们做好准备,淮阴王已经派人去打听虚实了,这几天估计就能回来。” 宁无猜睁开眼睛点了点头:“玉致公主也跟我说了,据说是在不老乡,风波郡那边,离钟山郡这边不是很远,同样背靠着钟山……” 李精忠闻言顿时脸色一垮,挠头道:“那为啥就没跟我说?马勒戈壁的,我不配么?” “南无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宣了声佛号,大笑着看向李精忠:“李爷你不都要进宫当公公去了么,配不配的有那么重要么?” 李精忠顿时淫荡的笑一声:“笑那么开心干嘛,你一个和尚,还不是跟公公一样,要这铁棒有何用?” 初一摇了摇头:“众所周知,贫僧是花和尚。” 李精忠笑容一僵:“马勒戈壁的,草率了。” 想想他娘的也是,一个连老虎都想脱裤子上的花和尚,佛门的清规戒律的确对他没啥约束力。 “况且,我们雷音寺对我这种小和尚要求不算太高,但若是星蕴境以上,犯了淫戒就要根据不同程度而受刑了,严重的还会要命。” 初一紧接着郑重说道:“当年我就有一个太师伯,据说曾经云游到东海,和一名龙女相爱了,还生了孩子,回去死不悔改,后来便因为这条规矩丢了性命。” “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从小听说龙的传闻,但谁都没见过真的有龙存在。反正自我入寺起,就没见过因为犯淫戒而受罚的高僧……” 宁无猜想了想,除了他的夔龙星蕴还有冯河的伪蜃龙星蕴以外,他好像还真没见过活着的龙。 画江的那位小龙王顶多算头蛟。 而鬼市上,虽然见到了龙骨,但那条蜃龙已经死了不知道几十年了。 近几年虽然一直听闻东海有龙的传说,坊间也有故事流传,什么《冷与热之歌》啦,《龙族下江南》啦,《龙王殿下的小娇妻》啦,《少妇白龙》啦…… 但是他们这一辈,好像还真没听说过,谁真真正正的见过龙。 “马勒戈壁的,我见过。” 李精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眼神如风般忧郁的看向两人,沉声道:“这个世界上,龙是真正存在的,而且就他娘在风波郡的怡红院!”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没想到李精忠竟然会说他见过。 看着一脸唏嘘的李精忠,宁无猜的脑海里顿时脑补出了一个有故事的卧底,为了黎民百姓重伤垂死,与一头龙在怡红院温柔邂逅的感人故事……个鬼啊! 这怡红院一听就特么不是什么正经名字啊?! 龙,在青楼?! 这特么听着就开始离谱起来了好嘛?! “因为。” 宁无猜屏气凝神,望着满脸严肃的李精忠,心底逐渐升起了一丝预感。 只见李精忠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的脸上顿时缓缓浮现出一抹荡漾的笑容:“我他娘曾经在怡红院,就被一条龙服务过……”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鼓掌道:“就尼玛的邪门!” 初一和尚也点了点头,满脸佩服的赞同道:“阿弥那个陀佛,李爷你这是痔疮刚好嘴上火,东方不亮西方亮,后面不翘前面紧,总有一个在路上啊!” 第两百零三章 野外破庙 “呀!”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夜空中,发出清亮的光,云层仿若轻烟一般,树梢在淅沥沥的雨幕中轻颤着。 冷风吹过,夹着雨水落下,连带着空气中都飘满了泥土味儿。 一只羽毛黑亮的乌鸦飞过天际,瞳孔倒映着远处灯火明灭的钟山郡,扑打着羽翼掠过夜色。 春雷在云层中沉闷的蛰响着,银亮的闪电陡然划过夜空,照亮了远远的钟山郡,照亮了巍峨的钟山,也照亮了蜿蜒的山路。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水洼中,荡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啪!” 泥点子被猛烈溅起。 伴随着马儿急促的嘶鸣,马蹄声连成一片,迎面而来的劲风将那声白黄两色的长衣掀起。 “师兄!” 密集的马蹄声中,有人高喝道:“破庙!” 为首那名长脸剑眉男子身后背着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闻言后冷峻的点了点头,哪怕周身被雨水打湿,也毫无释放灵力隔绝雨水的意思。 “呀!” 黑亮的羽毛在雨幕中轻轻抖动着,黑色的身影飞过夜空,转动着的鸟瞳冰冷无比。 看着一群人策马在山路上疾驰,马蹄在雨幕中翻飞着,随着头顶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远处的破庙……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破庙前。 破庙傍着山脚而建,荒草丛生,破旧的瓦片和残缺的门窗被雨水冲刷的新亮。 门口栽着一棵老树,上面挂满了破旧暗红的祈愿带,光秃秃的枝杈在雨水中轻轻摇晃着。 雨水潺潺的从破庙的屋檐上落下,宛若成串的水帘。 “轰隆隆……” 闷雷声声,耀眼的闪电在云层中蜿蜒亮起,一瞬间照亮了满天雨水,也将这野外照得一片昼白。 “慢。” 为首的那名长脸男子下马,抬了抬手,看向那庙里腾腾的火光,还有外面那辆马车,冷声道:“有人。” 身后四名年轻男子也跟着连忙下马,伸手纷纷按在了身后的剑柄上,任凭雨水从眉间滑落。 其中一名国字脸打量了一眼那架马车,还有拴在屋檐下,体态矫健优美的小母马,眼神警惕的看向那长脸男子询问道:“进?” 为首那名长脸男子点了点头:“进。” 说着,那名长脸男子便率先背着长剑跨入了破庙当中。 黄白色的长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上半身健硕的肌肉,迎面而来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颊,雨水沿着发梢和下巴滴滴答答的落下。 一,二,三……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 明亮的眼眸在火光中闪烁,看清了破庙内的景象,眼神轻轻在这五人身上依次扫过,心中不断判断着。 嗯…… 眼前这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发被一根玉钗在脑后绾起,青白两色的长袍一尘不染,透着一股斯文的气质。 大概,是哪家的公子哥? 他旁边这两位姑娘,左边这位长着一张狐媚儿脸,身穿青衣,举着一只玉质的酒葫芦,肤若凝玉,手若柔夷…… 长脸男子顿时忍不住为之一愣,说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 这是,狐狸精么?! 世间怎会有如此容貌的女子?! 长脸男子后退两步,想到师门中看到的那些关于狐妖的传说,眼神微变,然而看向另外一位时,却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红衣劲装,束着马尾,一双桃花眼中隐隐透着英气,膝前横放着一柄黑金色的长剑,竟是一位容貌不下于那青衣女子的侠女! 古怪! 有古怪! 长脸男子眼神轻敛,这种容貌的女子本就是世间罕有,怎会在一间小小的破庙中接连见到两名?! 还有那名公子哥,他身边既不是什么身高马大的随从,也不是什么手持刀剑的护院,而是一名看起来尖嘴猴腮的小流氓,还有一名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 公子哥? 狐狸精? 侠女? 小流氓? 和尚? 这尼玛是什么组合?! 雨水从长脸男子的下巴轻轻滴落,随着篝火噼啪的爆柴声,映亮了那长脸男子懵哔的眼神。 他…… 彻底看不懂了…… “轰隆隆!” 庙外一道闪电卷过,紧接着便听到隆隆的闷雷声在外面响起,大雨滂沱的落下,在水洼中激起了一片水蒙蒙的轻烟。 拿树枝轻轻翻动了两下篝火,火星顿时在火舌中飞舞起来。 李精忠转头对上那双眼眸,顿时吓得心头一哆嗦,连忙偏过头来,纳闷的看向宁无猜:“宁爷,你说那人老特么看我干啥啊?马勒戈壁的,不会看上我了吧?” 在钟山郡又待了两天,淮阴王那边总算确认了第二块玉玺碎片的位置,他们便连忙动身。 临别时,虞青梅和陆小喻这对儿师徒还依依不舍的,哭哭啼啼的上演了一出师徒情深,晚上临别的时候,陆小喻还伤心的多吃了七八碗饭。 而陆红袖…… 宁无猜转头看了一眼红衣侠女装束的陆红袖,见到陆红袖正蹙眉啃着牛肉干,眼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也没想到这位玉致公主竟然要求跟他们一起上路! 师姐那么任性也就罢了,毕竟师姐没心没肺,堂堂未来的南国女帝怎么也这么任性?! 宁无猜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师姐和这位南国女帝互相看不顺眼,一个嚣张绝伦,一个绵里藏针,这还没到风波郡,这两个人就快打起来了。 接下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呢。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宣了声佛号,看着靠在小破庙另外一边休息的五个人,认真的摇了摇头:“李爷,贫僧觉得不是,他总看你大概是觉得遇到了同类。你看这几个人,明明有修为在身,却既不用灵力遮雨,也不用灵力烘干衣物,我觉得他们脑袋大概有病。” 李精忠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妈的,死秃驴你这是骂大爷脑袋有病?!我看你脑子才有病!” 初一和尚顿时就乐了:“对啊,寺里的师兄弟也觉得贫僧脑子有病,你能跟贫僧并称卧龙凤雏,成为宁爷的左膀右臂,你说你脑子有没有病?” 李精忠顿时露出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样的表情,五官皱皱巴巴的挤在一起。 他不想说话了。 这死秃驴就是个傻子! 还是宁爷说得对,和傻子吵架是吵不赢的,因为他总会把你拉到和他同样的水平,再用丰富的经验来打败你…… “唏律律!”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嘶声。 随着雨水落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隆隆的雷声中闪电划过,照亮了庙外那群女子的窈窕身形…… 第两百零四章 鬼 雨水潺潺,样式繁复的黑色剑衫轻轻摇曳着,一群带着黑纱斗笠的女子从门外走进来, 黑色剑衫露出肌肉流畅的肩头和上臂,自腹部分开,露出腹肌分明的小腹,叠荡着成为裙摆似的结构落在大腿两侧。 这群黑衫女子,各个身材高挑,迈着两条大长腿,宛若前世的超模一般。 顿时让李精忠瞪着眼睛合不拢嘴了起来。 看着李精忠这副五迷三道的样子,宁无猜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说铑铯铍了…… 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姑娘! 这是正人君子干的事儿? 败类! 不当人子! 啐! 他都为李精忠觉得羞耻! 似乎是察觉到目光,为首那名黑衣女眉头轻蹙,走过来手中剑光一闪,黑黝黝的重剑顿落下来冷声道:“喂,可以不要盯着我们看了么?” 什么态度啊! 宁无猜顿时皱了皱眉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看就不看! 见到宁无猜偏过目光,那名黑衣女点了点头,收起重剑便带着其他几名女弟子向着破庙的另外一侧走去。 虞青梅眯着眼睛,凑到宁无猜身边:“好看么?” “嘶!” 被虞青梅掐了一把,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按住大师姐的小黑手,小声解释道:“师姐你别听她瞎说,再好看能有师姐你好看么?!我是在根据她们的服饰和身材,来判断她们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虞青梅顿时给了宁无猜一记粉拳,娇嗔道:“哎呀,师姐天下第一漂亮这种事偷偷知道就行了,还说出来干嘛……” 宁无猜连忙跟着笑了两声,还没等松一口气,紧接着听虞青梅故作羞涩的又问:“对了小宁儿,刚才你看她们穿的那身衣服,想没想过师姐如果穿上……” 如果师姐穿上? 宁无猜顿时心中一颤,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想象着虞青梅穿着一身黑色剑衫,两条大长腿并在一起,青丝如瀑般披落在雪腻的肩头上,媚眼如丝的对着自己勾了勾手指,掐着小蛮腰,露出曲线优美的马甲线…… 想? 没想? 他也分不清了…… 要是说……没想吧……气氛到这儿了…… 可……要是说想吧…… 那确实是刚想的…… “好哇你,小赤佬你刚才犹豫了!果然你对师姐有这种龌龊的想法!”虞青梅顿时脸颊一红,对着小赤佬就要一套闪电五连鞭,好好教训一下小赤佬。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抓住师姐的小拳头。 好家伙! 又是师姐的小套路! 看着脸红的大师姐,奋力挣扎着小拳头,大有一副要跟小赤佬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宁无猜连忙甩锅道:“我原本都没想,明明是你让我想的!” 虞青梅踢腿,轻哼道:“师姐让你想你就想了吗?分明是你自己有龌龊的小心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到虞青梅一副撒泼打滚的模样,宁无猜顿时就无语了:“我刚才真没想那些,就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这种服饰的样式很罕见的,而且还都是女剑修……” 话未落音,却听到一旁的陆红袖开口道:“是玄铁剑冢的人。” “玄铁剑冢?” 李精忠顿时好奇的看向陆红袖,挠了挠头:“妈了个巴子的,听名字挺硬汉啊,怎么他娘的是一群小姐姐?” 陆红袖轻轻一笑,轻声开口道:“这都是因为,百年前天下剑修近战多是男儿,所以当时也有一种说法,就是女子肉身先天弱于男子,轻灵更甚于厚重,所以当时便有一名奇女子横空出世,以强横的肉身,打遍知命无敌手,这也是玄铁剑冢的祖师。” “于是玄铁剑冢的规矩便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了,这也是为什么玄铁剑冢虽然擅长重剑一系,剑法越是粗犷,威力便越大,但门下弟子却多是一些女子,功法也专门契合女子。” 宁无猜顿时点了点头,松开师姐的小拳头说道:“这玄铁剑冢的祖师,确实是个奇女子,不过想要想要扭转这种观念,单靠一个玄铁剑冢还做不到。” 陆红袖开口道:“古往今来,女子成事本就艰难,女帝,女剑宗,女将军……确实嘛,女子在这方面不占优势,能做到者也万中无一,世俗的说法也算正确。” “做到别人所否定的事情,虽说这代表不了什么,但若是没有了这股劲头,恐怕此后,便再无女子敢于想象自己跳出规则。” “扭转不扭转观念倒是没什么,我只是不想随波逐流……” 陆红袖的眼眸晶亮,似乎倒映着篝火,又似乎闪烁着微光。 宁无猜笑了笑,紧接着却听到破庙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抬头望去,只见那群玄铁剑冢的女弟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那群身穿黄白色长衫的男剑修的面前,似乎是闹得很不愉快,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架势。 “怪不得。” 听到陆红袖呢喃了一声,宁无猜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怪不得什么?” 陆红袖桃花眼眨动,刚想说话,却听到一旁的虞青梅轻哼道:“怪不得之前这群剑修浑身湿漉漉的,半天打不出一个屁,连灵气也不用,除了开天剑宗那群奇葩,这钟山郡方圆千里也再找不出别人了……” “不错。” 陆红袖点了点头,说道:“开天剑宗的开派祖师和玄铁剑冢的开派祖师原来曾是一对夫妻,后来也不知怎么就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连带着开天剑宗和玄铁剑冢的男女弟子互相看不对眼。” 嗯?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宁无猜挑了挑眉毛,感觉这种桥段自己好像在哪见过,然而还没等想明白,紧接着便听到剑拔弩张的那边传来了一个讽刺的声音。 “呦呦呦,这不是摇摆阳么?怎么这么拉了?还成落汤鸡了?”为首的那名黑衣女子绕着那名长脸男子走了两步,扛着一柄重剑,满是讥讽的意味。 而那浑身湿漉漉的长脸男子却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拔出背后的长剑,冷声喝道:“鬼!” 第两百零五章 这一幕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鬼!” 随着那长脸男子一声低喝,破庙中的空气不由得更加阴冷了几分,篝火燃烧着映照出一道道森然鬼影。 黑衣女子们齐齐变了脸色,顿时也顾不得再计较两派恩怨,纷纷抽出宽厚的重剑,顿落在身前。 “结阵!注意警惕四周!” 为首那名黑衣女子扛着重剑,周身灵气浮动,连带着斗笠上的黑纱都随之掀起层层波浪。 “噼……” 篝火中的木柴噼啪飞舞起火星,明亮的火焰摇曳,所有人都警惕的站在原地,破庙中安静的仿佛只剩下火星爆裂的声音。 “呼嗡!” 随着一道鬼影在墙壁上一闪而逝,为首的那名黑衣女子果断出手,手中的重剑呼嗡起震颤的风声,将墙壁轰然砸出了一个大洞,土石飞扬开来! 那名黑衣女子身形宛若鬼魅,伸手从墙壁上抽出重剑,凛冽的双眸在黑纱间一闪而逝,眸光闪动。 “轰隆隆!” 闪电在破庙外闪过,将寺内寺外照得一片白昼! 黑衣女子眸光一变,双脚向后轻轻一动,飘动的黑纱被剑锋陡然截断,露出一张略显英气的面庞。 漆黑的长剑卷动雷光,在隆隆的雷声中,闪电般掠过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后,将一只吐着长舌的女鬼铮然钉在地面上! 宁无猜轻轻站起身来,双眸中隐隐有电光闪过,长袖卷动着张开五指,长剑上的剑光顿时宛若雷蛇蔓延开来,瞬间将那只哀嚎挣扎的女鬼绞成了一片飞灰。 天门一重。 从刚才一进破庙他便看出来了,这些剑修弟子的修为大多都在玉桥境左右,唯有领头的两名修为与玉致公主齐平。 刚才那只女鬼虽说只是夜游境,但攻击手段却极为狡诈,藏在那女剑修的影子中,初入天门境的剑修确实很难反应过来。 见到宁无猜果断出手,斩杀夜游境鬼物。 开天剑宗和玄铁剑冢的剑修纷纷脸色一变,就算之前并未将这几人放在心上,此刻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这名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一般的少年,修为竟然还在他们之上! 见到那女鬼哀嚎着化作飞灰,满脸警惕的黑衣女子顿时也明白了过来,长呼出一口气,握紧玄铁重剑的手也微微一松,对着宁无猜道谢道:“多谢!” “不必客气。” 宁无猜袖袍轻招,冬雷剑落入手中,雷光沿着剑锋飞快蔓延,目光看向破庙之外。 那名黑衣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感受着破庙外让人无比恶寒的阴气宛若风丝一般袭来,瞳孔微微一缩,握着重剑的手也不由得重新握紧。 “呼!” 阴风如同脚步一般吹散地上的灰尘和稻草飞快袭来,明亮的篝火在阴风不断摇晃着,很快便随之熄灭。 “吱呀!” “呼啦啦!” 疾风骤雨拍打在屋檐上,水洼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破损的门窗在寒冷的风雨中不断摇晃着,因年久荒废,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剑尖轻轻垂落,雷光在剑脊处游走明灭着。 失去火光的破庙中,一根稻草在脚边轻轻卷起,雨声更加急促而又繁密的落下,激溅起白蒙蒙的水雾。 “轰隆!” 宛若重炮一般的闷雷响彻云层,云层低卷,狂舞的银蛇将四周映得惨白。 破庙内的断壁残垣倒映着阴森的影子,破旧的帷幕挤满了灰尘,一尊断了上半身的勇武神像屹立在身后。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顺着被风吹开的门窗望去,顿时后颈纷纷忍不住为之一紧! 滂沱的大雨中,惨白的身形密密麻麻的站在大雨之中,电光照亮了他们的身影,也照亮了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庞…… 大雨中,百鬼夜行! “鬼鬼鬼!马勒戈壁的!鬼啊!”李精忠抱着脑袋惨叫出声来,惶恐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南无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却是宣了一声佛号,默默的脱下了僧袍,露出浑若精钢铸就的肌肉,从身后慢慢飘散起如同火焰一般扭曲的烟气来。 看着所有人都紧张无比,宁无猜却是看着窗外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庞,忍不住挠了挠头。 好家伙! 这一幕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到二周目啦?! 然而还没等他在心里多吐槽几句,庙外的鬼物们却已是安耐不住了,纷纷发出刺耳而又尖锐的哀嚎,阴风阵阵吹袭而起,向着庙内疯狂涌来! “马勒戈壁的!草你二大爷的!别找我啊!找我干嘛啊?!他娘的佛爷!救命啊!”李精忠顿时都快崩溃了,抱着头就往初一和尚身后藏。 别的他倒是不怕,当时在云州当卧底,就算严刑拷打他也没屈服过,却唯独怕鬼…… 初一和尚也没嘲笑他,一路从西凉过来,就算是比李精忠再不堪的他也见过,说到底李精忠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罢了。 见到李精忠藏到自己身后,初一和尚浑身肌肉顿时绽放出道道佛光,灼红的皮肤开始冒出滚滚浓烟,在身旁两侧化作了数头烟气雄狮向扑来的鬼物撕咬过去! 阴气四溢! 有力的手臂轻轻曲起,初一和尚双眼中隐隐有佛光如同焰火般涌动,咆哮一声:“呢!” 浩大的佛音在破庙中激荡开来,顿时让数只鬼物不由得一顿,初一和尚胸肌鼓荡,双手暴力的撕开一只夜游,天门四重的修为展现的淋漓尽致! 悲悯? 仁慈? 普度众生? 不! 佛门不光有心善的菩萨! 亦有怒目金刚! “滋滋滋……” 宁无猜运剑如飞,将一只小鬼斩成飞灰,右手则在身前荡开,捏出莲花印! 激荡开来的雷光照亮了一隅,倒映在双眸中! 望着那只跃起的日游境女鬼,一张张雷符在空中浮现,纵成一列,随着雷弧蜿蜒浮动四散,一道压缩到极致的雷霆陡然形成箭矢的模样,势如破竹的在空中留下一道焦白的轻烟! 雷法,吐信! “轰!” 滚滚雷声卷过,眨眼间便击穿了那日游境女鬼的半边身子! 连带着屋顶都被这一式雷法击毁,瓦片和暴雨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在那女鬼刺耳的尖嚎声中,一道湿漉漉的身影高高跃起,身上的杏色的长衫轻轻抖动着,伸手将长剑寸寸拔起。 “开天!” 随着一声淡漠的声音响起,身后那柄古朴的长剑缓缓出鞘,耀眼的赤色灵力在剑锋上流动,随着长剑被高高扬起,顿时一道耀眼的鎏火剑光直冲宵练! “轰!” 破庙的整个屋顶被骤然吹飞,砖石在爆风中溅向四周。 庙里,庙外,倾盆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这一道渺小的人影,还有他手中直冲天际的那一剑! 第两百零六章 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在洪若寺 炫酷! 脸庞被这耀眼的鎏火剑光照亮,这是宁无猜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第二个想法便是…… 开天剑宗祖师莫非也是老二次元了?这特么不就是吾王的咖喱棒么?! 心情复杂的看着那奇长无比的剑光直冲天际,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短短的剑光冲天而起! “开天!” “开天!” “开天!” 一名名落汤鸡站出来,高高举剑,在风雨中并肩而立! 伴随着一声声或是热泪盈眶,或是声音嘶哑,或是神色凝重的中二呐喊声,闪耀着五颜六色灵气光芒的剑光瞬间将整片旷野照亮,交错着向鬼群斩下! 草! 这不比博燃?!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情忍不住跟着澎湃了起来,激动地都想跟着来他娘一发核弹剑法! 果然! 爆炸才是浪漫啊! 紧接着,还没等这漫天的咖喱棒落幕,身后的黑衣女子顿时不屑的嗤了一声,抬起手中的重剑大吼道:“姐妹们,我玄铁剑冢,岂能让开天剑宗专美于前?!” “不能!” “不能!” “不能!” 随着一声声娇喝,那黑衣女子一抛手中的斗笠,手中重剑便掀起沉重的暴风声,轰然砸向一名女鬼的肩头! 宁无猜被身后传来的吼声吓了一跳,顿时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到那女鬼整个肩头被砸的凹陷下去,正神色惊骇万分的看着那黑衣女子,眼角顿时忍不住一抽…… 声声哀嚎中,一根根粗大的重剑扬起又落下,充分发挥着暴力美学,结结实实的给这群女鬼上了一课。 看得宁无猜都有些于心不忍了,看着眼前被自己钉在地面上的女鬼,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活着不好么? 非得过来惹这帮人干什么! 摇了摇头,冬雷剑雷光卷过,那名女鬼顿时化作了一阵飞灰。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夜游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叮!你获得返还20经验值!” 看着系统消息在眼前卷过,隐隐感受到体内的修为好像又精进了一丝,宁无猜重新握回冬雷剑。 对付这种低境界的货色,系统给予的经验倒是越来越少了,反倒是每次越级打怪的时候,给予的经验让他收获颇丰。 就拿重明郡斩杀冯河举例,一名星蕴境就几乎把他当时刚刚晋升的修为冲了个七七八八,这还只是返还的经验。 只是可惜了当时诛杀燕无涯的时候。 因为虞青梅那边的连锁缘故,导致当时的系统一直处于欠债状态,斩杀知命境的经验完全浪费了,不然单凭返还的经验值,让他试着冲一冲星蕴估计都有可能…… 早知道当时就不装哔了,先诈降再捅刀子好了! “姥姥!” 就在宁无猜懊恼自己太草率,没有把系统利用到最大化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喊叫声陡然从那耀眼的剑光中传来! 半边肩膀被斩断,浑身上下像是被灼烧溃烂一般的女鬼从剑光中蹿出,有如鬼魅一般的扑向破庙前的那颗老树。 看着那老树宛若地动山摇般晃动着树躯,根须宛若活物一般从泥壤里拱出,抽带出的枝条在身后舒展开来,宁无猜顿时脸色更加僵硬了。 草! 他就说刚才那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不光刚才那一幕! 眼前这一幕也特么好熟悉啊! 看着那庞大的老树将那女鬼缠住,在那女鬼的惨叫中缓缓睁开双眼,从树身上浮现出来了一张苍老面庞,宁无猜顿时忍不住捂住嘴巴,热泪盈眶。 又特么是老树妖! 爷青回! 不过,与刚下山不同的是,他宁无猜早已和当初那个初入天门境的自己判若两人! 当初虞青梅说的果然没错,天门境和天门境也是有所不同的。 百花杀,万剑诀,贯日式,镂星图……毫不夸张的讲,如果遇到当初刚下山的自己,他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把当初的自己碾成渣渣! “可恶的人类!” “卑鄙的外乡人!” 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树根交错着卷过,将一只只女鬼卷成飞灰,阴气反哺回老树妖的本体,让它原本枯萎的树皮逐渐开始恢复起来。 缓缓扬剑指向那老树妖,宁无猜轻轻咧开嘴角,浑身雷光激荡闪耀着,缓缓汇聚到剑尖:“在开打之前我先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在洪若寺?” “可恶的人类!” 那树妖发狂般的嘶吼了一声,藤条漫天卷动,又被宁无猜穿梭着的剑光细数斩断,时不时迸发出道道火光! 宁无猜眼中精光微微闪过,与洪若寺那只老树妖相比,眼前这只明显更加强大,已经踏入了大妖境界,但同样与之相对的,神志却远不如洪若寺那只老树妖那般清醒。 只知道反反复复说着“可恶的人类!”“卑鄙的外乡人!”之类的垃圾话。 万剑诀! 随着剑诀掐起,剑光如雨般逼退那老树妖,宁无猜微微换了口气,冬雷剑再次入手,劲风猛然炸开! 随着手臂拉开,一重接一重的符箓在手掌轮转浮现,宁无猜长发飞舞,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万剑诀伤害不够! 既然这样! 那就…… “轰!” 重剑落下,砍在那树根上,顿时迸溅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树根发狂似的扭曲着,还没等那黑衣女子反应过来,很快便如同当初的宁无猜一般,被无情抽飞! “开天!” 紧接着,随着一声怒吼,炽盛的剑光便当头斩下! 然而那树妖却避也不避,身后藤条飞卷着,将那剑光轰然抽碎,让那长脸男子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师兄!” “师兄!” “师兄!” 身后一群开天剑宗的弟子顿时悲怆的喊了一声,呼啦啦围了过来,将那长脸男子簇拥在众人之间,大雨倾盆的落下,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愤怒,紧紧的握着长剑。 那长脸男子望着倾盆大雨,虚弱而又欣慰的一笑,对着众人竖了个大拇指,鲜血染红了衣襟:“梦想……不要……停……下……来……” “师兄!不!” “站起来!站起来啊混蛋!” “师兄的梦想就由我王铁蛋继承啊!” “全力以赴吧各位!” 宁无猜满脸复杂的看着那群声嘶力竭嘶吼着的奇葩,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 我这边还在打架啊! 神特么梦想不要停下来……就吐了几口血,连肋骨都没断,又没死! 说这么中二的话,这群人就不会尴尬的嘛?! 第两百零七章 红线 “轰!” 大量的藤蔓从地面上喷涌而出,迎着倾盆大雨,直入天际! 宁无猜眉头一皱,只好放弃继续攻击,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化作电光从漫天藤蔓中穿梭出来。 身后传来那群开天剑宗弟子的慌乱叫声。 在宛若狂蟒齐舞般的漫天藤蔓中,一群开天剑宗弟子扛着那晕厥过去的长脸男子狂奔,眼见着要躲进破庙中了,却骤然被眼前破土而出的藤蔓吓了一跳,拦在了原地。 “拼了!” “带师兄逃!” “妖孽!” 湿漉漉的长发被劲风掀飞,开天剑宗的弟子纷纷拔剑,望向前方奋力嘶吼着,一个个在脖子上都显露出青筋,手中的长剑也跟着亮起耀眼的剑光来! 然而下一刻,一声巨响便凭空响起! “轰!” 那巨大的藤蔓被咆哮的风蛇撕扯成漫天碎片,青袖在劲风中旋转着,抖落漫天的雨丝。 一张精致的脸蛋缓缓扬起,微眯的双眼中写满了不可一世的嚣张与霸气:“走!” 那几名开天剑宗的弟子顿时如梦方醒,连道谢都顾不上,连忙扛着那长脸师兄跑进了破庙之中。 “可恶的人类!!!” 见到到嘴的鸭子飞了,原本就失去理智的老树精顿时更加气愤了,声音尖锐的嘶吼了一声,藤蔓枝条便如同利箭一般向虞青梅射来,互相纠缠在一起,宛若一根尖锐的藤木长枪! 虞青梅望着那根藤木纠缠翻卷着的长枪,青丝飞扬间嘴角轻轻翘起,却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 “轰隆!” 闪烁着雷光的剑雨从远处飞来,击散虞青梅身前大片的雨水,将那根藤木长枪顿时被击成了一地烂泥! 青衣随劲风摆动着,虞青梅提起青玉葫芦仰头眯着眼睛灌了一口,盘绕着风蛇的手臂微微曲起,脚尖一点便飞奔着向那老树妖冲了过去! 青丝倒卷! 一根接一根的树藤从地面破土而出,然而击中的却只是那抹留在风中的残影。 娇俏的面庞在藤蔓中交错,周身窍穴宛若繁星一般闪烁起微光,一圈圈风蛇在手臂盘绕而起! 一条! 两条! 三条,四条,五条…… “轰!” 被雨水润湿的泥壤轰然炸开,六条粗大的藤蔓如同蛟龙一般拱起,身上的逆鳞树皮翕张,宛若刀锋一般飞快颤动着,居高临下向着虞青梅扑杀过来! “死!” 老树妖双目闪烁着杀意,张开枯槁干瘦的手臂,声音凄厉的嘶吼叫出声来。 然而虞青梅却不等完全蓄力结束,左脚便猛然一停,用力的踩在地面上。 脚下掀起霸烈的狂风,乱发飞舞间低下头,拳头高高扬起! “嘶……” 湍白色的风流从牙齿吸入,一颗颗星辰窍穴在周身点亮,沿着手臂攀升着,在拳锋处轰然爆开! 风法·改·龙蛇起陆! 暴躁的风声咆哮着,宛若上百道龙蛇起舞,将那九头渺小的蛟龙瞬间崩散,连带着那一片区域的骤雨都为之掀卷,齐刷刷的倒飞向天空! 于此同时,虞青梅缓缓抬头,仍旧举着拳头,望着面前那高大的老树妖! “轰隆隆!” 闷雷滚滚的声音在空气中震响,连空气都在剧烈颤动着,绚烂而又璀璨的阵法在虞青梅背后盛放。 一道苍白色的雷光眨眼间闪过,轰然洞穿老树妖! 只在空气中留下了犹若枝杈一般延迟蔓延的雷蛇,向四周激荡,还有那焦灼的气味…… “哗!” 被狂风掀飞的大雨顿时倾盆般落下,哗啦啦的雨声中在地上激起一片水雾蒙蒙,拍散了水洼中的宁静。 随着那老树妖刺耳的惨叫声响起,庞然的身躯缓缓倒下,周围的藤蔓也跟着软软垂下,散落在四周。 宁无猜缓缓放下手臂,闪烁着明灭雷光的长发落下,双眼望着那身躯洞开的老树妖,踏开脚步。 这树妖的生命力似乎极为强悍。 被贯日式毫无防备的贯穿,居然还仍然活着,甚至还能发出中气十足的惨叫。 伸手招招,冬雷剑卷动着雷光飞回。 宁无猜望向一旁袖手旁观的大师姐,顿时明白虞青梅这是故意在给他让人头。 虽然同样绑定着系统,但虞青梅出手和他出手,得到的收获却是截然不同的,他出手可以获得经验值奖励,而虞青梅出手却是什么都没有。 一头大妖,媲美星蕴境的修为,足够让他和虞青梅的修为再往前推进一小段了…… 掐了个剑诀,宁无猜顿时也不再推辞,眸光微微一凛,剑光便乍起雷声向那树妖落下! 然而系统提示却没有跟着响起。 落下的冬雷剑反而被另外一柄怪异长剑轻轻拨开,重新飞回宁无猜手中。 那是一柄,通体妖红似血,剑柄有双狐交错,如玉般剔透晶莹的怪异长剑。 “且慢!” 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点缀着桃花的宽袖白衣猎猎,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从半空中落下,蹲在那老树妖的身上,披头散发的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这只树妖,可否交由在下处置?” 看着对方那双明亮的眸子,宁无猜顿时愣了愣,紧接着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腾”地一声升起! 靠! 还有抢怪的?! 宁无猜顿时一扬剑,眯着眼睛看向那少年,怒斥道:“你……” “簌!” 随着一道破空声响起,宁无猜连忙接住那枚破空而来的小木盒,随手打开,一股弥漫的药香便传入鼻端。 紧接着听那少年用清澈的少年音说道:“这盒子里是一枚九命玄门丹,可以让天门境的修士毫无隐患的晋升一个小境界,一人一生中只能吃上一颗。这只妖物对我作用巨大,我从来不欠人情,此丹足以与之相抵。”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收起小木盒,对着那少年笑道:“你这么客气干嘛,多大点事儿……” 见到宁无猜同意,那少年点了点头,紧接着便伸手按住那老树妖庞大的身躯,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红色的灵气宛若丝线一般,绕着那少年的手腕飘起,浮动着点点灵光。 而那老树妖却仿若真正成为了一截木头般,静静的躺在地上,任凭体内一截与那少年相同的红色丝线被轻轻抽出。 紧接着,那树妖身躯却剧烈的颤抖起来,随着那红色丝线被抽出,一道又一道黑色的丝线也随之涌出。 那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的向那红色丝线缓慢涌去,尽管看起来极为细小,但其中确实像是雪花一般,浮动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字体,还有一张张类似人脸的东西。 令人奇怪的是,仅仅是这一条黑色的丝线,看起来便让宁无猜不由得感到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恶寒! 仿佛脑海里有千万个人在绝望的哭喊着,又像是夹杂着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总之看上去便让他感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而那少年也仿佛极为吃力一般,连手臂都在轻轻颤抖着。 手中的红色丝线飞舞,终于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在那些黑色丝线的簇拥中,将那红色的丝线完全抽出。 大口的呼了一口气,那少年轻轻起身,眼神悲悯的看着脚下那张因痛苦而无声扭曲的面庞,一缕火星随着手腕处飘飞着的红色丝线洒下。 “终于可以不再痛苦了,一路走好。” 狐狸面具在火光中晃动,少年缓缓阖眸,紧接着便在众人的目光中御剑远去。 只剩下老树妖那庞大的躯体在那妖冶纯净的红色火焰中剧烈燃烧着,火光熊熊任雨水也无法浇灭,传出噼啪崩裂的声响,被大雨繁密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第两百零八章 快就完事儿了 夜尽天明。 一抹橘红色渐变的熹微在远方亮起,金灿灿的阳光一点点跃出山腰,照亮满是积水的地面。 随着雨后的微风拂过,一滴雨水沿着颤动的树梢轻轻垂落,落在水洼中荡起层层涟漪。 “呀!” 乌鸦站在树梢发出了一声啼叫,忽然振翅飞过树林,眼中倒映着这片剑痕交错的土地。 连房顶都被掀碎的破庙前,一截被烧得有些苍白的枯木正横亘在山道旁,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咔……” 宁无猜用剑轻轻戳了戳这节明显缩水了不少的焦木,龟裂焦黑的树皮顿时发出一声轻响,剥落了下来。 纳闷的看着眼前这节焦木,宁无猜怎么也想不通,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些黑色丝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恶寒。 扭曲。 令人作呕。 而那些黑色的丝线,仿佛就如同眼前这节再普通不过的焦木,都随着这场熊熊大火都付之一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不过宁无猜却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草木玉石成妖本就困难,然而这树妖并不是特例,并不是偶然成妖的那种,甚至远在荆州,就有一株和它同样的树妖。 虽然攻击手段不同,性情不同,甚至连树的种类看起来都不相同。 但宁无猜却很笃定,它们同出一源。 同样驭使女鬼,同样靠阴气苟存,同样常年沉眠,而且更为凑巧的是,这间破庙离钟山郡并没有很远,不管是之前坐镇的镇海卿,还是知命境的淮阴王,却都没有察觉! 这和当初下山路过洪若寺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么看来,或许这树妖……有种特殊的隐匿方法? 宁无猜捏着下巴,眉头紧锁,毕竟天卿有通天之能,这世间能瞒过天卿的手段可不多。 这么想来,有没有可能跟昨晚的红线和黑线有关? 那黑线带着说不出的恶…… 而那红线却似乎纯净无比,让人有种温暖感,却似乎极为娇弱的样子,很怕被那黑线缠上,这里面有没有可能…… “宁爷!” 随着李精忠那大嗓门在远处响起,宁无猜连忙转过身来,紧接着便看到李精忠带着一男一女向着他走过来,咧嘴笑道:“他娘的问清楚了,他们也是要去不老乡!” 宁无猜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看向脸色略显煞白的长脸男子,还有那背着斗笠的黑衣女子,心里暗自警惕了起来。 这不老乡出名归出名,但充其量也就是个旅游胜地,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连有两个门派的剑修也要去不老乡? 大皇子? 还是二皇子? 宁无猜脑海里飞快闪过思绪,然而紧接着便见对方两人齐齐秉了个剑礼。 “玄铁剑冢,杜暮乔见过道友!” “开天剑宗,关阳,谢。” 黑衣妹子杜暮乔倒是落落大方,有些类似前世超模,颇为立体的面庞上浮现出笑意,显得极为爽快的样子。 而那长脸的关阳则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样子,与昨晚战斗时那副中二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别的什么,说话像是极力避免多说几个字一样。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用客气,刚才我那朋友说,你们也要去不老乡?” 关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杜暮乔则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原来早在数月前,云州便不知怎么回事,各地都爆发了瘟疫,而且都是毫无征兆,派修士去调查也完全调查不出源头。 不少村落都因为瘟疫而死绝了,尽管有着官府的管制,但还是有大量的灾民们为了逃难纷纷离开家乡,所以云州才会看起来如此萧条。 对此,云州的仙门怀疑是有大妖出世,纷纷派出弟子。 而这不老乡在半个月前便传出消息,说有瘟疫霍乱,有村民在钟山附近见到了散播瘟疫的妖兽,所以他们玄铁剑冢才会派人过来查探。 “散播瘟疫的妖兽?确实有这个可能。” 耳边响起一个清脆中带着些许坚定的声音,宁无猜顿时转过头来,发现陆红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一声红色的侠女装袂动,高高束起的马尾被银冠束住,桃花眸对着宁无猜轻轻眨动着,抿嘴笑道:“我曾在书中读过,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一足彘尾,其名曰跂踵,见则其国大疫。” “说的便是一种长得像鸮的妖兽,只有一只爪子,却长了个猪尾巴,会散播瘟疫。” 说着,这位玉致公主看向两人问道:“跂踵,絜钩,蜚,犬戾,会散播瘟疫的妖兽不计其数,针对方法也不同……是牛?是刺?还是鸟?那村民看到的是哪一种,有说么?” 杜暮乔顿时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我没问啊……” 关阳也跟着摇了摇头:“没。” 宁无猜却是不着痕迹的闪了闪眸光,玉玺落在不老乡,紧接着不老乡就发生的瘟疫,有这么巧的事么? 若是说玉玺引发了瘟疫,宁无猜是不信的,一国玉玺哪怕破碎,那也是祥瑞之物,不可能引发瘟疫。 但眼下按情况来看,发生了这么巧的瘟疫,这件事或许还真的有玉玺碎片有关! 念头急转,宁无猜轻轻一笑:“不打紧,等到了不老乡咱们一并问问就是了,正好我们也要去不老乡。” 杜暮乔顿时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道友去不老乡是要去做什么?” 宁无猜尴尬的笑了笑:“一样一样,我们也是为了不老乡这件事来的。” 见到宁无猜满脸尴尬,陆红袖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连忙配合道:“看来,他们的情报跟咱们的一样,只有到不老乡,才能完全了解情况了。” 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头,暗暗给了陆红袖一个赞赏的眼神。 杜暮乔顿时喜形于色:“太好了!原来是这样,既然有道友这般高手在,想来这一趟咱们不光能打探清楚信息,甚至还有机会将那妖物斩于剑下!” “靠自己!” 见到杜暮乔一脸开心,关阳却是冷哼一声,话里话间似乎很看不上杜暮乔这种抱大腿的行为。 杜暮乔顿时眉梢一挑,讥讽道:“呦呦呦,这不摇摆阳么?怎么?现在用完剑招灵气耗尽后不抽搐打摆子了?改吐血了?” “弱鸡。” 关阳蔑视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比你强。” 杜暮乔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从储物戒中掏出玄铁重剑便指向关阳:“你说谁弱呢?!就你那又长又细的剑光能有什么威力?怎么?去年大比还没打服你?” 关阳轻哼一声:“粗鄙!” 杜暮乔讥讽道:“你管我粗不粗?粗就是厉害,姑奶奶就是能打赢你!” “胜。” 关阳停顿了片刻,轻哼道:“之不武!” 看着杜暮乔一脸要发火的样子,紧接着又继续说道:“长,才好……” “我呸!” 杜暮乔冷笑着反驳道:“就凭你那细得跟苗条似的剑光?长好个屁,粗才是硬道理!” 关阳摇了摇头,认真道:“长,好。” “粗!” “长。” “粗!” “长。” 看着关阳那煞白而又执拗的长脸,杜暮乔冷哼一声:“你有伤在身,姑奶奶不屑欺负你,不如咱们来问问外人,昨晚一战这位宁道友也全看在眼里,宁道友的修为还在你我之上,自然有资格评价,剑法到底是越长越好还是越粗越好!” 关阳想了想,跟着点了点头:“好。” 说罢,两人便齐齐转头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想了想,沉思道:“这个剑法嘛……粗有粗的好,长有长的妙,不过无论是粗,还是长,又或者是又粗又长,其实……都不重要……” 说着在两人疑惑的眼神中,宁无猜缓缓抬起头来,眸中带光,骄傲的说道:“击剑,快就完事儿了!” 第两百零九章 不老乡 形容赶路很快,我们用什么来形容? 风驰电掣! 比喻一瞬间十分紧急,我们用什么来比喻? 电光火石! 描述落笔迅疾如飞的笔画,我们用什么来描述? 雷惊电绕! 感慨一段光阴或事物飞快消逝,我们用什么来感慨? 迅电流光! 全世界最快的男人,闪电侠。 全世界最快的狗子,闪电狗。 全世界最快的战役,闪电战。 全世界最快的拳法,闪电鞭…… 虽说其实光才是这个世上最快的物质,但这个世界又没有光灵根,所以换而言之,拥有雷灵根的宁无猜,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男人! 粗? 长? 宁无猜觉得那都是花里胡哨! 没听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么? 练剑嘛! 快就完事儿了! 从渝柳县到灞河县,从灞河县到重明郡,从重明郡到洛都,再从洛都到钟山郡,他宁无猜御剑,主要突出的就是一个快字! 看着宁无猜骄傲的神情,关阳和杜暮乔两个人顿时一愣,紧接着就听到初一和尚在旁边鼓起掌来。 “好!阿弥那个陀佛的!宁爷这一席话真的是一针见血,鞭屁入里!”初一和尚满脸钦佩,浓眉大眼的大声叫着好。 宁无猜摆了摆手,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初一和尚道:“行了行了,我师姐呢?” 之前战斗刚结束,虞青梅便自己神神秘秘的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只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初一和尚宣了声佛号,指了指不远处温顺的小母马:“阿弥那个陀佛,虞姑娘已经回来了,在车上等着呢。” 宁无猜点了点头,对着关阳和杜暮乔拱手道:“既然大家都要去不老乡,我们的马车虽不及策马来得快,但这里距离风波郡也不远了,不如咱们结伴同行?” 关阳点了点头:“好。” 杜暮乔也早有有此意,一路上能与高手结伴而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于是也跟着笑道:“没问题!” 于是,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往着风波郡方向赶去…… …… 风波郡。 云州地处南国极东,绕成一个月牙似的海湾,而与云州接壤的便是万里风波的浩瀚东海。 钟山连绵横亘云州而过。 毗邻钟山的,一边是靠近云国腹地的钟山郡。 另一边,便是在钟山另一端,更加靠近东海的风波郡。 走出钟山的山道,居高临下,一路上远远地便能见到远处浩瀚无垠的东海,还有伫立在海岸附近的巍峨高城。 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一般,在夕阳下静静屹立,背靠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和海上的数点白帆。 “那就是风波郡了,小时候父王东巡,我曾跟着来过一次,风波郡郡守汪大海算是左相一系的,所以这次在风波郡行事还是要低调行事。” 掀起马车车窗上的帘子,陆红袖转过头来轻声道。 宁无猜点了点头,眸光微微一闪,紧接着问道:“公……红袖,感觉你好像很忌惮左相一样?” 提到左相,陆红袖秀眉微蹙,宁无猜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脸色如此阴沉而又凝重:“这不是忌不忌惮的问题,左相他是那种……很特别,很让人压迫的那种人。” 深吸了一口气,陆红袖转过头来看着宁无猜认真道:“蔡元常这个人并非是我父王的嫡系,而是在我父王性情大变后,从一介书生慢慢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凶狠狡诈,极擅长舞弄人心权术,心思多疑,出手不留痕迹。” “玉龙四君子接连遭遇不测,还有原来统军的杨忠嗣将军战死剑气长城,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其中和左相脱不开关系。” 宁无猜微微一默,想到重明郡那被果断处理掉的盲鱼巷,突然有些后悔,当时与燕无涯大战时没有抢先除掉这个大奸臣,以至于给自己留下了如此狡诈的对手。 不过。 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当时燕无涯魔焰滔天,陆淅川这五鬼的出现又让他无比震撼,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想别的,当时他的注意力全被燕无涯吸引了过去。 而在大战落幕后,他又直接晕了过去。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这才让这个毫无修为的大奸臣逃过了一劫…… “阿弥那个陀佛,这风波郡周围为何都修建着大铁柱?” 随着初一和尚的手指望过去,宁无猜果然看到了一根根像是铁柱似的东西,在风波郡周围三三两两的林立着。 陆红袖却是轻轻一笑,说道:“这其实和云州的地理位置有关,云州毗邻东海,每年潮汛期东海都会淹没沿途的城镇和村庄,这个时候也是海妖作祟的时候。” “初一小师傅有所不知,海妖与普通妖怪不同,在海里与修士对敌,往往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实力,偏偏又是集群行动。而人族剑修御剑又会耗费大量灵力,很容易被海妖纠缠住,拖到灵力耗竭,最后导致身殒。” 说着,陆红袖望向山道下面那星罗密布的铁柱道:“而这些铁柱一来能形成阵法,削弱海妖实力,二来彼此相连的锁链和铁柱顶端,又可以为剑修们提供落脚点。” 听着陆红袖的讲解,初一和尚顿时愕然道:“南无阿弥个陀佛的,你们南国人还真他娘的聪明!” 宁无猜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和李精忠待久了,初一这浓眉大眼的傻和尚也有逐渐精化的趋势,张口闭口就你他娘。 等到云州这边任务结束了,回到洛都,估计不戒老和尚又要气得直抽抽了…… 看着窗外金色夕阳下,那一根根宛若星斗的黝黑铁柱,还有在那风波郡周围,三三两两的乡镇和渔村,宁无猜不禁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师姐。 按理说,咱家大师姐从来没出过远门,第一次见到大海应该兴奋的要死啊。 可是现在,自从虞青梅神神秘秘的不知去做什么,回来后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安静的像是个大家闺秀,就连和陆红袖斗嘴也都没了什么兴趣。 只是托着腮,望着窗外愣愣的出神。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宁无猜都有点不习惯了! “师……” 宁无猜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叫虞青梅,然而紧接着却听到车厢外传来一阵嘈杂。 “宁道友!” 腿玩年的杜妹子骑马赶来,抬手敲了敲车厢,大声道:“不老乡到了!” 第两百一十章 关阳在旁边抱剑…… “这是不老乡?”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写满了诧异。 倒不是这地方如何破落,如何惨绝人寰,而是因为这地方依旧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甚至还能看到孩童在村子里光着屁股蛋玩耍,完全没有半分瘟疫爆发的惨象。 杜暮乔牵着马,也有些发懵,指着村口的碑坊道:“确实是不老乡啊。” 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和尚也下了车,看着眼前一片祥和的景象不由得摇了摇头:“会不会是消息给错了?贫僧觉得,这不老乡怎么看都不像是爆发瘟疫的样子啊,若是爆发瘟疫,这村子死绝了都不为过,再说……” “快别再说了。” 宁无猜连忙摆手,头疼道:“咱们进去问问就知道了,不过佛爷,等会儿你进去千万别说话。” 初一和尚闻言浓眉一挑,紧接着就听到一旁驾车赶来的李精忠哈哈大笑着嘲讽道:“佛爷你自己说话啥样自己心里还没点哔数么?宁爷这是怕你不会说话坏事儿!” 初一和尚顿时就不乐意了,反驳道:“你瞅你一张口就哔哔赖赖的,跟贫僧还不是半斤八两?宁爷,等会儿进乡里,阿精是不是也得闭嘴?”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用。” 李精忠顿时就乐了,然而还没等脸上的笑容完全绽放,紧接着就听宁无猜说道:“他不进乡……” 李精忠:“???” 在? 当个人? 看着李精忠一脸卧槽,宁无猜连忙道:“你和师姐她们先在村外,我和初一还有杜姑娘、关兄弟他们进去就行,这村子看起来有些反常,等我们探明虚实再说。” 杜暮乔跟着皱眉道:“确实应该谨慎一些。” 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对于这一点,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很快杜暮乔和关阳便对着随行弟子吩咐了下去,各带了两名弟子和宁无猜汇合,一行人向着乡里走去。 不老乡就在钟山脚下。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还飘荡着泥土的清香,春风里嫩芽轻吐,田畦里跑过几只大白鹅,见到宁无猜他们这些陌生人,顿时鹅鹅鹅的叫了起来。 夕阳下,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天空中,云层渐染。 井然有序的屋舍炊烟袅袅,不管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副和气吹绿野的平和景象。 别说是因为瘟疫死人了,就连逃难的人,这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半个…… “大爷。” 看到一名牵着老黄牛的老汉从前面走过,宁无猜连忙开口叫住这位老汉,紧接着笑着问道:“我问一下,这里是不老乡么?” 老汉背着双手抬起头来,老脸上的皱纹比山峦还要此起彼伏,花白而又短粗的胡须在嘴边微动,满眼疑惑的打量着他们:“咋?这不是不老乡难道还是风波郡不成?” 宁无猜也算是和这种山民打过交道,顿时也不废话,白袖飞卷,冬雷剑霍然出手,飞了一圈又绕回来,微笑的看着那眼睛瞪得像铜铃的老汉:“我们是来解决瘟疫的剑修,不老乡之前可是曾上报过,有妖物散播瘟疫作祟?” 那老汉顿时被吓得腿肚子直打颤,顿时连牛绳都松开了,就要往下跪倒:“大仙!大仙饶命啊大仙!之前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小老儿……” 宁无猜连忙虚托住那老汉,笑道:“大爷,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作恶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之前说看到妖物的人在哪,我们自己去问就好。” 那老汉顿时颤颤巍巍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一间大房子道:“看到妖物的是我们乡长,陶长寿,今天是他一百岁大寿,乡民们都在里面祝寿哩!” 杜暮乔闻言一挑眉头:“都去给乡长祝寿了,那你怎么不去?” 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确实。 那老汉顿时脸色一苦,指着自己道:“因为我不是不老乡的乡民啊!你看我都老成这个样子了,我是三年前拖家带口从小黑鱼村逃难过来的,不光是我,这乡里好多都是从别的村子逃难过来落户的,不老乡的原乡民只有不到三百户,都姓陶……” 杜暮乔闻言看了一眼宁无猜,见宁无猜点了点头,于是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那老汉。 那老汉顿时满面笑容的连连鞠躬,见到宁无猜几人向着那间大房子走去后,这才乐呵呵的牵着牛走远。 “呵。” 杜暮乔冷笑出声来,看向那张灯结彩的大房子讽刺道:“咱们一路上风尘仆仆,就为了解决这儿的瘟疫和妖物,结果上报的人倒是不紧不慢,甚至还有时间摆大寿。” 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讽刺。 宁无猜倒没什么情绪,他本身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重要的是玉玺碎片的下落,于是笑着安慰道:“稍安勿躁,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敲了门一问便知。” 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确实。 紧接着便看到杜暮乔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大门便打开来,露出了一张酒气熏熏的脸,大着舌头道:“谁,谁啊?!” “陶老三!接着喝啊!” “就是,你小子跑什么啊?!” 身后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喧哗,紧接着便听到那陶老三摆了摆手,向后叫嚷道:“等着!今儿个不把你们喝的跪地叫爷,我陶老三以后就是你们孙子!” “砰!” 重剑砸落,发出了一声重响,顿时吓得那陶老三脚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伸手推开大门,杜暮乔扛着重剑走入偌大的酒席中,英姿飒爽的眯着眼睛朗声道:“玄铁剑冢,杜暮乔!敢问你们这儿可有人看见了妖物?” 黑衣翩翩,宁无猜几人也跟着踏入院子里,原本热闹喧哗的酒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哎!” 看到宁无猜几人闯入,一名身穿红衣的年轻男子急忙一路小跑的跑出来,对着宁无猜几人连连作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怠慢了几位仙长,鄙人陶长寿,是这不老乡的乡长,见到妖物的正是鄙人!今日是鄙人百岁寿宴,不嫌弃的话,不如进来一起喝杯酒,咱们再慢慢说?” 众人纷纷交换了一下眼色,宁无猜看着陶长寿那年轻的面庞,于是轻轻点头:“可以。” 见到正主出现,杜暮乔收起大剑,初一和尚施了一礼,关阳在旁边抱剑点了点头。 陶长寿顿时乐呵呵一笑,伸手请道:“几位仙长里面请,里面还有空桌,咱们边吃边说!” 第两百一十一章 长寿面 据陶长寿所说,这不老乡几个月前确实有瘟疫,乡里还死了不少的人。 这瘟疫无形无质,染病后刚开始腹泻不止,大吐特吐,之后就会逐渐眩晕,开始咳血,直至后期全身溃烂发脓,药石无救。 搞得整个不老乡人心惶惶。 直到他两个月前上山祷告,祈求山神庇护,这才意外发现瘟疫的源头竟然来自钟山! 钟山上盘踞着一条似蛟似龙的怪物,周身鳞甲腐烂恶臭,就趴在钟山山顶,隐匿在云雾之中,不断喷吐着疫气,这才致使不老乡瘟疫不绝。 原本不老乡的乡民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等着仙门的修士赶来,然后将那妖物斩杀,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然而。 就在半个月前。 突然来了一名鹤发彩衣的道人,号称隆羽真人,听到乡民除妖的请求后便开坛做法,一顿操作,紧接着就分发了符水下来。 他说自己实力低微,虽然对那妖物束手无策,然而这些符水却足以保证乡民们不再呗疫气缠身。 不老乡的乡民原本对此还将信将疑,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可是喝下符水后,这半个月来果然再没闹过瘟疫,而当初得病的那几个人也逐渐好转,慢慢变得和寻常人一样。 “那位隆羽仙长确实是有大本事的人呐!陶铁柱家的孙子陶小宝,半大的孩子,原本得了瘟疫眼看着就要夭折了,结果这一剂符水下去,直接就好了!还有陶老三他儿子,原本浑身溃烂都打算埋了,结果一剂符水,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听着陶长寿化身隆吹,不断地吹捧着那位隆羽真人,杜暮乔顿时冷冷一笑:“既然你说那位隆羽真人如此神通广大,为何却不敢上山除妖?” 陶长寿顿时脸色一僵,讪讪道:“定然……定然是那妖龙实力太强,即便是隆羽真人也不是对手。” 关阳闻言眸光一闪,开口问道:“那隆羽真人在哪?” 陶长寿一拍脑袋,连连点头,笑容满面的称是:“你瞧,我都忘了,既然各位仙长都到了,再与隆羽真人联手,这妖龙定然是手到擒来!不过……隆羽真人前两天进山采药去了,在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宁无猜四人闻言顿时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 以符水化开,解决瘟疫,这种手段并不稀奇,毕竟对凡人来说棘手的疫病,对于修士来讲还真不叫个事儿。 不过听到陶长寿的描述,他们其实却还是不知道那喷吐瘟疫的妖龙为何物,陆红袖之前提过的那些,一个都对不上。 而这隆羽真人若是只听过一遍描述,便认出那妖龙为何物,由此来看,这个老道士可能不简单…… 他们如果想要上山除妖,盲目上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么看来,这隆羽真人倒是个突破口。 “几位仙长打算何时去除妖啊?” 陶长寿笑容满面,一边给宁无猜夹着菜,一边赔笑着说道:“各位仙长放心,这除妖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不老乡肯定鼎力支持!绝不给各位拖后腿!” 宁无猜笑了笑:“不急,等我们见过隆羽真人后便动身。” 陶长寿连连点头,笑着夹了个鸡腿道:“乡野小地方,别无长物,就是养的野味颇有几分味道,还请各位仙长不要嫌弃。” 宁无猜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于是一边吃着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对了,陶乡长,我听闻你们这不老乡之所以不老,是因为几百年前有一条蜃龙从天坠落,但如果这样的话,分食龙肉的不是只有几百年前的那一批村民么?但我看你们好像也驻颜有术……” “哈哈哈!” 陶长寿顿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流言风语,不足为信,仙长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了,蜃龙肉确实是可以让人食之不老,但我们这一辈可没见过什么龙,也没有吃过什么龙肉。” “倒是祖上曾传下来一昧名为龙胆砂的药材,成年后会以此熬制一碗血红色的腊八粥,喝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玄铁剑冢的女弟子们闻言顿时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咬起耳朵来,杜暮乔连忙轻咳了一声,眸光轻闪着红脸问道:“那个,这腊八粥可能换取?” 陶长寿却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说起来也算是遗憾,倒不是鄙人小气,只是那龙胆砂在我那一辈基本就用光了,其实我们这一群老兄弟算是最后一群不老之人,。” “不然单凭几位仙长为我不老乡除妖这件事,定然也要请几位仙长喝上一碗……” 玄铁剑冢的女剑修们纷纷大感失落。 虽然她们经常被别人叫做铁娘子,女汉子,但对于驻颜有术这件事,是个姑娘都会为之心动。 宁无猜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对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这件事又没什么追求,他是个有内涵的男人。 “乡长!长寿面来咯!” 就在宁无猜准备啃第三个鸡腿儿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紧接着一名水灵清秀的少女扭着水蛇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了桌子上。 临走时还对着宁无猜抛了个媚眼。 顿时让宁无猜后脊一阵发凉,不由得想到那个喜当爷的年轻小伙的故事…… 由此可见,这驻颜有术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上去水灵清秀的小姑娘,谁他娘知道她到底几岁? 想想就可怕! 说不定孙子都跟他一边大了! 就在宁无猜一边感叹着自己真是红颜祸水,一边准备夹个狮子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吸溜面条的陶长寿忽然问道:“这位小师傅为何看着我欲言又止,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初一摇了摇头。 宁无猜连忙道:“陶乡长你就别问了,我这位朋友是从西凉来的,不太会说话,容易得罪人。” “害!” 陶长寿顿时一乐,似乎是有些喝大了,乐呵呵的道:“这有啥得罪的!原来小师傅是从西凉来的啊,可是没见过我们南国的长寿面?我们这边过寿都吃这个,长寿面嘛,意味着长寿……” 初一顿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到宁无猜摇了摇头,顿时欲言又止。 “害,没事儿!” 陶长寿捧着长寿面,对初一笑着鼓励道:“再不会说话还能不会到哪去?陶某人没别的,就是脾气特别好,小师傅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初一和尚顿时腼腆一笑,施了一礼,指着陶长寿手里的长寿面道:“南无阿弥那个陀佛,长寿面贫僧却是没听过,不过我们西凉都管这个叫挂面。” 陶长寿:“???” 第两百一十二章 彩衣老道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过陶长寿确实像他说的那样脾气好,除了没再动那碗长寿面以外,倒是依旧和和气气,强颜欢笑着把一群人送出了门,让那个开门的陶老三带着众人去安顿住处。 “去年乡长说要翻新,于是就在靠坠龙坳的那边建了一排小楼,结果还没等住进去新房,瘟疫就爆发了,各家也就没了乔迁的心思……对了,隆羽真人也住那边。” 一边跟着宁无猜他们往乡外走着,陶老三一边给众人说着住处安排。 然而还没等说完,关阳却猛的脚步一顿:“有打斗声!” 宁无猜却比他更快,还没等关阳说完,宁无猜便白衣袂袂的招出冬雷剑,率先踩破阵阵狂雷,化成了一道闪电向传来打斗声的方向飞奔过去。 “轰!” 风蛇昂首,肆虐的狂风四散。 青衣浩荡的身影站在场中,高举着欺霜赛雪的皓腕,长发乱舞着遮住面庞,看不清表情。 场上草木化作的利箭被风蛇搅碎,一道红衣御剑飞出,将一道飞驰的身影钉落在地面上,穿着彩衣的老头落在地上苦苦呻吟,却又在眨眼间化作了一截木桩。 紧接着,数条密布荆棘鳞片的木龙从地上蹿出,张开满是藤条泥壤的大口,向着两人缠绕过去! “轰!” 风蛇浩荡盘踞,虞青梅不躲不闪,高昂起头来,乱发张扬间袖口浩荡飞卷! 捭阖! 腾蛇落! 腾蛇虚影嘶吼着从天际落下,狠狠地震落在地,狂风夹杂着飞尘猛然向四周翻涌爆开,大地仿佛在龟裂颤抖着,震颤的狂风瞬间将那数条木龙卷成齑粉! 陆红袖飞身而起,银黑色的剑光脱手而出。 随着剑光如梭般穿过,斩断每一根枝条碎叶,其中一片叶子不得不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躲过剑光,落到远处化成了一名彩衣老道的模样…… “师姐!” 宁无猜缓缓停在虞青梅身前,横起剑来看向对面那彩衣老道,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虞青梅青丝凌乱,随着春风轻舞,拎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眯着眼轻哼道:“这老头给李精忠下了毒,玄铁剑冢和开天剑宗的弟子们也都被殃及到了,还好我发现了不对劲。” “锵!” 剑光折回。 陆红袖从半空中飞身落下,一双桃花眸凛然,手中的剑鞘一摆,红袖招招着收剑回鞘。 听到虞青梅的话,于是开口无奈补充道:“你也知道李精忠那张嘴,这老道过来讨水喝,说了句麻烦小兄弟了,然后……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现在重要的是让他先把解药交出来……” 宁无猜点了点头,剑锋微侧,脑后长发轻轻扬动,丝丝缕缕的雷光便自剑锋亮起! 天门十二重,需洞开体内的十二重天门! 心,肝,脾,肺,肾! 五脏! 胃,胆,膀胱,大肠,小肠,三焦! 六腑! 以及,每个人各不相同的奇恒之腑…… 眼下他是天门境九重,肺门令他呼啸可激风雷,肝门令他双眼蕴雷破幻,肾门令他灵气运转如电飞快,心门令他脏如雷鼓外邪不侵…… 自洛都一战后,他还没好好的与人斗法,体会过自身蜕变的种种玄妙。 不管是乱坟坡斩虎妖,还是在钟山小破庙,打得都不是很尽兴,现在总算能遇到一个足以让他严阵以待的对手了! 虞青梅手中酒葫芦猛然变大,张开玉手轻轻扬起,青丝乱舞,轻哼着提醒道:“那老头修为不高,也就刚入点星境的样子,但是木系术法太过诡变,又有一身用毒的本事,极为难缠。” 宁无猜闻言点了点头,双眸猛然一睁,眼中电光闪过,飞剑便扬手而出,炸开阵阵雷音! 那彩衣老道身上五颜六色的彩衣飞扬,老迈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苍老枯槁的双手一翻,顿时一根根藤条从地上破土而出,飞快的在面前化作一面藤墙。 紧接着破如布条般的宽袖一挥,数枚种子落地,眨眼间便化作了跟他一般的模样。 在藤墙被剑光撕开的一瞬间,数名彩衣老道便顶着破道冠,向着四面八方遁逃而去! “别让他跑了!” 陆红袖玉颈一扬,眸光凛然,手中剑诀飞快捏动,猛然变换出数道剑光分影,向着周围笼罩而去。 虞青梅粉拳捏紧,酒葫芦一抛从天空中镇下,拦住了其中一道身影,紧接着青衣如风,猛然一拳轰然洞穿彩衣老道的胸口。 碎叶纷飞。 面前的彩衣老道猛然化作了无数纷飞的碎叶,哗啦啦的被劲风吹走。 “轰隆!” 闷雷滚过,剑光穿过其中一名彩衣老道的衣角,落回宁无猜手中,宁无猜顿时飞身而起,向那不断闪躲雷符的彩衣老道纵剑杀去,嘴角轻轻一翘:“找到了!” 冬雷剑轰然斩落! 一根接一根的木龙宛若编织牢笼一般从地底生长涌出,飞速翻开泥壤,在头顶拱卫交错,拦下那道凛冽的剑光! 宁无猜眼神一凛,刚想收剑,然而那一条条木龙的嶙峋脊背上却不知何时又生出了一条又一条的小木龙,将冬雷剑交错的环锁在那木龙穹顶上! “呼嗡!” 黝黑宽厚的玄铁重剑飞来,轰然倒插入地面之中! 彩衣老道飞身而起,落在树梢之上,然而紧接着便被一道煊赫的通天剑光斩成了漫天碎叶! 发着嫩芽的树木轰隆隆倒下,激起漫天烟尘,彩衣老道花白的须发随风飘飘,从半空中呼啦啦落下,单脚踩在断裂的木桩之上。 杜暮乔身形矫健的落下,见到躺在一旁昏迷的玄铁剑冢女弟子,顿时脸上涌起怒气,抬手拔出地上倒插着的玄铁重剑,便双腿肌肉微微一弓,要向那彩衣老道冲去! “哎呀!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被关阳单手夹着的陶老三见到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变,一屁股落在地上,一拍大腿连忙急声道:“都是来降妖伏魔的,有话好好说啊!” 都是来降妖伏魔的? 听到陶老三的话,宁无猜眼光微微一凝,皱眉看向那彩衣老道:“你是隆羽真人?” 第两百一十三章 奢比尸 有着陶老三居中说和,一群人也不好再继续打下去,于是纷纷罢手,隆羽真人也掏出了解药来。 见到服下解药后,众人纷纷转醒,却满脸疲惫的像是没什么力气,宁无猜忍不住眉头一皱。 隆羽真人这才老神在上的甩袖开口道:“不必担心,只是为了教训你那同伴,一些让人躺上几天的毒药罢了,吃了老道的解药,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的,缓上两三天也就好了。” “宁爷……” 李精忠满脸疲惫的躺在马车上,宁无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光轻闪:“不必多说了。” 说着,宁无猜便看向隆羽真人那张老脸,脸色微沉的开口道:“确实是我这个同伴出言无状在先,我替他道歉,不过道长殃及池鱼这件事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 隆羽真人破破烂烂的彩衣随风轻摆,胡须乱糟糟的,苍老的眼睛微微眯起,紧盯着他:“你想要老道给你什么交代?” 宁无猜笑道:“你看这玄铁剑冢的弟子和开天剑宗的弟子,被你毒晕的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七八个人,我家兄弟出言无状在先,他的那份我就不追究了,但是这些弟子总没得罪过你吧?” “因为你的缘故,导致他们这几天都虚弱无力,陷入危机,万一遇到个山精野怪什么的,说不定就丢了性命,道长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 “我也不多要,一个人算你一千枚灵石……” 隆羽真人闻言顿时就气笑了,捏着胡须道:“一人一千枚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宁无猜缓缓拔出冬雷剑,关阳和杜暮乔顿时一左一右的围了过去,笑眯眯的道:“我这不就是在抢吗?” 见到宁无猜不要脸的态度,还有身旁轻轻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皓腕的虞青梅,隆羽真人顿时眼皮一抽抽,手中下意识用力,险些把胡须捏断下来。 好家伙! 全员恶人! 看着对方一脸吃定自己的表情,笑眯眯的样子欠揍得让人牙根直痒痒,隆羽真人真想一瓶毒药全洒对方脸上。 不过势比人强。 光是之前斗法就已经让他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了,这个时候若是再打过一场,他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 隆羽真人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抬手道:“罢了罢了,我打不过你们,直说了吧,老道是个穷酸道士,一人一千灵石我肯定是掏不出来的,你换个条件。” “换一个?” 宁无猜装作为难的样子,眉头轻皱。 关于隆羽老道,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套取情报,灵石什么的他自然也没奢望过。 不过刚打过一场,就这么笑嘻嘻握手言和的话未免让人看轻了,而且自家人被阴了,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这才提出了一个完全无法让人接受的条件。 如他所料,世人都是喜欢折中的。 只要对方服软,那么便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他的套路里…… 一手捏着下巴,装模做样的沉思了片刻,宁无猜这才看向那隆羽老笑道:“那好吧,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为了不老乡出没的妖龙而来的,奈何乡民对此也是知之甚少,描述不清……道长经常进山,想来,一定对这妖物有所了解吧?不如给我们做个向导?” 隆羽真人闻言神色一沉,花白的眉毛皱起:“钟山妖龙?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最好还是回去禀告你们的掌门,那不是简单的妖物!” “不是普通妖物?” 宁无猜眉梢一挑,看向隆羽真人笑道:“道长不妨仔细说说,话说一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隆羽真人沉默片刻,彩衣飘飘,见到宁无猜那咄咄的双眸,不禁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老道我了解的也不多,只是从典籍中曾经见过,那不是什么妖龙……” 说着,隆羽真人声音微微一顿,紧接着神色郑重的道:“那是一具神尸……” 神尸? 宁无猜眉头一跳,在场的众人也纷纷一惊,就连原本温暖和煦的春风也不禁有些发冷。 神! 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的传说的…… 一剑劈沉大陆的剑神,欲火重生的凤祖,创立佛教的佛陀,造化妖族开辟昆吾皇庭的娲皇,与天地对弈岁月为棋盘的棋圣,这些只流传于神话中的人物,完全能被归于神魔之列! 那是天卿都做不到的伟力! 然而谁都说不清楚,这些神魔到底存不存在。 就像是前世开天辟地的盘古,光怪陆离的山海经,为黄帝助战的九天玄女,这些神话传说存在,但却没人知道它们是否真正存在过,又或者是当时人们夸大其词的记录…… 然而隆羽真人却言之凿凿的说,那不是什么妖龙,而是一具神尸,怎能让人不震惊?! 神? 哪里的神? 龙神么? 宁无猜念头急转闪过。 关阳眉头轻拧,几次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隆羽老道便开口接着问道:“你们可知何为深海浮屠?”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曾亲眼见过江浮屠。 当时在画江上,就听那不戒老和尚说过一些关于深海浮屠的佛家秘辛。 然而关阳两人却是摇了摇头。 宁无猜只得开口道:“当年大风皇朝建立时,始皇帝曾闻东海外有五座妖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上面大妖众多。” “为征服全天下,遂派兵征伐之,起兵于东海之滨,以天卿为剑锋,以知命为剑格,以数千将士为剑柄,挥剑而下,造龙船竞渡十年。寻妖山于茫茫东海,后寻无果,乃还。” “那深海浮屠,便是承托这五座妖山的深海大鼋。” 关阳和杜暮乔顿时目露震惊之色,显然这种事他们还是头一次听闻。 “不错,没想到你这后生还知道这种事。” 隆羽老道目露赞许,捏了捏花白的胡须,说道“东海之上有承托妖国之,此为深海浮屠,其上妖族众多,自成国度,皆受龙神肝榆之庇佑……” “千年之前,龙神肝榆死于北冥妖国,死后神尸腐烂,逸散出的九道尸气化为九条尸龙。” “而那钟山之上的妖物,便是龙神肝榆死后,神尸腐烂逸散的九道尸气之一,也称……” 说到这里,隆羽老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奢比尸……” 第两百一十四章 进山 奢比尸! 龙神肝榆之尸! 宁无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龙神肝榆之死他也曾经在典籍上看到过,似乎的确有尸气化形成龙这种说法,如此说来,倒是完全说得通了! 龙神尸气化形本就是龙形,又喷吐出尸气,极其附和那陶长寿的描述…… 看上去似乎有些离奇,不过这一点,和他前世曾经听闻过鲸鱼尸体爆炸的事情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鲸鱼死后搁浅在沙滩上后,内部组织和器官**速度飞快,细菌扩散速度也随之加快,体内蛋白质分解,再加上胃部食物消化后产生甲烷,氢硫化物等气体,和自身内脏的气压,体内气体压力不断上升,尸体也就随之爆炸。 而龙这种大型动物,或许和鲸鱼有些类似? 光以身躯而言,久居深海体内必然充满了无数的气压,死后快速分解后,便会随之爆炸,喷吐出尸气…… 同时又因为其本身是具神尸,化形成为的奢比尸盘踞在钟山上,喷吐出的尸气对于龙来说不过是有些恶臭难闻,但是对于凡人来说,龙族的尸气却不亚于瘟疫? 而这,便是云州瘟疫的源头? 奢比尸盘踞在这钟山之上肯定有什么原因,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它觊觎的? 难道玉玺碎片就在这奢比尸的手里? 脑海中的念头飞快闪过,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那隆羽老道问道:“那奢比尸,大概是什么修为?” 隆羽老道沉思片刻,紧接着声音苍老的开口道:“摸不清,我游历时曾见过一只虎族地妖,那奢比尸,我之前远远地在山脚下见过一次,给我带来的威压感觉不亚于那头地妖……” 地妖…… 精怪,小妖,化形,化灵,大妖,地妖……妖族第六境? 对应人族修士的修为大概就是……星蕴? 宁无猜松了口气,管他什么神尸不神尸的,既然是星蕴境那就好说了,他连知命境都宰过了,难道还怕一个地妖不成?! 隆羽老道却是察言观色,见到宁无猜脸上的神情,顿时皱皱巴巴的脸皮猛然一惊:“你不会是还想进山吧?!” 宁无猜笑着反问道:“不行么?” 隆羽老道顿时忍不住笑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单凭你们这些人,最强的不过也才点星境,想要除掉一只地妖?未免也太痴人说梦了吧?” 说着,隆羽老道一挥彩衣,指了指身后钟山嗤笑道:“况且,这钟山绵延千里,终年又有大雾笼罩,入山后不辨东南西北,老道我也只是运气好才远远的见过那头奢比尸一回,你们想要找到那头奢比尸,恐怕得撞大运咯!” 宁无猜闻言看向那隆羽老道,笑道:“这便要麻烦道长你了。” “我?” 隆羽老道闻言愣了愣,紧接着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忍不住脸色大变,拂袖道:“不行!不行不行,老道我疯了会陪你们一起进山!自己几斤几两老道我还是拎得清楚的,救治救治乡民还行,让我陪你们一起去给那奢比尸塞牙缝?想都别想!” 看着隆羽老道满脸的抗拒,宁无猜摸了摸手中的冬雷剑,轻轻一笑…… …… “老道我都说了,山上雾气环绕,四面八方除了石头就是树,哪怕是以修行者的眼力也没法分辨东南西北。” “要我说,这进山还没走多远,你们还是把老道我放了,回去请你们仙门的掌门过来,这事儿才稳妥……” 双手被捆在身后的隆羽老道一脸无奈,彩衣随着步伐轻轻拂荡,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宁无猜,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不要争一时之气,你们的路还长着呢,我看你们也都是年轻才俊,因为出风头就丢了小命,多不值当?” 宁无猜笑了笑,抬手用剑柄抵住隆羽老道的后腰:“道长放心,等见到了奢比尸,你可以自行下山,我既然敢进山,那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这次进山的只有宁无猜,虞青梅,陆红袖,初一,关阳和两名开天剑宗的弟子。 杜暮乔,李精忠还有其他的弟子,则留在山下。 一来是因为这些人手脚无力,行动不便。 二来这也是做的两手准备,万一宁无猜他们遇险,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也好有个通风报信的人。 隆羽老道闻言顿时哀叹一声,皱纹横亘交错的老脸一垮,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开口道:“罢了罢了,技不如人,老道便同几位走上这么一遭。” 宁无猜拍了拍隆羽老道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道长也是个聪明人,我们也不想与道长交恶,不过是想让道长给我们带个路罢了。” 隆羽老道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转过头来目光幽然的看着他,开口讽刺道:“聪明人?我看未必……老道一生行事谨慎,却不及你这后**险狡诈,怕是刚一见面,我便已经落入你的瓮中了吧?” 宁无猜乐了:“您瞧您这话说的,道长你又不是王八,入什么瓮……” 谈笑间,又沿着山道往前走出去不知多远。 眼前浓雾始终不散,正如隆羽老道所言,在这雾气中周围除了石头就是树,只能凭借脚下的陡峭来分辨上下,却是无法分辨东南西北…… “雾气好像变浓了。” 随着一阵清风吹来,陆红袖眉头轻蹙,望着四周的雾气不由得轻轻开口提醒道。 宁无猜闻言环顾四周。 周围雾气浮动,春风穿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响,只能依稀透过眼前白茫茫的雾气来判断,外面仍旧还是白天。 虞青梅脚步微动,不由得向宁无猜身边凑了凑,紧接着却是美眸一张,诧异道:“那老道呢?!” 宁无猜心中顿时一突,扯回手里的绳子,发现手中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齐整斩断,哪里还有那隆羽老道的身影?! “糟了!” 宁无猜脸色忍不住微变,刚想回头提醒,转过头来却是瞳孔猛然缩紧,原本初一和关阳他们所在的地方却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雾气,和空空旷旷的林海! 脸色微沉,宁无猜连忙将绳子在手臂系了一扣,紧接着抛向两人,沉声道:“这雾气有古怪!这绳子还算够长,咱们三个先把绳子缠在手臂,在找到初一他们之前,咱们三个千万不能走散!” 陆红袖闻言点了点头,见到虞青梅缠了绳子之后,也连忙接过绳子系在手臂上,紧接着看向宁无猜问道:“然后呢,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宁无猜沉思片刻,刚想开口,紧接着却耳朵一动,转头看向远处飞奔而过的身影,忍不住大喝出声:“什么人?!” 第两百一十五章 五十年前的钟山郡 一片迷雾中,脚步窸窸窣窣的响起,似乎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在不远处飞奔而过。 宁无猜眉头轻皱,刚想去追,手臂却被绳子重重一扯。 虞青梅见状抬头看了看手臂上的绳子,翘了翘嘴角:“我来吧!” 说着,青袖扬起,手中的法决顿时引动狂风,呼啸着激涌成了一条巨大风蛇,虚幻的口颚张开獠牙,瞬间将三人承托而起。 随着那风蛇一声呼啸,周围的迷雾顿时化作湍白的流云,蜿蜒的向那模糊黑影追去。 劲风扑面,苍茫茫的雾气和树林在眼前转瞬即逝,白衣飒飒飞扬,宁无猜不禁诧异的看了一眼虞青梅:“仙风云体术?师姐你不是刚进点星境没多久么,什么时候学的?” 仙风云体术,妥妥的点星境地阶道法。 虞青梅这才刚进点星境没多久啊……一路上又吃喝玩乐的,再加上修炼还债,竟然还有富余时间去修习这种玄奥的道法? 仔细想想,好像当时在山上的时候也是这样。 每天光看到大师姐吃喝玩乐,结果下山一出手,竟然连镂星图这种秘法都偷偷的学会了…… 虞青梅顿时骄傲的一挺胸,轻哼道:“你管我什么时候学的,你大师姐我底牌多着呢,要是全被你摸透了那还当什么大师姐!” 摸透? 宁无猜顿时神色复杂的抿了抿嘴角,当他听到这一个动词,脑海中会自然而然的拆分成两个动词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透他娘的! “追上了!”随着虞青梅一声轻喝,宁无猜连忙撇清思绪,猛地抬起头来。 前方迷雾渐散,似乎比之前的那阵浓雾稀薄了许多,隐隐可以见到前方的阳光落下,灰尘在阳光中静静漂浮着,一道黑色而又模糊的身影从那雾气中跑过。 “别跑!” 宁无猜双眼微张着轻喝一声,手中的冬雷剑悍然出手,轰隆隆的雷光顿时响彻山林,照亮迷雾向那黑影飞去! 风蛇双眼流荡着狂风,周身白茫茫雾气飞散,宛若离弦之矢般紧跟其后。 然而还没等追上那道黑影,冬雷剑便擦着那黑影的肩膀落下,那道黑影顿时宛若被风吹散了一般,缓缓在三人眼前消散。 “呼!” 狂风骤落,风蛇消散,三人落在地上。 虞青梅美眸微眯着拂袖道:“还是让他跑了……” 陆红袖看着那黑影消散的地方,草色青黄,飘散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一眼望不到远方,不禁皱了皱眉头:“那黑影应该不是隆羽老道,隆羽老道是木灵根,身法虽然古怪,但远程奔袭不可能快过风灵根的速度。” 宁无猜也缓缓呼出一口气,扬袖召回冬雷剑,警惕的环视着周围:“应该也不是鬼物,周围没有阴气。” 风声阵阵,四下寂静一片,朦胧的雾气在林间游动,远处的树木似有若无,只能看到山体和树干部分的轮廓。 不是隆羽老道。 不是鬼物。 难道是什么山精野怪? 而且,他明明看到冬雷剑斩中了黑影,那黑影到底是怎么逃走的? 宁无猜低头看着既没有留下血迹,也没有留下阴气的剑锋,眸光深沉,百思不得其解。 “还往前追么?” 陆红袖美眸似乎有些凝重,秀眉微沉道:“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你看前面的雾气变得各位稀薄,连阳光都能透射进来,我觉得咱们应该是到了钟山边缘,再往前一步很可能就出了钟山……咱们,有没有可能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宁无猜闻言脸色也微微凝重起来,看着眼前稀薄的雾气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不是真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和虞青梅和陆红袖纷纷对视了一眼,宁无猜扯了扯手腕上的绳子,顿时大步流行的向着前方走去。 虞青梅和陆红袖也互相对视了一眼,别别扭扭的紧跟其后。 “咔。” 枯枝被踩折,发出了一声轻响,周围两人合抱的树木上满是黝黑的年轮,连带着雾气都极为阴翳。 然而随着面前稀薄的雾气逐渐消散,宛若一幅画卷徐徐展开,眼前的树木渐渐稀疏,阳光透过树梢落在身上,原本阴冷的寒风仿佛也随之变得暖融融起来。 刺眼的阳光落在脸上,让宁无猜不禁闭起了眼睛,只感觉大脑里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周围也像是隔了一层纸,传来模糊不清的嘈杂之声。 渐渐的,那模糊不清的嘈杂声慢慢清晰起来,一声声鼎沸热闹的吆喝传入耳际。 “八宝什锦包,银丝金肚包,桂花包,牛肉汤包,热乎乎的大包子了哎!” “走一走来瞧一瞧,钟山布行,上等的成衣料子了!” “哎!客官两位,里面请!” 耳边嘈杂响亮的人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碌碌的声音,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孩童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春风吹动发梢,碎发在脸颊两侧拂动,眼神震颤而又错愕。 卖包子的食肆,买布料的布行,粮油店,酒楼,茶馆,车马行,首饰店,一座座高耸的建筑鳞次栉比的分列两侧,吆喝声不断的传入耳际。 行人车马在眼前经过,樱花纷纷的落了下来,阳光晃眼,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远方…… 这是哪? 这是…… 尽管看起来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但远处的城头上分明龙飞凤舞的写着钟山两个字,让宁无猜脑海中的思绪不由得有些凌乱。 钟山郡? 钟山郡?! 他刚刚不是在钟山么?! 钟山郡离钟山少说还有几百里呢,他怎么可能走出钟山就到了钟山郡? 况且这怎么会是钟山郡?! 他在钟山郡各处都逛过,还从来没有眼前这么一条满是樱花的街道! 宁无猜猛地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竟然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哪里还有什么钟山? 再看向虞青梅和陆红袖,发现她们两个的眼里也写满了震惊。 “卖面人了哎!南国镇海卿的面人!夔门雷公卿的面人!还有大将军杨忠嗣!白眉剑仙孟还真!” 看着一名卖面人的老大爷推着小车乐呵呵走过,宁无猜连忙拦住那老大爷,愣愣的问道:“大爷,敢问这里可是钟山郡?” 卖面人的老大爷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离谱的想法,于是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哪一年?” 卖面人的老大爷奇怪的看着他,开口道:“永汉216年啊……小兄弟你这是睡糊涂了?要不要卖个面人?我这儿有镇海卿李小棠,雷公卿唐破穹,大将军杨忠嗣,还有南明剑府的白眉剑仙……” 然而宁无猜却没有回应他,反而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街市闹嚷,深巷阡陌,樱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堆落了一地又被风吹起,孩童们拿着小风车从树下笑嘻嘻的跑过…… 永汉…… 永汉216年…… 这里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那城头上刻着的钟山二字,心里宛若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五十年前?!!! 第两百一十六章 太子陆槐 永汉216年。 那一年,镇海卿横空出世。 那一年,夔门还繁荣鼎盛。 那一年,大将军杨忠嗣还没有含冤而死。 那一年,剑眉卿还只是白眉剑仙。 那一年,南国风调雨顺,还没有举国皆爱红豆,掌门老头还在夔门苦哈哈的当小师弟,洗剑阁还是南国第一大宗。 而南王陆槐呢,在那一年却还只是素有贤名的太子,满腔的热忱与理想,恐怕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日后会成为万人唾骂的昏君…… 宁无猜捏着一个白眉剑仙的面人,垂头丧气的坐在路边,身边是捏着雷公卿面人的虞青梅,还有捏着镇海卿面人的陆红袖。 暖风吹过长街,摇着拨浪鼓的小屁孩光着屁股单从面前跑过,身旁老榕树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撑下一片荫凉。 宁无猜:“唉……” 虞青梅:“唉……” 陆红袖:“唉……” 三个人唉声叹气,齐齐伸手托住了腮,任凭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落在脸上微微晃动着。 进了趟钟山,竟然来到了五十年前! 这特么也太坑爹了吧?! 然而更坑爹的是,等到他们再回头去找的时候,却发现那条小巷的尽头只是一堵经常被狗撒尿的墙,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通过那条小巷重新回到钟山了! 幻境? 梦境? 好像都不是! 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伸手轻轻转着那根竹签子,白色剑眉的男子背负长剑,随着竹签子轻轻转动着。 宁无猜神色复杂的看着手里的剑眉卿,长发散落在肩头,托腮叹气道:“虽然掌门老头是个老傲娇怪,李叔是个老毒舌,小师弟憨憨蠢蠢,小师叔又总喜欢吹牛哔,但我还是挺喜欢夔山的,也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我失踪了,会是什么心情……” 虞青梅也跟着叹一声,眼圈似乎都有些微红,看着手里的雷公卿,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我还没跟掌门老头好好说过话呢,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是他太懦弱,害死了同门,害死了我娘,害死了……所以心里其实一直都挺抵触他的,哪怕他对我再好,我也觉得只是出于愧疚的弥补,但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的……” “唉……” 陆红袖也跟着唉声叹气,桃花眸微眨,看着手里的镇海卿道:“你们快别说了,你们再惨还有我惨么?最后没成为南国第一位女帝,竟然不是败在我大哥手里,也不是败在我二哥手里,而是莫名其妙的到了五十年前……五十年啊,这个时期难道要我推翻我皇爷爷的统治嘛?” 宁无猜:“唉……” 虞青梅:“唉……” 陆红袖:“唉……” 再次齐齐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三个人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坐在路边思考人生。 树荫摇摇晃晃,鸟儿叽叽喳喳的跳上枝头。 良久,宁无猜霍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揉了揉脸道:“不行!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仔细想想,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其实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师姐,按照常规逻辑,师公现在就是天卿了,门下弟子更是天骄众多,半只脚踏足天卿的不在少数!难道你对五十年后夔门为何没落,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虞青梅闻言眼前豁然一亮。 对啊,她还从来没有追究过这些过去的问题,光是努力去改变未来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了,眼下来到五十年前,若是可以通过改变五十年前来改变未来的话,或许就不必…… “公主,你父王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难道你不想知道吗?若是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说不定南王就不会是后世那副昏庸的模样,左相不会上位,南国不会糜烂,你也不必苦苦支撑,而是会在你父王的支持下成为南国第一位女帝!” 陆红袖闻言桃花眸跟着一张,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是啊,如果能在五十年前避免父王的悲剧,或许就能改变后世的结局也说不定? “所以说!” 宁无猜大手一挥,转身背对着两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定下了一个结论:“这其实是给了咱们一个,竭尽全力去改变未来的机会啊!” 淦他娘的! 五十年前是吧! 宁无猜嘴角轻轻翘起,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让他激动得都有些脸红。 这可是……五十年前啊! 他想想,首先得先到夔门把掌门老头揍一顿,给那个老傲娇好好上一课,五十年后好好管教一下女儿! 然后就是李叔,直接摁着他头让他陪自己看小蛤蟆,每晚再喊他起床折磨他一次,让他再毒舌! 还有小师叔,捆树上让小师叔花式夸他宁无猜有多帅! 当然还有燕无涯,蔡元常,陆淅川,郑燃,沈家姐妹……总之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也算是一种重生了吧?! 在对方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就报复了个遍,然后再让对方在无知中郁闷死! 想想就刺激! 虽然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宁无猜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愉悦,有种报复性的快感! 然而,就在宁无猜眉飞色舞之际,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谦和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请问你知道钟山客栈应该怎么走吗?” 宁无猜微微一愣,抬起头来,一张谦和而又俊秀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一声绣着金色竹叶的黑色长袍,长发从额前分开,从两侧系在脑后,被一根玉钗轻轻簪起。 身后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像是侍卫一类的。 此刻正对着宁无猜轻轻笑着,手握着折扇拱手道:“小兄弟?钟山客栈?” “就在前面。” 宁无猜指了指不远处,他之前买面人的时候的确见过来着,不过更让他感觉诧异的却是眼前这名男子,不知为何竟让他感觉有些眼熟…… “谢过这位小兄弟了,阿大。”说着,那男子笑吟吟的拱手,示意身旁的侍卫掏出银子来。 宁无猜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必了,说起来我总觉得阁下有些眼熟,不知尊姓大名?” 那男子顿时笑出声来,打开折扇轻摇道:“哈哈,我也觉得小兄弟有些面善,尊姓就免了,我叫……” “陆槐……” 第两百一十七章 钟山神 陆槐? 这么巧的嘛?!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面庞如同美玉般俊秀,挺拔的身形中透着些许贵气,眼角微微上扬,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暖笑意,无论如何也没法跟那个被燕无涯像狗一样踩在脚底,苦苦哀求对方住手的南王联系到一起! “父王?!” 陆红袖闻言美眸不禁一颤,连忙站起身来,快步绕过宁无猜的身形,果然见到了那张记忆中熟悉的脸。 有些瘦,有些年轻,看起来也更有温度,此刻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陆槐满脸错愕,神色尴尬的合起折扇道:“父……王?” 宁无猜连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笑道:“是福旺,福旺是我们仙门的一个小伙伴,和陆兄的声音比较像了,我就说嘛,总觉得陆兄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原来如此。” 陆槐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在下并不是什么福旺,这位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在下乃是一介行商,家住青州洛都,不知几位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夔门,宁无猜。” 宁无猜拱了拱手,紧接着分别指了指身后的两人笑道:“虞青梅,陆红袖。” “啊?夔门?!” 陆槐顿时满脸激动,一敲折扇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不瞒几位,我之所以询问钟山客栈的地点,也是要去见两位夔门的剑仙!月余前,我与两位剑仙在澜州结识,约好了要在这钟山郡碰面……既然是同门,不如几位随我同行?” “此番,正需要几位的相助!” 看着陆槐满脸激动,宁无猜眉头一挑,诧异道:“需要我们的帮助?你一介行商,需要我们帮助什么?” 听到宁无猜的质问,陆槐顿时脸色有些尴尬的红了红,拱手道:“说来惭愧,行商其实只是在下的爱好,在下实则是官家子弟,此番出门游历其实是想为百姓做一些什么事,因而才结识了那两位夔门的剑仙……” 剑仙? 无名剑仙? 钟山郡……关家? 宁无猜双眸微张,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紧接着却像是转瞬即逝的泡影一般,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那两位……和你,到这钟山郡是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宁无猜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看着陆槐,一阵暖风吹过,树荫哗啦啦的晃动着,斑驳的光影在他身上交织着,看起来像是衣服上的竹叶在轻轻舞动。 来钟山郡做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的确很让他在意,但他却总感觉这好像不是他想问的,记忆朦朦胧胧的,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醒来无论如何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陆槐却是毫无隐瞒的意思,先是笑了笑,紧接着问道:“各位,可曾听闻过钟山神?” 宁无猜:“钟山神?” 虞青梅闻言眉头轻皱,青袖飘飘的捏着下巴,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钟山神,听起来好像挺耳熟的……不过一时间想不太起来了……” 两个学渣面面相觑,宁无猜嘴角抽了抽,他也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倒是陆红袖在旁边平复下激荡的心情,开口提醒道:“是妖族的钟山妖王,本体是这世间最后一条烛龙,也是少数对于人类没有恶意的妖王之一,栖息于钟山,名曰烛阴,视为昼,暝为夜,吹为东,呼为夏,接受一方供奉,也庇佑钟山附近的山民。” 宁无猜这才恍然! 四时之龙! 春夔夏应秋烛冬相,这钟山神本体是世间最后一条烛龙,乃是与夔门的夔龙齐名的四时之龙! 年幼时他出于好奇还曾经了解过,这位钟山妖王,早在十八年前便在人妖鬼三族大战中陨落了…… 当然。 在五十年前,这位可还是活得好好的! 宁无猜紧接着看向陆槐,问道:“你们是为了钟山神而来?” 陆槐点了点头,折扇轻轻抖开,在胸前微微摇晃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热闹繁华的街市,轻声道:“钟山神曾遗失了一枚龙珠,而这枚龙珠则有幸被在下捡到,钟山神曾言,若有人得到了这枚龙珠并与之归还,那他便能满足那个人一个愿望。” “如今我们查到了几个案子,都隐约指向洗剑阁的天河卿,但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眼下时间紧迫,没法请动雷公卿和镇海卿。” “所以只能以此请求钟山神作为底牌,万一天河卿真的有所行动,生灵涂炭,我们亦有一战之力……” 陆槐扬起面庞,唇线紧紧的抿在一起,俊美的面庞上透着隐隐的担忧。 这是宁无猜从来没在南王脸上见到过的神情。 威严,麻木,漠然,那张看起来宛若困兽一般的面庞,从来没浮现过这般忧国忧民的神色。 长发任风吹零,阳光斑驳的洒落了下来,宁无猜看着此时还是太子的陆槐,蓦然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小木头~” 嘈杂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身旁人高马大的阿大顿时眨了眨眼睛,瓮声抱拳道:“公子,是夔门那两位。” 陆槐顿时转头看向人群,面色陡然一喜,摆了摆手紧接着看向宁无猜三人笑道:“我们这几日就在钟山客栈,你们若是有意,便来寻我就是,钟山终年被烛烟笼罩,凡是上山之人皆要通过钟山神给予的三道考验,若是你们也能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陆槐便带着阿大作了个揖,满面笑容的向着人群走去。 “小木头,你怎么这时候才到,晚些时候记得陪我喝酒~” “啊?便饶了在下吧……” “哈哈,喝什么酒,别吓到人家!对了阿槐,你跟我讲讲你这一路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樱花如雨般从树上飘落下来。 陆槐笑容灿烂的谈笑着,和那两人转过街角,宁无猜顿时急匆匆的追过去,人来人往中却只看到陆槐离开的背影旁边,一抹青色的衣角和束发的红绸随风舞过。 叫卖声仍旧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虞青梅跟着追过来,望着远处笑道:“没想到南王年轻的时候还给我夔门前辈当过小跟班,哈哈,也不知道那两位前辈到底是谁,竟然管南王叫小木头,小宁儿你说……” 说着,虞青梅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然而紧接着却是话音一顿,笑容也跟着一滞,蹙眉凝望着宁无猜问道:“小宁儿你……怎么哭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南柯一梦 哭? 眼前人潮汹涌,明媚的阳光洒满了长街,樱花树枝头轻颤着,樱花便如雨般的纷落了下来。 微风吹荡着长发,落在脸颊上有些微痒。 宁无猜眼神茫然的看向虞青梅,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入手处一片温热,两行清泪像是不要钱一般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哭? 他为什么会哭? 宁无猜努力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雪白的袖袍在风中微荡,目光茫然无措的望着陆槐消失的方向,声音微微哽咽的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 长发在风中舞动,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擦着脸上的泪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很熟悉…… 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弄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我……” 虞青梅柳眉轻蹙,刚想开口,紧接着周围的建筑却如同地震一般,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 面前热闹非凡的人群也开始分化出无数虚影,跟着一起剧烈颤动,所有鼎沸的吆喝声,吵架声,车马滚动声,也像是幻灭一般逐渐远去。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抓住宁无猜的手臂,陆红袖也连忙跑过来。 随着眼前阳光晃眼了起来,三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紧接着便是那阵熟悉的晕眩感。 再睁眼时,一片被雾气笼罩着的树林顿时映入眼帘。 “哗……” 冷风吹过,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顿时如同连绵起伏的林海一般摇曳,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虞青梅缓缓睁开双眼,诧异道:“咱们……咱们回来了?”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道:“不对,咱们那边是早春,树木还没有结出嫩芽,眼下这些树木郁郁葱葱,咱们应该还没有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陆红袖也在。 宁无猜点了点头,沉眉思索,按照现在来看,或许他们并不是真正回到了五十年前。 首先,他们所处的地点是在不断变化,变化的时间节点不明。 其次,他们可以与这里面的人进行交流,但是交流之后会不会影响人物的走向,目前也不明确。 最后,他们从五十年后的钟山,先是到了五十年前的钟山郡,紧接着又回到了不明时间的钟山,这其中一定是存在着什么缘由,场景并不是随意变化的…… 钟山郡? 钟山? 难道……是因为陆槐? 因为陆槐要上钟山寻找钟山神,以此来阻止天河卿,所以他们接下来也跟着到了钟山? 伸手摩挲着那粗糙的树皮,宁无猜轻轻皱起眉头沉思着,紧接着却听到一旁的陆红袖轻声开口道:“我好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红袖红衣蹁跹,桃花眸轻轻顾盼,看向两人轻声道:“不是回到了五十年前,也不是幻境,咱们现在,其实是在一段南柯里。” “南柯?” 宁无猜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不禁眉头一挑,问道:“何谓南柯?” 陆红袖道:“《阳鏃笔谈》中有过记载,大风王朝时,有个名叫淳于的书生,很喜欢喝酒,有天喝醉了便在树下乘凉,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梦中他被两个使臣邀去一个号称大槐国的地方,考了状元,还娶了公主,之后还当了太守,在与邻国打仗时大败,就在他被皇帝免职贬谪的时候,悲从中来,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之后再去寻找大槐国,才发现大槐国其实是大槐树下的一个蚂蚁洞,一群蚁妖正居住在里面。” 虞青梅闻言撇了撇嘴,轻哼道:“不就是梦境么?” “是梦境。” 陆红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却是别人的梦境,准确的说,咱们其实是在一段记忆之中……无论是大槐国,还是战败,其实都是那个名叫淳于的书生进入了被俘蚁妖们残留的记忆里,而咱们现在,其实也是在一段杂糅的记忆之中。” “可能是我父王的,也可能是钟山神残留下来的,总之这些记忆融合到了一起,就成为了现在我们所处的这段南柯。” 听完陆红袖的话,宁无猜顿时眼前一亮,看向陆红袖问道:“那公主你知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毫无疑问,很可能真的如陆红袖所说,他们深陷在了一段杂糅的记忆之中了。 再通俗点说,他们现在身处于别人的梦中。 而在别人的梦中,想要靠他们自己醒来是不现实的,因为这个梦境并不属于他们,而是诞生于一群人的记忆,所以他们的做法也无法干涉影响到整个梦境。 陆红袖闻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有关于南柯的记载很少,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这个梦中走到了最后,然后南柯便自然而然的解开了。” “不过。” 说到这里陆红袖轻轻笑道:“好消息是,在南柯之中无论过了多久,在现实中也不过是过了几个瞬间罢了,倒是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 宁无猜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个屁啊! 宁无猜面露悲怆,全南国最强的女学霸不灵了,他感觉有点绝望…… 他来这里又不是来看南王如何降妖伏魔的! 几个瞬间! 万一那奢比尸就在这几个瞬间出现可怎么整?! 他还不知道他在外界是死是活呢! 到底是像发呆一样梦游,还是像咸鱼一样躺尸,隆羽老道若是找回来…… 宁无猜脸色煞白,有些不敢想象下去,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耳边却陡然传来一阵清朗的叫声:“宁兄?宁兄!” 宁无猜闻言精神一震,诧异的环顾了一圈树林,紧接着看向虞青梅纳闷道:“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虞青梅眉梢一扬说道:“当然耳熟,陆槐的声音嘛!” 陆槐? 宁无猜侧着耳朵听了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是! 随着那叫声越来越近,迷雾中渐渐显露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发冠歪斜,见到宁无猜后顿时面色一喜,急忙打了个招呼笑道:“宁小兄弟,虞姑娘,陆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的!” 第两百一十九章 简直猪狗不如 宁无猜挥手打了个招呼,惊讶的看向陆槐:“这么大的雾你还能看得到远处的人?牛哇牛哇!” 钟山雾气弥漫,五米开外不见五指,十米开外男女不分,二十米开外人畜难辨,陆槐刚才那一声声“宁兄”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他娘是绝活儿啊! 陆槐一头雾水,拍打下衣服上的草叶,茫然问道:“看?看什么人?” 装! 再装! 见到陆槐装傻,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能看穿这钟山浓雾的宝贝一定极为珍贵,陆槐不想说他也不想勉强。 “对了宁小兄弟,我方才和阿大他们走散了,既然遇见了,不妨咱们结伴而行?关于这最后一关躲藏起来的那位,我已经有些眉目了!”陆槐神色振奋,转而便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躲藏? 宁无猜眉头一挑,紧接着便听陆槐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第一关,悬崖摘花,其实是在考验咱们的决心。若是没有足够的决心,是不可能会从悬崖上踏出那一步,更是没法发现悬崖上竟然隐藏着一条看不见的石桥。” “第二关,千机林,则是在考验咱们的耐心。若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忍受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枯燥,就没法从上千种变化的阵法路线中找出唯一正确的一条。” “而第三关,我觉得,其实是在考验咱们的慧心。” “慧心?”宁无猜闻言目露惊讶,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看向陆槐道:“愿闻其详……” 当然,他只是想听陆槐多透露点剧情。 其实什么狗屁慧心,耐心,决心的,他连这三关要做什么其实都不知道,可是又没办法解释自己没过前两关,就直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总不可能直接跟陆槐说,眼睛一闭一睁,爷就到这里了吧? 陆槐闻言一笑,随手的折扇轻轻抖开,露出龙飞凤舞的海清河晏四个大字,在胸前摇了摇说道:“钟山神效仿民间捉迷藏的游戏,令咱们在这钟山上找到躲藏起来的神女,还记得它是怎么说的吗?” 长发随折扇轻摇,陆槐笑眯着一双桃花眼轻声复述了一遍:“拍掌为始,到明天后结束,神女藏在山里,庙门为,中间不限任何手段,神女会每隔一段时间转移位置,女妖会帮她转移,间隔时常为一炷香,傍晚后不再转移,既然没有异议,赢的话就算你们通过了考验。” 宁无猜点了点头,却听到虞青梅在一旁蹙眉道:“这山里雾气这么大,寻踪法术又没有施展的媒介,这样一来就只能光凭碰运气,钟山神怕不是耍咱们玩吧?这压根就不公平!” “确实。” 陆槐摇了摇折扇,眼眸轻轻闪动:“我最开始也觉得是在考验咱们的缘法,碰运气找那躲藏起来的神女,然而就在刚才,我走散后跌了一跤,这才突然相通,其实钟山神是在考验咱们的慧心!” “这其实是一种巧妙地文字游戏,钟山神其实一开始就把神女的位置告诉了我们!” “文字游戏?” 宁无猜沉思片刻,嘴里反复念叨了两遍,眼前陡然一亮,不禁笑出声来:“原来是这样……” 虞青梅歪着头,眼神茫然。 看着虞青梅一头雾水的模样,宁无猜不禁轻笑道:“重要的其实不是规则,而是钟山神说的话,你仔细想想钟山神说的话,是如何断句的?” 虞青梅皱着秀气的眉头,仔细回忆道:“拍掌……,到明天……,神女藏……,庙门……,中间不限……,神女会……,女妖……,间隔时常……,傍晚后……,既然没有异议,赢的话就算你们通过了考验。” 念了一遍钟山神的话,虞青梅顿时眼前一亮:“拍到神庙中神女肩膀即赢?!” 陆槐顿时敲了敲折扇,坦荡一笑:“没想到,宁小兄弟竟然如此聪慧过人,我用了许久才想明白的问题,你竟然顷刻之间便有了答案!” 宁无猜连忙报以一笑,商业互吹道:“不过是在陆兄树荫下乘凉罢了,若不是陆兄早就有所提醒,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想到。” “藏在山里,本身便是一个模糊的限定词,钟山范围如此之大,在荒郊野外也是在山上,在山上的神庙之中也是在山上,钟山神只不过是用神女会转移作为一个误导罢了,谁说在神庙中就不能转移呢?” “不错!” 陆槐笑容爽朗,紧接着道:“这就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神庙就在山脚下,咱们现在便去吧,这次我总算是快人一步了!” 看着陆槐那张阳光而又爽朗的面庞,宁无猜不禁有些恍惚,愣了半天才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陆槐一起向山下走去。 那时年少春衫薄,在林海中盎然前行,杏黄色的绸缎袍子随着山风拂荡,腰间环佩响叮当。 年少的陆槐,真诚,热情,爽朗,一身气度让宁无猜倍感舒服,宛若多年不见的好友。 带着少年的朝气,光明坦荡,笑容灿烂,兴致勃勃的想与整个世界交锋,跨越高山和海洋…… 但越是深入了解,宁无猜也越发的难以想象。 辜负一直追随自己的玉龙四君子的,提拔蔡元常上位的,沉迷长生虚妄无法自拔的,神志不清以至于疯魔的,被燕无涯如同野狗一般踩在脚下的,令这南国病入膏肓的…… 竟然也是眼前的这张面庞! 简直讽刺! 原本对这一切都无所谓的宁无猜,忽然很想知道,这样世间罕有的贤明太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世那位同样世间罕有的昏君? 这两者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 看着前面慢慢走着的陆槐,宁无猜忍不住问道:“对了陆兄,你最讨厌哪种人?” “最讨厌哪种人?” 陆槐闻言轻轻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大概是,不负责任,不分善恶,盲目愚蠢,还有祸国殃民的吧!” 陆槐说完,却不禁挠了挠头,看着宁无猜的目光忍不住问道:“宁小兄弟,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宁无猜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这世上若是有一个既不负责任,又不分善恶,还盲目愚蠢的追求长生,以至于祸国殃民的人……” 陆槐顿时神色愤慨了起来,大义凛然的打断宁无猜,恨声道:“这样的人简直猪狗不如!” 第两百二十章 恶龙咆哮 如果说,人生就是不断的做出选择,不断的改变自己,时间,经历,伤痛,欢笑,都在潜移默化影响着你的人格,让你距离年少时的梦想更加接近或者更加遥远。 那么人这一生,还有比变成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更加残忍的事情么? 很多人的答案都是,没有。 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 每一个日夜颠倒的梦。 每一个恍然想起的理想。 那些平庸和疲惫生活,都让他备受折磨。 然后回望着自己每一个回不去的日子,看着镜子里越来越不像自己的自己,在深夜读起这段话时泪流满面…… 但宁无猜觉得有。 比变成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更加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呢? 就是知道陆槐以后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然后现在听着年轻时候的陆槐痛骂以后的自己,连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骂了足足一炷香不重样的…… 这要是让南王知道,估计直接就能带上痛苦面具跑到哥谭市和蝙蝠侠对线。 小丑竟在我身边? 小丑竟是我自己! 夺笋呐! 不负责任,不分善恶,盲目愚蠢的追求长生,祸国殃民……你直接念南王身份证得了! 看着一旁满脸无辜的虞青梅,再看了看一旁神情复杂的陆红袖,宁无猜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连忙劝道:“陆兄陆兄,差不多就得了,其实说不定这个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陆槐顿时气愤道:“都猪狗不如了还有好意思提苦衷?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宁小兄弟,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可真是看错你了!” “……” 宁无猜沉默片刻,满脸复杂的竖起大拇指:“好!骂得好!陆兄简直骂出了我的心声!” 陆槐这才点了点头,恶狠狠地振袖道:“我若是见到了这种人,定然斩了他的头当夜壶!不,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连畜生都不配!陆姑娘,你觉得呢?” 陆红袖:“……” 宁无猜顿时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位玉致公主,在心里默默的给她点了根蜡。 好家伙……送命题! 见到陆红袖脸色纠结的沉默不语,虞青梅连忙掷出一个双耳酒壶,笑眯眯的开口道:“陆大哥你先歇会儿,我这儿有从洛都买的酒,你润润嗓子,喘口气,等会儿再接着骂!”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拉过虞青梅的衣袖,睁大了眼睛瞪着师姐那张精致的小脸,低声说道:“师姐你快当个人吧!他本来就来劲着呢,没看见把自己都给开除人籍了么?!再骂下去估计就不能播了!” 虞青梅小嘴一撇:“这有啥的,他还得谢谢我呢。” 陆槐:“谢谢啊!” 宁无猜:“……” 看着虞青梅青衣摇曳着落下来,摊了摊手,一副“你看吧”的神色,宁无猜顿时也无语了。 沿着山林走走停停,虽说有迷雾笼罩四野,但根据山体的陡峭,很快几人便摸到了钟山山脚下。 朝阳下,一阵风吹过,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林叶交叠宛如起伏的波涛,发出哗哗的脆响。 宛若轻纱般的雾气宛若玉带一般在山间渺渺,远远可见野旷天低,照亮山脚那一座依傍在山坳中的神庙,香气袅袅。 一边向山下走着,虞青梅一边忍不住拉过宁无猜悄咪咪的问道:“我怎么觉得那神庙好像有些眼熟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有些眼熟。 山脚的那间神庙,好像就是他们去往不老乡时,因避雨而遇见老树妖的那间小破庙! 不过不同的是,眼前这间神庙看起来颇具规模,红墙绿瓦,金漆香炉,院落开阔,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山脚一路延伸,成吕字型一路蔓延到山下。 而之前小破庙的位置差不多就在中间接近山脚的位置。 同时眼前的神庙并没看到有树妖的存在,只是在院中和庙门外种着一些垂柳。 神庙? 莫非这里曾供奉着钟山神? 宁无猜仔细想想,他当时的确在小破庙里看到过一尊断了上半身的神像来着…… 所以说,五十年后在钟山卿死后,这里供奉钟山神的神庙便断了香火? 但是之前供奉钟山神的是谁? 山下的不老乡么? 随着脑海里一个个念头浮现,几人很快便来到了神庙前,推开庙门走进神庙前殿,一尊龙头人身的勇武神像便映入眼帘,通体鎏金,熠熠生辉。 “神女应该就在这里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陆槐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找?” 五十年前,天河卿谋算落空,那就意味着陆槐他们肯定请动了钟山卿,所以说陆槐应该是拍到了钟山神女,完成了钟山神的第三关考验。 所以,接下来跟着主线走就完事儿了! 然而还没等陆槐回答,殿内便传来一声佯装老成的童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呵呵呵,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这里来,还算有些小聪明!不过,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若是觉得自己真的赢了,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宁无猜顿时纳闷的挑了挑眉头,脸色有些奇怪,紧接着就听到那稚嫩的童音接着装腔拿调道:“那个穿黄衣服的,看起来有些傻傻的傻大个!” 陆槐环视了一圈四周,紧接着诧异的指了指自己。 那稚嫩的童音顿时轻哼一声:“没错,就是你啦!吾乃钟山神左使,见到钟山神的神像,还不速速磕头见礼?若是你多磕几个头,本左使倒是不介意告诉你神女的下落!心诚则灵哦!” “左使?” 宁无猜闻言顿时脸色更加奇怪了,和虞青梅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见到虞青梅指了指神像奉香的桌案下面。 小小的桌案,香灰落了满桌。 宁无猜不动声色的转动脚步,从侧面悄悄接近那桌案,听那稚嫩的童音继续趾高气昂的道:“还在等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本左使可是很忙的,还有很多……哇啊啊啊!你放开我!” 陆槐顿时瞪大了眼睛:“幼龙?!” 宁无猜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桌案下面拎了起来,看着对方呲着晶亮的小虎牙,头顶一对龙角随着小短腿的踢动一阵乱晃:“知道了还不放开本左使?!本左使是这时间最凶恶的幼龙!再不放开我,本左使就吃了你!嗷呜!” 看着手里的这个小不点一脸凶萌的看着自己,宁无猜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波! 啊,这一波是恶龙咆哮! 第两百二十一章 山鬼 宁无猜晃了晃手里留着狗啃刘海的小萝莉,顿时惹得小短腿一阵踢动,又是一阵凶萌的恶龙咆哮。 很显然。 无论是从这头上的两只小犄角来看,还是从她竖着的黑色瞳孔来看,这都是一只化形了的龙族幼崽…… 这就是神女? 宁无猜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钟山神是烛龙,手里的这个小不点也是幼龙。 合理! 说不定这就是钟山神和龙族母龙的私生女呢? 宁无猜越想越靠谱,然而手里的小不点却像是不会累一样死命挣扎着,老气横秋的道:“喂!人类!你听到没有!赶紧把本左使放开,你们不就是想找神女嘛?你放了本左使,本左使就考虑考虑给你线索!” 宁无猜顿时眉梢一挑:“你不是神女?” 手里的小不点轻哼一声,头上的两只小犄角轻轻晃动着,小手一揣,抱着肩膀道:“我怎么可能是?本左使还没有成年呢!神女是钟山卿的女儿啦,是这个世上最单纯,最善良,最温柔,最漂亮,最棒,最好,最……” 滔滔不绝的说着,她似乎是有些词穷,紧接着亮出小虎牙,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道:“总之,神女姐姐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人类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快快放本左使下来,本左使若是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指点你们一二。” 宁无猜半信半疑:“你不是钟山神的女儿?” “愚蠢的人类!” 小不点哼哼了一声,被宁无猜拎在手里左右晃荡着,抱着肩膀老气横秋的道:“本左使是蜃龙,钟山神大人是烛龙,我虽然是钟山神捡回来养大的啦,但本左使跟钟山神大人可没有血缘关系!” “神女……唔……神女虽然也不是烛龙,甚至都不是龙,但她是钟山神的女儿啦,有钟山神血脉的……哎呀,总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宁无猜闻言看向陆槐,询问道:“陆兄,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遇事不决的时候,当然是选择跟主线走! 陆槐敲着折扇沉思了片刻,长发披落在肩头,随风轻轻拂荡,片刻后抬起头来看向那小不点笑了笑:“我相信你,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得讲信用。” 小不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轻哼道:“那当然!” 见到陆槐的目光望来,宁无猜松开手,那小不点顿时身手利落的落在了地上,伸手拨了拨自己的狗啃刘海,下巴抬得高高的迈开小短腿:“好了,想找神女的话,你们就跟本左使来吧!” 青白两色的襦裙轻轻摇晃,那小小的身影背负着双手,摇头晃脑的向着殿后走去。 陆槐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笑了笑:“山下这般大的孩子都还在玩耍嬉戏,这小姑娘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小姑娘?” 虞青梅闻言轻轻一笑,说道:“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人百年一世,龙百年一寿,对于龙族来说他还是条没成年的幼龙,但对于咱们来说,她不知道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陆红袖也点了点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红衣拂荡着轻声道:“就这么轻易的就带咱们去找神女,感觉不太对劲,咱们还是警惕一些好。” “没关系的。” 陆槐却是轻轻一笑,率先向着后殿走去:“我相信她,约好了的,不是吗?” 宁无猜不解的看向陆槐,追上去忍不住问道:“陆兄虽然赤诚,但不似天真之人,何故如此笃信?” 陆槐摇着折扇,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眸清澈明亮,声音朗朗的笑道:“大丈夫生于世,故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陆槐行正坐端,一诺亦有千金之重,猜忌多疑非堂皇正道,若想令别人信服于我,那我便首先要先相信他人。” “可若是错信了小人?” “若是错信小人便以堂堂正正的碾之,若是因一时失察而不再相信一切,那又与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宁无猜看着陆槐那双眼睛,尽管陆槐没有明说,但宁无猜却已然知道了。 为君者,天下共主,气吞八荒,扫四海。 始皇取一个霸字,捭阖纵横,以国为锋,妖与人尽皆俯首称臣。 云皇取一个威字,剑镇百国,战力无出其左右者,威慑八方。 老南王取一个智字,挽南国于微末,布局天下,左右西凉与北燕,造成三国鼎立之局面。 而彼时的陆槐,取的是一个信字。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猜忌,从不是帝王应有的标配。何为猜忌? 怀疑对方威胁到自己时,才叫猜忌! 这只是一种不断被养成的特质。 年老体衰的雄主,如履薄冰的幼主,缺乏自信的庸主,这些怀有猜忌之心的帝王,无不坐在龙椅上战战兢兢,寝食难安。 而陆槐呢? 他的想法很简单。 他若为南王,便坐镇四海八荒,无惧无畏,以堂皇之势碾碎一切阴谋诡计! 他相信臣子,相信百姓,更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无不可战胜之物! 相信自己无不可磨平之难! 相信自己无不可应诺之约! 想必老南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南国若是想在这三国鼎立的局面中破局而出,需要的不是一个谋算过人的谋主,也不是一个霸气绝伦的霸主,而是一个能将老南王积攒了一朝的力量完全统合起来的,富有人格魅力的英主! 淮阴王之臣服,镇海卿之辅佐,玉龙四君子之协助,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只可惜,成也南王,败也南王。 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南王,会在短短数年光景便堕落成那般模样…… 一边感慨着,一边随着那小不点走到后殿之前。 香炉袅袅。 看见小不点停下脚步,陆槐折扇轻摇着,笑着问道:“神女就在这里?” “神女?” 小不点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猛地向殿内一跳,掐腰露出了小虎牙,指着陆槐大声笑道:“哈哈哈!愚蠢的人类!你们不会真觉得本左使会带你们去找神女吧?!” “熊大!豹二!快出来,我把人类引来啦!” 小不点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来,小手一摆,龙角轻轻晃动着,摆出了一副“我吃定你们了”的模样! 然而回答她的却不是熊大豹二的回答,反而后脑勺被轻轻敲打了一记:“阿离,这些人没有坏心,作弄他们作甚。”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中,一名身穿青色萝裙的轻灵女子骑着豹子缓缓从后殿里走出,身边一头棕熊委屈巴巴的跟在一旁。 “阿离还年幼,比较顽皮,钟山神是无比重视承诺的,阿离的话我之前听到了,既然她答应带你们来找我,那我就一定会过来。”那女子骑着豹子,声音空灵,眼神清澈无比的望着众人道:不过,能不能抓到我,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抓到你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也就是钟山神女,宛若久居深山的空谷幽兰,美目流盼出清澈干净的神采,出尘艳艳。 赤足青衣,身下骑着的豹子,和身旁匍匐卧着的棕熊,更是平添了几分野性。 宁无猜顿时明白了这钟山神女的意思。 钟山神的意思是,拍到钟山神女肩膀即为胜利,并不是找到钟山神女即为胜利。 所以,若是想过这第三关,恐怕还要跟这钟山神女斗过一场。 “哎呀!你个蠢石头,你怎么出来了啊!” 小不点气急败坏的捂着后脑勺,呲着亮晶晶的小虎牙,气愤道:“你都没下过山,你懂什么,人类最坏了,我母亲就是不老乡那群……” 说着,小不点不禁为之语塞,揉了揉头发懊恼道:“总之,你什么都不懂啦!我长大了一定要亲手报仇的!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山神伯伯决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刚才你要是不出来,我和熊大豹二早就把他们引走了!” 钟山神女看着她认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对,妖是有善有恶的,人类也是有善有恶的。” “才不是!” “就是。” 小不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气道:“哎呀你个蠢石头,蠢死你算了!我跟你说不通!我不管你了!” 钟山神女笑了出来,拍了拍身下赤红色的豹子道:“好了,我不会被抓到的。” 说着,钟山神女转头看向陆槐,认真的眨着眼说道:“那么,你们可以来抓我了,拍到了我的肩膀就算你们赢。” 陆槐却恍若未闻,直到那豹子不耐烦的低吼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慌乱的低下头来拱了拱手:“在,在下陆槐!不……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钟山神女歪了歪头:“你这人真奇怪,动手之前还要问过对方的姓名么?” 陆槐老脸一红,连忙摆手:“不……不不,自然不是,如果姑娘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 “噗嗤。” 钟山神女顿时笑弯了眼睛,纤纤玉足在豹子身上轻晃着,开口说道:“你这人怎么呆呆愣愣的,像块木头一样。姓名嘛,父亲还没有给我取,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一个,你可以叫我钟山玉。” “钟山玉。” 陆槐眸光微微闪动,轻声重复了两遍,赞叹道:“钟山孕神女,冰肌且玉骨,佳人如玉,确实是好名字!” 钟山玉惊讶的看着他,开心道:“是吧,我也觉得是个好名字!你们人类总是酸绉绉的我也不太懂,但是钟山是附近最大的山,玉石是世上最好看的事物,我就觉得这个名字肯定会很好听!” 陆槐点了点头,笑道:“钟山美玉我也很喜欢,玉簪,玉坠子,玉雕……” 钟山玉却是奇怪的看着他,轻轻蹙了蹙眉:“你怎么净喜欢这种东西,玉石当然是要天然的才好看,人工雕琢过的看起来规规整整的还有什么意思?况且,被打磨的话会很疼的,玉石才不喜欢这样……” 陆槐闻言神色一慌,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到虞青梅在旁边一声暴喝:“废什么话,开打开打!” 说罢,青袖一卷,便勾动风蛇千条,向钟山玉嘶卷而去! 钟山玉长发被风吹荡,拍了拍胯下的豹子,罗裙轻轻扬起,身下的豹子便一跃而起,毛发凛凛飞扬,敏捷的从风蛇间穿过,张口喷出一团火龙向虞青梅飞去! 灼热的气浪顿时令四周的空气都不禁扭曲,烘烤得香炉都微微变红,便是虞青梅都不敢正面缨其锋芒! 那充当坐骑的赤豹,竟是一头实力不亚于地妖的豹妖! 宁无猜瞬间便做出了判断,紧接着眉头一挑,忍不住看向一旁缓缓站起身来的棕熊。 既然这豹二有着不亚于地妖的实力,那这熊大…… “嗷吼!” 棕熊高高的扬起熊掌,人立而起,原本庞大的体型再度膨胀了一圈,遮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吼声如雷! 毛发宛若魔焰一般飘扬而起,嘶吼声中熊掌轰然落下! 天妖! “轰!” 狂风爆开,陆槐通体烈焰掀卷,头顶赤红色的星芒连成了一片火海,赤红色的烈焰中一头烈火麒麟昂首而立,与那魔焰滔天的巨大棕熊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好耶!” 小不点在后殿前满脸兴奋,举着短短的小拳头,用清脆的童音大声叫着好:“熊大!豹二!快狠狠地教训他们!” 陆槐眼瞳如赤,身后的烈焰宛若披风一般扬起,回望着宁无猜急声道:“宁小兄弟,这里我顶着,你快去帮虞姑娘!千万不要伤到那位姑娘!” 宁无猜摇了摇头张开手,被那棕熊拍开的冬雷剑轻颤着从地面倒飞而回,一步踏落,眼角顿时飚飞出璀璨的雷光,璀璨的雷电星图顿时在背后浮现出来,夔龙昂首而出! “这里交给我和师姐,你去找那神女!” 身后紫色的镂星图熠熠生辉,宁无猜眼中仿若蕴着万千雷霆,御剑便向着那棕熊挥出了一片雷霆剑气! 陆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也不推辞,连忙纵身跃上火麒麟和虞青梅互换了个对手。 “嗷吼!” 棕熊嘶吼着拍开夔龙那硕大的头颅,雷光在它手臂上缭绕着,又被浮荡的妖气迅速湮灭! 虞青梅乘风蛇而落,酒葫芦瞬间变大轰然镇下! 风雷激荡! “哎呀!蠢石头!小心身后啊!”小不点攥着小拳头,满脸紧张兴奋,在后殿门前蹦跳着大声提醒道。 陆红袖站在她不远处,望着那乘着赤豹的神女,一双桃花眸轻轻闪动着。 人与妖和平共处…… 父王…… 陆槐骑着火麒麟,行如烈火的探出手掌,然而得到蜃龙阿离的提醒,钟山玉却是不紧不慢的一拍身下赤豹,转过身来轻轻拍向陆槐的手掌,借着陆槐的力道跃向殿顶,向前殿跑去。 看着对方消失在庙宇后的身影,陆槐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陆兄弟!” 听见宁无猜的叫喊,陆槐这才回过神来,于是忙要策动麒麟追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追出去,对面却传来一声轰鸣雷响! 紧接着便是涌动的狂风倒卷向天际,吹散天上的浮云,一时间风云变色! 随着瓦片哗啦啦的被掀卷而起,剧烈的狂风令所有人都闭起了眼睛,在这令人窒息的飓风中难以睁开,一声银铃般的轻笑在外面响起:“抓到你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你这叫喜欢吗 声音婉转,宛若风铃一般响起。 听着那令人倍感熟悉的声音,宁无猜微抿着嘴唇,狂风卷着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四面八方仿佛都在晃动颠倒着,那声音便如泡影般逐渐飘远…… 熟悉? 为什么会熟悉?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宁无猜紧闭着双眼,感觉着四周呼啸的逐渐落下,这才慢慢睁开双眼。 发丝在眼前拂荡,白衣随风袂袂而起。 入眼处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依旧是在钟山之上,秋高气爽,铺了一地的松厚落叶。 不远处便是炉烟袅袅的神庙。 伸手摸了摸眼角,果然不出意料的又湿润了起来。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莫名的流泪? 风与雷? 来的人莫非就是陆槐口中的夔门中人? 那他们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那声音会让自己觉得如此熟悉? 为什么…… 为…… 宁无猜愣了愣,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所有的景物倒映在轻颤的瞳孔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为之停顿。 自己在……做什么? 宁无猜愕然望着远处飘然落下的一片枯叶,张了张嘴,却再也想不起自己之前到底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枯叶飘然落在脚下,宁无猜紧皱着眉头,捏紧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脑海里仿佛形成了短暂的空白,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却再也想不起来那个让自己流泪的梦来…… “小宁儿,怎么了?”虞青梅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 宁无猜闻言语塞,深吸了一口气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说话间,随着远处一阵沙沙作响,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迎着山道走来,见到宁无猜三人后不禁笑出了声:“宁小兄弟,两位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上次你们走的太匆忙,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谢你们呢!” 陆槐衣角翩翩,依旧是那副谦和阳光的模样,身后跟着那名背着包袱的黑脸阿大。 “上次?” 宁无猜这才猛然想起来,他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于是瞬间脸色一变! 记忆屏蔽! 脑海中还残留着上次同样的感受,这种情况的发生不是偶然,确实是有某种手段屏蔽了他们关于那两位夔门前辈的记忆! 这种手段他曾在灞河县碰到过一次,灞河河神陆淅川的存在就被完全抹去,就连书面文字也没有留下,只有超忆者才能对此有所抵抗…… 宁无猜对此并不意外。 正常来讲,法术确实可以屏蔽人的记忆,甚至星蕴境可以轻易做到! 然而! 屏蔽普通人的记忆和屏蔽修行者的记忆完全是两回事儿! 难度也是天差地别! 他明白自己很快又会忘记这些,于是趁着短暂的清明,宁无猜连忙问道:“上次不是你拍到了神女,跟你一起的人是……” 然而还没等他问完,山上却陡然传来一声轻叱:“蠢木头,这才刚隔了三天不到,你怎么又来了?!这三个月来你隔三差五就来一趟,烦不烦啊!” 宁无猜他们循声望去,顿时见到了一名顶着龙角的小萝莉阿离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不耐烦的掐着腰。 被训斥了一顿,陆槐也不懊恼,反而对着宁无猜笑了笑:“宁小兄弟,咱们待会儿再叙旧。” 说罢,便对着阿大招了招手,阿大见状顿时将包袱递了过去。 陆槐接过包袱,长发在背后飘飘,对着阿离晃了晃说道:“照例是一些山下的吃食,上次你心心念念的麻辣鱿鱼还有糖醋鱼干,我都给你买回来了,小阿离,阿玉姑娘可在山上?” 阿离闻言顿时眸子一亮,嗅了嗅鼻子,但还是抱着胳膊偏过头去,嘴硬道:“别……别以为用几样好吃的就能打发我!本,本左使可不是什么随便的龙!” 看着眼前这一幕,宁无猜眨了眨眼睛。 怎么个情况? 钟山的事情不是结束了吗? 听那小不点的口气,陆槐好像这些日子经常来送礼? 虞青梅和陆红袖依旧不怎么对付,见状顿时看向陆红袖,横了她一眼轻哼道:“看样子,你和你父王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害臊……” 陆红袖闻言却是脸色不变,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觉得合适,喜欢就要大胆的说出来,明明白白的讲出来总比遮遮掩掩的更容易有结果,不是么?” 虞青梅顿时语塞,有些委屈。 她当然知道陆红袖话有所指,但她也没遮遮掩掩的嘛,都怪小赤佬不开窍! 宁无猜闻言却是心中一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陆槐喜欢那钟山神女?! 等等! 宁无猜皱着眉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好像抓到了些什么。 后世他并未听闻过这位钟山神女,更没听过陆槐有娶过一名妖族妃子,这么来讲,到底是那钟山神女并未答应,陆槐追求失败了?还是…… “好了!” 阿离从石头上蹦下来,接过那个比自己头都要大的包袱,装模作样的道:“本左使就……就破例一次,那蠢石头在琢玉崖,你反正也来过不少次了,我就不给你带路了。” 说罢,那小不点便抱着包袱喜滋滋的跑了。 陆槐见状笑了笑,紧接着转过头来看向宁无猜三人:“此次再重逢,宁小兄弟和两位小姑娘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偷溜了,等我下山后,一定设宴好好款待一下诸位,感谢诸位的帮忙!” 宁无猜却是迟疑着问道:“陆兄你这是……在追求那位钟山神女?” 陆槐顿时老脸一红,强自镇定道:“没,没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时见到阿玉姑娘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此生非她不可……” 宁无猜皱眉道:“哪怕她是妖?” “没错,哪怕她是妖。” 陆槐笑了笑:“若是世人厌弃于她,那我便想办法改变世人的观念,一年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成,那就百年,有生之年,定会建立一个人与妖和平共处的世界!” 一旁的陆红袖闻言眸光轻闪,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情,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宁无猜闻言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南王的人与妖和平共处的治国理念竟然来源于此! 宁无猜顿时眉头一挑,忍不住道:“做到如此地步,那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陆槐想了想,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明明我还不了解她,但见她第一眼,我就有种灵魂都在悸动般的感觉,大概算是一见钟情?” 好家伙! 宁无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陛下! 你这叫喜欢吗?! 你这分明就是馋人家身子啊! 第两百二十四章 爱与诚 什么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一路向着山腰行进,山间的雾气稀薄了些许,阳光透着树梢影影绰绰的落了下来,宁无猜望着陆槐的那张侧脸,心底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南王。 铑铯铍了…… 看看后世那么多的妃子就知道了,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这货可没少造孩子! 走了不知有多久,终于迷雾消散,眼前出现了一方平整的崖台,云海和山岚在崖边翻浮幻灭。 之前见过的钟山玉正坐在崖边,捧着脸颊,看着面前的景象愣愣的发着呆。 “阿玉姑娘!” 陆槐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满面笑容的走了过去,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黑盒子:“这便是我应诺的礼物,这是北燕那边流过来的小玩意儿,上面被分了刻度,听说可以测量温度,很是新奇有趣。” “哎呀,你来啦。” 钟山玉连忙起身,看起来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陆槐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小黑盒子展示给钟山玉看:“只要用手握住这黑盒的底部,等个五秒,这红色的刻度线就会慢慢攀升……” 然而看着陆槐手里的小黑盒子,钟山玉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地搭在他额头,眼睛一瞬不瞬的道:“我是玉石成精,玉石是没有温度的。” 陆槐顿时脸色一红,慌乱的向后退了两步,偏过目光道:“抱……抱歉抱歉,我忘记了……既然……对了,看来这礼物不适合姑娘,那便……” 钟山玉却是主动伸手接过小黑盒子,认真道:“我很喜欢,既然送了礼物哪有再换一个的道理。” 陆槐微微一愣:“可这礼物对姑娘没有任何意义……” “谁说的。” 钟山玉皱了皱眉头,让陆槐忍不住心头一颤,紧接着却见钟山玉展颜笑道:“你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所以你送的礼物很有纪念意义啊,虽然我没有温度,但却能让我知道人类的温度啊。” 陆槐闻言笑容有些勉强:“朋,朋友么……” 钟山玉点了点头,认真道:“父亲说,人和人最好的关系就是朋友了,你对我这么好,还送我礼物,我也不讨厌你,所以我们当然是朋友啊……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帮忙的。” 陆槐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明白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宁无猜三人和阿大坐在一旁,看着陆槐一脸失落,玉妖又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虞青梅不禁笑出声来。 对于陆槐来说,确实是一见钟情。 但对于钟山玉来说,她却从未接触过这些,只觉得交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类朋友。 宁无猜看着也跟着啧了啧,扭头看向阿大:“你家主子追求姑娘这么笨的么?” 阿大却是摇了摇头,瓮声瓮气的道:“我家公子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姑娘,我家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世有家世,说句人中龙凤都不为过,之前都是洛都的姑娘来追求我家公子的。” 宁无猜顿时明白了过来。 看到陆槐和那玉妖又聊了几句后,一脸黯然的走了过来,宁无猜连忙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陆兄,别太气馁,阿玉姑娘只是没有开窍而已,你要知道爱情这个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更别提一个从来没见过尘世的玉妖。” “唉。” 陆槐轻轻一叹,看向宁无猜:“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了,她始终把我当成朋友。” 宁无猜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虞青梅和陆红袖后,连忙揽着陆槐的肩膀走到一旁,开口笑道:“这种事不一样的,你要知道,虽然你对阿玉姑娘是一见钟情,但人家压根就没有爱情这个概念。依我来看,想要让她开窍,就必须持之以恒,日久生情……” 陆槐微微一愣:“宁小兄弟……好像很有经验?” “我……” 宁无猜脸上的笑容一窒,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虞青梅和陆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头道:“没错!” 缓缓负手,宁无猜双眼唏嘘着仰望天空,感慨道:“我的感情经历,只能用复杂两个字来形容……唉,说这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陆槐顿时肃然起敬:“宁小兄弟牛哔!” 宁无猜顿时一摆手,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哎!” 陆槐一抬手,摇头说道:“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了,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知宁小兄弟何以教我?但讲无妨,在下必洗耳恭听!” 宁无猜笑了笑:“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先问你,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陆槐想了想,皱眉道:“是……想跟她过一辈子的感觉?” 宁无猜摇了摇头:“对,也不对。” 紧接着宁无猜白袖一摆,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仰望着天空缓缓道:“爱情是婚姻,是浪漫,是清晨六点的吻,是白发苍苍时的陪伴,是想触碰却又缩回的手,是热烈到掩藏不住的喜欢,其实本身就没什么具体的定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若你想去追一个姑娘,便要先明白爱情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或许你想的是白头偕老,但她想的却是当下片刻的浪漫。” 陆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宁无猜笑了笑:“既然她没有见过尘世,那你就带她见识见识好了,下山慢慢游历,总能慢慢了解彼此,若是真的适合彼此的灵魂,那就一定可以水到渠成的。” “我明白了!多谢宁小兄弟!” 陆槐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便要兴冲冲的去找钟山玉,然而宁无猜却伸手拉住了他。 “等一下。” 宁无猜叹气道:“我还没说完呢,既然是要了解彼此,那我问你,你觉得爱情起初什么最重要?” 陆槐愣了愣:“真诚?” 宁无猜满意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陆槐:“那你和阿玉姑娘诚实了么?” 陆槐顿时脸色尴尬,看了一眼宁无猜讪笑道:“原来宁小兄弟早就知道了啊,我其实并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 宁无猜笑了笑,拍了拍陆槐的肩膀:“没事儿,我自然是明白的,不过这一点你还得向我看齐,做人要诚实……”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陆槐用力的点了点头,抱了抱拳,忍不住问道:“宁小兄弟我见你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刻的经验?” 宁无猜一摆手,轻笑道:“害,都是睡出来的经验……” 老单身狗了! 要是不靠做梦,他能怎么办?! 陆槐顿时好奇的问道:“不知宁小兄弟睡过多少姑娘?莫非宁小兄弟有很多的老婆?” 睡过多少? 睡个屁! 宁无猜有些蛋疼,他就和师姐在一张床上睡过,勉强算的话,也只能算是一个。 想到这里,宁无猜轻咳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十个。” 耳边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诚实了吗?” 宁无猜点了点头,转过头来骄傲道:“当然乘十……师师师师姐?!” 虞青梅眯着眼睛甜甜一笑,青衣摇曳:“宁无猜,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天鸡与玉兔 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而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师姐我那都是乱讲的!” 送走屁颠屁颠去邀请钟山玉一起下山的南王后,看着对面笑吟吟的虞青梅,宁无猜认真道:“我就是想看看在南柯中做出的改变,会不会真的改变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我还是黄花小伙子呢,就只和师姐睡过,哪里睡过别的姑娘……” “哦~” 虞青梅眯着眼睛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睡师姐?” 噔噔咚! 想? 不想? 宁无猜脸色骤变。 他其实隐隐约约的已经感觉到了一些。 在灞河县说要还自己胭脂,在重明郡死死的挡在自己身前,在洛都时的身后轻拥,一路走来对陆红袖的敌意。 虞青梅好像是喜欢他的。 可又好像不是。 他不清楚的是,虞青梅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仅仅出于青梅竹马的占有欲,因为自己心爱的娃娃被抢走,所以对别的小女孩呲牙示威…… 他只是现在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很舒服。 师姐与师弟…… 和虞青梅吵架斗嘴,互相骂对方坑,在山上枯燥的生活里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就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色彩。 所以,他很害怕自己会错了意,让这样的关系突然发生改变。 看着虞青梅那亮晶晶的狐媚儿眸子,宁无猜讪笑了一声:“师姐说哪里的话,我对师姐绝无半分邪念!我发誓!若有违此誓,定叫我天打五雷轰!” “轰隆隆!” 一声滚雷般的震响在远方响起,宁无猜顿时笑容一窒。 特么的! 要不要这么巧啊! 背刺又开始了是不是?! 虞青梅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紧接着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脸颊微红的轻哼道:“色胆包天的小赤佬!不过……像师姐这种红颜祸水,你没有邪念才不正常,谅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就勉强原谅你了!” 宁无猜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拍虞青梅一顿彩虹屁,紧接着却听到那雷声在远方再度响起。 “轰隆隆!” 声威浩荡,震惊百里! 地面上的土石震颤着,满山的雾气如同流霞一般涌上山顶,显露出整座钟山。 宁无猜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眼下这晴空万里,别说下雨了,就连乌云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平地生雷?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钟山山顶的岩石便剧烈颤抖着,撕裂开缝隙,露出了一轮明晃晃的新月。 宁无猜望着这一幕,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新月! 这分明是一只庞大无比的眸子! 这是龙! 是妖王! 这是……钟山之神! 劲风掀动,那庞大的身躯盘绕着山顶,土石凝结成他的鳞甲,树木在他的身上扎根! 这满山雾气是他沉眠时的呼吸! 如同日月般璀璨的是他的双眸! 视为昼,闭则暝,绵延万里,呼而为夏,吸便成秋! 与之相比,宁无猜的夔龙星蕴最气派时也显得像个小弟弟,重明郡的那头伪龙更是如同一只可怜的蚯蚓…… 而在那钟山神的对面,则悬立着两道宛若针尖般大小的人影。 青衣飘飘,气宇轩昂的御剑而立,头顶是一头苍黑色的大鸟,即便没有钟山神这般浩大,但同样是翼若垂天之云,浑身裹挟着沸烈的雷霆,根根羽毛泛出青山般的颜色。 在那道青衣旁边,则是一名红衣猎猎的女子,尽管相隔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却能看到那女子脚下的星蕴。 是一只寒风团团的兔子,看起来极为可爱的模样,但一双眼眸却泛着凛冽的神采,斗志昂扬! “你那两位朋友还真了不起,虽是切磋,但能逼迫我父王唤醒真身才能勉强压制的,这还是头一次。”钟山玉抬起头来,见到这一幕,钟山玉不禁认真的看向陆槐,深青色的眸子闪烁。 陆槐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咂舌道:“如今我才知道,天才和妖孽果然是有区别的,这一路走来,原来他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出过全力……” 钟山玉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天空道:“对了,你们人类弄出的这怪鸟和这兔子是什么,还有你之前弄出来的那头大狮子,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是星蕴。” 陆槐一笑,随手展开一团烈火披风,火星点点中,火麒麟从星蕴图中昂首走出:“这是人类修行者的本领,可以借助星蕴的力量感悟天地和神通,我的星蕴不是什么大狮子,是火麒麟,是站在火焰一道最顶尖的星蕴之一。” 钟山玉伸手摸了摸火麒麟,惊叹道:“好神奇,摸起来感觉温温热热的,不过你的看起来怎么这么小?” 陆槐闻言顿时老脸一红,看着远处的那两道身影道:“也不是所有星蕴看起来都那么大的,就算是在天骄辈出的夔门,他们也是妖孽,比不了比不了……” 钟山玉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他们两个的星蕴是什么?那只大鸟,还有那个兔子,是什么?也是麒麟么?” “不是。” 陆槐摇了摇头,转过头来说道:“晓关开玉兔,夕钥纳银鱼,那兔子是月之精魄,玉兔。玉兔虽算不得最顶尖的星蕴,但却极为特殊,实力会根据月缺,月圆而变化,在某些特定时间,甚至要比顶尖星蕴还要强大!” 钟山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个大鸟呢?” 陆槐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是……” “天鸡?!” 听到陆红袖的话,宁无猜顿时惊讶的叫出声来。 陆红袖点了点头:“《搜神经》有载,北海大鸟,其高千里,左足于海北,右足落海南。其毛苍,其嘴赤,其脚黑,以龙鲸为食。震翅而飞,声音如雷如风,震动天地,是为天鸡……” “天鸡虽不及四时之龙,但也是雷灵根中最顶级的星蕴之一了。” 陆红袖说着,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按照我父王所说,这两位应该是你们夔门的前辈,天鸡和玉兔,你们不认识么?” 宁无猜看了一眼虞青梅,虞青梅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紧接着脸色奇怪的看向陆红袖:“别说认识了,我们连听都没听过!我们夔门历代弟子的星蕴都有记录,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我们夔门的人!” 第两百二十六章 无论如何都想要记起的人 玉兔? 天鸡? 他连听都没听过! 倒是他和虞青梅总在祖师祠堂烤兔子和野鸡吃…… 夔门历代弟子的星蕴都有记录在册,这一点他印象很清晰,到了星蕴境后有一个大大的本子记录自己的星蕴,每人一页,还可以写一段类似感言之类的东西,留待后来人吹捧。 譬如初代祖师,觉醒的就是獬豸星蕴,在里面认认真真的记录着——“初雪有感,外穴相合,内穴交融,灵穴共鸣,故破点星而入星蕴,点亮星图一百有八,天雷相生,成夔龙之相,高十丈三寸!欲立夔门!” 下面一群后世弟子留字。 “祖师爷厉害!” “小破门牛哔!” “泪目!” “火钳刘明!” “此生无悔入夔门,子孙还葬夔山坟!” “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 小时候夔山上没有故事书,他又懒得讲故事,就拿这个跟虞青梅一起看着解闷,一看就能笑上一天。 而他们的上一代,掌门老头的星蕴是平平无奇的翼鱼,在一众弟子中算是垫底的存在,他也经常说自己没有天赋,上一代的每一位师兄师姐都比他要强。 但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掌门老头,却硬生生靠着自己毅力化翼鱼为鲲鹏,一跃成为赫赫有名的风云卿! 当时李叔跟他讲的时候他起初是不信的,但是翻遍了上一代所有弟子的星蕴才发现,最次的也是风生兽星蕴。 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天鸡,玉兔,这两个星蕴从来没在那本名册上出现过! 不过,陆槐却是曾说过,与他同行的两人是他们夔门的前辈,那两人的风雷术法也毫无疑问是夔山的法门! 这又该如何解释? 而且,天鸡这个星蕴他似乎有些印象,在重明郡时他曾在街上听一个老乞丐描述过,当年拯救重明郡的神鸟,确实与那天鸡的形象无异! 五十年前…… 重明郡…… 洗剑阁…… 陆槐…… 两位无名剑仙…… 宁无猜沉着眉头,脑海中阴霾拨散,那些过往不曾明晰的线索顿时串成了一条线。 这样说来,整件事情应该是。 天河卿得知前朝镇国剑线索,暗中谋划布局,欲血祭天下潮,超脱天卿,比肩神明。 而那两位无名剑仙自称夔门中人与陆槐结识,路上偶然发现了天河卿要血祭天下潮的线索,但因为仅仅是猜测,而且天河卿已经在暗中提防戒备雷公卿和镇海卿,于是三人便来到钟山,意图请钟山神出手。 之后在重明郡发生大战,挽救当时的郡城于水火,钟山神回到钟山,两位无名剑仙飘身而去。 而陆槐性情大变,即位后过了几年便开始倒行逆施,追求长生…… 当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逐渐还原,宁无猜却是眉头一跳。 等等! 不对! 天河卿虽然防备雷公卿和镇海卿,但若是请求这两位位一同出手,即便是天河卿防备也绝毫无他法。 可这两位无名剑仙的选择却是去找一位妖王! 哪怕这位妖王对人类的态度还算不错,一诺千金,但异族强者总不可能比同族强者更值得信任! 除非…… 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莫非,天河卿当年其实还有其他的帮手?而雷公卿和镇海卿都被拖住了,所以才需要另找帮手来破局? 五十年前的天河卿,如今的燕无涯,真的有这样的巧合么? 还有,给燕无涯镇国剑线索的是谁? 宁无猜紧皱着眉头,突然觉得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而对方就藏在黑暗之中,用指尖拨弄着他们这些棋盘上的棋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虞青梅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双眸一亮,看向宁无猜:“玉玺!是玉玺!” 宁无猜被这叫声吓了一跳,顿时回过神来:“玉玺?你发现玉玺碎片了?” “不是!” 虞青梅翻了宁无猜一眼,紧接着看向陆红袖,傲娇的轻哼一声:“喂!钟山印既然是你家的东西,肯定记得玉玺上面都雕刻着什么吧?” 陆红袖也猛地反应了过来,连忙掏出之前宁无猜给的那一块玉玺,一只皎皎玉兔活灵活现的赫然蹲伏其上! 宁无猜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虞青梅:“玉兔,天鸡,麒麟,烛龙,神女!恰好都在这里!难道说钟山印是南王为了纪念这一段岁月……师姐你是怎么发现的?!” 虞青梅顿时刮了刮鼻子,没好气的看了宁无猜一眼,轻哼道:“师姐我也是很聪明的好吧?” 宁无猜顿时笑了起来:“是是是,师姐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蕙质兰心……” 很显然,神女是南王的初恋,麒麟代表着南王自己,天鸡和玉兔是那两位让南王印象深刻的无名剑仙,烛龙则是象征着已经陨落的钟山神。 南王在性情大变之后,为了纪念以前这段最难忘的岁月,雕刻了这枚玉玺。 宁无猜觉得完全合理。 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两个人…… 两个人? 宁无猜双眸瞬间睁大,被忘却的记忆再度涌现出来,让他忍不住突然流出两行清泪来,在虞青梅和陆红袖诧异的目光中,转身就向着陆槐的方向跑去! 第几次了?! 该死! 到底是第几次了?! 忘却……忘却……忘却…… 到底是谁啊! 到底为什么会让他忘掉! 眼泪顺着脸颊莫名落下,眼前的景象模糊,然而宁无猜却紧紧的握紧拳头,咬牙不断重复着。 不能忘! 不能忘! 不能! 不知道姓名的人! 不存在的人! 无论如何都想要记起的人! 鲜血沿着手指流出,因为心中那阵强烈的悸动,连牙齿都在剧烈颤抖着。 陆槐! 那两个人的名字,陆槐一定知道! 不能忘! 不能忘! 绝对不能再忘…… “哗啦!” 踩碎一地枯枝落叶,白衣飞扬,宁无猜猛地从树林中蹿出,见到不远处用温柔目光看着钟山玉侧脸的陆槐,顿时眼前一亮,急声道:“陆兄!” 陆槐转过头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宁无猜。 宁无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开了嘴:“那……” 言语哽在喉头,却只是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发音。 一阵风吹过,寂静的崖台上只剩下落叶被飒飒吹响的声音,乘着山风飞下山崖,又飞出去很远…… 宁无猜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一脸诧异的陆槐,伸手摸了摸脸上还没有干涸的泪水,茫然的看着指尖。 等等。 我…… 在做什么? 第两百二十七章 一败涂地 “宁小兄弟,你怎么了?”陆槐诧异的看着宁无猜,衣袂翩翩着走过来。 “我……” 宁无猜有些茫然,看着眼前的陆槐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面前的景象似乎又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陆槐的面庞,远处的流云,纷飞的落叶…… 都仿佛像是在水中晕染开的水墨一般,在宁无猜的目光中一缕缕的消散,又迅速扭曲成另外一副副画面。 起先是落叶纷飞,陆槐和钟山玉下山后那开怀的笑,接着是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看着钟山玉好奇的跑过夜市,陆槐那宠溺而又无奈的神情。 又是一年开春,陆槐和钟山玉笑吟吟的走在路上,看着一道红衣与那龙族的小不点追逐打闹着。 竹叶纷纷,青衣抱剑而立,似欲与春风比肩。 然而,转瞬间那副画面便再度宛若风化般的墙垣一般飘散,四人的面容也变得扭曲,完全失去的笑容。 崩毁的大地…… 哀嚎着的灾民…… 宛若蝼蚁一般祈祷的无助面庞…… 长发飘动,闭目垂下眼泪施展妖术的钟山神女…… 乌云低垂下魔气滚滚的狰狞魔脸…… 龙角被斩断的钟山神…… 青衣御起万剑,手持金色雷光斩开滚滚乌云…… 苍青色的大鸟展开双翼飞过黎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一片红色的残破衣角夹在石缝中飘荡,火焰照亮了整片黑夜,大地和城垣被粗暴的撕碎,龟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深渊! 陆槐披头散发的跪在废墟之中,撕心裂肺的哭吼着,暴雨密密麻麻的砸下。 最后,眼前的画面宛若砂砾一般被吹散,就连眼前的空间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宁儿~” “宁公子!” “小宁儿~” 随着耳边一声声呼唤传来,宁无猜睫毛轻颤着睁开,刺眼的阳光顿时落在面庞上,让他忍不住闭起双眼,那阵朦朦胧胧的感觉也迅速消退。 “小宁儿~” 有些头昏脑涨的坐起身来,宁无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 眼前影影绰绰的光影停止晃动,瞳孔逐渐聚焦,虞青梅那哭成泪人的精致面容,还有陆红袖那双隐隐透着关心的桃花眸顿时映入眼帘。 宁无猜揉了揉额头:“师姐……公主……我这是……” 还没等他问完,陆红袖便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口道:“咱们从那段南柯中出来了,当时你疯了一样的跑出去,紧接着南柯世界便开始剧烈的颤动,我们就直接醒了过来,但你却是一直没醒。” 虞青梅更是一阵后怕,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长发轻甩着,举起小拳头就给宁无猜来了一套闪电五连鞭:“魂淡小赤佬,吓死师姐了知不知道,刚才你怎么叫都叫不醒,手脚冰凉,连心脏和呼吸都变得缓慢,师姐还以为要黑发人送黑发人了!” 宁无猜先是愣了愣,紧接着看着虞青梅扑到自己怀里,双手连忙撑住地面,才没被虞青梅扑倒。 他和师姐两人的苏醒时间不一样? 怎么会? 难道是因为最后的那段…… 看着抱住自己脖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师姐,宁无猜顿时眉梢一扬,眼角轻轻抽搐着,连忙脸色大变的推开虞青梅:“虞青梅,你又用我衣服擦鼻涕!!!” 虞青梅发丝凌乱的坐起来,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拍了拍宁无猜胸口上被洇湿的一圈狡辩道:“才不是!这明显就是师姐伤心的泪水,才不是鼻涕!不信你看!” 说着,虞青梅还指了指自己的微红的眼圈,眨着一双美眸,凑近给宁无猜看。 青丝凌乱,睫毛轻颤着犹带着泪光。 一阵春风吹过。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美眸,宁无猜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耳根微红着,连忙偏过视线,却又在那张红润的樱桃小口上扫过,于是身子微微一仰。 连忙狼狈的站起身来,不去看虞青梅那张坏笑的面庞。 陆红袖见状美眸轻轻闪动,紧接着岔开话题,看向宁无猜问道:“对了,宁公子,你可是在最后见到了些别的什么?” 宁无猜看向陆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心跳缓和下来了不少,这才开口道:“没错,我见到了五十年前的重明郡。” 说罢,他便把自己在最后见到的那一幕幕跟两人说了一遍,听完陆红袖的眸光顿时为之一肃,认真分析道:“南柯这类东西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后你见到的那一段画面,有些类似于紊乱的碎片记忆。” “毕竟南柯的本质便是记忆,可能是那些碎片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场面,所以才会如此呈现出来。” 虞青梅却是另外一个想法,皱眉道:“不过,为什么只有小宁儿一个人看到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也很不解。 要说修为的话,虞青梅是他们三个中修为最高的,要说血脉的话,陆红袖是南王的直系血脉,然而这些关于南王陆槐的碎片记忆,却选择了让他来看到…… 是随机选择的?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不可能因为他是三人中唯一的男人吧?! 思考了半天无果,宁无猜也不再为难自己细想下去,这些都不过是旁枝末节,重要的是他惊鸿一瞥的那一幕。 原本在面对燕无涯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了,若不是系统给自己开了挂,再加上最后镇国剑的异样,别说是一剑斩碎洗剑山了。 估计燕无涯早就把他踩在脚下摩擦再摩擦,现在这时候连坟头都给他立好了。 然而与他惊鸿一瞥看见的那一幕相比,燕无涯血祭半州却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张开隐隐透着红光的巨口,一道又一道仓皇的灵魂哭嚎着,随那黑红色的魔气如同气流一般向那巨口聚拢!就连崩裂的城池在那巨大的魔脸下也如同蝼蚁一般大小! 光是那宛若吞食风云一般的巨大魔脸,就已然让人不寒而栗! 更别提强大如钟山神那般都被斩断龙角,无助哭嚎着等死的灾民,还有那宛若末日一般龟裂开的大地! 不过。 有一点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 虽然从五十年前的结果来看,是洗剑阁输了,所以才会有五十年后燕无涯的复仇。 但从大雨中撕心裂肺哭吼着的那一幕来看,却并非如此。 陆槐,同样也没有赢。 或者说。 像条败犬一样,输的一败涂地…… 第两百二十八章 龙女 从陆槐当时的神情,还有之后的转变就看出来了。 最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他整个人备受打击,一蹶不振。 以至于从当初素有贤名的陆槐太子,慢慢变成了如今昏庸无道的南王陆槐。 结合如今的事情,宁无猜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真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那南王会变成如今这样,乃至于一些荒唐的行为或许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就在他脑海中思绪万千之际,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惊呼。 宁无猜连忙转头看去,却发现陆红袖手中的玉玺碎片,逐渐散发出如同月光一般皎洁的柔光! 陆红袖握着那枚玉玺碎片,紧接着忽然看向迷雾间的某一个方向,开口道:“我方才只是想把玉玺碎片拿出来看看,结果玉玺碎片就开始不断地挣扎,似乎想要去那个地方!”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喜,白衣摇曳着挑动眉梢:“看来我判断的没错,钟山这头奢比尸的盘踞果然与玉玺碎片有关!” 虽然这一场南柯的信息量太大,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但他还没忘记自己上钟山的原因。 一半是为了不老乡的委托,看看能否除掉在这里散播疫气的奢比尸,另一半则是为了玉玺碎片! 虞青梅闻言也急忙站起身来,青衣翩翩,伸手捋了一下额前的乱发:“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陆红袖点了点头,红袖招招的抽出飞剑,身上的灵气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跟随着玉玺碎片的指引向着某片迷雾飞奔过去。 宁无猜也连忙抽出冬雷剑来,和虞青梅紧跟其后。 雾气蔼蔼,如同轻烟一般在眼前随风散开,树林在眼前晃动而过,明显可以感觉到脚下的路似乎又陡峭了一些,这无疑是一条上山的路! 不久,宁无猜三人便见到了吸引着玉玺碎片的那抹微光。 “是天鸡玉玺碎片,怎么嵌在山石里?”见到那小小一块,隐隐透着青华的玉玺碎片,陆红袖顿时眼前一亮,说着便抬起手里的剑要将那枚玉玺碎片给撬下来。 和那枚雕着玉兔的玉玺碎片一样,眼前这枚嵌在粗糙岩石之中的玉玺碎片上,雕刻着一只神气昂扬的展翼天鸡。 雾气弥漫,眼前是极为粗糙的黑色岩石,嶙峋起伏着一直蔓延到远方,依稀可见远处的峭壁上裂开了极为明显的缝隙。 而这些岩石既错落又规则的排列着,上面似乎有浅浅淡淡的线条花纹,让这些石头看起来格外美观。 长剑撬进岩石里顿时发出一声铿鸣,听上去颇为坚硬的样子。 然而任凭陆红袖如何用力,那枚嵌在山石中的玉玺碎片就是一动不动。 一阵微风吹过,看见陆红袖额头见汗,虞青梅顿时就乐了,刚想开口嘲讽却忍不住嗅了嗅鼻子,皱着眉头张望道:“好臭啊……” 宁无猜闻言下意识跟着嗅了嗅,顿时一股扑鼻的恶臭涌上鼻腔,顿时让他忍不住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这味道! 像是攒了半个月没洗的臭袜子捆在一起又往里面塞了一星期前腐烂发臭的海鲜!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上头! 之前这股味道还不明显,但是在一阵风吹过之后,这股味道便浓郁得让人不经意间都能闻到…… 宁无猜循着那股味道寻去,穷尽目力,很快便看到了那股臭味儿的来源。 在这黑黢黢的岩壁顶端,雾气缭绕,花纹古怪的岩石在哪里像是被剥落下来了一大块,凹陷的坑洞里滴滴答答的淌出不明的黑绿色液体,沿着那岩石上弧形的花纹淌下,有些还干涸在了峭壁上。 有风吹过,很快便将那黑绿色液体的味道带了过来,正是宁无猜他们闻到的恶臭味道! 宁无猜皱着眉头,紧盯着那坑洞,随着一阵风吹散雾气,顿时让他忍不住瞳孔一缩! 紧接着连忙看向虞青梅和陆红袖,惊骇道:“退后!退后!这不是什么岩石峭壁!” 岩石? 峭壁? 这哪是什么岩石峭壁?! 他刚才亲眼见到那坑洞中似有活物在跳动一般,翻出血肉般的鲜红! 峭壁? 这分明是一头正在沉睡着的龙! 那些岩石是它的鳞甲,鼓起的山包是它的怒角,远方峭壁之间的缝隙是它的双眸! 那玉玺碎片并非是撬不出来,而是紧紧的被这头巨龙握在手里! 宁无猜有些震撼,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遇见一头活着的龙! 巍峨! 壮观! 庞然大物! 虽然那时的星蕴夔龙比这更加庞大,但星蕴终究是星蕴,没有这般宛若活物一般,像是从莽荒神话中走入现实一般的震撼感! 然而他的话还是晚了一步。 没等三人退后,远处那宛若山岳般的眼皮便轻轻颤动起来,裂开的缝隙里绽放出道道清光,随着山间雾气飘散,那只大到吓人的瞳孔便轻轻转了转,竖起的黑色瞳孔宛若一片深邃的湖泊。 在飘散的雾气间,巨大的龙息声在山间鸣响,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三只小虫子。 见到这一幕,就算是宁无猜再傻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忍不住咬紧牙关…… 狗屁的奢比尸! 这分明是一头受伤的龙! 坑爹的不老乡!还有隆羽老道!他们肯定知道山上真正的情况! 怪不得不老乡的乡民那么积极的要他们上山除妖,怪不得隆羽老道在他们上山后逃跑! 他们被人算计了! 奢比尸不过是一道逸散的尸气,哪怕尸气的主人是一位神,但只要境界相当,总能找到机会致其余死地。 而一头真正的龙却远远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论天资,它们是天生的大妖! 论神通,它们掌握着顶尖的妖法! 论体魄,它们更是比人类要强横千百倍! 相同的境界,或许可以打败它们,但却很难真正杀死一条龙!强大的生命力给予了它们近乎不死不灭的体魄! 唯有到达知命境,人类修士凭借本命物,或可真正磨灭这种类神似魔的怪物…… 然而在这之前,龙是很难被杀死的! 要不然当年云州妖乱,朝廷也不会派镇海卿来亲自镇压东海龙宫! 然而就在宁无猜浑身绷紧,全力戒备之时,眼前的巨龙忽然蒙上了一层光晕,紧接着那庞大的身躯骤然变化成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向虞青梅大哭着哽咽道:“是你们吗?真的是吗?!我好想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陆红袖:“???” 虞青梅:“???” 宁无猜:“???”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不曾长大 当世妖族众多,于小狐山界毁灭之后,便只剩四股大势力。 其中十万大山贯穿整片大陆,与人类连年争战不休,是为人族禁地。 北冥妖国远在北冥,禽羽之妖盘踞,与北燕隔海相望。 昆吾皇庭遗世独立,娲皇庇护众妖,与西凉毗邻,订有不战之约,亦称西凉女国。 东海龙宫乃是蛟龙共主之地,在镇海卿与龙族达成协议后,虽海妖也屡有侵扰,却很少再现世了。 眼前这头幼龙…… 等等…… 幼龙?! 宁无猜突然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两只小小的龙角,两条小短腿,虽然看模样是长大了些许,但看上去却极为眼熟! “阿离?!” 宁无猜忽然想起在南柯中见到的那头幼龙,回到现实之后,南柯里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场记忆深刻的梦一样,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起。 听到宁无猜的声音,那娇小的身影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泪花的看了一眼宁无猜,又看了一眼虞青梅,松开抱住虞青梅的手缓缓后退,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对,不是……你们不是……气味明明,奇怪……” 眼神迷茫的在宁无猜和虞青梅身上扫过,紧接着那双大大的龙瞳又看向陆红袖,猛然缩紧,童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凶相,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你身上……有他的!有他的味道!” 陆红袖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龙女阿离说的是谁,于是点了点头:“我是他的女儿。” “果然还是娶了别的女人……” 阿离磨着牙,满脸敌意的盯着陆红袖:“他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我还没有找他算账呢!那个该死的人类!等我再长大一些,在长大一些我就亲自过去吃了他!” 陆红袖闻言,那双桃花眸微微一黯:“我不知道五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不会来了,他要死了。” 红衣翩翩在龙瞳里随山风掠动,阿离脸上的神情先是凶狠,紧接着脸上的凶狠逐渐褪去,变为了错愕,最后又停在陆红袖的脸上,化为了一片茫然。 狗啃式的头发被风吹动,发丝掠过鼻尖,阿离咬着牙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写满了茫然:“五十年?” “五十年……” “五十……年……” 阿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玺碎片,头发在风里如野草般飘荡,突然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下来,抽动鼻子哽咽道:“五十年……原来已经过了五十年了……” 手中的玉玺碎片悄然握紧,阿离小小的肩膀轻颤着:“骗子,都是骗子……” 眼泪大颗大颗的溅落在地上,化成小小的游鱼,又在天地间随风散开。 “阿离,我是玉妖,能活很久很久的,一定能陪着你长大的……到时候你就能带我去好多好多地方,我听说人类的世界还有全是石头和沙子的地方,还有……” “骗子。” 那张天真的笑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狗啃式的长发遮落下来,头顶两根龙角轻轻颤抖着。 “我一定能给她幸福的,一辈子不离不弃,相信我,人类不光是坏的,人和妖和平共处的国度一定能实现的……” “骗子。” 身穿黄衫的男子笑容清澈而又灿烂,紧紧的闭起双眼,晶莹的眼泪闪烁着微光,拳头用力的攥起。 “阿离,你乖乖的待在钟山上,我要出去办一些事情,等我回来……” “骗子。” 黑暗中,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头顶,又逐渐风化飘散…… “阿离……” “阿离……” “阿离……” “阿离。” 红衣如同烈焰一般飘起,纤纤玉手轻轻揉乱她的头发,红唇勾起一抹潇洒的笑意:“等我们回来,姐姐给你换个好看的头型,你瞧你,头发总跟狗啃似的,咯咯咯。” “走了。” 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红袖轻招着,笑着摆了摆手,紧接着便牵起了那一抹青衣背影…… “骗子!” 随着阿离穿云入霄的叫声,那小小的身躯开始变大,黑色的身躯如同山脉一般拱起。 通体黑黝黝的鳞甲,宛若会呼吸一般翕张着,背脊处尖峰一般的背鳍,如同墨色火焰一般燃烧着的鬃毛,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峥嵘尖锐的双角…… “吟!” 遍体鳞伤,流着黑绿色龙血的巨龙昂首而起,发出了一声震散层云的悲鸣! 劲风呼啸而起,巨大的龙尾轻扫,顿时雾气如同流云一般被清空,一片树林中的老树也被轰然抽断! 宁无猜三人连忙用灵力护住周身,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风沙,勉强睁开双眼。 在三人的注视下,那巨大的身躯猛然腾空,在空中发出一声声愤怒而又委屈的悲鸣,黑色的身躯舞动着,点点雨水从空中飘洒了下来…… 虞青梅眼神复杂的接住雨水,青衣飘飘的望向在云层中悲鸣的巨大身躯,轻声道:“下雨了。” 看着那些雨水落入手中,又蹦跳成一条条透明的游鱼,缓缓消散在天地间,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中传来的丝丝凉意:“是啊,下雨了。” 硕大的泪水从龙瞳旁滑落,落到空中又散开,随风飘飘洒洒的落下来,落入了树林里,落入了泥壤中…… 一片片嫩芽从枝头吐出,顶开难看的褐色外衣,结成嫩叶,随着雨水乱点着枝头轻轻摇晃着。 生机勃勃的绿意从地面上破土而出,随着那些透明的游鱼成群游过,宛若奇迹一般的节节舒展着,将光秃秃的地面化为了一片青葱…… 五十年。 五十年晃眼而过。 明明她只是在山上睡了一觉,最近才醒来,然而这五十年却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喜欢的人。 讨厌的人。 它所熟悉的一切都仿佛走到了尽头。 唯有她却仿佛被岁月遗忘了一样,在这钟山之上,不曾长大…… 劲风迎面吹过,龙须随着狂风轻轻舞动,黑色的龙瞳注视着脚下的钟山,发出了一声悲鸣:“吟~” 第两百三十章 不老梦 龙泪落下,在钟山上空形成了一小片降雨,其中蕴含的精华令钟山上的树木都开始早早的发芽。 随着天上那道庞大的黑影落下,掀起凛冽的劲风,将地上的野草压伏,吹得四周的树林跟着一起哗哗作响。 巨大的黑影落在地上,化为了一名顶着龙角的小萝莉,眼眶微红的扫过众人,手里的玉玺碎片微微泛着柔和的荧光,似乎是在轻声安慰。 抬头看向宁无猜,黑色的竖瞳轻轻闪烁,阿离轻声道:“人类,你们是来干嘛的?”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不信任,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是受到不老乡乡民的委托,上山寻找瘟疫源头,除掉散播瘟疫的妖兽,却没想到……” 听到不老乡三个字,阿离的眼神顺便变得冰冷起来,轻哼道:“原来是那群人的帮凶,现在你已经看到了,你待如何?准备除掉我么?!” 说着,阿离周身的衣衫轻轻掀动,抬起的小手如同龙爪一般握起,警惕的盯着三人。 宁无猜连忙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如此,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一头蜃龙,和散播瘟疫三个字完全不搭。所以,我想要跟你好好的聊一聊。” “你刚才,是将我们错认成了什么人吗?” “还有你这伤……” 宁无猜说着,指了指小不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腐烂伤口:“是怎么弄的?” 蜃龙。 身披逆鳞,腾蜃驾雾。 之前阿离显出真身的时候,他便已经判断出来了,眼前的阿离,真身便是一条蜃龙! 不老乡……蜃龙……隆羽老道…… 冥冥之中好像接触到了一张大网,让他隐隐有了一些预感,感觉这一次他们可能被人当枪使了。 阿离闻言顿时轻哼一声,缓缓敛去身上的敌意,咬着亮晶晶的小虎牙道:“散播瘟疫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这一身的伤不过是场意外,信不信由你!至于我将你认成了什么人,这件事你不必多问,总之与你无关!” “我信。” 宁无猜点了点头。 关于错认这件事,阿离不愿意细说,宁无猜也不再逼问,毕竟这都只是一些旁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小事。 眼下玉玺碎片和关于不老乡的阴谋,对于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 蜃龙阿离是和不老乡有过节的,而不老乡肯定也知道钟山上住着一条蜃龙,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肯定是被不老乡的乡民给骗了。 而隆羽老道必然也参与其中。 无论是奢比尸,还是冲突,又或者是乡长塑造出隆羽老道这么一个形象,或许就是为了骗他们上山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不管是隆羽老道起冲突,还是落败,或许都是他们一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放松他们的警惕心理。 至于不老腊八粥没了,或许是真。 但制作不老腊八粥的原料,绝对不是什么草药,大概率是留下的蜃龙肉什么的。 而骗他们上山,或许就是为了引发他们和蜃龙的冲突,他们和蜃龙旗鼓相当,只要双方打起来,不管是哪一方胜利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隆羽老道和不老乡就可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仔细想想,若不是那段南柯,若不是阿离将他们错认成了他人,若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玉玺碎片而来,就凭阿离这副臭脾气,他们很可能现在已经跟蜃龙阿离大打出手。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老乡便可效仿数百年以前,借机再收获一具蜃龙尸体。 哪怕是条幼龙,也足够再延续他们的不老梦数百年之久了…… 想到这里,宁无猜便看向阿离,问道:“你和山下的不老乡,我能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么?” 阿离抱着手臂,嘴角不屑的挑了挑:“也没什么,他们的祖先杀了我的母亲,体内留着那肮脏的血液,如今见到我,同样想效仿数百年前吃掉我,当然,我也想弄死他们,不死不休而已……” 宁无猜奇怪的看向她:“凭借你的本事,弄死一群普通人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再说当年还有钟山神……” “没那么简单。” 阿离冷哼道:“他们的祖先杀害了我的母亲,但他们却没有做这种事,按照你们人族的律法,他们是受到朝廷庇护的。” “而钟山神当初和老南王签订过约定,不好毁约,原本是想留给我,等我长大后再亲自决断的……结果东海龙宫又与镇海卿签了个约定,我同样也是龙族……” 宁无猜有些惊讶:“你们可是妖族,又不是人族,就这么乖乖的信守约定?” 阿离冷睨着他,狗啃式的刘海轻轻舞动,撇嘴道:“别把我和你们肮脏的人类相比,我们龙族体内留着高贵的血脉,可是很重视约定的!不像你们,一个个满口谎言!” 宁无猜顿时笑了笑,指着阿离手臂上溃烂的伤口问道:“那你身上的伤,也是不老乡弄的?” “怎么可能。” 阿离冷笑了一声:“山下那群乡民狡猾的很,知道只要他们不主动出手,我就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从来不主动动手,而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骗一些除魔卫道的愣头青上山来对付我。” “我身上这些伤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原本不过是睡了一觉,下了一场大雨过后,我身上的鳞片便开始脱落,然后血肉开始溃烂,痛得要死,许久也不见好……” 宁无猜眨了眨眼睛,确认道:“雨?” 阿离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宁无猜问道:“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么?” “什么时候?” 阿离抱着手臂,面带讥讽道:“我们龙族睡上一小觉,对你们人类来说就过了许多年,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上一次睡觉的时候,我怎么知道对于你们人类来讲是什么时候……反正感觉离着很近就是了,山上阳气很重,有很多人来爬山……” 离着很近? 宁无猜仔细想了一下,眼下是一月,最近的一场雨其实是几天前前,再近便是半个月前。 但两个月前,那乡长便称自己见到了浑身溃烂的阿离,所以那场雨一定是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是冬季,冬季云州是不下雨的,那么再往前推导大概就是…… 九月? 阳气重……爬山…… 宁无猜眼前霍然一亮:“是重阳节!” 第两百三十一章 雨 宁无猜转头看向陆红袖,沉声问道:“云州爆发瘟疫……” 还没等他问完,陆红袖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秀眉紧蹙着道:“没错,就是在重阳节之后不久。” 宁无猜闻言顿时沉默了下去,陆红袖也默不作声,只是拳头不禁握得更紧了一些。 事已至此,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妖魔作祟! 什么奢比尸! 这场瘟疫显然就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令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的,令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逝去的,令整个云州都笼罩在瘟疫之下的,正是这一滴滴无人在意的秋雨! “嘶……” 突然一旁的阿离轻嘶了一声,皱着眉头捂住手臂,小脸因疼痛而轻轻颤抖着:“好疼。” “啪。”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空中砸落,划过宁无猜的眼前,落在地上。 白衣轻轻摇曳着,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水珠落了下来,密集声逐渐变得宏大。 “啪……啪啪……” “轰隆!” 耀眼的雷光在云层之间卷动,眨眼间阴暗的天空似乎变成了花洒,滂沱大雨犹如万千银针一般落向人间。 狂风夹杂着雨水,湿冷的泥土气味顿时弥漫开。 阿离在雨水中痛苦皱起眉头,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那娇小的身影顿时飞蹿而出,在宁无猜三人的注视下,躲入了一旁山壁下早被开掘好的洞穴之中。 宁无猜望着被灵气隔绝开的雨水,伸手撤开手指的灵气,轻轻接住一片雨水。 略微有些浑浊的雨水落在指端,冰冰凉凉的,很快便溅开了一片水花,只剩下湿润的水迹。 毒? 宁无猜望着手指上的水迹,眼眸微闪。 确实如他所料,雨水中残留着些许毒素。 但对于人类来讲,少量的雨水并不致命,若不是直接饮用的话,也不会引发瘟疫。 更别提身躯强壮的龙族了。 但见到阿离那副痛苦的模样,这雨水对于她来说,仿佛就像是烈火烹油一般,仅仅是接触到一点就令她无比痛苦…… “哗哗哗……” 大雨渐起滂沱,浩大的雨声在山里中渐渐作响,雨水蜿蜒着流过碎石,冲刷着枯枝败叶向山下流去。 躲在洞穴之中,阿离那娇小的身躯在黑暗中紧紧缩成一团,两只龙角轻轻颤抖着,身上那些腐烂伤口也开始流出黑绿色的血液,沿着手臂粘稠的落在地上,冒出了阵阵白烟。 空旷的石洞里,安静的只剩下阿离那痛苦的呻吟声。 虞青梅眉头微蹙,感慨道:“明明只是几滴雨水,为何会让她如此痛苦?” “这雨水虽然对人类危害不大,甚至对修为在身的人全无危害,之前瘟疫蔓延的几个地区,大概是雨水落下后,人们又喝了井中的雨水,所以才爆发的瘟疫。但是对于龙族来说,这雨中的毒可能就是要命的毒药……” 陆红袖说着轻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连龙族的身躯都能腐蚀,这种毒简直闻所未闻。”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大雨,宁无猜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来:“既然痛苦,为何不用妖气抵挡那雨水?” 阿离紧咬着牙齿,抬头看了一眼宁无猜,闷哼一声:“若是妖气有用,我岂会不用……只是龙族沉眠时自有妖气庇佑,还不是被那雨水滴穿了好几个大洞,妖气对于那雨水根本无用!” 妖气对雨水无用? 宁无猜闻言皱了皱眉,然而还没等再开口,紧接着却听到大雨中似乎传来了一阵渺渺的呼喊声:“宁爷!宁爷!” 宁无猜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洞口出,在这滂沱的雨声中,满山的雾气被这大雨冲刷一净,远远地在山林间显露出一群单薄蹒跚的身影。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蓑衣,显然正是在山下等待的李精忠。 宁无猜见状一笑,引动冬雷剑,顿时一道宛若轰雷般的剑鸣在山林中炸响! 李精忠耳朵一动,连忙满脸欣喜的望向那道剑光,看到岩壁前随风拂荡的一袭白衣连忙叫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在那些弟子的簇拥下步履艰难的跋涉赶来。 穿着一身宽大的蓑衣,李精忠顶着风雨,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他娘的,宁爷,我总算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在山下等你都他娘等好几天了!” “自从你上山,已经过去四天了,连那个狗日的隆什么……隆羽老道也不是什么羽隆老道的,连那个瘪犊子都回来了,你们还他娘的音信全无!” 宁无猜紧接着问道:“初一呢?” 李精忠顿时一脸茫然:“佛爷不是跟你们在一起么?” 看到宁无猜眉头一皱,李精忠连忙笑道:“没事宁爷,佛爷那狗日的命硬的很!这场大雨把雾气都给冲散了,连我他娘的都知道趁机进山来寻你们,佛爷但凡智商正常都会趁机溜下山的!” 宁无猜闻言顿时更惆怅了:“你觉得他智商正常?” 李精忠微微一愣:“他马勒戈壁的,该说不说,宁爷你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啊……” “算了,等会儿咱们分散人手再找一找就是了,我看这雨下挺大的,估计到夜里都不会停。” 说着,李精忠却忽然语气一顿,眼睛咕噜噜一转,紧接着问道:“对了宁爷,虞姑娘和公主她们呢?” 看着宁无猜一脸错愕的样子,李精忠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甩下脸上的雨水道:“妈了个巴子的,不在是吧?不在就好啊,宁爷,不是我他娘的多嘴啊,有些事情我早就想说了!” “看得出来虞姑娘和公主都他娘的对你有意思,但这两位都不是能容得下对方的主!他马勒戈壁的,要我说啊,这虞姑娘虽然与你青梅竹马,但性情是真他娘的霸道,你要是娶了虞姑娘啊,那他娘可是……” 李精忠一边说着,却陡然见到一袭青衣从洞穴里缓缓走出来,走过宁无猜的身边,一双狐媚儿眼冷冷的眯起,看了一眼他,不经意间晃了晃拳头。 “那他娘可是祖上积了德啊!” 李精忠咧了咧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竖了个大拇指大声道:“虞姑娘虽然性格霸道了点,但他娘对人真诚啊,又豪爽,长得又他娘漂亮!公主跟她一比,那可谓是……” “宁公子,你们聊什么呢?” 看着那抹红衣从山洞里走出,李精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来,看着陆红袖那笑吟吟的面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义正严词的道:“旗鼓相当!” 第两百三十二章 烛龙内丹 陆红袖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李精忠,一双桃花眸轻闪着,却是没再多问,反而看向宁无猜道:“阿离说她可以把玉玺碎片交给我们,但想要跟你聊一聊。” 说着,陆红袖便轻轻拍了拍李精忠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道:“回去了记得直接来宫里报道。” 李精忠顿时脸色一垮,嘴唇轻轻颤抖着,紧接着又是一道青衣飘过,伸手拍了拍他另一边肩膀笑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回去我亲自操练操练你,以后进宫了也能当个厂公什么的……” 看着李精忠像石化了一般,宁无猜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耸着肩膀摊了摊手,转身向洞穴里走去。 风雨飘摇,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杜鹃泣血般的嘶吼:“不~” 没再理会身后李精忠悲痛欲绝的叫声,宁无猜啧声摇了摇头,可怜的娃…… 走进山洞中,小萝莉阿离似乎已经缓了过来,神色有些萎靡的靠在石壁上,双眼静静的看向宁无猜,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道:“你来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不解的看向阿离:“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听她说了陆槐的事,那个蠢货……呵呵……”阿离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低声笑着,紧接着掏出玉玺碎片看向宁无猜:“你可知这个玉玺代表着什么?” 宁无猜神色微微严肃了一些,叹了口气:“隐约猜到一些,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离坐在地上,任凭玉玺的光芒照亮了脸颊,眸光闪烁着冷笑道:“天地间,均衡存乎万物之道,人寿虽短,长寿亦不过千载,但修炼进境却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赶上修炼了几百年的大妖……” “而妖族虽然长寿,但修炼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狐族从修炼到化形需要百年,树族从修炼到化形需要三百年,龙族从修炼到化形需要五百年,虽说岁月漫漫,但区区几百年并算不上艰难,你可知……化形最为艰难的是哪一族?” 宁无猜点了点头,心里的那个猜测随着阿离的这番话逐渐的确定了下来,于是开口道:“是玉石。” 阿离看了一眼他,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道:“一颗石头想要成为玉石,至少需要经过千万年的磨砺,而一颗玉石想要成为玉石之精,就还需要千万年的沉淀……这个世界上,活的最悠久的不是龙,不是鬼,甚至也不是树木,而是玉石。” “同样的,一颗玉石之精想要化形,至少需要耗费千年之久。” 说完,阿离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玺碎片,不屑的哼笑了一声,眼角却似乎闪烁着泪光:“当年,我姐姐舍弃一身修为挽救了那个蠢货的江山子民,那个蠢货居然和我姐姐约定,一定要再见到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撑到千年之后?你说他是不是个蠢货?” 宁无猜点了点头:“确实是个蠢货,天卿不过五百寿,这世上无人能做到长生。” “蠢木头……” 阿离咬紧牙关轻轻呢喃了一句,伸手似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紧接着看向宁无猜:“我可以把这玉玺碎片交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宁无猜盘坐在地上,看着小蜃龙阿离:“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哼。” 阿离不满的轻哼一声,靠在石壁上,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个条件,你要帮我找两个人,他们很强大的,即便在当世也是极为罕见的强者,不会轻易陨落的,所以他们肯定还活着。” 宁无猜眸光闪烁,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跟着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初见时你好像将我们错认成什么人了,就是他们吗?” 阿离似乎是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紧接着伸手敲了敲头:“不过我好像忘了他们叫什么了,奇怪,只记得是一男一女,一雷一风,总之……你按照当世最强去找就是了,这么久过去,他们肯定已经是天卿了。” 宁无猜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你给的信息太模糊,我只能说尽力。” “随你,总之你尽力去找就好。” 阿离晃了晃狗啃式的刘海,紧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呲着小虎牙道:“第二个条件,到了洛都,如果见到陆槐给我狠狠地抽他一巴掌!那个混蛋,自暴自弃的垃圾,执迷不悟的蠢货,完全辜负了姐姐对他的心意!” 宁无猜看了一眼陆红袖,嘴角微微抽搐:“这……等回去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南王都说不定。” 阿离却是眉头一皱,紧接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两颗荔枝大小的珠子,扔给宁无猜道:“这是我养父去世后,留下来的烛龙内丹,具有一部分时间规则,金的那颗你给南王用,可以回溯一定时间,就算是他快死了,也能让他回光返照片刻。” “另外一颗白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自己留着吧,服用后可以直接给予你们半年的修为,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当然是基于你们自身修炼速度而视,算是我给出的额外报酬……” 半年的修为?! 这是什么概念?! 宁无猜下山小半年就从玉桥上镜到了天门上境,中间隔了一个大境界和九个小境界! 眼下这可烛龙内丹直接再送他半年修为! 按照他现在的修炼速度来看,宁无猜完全有把握靠这玩意儿直接冲上点星! 要知道,虽然他提升境界虞青梅也会跟着得到经验值,但他在灞河县的时候就发现了,像是这样通过外物提升境界,虞青梅得到的经验值远不如他按部就班的修炼! 也就是说,他和虞青梅之间的境界差距,可以靠这一点不断的缩小! 宁无猜眼神顿时就火热了起来,连忙收起珠子顿时义正言辞的道:“实不相瞒,我也早就想抽南王了,等回去我一定大耳刮子抽他丫的!” “呵。” 阿离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紧接着看向陆红袖道:“我还有第三个条件,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 第两百三十三章 杀了我 “沙沙沙……” 天色渐暗,天边的乌云低垂下来,雨势也随之逐渐变小,只剩下山林间树枝在凄狂的冷风中摇摇颤颤,发出沙沙的声响。 黑色的阴影逐渐弥漫,沿着墙角慢慢攀爬而上。 阴云一点点笼罩住激荡着涟漪的水沟,一缕红色的血迹在水沟里缓缓荡漾开来,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满是老茧的手掌里,激荡出片片水花。 随着一声声撕咬般的低吼,那骨节粗大的手掌微微颤动着。 “轰隆!” 银亮的闪电照亮夜色,将一个佝偻而又怪异的身影投射到墙上,随着嘴边一根手指轻轻掉落,那怪物匍匐在地上,仰头发出了一串喑哑的低吼。 仿佛是某种信号。 此起彼伏的低吼声在乡里的各处传来。 低吼声落下,又重归于死一般的寂静,树枝在狂风中摇摇晃晃着,雨水被风裹挟着扫来。 一只乌鸦静静地立在枝头,看着天边渐渐浮现的月亮,啄着羽毛歪了歪头,一双宛若黑宝石般的眼睛里,冷漠倒映着逐渐陷入黑暗之中的乡村…… “妈了个巴子的,这钟山都他娘的快跑遍了,也没见到佛爷的影子,这死秃驴到底跑哪去了!不行了宁爷,宁爷我他娘真的不行了,我得歇会儿了……” 李精忠骂骂咧咧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抱着一棵小树,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宁无猜看着他身上早就湿透的蓑衣,无奈叹了口气:“那我让你带几名弟子先下山,你还不干。” 李精忠顿时挤眉弄眼的嘿嘿一笑:“宁爷这他娘的是在说哪儿的话!咱老李是放弃兄弟的那种人么?!不抛弃,不放弃!马勒戈壁的,这才是军中精神!咱老李以后可他娘是要当大将军的!” 宁无猜看着他轻笑道:“当大将军,你现在也就占了俩字……” 李精忠看了看裤裆,脸色骤然一垮,紧接着就是“他人就这么瘦有什么办法”“是衣服大了”“我为南国流过血”之类让人半懂不懂的话。 看着天色逐渐昏暗,陆红袖红袖轻摆着走过来,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山上找不到初一和关阳他们,兴许是早就下山了也说不定,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下山吧。” 杜暮乔在一旁也点了点头,身后跟着一群玄铁剑冢的女弟子,凝厚的灵气将雨水完全隔绝开,在冷风中,截开的飞燕袖在风中摇摇晃晃。 而开天剑宗的弟子们显然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依旧努力节约着每一分灵气,如同一群落汤鸡般,跟在玄铁剑冢女弟子的身后。 “你们先下山吧,看他这模样估计还得歇一会儿,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也不好,我留在这儿陪他就行,等你们……” 宁无猜指了指一旁坐在雨水里的李精忠,然而还没等把话说完,却听到一旁的虞青梅突然开口道:“不太对劲!” 随着众人的目光纷纷看来,虞青梅长发在风里轻轻摆动,蹙眉望着山下通明的火光道:“不老乡出事了!” 走水! 对于山村来说,走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天干物燥或者是哪家倒霉孩子玩火,都有可能走水。 但在这种雨天,这么大的火光,却显然不太正常! 宁无猜心中顿时一突,重明郡的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出来,顿时呼吸微微粗重,顾不上瘫坐在地的李精忠,抽出手里的冬雷剑便踏破雷光向着山下飞奔而去。 “啪!” 脚步疾驰着掠过水面,激点水花。 树林在耳边飞快后退,虞青梅等人也连忙飞奔着紧跟其后,还没等到山脚,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便夹杂在细雨里,远远地随风飘来…… “轰!” 滚滚闷雷从天空中闪过,远处燃烧着的火光连成一片火海,在大雨中也未曾减弱半分,仿佛要照亮整座不老乡。 雨线密集的从天空坠下,落在泥汤里击打出一片接一片的水花,一片鲜红色的血水,如同染料一般,在泥汤里晕染开来,随着积水的流动缓缓漫过宁无猜的脚下。 血水。 死去的孩童。 燃烧着大火的房屋。 人类的尸体残肢像是被抛弃的垃圾一样,和那些死去的耕牛鸡犬一起杂乱的抛在路边的沟田里。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完全难以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将人一块一块的撕扯开,留下野兽般粗暴啃食的痕迹! “死……死了……都死了?” 一路走着,一名开天剑宗的弟子脸色有些煞白,望着脚下的血水,不禁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最后竟一屁股坐倒在了泥地里。 而其他年轻弟子就更加不堪,看见被扯出来喷了一地的肠子和内脏,还有那些被啃了一半的头颅,纷纷脸色铁青,扶着膝盖大声的呕吐了起来。 “是妖族!” 缓缓停下脚步,杜暮乔紧咬着牙关,虽然她也同样脸色难看,但见识还是比其他年轻弟子要多上一些,所以仅仅是眉头拧起,目光愤愤的低喝道:“茹毛饮血,生吞活剥!能干出如此残暴之事的,一定是妖族!” “等等,好像有人还活着!” 随着一声惊呼,之前那个坐在泥地里的开天剑宗弟子突然眼前一亮,紧接着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着一间被烧得焦黑,但还算保存完好的民房走去。 “呼……哧……呼哧……” 粗重的呼吸声从那间民房里传来,开天剑宗的那名弟子顾不得脸上的泥水,急忙叩响房门:“请问,里面还有人活着么?” “呼……呼……” “我们是之前留宿的开天剑宗弟子,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呼哧……呼……” “里面的人出来一下好么,我们不是坏……” “砰!” 劲风袭来,木板陡然被炸得稀碎,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道黑影便猛的将那开天剑宗弟子扑倒在地上! 疯狂的叫喊声响起,炽热的喘息近在咫尺,尖利而又森白的牙齿勾带着粘液和血水,发出阵阵腥臭的气味,死命扑咬而下! “啊!!!” 那名开天剑宗弟子发出惊恐的叫声,浑然忘却了自己还是一名修炼者,不断地在泥水里挣扎着。 “轰隆!” 卷着雷光的长剑激射而过,穿过那怪物的胸膛,将它骤然掀飞,死死的钉在泥水之中! “轰!” 远处燃烧着的火海中,又是一座房屋坍塌,刮起劲风,吹动冰冷的雨水砸落在脸颊上。 那名开天剑宗弟子满身泥水,脸上还残留着怪物的血迹,双手撑起身子,嘴唇哆嗦着,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吼!” 那怪物痛苦的挣扎着,乱发披散在那狰狞宛若干尸般的脸上,绿油油的目光痛苦而又凶戾的看向他,伸出满是长毛的双手,大片大片的血水从齿缝间溢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喉咙间传来:“杀……了……我!” 第两百三十四章 斩向人间的剑光 身体佝偻,手脚长满了黑色的长毛,浑身上下遍布着溃烂,脸颊两侧皮肉腐烂,露出森然而又尖利的牙齿。 看着那张宛若风干腊肉一般,遍布着痛苦的面庞,宁无猜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陶老三! 眼前这个怪物怎么会是陶老三?! “呃啊啊啊!!!”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那名开天剑宗弟子便如同疯魔一般,大叫着抽出长剑,煊赫的剑光顿时击穿房屋,湿漉漉的乱发在雨中甩动着,剑光状若疯魔一般对着那坍塌的仿佛一遍又一遍的砍下! “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听到远处传来阵阵低吼声,宁无猜瞬间脸色一变,急忙叫道:“快拦住他!!!” 然而那些年轻弟子闻言却纷纷一愣,望着那疯子一般不断劈砍房屋的开天剑宗弟子,一时间踌躇不敢向前。 见到这群弟子畏畏缩缩的样子,虞青梅顿时眉梢一挑,伸手便向着那开天剑宗弟子抓去! 青袖翻飞,劲风四起,穿破滂沱雨幕。 夺剑,扣肩,反擒,一气呵成! 脸颊两侧的青丝飞扬,单膝落下,单手摁住那开天剑宗弟子的脖颈,膝盖重重地抵住对方后腰,一双美眸冷冷眯起:“这回冷静下来了吗?!” “嗤!” 纤纤玉手握着剑柄,长剑贴着那年轻弟子的鼻尖落下,寒气逼人的剑锋顿时让那年轻弟子清醒过来。 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溅落在泥汤中。 “已经迟了。” 宁无猜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望着面前与火光重叠的黑暗,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在这黑暗中逐渐点亮。 虞青梅松开那名年轻弟子,脚步一点,飘然落在宁无猜身旁,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睨着面前这些从黑暗中走出的怪物,精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 陆红袖桃花眸渐渐凛然,高高的马尾轻晃着,背后银黑色的长剑如同游鱼一般出鞘,落在手中,分化出了一道道模糊抖动的剑光残影…… 身后。 一柄柄黝黑的玄铁剑砸落,五颜六色的绚烂剑光明灭闪烁起来。 “吼!” 随着一声宛若金属摩擦般的低吼,面前高矮不一的怪物从黑暗中扑了出来,森白的牙齿张开一个夸张的程度,连带着脸颊两侧的皮肉都被撕裂开来! 扑面而来的腥风,还有挂在他们身上的残肢碎肉,无不彰显着眼前的人间惨象就是它们的手笔! “轰!” 冬雷剑炸开那片废墟,眨眼间飞回手中,一剑横扫出浩浩荡荡的雷光,将眼前扑来的怪物拦腰斩断! 宛若熔火一般的断口燃起熊熊烈火,转眼间便将那怪物的残躯烧成了一具黑炭。 白衣胜雪,眼中倒映着那一张张面庞,闪过淡淡的不忍,宁无猜踩着剑光一跃而起! “喝呀!” 随着杜暮乔一声暴喝,玄铁大剑在空中抡出沉重的风声,甩开一片水花,连雨幕都被切开了一片! 面前的一只身材矮小的怪物像是被砸出去的麻袋一般,在半空中砸翻了一片,又在地上滚了几圈,上半身和下半身在腰部像是被扭成了一个麻花。 躺在地上,但很快又被身后的怪物踩踏而过,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手掌,在大雨中不断颤动着。 陆红袖一袭红衣提剑穿梭,银黑色的剑影掠成了道道残影,随着一道道风蛇从身侧轰落,不断收割着那些没有被轰击中的怪物! 眨眼间,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 重剑颤鸣,剑光如雨…… 然而这些怪物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杀掉一批,很快就又有新的一批从黑暗中涌来! “该死!怎么会有这么多?!已经到极限了吗?!可恶!” 大雨冲刷掉脸上的鲜血,一名开天剑宗弟子恼怒的大骂了一声,手中的剑光显然比之前要黯淡了不少。 他们只是玉桥境,随着如此麻木的收割怪物,灵气也逐渐跟不上了,面对着眼前仿若无穷无尽的黑潮,众人的防御圈也是一缩再缩…… “竭尽全力!竭尽全力啊混蛋!” “不要放弃!祖师爷啊,大家,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开天!斩!!!” 开天剑宗的弟子们纷纷泪流满面,在雨中奋声嘶吼着,面红耳赤的挥舞起手中的剑光! 怪物黑压压的跃起,向他们狰狞的扑去! “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喧起,金灿灿的佛光顿时卷过四面八方,开天剑宗弟子面前那群怪物顿时凭空燃烧了起来,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燃成了一块块黑炭落了下来。 “是关师兄!” “是关师兄他们!” “再次并肩作战吧各位!” 看着远处双眸燃着佛光,皮肤赤红如炭,身后盘踞着烟气雄狮,露出健硕身躯的大光头。 还有身旁那宛若水鬼一般,浑身湿漉漉,一只手拎着李精忠的关阳,开天剑宗的弟子瞬间就燃了起来! “阿弥那个陀佛,贫僧这就超度各位,祝各位早登极乐!” 双脚重重一踩,腰间白袍猎猎,初一那逸散着佛光的身躯顿时如同炮弹一般冲天而起,轰然砸落在那群怪物之中! 金色如同烈焰的佛光卷开,金灿灿的双眼宛如甩开一道璀璨的微光,磨盘般的锡杖在手,随着烟气雄狮的撕咬,舞开一片威风凛凛的金色风暴! 伸手将李精忠扔到一旁,关阳望着面前火光冲天,一直绵延到远方的不老乡,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的握在身后的剑柄之上:“等会儿,带我藏起来。” 李精忠:“???” 还没等李精忠反应过来,一阵震颤般的风压便扑面而来,璀璨到宛若溢出般的剑光从那剑鞘中,一寸又一寸的抽出。 绚烂的剑光照亮了远山,望着那剑光,那群开天剑宗弟子瞬间就激动了起来,纷纷面红耳赤的望向关阳,举着长剑一个个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 “冲啊!关师兄!冲啊!!!” “用尽全力,燃烧自己啊!!!” “即便做不到,也用这一剑去证明你的觉悟吧!开天啊!!!” “觉悟么……” 关阳冷冷一笑。璀璨的剑光完全抽出,高高的举向天空,关阳陡然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嘴角溢血,怒吼着一道千米来长的剑光轰然落下:“别小看我的觉悟啊!混蛋!!!” “轰!” 煊赫的剑光宛若从天穹斩向人间! 随着一声巨响,燃烧着烈火的屋舍被掀飞,轰鸣的巨响淹没了一切的声音,就连雨水都被翻涌的火浪蒸发一空。 随着烟尘缓缓散尽,露出了一条燃烧着烈火和残肢的沟壑,笔直的一路蔓延到远方。 在李精忠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关阳像条咸鱼一样倒下,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着远处一个个感动到泪流满面的开天剑宗弟子,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这一剑! 完美! 第两百三十五章 何为正义 剑壑中燃着熊熊烈火,覆灭了大片的怪物,整座不老乡都被这璀璨的剑光拦腰截断。 然而那群怪物却仿若无知无觉一般,仍旧疯狂嘶吼着,向众人跌跌撞撞的扑来。 “轰!” 虞青梅咬着下唇轻轻一笑,双眼间写满了张狂和自信,摆动着青袖落下,浩瀚的狂风顿时冲天而起! 陆红袖御剑穿梭,红衣猎猎,双眸倒映着喷溅而起的血光。 初一目蕴佛光,舞动的禅杖横扫起一片尸体。 宁无猜伸手将一只怪物狠狠地钉在地上,看着它那丑陋的脸庞被雨水打湿,看着它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流露出解脱之色,转瞬间又被雷电燃起的火舌熊熊吞噬。 双眉微皱着咬了咬牙关,被长发遮挡的双眸愤怒的眯起。 在洪若寺诛鬼时,女鬼害人性命,他手起剑落,心里完全没有半分负担。 在灞河县行刑时。 对方无恶不作,他枭首人头,从不觉得自己手染罪孽。 在重明郡反抗时,他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士兵,但这是为了复仇和求生。 在路过白家村时。 他以狠辣手段震慑村民,也依旧认为自己是正义之举。 但是眼下…… 每诛杀一只怪物都让他倍感痛苦! 因为这些怪物,分明就是这不老乡中失踪的乡民! 欺骗,贪婪,狡诈,这些乡民的确很让人愤怒,但却代表不了整座不老乡……在这群怪物中,不光有着那些觊觎龙肉的混蛋,还有着无辜朴实的妇孺! 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将这些村民变为半人半尸怪物的幕后之人,就躲在黑暗之中静静的注视着他。 看着他屠杀掉这群无辜且可怜的村民,手起刀落后,凝望着那一双双解脱的双眼。 每一根刺入心里的苦痛,都像是在对他发出无情的嘲弄。 他曾发誓要救所有人,言之凿凿。 却在这一刻发现,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难以达到的妄想……和长生一样,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上一次,他连一个孩子都没办法救下来! 这一次,他被逼着举起了屠刀! “嗤!” 随着最后一具尸体被长剑刺穿,燃起熊熊烈火,照亮了宁无猜那微微喘息着的嘴唇。 被大火付之一炬的房屋残骸轰隆坠下,砸起了一片飘飞的火光,在蒙蒙细雨中飞散。 感受着体内那所剩无几的灵力,白衣翻飞,冬雷剑倒飞而回,落在手中,连带着衣袖中那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啪,啪,啪……” 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在黑暗中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心中一跳,宁无猜背对着那片黑暗,森白的牙齿咬住,手掌在剑柄上紧紧握起。 “不愧是大仙门的弟子,屠人命如草芥,啧啧啧,这死法还真是千奇百怪啊……” 随便踢开两具尸体,隆羽老道那沧桑的面庞逐渐在黑暗中显露了出来,沧桑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一身彩衣道袍在风雨中轻轻摆荡下来。 “妖人,休要胡言乱语!” 一名玄铁剑冢的女弟子提剑走出,怒目而视的看向隆羽老道:“什么屠人命如草芥?!我们斩妖除魔,杀的是这些祸乱乡里的怪物,为不老乡的乡民报仇,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 乱发垂落在脸颊上,隆羽老道微微侧脸,笑容落在火光之中,抬脚轻轻踩在一颗焦黑的头颅上,那张扭曲而又狰狞的脸上还残留着痛苦:“这就是不老乡的乡民啊。” 那名玄铁剑冢的女弟子闻言双眼圆睁起来,怒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胡言乱语?” 隆羽老道笑了笑,看向那玄铁剑冢的女弟子:“老道我可没有胡言乱语,信不信随你,这些村民喝了我的符水,包治百病,但老道我可从没保证过他们不会变成这种怪物。” 说着,隆羽老道脚下微微用力,将那颗头颅啪的一声踩碎,血水和焦炭便随之摊洒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着,融入脚下的泥汤里…… 一颗带着鲜血的眼球飞出,滚落到那玄铁剑冢女弟子的面前,死死的望着那名女弟子。 那名女弟子顿时脸色煞白,斗笠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 见到那女弟子脚步踉跄,隆羽老道咧嘴露出了一个不明意义的笑容,继而转头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雷法,风法,一男一女,你们应该就是在重明郡坏了我们大事的夔门弟子吧?” 白袍在雨中轻轻摆动,宁无猜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冰冷的抬起头来:“隆羽真人,或者说,我应该叫你……鱼龙真人?!” 隆羽老道却是哈哈一笑,一双老眼凝望着宁无猜:“怪不得冯河那废物栽在了你手里,果然有几分聪明,没错,老道我正是鱼龙门的掌门,鱼龙真人!” 凝望着那张老脸,宁无猜冰冷的双眼中似要燃起炽焰,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 隆羽! 鱼龙! 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他早该注意到了! 只是注意力一直都在钟山和奢比尸的身上,这才有些松懈,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怪不得! 当初乘鱼龙门的船过画江,莫名其妙的被妖物袭击,他一直都觉得有些奇怪……再加上把控画江的却唯独只有鱼龙门这一个小门派,完全没有其他门派争抢把控权,他原本还好奇背后是谁在默默扶持…… 原来又是一条左相的走狗! “呵呵,不错的眼神……像是一头恶狠狠的狼崽子,是愤怒了么?” 隆羽老道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手中剑诀轻掐,袖中陡然飞出数柄比寻常飞剑要短得多的碧绿色奇型飞剑,绿莹莹的悬立在手边:“之前在这不老乡中,有一个父母被怪物吃掉的孩子也是这么看我的,即便是被符水变成了半人半尸的怪物,但却没有被活尸那永远也填不满的饥饿感支配,反而跟你露出了一样的眼神,之后你猜如何了?” 宁无猜一言不发,手中的冬雷剑飞快蹿起一串耀眼的雷光,脚下雷弧炸动,身形猛地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白茫茫的利箭,眨眼间长剑便卷动着雷光向隆羽老道劈下! “铛!” 激荡开来的火星飞快掠过,倒映在宁无猜的眸子中! 长发倒飞而起! 六柄绿莹莹的飞剑交叉着,将冬雷剑死死抵住,隆羽老道张开手掌,脸上露出快意而又戏谑的笑容:“我把他四肢都卸下切碎,然后活生生的喂了狗!” 雷霆如同焰光一般猎猎抖动着,白衣飞卷,宁无猜双眸猛然间张大,瞳孔剧烈的颤抖着! 第两百三十六章 宰了你 屈辱! 被对方像是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利用人性耍得团团转,最后却又不得不举起屠刀,为了不老乡之外的普通人,对这群同样是受害者的乡民屠刀相向! 过往的惨剧重演,这次他依旧无法救下任何人,而且情况还变的更加糟糕! 对方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他那不切实际,且又无比幼稚的理想! “轰隆!” 剑光分出无数残影,闪耀着雷光,宛若雷霆利爪一般向隆羽老道轰落而下! 然而隆羽老道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望着宁无猜那双眸子,身上的彩衣道袍翻飞,进退间绿莹莹的剑光交错闪烁:“你不是喜欢救人么?不是喜欢伸张正义么?怎么样?老道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可让你满意?” “轰隆!” 回答他的是又一次更加暴烈而又迅猛的剑光! 眼中雷光剧荡着,白袖中的手掌握着剑光,飞快闪烁成一片燥烈闪电的剑光在周围划过弧线,掀动的剑风将雨水都为之斩开,仿佛化身成了一团跃动的闪电! 宁无猜双眼暴睁,挥动的雷光将四周映成了一片白昼! “嗤啦……呼!” 一截彩色布条落下,转瞬间飞快燃成了一片灰烬。 “还想多看一会儿你脸上的表情,既然这样,算了……”隆羽老道双眼轻轻眯起,飞快抽回手臂,乱糟糟的白发晃动着,周身骤然扬起了一阵狂猛的气劲! 隆羽老道眼中杀气骤现,身后宛若参天古树一般的星图霍然展开,六柄飞剑在空中猛然划过一片弧度,剑锋卷起绿色的烟气,宛若展开的飞翼一般,飞掠着向宁无猜刺去:“虽然那位大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但这样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在场的其他人灵气几近枯竭,站在大雨中,愣愣的望着那展开的翠色双翼! 很显然,这隆羽老道并不是什么点星境,而是一名星蕴境大修,从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藏了拙! “你敢?!” 虞青梅美眸瞬间张大,眸光颤动着怒斥一声,当下便要调动所剩无几的灵气,青衣骤然飞扬,握拳便要向着宁无猜的方向冲去! 刚才既要保护那些年轻弟子,又要护持自身,她虽然修为高,但消耗也是其他人的数倍! “别过来!” 宁无猜手中剑诀掐动,紧咬着牙关,一丝雷光在剑脊上蜿蜒飘起,飞落如雨的万剑诀悍然出手,瞬间将那刺来的飞剑荡开! 紧接着一道道剑气飞落下来,将泥泞的地面顿时轰击成了一片烂泥,大片的泥水在雨中飞溅开来。 隆羽老道身后星蕴摇曳,彩衣道袍飞掀着飘身而起,笑眯眯的望着宁无猜,一条条蛟龙般的藤蔓破土而出,随后轻轻落在那拱起的藤蔓顶端。 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砸落在藤蔓之上。 隆羽老道望着宁无猜,身后飞剑悬立着笑道:“你就是靠这一招解决掉冯河的吗?确实很玄妙,但我可不是冯河,绝对的实力差距可不是单纯的剑术可以弥补的,不如你们两个一起上?” 冯河残虐而又庸碌,所以他只能当个郡守,这么多年默默封锁着盲鱼巷,只能在外围游荡,始终也参与不到核心计划之中! 但他不同! 他被左相信任有加,所以才会把一桩桩极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让他来辅佐那位大人! 眼前的这名年轻人,确实是凤毛麟角的天才,出其不意的联手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重伤于他。 然而,他可不是冯河那种蠢货! 隆羽老道嘴角微微上扬,然而紧接着却见到对面的那名模样俊秀的年轻人突然轻笑了一声,白衣摇曳:“呵,原来是这样,你还不知道啊……” 隆羽老道目光疑惑,轻轻皱了皱眉头:“知道什么?” 宁无猜浑身雷弧闪耀明灭着向前一步,轻轻呵出了一团白气,手中冬雷剑缓缓平举,眸光璀璨的望向隆羽老道。 隆羽老道数月前就来到了云州不老乡,只是知道他大闹重明郡后,又乘船过了画江,但是中间种种详细乃至之后发生的事情,其实都还未曾听闻…… 想到这里,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微微弓起。 下一刻,一抹紫色的雷光沿着背部飞快攀升,雷光乍现中整个人划出了一道残影! 六柄飞剑在面前交汇,隆羽老道那沧桑浑浊的眸子中倒映着那张满是杀意的脸,还有那缭绕着雷光的寒亮剑锋,宛若击穿雨幕的雷光一般斩向隆羽老道! “宰了你!” 宁无猜手中的冬雷剑与那六柄飞剑相撞,激荡开一片耀眼的火花,照亮了两人翻飞的衣袖。 随着一声低吼,紫色的雷光自背后飞快蔓延至手臂,原本小指粗细的雷弧瞬间暴涨成拇指粗细,剑锋一寸一寸的贯穿,面前绿莹莹的飞剑顿时被击得粉碎! 理想被击碎,他还有剑! 那就以剑明誓! “这不可能!” 隆羽老道面露惊骇,头顶的星蕴霍然展开,万千藤蔓宛若标枪利箭一般,向着宁无猜飞快刺去! “哞昂!” 紫色的星图在雨中璀璨绽放,一头通体漆黑的莽藏夔龙顶着狰狞曲角从星图中飞出,喷吐出毁灭而又炽热的雷霆,瞬间将那些藤蔓卷成了一片飞灰! 一片闪耀的雷光中,宁无猜白衣翻飞猎猎,半空中甩出一道璀璨的剑光,脚下雷霆炸响! 在隆羽老道那恐惧的目光中! 一往无前!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总会有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告诉他,你救不下所有人,甚至有时还会为了某一部分人而不得不残忍放弃另一部分人…… 他很幼稚么? 他的想法错了么? 他努力了这么久,手中长剑为了世间的不平而鸣,然而这个世界有变得更好么? 隆羽老道神色惊恐的看着那一道道剑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剑痕,耀眼的雷光填满了全部视线! 耳边被刺耳的雷声淹没,宁无猜双眼中的焦距缓缓坚定起来,望着隆羽老道那张面庞,瞳孔中抖动着掠起焦灼的雷光,剑光坚定地斩落而下……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即便被否定! 被无数人嘲笑! 但这份想要拯救别人的信念绝不会是虚假的! 剑之所指,目之所及,他手中的剑早已鸣动个不停,既然没办法拯救所有的悲剧,那他只有踏平对方扭曲的信念,斩碎面前这些洋洋得意的丑脸! “轰隆!” 剑光落下,绿莹莹的飞剑全部崩碎! 剑光再落,无数藤蔓铸就的高墙被轰然斩开! 隆羽老道嘴唇轻颤着,望着眼前这个身披雷霆的身影,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一瞬间无比接近死亡! 一步! 两步! 宁无猜的身影宛若闪电一般接近,于骤雨中高高跃起扬剑,银蛇长舞,如同掌控天谴的神明一般俯瞰着隆羽老道! “嗤啦!” “呃啊啊啊啊!” “快走!” 鲜血飞洒,一条断臂在空中抛飞,落在了雨水之中! 望着脸色苍白,被一道黑影拖着御剑飞起的隆羽老道,宁无猜脚踩狂雷而起,身下夔龙昂首嘶吼,在隆羽老道恐惧的目光中飞快接近而来! 还是那个问题。 一列火车从正前方开过来,你站在轨道枢纽上,你身后有两条轨道,一条轨道上有一个小孩,另外一条轨道上有一群人,你选择救哪一条轨道上的人? 宁无猜手掌中闪耀着雷光的符箓轮转而起,劲风呼啸,掠动着雷蛇的长剑轻轻搭在指尖,对准隆羽老道轻轻拉开。 他选择,去停下那辆火车!!! “宰了你!!!” 第两百三十七章 第二次后悔 乌云如同一床巨大的破棉絮,慵懒的匍匐在空中,夔龙乘风而起,宛若雷电铸就的怒角指向天空,搅动云空的身躯蜿蜒摆动。 随着捏着剑诀的手指猛然张开,激荡的雷光将雨幕瞬间裁断,咆哮着发出巨大轰鸣,焦灼的雷弧在空中抽打,在空中撕裂出了一条条雷痕!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隆羽老道惊恐的望着面前那耀眼的剑芒,枯槁的面容扭曲起来,花白的须发被迎面袭来的劲风吹起。 至今仍是不敢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斩碎了他的剑,断了他的手臂,甚至还要御空追杀千里,让他彻底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不! 不! 他还没有完成他的无上伟业! 他还没有跟随那位大人一起见证历史! 他从鱼龙门一介药童,一步步钻研毒术走到今天,疲命奔波半生是为了什么?! 不! 他还不能死! 那位大人还需要他!! 他是接下来的计划中无可替代的!!! “蠢货!快……”他眼中满是疯狂,望向头顶那提着他御剑飞蹿的黑影,从未想过从自己嘴里竟然会发出如此惊恐的惨叫。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眼前便被炽亮的明昼吞噬,耳边的风声被滚滚雷音吞没,感受着从脸上传来逐渐升温的热度,眼前紧接着便化为了一片漫长的黑暗。 被轰烂半截的尸体在风中坠落,被灼烧得焦黑一片的面庞被长剑贯穿,翻滚着落入密林之中。 “啪。” 双腿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手指无力的摊在雨水中,那张永远定格在惊恐神情的焦黑面庞凝望着天空,泡在烂泥和泥水之中,任凭大雨滂沱砸下…… 而那穿着黑衣的黑影则御剑飞快远遁,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条夔龙,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低头看着自己宛若焦炭一般的手掌,那黑衣人不禁咬牙怒骂了一声:“非要回去挑衅,那个蠢货……” 不过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任务,如今却出了岔子! 原本他们的任务就只是在云州仙门发现蹊跷时,趁乱将不老乡的所有乡民灭口,然而那蠢货却高傲自大,非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出去挑衅。 眼下这蠢货死了,对于后面的计划来说极为不利,黑锅却是要他来背! “该死!” 再次咒骂了一句,那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了陶长寿那张极其普通的脸,紧皱着眉头唾出了一口鲜血。 紧接着便拉上面罩,再次掐动剑诀,向着远方遁去! 从半空中踩着雷光落下,夔龙星蕴化作满天星光消散,宁无猜白袖飞卷着荡开雨水,冬雷剑铮鸣着倒飞回手中,缓缓走到隆羽老道的尸体面前。 须发焦卷,半张脸都泡在淤泥之中,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浑浊的黄汤泥水倒灌入那张张开的嘴中。 抬脚。 “轰隆!” 随着空中银蛇蜿蜒卷过,一声闷响,脚下那张焦黑惊恐的老脸瞬间变形,紧接着被踩成了一滩烂泥。 以冠冕堂皇的借口,行尽所有的畜生之事,不必解释。 恶就是恶。 哪怕冠以无可奈何的苦衷,粉饰以凄凉悲情的色彩,但既然做了这种事情,那就好好的当一个反派。 腐烂的淤泥,冰冷的深渊,被野兽所啃食,乃至大卸八块万劫不复,这才是这群垃圾应有的下场! 不过…… 宁无猜抬起头来,眸光深邃的望向远处的天空,宛若蛛网一般的紫色雷电纹沿着脖颈,一直蔓延到下颔。 还是放跑了一个。 本该在当时就死在他剑下的隆羽老道,当时正是因为那黑衣人的插手,这才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只被砍下了一条手臂,之后更是险些被那黑衣人救走! 长发摇摇晃晃的垂落,宁无猜眸中的雷霆逐渐敛去,从锐利狂暴重新恢复成了温润的神色。 感受着体内所剩无几的雷灵气,轻轻呼出了一团白气,白袖按剑,锵然一声收剑回鞘。 贯日式每一次施展几乎都要耗尽他大半灵力,刚才那一击连平时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到,若是平时的话,那黑衣人已经连带着隆羽老道的尸体一并化作飞灰了。 然而即便如此,也几乎快抽空了他剩下的所有灵力。 如果不是有意留下维持御剑和夔龙星蕴的灵力,他现在早就被那一剑抽干了…… 他当时也是孤注一掷,赌对方不知道他的情况。 还好,一剑射杀隆羽老道之后,果然如他所料,对方连再次出手试探的勇气都没有,果断丢下隆羽老道的尸体逃走了。 “小宁儿~” 随着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一袭青衣从空中飘然而落,美眸中的关切一闪而逝,青丝飞舞着哼了一声:“还挺能干的,都不用师姐我出手了。” 宁无猜心知虞青梅的小傲娇,顿时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种小喽啰哪里用得着师姐出手!” 听着宁无猜毫不走心的吹捧,虞青梅先是美眸一翻,紧接着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哑然失笑。 看到宁无猜虽然眉间仍然不展,但却不似久前在重明郡那般,完全沉浸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仍有余力和自己嘴贫,虞青梅这才美眸弯弯着放下心来。 “对了,之前带走这隆羽老道的……” “跑了。” 听到虞青梅的话,宁无猜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不过不要紧,我大概猜出来了。” 令不老乡的乡民们集体变为怪物,原本隆羽老道一人去做的事情现在出现了第二个人,就说明这件事必须需要两人配合。 而能让乡民们乖乖配合,除却乡长陶长寿,别无他人。 隆羽老道。 陶长寿。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一明一暗,将乡民们渴求长生的贪婪玩弄于股掌之间,利用信息的不对等,也将宁无猜他们耍得团团转。 而这,却只不过是左相蔡元常门下的两条走狗! 左相蔡元常…… 宁无猜眼眸轻轻眯起,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张在风里满脸老迈,严肃凛然的侧脸。 第二次! 这是他第二次钻心的后悔,当时在面对燕无涯时没有亲手杀掉这个老杂碎! 若是当时了结一切,没有顺带着救下这个老杂碎,说不定,不老乡的这件事也就不会发生…… “师姐。”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虞青梅,伸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颗宛若皎月一般银亮的珠子:“替我护法。” 第两百三十八章 点星 烛龙内丹。 钟山神遗宝之一,加速时间。 吞服后基于自身修炼速度而视,可以直接增加半年的修为,而且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捏着手里这颗宛若皎月一般饱满,流逸着银亮光华的珠子,宁无猜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小蜃龙阿离送出来烛龙内丹,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等他修为再往前推进推进,反正他在天门境又没有瓶颈,欠缺的只是灵气积累而已,这种加速时间的宝贝当然是越晚用发挥的价值越高。 等到他进入点星,或者再多找到一些神器灵韵,分分钟踏破星蕴,踩平六道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眼下暗流汹涌,不老乡这件事已经让他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 自画江一别突然出现在云州的囍娘子。 蜃龙阿离身上溃烂的伤口。 半人半尸的怪物。 鱼龙门介入。 控雨。 …… 这种种事件的背后,似乎藏有一根根暗线,密密麻麻的在云州交错相连,等待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暴,掀动狂澜万丈。 而像他这种小船,稍有不慎便会在这场风浪中倾覆。 再加上镂星图用过后,接下来一周时间他都会处于跌境的状态,与其等待日后强大起来将这颗烛龙内丹最大化,还不如眼下增强自身实力以应对潜在危机! 况且…… 宁无猜双眼中精光一闪,将那颗缭绕着月华银星的烛龙内丹吞服而下,原本硬如玉石般的内丹,入口后转瞬间便化作了冰凉微甘的玉液,顺着喉咙滑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沛然灵力凭空生成,不断的在宁无猜体内充盈凝实起来。 成了! 宁无猜嘴角微微一翘! 基于自身修炼速度而视,可以直接增加半年的修为,但他在平时的修炼速度,和开启镂星图之后的修炼速度,天门与星蕴,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一时卡bug一时爽,一直卡bug一直爽! 他也是刚才灵光一闪想到的。 镂星图是压榨使用者的潜力,令使用者拥有能与星蕴境媲美的灵力,恢复速度,甚至是不亚于星蕴境的身体素质。 所以理论上,开启镂星图下的宁无猜除了周身窍穴和星门没有完全贯通,身体素质和星蕴图卷没有完全蜕变以外,修炼速度和星蕴境其实是等同的! 只是开创镂星图这门秘法的夔门祖师爷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奇葩到在开启镂星图的状态下修炼而已…… 一边开启镂星图一边修炼,若是祖师爷有幸得知,肯定揭棺而起,拍着棺材板直呼内行!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雷灵力,盈溢到周身都雀跃起了闪亮的雷弧,宁无猜连忙运转雷函天书,双眸微阖,披落在肩头的长发微微浮荡起来。 在这种状态下,等同于提前拥有了星蕴境的境界。 体内的经脉,天门,窍穴,在他的内视中几乎是纤毫毕现! 天门位置具体,开了一条缝隙,窍穴如同星斗一般璀璨,宛若上古宫阙一般,流溢出丝丝雷光。 从周身扫视而过,宁无猜顿时淡淡一笑。 好家伙! 通了,但没有完全通…… 当即也不再磨蹭,驱使着体内宛若雷霆洪流一般的灵力,汹涌向着天门的位置猛然轰撞了过去! 霎时间,雷灵气猛然激荡! “轰!” 没有丝毫阻碍,体内似乎传来了一声闷响,三焦被轰然撞开! 三焦无实,号称“孤腑”。 决渎之官,主持诸气! 三焦之门洞开,宁无猜明显感受到自己对于灵力的掌控能力更加得心应手,体内的灵力也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连带着体内的雷灵力色泽似乎都微深了一些。 然而紧接着,又是第二声轰鸣! 胆门被沛然撞开,灵力奔涌着如同脱缰之马,落入胆府之中化作了一片不断扩张激荡的灵海! 胆门为勇,清净之府! 既是六腑之一,亦是奇恒之腑,搭建起六腑与奇恒之腑的桥梁! 五脏! 六腑! 望着体内一片片灵海荡漾旋转着,五脏六腑的宫殿中雷霆激荡,散发出神异之光,绚丽而又夺目,宁无猜不禁有些失神。 紧接着便又听到一声轰鸣在耳边响起。 “轰!” 奇恒之腑! 地气之所生,似脏非脏,藏而不泄,名曰奇恒! 每个人的奇恒之腑各不相同,有人洞开脑门,明心见性,有人洞开骨门,肉身固若金汤…… 宁无猜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期待,按理来说,奇恒之腑完成后会让每个修士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脑,髓,骨,脉……不知道他开启的奇恒之腑会是…… “轰隆隆!” 灵海翻波,五脏六腑连成的内天地逐渐串联,激荡着雷霆蜿蜒贯通,像是在重塑天地,沉降雷池。 紧接着,一丝雷光乍然涌现,一道巍峨天门在一片昏暗之中浮现而出,随着雷海奔涌着缓缓开启…… 艹! 宁无猜目光顿时复杂无比,看着那扇开启的天门,与其它十一重天门豁然贯通,千言万语化作一个艹字。 精室?! 这玩意儿也是奇恒之腑?! 这特么有个卵用啊! 射的更快嘛?! 玩尼玛啊! 宁无猜有些心累,他觉得全世界怕不是在为难他胖虎,他可能真不是个主角…… 原因很简单。 拿他当主角,那写出来的书,书名会叫什么? 修仙之快人一步? 修仙世界里的快枪手? 关于穿越修仙的我误打误撞成了秒男这档事儿? 可恶啊! 现在连雷灵力都开始背刺他了吗?! 宁无猜有些崩溃,但体内的小世界还没有重塑完全,尽管不知道这坑爹的奇恒之腑有个毛用,但体内宛若雷浆一般凝实的雷灵力还在沉淀翻涌着,逐渐形成了一颗球形。 从十二天门一路向下,穿过喉咙,胸腹,逐渐沉降在了脐下的雷池处。 凝若雷霆一般的雷丹滴溜溜旋转着,四周的灵海不断释放着灵华,不断被雷丹吞噬,锤炼成雷丹上面凝实的一部分。 在宁无猜的注视下,浮现着玄奥雷纹的雷丹逐渐变为鸽子蛋大小,紧接着吞吐出一道雷霆凝就的迷你小龙,飞快的撞击向一枚窍穴撞击而去。 “轰!” 伴随着体内传来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那颗逸散着雷光的窍穴,宛若星辰一般,被缓缓点亮…… 第两百三十九章 风波郡 点星。 如果说天门境彻底开启了修士的蜕变之门,那点星境就是开始进一步发掘人体秘蔵。 与天门十二重不同,点星只有上中下三境,按照人体的外穴,以及灵穴来划分。 按照这个世界的修行来说,外穴属于人体肉身大穴则是功法需要开辟点亮的奇穴,灵穴则属于精神窍穴,三者完全开辟之后便会彻底唤醒本相星蕴。 不同品质的功法与资质,会导致修士在点星境点亮数量不等的外穴以及灵穴。 灵气充盈不同,肉身强度不同。 实力差异自然也就随之进一步拉开。 同样是在点星下境,一位修士点亮了七十二颗外穴,另外一位却只点亮了二十四颗外穴,彼此实力差距大概就相当于拉开了一个小境界。 随着雷霆铸就的迷你夔龙缓缓在窍穴中盘卧下来,宁无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度也随之强横了一丝。 紧接着便是更多的雷霆,犹若排山倒海的雷幕,体内的一颗颗窍穴如同周天星辰一般被缓缓点亮…… 宁无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一颗接一颗的外穴在眼前点亮,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能够一口气点亮多少外穴。 一百? 两百? 雷函天书不光提升灵力品质,也时刻打磨着他的肉身,为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他的天赋也不差。 掌门师尊? 师尊当初好像只点亮了一百零八颗外穴,再往前,除却开派祖师没有详细记录以外,天赋最好的好像就是第三代祖师,在点星下境一共点亮了三百六十五颗外穴? 据说当时在点星境蹉跎多年,一朝踏入星蕴后,竟是摁着星蕴上境的老前辈揍,一度号称六道之下无敌…… 脑海中一个个念头划过,不断掌控着体内的灵力流转奔涌,周身窍穴不断逸散出雷光,泛着明亮的光辉,与体内汹涌澎湃的雷池交相辉映。 三十六。 七十二。 一百零八。 二百一十六…… 一颗颗外穴跟着点亮,很快便突破了三百大关,然后……宁无猜便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穴位突破了三百六十五,突破了四百,突破了五百…… 最后在五百二十处穴位下停了下来,体内的灵气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五百二十处外穴静静逸散着雷霆光辉。 五百多颗外穴! 宁无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尼玛也太离谱了,简直闻所未闻啊! 然而最离谱的是,他还停留在点星下境,而且这五百多颗外穴还给他一种远远没有圆满的感觉! 好家伙! 点亮五百二十颗外穴都还不够! 人体有七百二十处穴位,他想要晋升点星中境,不会是要把这七百二十处穴位全部都点亮吧?! 随着体内动荡的窍穴平复下来,宁无猜缓缓睁开了双眼,满脸复杂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随手捏了个净尘决扔在身上,顿时泥垢尽去。 一颗烛龙内丹,将他推到了点星下境。 原本还以为能将他推到点星上境呢,谁知道他在点星下境竟然需要点亮这么多外穴! 即便是以他在星蕴境半年的修炼速度,竟然也只堪堪点亮五百多颗,后面便难以为继了…… 看来此间事了不回夔山一趟是不行了,身上还有这么多窍穴要养,陆红袖承诺的那些资源怕是养不起他。 想着自己在前世看过的那些男频爽文。 宁无猜不禁有些羡慕那些自食其力,靠着一路生死搏杀和奇遇,来赚取晋升资源的逆袭式主角们。 不像他。 年纪轻轻,虽然拥有了一个底蕴强横的宗门当靠山,但却失去了奋斗的理想。 “结束了?” 虞青梅气息缓缓平复,青衣摇曳着呼出一口浊气,点星上境的气息在身上一闪而逝。 随着镂星图的效果结束,一缕缕紫色的雷纹沿着轨迹,如同流水一般倒流回背后,宁无猜身上的灵气霍然翻涌,气息也随之猛然下跌下来。 星蕴。 点星。 天门。 一路跌落至天门中境,不断波动着的气息这才终于稳住。 伸手握了握手掌,虽然境界跌落,但感受着比之前要强大数倍的肉身,宁无猜觉得这时候的自己至少能打之前的自己四五个,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笑道:“点星下境,但是比之前要强不少。” 虞青梅闻言有些惊讶,伸手捂住了嘴唇:“连我都一步跨入了点星上境,你还停留在点星下境?这也太惊人了吧,你这是要点多少颗星?” “……” 惊不惊人宁无猜不知道,但是虞青梅的演技一如既往地感人…… 宁无猜无语的望着她:“七百多颗吧?” 虞青梅眨了眨眼:“天,七百多颗?!” 宁无猜:“大师姐你够了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虞青梅翩然一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是啊,掌门老头说过的嘛,点亮的星辰越多,星蕴也就随之越强,强如三代祖师三百多颗外穴也不过是点亮獬豸星蕴,那点亮四时之龙之一夔龙星蕴的初代祖师,肯定更强!” “五百多颗,这是我保守估计的。” 说到这里虞青梅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宁儿你和初代祖师同样拥有夔龙星蕴,七百多颗,也不算意外吧……” 虞青梅嘴角轻轻翘起,眼眸中倒映着宁无猜的面容,恍惚间似乎见到了那个一袭黑衣立于天地之间,只身横亘天南,一剑射穿十万大山的背影。 有理有据,很难不让人信服。 然而看着虞青梅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满是笑意,宁无猜却轻轻挑了挑眉头,不知为何总感觉虞青梅的话语间带着一丝违和感。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紧接着又道:“算了,咱们回去先把不老乡的乡民尸体埋了吧,左相在风波郡这边杀人灭口,伪造证据,说明风波郡郡守还没有完全倒向左相一系,我想看看能不能联合周围的仙门,接下来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虞青梅点了点头:“行,那咱们接下来去……” 宁无猜白衣浩荡,细雨蒙蒙将山林笼罩,面朝东方,望着远处山峦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眯眼笑道:“风波郡。” 第两百四十章 他乡遇故知 风波尽日依山转,星汉通霄向水连。 阳光微斜,海岸线的波浪潮起潮落,一根根铁索连横着的乌黑镔铁之柱宛若定海神针一般,星罗棋布的屹立于风波郡周围,看上去煞为壮观。 作为历代东海的重兵之地,风波郡城墙远比宁无猜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还要厚实,外城,内城,城郭环环相套,城墙上还密布着防止水妖攀爬的卸油口。 卸油口平时紧紧闭合,一但开战,就会在卸油口开出一条缝隙来,流出一种名为巣鱼油的油脂。 这种油取自数种比较常见的鱼,混合后可以在水中燃烧,遇到妖气便会烧得更旺,释放出极其高温的火焰,足以灼烂一般水妖的皮膜鳞甲。 “我们玄铁剑冢就在平南山附近,山下出云县的出云客栈就是我们的据点,不老乡的事我需要尽快告知掌门。” 黑色的衣角在风中摇曳,杜暮乔满脸笑意的站在城外,伸手掐着小蛮腰。 关阳在一旁抱剑点了点头,尽管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还是满脸高冷的附和道:“俺也一样。” 杜暮乔伸手带上黑色斗笠,伸手撩了撩面前的笠帘,红润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这次能侥幸活下来,也全仰仗各位,诸位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们玄铁剑冢做客,我们肯定会热情招待各位的。” 关阳在一旁抱剑点了点头,神情高冷:“俺也一样。” 杜暮乔顿时闭起双眼,手掌用力握紧,扭头看向一旁的关阳,怒声道:“你就不能不附和我么?!” 关阳皱眉看了看她,紧接着眼角微微一眯:“呵。” 杜暮乔拳头上青筋暴起,抡起手臂指向关阳:“你这声呵是什么意思啊?!瞧不起我们玄铁剑冢?!” 关阳面无表情:“没有。” “呵。” “还说没有?!你又发出那种冷笑了!” 杜暮乔眯着眼睛,伸手抽出黑黝黝的玄铁重剑,扛在肩头上望向关阳:“怎么着?姓关的,打一架?!” “喝!” 看着齐刷刷掏出玄铁重剑的剑冢女弟子,关阳眼神微微一眯,嘴角轻轻地扯了两下。 紧接着带开天剑宗的弟子们齐刷刷对着宁无猜等人沉默秉了个剑礼,乱糟糟的长发在微微闭起双眼两侧拂荡,杏黄色的衣衫在风中摇曳。 一阵春风骤起,雨后淡淡的泥壤清香传入鼻端,高耸的城墙下面,阳光下杏黄色的长衫摇曳着齐齐放下袖子,一言不发,背负着长剑转身上马。 “……” 黑色的斗笠在风中摇晃,杜暮乔眉梢轻轻抽搐,她这是……被人无视了?! 听着马蹄声远去,杜暮乔手臂颤抖着一挥,女弟子们齐齐收回玄铁重剑上马。 杜暮乔扛着玄铁重剑策动缰绳,对着宁无猜轻轻抱拳拱手:“总之,再次多谢各位援手了,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驾!” 说着,修长健美的双腿一夹马腹,英姿飒爽的策马远去:“开天剑宗的王八蛋!没礼貌的混蛋,给我站住!!” 陆红袖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紧接着伸手一扬马尾,红衣微摆着看向众人:“接下来,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说道:“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没有把公主放在眼里,再加上从洛都到云州的消息没有那么快,只要咱们不主动暴露基本不会被发现。而且我看着风波郡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左相在这里又不敢张扬行事,风波郡郡守倒是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陆红袖闻言却是笑了笑:“不必了。” 宁无猜:“???” 陆红袖:“他是我的人。” 宁无猜:“!!!” 看着满脸笑容的陆红袖,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先是淮阴王,再是云州风波郡的郡守,尽管他一度觉得这位玉致公主手段不凡,但此刻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小看南国的这位长公主了…… “风波郡郡守名叫谢通玄,他父亲曾因为得罪左相而被陷害下诏狱,满门抄家问斩,我在当时救了他,所以他此后一直找机会复仇左相,也一直在为我效命。” 乘着马车进城,马车摇摇晃晃着,陆红袖看着窗外风波郡的长街说道。 伸手捋了捋耳畔的发鬓,陆红袖转头看向宁无猜,笑道:“不止是风波郡郡守,这些年大哥和二哥目光只放在朝堂之中,南国六州的大半郡守还有各地的军中将领其实都投入了我的麾下,朝堂之中,礼部尚书其实也是我的人。” 宁无猜轻轻一笑:“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与殿下初见时,殿下竟一语道破我们的身份,原来那礼部尚书也是殿下的人……” 陆红袖桃花眸眨了眨,无视掉一旁虎视眈眈的虞青梅,红唇轻轻翘起:“我说这些,就说明我将你当成了自己人。”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窒,感受着手臂上传来微微疼痛,伸手连忙摁住师姐的小黑手,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咱们不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陆红袖微微一笑,一双美眸看向窗外,神情逐渐温暖起来,随着马车的颠簸说道:“总之,这次很感谢你带我一起经历这些,让我知道了父王的经历,还有,年轻的父王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着,一阵春风从马车中无意穿过,陆红袖转过头来对着宁无猜笑道:“谢谢啦。” 宁无猜望着那张和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庞,同样真诚十足的道谢,让他微微一愣,在晃眼的阳光下有些失神。 “求求你,大夫!我只有这些钱了,你就把药卖给我,让我救救我家相公吧!” “不卖!不卖!说了几遍了,就你这点银子,让我怎么买给你?!而且你家相公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已经药石难救了!李希望?呵呵,我看还是改命叫梅希望吧!我劝你还是省省银子,给他买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随着一阵街边的吵闹声传入耳际,宁无猜霍然回过神来,连忙大声道:“停车!” 第两百四十一章 罗十一娘 李希望! 叫这个名字的,重名重姓的机率极小。 宁无猜觉得,对方口中所说的,大概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位李希望! 当初在灞河县时,全仗这位李捕头帮助,他才能抽丝剥茧的分析出陆淅川事件。 之后在灞河县外一别,据他所说好似要去澜州闯荡,没想到竟然会在云州碰到了,而且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 望着药铺门前那满面愁容的荆钗女子,宁无猜不禁有些感慨,回想数个月前,脚踩洗剑阁,替陆淅川翻案,于灞河旁人头滚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如今,洗剑阁灰飞烟灭,陆淅川在燕无涯一战中化作尘土,就连沈小叶也跟着下落不明,还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大夫,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就再卖我一副药,我家相公还靠着这副方子救命啊!” “我这儿还有病人呢,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走至近前,看着那荆钗布裙的女子被那蓄着山羊胡的郎中不耐烦的推搡出来,还没等宁无猜开口,虞青梅便抢先一步道:“医者仁心,自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这姑娘所求的不过是一副汤药,为何不便宜卖与她?” 蓄着山羊胡的郎中站在门槛里,看向虞青梅,不由得皱眉冷笑道:“呵,小姑娘,你可知我这一副药价值几何?五两!她手里不过半两碎银,若是今天便宜些卖给她,明天又便宜些卖给别人,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悬壶济世?” “不好意思了各位,老夫这小门小店只想养家糊口,做的是治病救人的生意,可不是什么慈善堂!” 虞青梅闻言顿时眉梢一挑,说道:“那我们帮她补齐银子,你卖她一副药,这总行了吧?!” “行倒是行。” 那郎中捋着山羊胡子,冷笑着看向虞青梅:“不过,小姑娘我见你也是个明理之人,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你这次替她出了银子,这副汤药也吊不住她那病痨鬼相公的性命,她那相公染得是疫病,时日已经无多了!” “你若是想发发善心,还不如把这银子送到棺材铺去,给她相公置办一具好棺材,也算是体体面面把人送走……” “这就不用你管了。” 虞青梅对着那满脸刻薄的老郎中翻了个白眼,紧接着看向宁无猜:“小宁儿,给他银子!” 宁无猜点了点头抛过银子,紧接着好奇的问道:“你刚才说疫病,这风波郡也有染瘟疫之人?” 那郎中点了点头,收起银子指向城西道:“那是自然,云州这情况,哪里没有染疫之人?治又治不好,就地格杀又容易造成百姓恐慌,这种事不好处理。” “不过郡守已经下令,把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集中起来送到城西了,有瘟疫症状的人不得随意出入,说好听点叫看他们的造化,其实这群人就是在等死了。” 郎中一边说着,一边唤过来学徒,将那药方递了过去,不一会儿学徒便抓来了一副药,用泛黄的油纸包着送了过来。 那郎中接过药,递给荆钗女子,但仍是没好气的轻哼道:“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愿意帮你的好心人,不过我还是劝你,这疫病是治不好的,一副药接着一副药也只能勉强吊住一丝生机……这就是个无底洞,别再往里面搭银子了!” 那荆钗女子接过药,拂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咬着嘴唇道:“有劳掌柜的挂心,我是不会放弃我家相公的。” “冥顽不灵。” 那郎中冷哼了一声,继而拂袖回到了药铺中,踱步到柜台大声呼喝道:“阿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抓完药把药柜关上!这里还有药渣,你处理一下,包起来给外面那个女人送去!反正她相公已经吃了那么多药了,病罐子一个,再喂点药渣也无妨,省得三天两头的就过来折磨我!”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小学徒从药铺里跑出来,将一个小一点的药包递给那荆钗女子,笑着小声解释道:“罗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师父他就是嘴毒,其实心善着呢……” 那荆钗女子闻言点了点头,接过药,明眸轻闪着说道:“我知道的,蒋大夫他卖给我药,比别人家都要便宜两成,每次也多给一些份量,我都记在心里的。” “我知道他是好意,不想我一个女子被如此拖累,但没有我相公就没有今日的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家相公的!” 那小学徒顿时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赞叹道:“李大哥娶了个你这么个媳妇儿,真是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分。” 紧接着便听到药铺里传来了一声怒斥:“阿福?死哪去了!让你送药渣不是让你去跟人闲聊的!我要开方子了,赶紧过来看着!就你这惫懒的性子,没有三年,别想给我出师!” 那小学徒顿时噤若寒蝉般缩了缩脖子,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冲着宁无猜等人吐了吐舌头便转身跑进了药铺中。 虞青梅目光有些复杂,噘嘴道:“什么嘛,明明做的是好事,却偏要摆出一副既市侩又不通人情的嘴脸,” 初一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行善不必人知,原本还以为那位是个奸商,如此看来是贫僧格局小了啊……” 陆红袖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药铺内那忙碌的身影:“意外的是个好人呢。” 那荆钗布裙的女子看着宁无猜众人,盈盈一拜,语气诚恳的柔声说道:“妾身罗十一娘,谢过各位相助……” 虞青梅连忙扶住她,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与李希望是旧友,如今他有难,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罗十一娘抿了抿嘴角,有些惊讶的道:“几位……几位与我家相公是旧友?” 宁无猜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家相公长得浓眉大眼,以前在荆州灞河县当捕快,没错吧?” 罗十一娘点了点头,紧接着轻轻蹙眉叹道:“确实,相公曾与我说过此事,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遇上了相公的旧友,也幸亏几位路过这里,不然我家相公可就……” 见到罗十一娘一脸唏嘘,宁无猜连忙打断道:“我说停停,咱们还是等会儿再寒暄吧,嫂夫人你也听到了,人家说这一副药可未必能救下李大哥的性命,你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李大哥吧,兴许我们能有办法也说不定呢?” 罗十一娘微微有些错愕,惊呼道:“你们要跟我进城西?那可是……” 宁无猜摆了摆手,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雷符,笑道:“忘了自我介绍,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 第两百四十二章 我是不是不行了 瘟疫对普通人危害极大,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如同毛毛雨一般。 尽管宁无猜知晓这瘟疫是有人控制的毒雨,落入水井中之后,普通人误喝才导致的疫病,但他现在还从没亲眼看过,对此也知之甚少…… 就连身强力壮且常年习武的李希望都中了招,谁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传染? 出于谨慎考虑,满面愁容的李精忠被留在了客栈之中。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皆有修为在身,最次也是个玉桥上境,自然是不怕染上瘟疫的。 跟着罗十一娘匆匆穿过市集,很快便见到了被木制拒马横街拦住,且有官兵把守的西城区。 西城区冷清无比,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枪尖森然指向天际,身穿铁甲,蒙着黑布的官兵们标杆溜直的站在原地,迎面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感。 对面的孤寂冷清,与身后的热闹喧嚣,被这一片木制拒马隔开,宛若两个世界一般…… “通行手令!” 随着罗十一娘掏出一个小令牌,那群官兵接了过来,扫了她身后的宁无猜等人一眼:“他们是做什么的?” 虞青梅和陆红袖皆戴着斗笠,跟在初一和尚后面。 宁无猜则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相公时日无多了,这位是云游至此的西凉高僧,感念其夫妻情深,愿为他相公诵经超度,死后不至于生戾化鬼。” 为首的那名官兵点了点头,两柄交叉在一起的铁枪缓缓分开,让出一条道路后肃声说道:“放行!” 宁无猜淡淡一笑,紧接着一行人便和罗十一娘穿过街口,闻着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药味,隐隐中还带着一丝恶臭血腥的味道,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街面冷清,门扉重掩,时不时从屋舍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街上还散落着一些箩筐。 随着一阵微风卷过,阳光下,无人光临的摊架轻摇着,箩筐轻飘飘的随风滚动,更显得落寞而又寂寥。 “城西这边瘟疫很严重么?”宁无猜忽然问道。 “宁公子为何这么问?”罗十一娘顿时抿了抿嘴,不解的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打量了一圈四周早已荒废的店铺,转过头来耸了耸肩,看向罗十一娘笑道:“刚才那群官兵,看向我们的眼神,就如同看向一群死人一样。” 罗十一娘闻言一默,紧接着说道:“全风波郡所有的病患都被集中在这西城区里,包括他们的家属,一共两千多户,每次出疫区都需要先查验是否有疫病征兆,才能获得通行手令。” “说实话,大家其实都知道这瘟疫是治不好的,谁也不知道究竟谁会突然之间被传染上瘟疫。” “一只脚踏入了西城,剩下的日子就不过是等死罢了。” 罗十一娘面色平静,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宁无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或许云州最开始也想过各种办法来清除这种瘟疫,但在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之后,云州的人们便不得不向事实屈服。 这种瘟疫是治不好的。 得了瘟疫,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棺材里,剩下的时间就只能用来祈祷和等死。 听着一旁路过的房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和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宁无猜看向罗十一娘问道:“那你呢?” “我?” 罗十一娘咬了咬嘴唇,目光中闪过些许坚定,柔声说道:“我的生死不重要,相公救下了我,罗十一娘这条性命便已是相公的了,哪怕知道这瘟疫治不好,我也要倾尽所有,我绝不会放弃我家相公!”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宁无猜笑了笑,紧接着说道:“李大哥能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确实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是我的福分才对。” 罗十一娘摇了摇头,紧接着推开面前虽然透着清冷寂寥,但却格外雅致宽敞的院门,柔声说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痛苦而又压抑的咳嗽声,像是要连同肺子一起咳出来一般。 罗十一娘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提着手里的药,顾不得额前凌乱的青丝散乱下来,连忙冲进不远处的屋子里:“相公!相公你怎么样了相公?!喝口水……” 然而还没等罗十一娘说完,从屋里便传来一阵碗瓷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声音沙哑的怒斥:“滚!咳……我让你滚啊!你没……咳咳……咳咳咳……” “相公我把药买回来了,你……” “我不吃什么狗屁药!咳……咳咳咳!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休妻了!咳咳……滚!滚的越远越好!别……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厢房里传来,宁无猜轻轻一叹,紧接着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厢房的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李大哥,难得人家姑娘对你死心塌地的,这么好的姑娘,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走进厢房内,便见到盈盈垂泪的罗十一娘面前,一名身穿缟素,身上斑驳溃烂的男子,脸色苍白的扶着桌子。 尽管瘦得有些脱相,但从眉宇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李希望的影子…… 李希望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望着面前一袭白衣,轻轻笑着的少年,满是血丝的眼眶中不由得溢出些许泪光。 罗十一娘见状连忙柔声道:“对了相公,这几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说是你往日的旧友,若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你的这副药恐怕就……” “宁爷~” 李希望抬起皮包骨一般的手,揉了揉眼角,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宁无猜笑了笑:“你这瘦得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李希望顿时傻乐着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紧接着突然流下泪来,想要伸手抱一抱宁无猜,然而看到自己身上溃烂流脓的伤口后却是讪讪收回了手,难看的咧了咧嘴道:“宁爷,还是风采依旧……” 宁无猜笑着上前,用力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放心吧,我有多神通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让你死的。” 李希望沙哑的喉咙有些哽咽,紧紧的抱住宁无猜,眼眶通红的重重点了点头:“嗯!宁爷我信……” “阿弥那个陀佛,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此乃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善哉善哉……”初一宣了一声佛号,秃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僧袍摇曳着,笑着走了进来。 李希望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缓缓松手,脸色越显苍白的轻轻推开宁无猜。 看了看宁无猜,又看了看初一,看了看初一,又看了看宁无猜,皮包骨的脸上顿时就流下泪来,声音沙哑的哭道:“宁爷你就别骗我了,我是不是不行了?!你他娘连诵经超度的都给我找好了啊!” 初一:“???” 第两百四十三章 除非名字倒过来写 看着面色凄惨的李希望,初一顿时就懵逼了,顿时挠了挠光头看了一眼宁无猜:“阿弥那个陀佛的,这位施主看起来不光得了瘟疫,脑子好像也有点毛病……” 宁无猜嘴角抽搐了两下,连忙给李希望解释,初一是大雷音寺的弟子,是跟他们一起过来帮忙的,不是来给他诵经超度的。 李希望这才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然而还未再跟宁无猜等人叙旧,那张干瘦的脸上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便连连咳嗽,像是要把肺子咳出来一般,咳出一小滩深黑恶臭的血迹。 “相公!”罗十一娘惊叫一声,连忙跑过来,头发凌乱的扶住李希望。 李希望闭着双眼,头颅不断地在空中乱点着,声音有些虚弱的摆了摆手:“我没……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咳咳……” 说着,便脚步虚浮的被罗十一娘搀扶到了床上。 看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仿佛一阵风来便能把他刮倒,宁无猜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咳血,体弱,全身溃烂,李希望已然到了疫病后期。 不。 与其说是疫病,不如说是中毒后期。 在不老乡,他就知道了瘟疫的本质,大概是一种针对龙族或者海妖的毒,通过控雨来使其精准落下。 毒性虽然霸烈,但夹杂在雨水中已经被稀释了不少,所以正常情况下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然而雨水在落入井中,或者是庄稼之中,逐渐累积起来,原本被稀释的毒素沉淀下来,便会令误喝之人患上这种瘟疫。 修士之所以能够抵抗这种毒,一是因为灵气的玄妙,二则是因为自身体质强大。 但也仅此而已。 中了这中毒的普通人眼下看来依旧是无解…… 这种瘟疫在云州蔓延这么久,就连各大仙门都被惊动了,谁也不是傻子,修士们肯定试过用灵气祛毒,或者是用门内丹药一类的东西了。 但瘟疫依旧没有被解决,这就说明,灵气对这种毒并没有克制作用。 天下万道,毒之一道最为阴损。 即便是强如南王,手握天地脉搏的知命,也被丹毒侵染了心智和身子。 说实话,李希望体内的毒他也没有把握祛除。 但眼下知道瘟疫的本质其实是左相一系散播的毒,还有毒性比较针对龙族,就这两点来看,他所知道的信息已经比各大仙门和官府详尽太多了。 若是眼下有人能救李希望的话,也只能是他了。 看着罗十一娘在床前不断的忙碌,而以前龙精虎猛的李希望如今却神色恹恹的躺在床上,宁无猜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袖子里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救下李希望来! 绝对! 让他眼睁睁看着李希望去死,除非他宁无猜三个字倒过来写! “咳咳,宁爷。” 随着一阵轻咳,李希望靠着枕垫,面色苍白的半卧在床上,深陷的眼窝抱歉的望向宁无猜:“我离开灞河县这么久,河神大哥,沈小叶,还有小山他们还好么?” 噔噔咚! 猜无宁顿时心里一突,望着面色苍白的李希望,只觉得对方的头顶陡然亮起了一个鲜红的危字! 救不了救不了…… 搞毛啊! 都这么虚弱了,就好好睡觉不行么! 聊什么天! 而且还问的这么敏感的问题! 宁无猜觉得整个人都要崩了,平静的面容下掀起了一阵阵的惊涛海浪,心里的小剧场发出了阵阵咆哮! 李希望在灞河县潜伏十多年,就是为了替陆淅川翻案,如今陆淅川作聻消散了,沈小叶又下落不明,要是让他知道,还不是在他这半死不活的状态雪上加霜啊?! 不行! 决不能让李希望知道! 脑海中各种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宁无猜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于是说道:“陆淅川他们两个去了西凉,想趁着年轻多走走,小山到重明郡当了捕快。” 李希望闻言眸光一黯,紧接着剧烈的咳嗽两声,抬起头来难看的笑了笑:“捕快啊……好啊,捕快好,我当初就知道那小子嫉恶如仇,善恶分明,是个当捕快的料。” 宁无猜紧紧的看着他,半晌后不由得自嘲般笑了笑,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听李希望声音虚弱的笑道:“初见宁爷时,只觉得如同谪仙,但身上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锐气,如今再见到宁爷,却仿佛面对着高山大海一般,深不可测……宁爷你……咳,咳咳,你这么长时间,肯定又经历了不少事吧?” 宁无猜微微一愣,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变化多少,于是轻轻一笑道:“没什么,就是宰了一个贪官,杀了一个算命的反贼,在云州这边成全了一对恋人,又砍死了一条走狗罢了。” 听到宁无猜一语带过,没等到李希望开口,一旁的初一倒是坐不住了,摸了摸光头顿时就蹙眉道:“阿弥那个陀佛,这事儿哪有宁爷你说的那么轻松,哪一桩不是惊世骇俗的大事?好几次可都是险死还生了啊!怎么到了宁爷嘴里,就跟路边随手碾死一两只蚂蚁一样轻松?宁爷,过分谦虚可就是虚伪了啊!” 李希望不由得看向初一:“咳咳,好几次都险死还生?” “阿弥那个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初一宣了一声佛号,紧接着便一脸认真地给李希望讲起他知道的那些事情来。 什么帅小伙歪嘴一笑怒宰贪官。 什么小人物冲冠一怒为百姓,竟怒刚知命大佬。 剑仙隐姓埋名入云州,见不幸女子活埋受苦,一怒之下,十万捕快前来,把坟圈子挖了底朝天…… 期间还不忘凸显一下自己这位凤雏的重要性,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了展昭元芳一类智勇双全的角色,顺带还贬低了另一位卧龙。 李希望听过后顿时一阵唏嘘,眼角隐隐闪动着泪光,声音激动的嘶哑道:“那鱼龙真人确实不是个东西,死得好!咳咳!宁爷风采更胜往昔,恨不能亲身与之经历,当初没有跟宁爷同行,实在是太遗憾了!咳咳,咳咳咳!” “相公!” 说着说着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罗十一娘连忙递过来手帕,李希望连忙握紧手帕一阵猛咳。 带平息后,拿开手帕,上面赫然污血斑斑! 宁无猜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了一丝紧迫,紧接着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 李希望虚弱的笑了笑:“宁爷说笑了,我就是俗人一个,经历的事儿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有什么好说的?” 宁无猜没有笑,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陡然凝滞了起来。 “说说你……” 宁无猜先是看了一眼罗十一娘,紧接着又转过头来看向李希望,神色微微认真起来:“为何会爱上了一只妖?” 李希望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 罗十一娘肩膀微微一颤,手中染着污血的手帕掉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第两百四十四章 田螺姑娘 气氛骤然一静,安静到有些吓人。 罗十一娘一双美眸张开,泛着蓝光的水波在眸间荡漾,闪过一丝狠色,伏在李希望身上的手瞬间五指张开,筋骨分明的屈握成爪,宛若触手一般的水光就要从手背上飘荡而起…… 却陡然被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轻轻摁下。 李希望看着宁无猜,不禁苦笑了一声:“我就知道瞒不住宁爷你,宁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宁无猜道:“跟你初见面。” 看着荆钗布裙,伏在床前背对着他的罗十一娘,宁无猜缓缓开口说道:“刚一见面时,嫂夫人隐藏的很好,完全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人,甚至连我都被骗了过去。” “然而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弱女子,带我们走了这么久却脸不红气不喘,伸手推开那么重的宅门也毫不吃力,面对如此严重的瘟疫,竟然和我们一样没有半分惧怕,而我又恰巧发现这宅子里缭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 宁无猜没有再说下去,尽管这些并不能完全确定罗十一娘是妖族,但有些时候仅仅是需要一个极有可能的猜测那就够了。 李希望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的对罗十一娘道:“宁爷是我的朋友,没有恶意。” “嗯。” 罗十一娘伸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紧接着捡起地上的手帕站起身来,识趣的说道:“相公,我去给你煎药……” 说罢,便急匆匆的提着药材走出了房门,和门外坐在院子里的虞青梅和陆红袖匆忙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嘴角后,便轻移莲步向伙房走去。 房间内。 宁无猜看向李希望,紧接着问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说了,既然罗十一娘是妖族,随便施几个小法术也不会短缺银子,为何还会这么落魄?” 李希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是我不让她这么做的,风波郡是沿海前线,她一个妖,混在人类之中,若是不用法术还好,若是用了法术万一被发现,只怕会害了她的性命。” “我已经药石无救,又何必再连累其他人?”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别说这么丧气的话,现在不是有我在呢么,不会让你死的!说点开心的,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之前光说我了,你也说说你自己。” 寂静的房间内,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落在床榻边上,双眼疲惫的看着宁无猜,李希望轻轻咳嗽了两声,嘴角不知觉露出了笑意:“咳咳,我和十一娘啊……” 声音拖得悠长,停顿了片刻之后,似乎是整理好的思路,李希望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的说道:“最开始我到云州,靠着宁爷你给我的那一套刀法,也算是闯下了一些声名,其实我原本是想着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等到上元节过后便回荆州,看望一下大家。” “结果……” 李希望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结果不知从何时起,每天等我行侠仗义回到家里后,家里桌子上就摆满了饭菜,烧好了热水。” “你也知道我是捕快出身,这件事这么蹊跷,我肯定要找到原因。于是我就暗中偷偷观察,然后就抓到了十一娘……” 李希望声音轻柔,原本毫无光泽眼睛里似乎闪着些许笑意:“抓到她时,她特别慌张,声称自己住在隔壁,因为我之前从坏人手里救下了她,所以她是来报恩的。” “咳咳!” 说着,李希望便又是一阵咳嗽,目光有些悠远的道:“我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翻过这么高的围墙呢?咳,咳咳……若是真的武艺高强,那也不会需要我来救……但我还是把她留在了身边,就是想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 “就这样,我们一起游历,一起锄强扶弱,白天看遍世间百态,晚上饥肠辘辘时碗筷两双。” “最后……” 李希望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紧接着看向宁无猜虚弱一笑:“就像宁爷你说的,我爱上了一只妖。” 看着满脸笑意的李希望,宁无猜轻轻一笑:“挺好的,我还担心你这个性子会单身一辈子,眼下能找到让你喜欢的另一半,管她是人是妖呢。”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也跟着宣了一声佛号,提了提腰带满脸感慨道:“宁爷说得对,人如何,妖又如何?原本贫僧还想着做个伏虎罗汉,没想到,倒是李兄弟你抢了先,当了草药郎中!实在是让贫僧欣慰,吾道不孤啊……” 看着李希望一脸疑惑,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抬腿就轻踹了初一一脚:“他娘的,你个花和尚收敛点!什么伏虎罗汉,草药郎中,乱七八糟的!好好的气氛全特么让你搅黄了!” 初一挠了挠秃头,摊手道:“宁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贫僧搅归搅,但一点都不黄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别看贫僧嘴上不正经,但心里始终如同赤子一般,佛陀长存。” 马勒戈壁的花和尚…… 宁无猜在心里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初一,紧接着看向李希望问道:“那你这身病?” 李希望闻言回过神来,紧接着便苦笑了一声:“算是时也命也吧,我之前追查一些东西,在谷子庄逗留了一些时日,结果谷子庄突然爆发了瘟疫,我也染了重病……你也看到了我这种情况,若不是十一娘用妖气第一时间护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怕是早就死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她的身份。”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来云州第一天从一个臭道士手里救下的田螺,竟然化作了姑娘……” 宁无猜叹了口气:“那你之前那么粗暴的骂人家其实是……” 李希望说着又是一阵猛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抬头看向宁无猜笑了笑:“宁爷你说,我是人,她是妖,哪怕我救过她,她现在救过我也算扯平了,我怎么能让她一阵被我拖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留在这里呢?” “砰!” 原本关上的门突然被推开,罗十一娘泪流满面的走进来,将药重重顿落在桌面上,红着眼睛哭道:“因为约好了的啊!!!” 第两百四十五章 希望一生逍遥自在 初见时那张明朗的笑容,依稀还在眼前。 当初那双满是侠骨柔肠的双眼,笑起来让人无比心动,让她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和其他的人类并不相同。 昏黄灯火如豆。 月上梢头。 她曾无数次对着那张脸庞发呆,打心眼儿觉得这张普普通通的脸各位的好看。 也曾无数次想过,妖和人相爱,究竟有没有一个结果…… 万水螺。 掌控千川万水,呼而滔卷千里,吸可平息怒波,拥有比肩龙族的控水之力。 她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万水螺。 生于无人知晓的野外,静静在波光潋滟的河底沉眠,五百年一梦,沧海桑田,再醒来时河水已经变成了满是淤泥的小池塘。 她用五百年做了一场梦。 再醒来时,还没等好好在这人间转上一圈,却在还没有完全复苏的时候被一个臭道士要抓走下酒,紧接着被阴差阳错的救下来后,荒唐的喜欢了一个活不到百年的人。 是的,喜欢。 她离开那片小池塘时却如何也想不到,千山万水,竟错看一眼便心动…… 喜欢他拔刀时胸腔里有燃烧着的血。 喜欢他看向妖怪时也与看向人类无异的眼神。 喜欢他一边大口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一边向自己扬眉吹嘘。 堂堂天妖,跟着一个闯荡四方的小捕快,到处管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长里短的故事中,两人两双碗筷,甚至连成亲时都没有摆上宴席,她却觉得说不出的快乐。 这就是爱情么? 爱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时候很快乐? 模模糊糊的,她也说不上来,她原本就是一只得过且过的小田螺…… 但总觉得,能和他就这样约定过一辈子,哪怕只是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的未来也很值得期待! “约好了的!不是约好了的么!” “你要带我去上元节看花灯,带我过以后的每一个节日!我们拜过堂的,勾过手指的!你答应过我的!” 罗十一娘那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泪水,粗布包着的发髻微微散乱,凝望着李希望那张瘦削的面庞。 李希望沉默了片刻,脸庞埋在散乱的长发中,枯槁的手指交叠在被子上,声音嘶哑的开口道:“那好,你就当我毁了这些约定,人寿不过百年,我即便现在不死,几十年之后也是黄土一培……之前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人和妖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现在,你就当李希望已经死了,忘了我吧。” 罗十一娘捂着嘴,用力的摇着头,美眸泪盈盈的望着李希望:“我不能……不能……” 李希望双眼无神的望着她,如同风烛残年一般,平静的开口道:“走吧,你不欠我什么了,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位过客……” 说着李希望喉结轻轻滚动,乱发披散在脸颊两侧,紧接着声音嘶哑的问道:“况且,你分得清你对我的感情是出于感激,还是出于喜欢么?”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罗十一娘张了张嘴:“我……” 李希望摇了摇头,阖眸道:“你不知道。” “你只是出于一名强大妖神对于蝼蚁的怜惜以及喜爱,你除了我便没见过多少真正优秀的人类,喜欢我也不过是你生出的错觉,强加给自己的一种使命感而已,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你随手圈养的宠物……” “轰!” 罗十一娘纤细的手掌落在桌子上,红着眼睛看向李希望,抹着眼泪叫道:“我不是!” 淡蓝色的妖气激荡,桌子轰然四分五裂开来,桌上盛着药的瓷碗随着桌子坍塌“当啷”一声碎裂成了满地的狼藉,尖锐的碎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汤药洒了一地。 李希望却是平静的看着她,声音嘶哑的道:“回你的池塘里去吧。” 罗十一娘用力抿着嘴唇,满是泪光的眼神逐渐安静了下来,咬着贝齿哭道:“李希望!你混蛋!!” 说罢便化作了一道水光,被粗布荆钗绾起的发髻散落,长发飘飘扬起,转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只剩下一根被打磨得光滑的木钗和一块蓝布头跌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南无阿弥陀佛……” 初一轻轻宣了一声佛号,走过去伸手捡起那根木钗,用布头包好递给了李希望:“李施主,贫僧原以为你和贫僧是同道中人,你让贫僧很失望。” 李希望接过那根木钗,缓缓闭起双眼来,靠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宁无猜望着他,开口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你还是不肯信我。” 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半天,然而李希望却连最基本的求生念头都没有,刚才说那么过分的话去刺痛罗十一娘,基本上就等同于在安排后世了。 “宁爷。” 李希望摇了摇头,轻轻咳了两声,突然笑道:“还记得在灞河县时,你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却坚定无比的相信你,相信你就是那个可以替陆淅川伸冤之人,没什么别的缘由,就因为你一举一动都透着毫不掩饰的信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希望转头看向宁无猜,苦笑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如果宁爷能救我的话,就不会一直在重复了。所以说,与其给我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不如让我干脆利落写自己的结局。” “我不想她,像沈小叶一样,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来的人,误了终身……” 看着李希望那双无神的双眼,宁无猜咬了咬牙,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李希望说的没错,对于李希望身上的毒他的确是一筹莫展,而李希望则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可以活下来。 “我再想想办法,你给我点时间……” 宁无猜沉眉紧锁,然而还没等说完,便被李希望开口打断:“宁爷。” 面容枯槁,李希望眼睛却闪烁着微光,声音嘶哑的笑道:“我死后就把我烧成灰,带回灞河县,把骨灰洒在灞河里吧,我希望我一生都可以逍遥自在,落叶归根……” 第两百四十六章 芜湖~ 轻轻退出房门,初一轻叹了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面对生死仍然能如此淡然,我不如这位李施主。” 宁无猜摇了摇头,撇嘴道:“他搁那装哔呢,没拆穿他而已,你回头瞧瞧用灵气戳开窗户看看,你看他是不是在那哭呢?” 初一闻言转身戳开窗户,紧接着惊讶的站起身来,对着宁无猜竖了个大拇指:“宁爷料事如神,那位李施主的确在床上抱头痛哭呢,鼻涕眼泪都挂在脸上了。” “你以为他不想活?” 宁无猜抬起袖子揉了揉额角,紧接着又有些泄气:“他只是对我没什么信心而已,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想到我没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反而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初一和尚挠了挠头,捏了捏手里的佛珠:“宁爷,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宁无猜叹了口气:“心存善意的人,陷入了泥沼,往往甚至都不敢向身边人求救,唯恐珍视的人和他们一起陷进去。有时候,一句‘请救救我吧’对于他们来说,比让他们去死都还要困难。” “但是,即便不说,他们的眼神,呼吸,甚至心跳也都在求救,希望真的有人将他们拽出这个永远无法坠地的泥沼。” 说着,宁无猜看向初一和尚,轻轻一笑:“不到最后一刻,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李希望的!让他不信我是吧?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恶俗,但是,爷可最喜欢这种打脸桥段了!”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鼓掌道:“不愧是宁爷,就是有文化!说了一大堆,我没怎么听懂……” 宁无猜嘴角一抽:“没听懂你鼓个屁的掌!” 初一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感觉很厉害!当初在不老乡的时候,还有跟燕无涯大战的时候,都是听你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但是莫名其妙的就翻盘了!” 宁无猜顿时嘴角一翘:“这你就不懂了吧,打嘴炮是有战力加成的……” 初一和尚愣了愣:“阿弥那个陀佛,何……何为嘴炮?” 宁无猜想了想:“我举个例子吧,你们佛门的强大佛法都需要诵念佛经来施展,你觉得你们大雷音寺的佛法厉不厉害?”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不动卿靠佛法镇压西凉,我们大雷音寺的佛法当然牛哔!” 宁无猜接着道:“那你当个好人吧,在佛经里怎么说?” 初一和尚沉思片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宁无猜又问:“看破红尘,在佛经里怎么说?” 初一和尚想了想:“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宁无猜道:“你看,佛经之所以这么牛哔,就是因为你们的每一句话都比正常的话要长,开打之前先利用长篇大论,给对手的心灵带来严重打击,还没等开打对方就已经困了,这就叫打嘴炮!” 初一顿时恍然般的点了点头,激动地摸着光头道:“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悟了,贫僧也要打炮!” 宁无猜:“???” “你们说什么呢?” 随着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宁无猜和初一抬起头来,发现虞青梅和陆红袖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 “虞施主,陆施主,南无阿弥那个陀佛,宁爷在教贫僧打唔唔唔……” 不顾初一的挣扎,笑眯眯的捂住初一的嘴,宁无猜看向虞青梅牵着的那个小孩子问道:“师姐,你这是?” 虞青梅奇怪的看了一眼满脸憋红的初一,紧接着略显不爽的撇了撇嘴,美眸轻翻着说道:“小赤佬你还好意思问,也不知道你们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和她看到有一道妖气飞蹿出去,我们就跟着追出去了,可惜没追上,回来倒是碰上了这个小鼻涕虫,被一群孩子追着打,我就把他领回来了。” 那脏兮兮的小男孩闻言抬头看了看虞青梅,紧接着猛吸了一口鼻涕,眨着眼睛用略显沙沙的童声说道:“我不叫小鼻涕虫,我叫不二……” 宁无猜顿时就笑了,松开大口呼吸的初一看向那小男孩:“不二,这个名字有意思,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叫不二啊?” 脏兮兮的小男孩眨了眨晶亮的眼睛,沉稳的说道:“我娘说过,二就是傻,傻就是二,她不希望我傻,所以我叫不二。” 看着一旁捶着胸口大口呼吸的初一,宁无猜摇了摇头,还真是朴素的价值观,要是按这个逻辑,那初一就不应该叫初一,应该叫初二才对…… 虞青梅则是摇了摇那小男孩的手,撇嘴道:“喂,小鼻涕虫,那你娘呢?你告诉我她在哪,我让她过来接你回家。”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娘死了,得了瘟疫,没有郎中愿意给她治病,然后她就死了。” 虞青梅蹙了蹙眉:“那你爹呢?”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没有爹,娘不让我提,也不让我跟她的姓,只叫我不二。” 宁无猜闻言也跟着眉头一皱,蹲下来看着那小男孩:“那总该有人照顾你吧?不然你这么小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认真说道:“娘死了之后,我给铁蛋小二驴他们模仿动物叫声,他们就每个人分我一小块馍馍。” “铁蛋?小二驴?” 虞青梅眉头一挑:“就是刚才用石子儿打你的那几个孩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他们,但他们打我是觉得我骗了他们一颗糖葫芦,可我真的没骗人,我见过龙,给他们模仿了龙的叫声,但他们就是不信……” 虞青梅顿时就惊讶了:“你还能学龙的叫声?” 小男孩点了点头:“能啊,漂亮姐姐,我学什么都很像的,老鼠是吱吱吱吱吱,小狗是汪汪汪汪汪,小猫是喵喵喵喵喵,小猪是哼哧哼哧哼哧……” 虞青梅听到自己被夸,顿时就眉飞色舞的笑了笑:“那你给漂亮姐姐学一学,龙是怎么叫的?” 小男孩点了点头,用力了吸了吸鼻涕,紧接着扬起脏兮兮的小脸,闭着眼睛大声叫道:“芜湖~” 第两百四十七章 我何错之有 芜湖? 芜湖个鬼啊!!! 真的有龙会这么叫吗?! 宁无猜长发摇晃着遮住脸庞,白袖轻轻晃动,半蹲下腰扶住膝盖,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 似乎是见到宁无猜不信的模样,那小男孩连忙比划了一下,认真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以前我和我娘在海边,见过一条好大好大的龙,没有眼睛,青金色鳞片是倒着长的,有小船那么大,躺在海岸上奄奄一息,之后来了好多穿着黑衣服的大官,把那条龙给拖走了……” 看着小男孩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宁无猜不禁挑了挑眉,满目思量的看向那小男孩。 “是蜃龙。” 见到宁无猜满脸怀疑,陆红袖在一旁开口说道:“蜃龙有两类,雌龙则是暗黑色,有眼睛,譬如阿离。雄龙龙鳞是金绿色的,无眼睛,也称龙无目。雌龙咱们已经见识过了,而雄龙浑身的鳞片华贵威严,死后幽火如同青魇,下颔含有金珠,因此也被称之为含金龙……” 宁无猜闻言微微蹙眉,直起身来:“死后幽火如同青魇?” 沉默了片刻,宁无猜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脸色严肃的望向那小男孩:“拖走那条龙的黑衣服大官,身上是不是绣着像火焰一般的麒麟?” 小男孩想了想,又跟着点了点头:“是绣着一头又像马又像狗的怪兽,那个东西叫麒麟的吗?”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到现在才发现哪里不对! 重明郡! 二十年前蜃龙坠于重明郡,这才有了锁龙井下的鬼市,但冯河二十年前撑死也就是个天门境,根本不可能凭借蜃龙残魂来凝聚伪龙星蕴! 所以说,冯河的星蕴一定是近几年凝聚而成的! 那么龙从哪里来? 云州! 所以,东海死了不止一条蜃龙! 蜃龙,蜃龙,还是蜃龙! 这样一来,鱼龙真人在不老乡逗留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左相一系显然是在觊觎山上的蜃龙阿离!然而却被自己误打误撞的给破坏了…… 宁无猜捏了捏眉心,事情好像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当初的重明郡。 二十年未曾老去的张小乙…… 冯河的伪龙星蕴…… 还有鬼市…… 蔡元常之所以留着鬼市,肯定不是为了和明光巷百姓做的那个什么狗屁协议。 就连手下的一条狗都可以行事如此嚣张,丧心病狂的屠光鬼市,不留后患,权倾朝野的蔡元常根本没有必要投鼠忌器! 当初他前往鬼市时,见到的只有那些曾经的明光巷老人,还有几个孩子,二十年来……其他的那些青壮呢?那些孩子的父母呢?他并没有见到! 而且,鱼龙真人声称不老乡的人之所以化为怪物,是因为喝了他的符水,这件事也似乎有些蹊跷! 他在进村的时候,分明见到还有普通人的残肢,这就说明不老乡还有人是没有因符水而化为怪物的…… 会不会是,因为这种符水只对体内有着龙族血统的人起效? 不老乡化为怪物的那些乡民,其实都是当初吃过蜃龙血肉的那些乡民? 小男孩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宁无猜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假设不断地冒了出来。 沉默了半晌后,宁无猜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陆红袖:“殿下,能具体给我讲讲蔡元常么?” 此刻脑海里的想法乱成一团,完全理不清思绪,但既然知道这是蔡元常的谋划,从蔡元常的身上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若是当时不杀鱼龙真人,之后猜出这件事来,他们或许直接可以从鱼龙真人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但既然杀了,他也并不后悔杀了鱼龙真人,像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左相走狗,若是不杀他才会后悔! 陆红袖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眸在阳光下微微眯着,开口说道:“我上次跟你说过一些,左相蔡元常原本是一介书生,后来才慢慢爬到了现在的位置,若是让我在朝中找到一个最让我觉得畏惧的,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他。” “心思缜密,手段阴狠,早些年父王登基还勤政的时候,这个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当时登科时他原本应当是探花,玉龙四君子之一的欧阳公当时是吏部尚书,觉得他的文章里锐意太盛,不顾百姓,戾而无德,所以辍贬一名,把他列在了第四。” “当时的规矩是,前三甲可以在六部谋职,而从第四名开始就都是一些散官。而欧阳公觉得他戾气虽盛,但却算是难得的实干派,所以把他派到了云州出云县当县令。” 宁无猜轻轻蹙眉:“他最开始在云州履职?” 陆红袖点了点头:“没错,云州也是他的老家,蔡元常这个人之所以能爬这么快,也是因为当初云州和海妖战乱,而他在其中又屡立战功。” “不过他的这些战功……” 陆红袖说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头,美眸轻闪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蔡元常这个人想法十分邪异,举个例子,譬如一群海妖围住了一个县,一般主官都会想如何誓死相搏击退海妖,或者如何藏好保全百姓,但是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做的吗?” 宁无猜好奇的看向陆红袖:“怎么做的?” 陆红袖伸手捋了捋鬓边垂落的发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让将士把县里新生的婴儿集中起来,然后喂这些婴儿吃下了针对海妖的毒粉,因为海妖喜欢吃人类的婴儿……” 陆红袖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抿了抿嘴唇道:“都说是慈不掌兵,他的这个做法确实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剿灭了一小股海妖,牺牲的不过是几个婴儿罢了,但这种战术实在是太过于阴损,且灭绝人性。” 虞青梅面露愤怒之色,冷笑道:“原来从年轻时候开始起就是个畜生。” 宁无猜皱紧眉头问道:“那之后呢?” 陆红袖沉吟了片刻道:“之后欧阳公在听闻此事时,第一反应便是勃然大怒,紧接着便上奏父王,要召蔡元常回京革职问罪。” “于是他被传召回京,欧阳公在金殿上与其对质,唾骂不止,然而从头到尾他却只说了五个字……” 陆红袖一双桃花眸轻轻眯起,看向宁无猜,红唇轻启:“我何错之有?” 第两百四十八章 不二 白衣袂袂,背脊微凉。 听着陆红袖的讲述,宁无猜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在大殿之上,面对着急公好义的好人,面对着金銮宝座上年轻的南王,面对着朝堂上的官员们,那是怎样一副平静无比的面庞。 他就这样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一切,唾骂和控诉浑然不听,坦然的面对千夫所指。 在他看来,他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战果,他应当是这场战役中最大的功臣,即便是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对他非但不歌功颂德还开口怒骂的愚民,是他令他们活了下来,他何错之有?! 宁无猜忽然有些明白了,当时见到蔡元常的时候,明明对方没有丝毫修为,为何那惊鸿一瞥却还是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且这种压迫感远胜于南王! 蔡元常。 南国第一相,执宰中枢数十年,将无数后来者踩在脚下,手握风云跌宕。 他有才能,有相貌,有城府,有智慧……他有着一切令所有人都羡慕的东西,却唯独没有人性。 那双漠然的双眼,不懂何为情感,对于事物的欢喜他感觉不到,被人唾骂的愤怒与他无关,失去孩子的哀伤令他疑惑,人们的快乐传达不到他的耳畔。 他只是披着人皮,行走在这个世间,所有一切的想法都无视情感和伦常。 一个,努力在脸上露出人类的喜怒哀乐,其实内里却空空荡荡的怪物! “之后他被革职,父王觉得他虽然有过,但功劳也无法抹杀,所以仅仅是革职,并没有再追究。” “不过欧阳公却评价其为‘不似人子’,虽然他屡次想疏通关系复官,但欧阳公门下门徒众多,皆一一驳回,欧阳公在世那五年里,他没有当过一次官,直到欧阳公因病去世后,他才被我父王重新启用。” 听到陆红袖静静地说着,宁无猜点了点头。 不似人子,这个评价确实中肯,想必那个时候,这位欧阳老尚书就看出了蔡元常的本质。 与残忍噬杀放纵自己的恶人不同。 蔡元常既没有因为自己做过的事而愧疚,也没有因为自己做过的事而愉悦,他只是因为这么做能达成他的目的,所以他便这样做了…… 和恶人相比,他更像是一个活在正常人世界里的精神病。 你能说一个精神病的行为方式错了么? 不能。 因为精神病的举动,无法用单纯的善恶来形容,但若是把一个正常人和精神病关在一起,他只会感到恐惧和不安,无论这个精神病是否释放善意。 因为你永远也摸不清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可能是掏出刀来给你分苹果。 也可能一边分着,一边突然苦恼苹果不够分,然后掏刀把多余的人杀掉。 讽刺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神经病,竟然还有一群人坚定不移的在追随他,笃定南国在他手里会变得更好! 陆红袖叹了口气:“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玉龙四君子倒台,蔡元常上位,短短五年就从一郡郡守走到了南国中枢,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左相,对于当初压制过他的玉龙四君子痛下毒手,欧阳公一脉的后人无论远近亲戚,只要沾些关系就皆被赶尽杀绝。” 宁无猜有些头疼,听完之后虽然对蔡元常有个大概印象了,但还是毫无头绪。 神经病的想法谁能猜到啊? 现在就算蔡元常先干掉大皇子再干掉二皇子,突然说自己要登基称帝,宁无猜都毫不意外。 这种事,任由一个神经病当当朝左相,祸害朝野,怎么想都是南王的锅! 听到陆红袖说完,虞青梅连忙拉着小男孩走过来,问道:“对了,他怎么办?” 无父无母,早慧懂事,任由这孩子再去过那种乞儿一般的生活未免也太过狠心……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摇晃着僧衣走过来,浓眉大眼的笑了笑:“这孩子不错,不如让我带回西凉,即便是没有灵根,当不了我们大雷音寺的正式弟子,也可以留在寺里当个打杂的小沙弥,也算是吃穿不愁,如何?” 小男孩的双眼顿时惊恐起来,连忙往宁无猜身后藏了藏,抱着脑袋大叫道:“我不要当小和尚!” 紧接着,小男孩看向虞青梅,带着哭腔道:“漂亮姐姐,要不然你从哪把我带来的就把我放回哪吧,我宁可当乞丐,也不想当小和尚!” “靠!” 初一顿时大怒,一摸光头:“阿弥他奶奶个陀佛的,和尚有什么不好的?!小兔崽子你给我说清楚!” 宁无猜连忙拦住初一,尴尬的笑道:“佛爷息怒,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初一眼睛瞪得像铜铃,鼻翼张开,大声嚷嚷道:“宁爷!这事儿不赖贫僧发飙啊,这小兔崽子欺人太甚啊!什么叫宁可当乞丐也不当和尚?!” 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躲在宁无猜身后,眨了眨眼睛看向他:“我听说,和尚都娶不到老婆。” 初一顿时就不服了:“谁说和尚娶不到老婆的!” 小男孩看了看他:“那你娶到老婆了吗?” 初一:“这……” 小男孩:“那你师父娶到老婆了吗?” 初一:“啊这……” 小男孩:“那你师叔……” “别问了!” 初一一甩衣袖,抱头痛哭:“阿弥那个陀佛,我特么就说当和尚没前途,我说不当,老和尚当初非得让我当!佛爷现在连女施主的屁股都没有摸过!我也想要爱情啊,念尼玛的佛啊!” 宁无猜轻轻的拍了拍初一的肩膀,叹了口气。 表面上是个连妖不都放过的铑铯铍,实则却是个内心脆弱的纯情处男,花和尚人设崩了呀…… 陆红袖看着小男孩,一双桃花眸泛起笑意,红衣飘飘的半蹲下身子:“既然你不想当小和尚,那不如跟我走?我可以培养你为国效力,以后当官或者是当大将军都可以,怎么样?” “不怎么样!” 虞青梅轻哼一声,对着陆红袖扬了扬眉:“当官有什么好当的,来去都不自由,你们南国朝廷现在又破事儿一堆!我刚才查探过了,这孩子是天生的雷灵根,与我夔门十分契合,当剑仙得大自在才适合他!” 陆红袖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虞青梅:“虞姑娘,适合这个词怕是不太准确,我想还是要问问这孩子的意愿,我见这孩子天资聪慧,还是让他自己选吧。” “好!” 虞青梅眯了眯狐狸眼,松开那小男孩的手,与陆红袖分立两端,青丝飘飘的隔空相望:“小鼻涕虫你听好,咱们夔门都是高来高去的剑仙,这可比搅进南国朝廷这滩浑水里好的多,别看她说的好听,你对面这个女人眼下怕是自顾不暇……” 陆红袖轻轻一笑:“风云定鼎不过片刻之间,倒是虞姑娘,你们夔门没落已久,还有资源来培养新弟子么?” 长发飞扬,眼神在空中交汇,似乎激荡出丝丝缕缕的火花。 脏兮兮的小脸左右为难,一脸懵逼,紧接着猛吸了一口鼻涕,看向宁无猜猛的跪倒,磕了个响头大声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哼!” “呵。” 看到虞青梅和陆红袖移开目光,宁无猜嘴角抽搐了两下,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便宜徒弟,犹豫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 同是修罗场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伸手掐了个净尘决,将小男孩身上的污垢扫去,看着小男孩一脸惊喜兴奋的张开手,宁无猜扫了扫衣袖轻轻一笑:“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你既然无父,母亲又病故,没有姓氏,那以后便随我姓宁吧。” “此后你便叫,宁不二。” 第两百四十九章 如今落子竟无敌 “啪。” 一颗黑子响亮的落下,暗金色的发冠一摇,面如冠玉年轻男子穿着红白两色的衮服,桃花眼满是笑意的看向对面:“左相神机妙算,本殿自愧弗如,眼下父王昏迷不醒,大哥被拘禁起来,我们在朝堂上便是说一不二……” 檀香袅袅,面容严肃的老者伸手轻轻捏起一颗白子,宽大的袖袍在春风里袂动,似醒似寐的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殿下只看到了明处的敌人,却没看到暗地里还有余子,有些时候棋差一招就是棋差一招,只有把所有情况都料到了,才不会满盘皆输。” “啪。” 一子落下,棋盘轻响。 苍白的须发随风飘荡,如同树皮一般枯槁的手掌在棋盘上摊开,屈起手指将数枚黑子捡起,慢吞吞的扔到棋盒之中。 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拍了拍手,望着满园盎然春意,伸手捏起一颗黑子落在树影遥遥的棋盘上:“不知左相所言何意?既然本殿欲屠大龙,别处余子的胜负何足道哉?” 老者眼皮轻轻翕动,伸手捏起一颗白子,忽而抬头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横纵十九,并非是屠大龙便能赢下整盘棋局,有些时候胜负一手并非是看谁的落子连成了一片,谁的路数走的漂亮,若是满盘皆无落子之处,便要看谁的余子数目更多了。” 说着,老者轻轻落子,将棋盘上爬过的一颗小虫子轻轻碾死,声音苍老的说道:“殿下,你输了。” 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望着棋盘愣了片刻,半晌后苦笑一声,将手里的黑子“啪嗒”一声重新落回棋盒之中:“输了半子啊……” 紧接着,看向那似醒似寐的严肃老者,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笑道:“这全天下,在棋盘上对本殿毫不留情的恐怕也只有左相一人了,不知左相所说的余子?” 严肃老者微眯着的双眼轻轻张开了些许,鬓边花白,满是沟壑的眼角轻轻一动,开口道:“陛下虽神志不清,但还不至于完全糊涂,殿下和大殿下的打算他应该都看在眼里,之所以这么久一直没有立下储君,殿下以为是什么原因?” 听到这里,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眼角轻挑,一双桃花眼中似乎闪过些许寒意,自嘲般的笑道:“父王虽然昏庸,但骨子里却有英主之姿,自视甚高。” “我和大哥的谋策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所以即便是我和大哥如何做出成绩,对于父王来讲都入不了他的眼,没有立下储君,不过是看不上我们罢了。” 严肃老者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与大殿下都不是陛下心里的储君人选,这位储君人选,殿下以为是何人?” 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眉:“三弟性情跳脱,至今仍是少年心性,难以担当祖宗基业。四弟性情懦弱,动辄伤春悲秋,亦不适合称帝做王。五弟心胸狭隘又头脑简单,六弟天资聪颖却厌恶王权……” 听着年轻男子的描述,严肃老者却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年轻男子的话后缓缓端起桌上的香茗说道:“殿下说来说去,为何却漏了玉致公主?” “玉致?!” 年轻男子霍然起身,一双桃花眸猛然长大,拂袖道:“不可能……不,绝不可能!玉致她是女儿身,我南国何曾有过女子称帝的先例?!这绝不可能……绝不……” 严肃老者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可还记得玉致公主的那一场婚礼?若仅仅是出嫁,这南国有大把的仙门可以择选,为何偏偏选那洗剑阁与玉致公主联姻?而且还要那洗剑阁小师叔入赘当驸马?” 年轻男子眉头紧锁着,红白色的衮服摇晃着,一双手紧紧握起,沉默下来。 没有等他沉默太久,紧接着便听到那严肃老者缓缓说道:“因为洗剑阁没有天卿坐镇,却仍是二流仙门,小师叔地位虽高却并无实权,只是给玉致公主一个号令洗剑阁的借口罢了。” “洗剑阁需要皇室给他们当后盾,玉致公主也需要获得强大仙门的支持作为底蕴,各取所需罢了。” 春风意气,树影摇曳,严肃老者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 “呼……” 年轻男子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一双桃花眸中满是黯然,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自嘲般的笑容:“玉致……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父王心中有储君人选却一直迟迟不立,显然是因为这个储君人选难以服众,玉致……玉致……” “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这里,年轻男子眼中猛然闪过愤恨,狠狠地一扫棋盘,怒声咆哮道:“那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视我们这些皇子为无物,竟欲立一个女子为帝!!!” 严肃老者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张因愤恨而扭曲的面庞,揣起手开口说道:“殿下不必动怒,陛下之心犹若深海,即便行事荒唐,神志不清,但每有落子却仍是一位高明的棋手。饶是老臣跟随陛下数十载,至今却仍不知陛下所想为何……” “不过。” 他的声音轻轻一顿,一双老眼望向被拨乱的棋盘:“暗子的最大优势便在于不为人所察觉,玉致公主自作聪明,虽然下云州离开了这场动荡,保存了自身实力,但同样也远离了中枢,主动权依旧在我们这边。” 年轻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愤怒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微微闭起双眼冷笑道:“左相所言极是,不过是收拾残局罢了,是本殿乱了分寸。” “玉致一介女子,称帝名不正言不顺,任她机关算尽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来?” “待到云州之事尘埃落定,我便名正言顺的登临大宝,远隔万里之遥,即便老家伙再偏爱玉致,留给她的后手再多,也是鞭长莫及……” 望着那张逐渐露出自信笑意的年轻面庞,蔡元常那双平静的眼里似乎露出了些许漠然。 如同一名成年男子,看着因为一颗饴糖而手舞足蹈的孩童。 年少时峥嵘头角与玉龙四君子步步博弈,执掌中枢后与陆槐君臣交锋,时至今日他放眼天下皆不过是一群俗物。 无趣至极。 树影在春日中摇摇晃晃,看着满盘乱棋,蔡元常缓缓的靠在椅子上,阖上了双眼。 棋盘纵横十九道,曾于掌中窥风云。 老来垂寿知天命,如今落子…… 竟无敌…… 第两百五十章 出云县的传闻 在李希望家里待了两天,罗十一娘始终都没有回来,李希望的情况越发的糟糕。 但还好有初一和宁无猜在旁边照料,宁不二也会小胳膊小腿的跟着打打下手。 虽然是临时起意收了徒弟,但宁无猜还挺喜欢这个嘴甜又懂事的小家伙。 雷灵根万中无一。 就如同虞青梅所说,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宁不二确实是场缘分。 现在夔门人员凋零,靠掌门老头振兴夔门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夔门若想壮大,发展新鲜血液是必不可少的。 虞青梅收小郡主喻十七为徒。 他现在收宁不二为徒。 也都是出于这一点,再加上这两个孩子比较合适罢了…… “宁公子。” 随着陆红袖红衣飘飘的从外面走进来,宁无猜扬袖敲了敲东张西望的小家伙,让小家伙继续握着剑势,转身迎了上去。 收徒之事就像是一个小插曲,只是简单的磕了个头,传授了一些基础功法,具体的收徒事宜还要等他们回到夔山再祭拜祖师爷举办……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云州瘟疫这件事,有着初一和宁不二来照看李希望,宁无猜准备去蔡元常曾经履职的出云县查探一下。 他不知道蔡元常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若是整个云州最有问题的地方,可能就是出云县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再见一个人…… “宁爷!” 见到宁无猜,蒙着面的李精忠顿时从后面蹿了出来,像个瘦猴似的就要往宁无猜身上扑。 宁无猜顿时嘴角一抽,灵气外放,连忙抵住李精忠:“好家伙,你搞成这副鬼模样是要干什么?” 李精忠捂了捂脸上的布,神情猥琐,如临大敌般的环视了一圈四周:“宁爷你不知道,我听客栈的老板说,这种瘟疫特别可怕,通过呼吸都能传播!我这在脸上蒙上一层布,哎?这不就把瘟疫隔绝在外面了么?!” 宁无猜竖了个大拇指,点头感慨道:“是我小瞧你了,你这确实是价值连城的脑子……” 李精忠顿时嘿嘿一乐,摆手道:“那您看看,对了,佛爷呢?怎么没看见佛爷?” “在屋里呢。” 宁无猜指了指身后,紧接着喊道:“不二,带这位叔叔去找你和尚叔叔!” 不二顿时点了点头,收起剑架,一头半短不长的头发被束起,额前凌乱的长发落在稚嫩的小脸上,满脸认真的对着宁无猜秉了秉手:“是。” 看见不二小大人一般拱手,李精忠跟着走过去,摸了摸小家伙的童子髻,好奇道:“这是谁家孩子?叫不二?” 不二学着宁无猜的语气,朗声道:“我是师尊新收的弟子,跟师父姓宁,说一不二的不二。” 李精忠顿时就惊讶了:“你是宁爷新收的徒弟?!” 不二点了点头:“我没见过父亲,母亲染病故去后,承蒙师尊收留……” 李精忠咧嘴笑了笑:“真乖,我叫李精忠,你这孩子以后叫我李爷就成,到哪你李爷罩着你……看你应该没出过云州吧,你不知道,在青州你李爷可是……” “你不是骗人的吧?青楼?我只听过砖楼,木楼,土楼……青楼我还从来都没听过。” “你懂什么,青楼可是男人的浪漫,我跟你讲……” 看着一大一小相谈甚欢,一前一后的远去,宁无猜转身看向陆红袖身后。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面庞方正,尽管看起来有些普通,但双眼却透着些许书生意气,对着宁无猜拱了拱袖:“在下风波郡郡守,谢通玄!一路上的事情,殿下已经跟我说过了……既然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那在下便单刀直入了,不知阁下想问些什么?为南国千年计,为殿下大业计,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波郡郡守,谢通玄。 宁无猜望着对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曾见过左相?” 谢通玄眉头轻轻一蹙,开口道:“我父亲是欧阳公的门生,左相害我一家家破人亡,幼年时我曾远远的见过一面。” 宁无猜问道:“你觉得左相蔡元常,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通玄深吸了一口气,阖目又张开,缓缓说道:“固执,严肃,极有城府,不通情理人法,偏激且自负。” 紧接着谢通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陡然一皱:“你怀疑在下是左相的人?” 宁无猜摊了摊手:“不应该么?不老乡一夜之间消失,左相门下走狗在云州搅风搅雨,对方在你的地盘如此放肆,甚至不久后还要搅弄风云,你却毫无察觉……” 谢通玄也不气恼,只是揉了揉额角苦笑了一声:“那你还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虽然是风波郡郡守,但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极多,最近光是瘟疫就已经让在下焦头烂额了,实在是分身乏术。”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起初虽然猜测风波郡与不老乡的事情无关,但却没法完全笃定。 蔡元常布局已久,若是想破局,那他接下来的每一步就都需要慎之又慎! 刚才虽然表面上是在问谢通玄问题,但实则他一直在利用灵气感知着谢通玄的呼吸和心跳,谢通玄修为不高,即便是可以说谎,可说谎那一瞬间呼吸和心跳的波动却是掩盖不住的。 然而谢通玄始终表现的都很正常。 这也说明,谢通玄对于蔡元常的看法的确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固执,严肃,极有城府,不通情理人法,偏激且自负…… 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谢通玄说道:“我也正是因为瘟疫这件事要找你。” 谢通玄拱了拱手:“在下洗耳恭听。” 宁无猜道:“我们现在已经查到,所谓的瘟疫就是一种毒,通过人为将其混入雨水之中,对于龙族伤害极大,甚至能腐蚀掉它们身上的鳞甲,对于正常人来讲毒性虽然微弱,但若是长期累积下来,就会爆发成在这种规模的瘟疫……” 谢通玄微微蹙眉:“千真万确?”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道:“而且我觉得,这种毒或许与蜃龙有关,谢郡守主持风波郡多年,不知有没有听过什么关于海市蜃楼的传言?” “蜃龙的传言?” 谢通玄思索片刻,双眼陡然一亮,点了点头说道:“好像,还真有,我记得风波郡许久之前确实流传出一些关于海市蜃楼的传言,好像是在什么……出云县?” 第两百五十一章 出云诡事 “听说了吗?前两天咱们出云县可出了件大诡事!打更的那个老许头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怎么了?” “死啦!” “啊?怪不得我说这几天怎么是他徒弟打更,我还以为他抱病了,怎么说死就死了?!” “害!不光是老许头,还有戚家上下十三口,全都被人索了命!我也是听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的二舅说的,听说老许头就死在戚家门口,应该是听到响动想去看看究竟……结果,一群人不光脖子被拧断,脸被啃得面目全非,连肠子都给掏了出来!死的那个惨哟!” “嘶……那凶手抓到了么?” “抓到个屁!老吴都说是诡事了,这事按我来看,我觉得像是妖怪干的,咱们出云县怕不是又出了个大妖!上一次我记得好像是十年前吧?老吴你记得不?就那个被烧死的猫妖……” “这次的妖怪可比那次凶多了!” 一个看起来面色干瘦精明的黑脸汉子啧了一声,一边盯着棋盘一边说道:“我听说啊,妖怪想要提升功力,那就得杀人!上次那猫妖才杀几个,这次可是一下子把戚家十三口都给屠了!将军将军,老乔该你走了!” 黑脸汉子身后站着的白脸胖子叹了口气:“唉,要说那老许头也是倒霉催的,这就是命啊,跟妖怪一比,咱们这些普通人可太脆弱了……” 对面瘦瘦小小的老头思考了半天,皱着眉头推了一颗棋子:“飞马!” “将!” 黑脸汉子随手又动了一颗棋子,“啪”的一声砸在棋盘上,顿时让那小老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着那白脸汉子的抱怨,黑脸汉子撸了撸袖子,嘿笑道:“那也是咱们普通人,那些高来高去的剑仙可不怕这些妖怪们!” 旁边有人抱怨道:“那你也说了,那不是高来高去的剑仙么?那可离咱们太远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仙人!” 另外一个人啧声道:“说的好像谁见过似的,就咱们这小县城,鸟不拉屎的地方,自打我出生别说了剑仙了,就连妖怪我都没见过……” 白脸胖子微微一愣:“咋?你也想被掏肠子?” 那人顿时神情一荡:“你懂个卵子,我听说书先生讲过,世上有狐妖,不杀人,专门勾引男人,个个长得都跟仙女儿似的,屁股大,奈……” 白脸胖子嗤笑道:“你快拉倒吧,你瞅你这一脸麻子,别说狐妖了,就是膀大腰圆的朱寡妇也看不上你啊!” “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见到话题跑的有些远,黑脸汉子顿时轻轻一笑:“说到仙人,有件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除了戚家这件诡事,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他二舅还给我讲了另外一件事儿!” “支士!” 思索了半天的瘦小老头陡然眼前一亮,气势汹汹的一推棋子,然而还没等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紧接着却听到棋盘上传来了“啪”的一声! “上炮,再将!” 瘦小老头眼里刚刚燃起的光芒顿时一黯,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棋盘。 见到黑脸汉子得意洋洋的样子,白脸胖子挠了挠头,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说啊,说词儿啊!别说话说半截,到底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 黑脸汉子顿时摆了摆手:“害,就在大半个月前,就二十年前砍柴的那个王小虎,还记得不?有人看到他从山里又走出来了!” “啊?就那个上山砍柴,结果被狼叼走的那个傻大个么?” “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在仙人沟待二十年?那他靠什么活下来的?” 黑脸汉子撇嘴道:“谁知道!我也是听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的二舅说的!不过最离奇的不是这个,而是那王小虎走出仙人沟,面貌竟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老!而且据他讲述,他这二十年都住在一个古怪的地方,直到大半个月前睡了一觉,再睁眼时才回到了仙人沟!” “好家伙!这是碰到海市蜃楼了吧?前两天不还有人说在仙人沟看到龙了么?” “那可说不准,没准是遇上仙人了呢?要不然怎么解释王小虎那傻大个二十年来一直没变老?我听说书先生讲过,有樵夫曾经在山里迷路,碰到仙人下棋,结果看入迷了,就一直拿着斧子在旁边看,渴了仙人就送茶喝,饿了仙人就递给他果子,等到一局棋下完再出山,发现手里的斧子都烂了,世上早已经过了一百年,而他还是和一百年前一样的相貌!” “那毕竟是说书啊,哎我说吴老四,这事儿不会是你瞎诌的吧?就咱们这小县城,屁大点事儿几天就能传出二里地去!这都大半个月前的事儿了,我咋不知道?” 黑脸汉子道:“害,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他二舅不是在县衙当差么?听他说,这事儿不简单!人是见到了,结果还没等官差去调查呢,那王小虎就跑了!没准是被仙人接走了,所以这事儿就没宣扬开……” 身旁一人感慨道:“啧,那傻大个也真是好命,我怎么就没这个命呢?” 白脸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就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仙人长什么样,过两天我也去仙人沟碰碰运气,长生不老我倒是不指望,也不知道仙人能不能帮我把那方面增强一点……” 有人笑道:“嘿嘿,魏胖子,你这是满足不了你家婆娘了啊?” 白脸胖子顿时反驳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每晚都治得她服服帖帖的!” “你可拉倒吧,我前两天还听见你在你们家院子里求饶,‘娘子我一滴都没有了’是谁说的?嘿嘿……” “狗娘养的吴老四,你他娘还听墙角?!” “看!他急了急了急了!” “哎!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魏胖子,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魏胖子他家婆娘不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么?” 阳春轻软,一群大老爷们聚在老当铺的棋摊前,互相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顿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就在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那个……” 一群人顿时转过头来,白衣在阳光下和风摇曳,一张看上去有些斯文的英俊少年郎拱了拱手:“敢问,你们口中所说的这个仙人沟,是在哪里?” 吴老四微微一愣,伸手指了指:“出了城北,往东走十里……” “多谢。” 看着那白衣少年道了声谢,转身和一名青衣少女还有一名红衣少女远去,一群人顿时看直了眼睛。 直到三人远去的背影逐渐看不到了,人群里才似炸开了锅一般。 “娘嘞!那穿着青衣的小姑娘是狐妖么?!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 “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让啊!他奶奶的,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等等,仙人沟!他奶奶的,这小子一定听到咱们谈话了!我就说这小子瞅着有点虚呢?这左拥右抱两个大美人儿,别说是他了,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剑仙有铁打的肾,那也扛不住啊!” “哎哎哎!行了行了!” 吴老四顿时拍了拍手,说道:“一个个的都收敛点,年纪都够当人家爹的了,别一个个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魏胖子啧声摇了摇头,望着那远去的白衣,肾虚的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神色:“唉……年少不知那啥珍贵,老来望那啥空流泪啊!” “啪!” “飞車!将!” 听到耳畔的落子声,众人纷纷转过头来。 看着棋盘上被将死的帅,吴老四微微一愣,紧接着抬头看向对面的老乔头:“等等,我炮呢?我那么大一个炮呢?” 瘦小老头脸不红心不跳,瞪着眼睛惊讶道:“什么炮?” 第两百五十二章 看着粗其实很细 “听说了吗?前两天咱们出云县可出了件大诡事!打更的那个老许头你们都认识吧?” “认识,怎么了?” “死啦!” “啊?怪不得我说这几天怎么是他徒弟打更,我还以为他抱病了,怎么说死就死了?!” “害!不光是老许头,还有戚家上下十三口,全都被人索了命!我也是听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的二舅说的,听说老许头就死在戚家门口,应该是听到响动想去看看究竟……结果,一群人不光脖子被拧断,脸被啃得面目全非,连肠子都给掏了出来!死的那个惨哟!” “嘶……那凶手抓到了么?” “抓到个屁!老吴都说是诡事了,这事按我来看,我觉得像是妖怪干的,咱们出云县怕不是又出了个大妖!上一次我记得好像是十年前吧?老吴你记得不?就那个被烧死的猫妖……” “这次的妖怪可比那次凶多了!” 一个看起来面色干瘦精明的黑脸汉子啧了一声,一边盯着棋盘一边说道:“我听说啊,妖怪想要提升功力,那就得杀人!上次那猫妖才杀几个,这次可是一下子把戚家十三口都给屠了!将军将军,老乔该你走了!” 黑脸汉子身后站着的白脸胖子叹了口气:“唉,要说那老许头也是倒霉催的,这就是命啊,跟妖怪一比,咱们这些普通人可太脆弱了……” 对面瘦瘦小小的老头思考了半天,皱着眉头推了一颗棋子:“飞马!” “将!” 黑脸汉子随手又动了一颗棋子,“啪”的一声砸在棋盘上,顿时让那小老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着那白脸汉子的抱怨,黑脸汉子撸了撸袖子,嘿笑道:“那也是咱们普通人,那些高来高去的剑仙可不怕这些妖怪们!” 旁边有人抱怨道:“那你也说了,那不是高来高去的剑仙么?那可离咱们太远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仙人!” 另外一个人啧声道:“说的好像谁见过似的,就咱们这小县城,鸟不拉屎的地方,自打我出生别说了剑仙了,就连妖怪我都没见过……” 白脸胖子微微一愣:“咋?你也想被掏肠子?” 那人顿时神情一荡:“你懂个卵子,我听说书先生讲过,世上有狐妖,不杀人,专门勾引男人,个个长得都跟仙女儿似的,屁股大,奈……” 白脸胖子嗤笑道:“你快拉倒吧,你瞅你这一脸麻子,别说狐妖了,就是膀大腰圆的朱寡妇也看不上你啊!” “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见到话题跑的有些远,黑脸汉子顿时轻轻一笑:“说到仙人,有件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除了戚家这件诡事,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他二舅还给我讲了另外一件事儿!” “支士!” 思索了半天的瘦小老头陡然眼前一亮,气势汹汹的一推棋子,然而还没等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紧接着却听到棋盘上传来了“啪”的一声! “上炮,再将!” 瘦小老头眼里刚刚燃起的光芒顿时一黯,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棋盘。 见到黑脸汉子得意洋洋的样子,白脸胖子挠了挠头,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说啊,说词儿啊!别说话说半截,到底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 黑脸汉子顿时摆了摆手:“害,就在大半个月前,就二十年前砍柴的那个王小虎,还记得不?有人看到他从山里又走出来了!” “啊?就那个上山砍柴,结果被狼叼走的那个傻大个么?” “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在仙人沟待二十年?那他靠什么活下来的?” 黑脸汉子撇嘴道:“谁知道!我也是听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的二舅说的!不过最离奇的不是这个,而是那王小虎走出仙人沟,面貌竟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老!而且据他讲述,他这二十年都住在一个古怪的地方,直到大半个月前睡了一觉,再睁眼时才回到了仙人沟!” “好家伙!这是碰到海市蜃楼了吧?前两天不还有人说在仙人沟看到龙了么?” “那可说不准,没准是遇上仙人了呢?要不然怎么解释王小虎那傻大个二十年来一直没变老?我听说书先生讲过,有樵夫曾经在山里迷路,碰到仙人下棋,结果看入迷了,就一直拿着斧子在旁边看,渴了仙人就送茶喝,饿了仙人就递给他果子,等到一局棋下完再出山,发现手里的斧子都烂了,世上早已经过了一百年,而他还是和一百年前一样的相貌!” “那毕竟是说书啊,哎我说吴老四,这事儿不会是你瞎诌的吧?就咱们这小县城,屁大点事儿几天就能传出二里地去!这都大半个月前的事儿了,我咋不知道?” 黑脸汉子道:“害,我表嫂的邻居的远房表弟的结拜大哥他二舅不是在县衙当差么?听他说,这事儿不简单!人是见到了,结果还没等官差去调查呢,那王小虎就跑了!没准是被仙人接走了,所以这事儿就没宣扬开……” 身旁一人感慨道:“啧,那傻大个也真是好命,我怎么就没这个命呢?” 白脸胖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就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仙人长什么样,过两天我也去仙人沟碰碰运气,长生不老我倒是不指望,也不知道仙人能不能帮我把那方面增强一点……” 有人笑道:“嘿嘿,魏胖子,你这是满足不了你家婆娘了啊?” 白脸胖子顿时反驳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每晚都治得她服服帖帖的!” “你可拉倒吧,我前两天还听见你在你们家院子里求饶,‘娘子我一滴都没有了’是谁说的?嘿嘿……” “狗娘养的吴老四,你他娘还听墙角?!” “看!他急了急了急了!” “哎!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魏胖子,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魏胖子他家婆娘不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么?” 阳春轻软,一群大老爷们聚在老当铺的棋摊前,互相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顿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就在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那个……” 一群人顿时转过头来,白衣在阳光下和风摇曳,一张看上去有些斯文的英俊少年郎拱了拱手:“敢问,你们口中所说的这个仙人沟,是在哪里?” 吴老四微微一愣,伸手指了指:“出了城北,往东走十里……” “多谢。” 看着那白衣少年道了声谢,转身和一名青衣少女还有一名红衣少女远去,一群人顿时看直了眼睛。 直到三人远去的背影逐渐看不到了,人群里才似炸开了锅一般。 “娘嘞!那穿着青衣的小姑娘是狐妖么?!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 “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让啊!他奶奶的,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等等,仙人沟!他奶奶的,这小子一定听到咱们谈话了!我就说这小子瞅着有点虚呢?这左拥右抱两个大美人儿,别说是他了,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剑仙有铁打的肾,那也扛不住啊!” “哎哎哎!行了行了!” 吴老四顿时拍了拍手,说道:“一个个的都收敛点,年纪都够当人家爹的了,别一个个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魏胖子啧声摇了摇头,望着那远去的白衣,肾虚的脸上露出同病相怜的神色:“唉……年少不知那啥珍贵,老来望那啥空流泪啊!” “啪!” “飞車!将!” 听到耳畔的落子声,众人纷纷转过头来。 看着棋盘上被将死的帅,吴老四微微一愣,紧接着抬头看向对面的老乔头:“等等,我炮呢?我那么大一个炮呢?” 瘦小老头脸不红心不跳,瞪着眼睛反问道:“什么炮?” 第两百五十三章 请君入瓮 杜暮乔。 老文化沙漠了。 宁无猜叹了口气,也懒得给杜暮乔科普知识,直接一口应下了这件事。 毕竟这件事确实比仙人沟更容易打开局面,李希望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杜暮乔不邀请他们,他也会主动要求参与进来的。 “事情就是这样了,师父,有宁公子他们来帮咱们,咱们很快就能抓到那怪物的!” 杜暮乔一本正经的说着,其他玄铁剑冢的女弟子中也有不少熟面孔,之前在不老乡一战让她们十分清楚眼前三人的实力,原本紧绷的神情顿时也忍不住跟着一松。 之前跟杜暮乔闲聊的时候知道。 杜暮乔的师父复姓诸葛,名大力,乃是玄铁剑冢的五长老。 尽管心里疯狂吐槽这个随意无比的名字,但宁无猜还是不敢对这位诸葛长老有半分的小觑。 毕竟是六道境的强者…… 听到杜暮乔的话后,诸葛长老便对宁无猜三人轻轻颔首道:“之前多谢各位关照小徒。” 紧接着,那诸葛长老却是轻咦一声,视线落在宁无猜身上:“丹药副作用?不对……是爆发境界的秘法么?点星中境,天门……不对,应该是点星下境,还有一个玉桥上境……三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必出身不简单吧?” “正所谓城中楼阁几经风霜,天涯游子一梦黄粱,神鬼志异荒唐一场,谈笑一段半生疏狂……” 内堂里传着说书人断断续续的说书声。 黑纱轻轻摇曳,尽管对方没有丝毫敌意,但宁无猜还是觉得自己在这种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没由来的便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六道境,天眼通。 家里有个站在修士顶点的便宜师傅,对于六道境的天眼通,宁无猜自然不会陌生。 破虚妄,洞天地,观灵气,目生神通……这位诸葛长老几乎是一瞬间便堪破了宁无猜滑落的境界,还有三人的具体修为,让宁无猜忍不住心中微悸。 虞青梅却是在旁边青衣摇曳,笑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不胜人间一场醉,诸葛长老好眼力。” 诸葛长老黑纱下的瞳孔顿时忍不住一缩,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也忍不住攥起,轻呼道:“你是……” 看了一眼大师姐,宁无猜连忙笑道:“诸葛长老,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我们在追查一件事,而你们这件诡案对我们追查的事情很有帮助,不妨说说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大家一起探讨一下,到底该从哪方面入手?” 诸葛长老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确实,青州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既然如此的话,那小乔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紧接着,诸葛长老便看了一眼杜暮乔,杜暮乔连忙会意的说道:“我们在出云县调查了一下戚家,也去过现场看过,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寻踪法术都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宁无猜挑了挑眉头:“寻踪法术没有反应一般有两种原因,一是因为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既然尸体都被啃得面目全非,这种情况显然不太可能。至于第二种……” 陆红袖道:“对方有屏蔽气息的法宝。” 诸葛长老点了点头:“没错,对方有屏蔽气息的法宝,因此没有办法再追查下去。” 宁无猜摇了摇头:“那就换一个想法,有没有查过戚家的人际关系?你们有没有想过,偌大的出云县为何偏偏是戚家上下十三口被灭满门?而且被灭门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戚家上下十三口,不至于临死前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而多死的那一个老更夫更是离奇。 按理说,既然惊动了打更的老许头,那就说明当时在夜晚肯定是有些许异动的。 宁无猜想到这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不愧是他啊! 就是细! 又是一个小细节…… 杜暮乔道:“这件事确实有些反常,我们之前打听过了,戚家周围除了商铺以外,其实对面还有一家民宅,主人叫李伟,主要经营海货生意,是这出云县出了名的大善人,县里的一些桥啊、路啊、祠堂啊、宅子啊,挺多都是他出资修建的。” “我们之前也上门找过他,问了一下他对戚家惨案了解多少,不过他们的态度不是很好。” “据他还有他府上的下人所说,那天晚上都睡下了,确实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早上护院准备出门送海货的时候,才发现死在戚家门口的老更夫,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杜暮乔紧接着说道:“而且我们之后去官府查了,报官也是李府第一时间去报的。” “不对。” 宁无猜摇了摇头:“若是按你这么说,那这个李府其实很有问题……” 看着一脸不解的杜暮乔,宁无猜继续道:“他们怎么知道惨案发生的时间是在晚上睡觉之后?” 众人顿时眼神一颤,头皮忍不住一阵发麻! “这是串供。” 宁无猜笃定的说道,紧接着他又看向杜暮乔:“况且,若是换作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自家对面有如此凶残的妖物作祟,昨晚还屠了戚家满门,早就惶恐不安了。” “但是据你所说,这李家却仍然稳如泰山一般,就跟压根没发生这种事似的,甚至对唯一来追查这件诡事的救命稻草态度不是很好……” 看着杜暮乔逐渐变化的脸色,宁无猜道:“看来咱们还得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府,可能是害怕被牵连,也有可能是确实和他们有关,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宁错杀也不能放过!” 诸葛长老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额头:“这么来看的话,这李府确实反常,我们搞不好被人蒙了,还好有宁师侄……那么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宁无猜看了一眼虞青梅,嘴角轻轻翘了翘:“接下来当然是直接上门了,直接把桌子都给他掀了,省的绕圈子。” 杜暮乔微微蹙眉:“但是正面诘问的话对方肯定不会说真话啊,总不能对凡人问心吧?以凡人的神识强度,搞不好会被问心咒搞成傻子……这要是确定对方是真凶倒还好,可若不是……” “不必问心。” 宁无猜淡淡一笑,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这一招,叫请君入瓮……” 第两百五十四章 四更(中杯) 在云州出云县的李府,李鱼,是这里的高级后厨。 作为一个碰巧和大老爷同姓的厨子,他每天的任务就是为李府的老爷太太们提供一日三餐。 晌午的日头刚刚偏移,他便要系上自己的围裙,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到了要准备午餐的时候。 炉火,是厨师的生命。 炊火袅袅。 照亮了李鱼那张专注的面庞。 在他的翻炒中,米粒在锅壁轻柔的摩擦,散发出诱人的米香。 这是一份最为简单的海鲜煲仔饭,却是属于云州独特的美食,是属于所有老云人对于家乡的记忆。 腊肠。 蟹黄。 虾仁。 干贝。 鱼翅。 时间是食物的挚友,时间也是食物的死敌。 这些干货要经过一夜的泡发或者晾晒,但却不能早一刻或者是晚一秒,只有刚刚好的时机,碰撞在一起的不同食材才能激发出最为独特的风味。 李鱼很清楚。 在吃的法则里,风味重于一切。 从来没有把自己束缚在一张乏味的食品清单上,人们怀着对食物的理解,在不断的尝试中寻求着转化的灵感。 所有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转化,它们所打造出的风味和对营养的升华令人叹为观止,并形成了一种叫做文化的部分,得以传承…… 一种老云风味,必将经过厨师们成千上百年的传承与摸索,才能得以形成一种独属于云州人的独特风味。 窗外的树影轻轻摇晃,随着种种香味在厨房内激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门外路过丫鬟绿枝和护院王大猛调笑声,象征着单身的有力手臂举起锅灶,炉火逐渐熄灭。 在李鱼的注视下,散发着热气的汤汁浇下,沁染在米饭之中。 一份精心摆盘的单身海鲜煲仔饭便已经制作完成。 李鱼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尽管额头满是大汗,但还是用粗糙的双手将碗捧起,看着这份完美的海鲜煲仔饭,脸上洋溢着对于成功的喜悦。 望着外面的晴好的阳光,李鱼慢慢的走出了伙房。 老人们常说,靠山之山,靠海吃海。 不同地域的人族,运用各自智慧,适度,巧妙的利用自然,获得质朴美味的食物。能把对土地的眷恋和对上天的景仰,如此密切系于一心的唯有人族。 一位说书人这样描述人族淳朴的生命观:他们在埋头种地和低头吃饭时,总不会忘记抬头看一看天…… “轰!” 天空上宛若小山般的葫芦轰然镇下,掀起磅礴的狂风,宛若一场过境的风暴,瞬间吹翻伙房的屋顶,发出了一阵宛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李鱼嘴巴被狂风吹得一阵变形,用力的闭起眼睛,身形摇摇晃晃,耳边只剩下丫鬟绿枝和护院王大猛那恐惧的叫声。 直到风浪逐渐平息下来,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宛若被暴风雨摧残过一般的院子,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在哪? 我是谁? 我要干什么? 紧接着,他视线霍然一顿,停在了地上那碎裂的大碗和洒落了一地的海鲜煲仔饭上,整个人的视线瞬间凝固,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地上,眼泪汪汪地伸出颤抖的双手。 “额!滴!饭!啊!” “轰隆!” 空中似有雷声卷过,一道道身影驭着剑光落下,紧接着一个嚣张绝伦的声音响彻整个李府:“李伟?!连修士都敢骗,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人呢?给姑奶奶滚出来!” 看着面前林立的剑仙,剑锋铄寒,护院王大猛和丫鬟绿枝不禁面色苍白的咽了咽口水,连忙拖起悲痛欲绝的李鱼往后院跑去。 “额!滴!饭!啊!” 只剩下凄凉悲痛的高喊声逐渐远去,带着颤声的尾音在院落中久久回荡…… 随着虞青梅一声暴喝,青袖甩动收回酒葫芦,重新栓回腰间,一双精致的狐狸眼睥睨着前方,三千青丝舞动,眼角的泪痣更是平添了几分凌厉。 宁无猜狐假虎威的跟在后面,不断激荡着雷光给师姐造势,营造着各种舞台效果。 要论嚣张这一块,咱家大师姐就没输过!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到一名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紧赶慢赶的跑了出来,见到杜暮乔他们后顿时脸色一变,满脸哭丧的道:“我说几位仙子,你们要问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当时不还聊的好好的吗?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虞青梅转头和宁无猜对视了一眼,嘴角轻轻一翘,紧接着上前便美眸一瞪,怒斥道:“好你个大胆的李伟!说!你到底是如何残害了戚家上下十三口?!” 李伟顿时面皮轻颤,惶恐道:“我说仙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在出云县到处打听打听,我们李家可是本分的正经商人,这么多年别说是杀人,就是欺压良善也都是从没做过的啊!” 宁无猜顿时冷冷一笑,扬剑站了出来:“废特么什么话?!赶紧交代你和左相是什么关系?实话告诉你,左相意图谋反,南王早有察觉,所以才会派我们来云州搜集左相的罪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死扛着不招,那就别特么怪我剑下无情了!” 看见李伟听到左相两个字时,瞳孔无意识的缩紧,宁无猜嘴角不由得翘起一抹笑意。 这里头果然有猫腻! 紧接着就听到那李伟哭诉道:“冤枉啊!冤枉啊仙长!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海货商人,哪里有资格够得上左相那等身份尊贵之人啊?我是真的冤枉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虞青梅闻言一扬青袖,宛若重锤在空中顿落,浩荡的拳风顿时将一旁的屋顶轰成一片粉碎,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青丝飞舞中,眼神凛然的望向那面如土色的老男人,虞青梅演技狂飙道:“赶紧老实交代!若你真的和左相无关?之前又为何诓骗我们?!” 李伟眼中精光隐晦的一闪而过,紧接着眉眼一耷,哭丧着脸求饶道:“仙家饶命啊……我,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怕惹火上身……单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虞青梅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有些踟蹰的样子,转头看向众人。 宁无猜持剑凝视着李伟,紧接着往旁边站了站,露出陆红袖的身影,紧接着开口道:“咳咳……那个,那个什么,我看他说的好像不像是假的,可能……咱们搞错了?” 虞青梅也满脸懊恼:“怎么搞的,又弄错了?!” 见到陆红袖,李伟似乎陷入了莫大的震撼之中,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过了许久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赔笑道:“啊……啊!今天的事我什么都没见到!房子,房子是大风刮的……那屋顶我早就想重新修葺一遍了!害,你说这不巧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拍了拍李伟的肩膀,随手摸出两文钱递给李伟:“行了,别害怕,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这两文钱给你压压惊,买串糖葫芦……” 李伟望着手里的两文钱,皱巴着脸看向宁无猜:“糖葫芦涨到三文了……” “嗯?” 看着宁无猜手里轻轻侧起的剑锋,李伟连忙堆笑道:“两文钱够了!够了!” 宁无猜这才满意的一挥白衣,带着众人踹开正门转身离去。 直到远的看不见那条街了,他脸上那副嚣张的模样才陡然一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诸葛长老:“如何?” 诸葛长老点了点斗笠,开口道:“没问题了,他只要收下了那两文钱,术法就已经建立完成了。” “好了,该下的饵料都下足了,接下来就等着焦急的鱼儿上钩了。” 宁无猜先是笑了笑,紧接着看着一旁的虞青梅,称赞道:“这次师姐的演技又有长进了,特别是那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有刚才那一拳,真的是精彩!” 虞青梅顿时捧着脸颊,故作扭捏,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哪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啦,主要是师弟配合的好,我觉得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呢……” 宁无猜摇了摇头:“师姐你太谦虚了,放眼南国,这种天衣无缝的演技也只有师姐能做到了!” “没有,我还只是个新人啦,要走的路还很长……倒是你,最后那个拍肩的动作简直堪称经典!” “还是师姐你……” “不不不,师弟你才是……” “哎!是师姐……” 杜暮乔眨了眨眼睛,打断师姐弟俩互相商业吹捧:“那个……虽然我不太懂,又是炸房子又是逼问的是在干什么,但宁公子这么做肯定是有更深的用意吧,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宁无猜闻言陡然正色起来,对着杜暮乔自信一笑:“等四更。” “四更?” 杜暮乔满脸疑惑。 宁无猜却是轻轻笑了笑,望着头顶的日晕开口道:“常言说得好,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正所谓做贼心虚,咱们白天这么一闹,这李伟到底有没有问题,等到晚上四更天后,自见分晓!” 第两百五十五章 虾仁猪心 “吱呀……” 月色冰冷,寂静的夜色中,门扉轻轻被推开,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吟。 一道身影从门后闪出来,趁着夜色静悄悄的向城东跑去。 四更天的大街上悄无一人,只有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狗吠和梆子声。 很快,那身影便来到了城东一处废弃的民宅前,看着满院的杂草碎石,那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打亮。 窜动的火舌顿时照亮了那张满是警惕的老脸。 伸手一把掀开地窖,露出了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手持着火光回头向四周望了望,随着那身影慢慢的向下走去,手中的火光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啪嗒。” 脚步落在漆黑的地道中,发出一阵空旷的回音。 那身影慢慢的向前摸索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霍然出现了一堵石门。 仿佛是极其熟悉般,没有一丝迟疑。 那身影伸手轻轻敲击了几下,眼前石门应声而开,外面的月色也随之倾洒了下来。 “轰隆隆……” 身后的石门缓缓合拢,发出一阵碎石摩擦般的闷响,宛若一头巨兽的咆哮声在喉间滚动。 那身影松了一口气,从石洞中慢慢走出来,望着不远处的县城轮空,缓缓熄灭掉手中的火折子。 月色如水般清冷,那身影面对着夜幕下的小县城,夜间的风宛若刀子一般凛冽划过,吹带得衣袂都随之猎猎翻动。 “有什么事找我?” 身后陡然传来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树影晃动的夜色中,露出了一个披着黑袍的轮廓。 那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转身,焦急的开口说道:“出云县不能再待了,我已经被人怀疑了,虽然暂时被我糊弄了过去,但看对方的样子,不查出真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后那披着黑袍的轮廓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会派人去接替你的,之后会安排你到其他地方,还有别的么?” 那身影似乎是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玉致公主可是来到云州了?” “这个消息你是从哪知道的?!” 身后那披着黑袍的轮廓身子微微一僵,死死盯住那身影,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戾气,声音嘶哑的道:“不错,我之前在不老乡刚刚和他们交过手,药师被他们杀了……” 那身影紧张的咽了咽唾沫:“我白天见到……” 白天见到?! 披着黑袍的轮廓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听着耳边林海翻涌的沙响,隐藏在黑暗中的双眸陡然一缩,转身就要飞遁:“该死!” 然而,一袭白衣却从崖壁上一跃而下,扬剑挡住了他的退路,笑吟吟的道:“警惕意识不错,可惜晚了。” 话音落下,玄铁剑冢的弟子和虞青梅她们也随之落下,将四面八方团团围住! 那身影望着周围出现的人影,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嘴唇无意识翁动着,手指颤抖的指向宁无猜:“你……你你你……” 宁无猜望着那身影一步步向后退去,那张惶恐的脸落在月光中,轻轻一笑:“李伟,李员外,咱们可是又见面了……怎么?这么晚了出来散步啊?” 李伟神色惊骇的望向那黑袍人,慌忙摆手道:“大人!大人!真的不是小人出卖你啊!我也不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黑袍人眼神冰冷,咬牙嘶哑的道:“蠢货……” 看着宁无猜那张笑吟吟的面庞,黑袍人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冷! “宰了你……” 那一声咆哮,还有那一双杀意凛然的双眸,这些天已经让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药师临死前那凄厉的哀嚎声还残留在耳边,手上被雷电焦灼开的皮肉也没有完全愈合。 如同药师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在那剑光也只能如同败犬一般哀嚎,摇尾乞怜的引颈受戮,最后成为一具尸体! 而他! 连与对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在对方的注视中,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 “是你!” 李伟瞪大了双眼,猛地指向宁无猜,厉声道:“是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宁无猜点了点头:“没错。” 看着满脸蠢相的李伟,宁无猜轻笑道:“我先是用言语压迫,让你觉得我们态度强硬,绝对不会放弃追查这件事,还故意揭破你是蔡元常的人,就是为了给予你急迫感,试探一下你到底与这件事是否有关。” “但是光这样还无法完全确定,所以之后我又在故意让玉致公主露面,果然你立马就露出了破绽,更加让我笃定,戚家这件事与你绝对脱不开关系。” “最后我们故意装作相信你,来放松你的警惕,同时在你派来跟踪的护院注视下,我们一路询问周围商铺,就是让你确定我们已经把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开了。” 杜暮乔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对着脸色难看的李伟道:“但你不知道的是,当时给你的那两文钱上已经施了我们玄铁剑冢独有的术法,只要你接过这两文钱,一但离开我们超过十里,我们就可以立马知道你的行踪。” 宁无猜轻轻一笑:“不错,有了急迫感和压力,又知道了一些可以邀功的小情报,你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联系背后之人,在五更天之前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果然不出我所料……” “果然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丑的相貌,就一定会给你一个蠢的头脑!” 虞青梅对着李伟无情嘲笑道,紧接着在一旁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冒昧的问一下,你长个脑袋就是为了显个儿的吗?你觉得你父母生你的时候认真了吗?知道你这么蠢,你的上级能接受你吗?” 虾仁猪心! 夺笋呐! 看着一脸无辜的虞青梅,宁无猜嘴角抽了抽。好家伙,夔山上的笋都让大师姐给夺完了! 果然,李伟转头看了一眼黑袍人,看到对方那双要杀人的目光后,顿时满脸崩溃的掏出小刀,嚎叫着就向虞青梅冲了过去:“啊啊啊啊!我特么杀了你!!!” 第两百五十六章 尸鬼 “呼!” 随着一阵风浪鼓荡,李伟那单薄的身形顿时被劲风掀翻在地,狼狈的望着虞青梅,手里的刀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虞青梅摇了摇头,嗤笑道:“拔刀相向,真不知道说你是无知好,还是愚昧好,你哪里来的勇气?” 抬脚将脚下的刀踩入泥壤里,她眼角带着些许的蔑视,虚幻的风蛇在背后嘶鸣而起,三千青丝在风中飞扬,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女魔头。 此时的李伟早已丧失了之前的血勇,眼瞳里满是恐惧与绝望,颤抖的看向那黑袍人,声嘶力竭的道:“大人!大人你还在等什么啊!快让那些尸鬼撕了他们啊!” 趴在泥地里,他狼狈的像是一条狗。 他并非蠢货,只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从未见过真正强大的修士,自然也不会去想仅仅靠两文钱就能找到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 偶尔有下山的剑冢女弟子,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身手反应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在他所见过的那种怪物面前,仍旧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蠢货……” 看到宁无猜的目光望了过来,黑袍人顿时身子一颤,心里忍不住想骂娘! 等什么? 当然是等机会逃跑啊! 尸鬼? 生撕了对方? 这种蠢货知道个屁啊! 真当那些没脑子的畜生天下无敌了不成?! “尸鬼?” 宁无猜望向那黑袍人,像是在辨认着什么,半晌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冰冷:“这云州还真是小啊,陶长寿,陶乡长……” 陶长寿闻言缓缓摘下面罩,咬牙望着宁无猜:“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南王昏庸腐朽,我南国日益衰弱,云州此事若能功遂,必将惠及我南国百姓千载!成为人族第一强国,吞并燕凉只在顷刻之间!” 宁无猜感到有些好笑:“这种话冯河也跟我说过,然后他就被我宰了。” 陶长寿身躯猛然一颤,紧接着便看到宁无猜的剑锋上蹿起一阵雷光,眯起眼睛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南国会因为一群畜生而灭亡,那便让他亡了吧,这样的国家留着也毫无意义。” 陶长寿呼吸一窒,急忙大喊道:“等等!你不能杀我!我拿情报换我一命!” 宁无猜摇了摇头,眼神微凛,剑光猛地从手中激荡而出:“不必了,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只想宰了你。”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璀璨的剑光便在陶长寿眼中飞快迫近! “轰!” 滚滚尘烟中,雷光四溢,一道黑影狼狈的从那团尘烟中蹿出,捂着手臂,如同一支利箭将那尘烟洞开,在月色和夜幕下,掀起一地的落叶和碎石,沿着山林飞遁远去! 下一刻,原本躺在地面上对这一幕发呆的李伟突然双眼一突,双手捂住自己青筋暴突的脖子,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嘶吼声,宛若野兽濒死前的哀嚎。 诸葛长老长袖一挥,周围的剑冢女弟子飞快向后退去。 只留下匍匐在地面上的李伟,双手扣进了泥地中,身体痛苦的弓成了一条虾米。 随着一阵筋骨撕裂扭曲的声音传来,李伟的身形逐渐鼓胀,身上的衣服被撑破裂开,在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中,身躯折成怪异的角度,猛然抬起头来。 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中倒映着月光。 “吼!” 急速缩水溃烂,宛若干尸一般的脸上满是狰狞,一半肿胀一半溃烂猥琐的身体半栽在泥土中,双腿像是两条麻杆一半,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死死的盯着虞青梅咆哮着。 与之前在不老乡碰到的那些怪物相比,李伟化成的这个怪物更像是一个发育不健全的低能儿,别说是伤害别人了,甚至连直立行走都难以做到。 不过同样的是,那双满是疯狂的眼睛里同样充斥着痛苦,浑身上下溃烂流脓,浑身散发着恶臭难闻的味道……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李伟那嘶哑难听的哀嚎,宁无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丝愤怒。 活人变为怪物!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扭曲而又残忍的术法! 顷刻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是气球一般吹胀,变成了眼前这种丑陋而又恶心的怪物! “啪!” 虞青梅抬脚,瞬间将李伟那溃烂而又扭曲的头颅抽碎。 血花甩动中,宛若一颗烂西瓜爆开,恶臭的鲜血顿时泼洒了一地。 随着头颅爆开,李伟的尸体顿时如同被砍掉头的青蛙一般,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仍在不断地抽搐着。 看着宁无猜,虞青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变成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却仍旧保留着些许自我意识,这样对他们来讲,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宁无猜点了点头,紧接着看向诸葛长老:“麻烦诸葛长老了。” 诸葛长老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一点,几滴鲜血从地上浮起,在空中蜿蜒成了一道血红色的烟气,向着山林深处飞去。 众人连忙紧跟其上,没过多时便找到了一处溶洞,看到了一瘸一拐向着溶洞里面走去的陶长寿。 听到身后剑光破空的声音,陶长寿顿时脸色一变,望着宁无猜狠狠咬了咬牙,转身急忙向着溶洞里面飞奔而去。 还要靠着陶长寿找到蔡元常在云州的老巢,宁无猜自然不会放过他,一群人连忙跟着追了进去。 溶洞内四通八达,钟乳倒悬,如同一座小型的迷宫。 望着追进来的宁无猜等人,陶长寿不由得冷笑一声:“找死!” 随着他掏出一个模样奇怪的骨哨,猛然吹动,刺耳的哨笛声便在溶洞内回荡。 紧接着,在陶长寿那双阴狠的眼神中,一阵阵错乱而又飞快的脚步声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 望着对面的宁无猜,陶长寿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我知道你修为高,但这里的尸鬼可不是不老乡的那些半成品,既然你执意找死,那就好好享受一下吧!” 话音落下,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四面八方亮起,伴随着阵阵腥风,一道道黑影飞扑了过来! 半成品?! 宁无猜举起手中雷光缭绕的长剑,闻言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明白了陶长寿口中的意思…… “铛!” 缭绕着雷光的长剑落在那些黑影身上,却发出了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雷光焦灼的擦过,照亮了这些怪物身上铜绿色的鳞甲! 第两百五十七章 。没死跟活着是两回事 火光四溅中,这些铜绿色的鳞甲仿佛是纹路一般,严丝合缝的紧贴在这些怪物身上,剑刃砍在上面,力道很快便被那些光滑的鳞甲卸开。 即便是冬雷剑,也仅仅只是砍碎了一小片鳞甲,完全没有砍中血肉的手感…… 确实。 就如陶长寿所说,与眼前这些长出鳞甲的尸鬼相比,不老乡那些皮肤腐烂的尸鬼就像是一件半成品! 冲出火光,照亮了面前这只尸鬼狰狞张开恶臭大嘴的面庞,长长的手臂伸出,肿胀的手指上生着尖利的倒钩指甲,寒光闪烁的向他扫来! 宁无猜迅疾抬剑将这只尸鬼拍飞,感受着从剑柄传来的些许反震力道,白衣翻飞着向后退去。 “该死!这些鬼东西打不死啊!” “力道好大!” “玄铁剑打不碎它的鳞甲!” 耳边传来那些女弟子惊慌的叫声,短暂交锋,却是宁无猜这边完全落入了下风! 这些尸鬼鳞甲极为坚硬。 即便是有六道境的诸葛长老坐镇,眼下的情况也依旧是不容乐观…… 虽然宁无猜他们觉得难以应付的鳞甲,对于六道境来讲不过是纸糊的一般,但玄铁剑冢的剑法却是走近身流,诸葛长老面对着如潮水般的尸鬼群,便如同滴水落入汪洋。 况且溶洞狭隘,石壁通道错综复杂,星蕴和一些大威力神通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 “轰隆!” 雷光卷过,将一只尸鬼逼退,宁无猜飞快躲过身后两只尸鬼的扑咬。 看着狼狈躲避的宁无猜,陶长寿捂着焦黑流血的手臂,快意的狞笑道:“如何?!这些尸鬼和不老乡那群无知乡民不同,都是由有修为的修士转化的,一碗小小的不死汤只能转化出那些半成品,而这些尸鬼都是在不死池里浸泡过七天七夜!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见到陶长寿冒头,宁无猜双眼一凛,脚下瞬间跺起雷光,便荡开一左一右的两只尸鬼向他杀去。 擒贼先擒王! 见到宁无猜杀意凛然的向他奔来,陶长寿先是双腿一颤,紧接着看到宁无猜再度被无穷无尽的尸鬼拦下,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双眼睛里也迸发出阴狠的神色:“嚣张的小鬼,等下我会把你也变成这副鬼样子!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 宁无猜甩手拍飞一只尸鬼,双眸抬起,无穷无尽的尸鬼也拦不住他扬剑向前:“做人不好么?非要当畜生!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叨逼叨,看来你伤的也不是很重啊……” 雷光激荡,剑诀轻掐! 万剑诀·改! 随着剑诀落下,无穷无尽的剑影顿时从剑锋处挥洒出来,宛若道道残影洒落,寒光熠熠! 雷弧跃动着,无数剑光交织包裹着宁无猜急奔的身影,宛若一条逆着绿潮曳尾游动的雷霆银鱼! “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砍偏了!” 宁无猜眯起双眼,剑光盈着白袖宣泄而出,勾勒处道道剑光残影重叠,瞬间将一只尸鬼枭首而过! 还维持着狰狞面庞的头颅冲天而起,砸在头顶的钟乳上,紧接着便砸落在鲜血狂涌的无头尸体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看到宁无猜的目光,陶长寿陡然脖颈一凉,双眸轻颤着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这才被脚下碎石碾动的声音唤醒! “上!上啊!给我杀了他!” 随着陶长寿那歇斯底里般的嘶喊,周围的尸鬼顿时密密麻麻的向着宁无猜涌去! “轰!” 狂风呼啸,宛若浪潮拍下一般! 虞青梅青衣飘飘的落下,将一只尸鬼狠狠地踩入地底,美眸凛然的一摆拳头,风蛇嘶鸣着将一只尸鬼卷起,宛若流星锤一般轰然砸翻一片! 宁无猜面前的绿潮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几乎可以看见陶长寿那张惊恐莫名的面庞! “宁公子!” 红衣飘飘,陆红袖抬手扬出一片符箓,金灿灿的剑光顿时如同雨点一般将那缺口完全撕开! 财大气粗! 望着狼狈跌倒在地的陶长寿,宁无猜手中剑锋一横,径直穿过那片尸鬼向陶长寿冲去,狠狠将剑送入了陶长寿的胸口! 陶长寿伸手抓着刺入胸口的剑刃,嘴角颤抖的溢出鲜血来,抬头看着宁无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而又怨毒的神情…… “宁公子!” 看到陶长寿背后红光一闪而过,陆红袖不由得惊呼出声,御剑向宁无猜飞去! 紧接着,随着地面上一道道鲜红色的法阵纹路激活,地面颤抖着瞬间裂开一道深渊般的缝隙,呼啸出无数风口,连带着溶洞内的空气都随之狂涌下去! 宛若黑洞一般,深渊中传来无穷无尽的吸力,让宁无猜连御剑术都还没掐出来便向着深渊中坠去! 看着一脸茫然向着深渊中坠下的宁无猜,虞青梅轰飞尸鬼,青衣飘飘的转过头来,一双美眸中满是惊慌失措…… 陆红袖按剑而下,千钧一发之际,伸手猛然抓住宁无猜! 然而那深渊中却传来沛然难挡的吸力,在陆红袖微微色变的眸子中,呼啸着风口的深渊吹动红衣,长剑在地上拖拽出一道深深的剑痕,眨眼间便将两人一起吞没…… “小宁儿!” 满目狂风,看见虞青梅就要跟着一起跳下去,诸葛长老连忙一把拽住她,拦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 虞青梅美眸通红,发丝散乱,脸上写满了惊慌不安,如临末日一般,整个人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诸葛长老微微蹙眉,呵斥道:“你冷静一点!” 虞青梅身后风蛇狂卷,一口银牙几近咬碎,满眼杀意的望着诸葛长老寒声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再说一遍!给姑奶奶……让开!!!” 诸葛长老重剑顿落在身前,摇头沉声道:“不可能!这下面不知道连通着什么地方,万一宁师侄遭遇不测,至少咱们这些没死的人得好好活着!” “没死跟活着是两回事!” 虞青梅周身狂风四起,腰间的葫芦打开,从葫芦口中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寒意,狂发乱舞中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厉喝着一拳轰出:“他死了,我就不叫活着!!!给姑奶奶!让开!!!” “这是……” 诸葛长老望着那酒葫芦一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说完便被虞青梅一拳轰得向后退了半步! 第两百五十八章 姿势更糟糕了啊 痛…… 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痛,五脏六腑也像是翻了个个一般,凉飕飕的从骨缝里透着疼…… 有硬又冷,是石头? 似乎还有流水的声音? 说起来,刚才好像陆红袖过来救他了? 宁无猜闭着双眼,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地上,大脑一片混乱,身上也像是被压了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饶是他肉身有着点星境的强度,也依旧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到现在都缓不过劲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猜陡然一个激灵,霍然睁开双眼! 什么玩意儿?! 陆红袖?! 几根调皮的发丝在鼻端扫过,传来些许幽香,宁无猜对此并不陌生,这是南国当季最火的桃花扇胭脂…… 嗯。 宁无猜闭起双眼点了点头,安心的躺在地上,过了半晌后,紧接着双眼猛然睁大! 桃花扇胭脂个鬼啊! 关注点错了吧! 自己果然被摔傻了吗?!!! 宁无猜眼神抓狂的向下瞥了瞥,果然看到了一片红衣,很显然他之前感觉像是被压了块石头,就是陆红袖一直压在他的身上! 话说陆红袖明明看起来很苗条,怎么这么沉! 果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么? 也不知道…… 宁无猜微微一愣,望着漆黑一片的头顶,紧接着脑袋疯狂撞地,满眼抓狂! 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啊!!! 在这种险境之中,难道他满脑子只有ghs吗?! 宁无猜你要冷静! 冷静! 呼…… 吸…… 再呼…… 总之,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行,这种糟糕的姿势,他已经感受到陆红袖的两只小兔子了啊! 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身体好像恢复了一些,宁无猜白袖堆叠在地面上,伸手撑着地面试着坐起身来…… 宁无猜你可以的! 可以的! 只要改变这种糟糕的姿势…… 白衣摇曳,宁无猜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手臂滑落到自己大腿之间的陆红袖,那张精致中透着英气的脸颊透着丝丝潮红,发丝凌乱的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宁无猜陡然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抱住头,满脸抓狂和惊骇! 可以个屁啊! 姿势更糟糕了啊!!! 等陆红袖醒了这特么要怎么解释啊?!!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趁陆红袖还没醒来之前摆脱这个姿势! 宁无猜双眼闪过些许坚定,完全没注意到陆红袖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晶莹的耳垂也跟着染上了一层微红。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宁无猜双手慢慢扶住陆红袖的肩膀和后脑…… 一,二,三…… “小宁儿?!” 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喊,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在这空旷的幽暗中不断回荡:“小宁儿……宁儿……儿……” 看着缓缓睁开双眼的陆红袖,宁无猜看了看自己一只手停在陆红袖的肩膀上,一只手停在陆红袖的脑后,而陆红袖则以一种极为糟糕的姿势贴在他的小腹上。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咽了咽口水:“这个,我能解释……” 陆红袖则是面不改色的坐起身来,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将通红的耳垂藏起来,看向宁无猜:“我刚才,好像是听到虞姑娘的声音了?” 宁无猜这才恍然,连忙在袖中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一脸蠢样的小纸人。 相思纸人…… 想着刚才那一幕,宁无猜顿时有些心虚,莫名有种被师姐抓奸在床的感觉…… “小宁儿!小赤佬!混蛋,你别吓师姐!你到底怎么样了?!”随着那相思纸人张了张嘴,跳到宁无猜手上,从里面吐出了虞青梅透着些许哭腔的声音。 宁无猜连忙醒悟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完全漆黑的头顶,哪里还能看到之前地穴裂开的光亮。 于是轻叹了一声,对着纸人道:“师姐我没事,只是地缝合上了,没法御剑飞上去。” 手里的小纸人扭了扭,过了片刻才重新张嘴:“吓死我了你,那你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 什么地方? 宁无猜扭头打量着四周。 宽阔,幽暗,周围墙壁和廊柱上延伸出许多的烛台,绘满壁画的石壁在昏黄火光中安静伫立,似乎是一座地宫。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则像是一个祭台。 祭台下两指来宽的水渠勾勒出一种玄奥的图案,在火光的照耀下,不断有活水在那水渠中流动,他之前听到的水声就是从哪里传来的。 “好像,是在一座地宫?” 宁无猜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也不是很理解,在这溶洞之下为何有一座地宫。 而且,陶长寿此举明显是想要报复自己,显然,这么高的高度摔下来不可能摔死他,那就是这座地宫…… 想到这里宁无猜双眼一亮,紧接着对小纸人说道:“师姐你们先别着急,这下面看起来像是座地宫,很可能是蔡元常在云州的老巢!你们继续往溶洞内走一走,这里不可能只靠符箓进出,肯定还会有别的入口,咱们到时候就能汇合了!” 片刻后,那小纸人才传来虞青梅镇定下来的声音:“那你们小心……” “好。” 见到小纸人不再有所反应,宁无猜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将那小纸人收进去,免得等会儿摸到敌人老巢,虞青梅突然说话暴露他的位置。 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宁无猜看向一旁的陆红袖,沉思了片刻说道:“陶长寿临死前向借刀杀人,既然敢把我扔到这里,那就说明这里必有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我……” “我……” 宁无猜扭了扭头,右手轻掐了几个剑诀,白袖接连甩动几次,却皆是抓了个空…… 疑惑的看了看手掌,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 等等? 之前杀陶长寿时…… 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头顶,宁无猜似乎慢慢回忆起来,自己掉下深渊地缝时,陆红袖那双伸过来的手…… 虞青梅那惊慌失措的眼神…… 陶长寿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被他的剑插在石壁上…… 被他的剑…… 他的剑…… 宁无猜双眼猛然睁大,整个人瞬间石化在了原地,满脸写满了抓狂。 深入敌人大本营! 没剑他还玩个屁啊!!! 第两百五十九章 千川錾龙大阵 “宁公子,要不然你就用这柄剑吧。” 随着陆红袖扬了扬手,插在尸体上的银黑色秀气长剑顿时落入手掌之中,红袖飘飘的就倒转剑锋,将剑柄递了出去:“你比我实力强,虽然这柄剑没有你那柄趁手,但至少这样咱们两个的生存几率会大一些。” 宁无猜犹豫片刻,紧接着便伸手接过那柄银黑色的长剑,看向陆红袖那双笑意浅浅的桃花眼:“谢过殿下。” 剑修都是人手一剑,即便有着储物法器,有了趁手的飞剑后,很少有人再在储物法器里放一把备用的…… 这就像是上街穿了一双好看的袜子,哪有人会在随身的包里再放一双备用的袜子? 不过陆红袖主要的战斗方法也是洒符箓,财大气粗,飞剑在宁无猜手里倒是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地宫内一片漆黑。 室壁上烛影摇晃,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在这一片漆黑中如同黄豆一般,远处的甬道如同深渊巨口一般,将所有光线统统吞没。 四周只有脚下石渠内的流水声,还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宫里。 “这怎么看起来像座大墓?” 看着周围的环境,宁无猜顿时就有些疑惑了,这地方建在地底,周围除了墙壁灯台就是他们之前躺的那个石台,还有这么长的一条甬道…… 怎么看怎么像是墓室啊! 把老巢建在墓室里,蔡元常这是脑子坏掉了吧?!听着就不是很吉利啊! 陆红袖打量着四周,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墓室,这是千川錾龙大阵,虽然是从捍卫墓葬的阵法改过来的,但这种大阵主要的作用还是调用山河之灵,改变地势。” 说着,陆红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甬道,指着前面传来的些许光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应该是一间和咱们之前一模一样的石室……” 随着两人逐渐走出甬道,幽暗的灯火顿时映入眼帘,面前赫然是一间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石室。 石渠…… 高台…… 烛壁…… “石渠的轨迹好像变了?”宁无猜看了一眼陆红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陆红袖点了点头:“不错,千川錾龙大阵一共有九间这样的石室,分别设有九座镇台,分别是灞河台、画江台、八景台、乌峡台、云湖台、塘关台、颍川台、风波台和东海台,原本是皇室用来拱卫皇陵的阵法,名为錾龙阵,后来经过第三代南王更改,利用山川水流之力改成了现在这样的困阵,传闻中可困真龙。” “你看这些石渠,就是模仿南国水系而建造的,之前那间石室是灞河台,这间应该就是接连着灞河的画江了。” 陆红袖美眸轻闪着,环视着四周,看到宁无猜微微皱眉的样子,顿时停下话音问道:“怎么了?” 宁无猜蹙眉道:“这里是蔡元常在云州的老巢毋庸置疑了,没有皇室的支持,外人拿不到你们皇室独有的这个大阵。让我不太理解的是,蔡元常搞这么大的架势,究竟想要做什么?” 千川錾龙大阵,南国上千条水系的缩影,还有这庞大的地宫,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造完成的。 捕获囚禁蜃龙,制造尸鬼,人为造雨投放毒素,他越来越看不懂蔡元常到底要做什么了…… 目前已知蔡元常掌握的毒有两种,一种是人为造雨能对龙族造成伤害,并引发大规模瘟疫的瘟疫毒。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曾在云州各处都出现过,造成了大规模的瘟疫。 另一种则是能解除瘟疫毒,引发龙血异变,使人从正常人类变为怪物的不死毒。 这是他们从不老乡时才开始目睹的,不过根据当初重明郡的张小乙来看,这种毒很可能在重明郡也存在过。 两种毒都与龙族有关,并且蔡元常还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来建造千川錾龙大阵,再结合仙人沟的传闻,说不定在这地宫深处就囚禁着一头蜃龙! 而蔡元常的谋划肯定与龙族脱不开关系! 捕杀龙族? 正值南国风雨飘摇之际,十万大山和燕凉两国皆虎视眈眈,这种举动不亚于撕毁当初镇海卿与龙族的约定,让东海大好的局面付诸东流,自毁城墙! 而利用龙血来制造不死军团就更说不通了! 尸鬼是很强,但对于修士来讲却仍是不够看,况且毫无智慧可言,根本无法像普通士兵那样组成军阵,对边疆那些配合默契的士兵来说,不过是一些鳞甲坚硬的野兽。 宁无猜满脑子困惑,但又想不出来利用龙族到底能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能够让蔡元常不惜在云州谋划多年…… 而那个在仙人沟失踪多年又出现的王小虎,很可能当初就是发现了这里的秘密,见到了蜃龙后又逃了出来。 可是这一切又和戚家有什么关系? 他可还没有忘,是李伟指使尸鬼将戚家上下十三口屠戮一空,戚家显然跟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 听到宁无猜的话,陆红袖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蔡元常要干什么,但他在云州多年谋划,肯定不是针对龙族这么简单。况且他虽然有些举动偏激而又凶戾,使得民怒人怨,但不得不承认,他所有政见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南国考虑,不会干自毁城墙之事,不然父王也不可能放任他执掌中枢这么多年……” 宁无猜点了点头。 蔡元常呼风唤雨,正如他之前分析的一样,这个神经病完全把这当成了一盘高难度的棋局,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他手里的这些棋子吃掉其他棋子,扶持南国一统天下。 对于那些蝼蚁般的底层人民,他毫不在意,因为这些普通人对他造不成丝毫威胁。 在这种状况下,面对着十万大山和燕凉的虎视眈眈,再去招惹东海龙宫,腹背受敌无疑是愚蠢至极的! 蔡元常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咱们继续往前走吧,这九座镇台应该是处于阵眼外围,水渠机关变动导致暗门也在不断变化,不过东海台通往阵眼的门是固定的。”陆红袖说道。 宁无猜点了点头刚想应声,却突然耳朵一动,警惕的横起手中飞剑,望向眼前长长的甬道:“有脚步声……” 第两百六十章 不死池 脚步声细碎,不急不慢的响起,在这幽暗的地宫内显得极为清晰。 宁无猜凝望着幽黑深邃的甬道,只有萤虫般的昏黄灯光从黑暗深处传来,丝毫不敢大意。 人? 尸鬼? 还是别的什么? 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他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对方自然也能听到他和陆红袖之前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随着那脚步声慢慢接近,宁无猜缓缓横剑,左手悄无声息的捏了个剑诀,确认不论是什么东西从那甬道出来,都能一发轰爆对方的狗头! 然而那阵脚步声却仿佛错觉一般,转眼间就在幽暗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只剩下宁无猜和陆红袖的呼吸声,以及漫长的寂静…… 宁无猜和陆红袖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望向那幽暗深邃的甬道,仿佛是在跟那黑暗中的身影对峙一般。 陡然间! 一丝雷光在这片黑暗中蹿升,银黑色的飞剑卷着雷光射入甬道,宁无猜身影猛然暴起,白衣跟着剑光追去! 而那阵脚步声也像是提前预知到了危险一样,急促的在这片黑暗中回响,似乎是飞奔而逃。 “轰隆!” 雷光轻吟,斩出一道蜿蜒雷光,剑影向着黑暗中那道身影飞快咄落! 然而那身影却在空中怪异的一扭,骨节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飞快咄落的剑光只是堪堪与其擦肩而过。 剑光錾在地面上,碎石携着雷弧崩涨四周,噼里啪啦的砸在石壁上。 宁无猜的身影在狭窄的甬道折过,伸手捞起地面上的长剑,宁无猜脚下雷霆溅开,白衣猎猎,一路斩出数道银黑色的剑光! 然而那身影却仿佛鬼魅一般,身体灵活的躲过剑光,冲出了甬道。 宁无猜很快也跟着追出了甬道,望着眼前深邃的黑暗,然而耳边却只剩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看到身后的陆红袖跟了过来,宁无猜摇了摇头:“没追上,跑的太快了。” 刚才他出其不意,但是对方太警惕的,还是没有留下对方。 眼下他虽然还能继续往前追,但是前方情况不明,还要保护陆红袖,所以只好停下脚步。 陆红袖气息有些微喘,小脸微红:“对方对这里很熟悉。” “是人类,但身边没有跟着尸鬼,应该不是蔡元常的人,对方很警惕。” 宁无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角碎片,土黄色的粗麻面料,这是刚才他从那身影身上斩下的。 之前那身影身法诡异,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扭来扭去,但他还是用剑斩下了对方的一片衣角。 对这里很熟悉。 不是蔡元常的人。 搓了搓手里的面料,宁无猜脑海中陡然蹦出来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失踪的那个……”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周围却陡然传来一声锁链的轻响。 “宁公子……” 陆红袖退了两步,伸手摸出三张符箓,眉头微蹙的看向四周。 宁无猜也跟着抬起头来,随着陆红袖扬手,一张符箓随着红袖飞舞燃成一团火球,照亮了四周。 火光落在脸上,宁无猜也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手中的剑微微握紧,面色顿时忍不住为之一变。 依旧是漆黑深邃的地宫,但却不再是之前的那种石室。 方才是墙壁两旁的烛台误导了他们,让他们还以为这里和之前的石室没什么两样。 实际上他们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如同断崖般的高台,那漆黑的甬道则是一条铁索横连的吊桥,连接着对面的那座高台。 而在那摇摇晃晃的吊桥下面,延伸着无数根铁索,一直蔓延到吊桥下那幽暗的池水之中。 他们之前听到的锁链声,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然而,真正令宁无猜感到心悸的,却是那池水里的东西…… 漆黑,恶臭,泛着幽光的铜绿色鳞甲! 一眼望去,池水里密密麻麻的飘着,少说也有上百只! 全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种披鳞尸鬼! 此前因为追刚才那个身影,雷声和剑声显然已经惊动了这些怪物,深入池水中的锁链正不断摇晃着,发出阵阵轻响。 宁无猜脸色未变,果断斩灭那一团火球,屏息凝神的望着面前的黑暗。 单独面对十几只,宁无猜完全不怕这种东西,但当这种东西成百上千的出现,别说是护陆红袖周全了,宁无猜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 陆红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的望向宁无猜:“这些……” 宁无猜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后,扬了扬长剑:“这里应该就是陶长寿提到的不死池了,等会儿放慢脚步过桥,你先走,要是被发现了不用管我,对面接下来是甬道,我正好可以在那里挡一下尸鬼。” 陆红袖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掏出三张符箓递给宁无猜,低声道:“这是三张火麟符,相当于星蕴境全力一击,你留着以防万一。” 宁无猜点了点头,收起那三张符箓,护着陆红袖就踏上了那座铁索桥。 铁索桥摇摇晃晃,幽暗的池水偶尔发出一阵水花声,连带着垂下的铁索发出一连串的轻响。 就在快要走过这座铁索桥的时候,一根铁索骤然崩断,崩断的铁索哗啦啦的抽向水面,发出了一声巨响。 水花四溅中,从桥下传来阵阵的低吼。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快跑!” 陆红袖闻言向前猛然蹿去,宁无猜白衣猎猎,手持长剑三步并作两步的跳过铁索桥,转头剑气一挥,耀眼的雷弧便向着水池中落下! 刺目的电光中,宁无猜脸色微变,看着身后紧追而来的尸鬼,脚下雷霆蔓延出蜿蜒的轨迹。 看到面前的甬道,宁无猜拔剑转身,站在甬道前,手中雷光涌动,跃动的雷弧形成了一道半月,扫射而去,瞬间将几只尸鬼砍得倒飞而回。 “轰隆!” 雷光耀眼,激荡的劲风掀动宁无猜的长发,照亮了陆红袖向甬道内飞奔的红衣。 宁无猜双眼微微眯起,望着满天扑来的尸鬼,手中剑诀轻掐,长剑嗡鸣着分化出万千剑影。 长发浮动,白衣飞扬。 “万剑诀!” 第两百六十一章 熟悉的眼神 剑光如雨,随着剑诀轻掐,伴随着雷焰喷薄而出! 宁无猜白衣摇曳,见到面前的这些尸鬼动作受阻,不敢有半分犹豫,转身便提起飞剑向着甬道深处飞奔而去。 甬道黑暗而又漫长,脚步声踏在石板上发出一重接一重的回响,身后则是沿着甬道宛若蝗虫一般嘶鸣涌入的尸鬼,在背后紧追不舍。 尸鬼成百上千,他只能拦住这些尸鬼一时,再不走,早晚被这些腐臭而又畸形的怪物撕烂。 而且,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 这些尸鬼在变成腐臭而又畸形的怪物之前,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是丑陋的,畸形的,残忍的,但也是可怜至极的,而在黑暗中,却有人在逼迫他对这群可怜之人举起屠刀,然后嘲笑着他无处宣泄的愤怒…… 该死! 宁无猜咬了咬牙,脚下雷光乍起,猛然向前蹿了一截,险之又险的躲过背心扫来的利爪。 身后的黑暗中似乎藏匿着无数脚步,这些尸鬼的速度极快,四肢并用沿着地面狂奔着,那一张张丑陋而又扭曲的面庞飞快接近,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宁无猜身后。 一双双幽绿的双眼宛若冥火,脸上带着痛苦,愤怒,怨毒的扭曲表情,发出沙哑难听的嘶吼。 空旷的的甬道脚步密集,如同黑暗蚕食而来。 望着前方的陆红袖,宁无猜眸光一闪,从手掌中翻出一张金红色的符箓。 他原本想着节省一些的,谁想到这些尸鬼的速度远超他的预料,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了…… 白衣在黑暗中飞旋。 手中的火麟符向后挥出一团火光,顿时满天熊熊烈焰卷过甬道,将整片黑暗映得光火通明。 随着一声高亢的鹿鸣,将身后密密麻麻的嘶吼声转眼吞没。 一头沐浴着烈火的麒麟从火焰中奔出,身上的鳞甲如同高温下的灼铁,从甲缝中流出成团的浆火,炽热而又明亮。 沿途飞奔,那炽亮的流火随着那火麒麟虚影一路飞扬,宛若一条猎猎飞扬的赤火斗篷。 空气被高温灼的有些扭曲,火舌舔舐过四壁留下了一片片焦黑的轨迹。 随着那赤红色的火焰流淌而过,将周围的尸鬼都覆上了一层宛若附骨之疽一般的烈火。 那些腐烂的干尸面庞在烈火中哀嚎着,在地上疯狂的打着滚。 然而星蕴境的火焰又岂是那么容易可以扑灭的? 在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中,这些尸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鳞甲被高温灼裂,冒起滚滚浓烟,一寸寸的被火焰烧成焦炭。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身后的尸鬼继续涌来。 四肢并用着,这些尸鬼锋利的倒钩之爪如同屠夫那钩肉弯刀一般,轻易的便能钩进四周墙壁的石板烛等之中。 纷纷倒挂在甬道顶,以及甬道两侧,绕开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焦黑尸体,眨眼间便再次蔓延过来。 看到身后的明火再次被那些诡异扭曲的身影吞噬,只留下漫长的黑暗。 宁无猜用力抿了抿嘴角,袖中的长剑不由得再次握紧…… 他从未想过,之前经过的甬道竟然会变得如此漫长,漫长到像是跑不完一样。 身后的嘶吼声紧追不舍,钩爪在石壁上划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更是令人心悸无比! 感受着身后飞快逼近的嘶吼和野兽般的喘息,宁无猜只好手掌一翻,再次甩出一张火麟符。 汹涌的烈火瞬间再次涌满了整条甬道,烛灯在高温中融化,扭曲的火海中,一具具尸鬼宛若火炬一般被点燃,升腾起一簇簇明亮的火焰…… 火麟符对于陆红袖来讲或许算是保命的符箓,但是对于宁无猜来讲,压根算不上什么底牌。 与可以激发星蕴境一击的火麟符相比,保留自身灵力对宁无猜来说更重要一些。 烈火飞快卷过,宁无猜和陆红袖再度与身后尸鬼的距离拉开。 前方已经能看到甬道两侧的火光被黑暗吞没,似乎是已经到了甬道尽头。 宁无猜眸光一亮,只要出了甬道,他们就可以将整条甬道震塌,借此来摆脱身后的尸鬼! 看到身后的尸鬼在度接近,甬道尽头也近在眼前,宁无猜手中的火麟符再度飞出,汹涌火舌将面前的尸鬼眨眼间吞噬殆尽。 宁无猜左手张开,剑光在指间缓缓拉开,雷光勾闪。 然而在前面的陆红袖却缓缓停下脚步,红衣飘飘的回头望向宁无猜,桃花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惊慌:“是死路!” 甬道的尽头,灯光消失,却是一堵厚重无比的石墙! 陆红袖抬手,符箓轰出一串剑光,却只是在那墙壁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剑坑,完全看不到尽头。 宁无猜跟着心头一跳,望向身后密密麻麻的扭曲身影,停下脚步。 白衣浩荡,手中的剑锋一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挡在了陆红袖面前:“有我在……” 眸光稍凛,丝丝雷光在周身浮荡而起,宁无猜长剑扬起:“没那么容易死的!” “轰隆!” 耀眼的的雷光在白衣上蔓延,照亮了陆红袖那双明亮的桃花眸。 红衣被劲风掠动,耳畔青丝飘飘,让陆红袖不由得伸手捂住胸口,感受着心脏在胸口中狂跳着。 眼中就只剩下那道踩破狂雷,挡在她身前,迎向满天尸鬼的背影…… 剑锋搅动雷光,分化出万千剑影在眼前斩下,然而尸鬼却依旧密密麻麻的涌来,很快那锋利的钩爪便落在了宁无猜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口。 “轰隆!” 一剑枭首,宁无猜咬牙向后退来,双手抹着剑锋,身后那明亮的镂星图便要作势再度亮起! 然而还没等满天雷弧亮起,一只身体异常壮硕的尸鬼却从那群尸鬼中冲了出来。 野草般的乱发从额头垂落,浑身覆盖着幽绿色的厚重鳞甲,缠绕着手臂粗细的铁链。 在宁无猜那惊讶的目光中,那只尸鬼发出了洪钟般的嘶吼,双臂狠狠地将数只尸鬼砸了回去! 这只尸鬼竟然在帮助自己?! 宁无猜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紧接着便听到那头壮硕尸鬼再度嘶吼了一声,狠狠地将一只瘦弱尸鬼砸烂。 血肉飞溅着,如同一滩烂泥般砸落在宁无猜面前。 “吼!” 野草般的长发晃动,那张腐烂而又扭曲的脸庞转过头来,幽绿色的眼睛望向宁无猜,满是痛苦,哀伤以及愤怒…… 宁无猜脑海中顿时如遭雷击,望着那张血肉腐烂的面庞,瞳孔忍不住剧烈收紧! 第两百六十二章 你的请求我听到了 武玄策! 宁无猜瞳孔轻颤着,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当初在画江,一路入洛都,甚至他们还在洛都的庆典上一起逛过夜市,武玄策那憨憨中带着些许不可一世的面庞仍旧停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虽然交情不算太深,但他们也勉强算是朋友,李精忠更是与其交情匪浅! 谁知洛都一别,如今再见面却是眼前这番情景! 尸鬼! 武玄策怎么会被炼成尸鬼?! 武狂呢?! 武清月呢?! 望着那张皮肉腐烂,不人不鬼的面庞,宁无猜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揪紧一般,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的疑问,但又被难以压制的怒火吞噬一空! 明明是一个人! 活生生的人! 那么骄傲的人,如今却只能像是一头畜生一样活着! “吼!” 武玄策那高大的身影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上挂着数只声音尖利的尸鬼,死死挡在宁无猜面前,身上的锁链哗啦啦晃动着,披着鳞甲倒刺的手臂猛然轰击在墙壁一侧! 随着甬道内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机扩声响,甬道尽头的墙壁下面缓缓露出了一方地洞,呼啸着阵阵风声…… “吼!” 野草般的长发晃动,望着武玄策那双依旧保留着人性的双眼,宁无猜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在让自己走! 地洞幽深如同蟒口,不知通向何处。 身上的鳞甲被钩爪成片翻起,血肉被那些尖嚎着的尸鬼撕咬开来,黑绿色的鲜血沿着鳞甲汩汩滴落在地上。 面对着无穷无尽涌来的尸鬼,即便武玄策身躯再强悍,亦是不由得被推着向后退来。 宁无猜很清楚,他抵挡不了太久,在他们脱身之后,武玄策唯一的下场便是被这群尸鬼撕成碎片……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宁无猜手中的剑锋扬起,雷光雀跃着击穿空气,刺目而又耀眼,如同吐信一般轰然点爆武玄策身上两只尸鬼的头颅! “一起走!” 宁无猜手中雷符飞快落下,御剑斩落武玄策身上的尸鬼,一手拉住武玄策的肩膀便将他向后飞快拉去! 两人飞快的沿着甬道向后退去,望着面前如潮水般涌来的尸鬼,宁无猜长袖一挥,手中的雷印如同莲花一般扣紧,眼前的甬道两侧顿时亮起密密麻麻的雷符,耀眼而又夺目! “滋啦!” 雷光如同线条一般勾连,瞬间在甬道中亮起了一朵千雷莲花! 眨眼间,盛放! “轰!” 满天的雷鸣中,宁无猜拉着武玄策,随着陆红袖一并跃入了眼前的地洞之中。 头顶的雷光照亮四面八方,耳畔狂风大作,凛冽的狂风自下而上的吹拂而来,让人不得不眯起双眼…… 随着陆红袖手中符箓一翻,三人脚下顿时生出一阵阵风旋,承托着三人,很快便落到了地面上。 “轰隆隆。” 又是一阵机扩的轰鸣,宁无猜抬起头来,原本地洞的入口已经封闭起来,尸鬼们那刺耳而又难听的嘶吼也随之消失。 陆红袖呼出了一口气,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微红着脸颊喘息道:“这里应该是千川錾龙大阵的生门,再深入一点就是整座大阵的阵眼,算是暂时安全了……之前是我没有注意到,八景台对应着八景湖,八景湖内的活水都是从水底引入,所以从八景台到乌峡台的入口应该是在那崖台下方的,上方的甬道应该只是个幌子……还好这里还留了一道生门。” 说完,她伸手按住胸口,感受着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睫毛扑闪着似乎在躲避什么,却不经意的看到宁无猜身上的伤口。 桃花眸微微睁大,陆红袖顿时也顾不得头发散乱而又狼狈的样子,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青玉小瓶,望向宁无猜:“你身上伤……” 钟乳倒悬,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地窟,坑道在前方纵横交错,水声不绝于耳,宛若百川汇系一般通向地窟深处,被四周烛台映照得波光粼粼。 宁无猜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接过那瓶丹药毫不犹豫的服下。 紧接着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武玄策,高大的身躯伏在地上,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半蹲下将手中的丹药递给武玄策,目光复杂的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师父呢?师妹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武玄策那张腐烂的脸伏在阴影之中,并没有接过那瓶丹药,听到宁无猜的话后顿时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如同一头濒死的野兽般哀嚎着,从眼眶中流下泪来。 他在痛哭。 尽管那张面庞狰狞无比,但宁无猜却能感觉到他眼中的痛苦与悔恨。 此时已经不再需要说明什么了,宁无猜已经大概猜出了一些,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但很显然都是一场悲剧…… 宁无猜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重明郡外没有踏碎蔡元常的那张老脸! 不老乡……李希望……武玄策……他就坐在富丽堂皇的暖阁之中,然而他的一举一动却酿成了无数令人发指的苦果,逼着这些人硬着头皮吞下! “吼!” 武玄策突然嘶吼了一声,伸手抓住宁无猜的衣角,眼中满是恨意和乞求,伸手指了指自己血肉模糊的心口,满是血迹的额头抵在地面上不断地磕着头。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空气如同刀割一般一路划入肺腑:“你让我杀了你,然后替你报仇?” 武玄策满脸泪水的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决然。 宁无猜不忍道:“你可以跟我们一同出去,天卿神通广大,我虽然救不了你,但我师尊一定有办法把你变回原样的……” 武玄策摇头,不住的给宁无猜磕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他很清楚,这种毒素作用于血脉,一旦逆转,即便是天卿也毫无办法……况且他早就毒入骨髓,与其继续像个畜生一样不人不鬼的活着,他宁可死在宁无猜手中! 看着一脸为难的宁无猜,陆红袖在一旁开口道:“对于他来讲,继续苟活下去不过是继续受着折磨,你看那些尸鬼的眼神,这种毒素应该是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它们的身体结构,这是天卿也无法改变的……” “吼!” 天卿不是万能的。 听到陆红袖的话,看了一眼满脸乞求的武玄策。 宁无猜脸庞藏在凌乱的头发里,微微扬起头来,露出紧紧抿住的嘴唇,拳头在袖中缓缓握紧,发出筋骨爆鸣的声响。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武玄策那张肆意张扬的年轻面庞,背负大剑,笑容爽朗而又耿直,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倚天剑宗也不放在眼中! “呵……” 宁无猜重重的呵出一口气来,胸膛感觉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半晌后,他轻轻扬起长剑,一丝雷光从剑锋处飘起,照亮了被劲风掠起的长发,声音沙哑道:“你的请求,我听到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被囚禁的龙 长剑侧落,雷光四起…… 武玄策额头抵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砸向地面,双眼用力的闭紧,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曾以为老当益壮的师父,那个没有死在剑气长城的硬汉,被他亲手掏出心脏,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在了他面前,熟悉的脸上满是鲜血。 他曾看做亲妹妹一般的师妹,被他亲手拗断了纤细的脖颈,那双至今仍死不瞑目的眸子,如同烙铁一般痛苦的印在脑海。 只要一闭起双眼,他便想起这些! 想起自己像是被驯服的家犬一般,只要那群人吹声口哨,自己就乖乖听话的去完成他们的命令。 活的像是个畜生一样。 没有任何生而为人的尊严。 不过如今,这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滋啦!” 剑光卷动雷霆在在半空中甩过,随着白衣袂袂飞卷,血液飞洒着落在地面上。 宁无猜背对着武玄策,微微仰起头来,长呵出一口气。 随着剑刃上残留的鲜血滴落,身后雷弧猛然密集爆发,转瞬间便将地上那具尸体蚕食殆尽,长发在雷光中飘飘荡荡,手中的长剑不禁握得更紧了一些。 武玄策。 天生冰灵根,弱冠之年入天门,他本应是这世间少有的天骄,宁无猜还记得他在画江船上横刀立马的样子,也还记得他背着李精忠被人追了十条街后落水的狼狈样子。 然而,如今却落得一个如此结局…… 雷火烧白骨,烧成了一捧随风飘散的灰烬,甚至死前也仍旧满眼悔恨和痛苦。 但这却只是这件事背后的冰山一角。 宁无猜不知道,在那群尸鬼中还有多少个武玄策,是否在偶尔恢复意识的瞬间,看着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心生绝望,痛恨自己像畜生一样活在这世上? 陆红袖望着宁无猜,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几乎凝若实质的愤怒,一双桃花眸微微闪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因为,如果硬要算起来的话,其实这一切都是她父王的锅。 如果南王不颓废怠政,那玉龙四君子就仍在辅佐南王,若是玉龙四君子和南王头脑清明,那么蔡元常也不会上位,如果蔡元常不是左相,就不可能在云州搞风搞雨,如果蔡元常不在云州搞风搞雨,那么云州瘟疫、尸鬼、盲鱼巷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然而宁无猜仅仅是沉默了片刻,紧接着白衣曳曳,大踏步向着洞穴深处走去:“走吧。” 白衣飞扬,陆红袖连忙跟上。 宁无猜语气平静,但她却看到了对方眼角那一抹愤怒,并不像他所表现的这般心如止水。 再往前走,走过这段路,他们便要见到千川錾龙大阵的阵眼了。 等在前面的,是成群的尸鬼?是蔡元常的讥讽?还是尸横遍野的惨象? 宁无猜不清楚,但他别无选择。 一路走到这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需得手握长剑,一路向前! 钟乳倒悬着滴下水珠,落在脚下成片的水潭中,在这幽暗寂静的地穴中发出了一阵回响。 渐渐抵达了地穴深处,突呲的钟乳如同犬牙一般,上下形成了一处洞口,从地面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照亮了汇聚过来,涓涓流入洞口内的水渠。 脚步在洞轻响。 随着两人慢慢走入洞,看清洞的情况,两人不禁都为之一愣。 宽阔的石洞内,一头庞然黑影在水潭内静静盘卧着,房屋大小的双眸在昏光下轻轻转动,一身逆鳞,七八根磨盘粗细的漆黑锁链从洞穴顶延伸而下,深深的钉入那金绿色的鳞甲之中,流出鲜红色凝涸的血迹。 宁无猜和陆红袖两人站在那头庞然大物面前,渺小的如同两只小蚂蚁,甚至都不如对方一片鳞甲大! 这不是宁无猜第一次见到龙族了,但不管见多少次,宁无猜还是忍不住的震撼,感慨造物主的神奇……竟然能造出这般庞然,狰狞而又优美的生物! 见到有生人接近,那头蜃龙微微晃动龙角,顿时惹得水潭内顿时激荡起大片的水花。 如同掀开了一重接一重的小型浪头。 “昂吟!” 如同山岳一般嶙峋的龙吻慢慢张开,龙牙森然,露出暗红的龙膛和龙舌,穿云裂石般的龙吼在洞轰然作响。 宁无猜微微皱眉,望着对面这只状若发狂般的巨龙。 宛若古树般的龙角折断,身上的钩锁钉入血肉深处,随着那庞大的身躯扭动而流出汩汩鲜血,看它身上那些干涸的血迹,似乎是不知道挣扎过了多少次,就连身下的水潭都被鲜血染得有些发红。 而那宛若山脊一般的身躯上面,破碎的鳞甲和腐烂的血肉,也无不昭示着这只蜃龙的悲惨遭遇…… 就在宁无猜怔怔出神之际,耳边却陡然传来了一声轻笑:“怎么样?很壮观吧?” 宁无猜眼皮一跳,连忙转过身来,紧接着便看到在洞穴更深处走出来一名披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阳刚俊朗,留着两撇小胡子,气场强大。 在他身旁则跟着七八个人,见到宁无猜和陆红袖后,其中一名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白净男子不由得呵斥出声:“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的?!” 那披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则是抬了抬手,示意那白净男子住口,紧接着看向陆红袖道:“瞎了你的狗眼,玉致公主在此,还不退下?!” “喏!” 身旁那名白净男子连忙应诺退下,只是看其表情,显然对于陆红袖的身份并不意外。 而那披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同样对陆红袖毫无客气之意,连一丝丝尊敬的态度都欠奉,反而看向陆红袖笑道:“殿下,二殿下让卑职给你带句话,说殿下如果在外面玩够了的话,就回洛都吧。” 陆红袖唇角翘了翘,眼中却毫无笑意:“我的事,就不劳烦二哥挂心了,你说呢?” 红衣猎猎,望着对方陆红袖抬了抬下巴,轻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左天鸿,左司首。” 第两百六十四章 该死的人还在笑着 左司首! 随着陆红袖话音落下,宁无猜也看到了对方那黑色大氅下,那身袖满了火麒麟与火祥云的锦绣官袍。 镇妖司。 作为总司南国六州诡事,护佑一方的机构,地方镇妖司最大的官品为镇妖司指挥使,非点星境不能担任,部分比较大的郡城也由星蕴境担任。 而相比地方镇妖司,洛都内的镇妖司总司则更为强大。 镇妖总司并不设指挥使一职,而是直设按察使十二名,皆由星蕴境担任,总镇抚六名,皆由六道境担任,主要分别巡查治理六州诡事,监察六州郡县的镇妖司。 而在总镇抚之上,则是三位镇妖司司首。 铁弦,铁司首,乃是剑炉的最后一位弟子,将自身当做飞剑一般锤炼锻造,知命境强者,主要掌管洛都周围的诡事,奉南王之命镇守洛都,负责洛都附近的安全! 楚不笑,楚司首,出自剑歌门,以剑音为杀伐之力,同样是知命境强者,掌管六州诡事处理,也是大皇子和右相一系的主力! 剩下最后一位,便是面前的左天鸿左司首了…… 虽为散修,却天资出众,一路从镇妖司底层小吏搏到如今的司首位置,剑法狠辣的知命境强者,负责检查六州镇妖司,同样也是二皇子和左相一系的簇拥者! 听到陆红袖的话,左天鸿先是轻轻一笑,紧接着说道:“殿下既然如此说了,那卑职定会如实转述给二殿下。” 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水潭边,望着那还在发狂的蜃龙,忽然挥袖在虚空中轻轻一按,顿时水潭中那还在发狂的蜃龙顿时身躯一顿,硕大的头颅如同被重锤从空中捶落一般,砸起了一大片水花。 “我知道你,夔门风云卿的二弟子,杀了洗剑阁那个疯子,整个洛都都在议论你。” 就在左天鸿看起来像是会被那片水花拍个正着的时候,随着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宁无猜,那成片落下的水花顿时凝停在了空中,像是在空中突然被摁下了暂停键。 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就这样悬浮在他的面前。 在他一步一步缓缓经过那片区域之后,才忽然化作了水花的模样,哗的一声拍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大片水渍。 随着四周石壁上的锁链响动,黑色大氅轻轻飞舞,左天鸿看向宁无猜笑道:“怎么样?第一次见到活着的龙族么?是不是觉得很壮观?” 说着,还没等宁无猜开口,他便看向那水潭中满眼愤怒和挣扎的蜃龙,自顾自的说道:“如同山岳一般庞大的身躯,如同钢铁一般坚硬的鳞甲,寿命漫长到足以见证一个皇朝的兴替,生命力旺盛到即便是天卿都无法将其磨灭,它们生而便带着各式各样的神通,明明生活在深海里,却能喷吐出足以焚江煮海的龙息……” “很难想象,这等神奇而又壮观的生物终有一天也会被渺小的人类踩在脚下。” 左天鸿语气中透出难以掩饰的自豪。 他就站在地底,却仿佛是站在高山之巅,仿佛在对全世界宣布他的感想。 “在远古或者更久远的时期,人族把它们当做神明一样崇拜,它们那强大无比的力量,简直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人类修行百年才能拥有的力量,它们从一出生就能掌握,只要它们高兴,眨眼间便能让一个城邦摧毁殆尽。” “直至真龙从这世间突然消失,人族的修行体系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出现了天卿,这种状况才得以改变。” 宁无猜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因为他周身那股知命境的强大气场而后退半步,反而语气平淡的问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左天鸿目光注视着他,笑容中带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和笃定:“我听过你的故事,你似乎对左相有一点小小的误解?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征服这古老而又强大的种族,只要平定东海,我南国也会吞并东海的实力,奴役成千上万的海妖!而二殿下也会因此立下万世之功,开创我南国从未有过的千秋伟业!” 规驯龙族! 听到左天鸿的话,宁无猜终于明白了左相和二皇子在打什么主意! “这是造福南国万代之事,我们其实没有必要站在对立面,虽然你破坏了我们不少的谋划,但你当初救下了左相的命,左相和二殿下都很欣赏你,我们可以坐下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为了征服龙族,所以重明郡那些盲鱼巷的百姓注定牺牲?”还没等左天鸿说完,宁无猜却在旁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左天鸿点了点头:“过早的暴露会让妖族有所察觉,这件事不能冒半分风险。”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那云州瘟疫……” 左天鸿笑了笑:“这是必要的牺牲,通过研究两条蜃龙,我们提取出了可以腐蚀龙族鳞甲的毒药,但不太清楚这种毒通过雨水降下会不会对龙族造成伤害,所以就找钟山和沿海地区的村落试了试,你也知道钟山上盘踞着一条龙,沿海地区也偶有龙族和海妖出没。” 竟然,是这个原因! 宁无猜咬了咬牙,拳头猛然握紧:“那将一个村落的活人还有无辜的修士炼制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如此泯灭人性的行为,也是为了你口中的大业?!” “一个村落?” 左天鸿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身后那名高高瘦瘦的白净男子:“汝恒,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只用死刑犯和强盗来炼制么?” 白净男子顿时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开口道:“大人,卑下……卑下也是无奈之举,药师觉得带有龙血的凡人和修为比较高的修士可以容纳更多的毒,您也知道药师在这个计划中的话语权,卑下实在是拦不住……” 左天鸿皱着眉头看向他:“所以你就按照药师的话做了?” 白净男子顿时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卑下……卑下……” 然而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左天鸿便挥了挥手,那白净男子顿时双眼一突,望着左天鸿再也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一般! 碎肉鲜血四溅,落在其他几个人身上和脸上,然而他们的眼中却只是闪过了一丝恐惧,仍旧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望向宁无猜,左天鸿像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小虫子,笑道:“都是手下人擅作主张,我并不知情,我知道药师已经被你们杀死了,接下来我会找人去调查,如果那些村民和无辜修士还有亲人朋友,我会派人给他们送去钱财补偿,并且告诉他们凶手已经伏法,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你满意吗? 宁无猜望着对方的笑容,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一根根利刃穿过,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只感觉对方像是在轻轻拍打他的脸颊,然后轻轻施舍给他几文钱,并问他有没有觉得这样满意一些? 怒火滔天,却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无处宣泄! 熊熊烈火中倒在他怀里死去的小男孩,一夜搏杀后那立了满山的墓碑,武玄策临死前那痛苦的呜咽和乞求…… 满意吗?! 他他妈当然不满意! 该死的人还在笑着,这让他如何满意得出来!!! 第两百六十五章 石破天惊 左天鸿眼角带着笑意,披着黑色大氅笑吟吟的望着宁无猜,官帽上硕大的红宝石散发着宝光,揉了揉手腕。 知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天卿不出世,知命便是这人间最强的修士! 他听说过眼前这个夔门小家伙剑斩知命的事迹,一剑斩碎洗剑山脉,被画江两岸的说书人传唱了许久。 但那终究不过是取了巧。 秘法,丹药,还有那柄神秘莫测的前朝镇国剑,或许还要加上南王之前与对方一番大战,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勉强完成了天门斩知命的壮举。 这种事,也是不可复制的。 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家伙一直在给他们的计划添麻烦,以他的脾气,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去找对方的麻烦。 堂堂知命去针对一名天门境的年轻晚辈,那也太掉价了…… 但是。 眼下既然碰到了,他也不介意给这个思想幼稚的小家伙上一课,敲打敲打对方身上那惹人发笑的棱角。 他把这个叫做熬鹰。 草原上的猎人喜欢驯鹰,鹰的习性凶猛,所以猎人们往往将一头鹰捉到手后,一连几天不让鹰睡觉,通过自己的意志来击碎鹰的意志,磨掉鹰身上的野性,将他们驯养成听话的家禽。 他现在就在做和那些猎人一样的事。 或者说,这几年他都在做和那些猎人一样的事! 看着对方的坚持被自己一步步的击碎,然后低下之前倔强的头颅,这种事他觉得很有趣…… 身后的那群人,甚至他刚才随手的杀掉的那个白净男子,其实都曾经像面前这个小家伙一样,锐意勃发,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意气。 但经过他不断地敲打和打磨后,就变成了他手下听话的驯鹰和猎犬。 理所当然,在现实和权利面前,少年意气和善意就是最不堪一击的玩意儿,除了惹人发笑以外毫无用处…… 宁无猜静静的望着他,眸光锐利,拳头下意识的在袖中紧紧握起,对方的眼神带着丝丝的玩味,分明就是在讲——是我的干的,那又怎么样?! 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羞愧! 没有丝毫做错事的觉悟! 他不觉得这一切是错的,说它是错的,只是因为比起一个渺小如蝼蚁的手下,宁无猜恰好引起了他的兴致而已! 随性! 漠然! 无法无天! 宁无猜突然觉得荒唐而又可笑,身为南国的执法者,却偏偏对南国的律法视若无睹! 这让他想起白家村的那些山民,生活在大山深处,只尊敬强权而无视法律,可以毫无歉疚的将无辜女子活活埋葬。 不光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有的人即便是生活在人声鼎沸的城市里,学着人的模样吃饭穿衣,骨子里却仍旧和未开化的畜生一般,没什么两样! 宁无猜望着左天鸿脸上的那玩味的笑容,手中的剑都在颤鸣着,仿佛随时都会一剑砍在对方的脸上! 但他并没有被怒火完全吞噬,仍旧保留着一些理智,很显然,他和陆红袖两个人捆在一起也不是左天鸿的对手,这样做说不定正中对方的下怀! “昂吟~~~~~~~” 就在宁无猜努力压抑着怒火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鸣叫声,似乎是从远处渐渐传来,声音从若有若无逐渐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鸣吼! 紧接着整个洞穴开始摇摇晃晃,石块从顶部和石壁两侧滚落,砸落在水潭里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昂!” 水潭里的蜃龙昂起头来,龙颚用力张开,龙舌在利齿间颤动着,发出了一声同样高亢,却显得有些稚嫩的嘶鸣! 左天鸿顿时眉毛一挑,右手向下用力一按,蜃龙那硕大的头颅顿时如遭重击,带着断裂的龙角砸落入水潭之中,连带着四周的粗大锁链都跟着巨颤着。 “来了!” 左天鸿身上那黑色大氅挥动,伸手在半空中猛然虚握,顿时一方乌金色的剑匣落入手中,上面用金色勾勒描绘出一朵又一朵的火焰莲花。 他的双眼明亮,带着运筹帷幄的神采,透着说不出的自信。 仿佛是等待了许久一般,在摇晃的洞穴中对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黑色大氅在空中抖成了一片乌云。 随着一阵机括转动声,他手中的剑匣如同莲花一般打开,喷吐出八柄样式各异的乌金色飞剑,绕着他上下飞舞,发出“咻咻咻”的锐利破空声。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则立马沿着另外一条通道飞快离开,看起来训练有素,像是早早的便计划好了一切。 “昂吟~~~~~~~~” 那阵鸣吼声再度响起,与之前相比,这阵鸣吼声更近了一些,像是从耳边直接炸响一般! 伴随着海浪拍击的巨响,还有狂风涌动的声音,在摇晃的洞隆隆作响,让宁无猜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心悸! 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是来自生命等阶的碾压,一瞬间震散了脑海里多余的念头,只剩下“赶快逃”三个字……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体内的雷灵力便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沸腾而起,酥酥麻麻的雷弧贯穿全身,让宁无猜转瞬间便从那大恐怖间清醒了过来! 转头看向陆红袖,陆红袖腰间的玉佩发着光,显然是件极其厉害的法宝,形成了朵朵祥云护在周围。 但即便有着法宝护持,陆红袖眼神中也染上了些许惊恐,和宁无猜对望着,脑海中不禁跳出来了两个字…… 天卿! “轰!” 仿佛是验证两人的猜想一般,随着整座地窟一阵剧烈的摇晃,无数石块泥土从头顶轰隆隆的砸下,砸落在水潭中,砸落在蜃龙那金绿色的鳞甲上,发出了一声声的沉响。 宁无猜和陆红袖两人连忙身形矫健在乱石中穿梭,避免被那乱坠的巨石波及。 而左天鸿却扬起头来,双眼死死盯着那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裂开的石壁,舔了舔嘴唇,双眼露出了兴奋之色。 “轰!” 又是一声巨响,龟裂的石壁猛然被光明撕开,海水如倾盆大雨般透过石洞洒落进来! 一瞬间,石破天惊! 第两百六十六章 东海龙王 海水如同滂沱大雨一般落下,亢鸣如雷,黝黑的背脊如同山岳一般在洞口卷过,仅仅能看到背脊上那如同山峰一般的倒刺。 此刻,不必再多再赘述。 见到那黝黑的鳞甲和冰山一角的背脊,无论是宁无猜还是陆红袖,都明白了外面那头庞然大物是何物…… 妖王! 对比人族的天卿,这位便是东海的霸主! 统御海族的东海龙王! 在宁无猜的记忆里,除却庞大到无法言喻的烛龙钟山神,也唯有当初他斩燕无涯时召唤的夔龙星蕴,庞大得如同一尊小型山脉,才能与之比肩! “昂吟~~~~~~~” 穿霄裂石,仿若雷声一般的龙吟轰然响起,紧接着整座穴顶仿佛被狂雷击碎一般,露出天光正亮的天空,乱坠的碎石中滑过一条骇然的黝黑巨尾! 而潭中那条浑身金绿色的蜃龙尽管没有双目,看不到,但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顿时庞大的脖颈昂起来,如同山壑纵横的龙头看向天空,张开嘴,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嘶吼。 粗大的锁链剧烈摇晃着。 而左天鸿却凛然无惧一般,发出畅快而又得意的大笑,整个人飞身而起,黑色大氅猎动着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化作一团烈火剑光向着空中飞去! 与那仿若山脉一般的庞大身躯比起来,他的身形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毫不起眼。 然而他身上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悬停在这那双宛若皓月般的冰冷眸子面前,身上的海水被烈焰蒸发成云烟,黑色大氅在火焰中猎猎翻飞! 仅仅是天门斩知命,便不知被多少勾栏茶馆传唱! 如今他左天鸿! 要战东海龙王! “那就是东海龙王……” 陆红袖仰着头,望着云海中缓缓莽动的黝黑身影,桃花眸轻轻闪动,忍不住呢喃出声来。 硕大的眸子宛若两轮皓月,鳞片层层叠叠的倒张开来,似乎在极度的愤怒之中,那庞大的身躯盘踞在云中,竟然连广袤的云空都显得有些狭隘! “小宁儿~”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让宁无猜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见到摇晃的石壁上,一道青衣从崖壁上一跃而下! 青丝随风飞舞而起,双脚落在地面上,顿时溅起了半寸来高的泥土和碎石,排开层层尘埃。 腰间的青玉葫芦晃动着,还没等宁无猜说话,便感到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一阵幽香从鼻端传入。 “大……大师姐……” 宁无猜微微有些错愕,似乎是感觉到虞青梅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淡淡的啜泣声从耳畔传来,于是错愕的目光慢慢柔软了下来,双手慢慢的抱住了虞青梅:“没事了,我没事了。” 师姐的发丝在鼻端撩动,宁无猜几乎能感受到大师姐胸前的伟岸,从怀中传来软绵绵的触感。 时光好似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天空上的大战与他无关,哪怕是世界末日都可以暂时不管,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怀里啜泣的师姐,让宁无猜的心都不由得安定了下来…… 虞青梅闻言没有说话,反而伸出小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两下,顿时让宁无猜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嘶!” “让你再逞英雄!平时不是总是说自己聪明吗?!怎么到头来让一个小瘪三给算计了?!”虞青梅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仍旧紧紧的抱着他,下巴搁置在他的肩头。 宁无猜顿时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是是是,是我大意了。” 大师姐,破坏气氛滴神…… 他就知道。 换做是一般仙子,从空中都是仙气飘飘的落下来,然后红着眼眶来一段梨花带雨般的哭诉。 咱家大师姐完全就是仙子界的一股泥石流! 不但连关心人的方式这么特殊,就连出场方式也比他这个掌控雷霆的男人更加狂暴奔放! 看着远处虞青梅在地上留下的小脚印,深深的烙印在这地面上,周围甚至还有蛛网状的龟裂,宁无猜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对大师姐再尊重一点…… “咱们之前不是在地下么,为什么这里,倒像是一座山的半山腰?”陆红袖突然在一旁开口道。 偏过头不去看宁无猜和虞青梅相拥的场面,陆红袖的黛眉忍不住微微一蹙,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挤了一下,像是打翻了一坛老陈醋,这是她之前完全没有过的感受。 这让她忍不住开口,下意识的去打断这一幕。 “应该是地底设置了什么阵法,你们虽然察觉不出来,但其实走过的路一直是往上升的。” 诸葛长老带着一群玄铁剑冢的女弟子从上面落下,看向陆红袖说道:“这里四通八达,我想应该是把这座副峰给掏空了,那深渊看似极深,但通过阵法缩短向上的路径,或者是颠倒上下概念,便能让你们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 发觉还有外人在,虞青梅顿时脸颊微红,连忙拍了拍宁无猜揽着她腰肢的大手,急急忙忙的推开宁无猜,低头擦着眼泪轻哼道:“胆大包天的小赤佬,连师姐的便宜都沾!不许看!” 宁无猜顿时无辜的摊了摊手,看着恢复正常的虞青梅,真心觉得师姐大人难伺候。 天地可鉴啊! 他真的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况且,好歹他也算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抱一抱安慰一下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抱过…… “昂吟~~~~~~~~” 巨大的身躯在天际翻涌着,发出足以激荡起狂风闷雷的怒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之间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不断扭动翻滚着,而左天鸿身上那黑色大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八柄飞剑也只剩下了四柄。 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烈火,被撕碎的半条手臂也在缓缓生长着,眼神轻蔑的望向半空中那庞大的身躯。 “啪嗒。” 仿佛是什么前奏,一滴水珠从天空砸落在宁无猜脚下。 紧接着成串的水珠落下,天空中压抑的乌云聚集,狂风涌动,很快便形成了一片滂沱雨幕。 紧接着水潭中的蜃龙开始一阵剧烈的扭动,身上金绿色的鳞甲开始慢慢腐蚀出阵阵青烟,水花翻涌,四周锁链哗啦啦作响,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痛苦而又凄厉的嘶鸣! 下雨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龙息毁天灭地 雨水从天际落下,紧接着便是拍打着地面的声音,发出沙沙沙的急促声响。 湿冷的空气在四周蔓延,大雨倾盆,在水潭中噼里啪啦的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水泡。 鳞甲在青烟中腐烂,雨水透过妖气落入血肉中,龙族那强大的身躯顿时跟着慢慢化作黑绿色的血水,在蜃龙的惨叫中,逐渐在水潭中晕染开来…… 而天空中那庞大的身躯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昂吟~~~~~~” 穿云裂石的亢鸣在空中彻响,空气震动的将雨水掀飞,皓月般冰冷的双眸望向云层。 身为妖王,这世间能伤到它的事物本就少得不能再少,虽然在没有防备下吃了些亏,但身躯上传来的剧痛却激起了它的怒意! “呼!!!” 一阵阵飓风夹杂着细雨从地面上浮起,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涡旋,宛若龙吸水一般,排空而起的海浪也跟着剧烈翻滚起来,随着狂风涌向龙王周围! 腐烂的黝黑逆鳞层层张开,巍峨而又壮观的身躯盘满了整片天空,转瞬间便绞散了这一片区域的乌云! 那庞大的身躯仿若一座巍峨黑城,磅礴的龙威,足以让脚下渺小的凡人为之颤栗! 阳光透过乌云的缺口散落而下,照亮了那层层叠叠的逆鳞,还有那高昂的硕大头颅,从咽喉处亮起了道道熔浆般的红线,沿着鳞甲的缝隙,在龙腹下一路蔓延流动! 风尘翕张! “是龙息!他要吐龙息了!”听到远处有人在兴奋地大吼大叫,宁无猜连忙眯起眼睛抬头望去! 高空之上黑云流转,宛若漏斗一般延伸出无数云线,向着龙王蔓延而下。 而地面上则狂风涌动,原本被撞碎的洞顶再度被撕裂开来,可以看到无数碎石、海水、树木被狂风卷着向那明显的涡旋涌去,宛若山崩地裂一般! 无论是房屋大小的断石,夹杂着船骸的海水,还是被连根拔起的参天大树,在这片涡旋面前,都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而之前大呼小叫的人,则是跟随在左天鸿身后的那几个人之一。 此刻这座囚禁蜃龙的卫峰整个都被掀开,像是一座盆地般,整个暴露在风雨之中。 而那些人就站在最高处,双手握住深深插入石缝中的长剑,似乎随时都会连同那些碎石树木一起被吸上天去,然而他们的眼中却没有半分惧怕。 反而充斥着兴奋,连带着脸庞都为之充血涨红! “可以开始了!” 随着半空中左天鸿大手一挥,脚下如同盛开了一朵火莲般,整个大地开始蔓延出一道又一道的地火裂缝,焦褐色的大地上龟裂出明亮的火纹,迅速蔓延开来。 枯枝被点燃。 高大的树木被烈火吞噬。 枝头上颤动的些许绿意转瞬枯萎。 像是展开了一副烈火图卷,将方圆百里都化作了一片焦土,这让宁无猜等人不禁感到一阵灵魂上的炽热,深潭也随之不断蒸腾出一阵白茫茫的水雾! 而随着左天鸿的身影向那高空之上的巍峨身躯冲去,高处的那群人纷纷扬起手臂,五颜六色的灵气勾连,在盆地之上勾连成了一道复杂而又瑰丽的大阵。 紧接着,一只接一只的尸鬼从大阵中跃出,还没等看清周围,便嚎叫挥舞着四肢被那狂暴的涡旋吸向天际! 见到尸鬼们成群结队的被那涡旋吸上高空,那些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兴奋之色,双眼紧紧盯着高空中那庞然扭动的身躯,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左天鸿双眼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笑容,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团流火。 知命境,泼洒大道画卷! 他特意选在了这里,就是因为整座山脉下面的地火可以为他所用,令他无限的逼近天卿之境! 而那些早早就准备好的尸鬼,身体内的毒素则可以腐蚀掉龙王的喉颈…… 雨水侵蚀了龙族身上那坚硬的龙鳞! 尸鬼剥夺了龙族最为恐怖的龙息! 再加上他和对方无限逼近的境界! 这就是他们为这位东海霸主筹谋数年的死局! 人族居于大陆,与妖族争斗数万年,即便横扫睥睨如始皇,也从未真正征服过海洋。 而战力无双的云皇,也龟缩在大陆上。 但从今日开始,人族的历史当被重新书写! 称霸东海的巨龙即将匍匐在人族脚下,低下它们高傲的头角,成为南国座下最为温顺的宠物! 左天鸿浑身颤抖着,望着天空中那狂暴卷动的涡旋,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中似乎忍不住的激动! 随着尸鬼和碎石海水一起被吸入那涡旋中,落入那嘶昂张开的獠牙巨口之中,紧接着一丝又一丝的幽绿突然在龙王那宛若岩浆纵横的脖颈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越来越多。 像是在那天城般的脖颈上扎了根,又系成了网。 而即将喷吐出龙息的东海龙王则像是猛然呛了一口气般,森白的獠牙猛然咬合,从齿缝间溢出零星的火花,以及幽绿色的烟气来,接连不断的咳吼着。 看着从鼻端喷出滚滚浓烟的东海龙王,左天鸿嘴角的笑容猛然扩大,扬起长剑的烈火身影倒映在那双硕大的龙眸之中! 龙息是龙族除了呼风唤雨以外,最大的神通! 失去了龙息,即便是妖王,在人族天卿面前也不过是头身躯强悍的妖兽罢了! 然而,就在左天鸿剑光落下的那一刻,空中那嘶鸣舞动的庞大身躯顿时被劈散成了一团昏黄的烟气,周围的空间也跟着碎裂开来,显露出漫天的乌云! 海市蜃楼! 刚才那庞大的龙躯竟然只是海市蜃楼! 左天鸿眼皮微微一跳,紧接着便被下方传来的惊恐喊叫打断了思路,转过头来望去,此前一直带着笑容的脸颊瞬间变了脸色。 绣着火麒麟和祥云的衣袍猎猎舞动,瞳孔微颤着,倒映着云海间盘卧昂头的庞大身躯,以及那张开的獠牙巨口中喷吐出炽热而又明亮的火光…… “轰!” 宛若陨石坠落,先是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炽热火光,宛若一座流火瀑布从天际落下! 毁天灭地! 隆隆作响! 第两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 “哗……” “咚!” 碎石簌簌,巨大的焦黑石块冒着白烟落在地上,表层已经被烤的有些融化,落在地上顿时龟裂开来。 随着流溢着水光的护罩被收起,烟尘消散,缓缓露出宁无猜等人的身影。 眼前。 整座山林几乎都被移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满目都是荒芜而又龟裂的焦土,破碎而又死寂的大地上,遍地流淌着岩浆,黑红色的表面冒着淡淡的白烟,时不时翻卷出明亮的火舌…… 若是从高空来看,可以看到嶙峋的崖壁组成了一条蜿蜒的黑线,将陆地与大海分割开来。 一侧是显眼的烈火焦土,群山倾颓破碎,满眼焦黑与死寂,密布着宛若深渊峡谷般的巨大裂痕。 而另一侧则是蔚蓝的海面,海浪起伏翻涌,拍打在海崖上,一直延伸到天光的尽头。 毁天灭地的龙息…… 饶是宁无猜,此刻也不禁望着这一幕失了神。 在宛若天火倾落的龙息中,哪怕左天鸿是火灵根的知命强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那东海龙王喷吐龙息时则有意避开了水潭这里,他们凭借着诸葛长老的术法以及陆红袖的法器,算是在龙息的余波之中侥幸逃得一命。 望着空中那盘踞浮动的庞大身躯,明月般的双眸冷冷扫向四周,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结局,怕是连左天鸿也从未想过! 蔡元常布局多年,才布下了一个堪称绝杀的杀局,然而这位主宰东海的东王仅仅用海市蜃楼便轻易的骗过了所有人,简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未卜先知? 宁无猜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向那头静卧在地面上的蜃龙! 紧接着便看到那蜃龙的腹部下面缓缓走出来了一道身影…… 面貌憨直,长发披散,看上去甚至有些憨傻,身材高大健硕,穿着一双麻鞋,披着一身黑斗篷。 虽然根本不认识对方,宁无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衣卷动着望向对方,开口一字一顿的道:“我是叫你王小虎好,还是应该叫你蜃龙?” 那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垂下头颅的龙无目,紧接着摊手道:“叫我敖戬吧,我只是分出一半灵魂占据了这个人类的身躯,其实还是蜃龙。” 宁无猜眯了眯眼睛:“之前我们在甬道遇到的是你?” 敖戬点了点头,抖了抖自己被劈裂的的披风,露出了一个有些傻的笑容:“是啊,我原本只是发现有外人来了,所以过去看看,谁知道你剑法那么犀利……” 说着,敖戬笑了笑:“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戚家的死的确与我有关,他们祖辈受我龙族恩惠,有我龙族的血脉……” “而我,原本是东海龙王的独子,数十年前曾救过蔡元常一名,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我一时不慎,虽说在被捉之前曾在画江留下过讯息,不过还是避免不了被囚禁的命运。” “直到二十年前这个人类无意中遇到了我,被这些人发现后饱受折磨,就在他临死前,我和他谈了一桩交易,所以就分出一半的灵魂占据了这个人类的身躯……” 宁无猜沉默的听着,以往的谜团也随之解开。 鱼龙门是蔡元常手下的走狗,而敖戬在画江留下的信息被同为龙族的画江小龙王得到,尽管与东海龙宫关系并不和睦,但小龙王对此也没办法坐视不理。 于是才有了在画江上袭击鱼龙门船只的那一幕。 小龙王在画江上袭击鱼龙门船只,想必是为了蔡元常针对龙族的那种毒。 仔细想想,当时水皮子自爆,迫使谢玄不得已断臂自保的,好像是阴蜃毒?! 对水妖伤害不大,却无视人族灵力,对于人来说是无比致命的剧毒……这不恰恰和蔡元常在雨水中混入的这种毒效果相反?! 或许,根本就是同出一源! 而敖戬占据王小虎身躯后,恐怕在逃亡过程中通过戚家给东海传过消息,它被囚禁这么久,很显然知道很多蔡元常的谋划。 再加上画江小龙王的印证,恐怕东海龙王到这里之前早有提防,这才有了海市蜃楼,两极反转这一幕! 宁无猜望着他:“所以呢,你打算报复回去?” “当然。” 敖戬笑容敛去,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那双眼睛里也逐渐闪烁出淡淡的杀意:“被拔鳞,放血,砍断龙角,在这里被囚禁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要向你们南国,向蔡元常讨回来!” 说罢,他看向空中那舞动的庞大身躯,轻笑着开口道:“是你们先撕毁约定的,我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这些血债,我们东海都会一笔一笔的讨要回来,首先,从云州开始……” 似乎是听出了敖戬口中的意思,陆红袖桃花眸微微一颤,急忙开口道:“可做出这些事的是蔡元常,和云州那些无辜的百姓无关!” “无辜?” 敖戬笑容微冷,紧接着看向陆红袖,双眼猛然化为凌厉的竖瞳:“只有你们人族无辜,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就不无辜么?!蔡元常一个人,可偿还得起这么多条命?!” 陆红袖语塞,咬了咬牙蹙眉道:“你们龙族,这是在宣战么?” 敖戬轻蔑一笑:“宣战?那你就当做是好了……是你们人族欺人太甚!想要奴役我龙族!是你们违背约定在先!” “若你们的南王不任用蔡元常,可还会发生这种事?!若你们人族不生出祸心,又岂会是现在这种结局?!我龙族虽然蛰伏,但却也不是任人宰割!” 看着一双竖瞳中满是怒意的敖戬,陆红袖目光一黯,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蔡元常身上? 用一个蔡元常来平息掉龙族的滔天怒火?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在这之前,她不希望蔡元常和二皇子的谋划成功,因为真的驾驭了龙族,二皇子继位便不可撼动…… 但她更不希望他们失败…… 因为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南国必须承受来自东海龙族的怒火,这对于风雨飘摇中的南国来讲更是无异于雪上加霜! 第两百六十九章 娘娘向你问好 “处死蔡元常,此事到此为止。” 就在下面的气氛凝固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威严而又柔和的声音,随着那庞然扭动的身躯沉降,紧接着便化作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落在地面上。 黑色而又宽大的衣衫猎猎,狗啃式的刘海和双马尾随风舞动,露出了那张稚嫩的面庞。 一双傲然中透着些许不耐烦地黑亮眸子扫过众人,摆了摆手,算是为这件事定下了最后的基调。 “你你你你……” 宁无猜顿时瞠目结舌的指着对方,大脑瞬间就宕机了! 阿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将眼前这个小萝莉和之前盘踞在高空的那头庞然大物联系到一起! 那头小黑龙。 就钟山上那头小黑龙。 她是东海龙王?! 统御东海的绝世妖王?! 这么说的话,当时在钟山之上,自己竟然在妖王眼皮子底下转悠了一圈,还和妖王做了一场交易?! “等等。” 宁无猜咽了咽口水,紧接着看向一旁愤愤不平的敖戬:“你是东海龙王,那他就是你的……儿子?!” “儿子?我可没有这么个好大儿!若不是钟山神留下话来,我都不想……” 阿离眉头一挑,露出些许烦躁之色,紧接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老成的神情,抱着肩膀轻哼道:“他是前任东海龙王的儿子,当年龙族与南国开战也是因为他愚蠢的上了当,托他这位大孝子的福,上一任龙王重伤不治,十年前就去世了,如果硬要算的话他应该算是我的……” 敖戬沉声道:“舅舅!” 阿离则是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冷哼了一声:“表的。” 敖戬反唇相讥道:“随你,但这件事不可能任由你做主!被囚禁这么多年的是我,单单一个蔡元常,如何能平息我的怒火?!别说是我不答应,其他的长老也不可能答应!” “愚蠢。” 阿离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本以为你这些年多少能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说着,阿离指了指宁无猜:“夔门风云卿。” 紧接着又指了指陆红袖:“南国镇海卿。” “再加上南明剑府的剑眉卿,南国三大天卿,我龙族如今就只有我一位妖王,把怒火殃及到普通人身上,你是想要和南国拼个鱼死网破,然后让我整个东海龙族为你的愤怒而陪葬么?!” 长袖一挥,随着最后一声怒音炸响,阿离那稚嫩的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威严。 敖戬皱了皱眉头,声音虽然微弱下来,但仍是不依不饶道:“我们可以和其他妖族合作……” “或者也可以选择跟我们合作。” 宁无猜急忙开口,打断敖戬的话,对着敖戬轻轻一笑,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的事。 以阿离的年纪来讲,她还是条幼龙,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修为,所以很显然这是钟山神留下来的某种手段。 烛龙掌控时光之道,当年钟山神自知命不久矣,定然是通过时光之道看到了未来的一些画面,这才为龙族留下了这样的后手。 而十年前龙族之所以与人族停战,立下约定,很显然是因为当时的东海龙王去世,而龙族凋敝,再无第二尊妖王,迫不得已只好认怂休养生息。 紧接着便是阿离掌控了钟山神留下的后手,拥有了妖王的的力量,成为了新的东海龙王…… 看到敖戬微微皱眉,宁无猜继续说道:“先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被囚禁这么多年,恨人族入骨,但罪魁祸首始终是蔡元常。” “眼下南王病入膏肓,若是你执意开战,可能会杀掉很多人族,但如此一来远在洛都的二皇子就会顺理成章的继位,蔡元常是他的老师,依旧会活得好好的,直至南国破灭……” “在整个过程中,生灵涂炭不说,三大天卿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或许你们能成功颠覆南国,但我想想,你们大概要付出九成龙族的性命吧。” 说着,宁无猜笑吟吟的看着他:“付出九成龙族性命,还有可能杀不死最后的罪魁祸首,你觉得值么?” 敖戬脸色微微一动,那双犀利的竖瞳缓缓扩张,金色消退,缓缓恢复成了人类的眼眸:“你在威胁我么?” “不是威胁,是共赢。” 宁无猜笑道:“人族何其之多,妖族何其之多,南国于人族来说不过是一隅之地,龙族对于妖族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不如合作。” “想必妖族也有觊觎你们龙族地位的吧?弱肉强食,和南国开战过后,你们活下来的龙族,处境怕是也不会很好……” 说着,宁无猜指了指身旁的陆红袖说道:“不过,和我们合作就不一样了……这位是南国的玉致公主,想要让蔡元常付出代价,那就不能让二皇子继位。同样在竞争皇位,我们和二皇子算是敌人,而你们和蔡元常也是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我们合作,我们会给你们龙族一个满意的交代,而龙族也可以休养生息。” 陆红袖闻言点了点头,眉宇间透着英气,桃花眸闪烁着开口道:“本宫可以承诺,若我继位,蔡元常及其同党皆会株连处死,并修订南国律法,龙族与海妖和我南国子民一样受到律法保护,甚至人与妖可以在东海开设海市贸易,互通有无。” 字字铿锵,带着决然而又笃定的气势。 敖戬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人类,不得不说,你说服我了。” 见到敖戬松口,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阿离走到敖戬身旁飘起来,小手点住敖戬的额头开口道:“既然这样,那就这样了,先把你的龙魂引回去,再商谈合作的事……” 随着一阵淡淡的蜃雾流动,微弱的金光在阿离手中绽放,聚精会神望着这具人类身躯的额头。 然而,随着阿离手掌抬起,从王小虎额头喷吐而出的却不是金光灿灿的龙魂,而是一团幽黑色如同夜空的雾气! “嗤!” 一只白骨雕成的匕首捅入腹部,透着金光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大地上。 “昂吟~~~~~” 阿离瞳孔骤然缩紧,猛然昂起头来,随着周身爆发出一阵强横的气浪,双马尾飞舞而起,发出了一串痛苦而又凄厉的龙吟! 敖戬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看着自己的人类躯壳被劲风刮得血肉粉碎,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东海龙王,娘娘向你问好……” 第两百七十章 以国为阵 “处死蔡元常,此事到此为止。” 就在下面的气氛凝固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威严而又柔和的声音,随着那庞然扭动的身躯沉降,紧接着便化作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落在地面上。 黑色而又宽大的衣衫猎猎,狗啃式的刘海和双马尾随风舞动,露出了那张稚嫩的面庞。 一双傲然中透着些许不耐烦地黑亮眸子扫过众人,摆了摆手,算是为这件事定下了最后的基调。 “你你你你……” 宁无猜顿时瞠目结舌的指着对方,大脑瞬间就宕机了! 阿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将眼前这个小萝莉和之前盘踞在高空的那头庞然大物联系到一起! 那头小黑龙。 就钟山上那头小黑龙。 她是东海龙王?! 统御东海的绝世妖王?! 这么说的话,当时在钟山之上,自己竟然在妖王眼皮子底下转悠了一圈,还和妖王做了一场交易?! “等等。” 宁无猜咽了咽口水,紧接着看向一旁愤愤不平的敖戬:“你是东海龙王,那他就是你的……儿子?!” “儿子?我可没有这么个好大儿!若不是钟山神留下话来,我都不想……” 阿离眉头一挑,露出些许烦躁之色,紧接着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老成的神情,抱着肩膀轻哼道:“他是前任东海龙王的儿子,当年龙族与南国开战也是因为他愚蠢的上了当,托他这位大孝子的福,上一任龙王重伤不治,十年前就去世了,如果硬要算的话他应该算是我的……” 敖戬沉声道:“舅舅!” 阿离则是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冷哼了一声:“表的。” 敖戬反唇相讥道:“随你,但这件事不可能任由你做主!被囚禁这么多年的是我,单单一个蔡元常,如何能平息我的怒火?!别说是我不答应,其他的长老也不可能答应!” “愚蠢。” 阿离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本以为你这些年多少能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说着,阿离指了指宁无猜:“夔门风云卿。” 紧接着又指了指陆红袖:“南国镇海卿。” “再加上南明剑府的剑眉卿,南国三大天卿,我龙族如今就只有我一位妖王,把怒火殃及到普通人身上,你是想要和南国拼个鱼死网破,然后让我整个东海龙族为你的愤怒而陪葬么?!” 长袖一挥,随着最后一声怒音炸响,阿离那稚嫩的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威严。 敖戬皱了皱眉头,声音虽然微弱下来,但仍是不依不饶道:“我们可以和其他妖族合作……” “或者也可以选择跟我们合作。”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宁无猜急忙开口,打断敖戬的话,对着敖戬轻轻一笑,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的事。 以阿离的年纪来讲,她还是条幼龙,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修为,所以很显然这是钟山神留下来的某种手段。 烛龙掌控时光之道,当年钟山神自知命不久矣,定然是通过时光之道看到了未来的一些画面,这才为龙族留下了这样的后手。 而十年前龙族之所以与人族停战,立下约定,很显然是因为当时的东海龙王去世,而龙族凋敝,再无第二尊妖王,迫不得已只好认怂休养生息。 紧接着便是阿离掌控了钟山神留下的后手,拥有了妖王的的力量,成为了新的东海龙王…… 看到敖戬微微皱眉,宁无猜继续说道:“先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被囚禁这么多年,恨人族入骨,但罪魁祸首始终是蔡元常。” “眼下南王病入膏肓,若是你执意开战,可能会杀掉很多人族,但如此一来远在洛都的二皇子就会顺理成章的继位,蔡元常是他的老师,依旧会活得好好的,直至南国破灭……” “在整个过程中,生灵涂炭不说,三大天卿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或许你们能成功颠覆南国,但我想想,你们大概要付出九成龙族的性命吧。” 说着,宁无猜笑吟吟的看着他:“付出九成龙族性命,还有可能杀不死最后的罪魁祸首,你觉得值么?” 敖戬脸色微微一动,那双犀利的竖瞳缓缓扩张,金色消退,缓缓恢复成了人类的眼眸:“你在威胁我么?” “不是威胁,是共赢。” 宁无猜笑道:“人族何其之多,妖族何其之多,南国于人族来说不过是一隅之地,龙族对于妖族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不如合作。” “想必妖族也有觊觎你们龙族地位的吧?弱肉强食,和南国开战过后,你们活下来的龙族,处境怕是也不会很好……” 说着,宁无猜指了指身旁的陆红袖说道:“不过,和我们合作就不一样了……这位是南国的玉致公主,想要让蔡元常付出代价,那就不能让二皇子继位。同样在竞争皇位,我们和二皇子算是敌人,而你们和蔡元常也是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我们合作,我们会给你们龙族一个满意的交代,而龙族也可以休养生息。” 陆红袖闻言点了点头,眉宇间透着英气,桃花眸闪烁着开口道:“本宫可以承诺,若我继位,蔡元常及其同党皆会株连处死,并修订南国律法,龙族与海妖和我南国子民一样受到律法保护,甚至人与妖可以在东海开设海市贸易,互通有无。” 字字铿锵,带着决然而又笃定的气势。 敖戬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人类,不得不说,你说服我了。” 见到敖戬松口,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阿离走到敖戬身旁飘起来,小手点住敖戬的额头开口道:“既然这样,那就这样了,先把你的龙魂引回去,再商谈合作的事……” 随着一阵淡淡的蜃雾流动,微弱的金光在阿离手中绽放,聚精会神望着这具人类身躯的额头。 然而,随着阿离手掌抬起,从王小虎额头喷吐而出的却不是金光灿灿的龙魂,而是一团幽黑色如同夜空的雾气! “嗤!” 一只白骨雕成的匕首捅入腹部,透着金光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大地上。 “昂吟~~~~~” 阿离瞳孔骤然缩紧,猛然昂起头来,随着周身爆发出一阵强横的气浪,双马尾飞舞而起,发出了一串痛苦而又凄厉的龙吟! 敖戬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看着自己的人类躯壳被劲风刮得血肉粉碎,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东海龙王,娘娘向你问好……” 第两百七十一章 天下局 “哗……” 巨浪排空,随着暴雨一并拍击在崖岸上,白浪翻卷着露出崖壁上坑洼不平的礁石。 长发披散,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那狼狈的身影逐渐在金色的龙眸中的龙眸中缩小,只剩下风雨晦暗,随着浪花海水起伏的衣袖,和飘在海水中的船体残骸。 “昂吟~~~~~~” 随着一声龙吟,庞大的脖颈从海水中拱起,成片的海水宛若瀑布般从鳞甲两侧倾下。 闪电狂舞,倒映在那双狼狈且平静的严肃双眸中,在风雨中定格成了一道无法磨灭的黑影。 “啪。” 黑子落下。 过往的画面在瞳孔中轻轻波动了一瞬,转眼间便破碎成了一团云烟,在眼前拨云散雾般消散,只剩下面前的这盘残局,和耳边悦耳的鸟鸣声。 风和日丽,春桃抽枝吐蕊,和风摇曳着。 鸟儿在树上跳来跳去。 花白的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老者独自坐在楼阁之上,竹帘随风摇曳,老迈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双眸微垂,望着面前的这局棋。 棋盘上白子寥寥,被大片的黑子割据,而在边角的余子旁边,黑色更是形成了围困之势,不消两三子便能彻底将这一小片余子彻底吃下…… “有事?” 蔡元常坐在楼阁之上,侧了侧脸颊,却没有抬头。 听到蔡元常的声音,一团漆黑的身影逐渐在身后的阴影中扭曲,随着阳光的移动缓缓显出身形。 勾人的嘴角轻翘,被黑袍包裹着的窈窕身影在黑暗扭动,走向蔡元常:“不愧是权倾朝野的蔡相啊,明明不过是个凡人,但每次都能发现奴家~” 那声音婉转慵懒,尾音轻挑,带着一股勾人的味道。 蔡元常面容却古井无波,伸手再度从棋盒中捏起了一颗黑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人生如棋,我是棋手,自然知道棋子什么时候会在哪个位置……” 那身影银铃般轻笑了一声,缓缓走到蔡元常身旁,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蔡相说的未免也太过玄奥了,奴家听不懂呢,不过,蔡相一个人下棋未免也太过枯燥了,要不要奴家,陪你啊~” 说着,那双纤纤玉手在蔡元常的脸颊撩拨而过,黑袍垂下,带着魅惑意味的红唇在蔡元常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 蔡元常却是轻轻转过头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与老夫对弈,你恐怕还不够格。” “啪。” 一子落下,顿时一道接一道的流光划破天际,如同冉冉升起的新星一般,带着惊人的气势向某个方向交汇而去。 风云鼓荡,吹荡着蔡元常那宽大的袍袖,随着那宛若老树根的手指落下,再度从棋盒中捏起一枚白子来。 面不改色。 仿佛一切都恰如他所料一般。 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手执白子,轻轻转动,随着那黑袍人收敛起笑容坐到对面,蔡元常紧接着开口道:“况且,谁说老夫是在一个人下棋?” “啪。” 白子落定,蔡元常抬起头来凝望着远方,老迈的双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开口道:“原来是夔山么,走了一步好棋啊,思来想去,唯有漏算了这一招……” 紧接着蔡元常再度捏起一枚黑子,思忖良久搁置在棋盘另外一角:“啪。” “啪。” 一子落下,两声轻响。 西凉,黑衣男子轻轻扔下一枚黑子,鬼气森森的长发披落在肩头,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轻轻抚摸着手腕上停留的乌鸦,手指在顺滑的羽毛中滑过,望向面前散乱无状的棋盘,若有所感的望向北方。 “啪。” 北燕,乡野间的村夫坐在老榕树下,将一枚白子摁定,棋盘纵横十九熠熠生辉,抬起斗笠望向南国方向,明亮的眸光中似乎倒映着万千星河。 乱发飘飘,仙风道骨。 然而下一秒却被一名手持擀面杖的妇人满脸怒意的揪着耳朵,拽回了院子里。 川流割裂,群山动荡,一瞬间竟有无数人同时落子! 群星攀升,云陆天旋浩转。 一只飞鸟乘着狂风展开双翼,透过重重云海掠过洛都,带起一阵微风刮过还在轻颤的枝头。 “啪。” 蔡元常又是一枚黑子落定,果决的落在棋盘上。 风云陡变,些许寒意从空气中传来,夹杂在微风中透着泥壤的味道。 竹帘轻轻摇晃着,在对面黑袍人无聊的目光中,蔡元常伸手摸了摸白色棋盒的白子,刚想落子却陡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寒风呼啸而过,蔡元常展开手掌,任由手中的白子落入了棋盒之中,发出“哗啦”一声轻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木栏前,望向远方际会的乌色云海。 这里是全洛都数一数二高的地方,站在这里,正好可以将整座洛都的景色全部收入眼中…… 望着奔跑的路人,慌张收摊的小贩,上一刻还惠风和畅的洛都一瞬间似乎乱成了一片。 而站在这里,下面的那群人就渺小得如同蚂蚁一样。 追求,**,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奢侈的东西,任由当权者摆弄捏塑,最为愤怒的时候也不过是大声抗议罢了,同样是凡人,他却可以轻易的捏死这群人,而这群人却对他无可奈何。 “赢了?” 看到蔡元常终于不再落子,那黑袍人轻笑了一声,黑袍下交叠的两条大长腿抬起,走到了蔡元常身旁。 黑色的袍子帽檐在风中簌簌抖动,露出了半张精致而又魅惑的下脸。 蔡元常望着远方,手指一声声轻敲着木栏,沉默了片刻后严肃的嘴唇才微微一动:“输了。” 长风几万里,宽袍和胡须在风中飘扬。 云州方向乌云密布,尽管看不到云州真实的模样,但蔡元常知道,有一场雨正在落下……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蔡元常转身走入屋内,眼神淡淡的看了一眼黑袍女:“去云州拦住陆红袖,我会让陆山君登基。” “啪嗒……啪,啪嗒啪嗒……哗哗哗……” 滂沱大雨降下,将洛都笼罩在一片烟雨茫茫之中,随着门扉开启的声响,一辆马车在雨幕中飞驰着奔向皇宫。 竹帘轻摇着,风雨被风吹得微斜,穿过楼阁落在了棋盘之上。 黑子,白子,上面悬挂着晶莹的水珠。 穿着黑袍的窈窕身影坐在暗室中,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低头凝望着面前的棋盘。 “轰隆隆!” 一道闪电在云层中闪过,照亮了整座洛都。 刺目的闪电中,竹帘在风雨中乱摆,影子在墙壁上摇摇晃晃,随着那窈窕身影抬手缓缓伸向棋盘,身后数条摇曳的黑影在墙壁上瞬间展开。 “哗啦啦。” 满盘棋子被陡然扫落,黑子白子乱跳着落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久久不息的脆响…… 第两百七十二章 王与王(上) 随着千川水汽聚集,黑压压的云海低垂。 风云际会。 眨眼间大雨滂沱落下。 雨水从天际密密麻麻的坠落,在黑鳞和龙瞳上激荡起白色的水花,将鳞甲缝隙中的血水冲刷而下,也将那庞大的身躯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 然而如此滂沱的大雨却无法熄灭这片荒芜之地的烈火,左天鸿仍旧踏着狂野的火舌,嘴角扯出兴奋的笑容,无人可挡! 望着那不断接近阿离的身影,宁无猜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急忙看向诸葛长老,急声道:“不能让他……”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堵在喉头戛然而止。 瞳孔轻轻缩紧,他突然意识到,自始至终玄铁剑冢的目的便与他们不同,不让左天鸿成功是为了不让二皇子成功登基,让陆红袖能够得到龙族的帮助,而这些都与玄铁剑冢无关…… 她们和左相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然而杜暮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重剑顿落在地面上,指向远处那庞然的身影:“宁公子,那条龙是你的朋友吧?” 说着,揉了揉手腕,杜暮乔一把将重剑提起扛在肩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在不老乡救了我们一命,眼下你想救你的朋友,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诸葛长老伸手将斗笠抛飞,轻轻提起地面上的玄铁重剑,看向宁无猜淡淡开口道:“我们玄铁剑冢恩怨分明。” “莫不是小瞧我们?” “就是,别小看人啊!” “过分!” 随着一柄又一柄重剑扬起,宁无猜眼中错愕的神色微微闪过,转头看了一眼颤抖着肩膀笑出眼泪的虞青梅,嘴角不由得也跟着勾起一抹笑意。 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浮现出认真的神色,看向那踉跄着恢复右腿和右臂的身影,白袖漫卷,一柄雷光闪烁的长剑缓缓在手中浮现:“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知命。 天卿之下的最强者。 如果说对方是一头重伤的猛虎,那他们这一群人顶多不过是嗅着腥味而来的秃鹫! 六道,点星,天门,甚至还有一群才刚刚踏入玉桥! 横跨了四五个大境界,他们这群秃鹫,却妄图迫使猛虎望而却步,在对方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殿下!你去……” 脚下雷弧浮动,乱发如风,宁无猜回头望向陆红袖。 然而话还没说完,紧接着便听到陆红袖果断点头,红袖飘飘的提剑飞奔:“我明白!” 点了点头,身形交错,不需要更多的嘱咐,陆红袖就已经明白了宁无猜要她去做什么…… 没有丹药,没有法宝加持,他们不可能战胜一位知命,哪怕是一名重伤的知命! 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去拖时间。 争取时间,令她去完成一件……唯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 “轰!” 重剑轰鸣,身后一头赑屃昂首走出,随着脚步撕裂大地,掀起猛烈的狂砂碎石向左天鸿迎头劈下! 诸葛长老那看起来纤细的手臂在这一瞬间似乎膨胀了两三圈,长发飞舞,清秀的脸颊上也浮现出狰狞的青筋,银牙轻启吼出了一阵怒嗓! 然而左天鸿却仅仅是皱了皱眉,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合眼的垃圾一般,伸手轻轻向半空中抓去。 “铿!” 伸手紧紧抓住沉落的重剑,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般的声响,脚下龟裂的荒土中骤然震起大片尘土。 紧接着,朵朵烈焰中脚下的裂隙中飞出,在他的身后形成了重重炽日光轮,将飞来的重剑统统融化成了一滩铁水,明亮而又炽热的落在了地上,缓缓流淌。 歪了歪脖子,左天鸿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望向面前的诸葛长老,指缝间缓缓飘飞起狂野的火焰,炙热的高温将手中重剑化作了一片炽红,缓缓变形。 空气在高温中晃动。 左天鸿乱发飞舞,眼眸锐利的冷笑道:“玄铁剑冢,你们怕不是活腻了!连这种事都敢插手!” 诸葛长老咬了咬牙:“倒行逆施,罔顾人命,我玄铁剑冢既然看到了,就绝不可能坐视不管!与其他的无关!” “好!很好!” 手中的重剑如同岩浆瀑布一般,夹杂着烈火从左天鸿手中流淌而下,左手猛然一挥,脚下磅礴的荒芜之地中猛然飘飞出万丈烈火。 像是抽飞一只小虫子般,将挡在诸葛长老前的赑屃一巴掌抽碎,紧接着一块锐利的碎石飞起,化作一道流光将诸葛长老穿过,尘烟滚滚的将诸葛长老钉落在远处残存的山体上! 左天鸿脚步未停,挥了挥手,身后夹杂着火浪的劲风呼啸而出,吹向身后那群玄铁剑冢的女弟子,不屑的笑道:“看来云州这边确实督管不严,就连一个二流宗门也敢挑衅镇妖司了,真是笑话……” 随着火焰浩荡,**着的脚掌缓缓落在地面上,左天鸿轻轻眯了眯眼睛,看向狼狈吐血的诸葛长老:“留你一命,等此间事了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玄天剑冢是如何灰飞烟灭的,让你后悔自己今天的举动,发自内心的忏悔自己的愚蠢!” 长发轻扬,左天鸿浑身缭绕着烈焰,仿若神明睥睨着四方。 六道境在他的面前也不过像是孩童一般弱小,对方奋力发出的一击,在他手中也如同纸糊般轻易撕碎。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区区知命境,口气好大啊,吃韭菜了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卿呢!” 狂妄! 嚣张! 左天鸿眉头一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火气。 眼眸燃烧着被冒犯的怒意,烈焰在肩头流淌而过,如同在空中展开了一道烈火披风,缓缓转过身来。 眼前荒芜之中残留着些许火焰,虞青梅身后浮荡的腾蛇星蕴昂首,将那群玄铁剑冢的女弟子护下,青衣浩荡,横着拳头,青丝在风中浩浩飞扬。 腾蛇星蕴嘶鸣,风涡般的双眼露出璀璨星光。 望着眼前的虞青梅,左天鸿脸色微微变化,紧接着转过头来,看向远处蒙蒙细雨中那庞大的身躯。 “抱歉。” 宁无猜扶着右胸被贯穿的诸葛长老缓缓站起身来,手中长剑铮鸣着爆发出道道雷弧,抬脚将那染血的石剑踩碎,长发飞舞着掠过的眼眸认真眯起:“此路不通!” 第两百七十三章 王与王(下) 长发在火屑中扬起,左天鸿回望着宁无猜,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笑容,扭了扭脖子,伸手将身上那破破烂烂的火麒麟服撕下,露出精壮**的胸膛。 也不驱使灵力阻挡,就这样任由雨水砸落在身上,又被身上飘动的火焰蒸发成一团白雾。 慢慢转过身来,左天鸿轻笑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同路人的……想想看,将龙族踩在脚下,我们就拥有了整个南国和整片东海!” “龙吟与烈火蔓延过的地方,都将被我们收入囊中!” 烈火在地缝中腾飞,环绕着左天鸿的身影,照亮了他那双兴奋的眸子:“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长生虚妄,千年之后所有人都尘归尘土归土,但屹立于那段历史顶点的人却永垂不朽,将被后来者铭记!” “一统千疆,届时你我皆可封侯称王,名垂青史!” “届时史书会这样记载!” 左天鸿双手缓缓摊开,似乎是在享受,闭起双眼开口道:“御龙王左天鸿,虽出身微末却有鸿鹄之志,入镇妖司,十年而就镇妖司司首之位,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后又征服龙族于东海之滨,助南王陆山君一统河山,重现始皇之治,卓比云皇之功……” 他不仅是要征服龙族,成为位高权重的权臣,更要令自己名垂青史,功比人族帝皇! 他要将自己的事迹流传至后世! 千年,万年,十万年之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卿与这辉煌盛极的南国或许早已灰飞烟灭,但他左天鸿的名字将伴随御龙王三个字永远流传下去! 翻开史书,就能在历史的长河中找到他的名字,记载着他曾以一己之力征服龙族的壮举! “你也配?” 宁无猜双眼闪过一抹雷光,望着在雨中放声的左天鸿,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嗤笑,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始皇一统天下,金戈铁马,人与妖尽皆俯首称臣,有气吞山河,横扫八荒之势,堪称千古人主! 云皇平定乱局,重整山河,挽救人族于水火之中,力拔山兮气盖世,更是不世霸王! 左天鸿不过是一个听人行事的小喽啰,空有一身知命境界,做的却竟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种卑鄙如同蛇鼠的货色,也敢功比人族帝皇?! 望着缓缓睁开双眼的左天鸿,宁无猜一字一顿道:“组成人族历史的,值得在史书中被歌颂的,如果全是你这样的垃圾,那我还真为这样的历史感到悲哀!” 左天鸿看着他,却是突然笑出声来:“幼稚,历史本就是成王败寇,你从历史中看到前人的光辉形象,但背地里指不定是如何的卑鄙龌龊,能够成就一番伟业的人都一样,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手染鲜血的走到今天。” 说着,左天鸿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烈火红莲绽放,右手手臂也缓缓凝聚而出:“看来是风云卿把你们保护的太好了,才会让你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没办法达成共识,还真是遗憾……” “说够了么?” 宁无猜望着他,手中的长剑蜿蜒出道道雷光,白衣在雨中袂动。 人性本恶。 所有人都很自私。 这些歪理邪说他上辈子就听够了! 倡导所有人都应该自私卑鄙的人,就应该一辈子都不被人所爱! 渴望别人赞同恶性还自认为人间清醒的人,就应该让他们被同样的恶行对待! 仇恨,贪婪,狂傲,嫉妒……这些东西就像是寄生虫一样,根植在人类的灵魂里,所有人都会被它们蒙蔽了双眼,哪怕是善良的人也会因此行差踏错。 但这并不证明着人性本恶。 人不是因仇恨,贪婪,狂傲,嫉妒这些东西才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是靠宽容,诚信,善良,智慧,勇气……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住在腐烂中的蛆虫看什么都很腐烂,满身阴暗,你说的这些不会让你看上去光辉半分!只能让我看到你曾经的人生到底有多可悲!”宁无猜冷笑着,一步一步的向左天鸿走去。 左天鸿的表情微微一变,捏了捏拳头,紧接着身上的烈火熊熊,双眼锐利的眯了起来:“蚍蜉撼树。” “燕无涯也这么说过。” “结果他死了。” 宁无猜话音落下,白衣簌簌袂起,踩着雷光飞快接近,白袖卷动眨眼间便掀起了成千上万道剑光,向着左天鸿挥洒而去。 左天鸿眸光不变,屹立在雨中。 轻哼一声,脚下的裂隙中地火激涌而起,转瞬间便将那片挥洒过来的剑光燃成了一片虚无。 身后狂风大作,青衣浩荡卷着风蛇轰然砸下! 拳头卷着狂风穿过雨幕,轰击在左天鸿的背脊上,却仅仅是让肌肉稍微变形。 左天鸿脚下微微一动,回手抓住虞青梅的手臂,周身的火焰下意识的就要浮动而起。 目光却陡然一变,脸上露出了暴怒的神色,伸手猛地将虞青梅像是炮弹一般甩了出去! 青衣在风中簌簌作响,磅礴的力道形成了一道沟壑,直到轰然撞击在崖壁上,烟尘弥漫,虞青梅的身形颠簸了一下,才算是终于停下来。 紧接着左天鸿猛然抬起双手,脚下泥土寸寸龟裂,狠狠地将从天际落下的巨大石锥抓住! 诸葛长老怒吼着,倾尽全身力道镇压而下,巨大的石锥像是从山体上削落的巨大石剑,黝黑嶙峋。 左天鸿倒退了半步,澎湃的火劲在手臂上蜿蜒鼓动,目次欲裂的望着那雨幕中巨大的黑影:“你敢?!!!” 在那滂沱的雨幕中,巨龙奄奄一息匍卧着,宛若小山一般的眼皮低垂下来,身上锁链重重将它束缚在大地之上。 而一袭红衣却如同在这荒芜大地中盛开的火莲一般,衣袂燎燎,不知何时出现在巨龙面前。 千川錾龙大阵。 千川錾龙。 本就是数百年前皇室为了囚禁龙族,迫使对方签订契约守墓的大阵。 一日不签订契约,大阵便一日不会解开。 伸手轻轻抵在巨龙的龙吻处,没有理会身后愤怒得快要发狂的左天鸿,冰凉而又光滑的龙鳞触感传入掌心。 陆红袖缓缓张开那双桃花眸,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代表着血契的符箓层层在掌心舒展蔓延,宛若一朵鲜红的海棠缓缓盛放,吞吐着虚幻的红色血气…… 敢? 她当然敢!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再有她这般资格! 这是唯有她才能做到的事情! “龙王阿离,本宫在这里愿与你签订契约,此后荣辱与共,甘苦共尝!若我为女帝,视龙族与海族同为我南国子民,同样受到我南国律法庇佑!若我为女帝,可于云州开设海市,龙族与海族同样可与我南国经商往来!若我为女帝,我南国将是龙族与海族最坚定的盟友!本宫一日在位,此约一日不破!你可愿代表龙族,护我南国,共壤千年万年?!” 红衣飘飘,字句铿锵,少女渺小的身形站在巨龙那庞大的身躯之下,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与气势! “不!!!” 随着左天鸿愤怒到抓狂的嘶喊声,巨龙那硕大的龙眸缓缓张开,宛若两轮皎皎明月,倒映着陆红袖那一身红衣。 “嘣!” “嘣嘣嘣!” 起先是一根,继而是数十根,百根,千万根! 巨大的锁链如同锈铁一般土崩瓦解,化作了铁屑,沿着巨龙那嶙峋拱立的背脊鳞甲倾落到了地上。 “昂吟!” 巨大的龙角延伸向天际,吹散了漫天的暴雨,发出愤怒的嘶吼!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却有一道红衣如火的身影站在巨龙的头颅之上,长发在风雨中飞舞,眉心烙印着一朵血红色的莲花,桃花眸倒映着脚下的荒芜。 她是陆红袖。 她是陆槐的女儿。 她是……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南国女帝! 第两百七十四章 你也配叫知命 “昂吟~~~~~~” 阿离那庞大的身躯在雨幕下舒展,发出了自由的怒吼,巨大的龙爪震裂荒壤,低头怒视着脚下的左天鸿。 它的状态并不好。 绿色的丝线沿着龙腹一直蔓延到龙吻处,这让她无法喷吐出龙息,如同苍山般起伏的脊背之前也被那些锁链开了数个大洞,隐约露出森白的龙骨。 滂沱的大雨降下,里面似乎掺杂着之前的那种毒,不断腐蚀着她的鳞甲,恶化着她的伤势,让她身上的伤势久久无法愈合! 鲜血顺着鳞甲淌下,像是披落了一层红雨一般,尽管看上去气势十足,但此刻的她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轰!” 随着烈火将那块巨大石锥熔成一地岩浆,左天鸿赤红着双眼,将诸葛长老的半边身子打爆,像是野兽般将其甩了出去。 诸葛长老躺在雨幕下,费力的将身上流出的脏器和肠子塞回体内,狼狈的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瞬间,多亏她觉醒的天眼通观察入微,才让她提前反应了过来,身体在空中扭了一下。 不然刚才左天鸿那一拳打爆的就不是她的肩膀,而是她的脑袋了! “不!!!” 左天鸿双眼通红,怒视着黑龙上那红衣飘飘的身影,愤怒无比的怒吼道:“小偷!强盗!那应该是属于我的!!!那本应该是属于我的!!!” 谋划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最后却被陆红袖夺取了最后的果实! 这就像是打游戏马上要五杀了,结果旁边蹿出个男刀抢了你的五杀,气得你砸键盘退游戏,正歇斯底里呢,突然医院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恋爱十年的女朋友要生娃了,结果你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打出租车,刚打好一辆结果被前面的小情侣截了胡,气得你破口大骂只好打了个滴滴,然后坐着滴滴赶到医院,好不容易到了手术室门口,医生说恭喜你啊,然后把你女朋友从手术室推出来,抱给了你一个大眼睛厚嘴唇的黑人宝宝…… 左天鸿双眼通红的咬着牙,气得双手都在剧烈颤抖,面庞扭曲而又狰狞,仿若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嫉妒和愤怒几乎催垮了他所有的意志,此刻的他再也不复之前游刃有余的模样! 宁无猜扶着嘴角染血的虞青梅站起身来,咧嘴笑了笑:“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左司首高风亮节啊!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反派死于话多知不知道?” “你算计我!” 左天鸿双眼凶狠的望向宁无猜,什么慷慨陈词,什么正气凛然,这小混蛋说这些话不过是在替玉致公主争取时间罢了! 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伎俩,却恰好切中了他的傲慢! 算准了他大局已定的心态,不会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利用他心通和宿命通来观测未来! 宁无猜冷冷一笑,白衣飞舞:“也不都是算计,至少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靠着骨子里的劣性才能活下去的垃圾,真的恶臭难闻到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左天鸿顿时想吃了屎一样脸色难看,双手咯咯作响,望着那庞然大物般的黑龙,浑身腾然燃起了火光万丈:“没关系,把你们杀了……把你们都杀了,龙族依旧会臣服在我的脚下!” 说着,左天鸿望着眼眸中流露出虚弱的黑龙,火光缓缓在背后盛放,咧开森白的牙齿狞笑道:“身受重创,又中了剧毒被剥夺了龙息,即便是妖王,又能发挥出几分实力呢?你们所做的一切除了激怒我,让你们多挣扎一段时间,死的更惨以外,毫无其他意义!” “昂吟~~~~~” 龙吟声在暴雨中猛然震颤,嶙峋摇曳的龙尾在地面上拖拽出巨大的沟壑,震得大地发出隆隆巨响,紧接着身躯在地面上腾跃而起,龙血飞洒中宛若一尊黑色山岳轰然镇下! 左天鸿双目闪过一丝狠色,双手高举着接住那足以捏碎山峦的龙爪,浑身烈焰奔腾,发出了宛若天崩地裂般的沉响! 长发披在在**的背脊,雨水飞溅,乱发散乱的狂舞! 宁无猜双手猛然张开,道道雷符在掌中旋转,下一秒炽目的雷霆击穿了雨幕,向着左天鸿飞射而去。 然而左天鸿却仿佛早有预兆一般,嘴角轻轻挑起,身侧的烈火铺天盖地的涌去,转瞬间便将那雷光吞没,燃成了一地红亮色的铁水…… 道道烈焰在手臂上旋舞,左天鸿喉咙中传来了野兽般的闷吼,紧接着道道青筋凸显,脚下的荒芜也猛然震颤,从裂缝中腾飞起无数烈焰,将四周映得一片赤红! “轰!” 将巨大的黑龙身躯扔得侧飞出去,左天鸿发泄般的嘶吼着,望着在雨水和烈焰中滚动的庞大身躯,发出了不可一世的狂笑:“空有妖王的身躯,却毫无妖王的经验与实力,妖王也不过如此!还有谁能阻我?!” 被打到肉身爆炸的诸葛长老,身受重伤的大师姐,灵力枯竭的自己,现在就连阿离也因为重伤落入下风…… 宁无猜微微喘息着,任由雨水打湿了眼眸。 阿离实力下滑到这种地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眼下左天鸿已经被他们激怒,除了竭力争取时间死战,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陆红袖抓住阿离的角,随着阿离晃动着头颅,庞大而又修长的身躯微微起伏着重新站起,对着左天鸿怒目而视。 感受着体内仅剩浅浅一层的灵力,宁无猜深吸一口气,白袍摇曳着将陆红袖的剑牵引过来,落入手中。 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大师姐,站在自己身旁。 纤纤玉手握住腰间的玉葫芦,青衣漫卷,长发贴在脸颊两侧,精致的面庞看向自己,满是坚定…… 大雨滂沱的落下,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气,就在左天鸿狞笑着,准备将眼前这些坏他好事的小兔崽子全部宰掉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轻笑。 “只会欺负欺负几个小孩子,你也配叫知命?” 第两百七十五章 妖术和道法 “小师叔?!” 望着从空中青衣袂袂落下的身影,宁无猜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长发披散在肩头,用一截青绳轻轻系在脑后,随风飘动,露出了一张美人面庞。 “小宁儿,小青梅,别来无恙啊~” 任南枝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先是带着些许轻蔑的看了一眼左天鸿,紧接着看向旁边的蜃龙阿离:“果然是龙族啊,我记得当初好像见过你,你是跟在钟山神旁边的那头……” 蜃龙阿离的身躯缓缓缩小,凝成了一副娇小的萝莉身躯,步履踉跄的靠在陆红袖怀中,轻哼道:“我见过你,你是当年的那只臭狐……” “咳咳!” 任南枝连忙咳嗽了一声,身后背着的斗笠晃动,紧接着目光慵懒的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对了,你们这一路的事我在山上也听说了,小宁儿干的不错。” 宁无猜有些讶异:“小师叔,你不是说过你打死都不下山的么?” 任南枝闻言顿时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蹙眉抱怨道:“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虞乘风那个混蛋走的时候也不消停,别人设个套就把他骗去西凉了,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临走时说看到了未来某个片段,你们两个在云州有危险,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你也知道你们李叔,早就半废了,现在连经阁都出不去,我虽然不想下山,但眼下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亲自来跑一趟了~” 虞青梅闻言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小师叔,掌门老头去西凉做什么?” 任南枝那张美人面庞上顿时嘴角轻轻挑起,笑着摆了摆手:“一点小事,没什么,等处理完也就回来了……” 还没等宁无猜开口,远处顿时传来一阵灼热的火浪:“你们聊够了没有?!” 左天鸿眸光森然,双拳在胸前相击,顿时激溅出一片如同岩浆般的火光,照亮了任南枝那张看起来有些娇弱的面庞:“这是哪来的小白脸大放厥词,你要替这几个小兔崽子出头?!” 任南枝捏着下巴笑了笑,没有理会左天鸿,反而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问道:“知道什么是知命么?” 宁无猜想了想:“修炼一途,气初感,辟灵海,通玉桥,撞天门,点繁星,启星蕴,开六道,知本命……勾连天地脉络,定下本命之物,将六种神通融入灵根,以神为笔,以气为墨,以精为纸,结合星蕴泼洒大道图卷,这就是知命。” “你说的那只是笼统概念。” 任南枝长发在风中翩翩浮动,细长的桃花眸带着丝丝感慨,摇了摇头说道:“知命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明白本命为何物,不明白自己应该泼洒什么样的大道图卷,但有的人很可能还没踏足六道境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望着小师叔那张俊美到令女人都羞愧的面庞,宁无猜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夔山上的那些日子。 当时学了一身的本领,却又无处施展,只能每天和虞青梅斗智斗勇,或者是带着小师弟搂草打兔子…… 在夔山上日复一日的每一天,他都在想着何时能下山…… “竟敢无视我!猖狂!!” 宁无猜怔怔的有些出神,紧接着便感到一阵炙热的温度从面前传来,瞬间回过神来,看向小师叔身后那飞快接近的身影,忍不住瞳孔微微缩紧:“小师叔!” “无妨。” 任南枝一袭青衣在热风中猎动,嘴角带着些许笑意,长发飞舞着缓缓抬起手臂:“其实,知命和知命,也是有差别的!” “砰!” 修长的手掌轻轻抓住还在缭绕着烈火的拳头,任南枝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满脸不可置信的左天鸿,长发在火屑中狂舞,一双细长的桃花眸满是狂狷之色:“没吃饭?” 见到自己被轻易镇压,左天鸿脸上顿时露出狰狞之色,眼中流转过淡淡的星光,左手狠狠地并起一道虚幻的火狮向任南枝轰去! 任南枝却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嘴角噙着淡淡的蔑笑,伸手将火狮抓爆,再次抓住左天鸿的另一只手:“宿命通而已,我所预知的未来远比你预知的更具体,这种小把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左天鸿嘶吼一声,脚掌踏动,龟裂的大地顿时浮动起来,激昂喷射出炽亮的烈焰和熔浆:“我不信!同样是知命,同样是站在第三境,你凭什么压制我!!!” 然而任南枝却轻笑一声,似乎是全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只是脚下轻轻一踩,冰霜顿时在脚下涌动起来,将喷薄烈焰的烈火红莲图瞬间覆盖,厚厚的冰层蔓延开来,将脚下的荒芜冻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宁无猜望着脚下蔓延而过的冰层,哪怕是以他的体质,也不禁感觉到了些许寒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师叔出手! “只是这样了么?” 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淡淡的清光,任南枝望着一脸不甘的左天鸿,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瞬间“咔”的一声将对方的双手折断,望着凄厉嚎叫的左天鸿嗤笑道:“区区一个三流货色,我夔门的人也是你可以欺负的?!” 左天鸿的面庞扭曲在一起,望着自己软塌无力般摆动的双手,忍不住神色惊骇的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却陡然滑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抬头望着任南枝,倒映着对方那轻蔑的笑容,左天鸿眸光剧烈颤动着:“妖术……这是什么妖术?!” 双脚在冰面不断踢动。 声线颤抖,尖锐到几乎破了音,他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淡然嚣张的模样! 长发在俊美的脸颊两侧浮动,青衣袂袂的路过左天鸿,随着左天鸿那张惊恐而又扭曲的面庞缓缓结上了一层霜,下一刻整个人像是瓷器一般,眨眼间碎裂成了一地的冰碴。 “咚。” 结着薄冰的头颅砸落在冰层上,打着转的滑倒任南枝脚下。 “错了。” 抬脚将那被定格的扭曲面庞踩成了一地冰碴,青衣和风轻摆,细长的桃花眸缓缓闭起,又缓缓张开,呵出了一团白雾轻笑道:“是道法。” 第两百七十六章 还是单身好 强! 尽管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师叔出手,但宁无猜着实是被小师叔的强悍震撼了一把!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山崩地裂。 但左天鸿的强悍他很清楚! 那炙热的火焰足以将岩石钢铁灼成流淌的岩浆,哪怕是地阶的冬雷剑也被转眼间融成了铁水,磅礴的巨力更是堪称怪物,足以将巨龙掀翻! 更别提那强悍的自愈能力,脚下烈火不熄,就永生不死! 但越是清楚左天鸿的强悍,轻描淡写到仿佛随手捏死只小虫子般的小师叔,就越显得深不可测…… 看到宁无猜的目光,任南枝不禁笑了笑:“别这么看我,他之前被你们消耗的太严重了,又身受重伤,其实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别说是我,就是你们身旁那头小龙,只要悟透了一半妖王的力量,即便是重伤状态想要搏杀他,也是轻而易举。” “那也没有这么容易的啊!”宁无猜惊讶道:“小师叔你这是快要成为天卿了吧?” 任南枝笑了笑:“算是踏出了半步。” 青袖挥动,冰层逐渐消融,只剩下滂沱的大雨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之上,流淌过遍地的裂隙。 “玄铁剑冢诸葛大力,谢过前辈。” 诸葛长老带着玄铁剑冢的女弟子走过来,对任南枝秉了个剑礼,尽管脸色仍显得有些苍白,但之前被轰爆的身躯似乎已经复原的差不多了,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 任南枝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是被呛到了,接连咳嗽了两声,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不……不必客气。” “只是不必客气么?” 诸葛长老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些许幽怨,看向任南枝:“是你……是你对么?为什么不敢看我?刚才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好家伙! 宁无猜心头一跳,和虞青梅对视了一眼。 诸葛长老? 小师叔? 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里面显然有故事啊! 一个是玄铁剑冢最年轻的天才长老,一个是长相俊美到令女人都为之嫉妒的翩翩妖孽,宁无猜望着这两个人,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了一篇‘她追他逃’的小作文…… 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看向大师姐,宁无猜嘴角微微抽搐,果然看到大师姐眯着眼睛傻乐着,显然比他脑补的剧情还要多! 任南枝轻咳了两声,揉着眉心连连摆手道:“咳咳,那个……你……你认错人了。” 诸葛长老却是充耳不闻,眼角含泪,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侧,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么?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不是说过会娶我的吗?!” 轰!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看到小师叔脚步踉跄,宁无猜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对着诸葛长老笑道:“那个……诸葛长老,你确定跟你说这些话的人是我家小师叔?” “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诸葛长老点了点头,望向任南枝的背影,紧接着一字一顿的坚定说道:“欧阳铁锤!” 欧阳铁锤? “诸葛长老你怕是误会了,我家小师叔……”宁无猜顿时就乐了,什么嘛,这根本不是小师叔…… 说着宁无猜看向任南枝,脸上的却陡然凝固,看着小师叔满脸惶恐的低着头,瞳孔顿时猛地一缩,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还特么真是你啊!!! 欧阳铁锤! 望着小师叔那颤抖的背影,诸葛长老声音凄凄的问道:“欧阳铁锤,你真的爱过我吗?你当初与我说,想要跟我有个家,若是生个男孩,便如你这般俊俏,若是女孩,便同我一般清丽可人……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或者说你又和其他女子说过同样的话?!”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尴尬的笑道:“诸葛长老你先别着急,若真是我小师叔的话,我夔门是不会不认账的,这一点我保证,我小师叔绝对没和其他女子说过同样的话!是吧,小师……” 看到小师叔那张俊美的脸扭成一团,脸色铁青,宁无猜顿时声音微弱了下去,心里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 竟然真的和其他女子说过吗?!! 小师叔你心理素质能不能强一点啊!!! 不好! 这样下去场面要崩了!!! 咽了咽口水,宁无猜从脸上挤出来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年少轻狂嘛,心性不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就算和其他女子说过同样的话,那也是在喜欢您之前了,小师叔又不是什么渣男,绝对不可能和很多女子说过同样的话的,你说是吧,小师……” “咯咯咯咯咯~” 宁无猜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紧接着看向声源,顿时脸色一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看着一向淡然的小师叔牙齿哆哆嗦嗦的,如临末日一般,额头渗出冷汗,目光失去焦距,神情惶恐无比…… 宁无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不是吧?! 小师叔你不是吧?! 你抖什么啊! 等等,你心虚的都开始流汗了啊!!! 要不要这么配合我啊,当年你到底发生过什么啊,你到底和多少个女子说过这种话啊!!! 几十? 几百? 总不可能是几千吧?! 一面替小师叔圆场,一面体会着小师叔的疯狂背刺,宁无猜只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无声呐喊,不由得感到一阵深深的疲倦。 累了,毁灭吧…… 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小师叔,宁无猜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小师叔为什么不肯下山了…… 好家伙! 下山就是修罗场,换做是他他也不愿意下山啊! 虽说在南国三妻四妾很正常,但在修行界,诸葛长老这般都是极为优秀的女子,这种女子谁会甘心和别人共事一夫? 就算因为爱情暂时妥协了,但也不可能容忍和几十几百个女子共事一夫啊! 看小师叔这反应,绝壁是一个开启伟大航路的大海王了! 小师叔脸色难看的犹豫了半晌,紧接着一步踏出,整个人便像是轻烟一般消散,只剩下急促的声音留在原地:“小宁儿和小青梅你们两个记得回山门啊,我先回去了!” “欧阳铁锤,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小师叔,再看了看一脸嗔怒的诸葛长老,宁无猜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脸懵逼陆红袖,又转头看向大师姐。 虞青梅挑了挑眉头,伸手轻轻捏了捏拳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宁儿,你想说什么?” 看到宁无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虞青梅狐狸眼轻轻眯起,决定等会儿若是小赤佬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就赏小赤佬一套闪电六连鞭。 哼哼! 宁无猜欲言又止的沉默了片刻,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感慨道:“还是单身好!” 第两百七十七章 云州浩劫(上) “咳,咳咳……” 听见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初一眉头皱了皱,紧接着看向在门外老老实实练剑的宁不二叹了口气:“阿弥那个陀佛,李施主身上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宁爷能不能找到救他的办法。” 说着,初一开口问道:“阿精,你觉得呢?” “阿精?” “阿精?” 听到耳畔传来声声呼唤,李精忠呆滞的眼神这才波动了起来,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看向初一:“啊?怎么了佛爷?你他娘的刚才说啥?” 初一奇怪的看着他:“阿弥那个陀佛的,这两天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心不在焉?” 李精忠眨了眨眼睛,不自然的讪笑道:“没,没有啊,我他娘什么都没想啊。” 初一摸着光头,白色的僧袍轻扫,紧接着眼神严肃的看向李精忠:“贫僧虽然愚钝,但可不是什么傻子,我早看出来了,你这几天心不在焉的,肯定是在想……” 李精忠顿时眼皮一跳,打着哈哈道:“没有,套他猴子的,佛爷你瞧你说的,哈哈……我能想什么……” 初一信誓旦旦的道:“肯定是想女人了!” “……” 李精忠微微一顿,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来,一脸佩服的说道:“马勒戈壁的,高,实在是高!佛爷就是佛爷,慧眼如炬,我他娘就是想女人了!” “贫僧还不知道你?” 初一眼里露出智慧的光芒,对着李精忠瞥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紧接着腼腆一笑:“阿弥那个陀佛,既然说到这里了,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李精忠顿时诧异的看着他,紧接着就看到初一轻咳了一声,满脸感慨的说道:“之前听你说过青楼勾栏之后,贫僧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我大雷音寺普度众生,却没有一个高僧愿意踏入青楼勾栏这些烟花之地!既然是普度众生,怎可把青楼勾栏中的苦命女子落下?” 李精忠:“???” 看着满脸慷慨激昂的初一,李精忠挑了挑眉头:“那佛爷的意思是?”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满脸崇高:“重铸佛门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李精忠顿时就懂了,试探道:“那等回洛都,我他娘带佛爷去全洛都最大的勾栏普度普度?” 初一点了点头,双眼中带着兴奋:“佛爷我要一天超度两个!” “淦他娘的,不愧是你啊!” 李精忠一脸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狗日的花和尚,逛青楼都能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不过,佛爷你不是喜欢白毛兽耳的虎妖小萝莉么,怎么……”李精忠话还没说完,紧接着突然看到一道接一道的蓝光划破天际,发出悠远的轰鸣,向着远方的云层交汇而去! 脚下的大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一头巨兽在地底逐渐苏醒! 开始了! 李精忠脸色微微一变,霍然站起身来,衣衫被乍起的狂风卷动,抬起头来看向那片逐渐向整个云州扩散的乌云。 “啪……” “啪嗒……” 一滴接一滴的雨水转眼间落下,初一摸了摸被淋湿的光头,拉着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宁不二退到屋檐下,目光凝重的宣了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那方向……这是发生了什么?!” 瓦片簌簌的砸落在地,初一拉着宁不二,站在檐下的身形不断摇晃着。 大地在颤动! 在轰鸣! 阴云像是连绵数万里一般,远方被蓝色巨镰割裂开的天空下,似乎隐隐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龙吟…… 上一秒他们明明还在风平浪静的午后聊天打屁,这一刻却陡生天地巨变,打破了平静的日常! 这一切都来的太猝不及防了! “是龙。” 谢通玄站在垮掉的城墙缺口旁边,抬起凝重的面庞望向天际,感受着冰凉的雨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又顺着脸颊滑落。 雨。 冰凉的雨丝从天际飞快坠下,紧接着雨丝飞快的密集起来,很快便能听到屋檐和地面发出清亮的响声。 天空中的乌云如同在宣纸上晕染开的墨汁一般,飞快的从天际蔓延过来,遮蔽掉一切阳光,在飞沙走石中笼罩了整座风波郡,随着狂风卷动黑压压的云层。 长发在风中飞舞,谢通玄抬起头来便可以看到,那黑压压的云层并没有停止,反而随着云层的搅动一点一点向外扩大着,似要笼罩整座云州! 湍急的暴雨从云层落下,眨眼间便将风波郡笼罩在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雨幕之中。 站在被地震震挎的城墙旁,谢通玄周身灵力流转,官袍拂荡,将那密集的雨幕隔绝开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最远处那万千锁链交汇之处,层层阴云中时不时响起耀眼的雷鸣。 “禀郡守!城墙共垮塌三处,两处比较轻微,已经遣人去修葺了,只是这一处……” 随着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谢通玄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看向那身披黑红色甲胄将军:“我知道,这段城墙整段都被撕裂了,不怪你们,可有人员伤亡?” 雨水在黑红色的甲胄上激荡出白蒙蒙的水汽,鳞甲在雨中摩擦着,那中年将军高大的身躯在雨中伫立,重重抱拳道:“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三人,城墙下面就是东市,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谢通玄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伸手捏了捏眉心:“死了多少?” “五十五人……” 中年将军垂下面庞,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 横祸。 谢通玄轻轻叹了一口气,墙垣下面的哭声被暴雨冲刷一切的巨大声响淹没,但即便如此他似乎也能看到那些上一刻还在说说笑笑,下一秒却被崩裂的巨石砸的血肉横飞的身影。 但转瞬间他便将这些情绪驱逐出脑海。 作为一郡郡守,他首先要考虑的是一郡的百姓,眼前的情况并非是砸死五十来人那么简单! 天瀑如注,这是云州百年未曾见到过的暴雨! 若是暴雨一直不停歇,很快便会淹没整个云州,令云州陷入水患之中。 整个云州化为适合海妖生存的区域,这对于近几年与海妖频繁摩擦的云州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他的预想成真,风波郡这段垮塌的城墙便不只是砸死五十来人,重伤七人,轻伤二十来人那么简单了。 这一段仅仅垮塌了十米左右的城墙,必然需要上百条,乃至上千条人命去填补! 第两百七十八章 云州浩劫(中) 风雨晦暝。 站在高耸的墙垣之上,可以远远的见到东海那连成一线的海平面,在风雨之中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波浪在连天雨幕中不断起伏着,躁动不安的撞击着礁石。 空气里弥漫着透骨的冷气,谢通玄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场暴雨来的太突然了! 那从四面八方交汇而来,割裂天空的光芒……那向着同一目标延伸过去,在雨中哗啦啦作响的万里锁链……还有远处那贯通天地的光柱,传来若有若无的龙吟…… 整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与其说是天灾,谢通玄忽然觉得倒不如说是**反而更为恰当一些! 似乎是抓到了一些什么,谢通玄眼前忽然一亮,紧接着却被一旁的中年将军惊骇的声音打断:“郡守你看!东海……东海那边……” 谢通玄闻言急忙抬起头来向东海望去,紧接着便看到东海那片黑压压的浪潮翻涌着涌向岸边,如同涨潮一般,在低垂的乌云之下,飞快的蔓延过海岸线。 然而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潮水! 那些黑压压的,宛若潮水一般涌上岸的,分明是一只只鳞甲腐烂的海妖! 数不清的海妖从浪潮中爬上岸来,鳞甲在雨水中冒着丝丝白气,血肉腐烂成糜,低垂着头颅,森然尖锐的獠牙张开,从嘴角流淌出粘稠的鲜血和涎水。 蟹妖,虾妖,鱼妖,贝妖…… 各种各类的海妖混在一块,步履蹒跚的向村庄、县城和郡城那高耸的城墙走来…… “轰隆隆!” 刺亮的闪电穿过铅云,照亮了那群海妖狰狞无比的面庞,和血红色的双眼! “妖潮!” 谢通玄不禁猛吸了一口凉气,神情凝重的看向那中年将军,飞快吩咐道:“郭将军!马上点齐各营将士,守住各方城墙!缺口这里给我布置更多的人手!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给我把这里守下来!” “喏!” 那中年将军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抱拳领命,飞快的奔下城墙,差来将士去通知各营! 一时间铜锣声不断,在四面八方纷纷响起! 嘈杂的暴雨声中,整座风波郡似乎乱成了一锅粥。 匍匐在身体前百姓的哭喊,孩童的哭声,四面作响的铜锣和将士们那整齐而又急促的脚步声,都在同一时刻作响,鼎沸得似乎想要击穿那滂沱雨声。 空中铅云低垂,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随着远处那巨大的云洞如同旋涡般缓缓搅动着,时不时被云层中闪过的耀眼雷光照亮。 谢通玄抬起头来,官袍飞卷,长发在眼角处猎猎扫动着,似乎想要把这万里铅云望透。 他站在风波郡的城墙之上,渺小的像是沧海一粟。 而整座风波郡被笼罩在这片云海之下,同样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轰!” 那是附近的小山被雨水冲垮。 黑漆漆的山体轮廓中,依稀可见那半边山体宛若被切割开来一般,随着暴雨缓缓倾滑崩落…… 山洪! 卷着碎石和泥土,浑浊的洪水沿着山体倾泻下来,宛若一头发疯的怒蛟,沿途将树木轰鸣着连根拔起,眨眼间便吞没了附近的几个村庄…… 黑压压的云海宛若天穹倾覆,大雨密密麻麻的落向大地,不知何时已经逐渐在地面上积起了一层积水,漫过了整条街道,将房屋都泡在了雨水之中。 放眼望去,整片云州仿佛都成了一方水世界。 枪戟林竖,森然的列在墙头之上,雨水顺着盔甲和手掌滴落,浸透了枪杆上那鲜红如火的红缨。 随着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鸣,城墙上那一张张满是雨水的面庞陡然变得严峻起来,望向那飞快涌来的妖潮,饶是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心底也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手掌在枪杆上下意识攥起,紧抿的唇角滴落下雨水…… 成千? 成万? 那些猩红的眼眸仿若点亮黑夜的灯笼,根本多得如同繁星一般,数也数不完! “昂吟~~~~~~~” 龙角在翻腾汹涌的浪花中若隐若现。 肆虐的洪水中夹杂着折断的树木,轰隆的淹没一切,在那浑黄的洪水中,一条庞大而又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丘陵般的背脊划过浑浊的水面。 不是山洪爆发宛若蛟龙,那根本就是一头真正的龙! “轰隆隆!” 雷声滚过,将四野照得一片惨白! “吼!!!” 沉闷如同响雷的咆哮在雨中响起,那是一只看上去格外巨大的巡海夜叉,丑陋的面庞上血肉腐烂,四条手臂挥舞着钢叉,越过妖潮一马当先,如同一头小巨人般向着城墙跑来! 震颤的声波将旌旗吹得猎猎飞舞,雨水斜飞着扑面而来,让墙头的将士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波涛如怒,夹杂着海妖们那刺耳而又尖锐的嘶鸣,还有若有若无的龙吟,如同嘈杂刺耳的声音从远处慢慢传来,似浪头一般打向风波郡城! 千米。 百米。 十米。 尖锐的爪钳拍打在水中,妖气弥漫,几乎可以看到每一张狰狞的面庞! “杀!!!” 谢通玄站在城墙缺口处,长发随着劲风飞舞,手中长剑猛然扬起,那看上去有些书生气的面庞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声音沙哑的咆哮出声! 咆哮声震彻这片天地,宛若号令,一缕火光在城墙上如同烈火帷幔般眨眼间燎燎而起! 那是即便在水中也可以熊熊燃烧的巢鱼油! 城头黑黝黝的巨炮也缓缓抬起,在炮口处展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符箓,随着四周的雨水猛然被震空,炮筒向后一缩,耀眼的火光顿时从炮口喷薄而出! 霎时间巨炮轰鸣! 火光四起! 紧接着身后一杆杆长枪霍然指向妖潮,抖开四周的雨水,发出了兵戈震颤之声! 火红的火麒麟旌旗在城头飘荡,之前那一张张或是惊骇或是惧怕的面庞也在这一刻变得杀意凛然,双目密布着血丝,在雨水中发出奋然的嘶吼似要震散云层:“杀!杀!杀!” 第两百七十九章 云州浩劫(下) 川流割裂,群山摇荡。 崩裂的城头上遍布着焦尸和鲜血,洪水将城池淹没,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郭…… 然而陷入浩劫之中的却不仅仅是风波郡,滔天雨幕中,火光像是繁星一般遍布整个云州海岸。 暴雨肆虐,密集的雨水像是鞭子一般在空中狂乱抽打。 海妖如同潮水一般将城郭吞没,黑暗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巷中似乎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哗啦……哗啦!” 翻涌的洪水中传来激烈的响声。 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一张张惊恐的面庞在黑暗中浮现,颤抖的手捂住嘴巴,扶墙涉水前行。 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眼中遍布着惊恐和紧张,背着大包小裹,沿着小巷缓缓前行。 他们要前往在西城区前临时拉起的防线。 风波郡虽然还没告破,但海妖无穷无尽,城墙缺口又极为明显,即便城头上的将士竭力浴血奋战,也很难阻拦一些小型海妖穿过防线潜入城中…… 尽管有着镇妖司在城中四处清理这些小型海妖,但也是杯水车薪。 “咔咔咔……” 细长的黑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像是硬物在砖墙上抓过一般,发出一阵沉闷的空响。 这些难民们纷纷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后紧紧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小巷的高空,密密麻麻的节肢在空中慢慢掠过。 赤海蛛。 这种小型海妖就像是狡猾的猎人,是深海中最为狡诈阴狠的存在,不仅拥有极为敏锐的听觉,同样还拥有极为坚硬的甲壳和尖锐锋利的八条刀足。 “嘶嘶嘶……” 甲壳在空气中轻颤着,发出尖锐而又频繁的嘶鸣。 带着鲜艳红色花纹的刀足钉在墙壁之中,远处火光熊熊,照亮了赤海蛛那细密的绒毛,随着那狰狞的影子在巷子中闪过,猩红色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 锋利的牙颚一张一合。 “哗啦……” 似乎是一名难民双腿酸软,整个人都扑倒在了水中,发出了一阵极为明显的水声。 听到响动,赤海蛛那猩红的双眼缓缓看向这条漆黑的小巷,刀足划过墙壁,发出尖锐而又兴奋的嘶鸣。 而这群难民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惊恐的望着那名跌入水中的难民,一切的埋怨和指责都没有了意义,所有人都呆如木鸡,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只剩下占据了整个脑海的恐惧! “嘶嘶嘶~” 尖锐而又兴奋的嘶鸣在空中响起,一道道同样狰狞的身形从四周围聚了过来,猩红的目光在黑暗中如烛火般摇摆,像是在期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啊!!!” 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看到那些狰狞的身影从空中跃下,躲在人群后的女难民这才发出了一阵尖叫,划破了宁静的雨幕。 然而那声尖叫却仅仅是让这些围猎者更加兴奋而已。 锋利的刀足落入水中,扬起水花,以一种极为夸张怪诞的姿势飞奔过来。 在女子的尖叫声中,那双猩红的双眼摇晃着迅速在视野中放大,密集的刀足夸张的高高扬起,宛若铡刀一般,在那些惊恐的目光中飞快落下! “铛!” 随着一声轻响,刀足被高高弹开。 赤海蛛嘶鸣着,甲壳瞬间被这阵沛然巨力捶打到扭曲变形,横飞了出去。 紧接着,鎏金的禅杖顿落在水中。 “阿弥那个陀佛。” 清朗的佛号在漆黑的小巷中响起,白袍卷落在腰间,**的背脊肌肉耸起,泛着淡淡佛光与火焰的烟气缭绕在手臂上,在身旁凝成一头威武雄壮的烟气巨狮,昂首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 健壮有力的手臂猛然一抖禅杖,锡环轻响中那格外耀眼的光头缓缓开口说道:“各位施主往西城跑,那里有镇妖司的人,这里就交给小僧了!” 双脚踏动,炸开重重水花。 紧接着初一的身影边宛若炮弹般从水花中蹿出,身上透着火焰的佛光浮动,烟气巨狮那火焰鬃毛猎猎飞舞着,向四周的赤海蛛扑杀而去! 一路走来,即便他之前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此刻也清楚了。 海妖攻城! 眼中火光缭绕,从眼角绽放着丝丝佛光,让初一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手中禅杖在半空中扫出一团烈火,将一只从半空中嘶鸣落下的赤海蛛砸入水中,砸起的浑浊水流沿着背脊滑落,这些赤海蛛在他面前便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那些难民们顿时激动不已,眼中绽放出生的喜悦,连忙跋涉着积水,向着西城区方向跑去…… …… “轰!” 大雨还在滂沱落下,城头炮火轰鸣,耀眼的火光照亮了谢通玄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庞。 浴血奋战至今,已然分不出脸上的血迹是人血还是妖血。 发髻散乱,长剑折断,谢通玄的模样狼狈不已,甚至胸前还留着两个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那是被那只巡海夜叉留下的…… “杀!!!” 耳边震耳欲聋嘶喊声直冲天穹,似乎要将整片雨幕鼎沸! 谢通玄丢开手中的长剑,伸手将城头倒下的战旗立起,踩在城墙上嘶声怒吼道:“我风波郡!是南国!是整个云州的第一道要塞!我们的身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失守,整个云州都将沦陷!化为焦土!想想我们的老婆孩子,父母亲朋!我们已经别无退路了!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谢通玄奋而振臂,长袖在风中卷动,绣着火麒麟的战旗在暴风雨中飒飒抖动。 头顶,是漆黑低沉,如同风暴般涡旋的云海! 脚下,是燃烧着烈火的墙垣,和滔滔怒卷的浪涛!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一瞬间,嘶吼声淹没了妖群的尖啸,谢通玄横扫着战旗,将一头踏着焦尸想要攀上墙头的蟹妖扫入洪水之中。 “昂吟~~~~~~~” 冲天的火光像是炸亮了夜色,在所有人的仰视之中,一头身披青黑色鳞甲的巨龙从雨幕中昂立而起,巨大的身形与城墙平齐! 龙眸猩红如血,洪水滔滔从它那粗壮的脖颈两侧化为水帘落下,仰颈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吼。 第两百八十章 深海浮屠 川流割裂,群山摇荡。 崩裂的城头上遍布着焦尸和鲜血,洪水将城池淹没,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郭…… 然而陷入浩劫之中的却不仅仅是风波郡,滔天雨幕中,火光像是繁星一般遍布整个云州海岸。 暴雨肆虐,密集的雨水像是鞭子一般在空中狂乱抽打。 海妖如同潮水一般将城郭吞没,黑暗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巷中似乎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哗啦……哗啦!” 翻涌的洪水中传来激烈的响声。 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一张张惊恐的面庞在黑暗中浮现,颤抖的手捂住嘴巴,扶墙涉水前行。 这是一群逃难的难民,眼中遍布着惊恐和紧张,背着大包小裹,沿着小巷缓缓前行。 他们要前往在西城区前临时拉起的防线。 风波郡虽然还没告破,但海妖无穷无尽,城墙缺口又极为明显,即便城头上的将士竭力浴血奋战,也很难阻拦一些小型海妖穿过防线潜入城中…… 尽管有着镇妖司在城中四处清理这些小型海妖,但也是杯水车薪。 “咔咔咔……” 细长的黑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像是硬物在砖墙上抓过一般,发出一阵沉闷的空响。 这些难民们纷纷脸色一变,停下脚步后紧紧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小巷的高空,密密麻麻的节肢在空中慢慢掠过。 赤海蛛。 这种小型海妖就像是狡猾的猎人,是深海中最为狡诈阴狠的存在,不仅拥有极为敏锐的听觉,同样还拥有极为坚硬的甲壳和尖锐锋利的八条刀足。 “嘶嘶嘶……” 甲壳在空气中轻颤着,发出尖锐而又频繁的嘶鸣。 带着鲜艳红色花纹的刀足钉在墙壁之中,远处火光熊熊,照亮了赤海蛛那细密的绒毛,随着那狰狞的影子在巷子中闪过,猩红色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 锋利的牙颚一张一合。 “哗啦……” 似乎是一名难民双腿酸软,整个人都扑倒在了水中,发出了一阵极为明显的水声。 听到响动,赤海蛛那猩红的双眼缓缓看向这条漆黑的小巷,刀足划过墙壁,发出尖锐而又兴奋的嘶鸣。 而这群难民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惊恐的望着那名跌入水中的难民,一切的埋怨和指责都没有了意义,所有人都呆如木鸡,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只剩下占据了整个脑海的恐惧! “嘶嘶嘶~” 尖锐而又兴奋的嘶鸣在空中响起,一道道同样狰狞的身形从四周围聚了过来,猩红的目光在黑暗中如烛火般摇摆,像是在期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啊!!!” 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看到那些狰狞的身影从空中跃下,躲在人群后的女难民这才发出了一阵尖叫,划破了宁静的雨幕。 然而那声尖叫却仅仅是让这些围猎者更加兴奋而已。 锋利的刀足落入水中,扬起水花,以一种极为夸张怪诞的姿势飞奔过来。 在女子的尖叫声中,那双猩红的双眼摇晃着迅速在视野中放大,密集的刀足夸张的高高扬起,宛若铡刀一般,在那些惊恐的目光中飞快落下! “铛!” 随着一声轻响,刀足被高高弹开。 赤海蛛嘶鸣着,甲壳瞬间被这阵沛然巨力捶打到扭曲变形,横飞了出去。 紧接着,鎏金的禅杖顿落在水中。 “阿弥那个陀佛。” 清朗的佛号在漆黑的小巷中响起,白袍卷落在腰间,**的背脊肌肉耸起,泛着淡淡佛光与火焰的烟气缭绕在手臂上,在身旁凝成一头威武雄壮的烟气巨狮,昂首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 健壮有力的手臂猛然一抖禅杖,锡环轻响中那格外耀眼的光头缓缓开口说道:“各位施主往西城跑,那里有镇妖司的人,这里就交给小僧了!” 双脚踏动,炸开重重水花。 紧接着初一的身影边宛若炮弹般从水花中蹿出,身上透着火焰的佛光浮动,烟气巨狮那火焰鬃毛猎猎飞舞着,向四周的赤海蛛扑杀而去! 一路走来,即便他之前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此刻也清楚了。 海妖攻城! 眼中火光缭绕,从眼角绽放着丝丝佛光,让初一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手中禅杖在半空中扫出一团烈火,将一只从半空中嘶鸣落下的赤海蛛砸入水中,砸起的浑浊水流沿着背脊滑落,这些赤海蛛在他面前便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那些难民们顿时激动不已,眼中绽放出生的喜悦,连忙跋涉着积水,向着西城区方向跑去…… …… “轰!” 大雨还在滂沱落下,城头炮火轰鸣,耀眼的火光照亮了谢通玄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庞。 浴血奋战至今,已然分不出脸上的血迹是人血还是妖血。 发髻散乱,长剑折断,谢通玄的模样狼狈不已,甚至胸前还留着两个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那是被那只巡海夜叉留下的…… “杀!!!” 耳边震耳欲聋嘶喊声直冲天穹,似乎要将整片雨幕鼎沸! 谢通玄丢开手中的长剑,伸手将城头倒下的战旗立起,踩在城墙上嘶声怒吼道:“我风波郡!是南国!是整个云州的第一道要塞!我们的身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失守,整个云州都将沦陷!化为焦土!想想我们的老婆孩子,父母亲朋!我们已经别无退路了!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谢通玄奋而振臂,长袖在风中卷动,绣着火麒麟的战旗在暴风雨中飒飒抖动。 头顶,是漆黑低沉,如同风暴般涡旋的云海! 脚下,是燃烧着烈火的墙垣,和滔滔怒卷的浪涛!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一瞬间,嘶吼声淹没了妖群的尖啸,谢通玄横扫着战旗,将一头踏着焦尸想要攀上墙头的蟹妖扫入洪水之中。 “昂吟~~~~~~~” 冲天的火光像是炸亮了夜色,在所有人的仰视之中,一头身披青黑色鳞甲的巨龙从雨幕中昂立而起,巨大的身形与城墙平齐! 龙眸猩红如血,洪水滔滔从它那粗壮的脖颈两侧化为水帘落下,仰颈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吼。 第两百八十一章 回眸一眼 滔天巨浪! 即便是站在城中,也能看到那仿若要将云层撕破一般的万丈狂澜,仿若一座高高耸立的山脊倾倒而下! 初一站在遍地妖尸的小巷里,抬头沉默的望向天际。 向灾民分发着汤药的刻薄郎中抬起头来,手中的汤药‘咚’的一声滑落到水里。 面无血色的李希望被李精忠和宁不二搀扶起来,眼中闪过淡淡的遗憾。 镇妖司。 还有那些逃难的难民。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为之凝固了,所有人都愣愣的望着那当空拍下的骇然巨浪,脑海中纷纷闪过各种各样的不舍和遗憾…… 毫无疑问的,这么高的巨浪从高空落下,足以拍碎坚固无比的房屋,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天门境,也会在这种万钧巨力之下被拍成肉泥! 然而,过了一秒。 十秒。 五十秒。 那宛若山岳倾颓般的滔天妖浪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就那样静静矗立在风波郡前,既没有消散也没有落下,而是在瓢泼雨幕中静静的翻涌着。 “看啊!” “快看,那里有个人!” “观音,一定是白衣观音来拯救我们了!” 人们很快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看到那滔天妖浪前抵挡住巨浪的白衣女子,脸上纷纷露出了激动和喜悦,跪在在屋顶临时搭建起的浮板上,不住的磕着头。 白色的衣衫在狂风暴雨中浩动,周围人们的祈祷声和哭声乱糟糟的,萦绕在耳边。 李希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那道身影,长发在眼角垂落,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微光,透着复杂的情绪。 回来了。 还是回来了。 本以为直到生命尽头他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然而方才浪潮横空拍下的那一瞬间,他却无比渴望再见她一眼…… 白衣浩荡,活人无数,万人跪拜皆诵观音。 他静静地望着空中那道身影,直到那身影长发飘飘的回眸,缓缓望向这片黑压压的人群。 长发掠过悬停的雨水,在风中静静地飞舞着。 巨浪滔滔,那浑浊的水流仿若停滞。 四目相对。 李希望这才露出一抹笑容,闭上沉重的眼皮,从舌尖传来浓郁的铁腥味,像是整具身体都失去感觉了一般,整个人登时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兄!” “李叔叔!” 耳畔最后传来的是模模糊糊的呼喊,还有四周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祈祷哭声…… 罗十一娘那双水雾盈盈的美眸一颤,瞬间张大,紧接着身上的妖气猛然爆发开来,长发四散飞舞,奋声嘶喊着将面前的滔天巨浪缓缓撕开! 万水螺。 掌控千川万水,呼而滔卷千里,吸可平息怒波,拥有比肩龙族的控水之力! 巨大带有优雅花纹的螺壳在身后浮现,眼泪从罗十一娘的脸颊落下,盈盈水光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笼罩住她的身躯! 千年! 万年! 她在那小小的池塘中只能看见一隅天地,所有沉睡的日子都像是在虚度光阴一般! 唯有那个人! 即便是和他在一起虚度光阴,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想要陪他走过每一个日出清晨,日落黄昏! 白袖拂荡而起,冲天的妖气猛然爆发,千川水气汇聚。 向前踏出一步,罗十一娘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眨眼间便踏入了她这千万年都不曾踏入的境界! 双手将那滔天妖浪缓缓撕开,浑浊的水流像是粗制滥造的布匹一般被缓缓撕裂,向两边碎裂跌落而下。 一袭白衣立于高空之中,巨浪化作漫天碎浪,融入了滂沱大雨中哗啦啦的落下,显露出巨浪后依旧被镇压的蛟龙,还有那宛若巨山一般的深海浮屠…… “昂吟~~~~~~~” 蛟龙猩红色的眸子闪烁,发出了一阵震荡雨幕的嘶吼! 罗十一娘头发散乱,静静喘息着,凝望着面前两尊来自深海的庞然大物,她这只仅仅诞生于水洼中的小田螺却毫无惧色,浓郁的水气在她周身聚集。 谢通玄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上一刻他们还在那声势骇人的巨浪下如临末日,这一刻却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白衣女子,将那滔天妖浪撕成了漫天飞雨! 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得出来这女子身上的滔滔妖力! 但是…… 令他想不通的是,一名妖族,为何无缘无故的来帮他们这些人类?! “轰隆隆!” 滚滚雷声从云海中滚过,闪电照亮了深海浮屠那宛若山岳般的脊背,风高浪急中向风波郡缓缓靠近,发出了一阵悠远辽阔的鸣吼:“昂~~~~~~” 它们同样分不清一名妖族为何拦住他们的道路,为何去帮助那些小虫子,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将眼前的这座城池夷为平地! 在众人的注视中,被镇压的蛟龙昂首嘶吼,孽浪翻涌,背负着小山的庞然巨兽向风波郡步步靠近,隐约可以听到它背上那些海妖发出兴奋而又刺耳的嚎叫声。 银蛇狂舞,黑云压城。 区区一只大妖是拦不住这么多海妖的,风波郡虽然逃过了那滔天妖浪,但却又似乎依旧难以幸免…… “昂吟~~~~~~~” 暴雨如注,又是一声弘大悠远的龙吟自远方响起,原本向前缓缓移动的庞然巨兽眼中红光似乎微微一黯,停滞在原地,发出了一阵委委屈屈的呜咽。 而那被镇压的蛟龙更是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不断地闷声嘶吼着,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做抗争。 紧接着,原本缓缓搅动的云海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呼啸中,一道宛若山岳般的黑色头颅从云海中探出,巨大的身躯在云中游动,霍然将整片云空抽碎! 漆黑的龙眸俯瞰大地,洒落下了万丈阳光! 见到如此骇然的景象,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来自灵魂本能的战栗和震撼,即便是方才的排空巨浪,都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郡守!龙……龙……龙上面有个人!”随着那中年将军惊骇的声音再度响起,谢通玄伸手遮住那刺眼的阳光,向那云空上无比巨大的黑龙望去。 巨大的黑龙见首不见尾,从漆黑如墨的云海中探出身子。 而在那黑龙两支如同险峰般的龙角之间,一抹鲜艳如火的红衣飘飘荡荡…… 第两百八十二章 便胜过万水千山 浩大的龙吟声响彻天地,随着那道红衣飘飘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谢通玄忍不住惊讶的叫出声来:“殿下?!” 陆红袖从半空中落下,桃花眸望向谢通玄说道:“本宫已经和龙族的龙王共修永好,这些海妖都是被雨水中掺杂的毒药迷惑了心神,激起了它们的凶性,现在有龙王的威慑,风波郡已经没事了。” 说罢,城墙下涛涛洪水中,那些妖族虽然猩红色的眸光中仍有着不甘,但还是颤抖着开始退却。 徒留下一地的焦尸和废墟。 深海浮屠那庞大的身躯溅起哗啦啦的水声,如同山石一般的身躯晃动着,如同一尊小山般缓缓掉头向东海走去。 “昂吟~~~~~~~” 听见被镇压的那条蛟龙发出不甘的龙吟,陆红袖转头对谢通玄点了点头:“解开吧。” 谢通玄沉默片刻,手中的法决轻掐,困缚住那头蛟龙的剑索顿时崩解开来。 响亮的水声中,那头蛟龙愤怒而又不甘的望了谢通玄一眼。 青黑色的蛟尾在水中拍动,继而转身沉入浑浊的洪水之中,脊背在水面摇曳出一道轨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甲胄残破,兵戈断裂,头盔散乱的挂在脑袋上。 城头土石崩裂,战旗倒塌,满目尽是疮痍和烈火过后留下的焦黑痕迹。 混着鲜血的积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尽管空气中还飘荡着浓郁的腥铁味儿,但阳光落在脸上,每个人都不禁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阴霾消失却只是一时的。 阴云笼罩了整片云州,阿离抽碎的却只是风波郡这一小片区域的云海。 东海岸线绵亘千里,风波郡只是离东海岸线最近的坚城要塞,在深入南国腹地的云州地区,还有数不尽的郡城村落。 这场妖祸的影响力远比预想中的还要强,堪称一场浩劫。 随着那群海妖逐渐返回东海,天上那巨大的黑龙也化作一道流光,凝成阿离的模样落在陆红袖身旁。 狗啃刘海在风中飘荡,虽然遍体鳞伤,但阿离还是颇有气势的一抱肩膀,摆出一副完全不想和陌生人说话的冷漠姿态。 但奈何脸颊稚嫩,个头又矮小,所以看上去倒像个跟父母赌气叛逆的孩子。 谢通玄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指着阿离惊疑不定“阿巴阿巴”的说不出话来。 却只听旁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她就是东海龙王,不用惊讶。” 随着一阵风声在耳畔响起,谢通玄转过头来,恰好看到一男一女骑着个青玉大葫芦从落到城头上。 白色的衣角在风中飘荡,宁无猜背负着手,看向谢通玄道:“谢兄,想要解决这件事还需要云州各大仙门和官府通力合作,东海海患可以镇压一时,但归根结底的缘由还是左相制造的这场连绵大雨!他想挑起南国与东海的冲突!” “我知道了,我会找各大仙门商议此时……”谢通玄也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眼下陆红袖与龙族达成了某种协议,有了东海的支持,陆红袖与二皇子之间的博弈就更多了几分胜算! 所以云州这件事究竟能不能处理好,关乎着陆红袖能否登临大宝…… 说着,虞青梅蹙眉看向一旁的罗十一娘,有些犹豫的辨认道:“你是……你是那个罗……罗……” 谢通玄顿时在一旁说道:“两位,你们认识这位姑娘?说起来,这一次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多亏了这位姑娘,风波郡才没有毁于一旦……” 谢通玄说着,看向罗十一娘,然而罗十一娘却没有心思与人类攀谈,飞身掠入城中。 罗裙飘飘,凌乱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洪水肆虐,将街道两旁的房屋冲垮,街道上时不时漂浮着人和妖的尸体,到处都是一片惨烈的景象。 罗十一娘没有理会周围向她磕头,哭泣祈祷的难民。 脚步在空中一路飞奔,很快便看到了被那老郎中号脉的李希望,眸光轻颤着落下,此刻眼中便只剩下这一张面庞。 “刚买的玉钗子,不是什么好玉,值不了几个钱,但你帮我做了这么久的饭,我总觉得应该送你些什么……” “喏……好看么?” “好看。” 脚步落下,罗十一娘手掌用力攥起。 “这次要去调停大田村水渠问题,等会儿如果打起来的话,你就站在我身后,我带着刀,肯定能护你周全。” “要是护不住呢?” “那你就先跑!” 蒙着水雾的眼睛缓缓眯起,咬住嘴唇,肩膀用力颤抖着。 “没有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抱歉……” “没有啊,好端端的道歉做什么。” “就是,大婚当天只有你我两个人,多多少少总会觉得有些遗憾吧。” “有你就好了啊。” “我也是,那……娘子,余生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 喜烛的火光摇曳,似乎出现在朦胧的眼前,随着眼泪滑落,眼前便只剩下那一张苍白的面庞。 一步步走到那张临时搭建的床榻前。 一向嘴毒刻薄的老郎中缓缓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出了大概是这辈子最温和的一句话:“节哀……” 望着那张平静而又苍白的面庞,罗十一娘轻轻蹲伏下来,感受着对方微弱的呼吸,伸手慢慢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手掌。 赶来的宁无猜见到这一幕顿时瞳孔一缩,刚想上前,却被虞青梅一把拉住,轻叹道:“让他们多独处一会儿吧。” 宁无猜咬紧牙关:“怎么……怎么这么快!明明已经查到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就能从蔡元常那里拿到解药了……” 他已经足够快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见过多少人类,我就是一只小小的田螺,长在池塘里,睡在池塘里,看着池塘化作淤泥,又从淤泥再次化作池塘小溪。” “一开始纠缠你也不过是存了报恩的想法,但是……” 眼泪滴在李希望的手掌上,罗十一娘带着泪花笑道:“我分得清什么是爱。” “池塘。” “小溪。” “高山。” “我在那里沉睡了千年,万年,从未觉得无聊,但遇见你之后,短短几个月我却觉得之前的千万年,都不过是在虚度光阴……” 白色罗裙在风中摇曳,罗十一娘张开嘴,一团精纯的妖力化为丹珠含在口中,对着李希望轻轻吻下。 长发在风中飞舞,一滴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下,似乎要定格成隽永…… 万能的山河之灵啊,我愿付出我万年的苦修,请让他重新睁开双眼吧! 我从深山而来。 我从池塘而来。 我走过山川河流,也见过烟火人间,留恋于天地的广阔瑰丽。 但这个人…… 罗十一娘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李希望,身影却在宁无猜等人的注视中似乎化作了点点星屑飘飞起来。 眼中带泪,笑意盈盈。 却胜过我想看的万水千山…… 第两百八十三章 要怎么熬过没有你的时间 “你个臭小子,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装傻!” “唉……小叶姑娘,小山他还……” “你不许帮他说话!” “呃呃,好……” “哥!” 月亮低垂,小巧而又整洁的农家腊院,洋溢着欢声笑语,发丝在月光中舞动,酒水盈盈像是盛满了月光。 昏黄的暖光中,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围绕在周围。 陆小山那凌乱的头发系在脑后,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被沈小叶追得上蹿下跳,陆淅川一袭红衣坐在旁边无奈扶额。 老旧的灯笼在院中摇晃。 宁无猜和虞青梅斗着嘴,吵吵嚷嚷。 林采薇坐在酒桌前,伸手举着盛满清水的酒碗,嘴角带笑的望着这一幕,似乎在思念那个让她放在心上的情郎。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颇有一种小日子岁月静好的感觉…… “林道长,你在南国游历这么多地方,是不是见过海啊?大海长啥样子,是不是比灞河宽?我听说咱们南国的镇海卿往东海一站,大海就不敢翻波,是不是真的啊?给我们说说呗?” 李希望下意识的张开嘴,说完话后却陡然一愣,总感觉这些话自己像是曾经说过一遍似的。 林采薇转头看向他,笑着问道:“大海?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已经……见过了?” 李希望坐在桌前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脑海中似乎闪过一片无涯无际的汪洋,伫立在汪洋之上的那座城池,围绕在周围的村庄…… 还在和虞青梅打闹的宁无猜也突然停了下来,望向他笑吟吟的问道:“李希望,你家娘子呢?没有跟你一起过来么?” 娘…… 娘子?! 李希望闻言顿时打了个激灵,慌忙摆手:“娘子?什么娘子?!我还没结婚,宁爷你别开玩笑啊!” 虞青梅顿时大笑起来,指着李希望‘鹅鹅鹅’的拍着桌子,直不起腰来:“喝多了!他喝多了!” “哎,疼疼疼疼疼……” 沈小叶揪着陆小山的耳朵,呸了呸嘴边的发丝,掐着腰皱眉说道:“你怎么连你家娘子都忘了?你已经成婚了啊,你再好好想想,在云州你救了个姑娘……” 陆淅川笑道:“是谁为你洗衣做饭?” 虞青梅笑嘻嘻的道:“是谁为你打扫新居?” 宁无猜歪头看过来:“你买的木钗送给了谁?” 林采薇眸光清亮如霜:“又是谁在你重病的时候对你不离不弃?” 陆小山捂着耳朵点了点头:“是啊李大哥,你之前不是还说嫂子嫁给你的时候太草率了,想给她补办一个风光的婚礼么?” 娘…… 娘子…… 李希望茫然的看着众人,突然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脸颊,却是两行清泪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时面前的杯盏还在,眼前的众人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方小小的院落,月光轻悄,泛着昏黄灯光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囍。 一张大红囍字贴在了灯笼上面,落下红彤彤的光。 李希望缓缓站起身来,望向那间被布置得极为简陋的婚房,一道窈窕身影在烛光中正襟危坐在窗前。 血…… 眼前陡然闪过尸横遍野的景象,一座小小的村落,有身穿白色丧服的人跪在长街恸哭。 李希望向着那座婚房一步步走去。 火…… 眼前再次闪过冲天的火光,尸体被成堆的焚烧,滚滚烟气直冲苍穹。 伸手搭在门上,李希望皱着眉头,用力的闭上了双眼。 眼前的血与火一并蔓延开来,似乎闪过黑色的阴影,黑压压的云海像是整片天穹压下,席卷成令人心颤的暴风雨。 滔天妖浪卷起,像是山峦倾侧。 尸横遍野,哀哀哭嚎。 而他则站在慌乱的人群中,一道白衣回眸而望,那双清澈含笑的眸子飘飞出一滴清泪来,嘴唇微微张合着似乎在说什么…… “呼。” 屋中的烛火像是陡然被风吹灭了一般,令整座婚房陷入了一片漆黑,说不出的寂寥。 李希望站在黑暗中缓缓垂下手,眼泪从脸颊滑落,肩膀轻轻颤抖起来,扶着那扇永远也推不开的木门无力跪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业幽明录》有载,大业四十二年,半妖天狗夜叉称霸一方,与云国针锋相对,风头一时无两。 半妖乃是人得妖之赠予所化,妖若自愿以自身为炉,可将修为凝为一枚精华内丹,此丹服下可使服用者继承前者的妖力,若为鬼魅服下,则成妖鬼,若为野兽服下,则成异兽,若为人类服下,则成半妖,若为妖族服下,则修为大涨。” “那赠予修为的妖呢?” “当然是生死一半一半,运气好一点的可能只是失去修为,等待下一个千万年的苦修,运气差的自然就是……我说你这个捕头不去查案子,老来我这个案牍室唠什么嗑?” “这就去了,再说了你这些破故事也就只有我听,妖牺牲自己的修为给别人做嫁衣裳,天底下哪有这么蠢的妖?” 跪在黑暗之中,眼前闪过王老书吏那张苍老的面庞,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唤声。 “希望!李希望你睁眼看看我们啊!” “老头,这怎么回事儿啊?你号脉没号错吧?真的没事了?!” “啧,不应该啊,脉象……嗯?哭了?哭了!他哭了,那就是有反应了!你们再叫一叫他!” “希望!李希望!” 在一阵嘈杂的叫嚷中,李希望缓缓睁开双眼,顿时昏黄的灯光模模糊糊的映入眼帘,全身说不出的疲惫和麻木。 “李希望,还能认得出我是谁么?!” 随着一双手在面前晃了晃,李希望看向那张年轻而又英俊的面庞,声音嘶哑的开口道:“宁爷……” 宁无猜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没事了!看来真的是没事了!” 一旁的华郎中伸手捋着胡须,瞥了一眼虞青梅后,顿时傲娇的扬了扬头,声音苍老沙哑的道:“哼,我行医了半辈子,说没事自然就是没事了,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老夫岂会拿自己的医德开玩笑?” 听着周围吵吵嚷嚷,李希望吃力的摸了摸脸颊上的泪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宁无猜问道:“宁爷……十一娘呢?十一娘在哪?”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怪异的投了过来,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深吸了一口气,宁无猜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铜盆端起,递给了李希望。 李希望瞳孔轻轻颤抖,缓缓伸手接过。 水光清澈,铺了一层细细的河沙,一只小小的田螺躺在河沙上,静静地吐着泡泡。 “相公,这些汤药已经对你没有效用了,不过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应该也察觉了吧,我其实是妖族,我们妖族有一种换生术,可以让你重新好起来。不过用了这个方法之后我可能就会重新变成一个小田螺,不能再当你的娘子了。 但也没什么啦,到时候你就把我养在一口小水缸里,我们田螺很好养的,只要……” “你走吧。” “相……相公?”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娘子,你可以走了,你不是还想看花灯么,不是还想去西凉看雪山么,既然这样那就去吧,不要当全天下最蠢的妖怪……咳,咳咳……咳咳咳咳!” “相公!好了好了,我不说那样的话了!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去熬药了。” 伸手取出怀里的木钗,李希望看着自己手中在铜盆中沉眠的小田螺,眼前似乎逐渐浮现出那道荆钗布裙的背影,仿佛仅仅是隔了一瞬,便又从门后探出头来,吐着舌头抱怨道:“但我们田螺是真的很好养的……” 泪如雨下。 李希望紧紧握着木钗又哭又笑,全身颤抖着,心脏像是撕心裂肺的疼。 千年…… 万年…… 我要怎么熬过这么久没有你的时间! 眼前模糊了视野,仿佛看到滔天妖浪卷起,像是山峦倾侧。 尸横遍野,哀哀哭嚎。 而他则站在慌乱的人群中,一道白衣回眸而望,那双清澈含笑的眸子飘飞出一滴清泪来,嘴唇微微张合着笑道:“约好了,别难过啊,去过你的身边,我也算见过了万水千山……” 第两百八十四章 称帝 从房间里静静的退出来,听着从里面传来李希望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宁无猜目光复杂的叹了口气,很难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会在外人面前哭的这么狼狈。 李希望是坚强至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一个小捕快慢慢当上了捕头,为了给陆淅川翻案,为了让当年的凶手得到惩治,默默收集了这么多年的证据,也默默隐忍了这么多年。 不管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没有情绪崩溃过。 但宁无猜每一次见他,都是看到他一副笑脸,甚至连离别也洒脱至极,丝毫没有半点扭捏…… 而罗十一娘…… 说实话,宁无猜从未想过罗十一娘会做出这种选择,也从未想过人和妖之间的感情会到这种地步。 千万年,即便是一只妖,也没有几个千万年可活。 更遑论已经渡过了那么多漫长的寿命,眼下重新化作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田螺,寿命更是无多。 重走一遍修炼之路,听上去容易,但错过了最容易修炼的那段时期,无论是重新打下的薄弱根基,还是割裂修为后留下的隐患,都会让整个过程变得更加艰难。 重修并不是什么好事,破后而立更是一种奇迹。 不过相比于罗十一娘最后的那一番话而言,这些就全都显得黯然失色。 或许。 在李希望有生之年,罗十一娘不会再化作人形。 或许。 罗十一娘修行坎坷,只能作为一只田螺慢慢老死而去。 又或许。 李希望和罗十一娘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但他们所看到的,李希望的放手,罗十一娘的付出,相爱的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了彼此身边。 能让一个人和一只妖做到如此地步。 爱情本身。 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奇迹…… “世间诸般遗憾,皆是钝刀割肉,唯有情之一字,却是见血封喉……” 宁无猜闻言再度叹了口气,刚想搭话,却猛然反应过来,衣袖翩翩的转过头来,一脸奇怪的看向华掌柜:“掌柜的,听你这话,你这是有故事啊?” 华掌柜背负着手,一脸唏嘘的抬起头来,捋着胡须摇头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谁年轻时还没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了?难道老夫看起来像是一个娶不到老婆,从年轻时候独自一人到现在还脾气古怪的老鳏夫么?” 虞青梅点了点头:“像。” 华掌柜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像是便秘了一般,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一甩衣袖冷哼道:“五十步别笑百步,你这臭丫头,嘴这么毒,我看你一定没有情郎吧?” 虞青梅:“!!!” 看着虞青梅脸色终于变了,华掌柜顿时扬了扬稀疏的眉毛,嘴角带着些许胜利的笑容,哼着小曲便负手离去。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虞青梅在杠精领域败下阵来。 摇了摇头,宁无猜对着虞青梅开口安慰道:“师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旁边有一间酒铺还没被洪水冲垮,我请师姐去喝酒,咱们……” “谁要跟你去喝酒!” 虞青梅凤眸微嗔,白了宁无猜一眼轻哼道:“你不是觉得单身挺好么?你自己去喝吧!” 看着虞青梅怒气冲冲的离开,青衣随着步伐飞荡,宁无猜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站在门口沉思了片刻,宁无猜陡然瞳孔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等! 单身挺好? 自己去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可真是个蠢货!这种送分题都能答错! 捶了捶手心,宁无猜望着那袭青衣气冲冲远去的背影,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了! 一定是因为…… 一定是因为…… 师姐想要自己一个人去喝啊! 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事,与其一群人去庆祝,当然是一个人喝酒更能放松了啊! 在夔山的时候,他就经常看到大师姐邀月独酌,坐在屋顶上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更像是一朵天山上盛开的雪莲。 估计这就是大师姐独特的爱好了吧! 宁无猜愁眉舒展,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深深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欣慰。 自己这么善解人意,师姐想必也一定很高兴吧? 想到这里,宁无猜便背负着双手,转身缓缓离开,然而刚刚走出郡守府的后院,便碰到了坐在石桌前发呆的陆红袖。 云州事毕,不但摧毁了左相和二皇子驯养东海龙族的计划,而且还得到了龙族的支持,与龙王阿离立下了约定和契约。 这位玉致公主显然是这次事件中获益最大的人了,也离女帝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见到宁无猜,陆红袖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陡然一亮,红衣飘飘的站起身来看向宁无猜,脸颊微微一红,紧接着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一般向前跨了一步:“宁公子,我有话跟你……” “殿下!殿下!” 然而还没等话音落下,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吼吼的叫嚷,谢通玄的身形从月门中陡然出现,满头大汗,脚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宽大的官袍摇晃,谢通玄头冠歪斜,衣衫散乱,那张书生意气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震惊和焦急,显然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这才急匆匆不顾形象的赶了过来。 陆红袖贝齿轻摇着闭上双眼,双拳在袖中缓缓握起,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睁开双眼看向谢通玄:“何事?” “不不不……不好了殿下!” 谢通玄满眼焦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嘴唇哆嗦着便急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因为有些劳累,微臣方才正在房间里休憩,但是我那个书童却突然闯了进来,我那个书童殿下您见过的,他其实是我手底下一支暗网的人马,他这方面能力还是有的,也对我忠心耿耿,所以我……” 青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头前,飘飘荡荡,陆红袖袖中的拳头忍不住攥紧,黛眉跳动着咬牙微笑道:“长话短说,给我缩减到一句话!” 谢通玄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后,眸光复杂无比的看向陆红袖:“二皇子称帝了……” 第两百八十五章 回洛都 “南王陆槐继位至今,励精图治,心怀仁德而安天下,却病入膏肓,今国贼作祟,幸有二皇子山君挺身而出,陆钟武及其同党已被乱剑诛杀。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南王陆槐已难继国事,今传国于其子山君,惟天辅得,所以司牧黔黎,七日后正式克继大统,改国号为天黎!备承宝训,尽有成规,更赖宗工良佐,中外……” “砰!” 谢通玄念了一遍,逐渐念不下去了,猛的将手中的密函拍在桌子上,震得桌案上的杯盏作响:“荒谬!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大皇子怎么可能谋逆作乱?!他之前都已经被软禁了,兵权也不在手,他靠什么作乱?!” 大皇子谋逆? 二皇子挺身而出? 南王传位给二皇子? 这种没脑子的话也只能骗一骗那些百姓,像是他们这种知道内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个中蹊跷。 隐忍布局了这么久,蔡元常和二皇子还是忍不住了,仿佛是嗅到了迟则生变的味道,他们已经等不到南王的身躯被重病拖垮,等不到云州尘埃落定。 他们干净利落的除掉洛都中最后的绊脚石,于是二皇子就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 这是一步先手,很显然让陆红袖他们被动无比。 “二哥这是在威慑我。” 陆红袖桃花眸平静,红袖飘飘的拿起桌面上的密函,低头看了一眼后,面色不变的说道:“手足相残,出手狠辣,二哥此举是告诉我此生不要回洛都,若是回洛都,他便会像杀掉大哥一样杀掉我,不会有丝毫留情。” “无耻!” 谢通玄愤怒的一拍桌子,怒声道:“这和国贼有什么两样?!南王绝不会传位给二皇子,这是**裸的谋逆!” 宁无猜摇头道:“我们已经失去先机了,完全陷入了被动,二皇子和蔡元常现在把控着朝局,南王究竟传没传位给二皇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占了大义,而且南国大半军权也都在他们手中。” 陆红袖缓缓闭上双眸,黛眉轻轻蹙起。 谢通玄不甘道:“那不如暂避锋芒?等镇海卿回来后,再由镇海卿主持大局?” 宁无猜摇了摇头:“天卿不干涉朝堂以及王权兴替,这是不能破的规矩。” “那就起兵!” 谢通玄咬了咬牙,旋即起身对着陆红袖抱拳一拜:“我风波郡虽兵甲残破,但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南国六州大半郡守皆是如此,定会听从殿下调遣,为殿下拼至最后一兵一卒!” 宁无猜看向陆红袖。 沉默了片刻后,陆红袖开口道:“我要回去。” 说着,陆红袖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谢通玄紧接着说道:“但不需要搞这么大的动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什么的就算了吧。” 在谢通玄惊愕的目光中,陆红袖平静的说道:“年前各地妖鬼横行,又接连经历旱灾和十万大山妖患,之后父王出事,云州又是一团乱象,此时云州东海妖患未平,此时起兵只会令我南国更加千疮百孔。” 陆红袖看得很透彻。 南国是个巨人,但这个巨人已经积患重重,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更大的折腾了…… 南国六州大半郡守起兵,定会引起南国的国力内耗,无论此事成功与否,都会令原本千疮百孔的南国更加雪上加霜,更是给妖族和西凉可乘之机。 若她是唯利是图的利己主义者,根本不需考虑这些,起兵虽然不一定赢,但至少会让她拥有和二皇子分庭抗礼的资本。 可她现在,已经学会用一国之君的大局观来考虑问题了。 权谋之前,首先重要的是整个国家,若是因为争夺皇位便将南国推向濒临灭亡的深渊,那还继的什么国,叫什么一国之君?! 谢通玄那张书生意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不解,迟疑道:“可,不起兵如何阻止二皇子登基?” 总不可能直接不许二皇子登基吧? 这种事想想就知道,蔡元常和二皇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陆红袖桃花眸微微闪动,平静的看向宁无猜,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你应该猜到了吧?” 宁无猜点了点头,跟着笑道:“二皇子即将登基称帝,虽然朝堂尽在他和蔡元常的把控之中,但百官也不过是迫于他们的淫威,其中定有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虚与委蛇者……而这些人,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希望,需要看到一个能与二皇子抗争的身影,看来这趟洛都我们是不得不回了。” “就你们几个?!” 看着宁无猜和陆红袖肯定的点了点头,谢通玄顿时就急了:“不行!这绝对不行!还请殿下三思啊!洛都已经在蔡相的掌控之中了,不乏知命境强者,回去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羊入虎口! 在他看来这确实就是羊入虎口,完全就是白给行为! “这就是蔡元常手段高超的地方了。” 宁无猜叹了口气:“拥二皇子登基,抢占了先手,若是我们起兵,洛都内的南王必将遭遇不测,届时我们就是反贼,即便赢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殿下又是女子称帝……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殿下执意登基,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陆山君登基,将双方的博弈放到明面上来,大皇子是被冤枉的这一点尤为重要,只要查清楚这一点,我们就将局面扳回来了一半……” 陆红袖也跟着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阿离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的,虽然它现在有伤在身,实力最多只有知命水准,但若是想逃的话,带着我们肯定能逃掉的。” 谢通玄深深看了陆红袖一眼,有些泄气的道:“看来殿下是下定决心了?” 陆红袖点了点头,桃花眸望向窗外的夜色:“有时候,迎着刀锋而上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况且我还有左相和二哥不知道的底牌在手,只要能混进洛都,我有七成的把握成功。” 谢通玄闻言苦笑一声,对着陆红袖深深一拜,缓缓站起身来:“云州这边就交给淮阴王和微臣吧,殿下不必忧心,若此事不竟,定要想法子护全自己,微臣在云州等着殿下凯旋的消息!” 陆红袖点了点头,看向谢通玄:“密函是过了几天送到的?” 谢通玄认真回道:“两天。” “那算上今天,就只有五天了啊……” 陆红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密函拍在桌子上,睁眼看向宁无猜:“明天出发。” 第两百八十六章 再给我拿条裤子…… “赵改之,四日后就是继位大典了,准备的如何了?” 身后偌大的杏树在庭院中绿荫摇晃,炉烟袅袅,礼部尚书站在那方紫檀银丝木的桌案后,低垂着头,余光望向那桌案后的那两道身影,汗水不禁从乌纱帽中缓缓滑下。 “大典需要的祭台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流程也拟划完毕,周围的商户也都一一排查过了,现在只剩下殿下登基所需要的讲词。” 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礼部尚书规规矩矩的说道。 “啪。” 棋子点在棋盘上,赤脚坐在暖榻上的男子伸手搭着膝盖,长发被一根玉簪随意绾起,眼角含笑的望过来,然而那笑容却无法让人心生温暖,只能令人通体生寒:“进度还算不错,不过你还是多上点心。若是大典出了纰漏,那就不好了,你说呢?” 礼部尚书闻言连忙拱手道:“臣……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那含笑男子挥了挥手:“行了,退下吧。” 礼部尚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含笑男子对面的那名肃容老人,鬓边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身穿丞相官袍,官帽就搁置在左手边。 似要昏昏欲睡的老迈双眸始终紧盯着棋盘,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匆匆看了一眼后,见到那老人没有反应,礼部尚书连忙低下头来,秉着手慢慢向门口退去。 退至门口,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门外晌午的日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提起官袍便向门外迈出了一只脚…… “等一下。” 老迈沧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礼部尚书顿时身子一僵,僵硬的转过身来,刚想拱手却正对上一双如同狮虎般不怒自威的双眸:“下次,记得叫陛下。”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了一声轻响,身后树影摇曳,然而礼部尚书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愣了片刻后,他这才回过劲来,连忙甩袖拱手惶恐道:“是,臣……臣知道了,那臣就先告退了,左相,陛……陛下……” “嗯。” 听到一声重重的鼻音和身旁那毫不掩饰的轻笑,礼部尚书缓缓向后退去,转身走出了那间暖阁,望着头顶那明媚的日头,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老爷,老爷回来了!”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礼部尚书被老仆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宅门口便匆匆的走出了一名中年妇人。 眼角皱纹斑驳,虽然看上去并不算明艳动人,但却也是端庄。 钗头轻摇着,那妇人在丫鬟的跟随下匆匆走出来,看到礼部尚书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禁问道:“老爷……老爷可是被左相问难了?” 礼部尚书一边向院子里走去,一边叹气道:“若是如此那还算好了,只怕不是敲打,而是想要杀鸡儆猴啊。” 说着,礼部尚书便看向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妻,随着身后的大门被老仆关上,一脸哀容的说道:“我去见左相的时候,阁里并不是只有左相自己,我还见到了二殿下……” 紧接着,他就把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那名中年妇人不由得诧异道:“这不是很正常么?新君即位,自然是要敲打敲打老臣,老爷会不会是想多了?” 礼部尚书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不懂,若是敲打,左相和二殿下大可在我本职上找瑕疵来敲打我,或是筹备太慢,或是讲词瑕疵,或是选址不好,总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 “但眼下,左相和二殿下放弃了在这些事上敲打我,反而在一句称呼上如此纠正,显然是在指明我对新君毫无敬畏。” “而我之前又是玉致公主的人,在继位这件事上也以黄道吉日为借口拖延了数日,恐怕早就引起了左相和二殿下的不满,新君若想立威,恐怕首先就要拿我来开刀了……” 听完礼部尚书的话,那中年妇人顿时脸色一变,紧接着焦急道:“老爷,那咱们告老吧,这个官咱们不当了!明知道新君要拿你开刀,那还当什么官!咱们离开洛都,走得远远的,诚儿和颖儿也……”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礼部尚书摆了摆手:“眼下正是大典,我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老,那便是暗示新君残暴无德,只怕下场会更惨。” “况且……” 礼部尚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背负着双手望向天空,衣袂飘飘,字字铿锵的说道:“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赵改之虽老,但也仍记欧阳公的风骨,若牺我此身,可换南国日月,佑我南国万世太平,又有何惧哉?!” 长袖震荡,眸眼坚定,礼部尚书的影子在阳光下格外高大。 中年妇人望着礼部尚书那正气凛然的身影,用力的点了点头,泪盈盈的笑道:“老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也不能做不识大体的妇人,我听老爷的,这就去给老爷烧水,准备饭菜!” “等一下夫人。” 一阵风吹过,礼部尚书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面色凛然的看向那中年妇人,背负着双手轻咳道:“再给我拿条裤子……” 看着中年妇人带着丫鬟远去,礼部尚书缓缓背负着双手向着自己的小院踱步而去,期间春风不停,当然免不了几番哆嗦。 春寒料峭,胯下一片冰凉。 倒也不是他不争气。 只是左相那一眼,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确实是动了杀意! 原本左相是想让二殿下当天登基的,但他却以于礼不合,新君登基需找个黄道吉日为由,硬生生将日子向后拖了几天,而之前属于大殿下派系的官员自然纷纷支持。 进宫。 杀大皇子。 拥立二皇子继位。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左相这一系列动作的急迫,虽然眼下还看不出丝毫转机,但能拖一刻便多一刻的变故…… 想必正是此举妨碍了左相的计划,以至于像蔡元常这种人,竟对他动了杀机! 就像,当年妨碍了他的欧阳公一样…… 若是欧阳公还在…… 赵改之微微叹息了一声,紧接着推开房门走进屋内,转身刚想关上门,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礼部尚书,赵改之?” 赵改之闻言顿时一个哆嗦,随着裤裆传来一阵暖意,脸上顿时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第两百八十七章 多少有点那个大病 赵改之:“……” 宁无猜:“……” 虞青梅:“……” 陆红袖:“……” 狭小的厢房内,数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是何人?!” 赵改之双眼怒睁,满脸惶恐和崩溃,惊声尖叫甚至叫破了音。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念之间,被人一天之内连着吓尿裤子两次,这让他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这群人是特么谁啊?! 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啊?! 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这群人是不是来杀他的都没有思绪思考,满脑子都是崩溃的情绪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手中默默捏了个净尘决将空气中的骚味驱散,望着对方那张惊恐的面庞,面色复杂的让开身子:“你先别慌,你看看这是谁……” 说实话宁无猜也很意外。 一路被龙王阿离带着混进洛都,再到出现在礼部尚书的家…… 他也没想到。 赵改之。 和这位玉致公主的左膀右臂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么复杂而又尴尬的场面,复杂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 随着宁无猜让开,身后的陆红袖摘下兜帽来,露出那张精致而又英气的面庞:“赵尚书,别来无恙啊。” 看到陆红袖露面,赵改之顿时神色大变,当下也顾不得崩溃了,连忙神情严肃的激动道:“殿下?!殿下何故以身犯险?!这洛都眼下可都在二殿下的掌控之中啊!” 陆红袖点了点头:“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这两位是夔门弟子,也是我的合作者。” 说着,陆红袖开口将云州的事情讲了一遍,紧接着说道:“想要阻止二哥即位这件事还需要赵尚书你的帮助,南国此时已经经不起刀兵折腾了,唯有当众揭露二哥和左相的种种罪行才能阻止二哥即位。” 赵改之一声喟叹:“没想到左相和二殿下竟然谋划的如此深远,怪不得二殿下要如此急迫的登基称帝……” “殿下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届时你们装作随从混进去即可。” 陆红袖点了点头,欣慰一笑:“那就麻烦赵尚书了,我知道二哥即位被推迟了这么久一定也有赵尚书你的功劳,辛苦了。” 赵改之摇了摇头:“欧阳公曾言,大殿下刚愎自用,勇而无谋,二殿下疑心太重,冷酷无情,唯有殿下你可以担我南国之大任,若非错生女儿身,定然是一代明君。老臣这算什么辛苦,殿下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的这条路,才是荆棘丛生……” 满朝文武,若非是对大皇子和二皇子太过于失望,谁又能将南国系于一位公主之上? 大皇子穷兵黩武,二皇子不似人主,说到底他们的性格已经完全被南王扭曲了,越是努力想要引起南王的注视,反而就越让他们这些老臣越发失望。 但即便如此,想要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也绝不容易。 陆红袖想要走的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每前行一步都需要付出百倍乃至千倍于其他皇子的努力…… 陆红袖也深知这一点,但她却仍是面色平静的笑了笑:“我不会放弃的,这是我和父王的约定,也是我和龙族的约定。” 说着,陆红袖紧接着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立马会意,在一旁开口问道:“对了赵尚书,大皇子真的是犯上作乱被诛杀的么?” “怎么可能。” 赵改之摇了摇头,背负着手轻叹道:“大皇子兵权都被夺了,怎么可能犯上作乱?是二皇子派遣禁军过去,硬生生将大皇子从寝宫拖到午门乱剑诛杀,又给他扣上了国贼的罪名……” 宁无猜点了点头,跟他料想的一样,这就是蔡元常的行事风格。 蔡元常没有常人的情感,就像他当年除掉玉龙四君子那样,大皇子之所以会死,只是因为挡了他的路。 滴水不漏。 完全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威胁。 紧接着宁无猜继续问道:“那大皇子投毒,会不会是二皇子嫁祸的?宫里有认真查过没有?证人和证物……” 按照他的推测,云州毒雨,尸鬼,瘟疫,二皇子和蔡元常才是最擅长使用投毒伎俩的人。 大皇子有勇无谋,很难想出这种手段。 况且毒死南王对于大皇子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和二皇子还胜负未分,此时毒死南王对于他而言没有半点帮助,反倒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那南王服用丹药后伤势恶化,很可能是二皇子的算计,通过调换正常丹药和有毒丹药,然后以此为借口。 既让南王的伤势加重,时日无多,更是抓到了大皇子的把柄,将对方一棍子打死。 一举两得! 然而赵改之却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件事就是大皇子做的,偷听到大皇子话那个献药宫女被二皇子找出来了,镇妖司还在文武百官面前问了心,大皇子对这件事供认不讳,确实是他投的毒……” 宁无猜双眸瞬间睁大:“什么?!” 竟然真的是大皇子投的毒?! 没理由啊,这么做对于大皇子有什么好处?! 宁无猜感觉有点懵逼了。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件事真的是大皇子干的! 那二皇子和左相真就是清白的? 这件事真就是这么巧? 大皇子在寝宫内大声密谋很巧合的被宫女听到,然后大皇子去献药恰巧就被二皇子的人看到了,然后二皇子好巧不巧的抓住了那个宫女得知了大皇子的阴谋,然后恰巧一举两得? 要不要这么巧啊?! 反正宁无猜是不信的,打死初一他都不信! 这件事要么是二皇子和左相从中作梗,不知道如何在背后算计了一波,让大皇子莫名其妙的当了替死鬼。 要么就是大皇子多少有点那个大病…… 宁无猜紧接着问道:“那指认大皇子的那个宫女在哪?” 赵改之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好像是投井了吧,大皇子一脉的人不可能让她活着……” 宁无猜皱着眉头,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然间开口问道:“那她,可还有亲人?” 第两百八十八章 蛛丝马迹 赵改之:“……” 宁无猜:“……” 虞青梅:“……” 陆红袖:“……” 狭小的厢房内,数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是何人?!” 赵改之双眼怒睁,满脸惶恐和崩溃,惊声尖叫甚至叫破了音。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念之间,被人一天之内连着吓尿裤子两次,这让他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这群人是特么谁啊?! 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啊?! 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这群人是不是来杀他的都没有思绪思考,满脑子都是崩溃的情绪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手中默默捏了个净尘决将空气中的骚味驱散,望着对方那张惊恐的面庞,面色复杂的让开身子:“你先别慌,你看看这是谁……” 说实话宁无猜也很意外。 一路被龙王阿离带着混进洛都,再到出现在礼部尚书的家…… 他也没想到。 赵改之。 和这位玉致公主的左膀右臂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么复杂而又尴尬的场面,复杂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能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 随着宁无猜让开,身后的陆红袖摘下兜帽来,露出那张精致而又英气的面庞:“赵尚书,别来无恙啊。” 看到陆红袖露面,赵改之顿时神色大变,当下也顾不得崩溃了,连忙神情严肃的激动道:“殿下?!殿下何故以身犯险?!这洛都眼下可都在二殿下的掌控之中啊!” 陆红袖点了点头:“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这两位是夔门弟子,也是我的合作者。” 说着,陆红袖开口将云州的事情讲了一遍,紧接着说道:“想要阻止二哥即位这件事还需要赵尚书你的帮助,南国此时已经经不起刀兵折腾了,唯有当众揭露二哥和左相的种种罪行才能阻止二哥即位。” 赵改之一声喟叹:“没想到左相和二殿下竟然谋划的如此深远,怪不得二殿下要如此急迫的登基称帝……” “殿下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届时你们装作随从混进去即可。” 陆红袖点了点头,欣慰一笑:“那就麻烦赵尚书了,我知道二哥即位被推迟了这么久一定也有赵尚书你的功劳,辛苦了。” 赵改之摇了摇头:“欧阳公曾言,大殿下刚愎自用,勇而无谋,二殿下疑心太重,冷酷无情,唯有殿下你可以担我南国之大任,若非错生女儿身,定然是一代明君。老臣这算什么辛苦,殿下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的这条路,才是荆棘丛生……” 满朝文武,若非是对大皇子和二皇子太过于失望,谁又能将南国系于一位公主之上? 大皇子穷兵黩武,二皇子不似人主,说到底他们的性格已经完全被南王扭曲了,越是努力想要引起南王的注视,反而就越让他们这些老臣越发失望。 但即便如此,想要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也绝不容易。 陆红袖想要走的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每前行一步都需要付出百倍乃至千倍于其他皇子的努力…… 陆红袖也深知这一点,但她却仍是面色平静的笑了笑:“我不会放弃的,这是我和父王的约定,也是我和龙族的约定。” 说着,陆红袖紧接着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立马会意,在一旁开口问道:“对了赵尚书,大皇子真的是犯上作乱被诛杀的么?” “怎么可能。” 赵改之摇了摇头,背负着手轻叹道:“大皇子兵权都被夺了,怎么可能犯上作乱?是二皇子派遣禁军过去,硬生生将大皇子从寝宫拖到午门乱剑诛杀,又给他扣上了国贼的罪名……” 宁无猜点了点头,跟他料想的一样,这就是蔡元常的行事风格。 蔡元常没有常人的情感,就像他当年除掉玉龙四君子那样,大皇子之所以会死,只是因为挡了他的路。 滴水不漏。 完全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威胁。 紧接着宁无猜继续问道:“那大皇子投毒,会不会是二皇子嫁祸的?宫里有认真查过没有?证人和证物……” 按照他的推测,云州毒雨,尸鬼,瘟疫,二皇子和蔡元常才是最擅长使用投毒伎俩的人。 大皇子有勇无谋,很难想出这种手段。 况且毒死南王对于大皇子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和二皇子还胜负未分,此时毒死南王对于他而言没有半点帮助,反倒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那南王服用丹药后伤势恶化,很可能是二皇子的算计,通过调换正常丹药和有毒丹药,然后以此为借口。 既让南王的伤势加重,时日无多,更是抓到了大皇子的把柄,将对方一棍子打死。 一举两得! 然而赵改之却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件事就是大皇子做的,偷听到大皇子话那个献药宫女被二皇子找出来了,镇妖司还在文武百官面前问了心,大皇子对这件事供认不讳,确实是他投的毒……” 宁无猜双眸瞬间睁大:“什么?!” 竟然真的是大皇子投的毒?! 没理由啊,这么做对于大皇子有什么好处?! 宁无猜感觉有点懵逼了。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这件事真的是大皇子干的! 那二皇子和左相真就是清白的? 这件事真就是这么巧? 大皇子在寝宫内大声密谋很巧合的被宫女听到,然后大皇子去献药恰巧就被二皇子的人看到了,然后二皇子好巧不巧的抓住了那个宫女得知了大皇子的阴谋,然后恰巧一举两得? 要不要这么巧啊?! 反正宁无猜是不信的,打死初一他都不信! 这件事要么是二皇子和左相从中作梗,不知道如何在背后算计了一波,让大皇子莫名其妙的当了替死鬼。 要么就是大皇子多少有点那个大病…… 宁无猜紧接着问道:“那指认大皇子的那个宫女在哪?” 赵改之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好像是投井了吧,大皇子一脉的人不可能让她活着……” 宁无猜皱着眉头,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然间开口问道:“那她,可还有亲人?” 明天会总结一下。 第两百八十九章 无法抹掉的证据 “您就是坊正?!”宁无猜满脸错愕。 “怎么?不像么?” 老大爷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磕烟袋子道:“你等会儿啊……” 说着老大爷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索着掏出一个小木牌,缓缓别在了胸前,指着上面红漆着的“坊正”两个字,慢悠悠的抽了一口旱烟:“这回就像了吧?” 宁无猜:“……” 看着一脸无语的宁无猜,老大爷吐了口烟圈伸出手来,眯着眼道:“小伙子还给钱干什么,愣着啊!一口薄棺,你给二两碎银就行。” 宁无猜一边掏着钱,一边问道:“既然大爷您就是坊正,钱依然是会给你的。但我们受人之托也得忠人之事,不如您好好给我讲讲,这人死状什么样,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老坊正抬起满是皱纹的双眼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不是都说了么,人是病死的,我去的时候就发现人躺在床上,尸体都烂了,死了好些天了能有……” “死在床上?”宁无猜问道。 “是啊。” 老坊正点头,不耐烦的掂了掂手:“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磨叽,二两银子……” “那就不是病死的。”宁无猜摇头,打断老坊正的话。 说着,宁无猜看向老坊正道:“虽然田小娥的弟弟病重,但田小娥放心进宫,也不找人帮着照顾,那就说明田小蝣虽然身上顽疾难以救治,但却仍旧保留着自理能力。” “既然如此,一个保持着自理能力的人,如果是突生病症,哪怕不会大声呼救也不会躺在床上等死,身体肯定会挣扎扭动,所以死的位置不会是在床上。” 老坊正听的一愣一愣的,看向一本正经分析的宁无猜,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说谎?!” 老坊正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挥着手里的烟袋:“不想给银子就说不想给银子,我田美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问问去,这里挨家挨户谁不知道我田美美是出了名的诚实,岂会骗你们几个后生的银子?” 宁无猜顿时嘴脸一抽:“田美美?” 老坊正气的冷哼一声:“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大爷名字挺别致的……” 宁无猜声音渐渐微弱,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不是说大爷你说谎骗我们,只是田小娥拜托我们过来看望她弟弟,现在她弟弟死了,我们得负责啊……病死这么一说不靠谱,大爷您不如跟我们细说一下你知道的细节,尸体模样,或者有什么异样之类的?” 眼下尸体已经入殓,总不能把人挖出来再看一遍,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很多东西也很难再查出来了。 “这还差不多。” 坊正消了气,轻哼一声掂了掂手:“嗯!” 宁无猜立马会意,将银子递了过去,紧接着便看到坊正收起碎银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说道:“要说这尸体啊,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尸体死状凄惨,又全身腐烂,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堆烂肉,还有一堆同样腐烂的老鼠死在边上,那气味儿可以说真叫是一个上头,谁都不愿意去碰!也就是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具体知道那尸体细节的也就只有我了……” “老鼠?” 陆红袖微微皱眉,瞬间便敏锐捕捉到了坊正话语间不对劲的地方:“尸体旁边为什么会有死老鼠?” 坊正敲了敲烟袋,抽了一口烟后慢悠悠的道:“这谁知道啊,总之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了,尸体连肉带骨头都腐烂掉了,几乎不成人形,连手指头都被老鼠啃掉了……啧啧,你们是没看到啊,那死状叫一个惨。” “尸体就平躺在床上?” “是啊。” “麻烦再问一下大爷,尸体是死后多少天才被人发现的?” 听到宁无猜的话,坊正微微皱眉回忆道:“好像是,过了两三天吧。我记得是,隔壁老王家他二嫂偶然发现的,起初还以为是谁家再晒咸鱼什么的,后来才觉得事情不对。” “要说这俩孩子跟我还是本家,小蝣这孩子也是苦命,唉……” “嗯,那我们知道了,麻烦大爷了。”看着一脸唏嘘敲着烟袋的坊正,宁无猜点了点头,转身就带着虞青梅和陆红袖离去。 很快走出了小巷,虞青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嗯。” 宁无猜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嘴角慢慢浮现一抹笑容:“的确和我预想中的一样,丹药果然被换过了。” 陆红袖也跟着点了点头:“现在又不是夏季,按照坊正的描述来看,尸体腐烂发臭的速度有些过快了,而且正常来讲老鼠吃死尸根本不会死的,除非……” “除非它们吃的死人肉里含有剧毒。”宁无猜接着说道。 这样一来,整件事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已经很明确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分别准备了有毒丹药,只不过大皇子丹药中的毒只会延缓南王恢复的速度,而二皇子却想要致南王于死地。 通过那个宫女,二皇子替换了大皇子准备献上去的丹药,不但令南王迫近死亡,也顺势栽赃给了大皇子。 而大皇子因为确实投了毒,所以在问心咒下暴露无遗,提前出局…… 推测的缘由自然就是死掉的田小蝣。 因为大皇子丹药中的毒虽然对知命境强者效果甚微,但是对于普通人,尤其是病秧子来讲简直就是剧毒。 蔡元常做事一向不留证据,包括重明郡的时候,处理的也很干净,让宁无猜抓不到半点马脚。 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调换丹药的宫女因为有一个病秧子弟弟,竟然会起了贪念,将大皇子献上去的那枚丹药自己贪墨了下来。 尽管这些还是无法作为直接的证据,但却从某种意义上肯定了宁无猜的推测。 至于直接性的证据,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宁无猜轻轻一笑,长发在耳畔飘飘,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眯起双眼望向皇宫的方向。 这是蔡元常在他的计划中,永远也抹不掉的证据。 不知道等到时候,对方究竟是惊讶,还是惊喜呢? 第两百九十章 起风了 江山好,南国正芳春。 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燕露似沾巾,燕子时时过。 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 忙杀看花人…… 巍峨而又繁华的洛都,四处都透着绿意,被宛若巨龙的群山拥在怀抱之中,正如那满山苍翠中的一抹亮色。 横架在这秀丽的山水之间,对望着涛涛翻涌的画江。 对于洛都的百姓而言。 玉致公主那场盛极一时的大婚仿佛就在昨天。 花车香满路,千里红妆在银装素裹中飘摇。 一盏盏明亮的祈愿灯飞向天际,照亮了整个画江,在夜空中连成一片浩浩荡荡的银河…… 之后婚礼大变,南王重伤,大皇子谋逆,似乎一瞬间又将南国重新打回了低谷,每个人都感觉到这曾经辉煌的庞然大物开始在这场暴风雨中飘摇。 包括今日的新帝即位,依旧没有带给百姓们多少信心。 万人空巷。 目送着仪仗车和禁军那飘扬的火云旗路过长街,马蹄声哒哒的踩过满地飞絮,锃光瓦亮的红金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人群沉默着,仿佛是噤若寒蝉。 看着眼前这些神情严肃的禁军骑着马经过,又过了片刻这才重新恢复了喧哗。 “听说是二皇子即位了,之前在街上卖瓜时,我还远远的见过他嘞!” “长什么样子?” “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有一说一,确实是气度不凡,尤其是那眼睛,不多不少刚好两个!” “……” “怎么了?” “没什么,你妈今晚买菜必涨价。” 人群中传来大笑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突然有人在旁边冷哼道:“我听说那二皇子的老师就是左相,别忘了这些年南王沉迷炼丹,朝堂都是交给左相来决断的,这二皇子登基,不还是跟以前没差么?要我说,这南国的皇室早就不姓陆了,而是姓蔡咯!” 话音落下,人群中的喧哗声顿时很明显的一降。 许多百姓都像是寒天数九突然有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了似的,从头凉到了脚,又从外凉透了心。 蔡元常…… 一些老人,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南国从当年的盛景,一步步走到如今风雨飘摇的地步的。 而南国之所以到了今天,和无作为的南王,以及独揽大权的蔡元常都脱不开关系! 甚至在民间,大家都偷偷的管那位叫狼相,叫奸相…… “原来是奸相的弟子,呸!真是狼狈为奸!还二皇子呢,我还记得他之前好像还出面保下来了一个强掳民女的纨绔来着,怎么就让这种人当皇帝了?!” “不错!还有那个什么人头税,听说就是他想出来的!真不是个好东西!” “确实,他就是个禽兽!之前看奴家有几分姿色,还准备强掳我来着!奴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好怕的……” 黄鹂般的声音落下,人群中顿时为之一默,纷纷转头看向那位一字眉,厚嘴唇,小眼睛,脸上还带着一颗媒婆痣,壮实如同小熊崽子般的如花姑娘。 看见那位如花姑娘嘤嘤嘤哭泣,咧开的牙缝还残留着韭菜的绿意。 几名小伙当场就鼓起腮帮子,差点没忍住吐出来,脑子里纷纷浮现出一个念头——二皇子罪不至此! 沉默了片刻,忽然人群里有人说道:“那这么一看,大皇子谋反这件事明显有些蹊跷啊……” “害!别说了!咱们就是一群平头老百姓,还能怎么着?连大皇子都斗不过他们,就老老实实等着二皇子登基吧,得过且过,能过一天是一天……” “就是,那些朝堂的事都离咱们太远了,二皇子和奸相现在无人可以抗衡,不讨论也罢。” “唉……要是玉致公主能登基的话……”人群中忽然传出来这样一声叹息。 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是啊! 如果是玉致公主的话! “你开什么玩笑,女人怎么能当皇帝?”有人嗤笑着驳斥道。 “就是,女人当皇帝,咱们南国还不让西凉和北燕笑话死!”有人附和。 然而紧接着便有人反驳道:“女人怎么就不能当皇帝了?你别忘了当初赋税减免是谁求的情!还有之前大灾的时候……反正若是玉致公主要当皇帝,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是,玉致公主我的女王!我举双手三腿赞成!” “我也……嗯?等等,举三条腿的那个兄弟你不对劲儿!!!” 人群顿时吵吵嚷嚷的,喧哗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激烈,唾沫横飞。 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红金色的甲胄,半遮的面甲仅仅露出一个翘起微笑的嘴角,随着马背摇摇晃晃。 “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耳际传来一声轻哼,宁无猜转过头来,看到同样穿着甲胄的大师姐,嘴唇微微动了动,传音入密道:“只是突然觉得,想象中很难的事,做起来其实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虞青梅小嘴一撇,暗戳戳比了个手势:“对了,我还没问呢,李希望那件事你最后怎么处理了?” 宁无猜闻言微微有些晃神,眼前浮现出那个捧着小田螺,说要去看遍万水千山的身影,不由得会心一笑。 “男人之间的事,当然按照男人之间的浪漫来解决,不过就是离别而已,天大地大总有重逢之期……” “男人的浪漫,好哇小赤佬,你带他去青楼了?!你死定了!”虞青梅美眸狠狠一瞪,差点叫出声来,悻悻的闭了嘴后,只好伸手在脖领前划了划。 宁无猜嘴角一垮,无语道:“师姐你想哪儿去了,再说咱们现在现在这个处境,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么?!” “之后再跟你算账。” 虞青梅下巴一抬,美眸轻横,威胁般的剜了一眼宁无猜:“还有,陆红袖还有初一和李精忠他们去哪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告诉我?” 宁无猜笑眯着眼睛,指了指前面的仪仗队:“初一和李精忠依然是混在仪仗队里,等会儿会帮我们策应,至于阿离和陆红袖,自然是和咱们分头行动。” 虞青梅美眸圆睁,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宫:“你是说……” 宁无猜笑而不语,转头望向前面那帷幕飘飘的辕驾,伸手轻轻接住一片飘来的柳絮。 洛都。 起风了…… 第两百九十一章 约定 “轰!” 流火从天际坠下,砸在面前不远的废墟之中,四周都是惊恐奔逃的人群,大雨滂沱。 哭泣着站在原地的孩童。 头发花白的老人。 脸色惊恐的壮汉。 密密麻麻的脸庞被火光照亮,房屋隆隆被蜿蜒裂开的大地摧垮吞没,将废墟燃成了一个黎明……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整个身体沉重的摇摇晃晃,像是穿行在奔逃的人群中,四周的视野不断颤抖着。 “救命!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啊!谁来救救我!” “啊!拉我!拉我一把!” 崩毁的大地,四面疮痍,远处的城墙被粗暴的撕碎,摇晃着龟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深渊! 人们拼命奔逃着,时不时有人被坍塌的房屋砸中掩埋,宛若蝼蚁。 长发随风飘飘荡荡,他那满是灰烬与鲜血的脸上像是失魂一般,茫然的望向高空,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吟~~~” 清越的龙吟声震彻雨幕,一头宛若盘天之城般的身躯高踞长空,苍黑宛若山岳的身躯两侧亮起金银两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到那宛若皓月和大日的龙眸,又化作金色和银色的珊瑚龙角。 张开双眼,璀璨的神光照遍山河,神威凛凛。 然而此刻它却鳞甲翻卷着发出凄厉的痛吟,时间一遍又一遍飞快的倒退,又止不住的向前…… 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疯狂扭动,张嘴喷吐出熊熊烈焰。 然而一道黑气,却如同烟雾般在龙息中飞快闪过,将银色的龙角从空中斩落,转瞬间又化为了一颗银白色的丹丸落下。 电闪雷鸣。 天空上黑色的云海成旋,仿若一张无比庞大的脸,张嘴吐出无数流火和黑红色的龙卷,从天空沉沉压下。 渺小的青衣御起万剑,身后一只苍青色的大鸟扶摇而起,浑身裹挟着雷霆,展开双翼似要撕破面前的云海! “小木头!愣什么呢!” 耳畔响起一声娇咤,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却只看到一道红衣如火,在火光中展开一轮玉兔星蕴,乘着狂风向天猛然挥拳! “轰!”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风爆声后知后觉的响起,乱发舞动,他望着滂沱大雨倒飞向天际…… 青衣。 红衣。 并肩而立,只在他视线中留下来了两道惊艳的背影。 小……木头? 他仔细琢磨着这个熟悉的称谓,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场面,和那两道陌生又熟悉得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谁? 来着? 向前跌撞走了两步,他低下头来,望着雨水中倒映着的年轻面庞,转瞬间便被重新落下的雨滴搅乱成了一片涟漪。 雨水顺着额头留下,伸手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闪烁起来。 简陋的酒肆,一袭青衣坐在对面,对自己遥遥举起酒杯。 大雪纷飞,满是花灯的夜市,一张如花笑靥在昏黄的灯光中回眸,拉着一道红衣笑着跑过人群,他宠溺而又无奈的一笑。 冬去春来,云空剑影穿梭,青衫随风猎猎狂舞,张开双臂,似欲与春风比肩。 坐在马车上,一袭红衣似乎极为专注的望着旁边顶着龙角的小女孩,伸手握着一把匕首,在小女孩开心的笑脸中,对着那头长发比划着。 画面一转,夕阳西下,他转头看到一张笑的前仰后合的如玉俏脸。 顶着龙角的小女孩眼泪汪汪,顶着一头狗啃刘海追着那袭红衣,影子在夕阳下拉的斜长…… 这是…… 我这是…… 捂着隐隐作痛的眼眶和额角,他缓缓的跪下来,手中半折的长剑插在积水中,雨水顺着锃亮的剑锋流下。 “吼!!!” 巨大的嘶吼响彻天地,随着金色的雷霆照亮四周,他缓缓抬起头来。 黑压压的云海魔脸之下,一道红衣宛若流火般坠落。 而被鲜血染透的青衣则手握着一柄金灿灿的剑柄,金色的流光连带着千万道金色闪电宛若百川归海般涌向他手中…… 苍黑色的大鸟扶摇而上,浑身的雷霆仿若逐渐蜕变成金灿灿的光芒。 鸣叫着穿过那金灿灿的光芒,那大鸟仿若蜕变了一般,原本壮硕的体格变得优美起来,通体散发着金光,随着那道惊天动地的剑光斩破云海,飞向那怒吼着的魔脸! “轰!” 云层炸散,阴霾尽去。 那黑色的雾气在斩断金角之后,飞快的向远方遁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巨龙那遍体鳞伤的身躯。 暴雨中满目疮痍的大地。 苍青色的大鸟展开双翼飞过黎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一片红色的残破衣角夹在石缝中飘荡…… 人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祈祷着,庆幸着劫后余生。 “这些冤魂如果不能平息的话,数年后整个青州都会化作一片鬼蜮。”耳边似乎响起一道清冷柔和的声音,宛若空谷幽兰一般,令他缓缓抬起头来。 不…… 白色的裙角在眼前摇曳,他抬起头来望着那张如玉面庞,眼角带着泪光,发丝在雨水中翩翩起舞。 那身影缓缓蹲下身,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冰凉的手逐渐变得温热,伸手抹去他眼前模糊的泪水:“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约好了,你一定要当个好王……” 不…… 他望着那张面庞,瞳孔在剧烈抖动着。 玉屑纷飞,仿佛是从神女退化成了凡人,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红晕,笑道:“谢谢你,让我有了温度。” “陆槐……” 从指尖一点点化为玉屑,随着那张笑脸缓缓龟裂纷飞,在远方悲痛的龙吟中,一枚玉玺缓缓坠入手中。 大雨滂沱的落下,陆槐抱着那枚玉玺跪倒在废墟中。 百年…… 千年…… 万年…… 承诺过的,约好了的! 无论如何都想……都想…… “都想要再见她一面啊!!!”悲痛的嘶吼从寝宫内传出,长发披散着从床上霍然坐起身来,双拳砸在床板上。 偌大的宫殿中,长明灯跳跃着火光。 南王陆槐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虎目圆睁,望着天光通明的窗外,愣愣的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悠悠传来一声轻唤:“父王……” 第两百九十二章 你敢问心么 “轰!” 流火从天际坠下,砸在面前不远的废墟之中,四周都是惊恐奔逃的人群,大雨滂沱。 哭泣着站在原地的孩童。 头发花白的老人。 脸色惊恐的壮汉。 密密麻麻的脸庞被火光照亮,房屋隆隆被蜿蜒裂开的大地摧垮吞没,将废墟燃成了一个黎明……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整个身体沉重的摇摇晃晃,像是穿行在奔逃的人群中,四周的视野不断颤抖着。 “救命!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啊!谁来救救我!” “啊!拉我!拉我一把!” 崩毁的大地,四面疮痍,远处的城墙被粗暴的撕碎,摇晃着龟裂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深渊! 人们拼命奔逃着,时不时有人被坍塌的房屋砸中掩埋,宛若蝼蚁。 长发随风飘飘荡荡,他那满是灰烬与鲜血的脸上像是失魂一般,茫然的望向高空,像是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吟~~~” 清越的龙吟声震彻雨幕,一头宛若盘天之城般的身躯高踞长空,苍黑宛若山岳的身躯两侧亮起金银两色的纹路,一直蔓延到那宛若皓月和大日的龙眸,又化作金色和银色的珊瑚龙角。 张开双眼,璀璨的神光照遍山河,神威凛凛。 然而此刻它却鳞甲翻卷着发出凄厉的痛吟,时间一遍又一遍飞快的倒退,又止不住的向前…… 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疯狂扭动,张嘴喷吐出熊熊烈焰。 然而一道黑气,却如同烟雾般在龙息中飞快闪过,将银色的龙角从空中斩落,转瞬间又化为了一颗银白色的丹丸落下。 电闪雷鸣。 天空上黑色的云海成旋,仿若一张无比庞大的脸,张嘴吐出无数流火和黑红色的龙卷,从天空沉沉压下。 渺小的青衣御起万剑,身后一只苍青色的大鸟扶摇而起,浑身裹挟着雷霆,展开双翼似要撕破面前的云海! “小木头!愣什么呢!” 耳畔响起一声娇咤,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却只看到一道红衣如火,在火光中展开一轮玉兔星蕴,乘着狂风向天猛然挥拳! “轰!”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风爆声后知后觉的响起,乱发舞动,他望着滂沱大雨倒飞向天际…… 青衣。 红衣。 并肩而立,只在他视线中留下来了两道惊艳的背影。 小……木头? 他仔细琢磨着这个熟悉的称谓,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场面,和那两道陌生又熟悉得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谁? 来着? 向前跌撞走了两步,他低下头来,望着雨水中倒映着的年轻面庞,转瞬间便被重新落下的雨滴搅乱成了一片涟漪。 雨水顺着额头留下,伸手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快闪烁起来。 简陋的酒肆,一袭青衣坐在对面,对自己遥遥举起酒杯。 大雪纷飞,满是花灯的夜市,一张如花笑靥在昏黄的灯光中回眸,拉着一道红衣笑着跑过人群,他宠溺而又无奈的一笑。 冬去春来,云空剑影穿梭,青衫随风猎猎狂舞,张开双臂,似欲与春风比肩。 坐在马车上,一袭红衣似乎极为专注的望着旁边顶着龙角的小女孩,伸手握着一把匕首,在小女孩开心的笑脸中,对着那头长发比划着。 画面一转,夕阳西下,他转头看到一张笑的前仰后合的如玉俏脸。 顶着龙角的小女孩眼泪汪汪,顶着一头狗啃刘海追着那袭红衣,影子在夕阳下拉的斜长…… 这是…… 我这是…… 捂着隐隐作痛的眼眶和额角,他缓缓的跪下来,手中半折的长剑插在积水中,雨水顺着锃亮的剑锋流下。 “吼!!!” 巨大的嘶吼响彻天地,随着金色的雷霆照亮四周,他缓缓抬起头来。 黑压压的云海魔脸之下,一道红衣宛若流火般坠落。 而被鲜血染透的青衣则手握着一柄金灿灿的剑柄,金色的流光连带着千万道金色闪电宛若百川归海般涌向他手中…… 苍黑色的大鸟扶摇而上,浑身的雷霆仿若逐渐蜕变成金灿灿的光芒。 鸣叫着穿过那金灿灿的光芒,那大鸟仿若蜕变了一般,原本壮硕的体格变得优美起来,通体散发着金光,随着那道惊天动地的剑光斩破云海,飞向那怒吼着的魔脸! “轰!” 云层炸散,阴霾尽去。 那黑色的雾气在斩断金角之后,飞快的向远方遁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巨龙那遍体鳞伤的身躯。 暴雨中满目疮痍的大地。 苍青色的大鸟展开双翼飞过黎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一片红色的残破衣角夹在石缝中飘荡…… 人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祈祷着,庆幸着劫后余生。 “这些冤魂如果不能平息的话,数年后整个青州都会化作一片鬼蜮。”耳边似乎响起一道清冷柔和的声音,宛若空谷幽兰一般,令他缓缓抬起头来。 不…… 白色的裙角在眼前摇曳,他抬起头来望着那张如玉面庞,眼角带着泪光,发丝在雨水中翩翩起舞。 那身影缓缓蹲下身,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冰凉的手逐渐变得温热,伸手抹去他眼前模糊的泪水:“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约好了,你一定要当个好王……” 不…… 他望着那张面庞,瞳孔在剧烈抖动着。 玉屑纷飞,仿佛是从神女退化成了凡人,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红晕,笑道:“谢谢你,让我有了温度。” “陆槐……” 从指尖一点点化为玉屑,随着那张笑脸缓缓龟裂纷飞,在远方悲痛的龙吟中,一枚玉玺缓缓坠入手中。 大雨滂沱的落下,陆槐抱着那枚玉玺跪倒在废墟中。 百年…… 千年…… 万年…… 承诺过的,约好了的! 无论如何都想……都想…… “都想要再见她一面啊!!!”悲痛的嘶吼从寝宫内传出,长发披散着从床上霍然坐起身来,双拳砸在床板上。 偌大的宫殿中,长明灯跳跃着火光。 南王陆槐那张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虎目圆睁,望着天光通明的窗外,愣愣的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悠悠传来一声轻唤:“父王……” 。 第两百九十三章 相视一笑轻王权 你敢问心么? 敢问心么? 问心…… 陆山君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画着小王八的祭文跌落在地,脚步踉跄的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他敢么? 他当然不敢! 只是大哥已经做了他的替死鬼了,线索完全抹断,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莫非是……左相?! 他们是左相的人?! 左相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登基称帝?! 陆山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眸光阴沉不定的望向蔡元常。 蔡元常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高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陛下遇刺,还不速速将这两个轻视王权的贼子拿下?!” 轻视王权? 随着甲胄落地的声音响起,宁无猜转过头来,看到虞青梅露出了一袭青衣,身后狂风涌动。 两人相视一笑,身后青色和紫色的光芒寸寸攀升,昂首嘶鸣的威武夔龙和展翼腾空的纤细腾蛇同时显现! 一个从异界穿越过来,心里只有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不畏权势! 一个夔山混世小魔王,满脑子吃吃喝喝打架捉弄师弟,嚣张绝伦! 王权这两个字本身对他们来讲就毫无约束力! “师姐……” 雷弧在剑锋上密集涌起,照亮了宁无猜那满是笑意的嘴角。 夔山。 灞河。 画江。 云州。 洛都。 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与自己并肩的,就是这一袭青衣啊…… “隆隆!” 剑锋上撩荡的狂雷将那些禁军横扫而出,抬头望向陆山君,宁无猜脚步未停,始终没有回头! 他知道,他的身后永远有着如花笑靥,一袭青衣! “轰!” 狂风嘶鸣,将楼阁扯碎! 虞青梅踏着一名禁军落下,青衣浩荡,青丝舞动着望向陆山君,笑道:“如你这般酒囊饭袋也能即位登基?不过是些下作手段,还真以为世上没人治得了你了?!怎么样?姑奶奶画的小王八好看吧?!” 陆山君脸色铁青,闻言连牙齿都在剧烈颤抖着,指着虞青梅歇斯底里道:“杀!给我杀了这妖言惑众的妖女!” 虞青梅却仍是没有住口,反而一拳轰出万丈狂风,银铃般的笑道:“同时给南王投毒,有你们这两个儿子,南王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来,再来多十倍的人,姑奶奶好好把你那些破事儿讲给大家听!” “闭嘴!” 陆山君双眼通红,已然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供奉呢?!大供奉呢?!快给朕杀了这妖女!” 然而人群中,那一群身披红黑色斗篷的人却不为所动,为首那人走出来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老脸:“陛下稍安勿躁,敢问陛下,事实是否真如对方所说?” 陆山君满脸的不敢置信,奋力指着远方:“疯了!你疯了嘛?!你竟然听信一个妖女的妖言惑众!朕才是这南国的王!朕命令你,杀了那个妖女!” “该杀的应该是你!” 宁无猜踹开禁军,身后昂首的夔龙星蕴发出隆隆震吼,踏上祭台,剑锋直指陆山君:“你与左相蔡元常狼狈为奸!重明郡!不老乡!云州!你们血债累累!弑父杀兄,大逆不道之罪!谋划东海龙族,挑拨龙族与人族的矛盾,至今东海还陷入妖潮肆虐之中,更是愚蠢误国!” “该杀的应该是你这个无父无祖无法无天之辈!” 陆山君颤抖着向后退去,面色惨白的看向宁无猜。 随着宁无猜步步逼近,一道披着红黑色斗篷的身影瞬间拦在了宁无猜面前,沉声道:“我南国皇室内部的事,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插手。” 知命! 宁无猜眼神微微一缩,全身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陆山君神色一喜,像是突然找到了靠山一般,狠狠的笑道:“杀!杀!大供奉快给朕杀了这个轻视王权的贼子!朕有赏,重重的有赏!” 对方那犀利的目光扫来,宁无猜顿时眉心一痛,忽然有种被长剑悬在头顶的强烈危机感。 然而那目光来的快去的也快。 轻轻摇了摇头,那大供奉缓缓说道:“老夫只能保证殿下不死,仅此而已,夔门风云卿的弟子,殿下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为好。” 夔门,风云卿! 陆山君像是被重锤狠狠的砸中了一般,看着宁无猜,心底的悔意顿时如同毒蛇一般蔓延。 原来是他!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当初没有足够的重视这个人?!若是当初第一时间找过去的话…… “你是玉致的人吧?朕……朕知道你……” 陆山君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向前一步道:“我不知道玉致许了你什么好处,这样,如果你帮朕,朕可以封你夔门为护国仙门!怎么样?这样的条件已经很……” “愚不可及。” 宁无猜冷冷一笑,看向不动声色的蔡元常,剑锋雷光涌起:“今日你和蔡元常这条老狗的人头,小爷我收定了!” 陆山君顿时面色惨白的望向蔡元常。 蔡元常站在纷乱的人群中,袍袖交叠着望向大供奉,声音平静的问道:“大供奉,你也是皇室的人,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么?” 大供奉眼神漠然,转头看向陆山君:“请!殿下问心!” “荒唐!” 陆山君满脸怒气,挥袖道:“凭什么要朕问心!这是在藐视天子!” 大供奉微微皱眉,开口道:“殿下还未登基,眼下只能算是储君,所以还算不得是一国之君……” “大供奉。” 见到陆山君脸色难看,蔡元常忽然开口道:“余下的皇子中,多是遛鹰逗狗之辈,就算二殿下真正干过这些事,眼下能稳住南国大局的,除了二殿下还有谁呢?” 目光咄咄,蔡元常语气平淡,却令大供奉的眼神不禁为之变了变。 从始至终,蔡元常就没打算避讳这件事,因为大皇子一死,陆山君就理所当然的失去了所有竞争对手。 为了社稷,为了南国! 皇室供奉们哪怕知道二皇子干的那些事,也得和他站在一起! 除非…… “还有朕!”随着一声带着怒意的咆哮,宛若雄狮一般,传遍满场。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的官道。 在一袭红衣的搀扶下,一道披着红黑色衮服的身影,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愤怒,缓步走来…… 第两百九十四章 黑狐 “陛下!” 见到那道尽管瘦削但却威严满满的身影,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杂乱的声音慢慢汇聚成了一股。 禁军们带着残破的甲胄,单膝下跪,在长剑倒插的广场上,对着那身影垂下头颅。 深邃而又锐利的目光望来,与蔡元常在半空中对视。 蔡元常眼皮微微一动,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飞舞,微微眯了眯眼睛,望着那早已不再年轻的身影,一时间竟忽然有种岁月如梭的感觉。 彼时。 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对面是不怒自威的年轻陛下。 如今。 他双鬓霜白垂垂老矣,对面的那个人也形同朽木,仿若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五十年一梦,往日的君臣如今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知道,陆槐之所以纵容他,是因为他确实有治国的才能,然而这一切在他们偷换丹药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他将手伸向陆槐所不能容忍的底线时,他们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然而陆槐仅仅是瞥了他一眼,紧接着目光便落到了陆山君的身上。 “父……父王……” 陆山君眼中闪过淡淡的恐惧,眼皮疯狂颤动着,向后退去。 陆槐目光闪过一抹寒意:“逆子!” 尽管身体虚弱,但知命境的威压在这一刻却显露无疑,让陆山君嘴皮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在陆红袖的搀扶下,陆槐绕开单膝跪地的大供奉,站在陆山君面前,无比失望的喝道:“逆子,你可知罪?!” “儿臣……儿臣……” 陆山君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一软,仿佛面前伫立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汗水从额头汗津津流下,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陆山君刚想开口认罪,却冷不丁看到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失望,顿时刺痛了他那不知被丢到哪里去的自尊心。 “儿臣不认!” 陆山君咬着牙,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狼崽,死死的盯着陆槐:“倒是父王你!无情而又偏心!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因为你的无情,令母妃郁郁而终!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把我当你的儿子看!” 说着,陆山君仿佛在心底压抑了数十年的情绪一股脑的全部爆发了出来,脖领上青筋毕露:“我都是跟你学的罢了!” 说罢,他像是舒坦了一般,粗重的喘息着,紧接着看向南王那张满是沧桑的面容:“因为你的冷血,我对你永远只有敬畏,痛恨以及恐惧……” “你以为陆钟武那个蠢货是什么好儿子么?陆钟武,我那个好大哥!他进献的丹药也是有毒的!” 陆山君发出了一阵快意的大笑,恶狠狠的指向陆红袖:“你从来都没有看得起我们过!只对这个黄毛丫头青睐有加!那我们就让你看看,我们的手段到底如何!” 陆红袖微微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宁无猜也性情复杂,望向这对面对面的父与子。 南王的经历他都看过,太子陆槐,重明郡之战…… 他明白太子陆槐的遭遇,明白了他为何会渴求长生,有过那样一段经历,很显然他很难再去爱上另外一个人。 陆钟武。 陆山君。 从他们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钟山在他的记忆之中毫无疑问是个深刻的地方,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 或许从重明郡之后,那个太子陆槐就已经死了。 爱美人不爱江山,宁无猜没法去评说他是对还是错,而眼前这一幕不得不说更是一场悲剧。 夺权,投毒,弑兄,篡父……这一幕幕夺权大戏竟然只源于两个孩子对父爱的缺憾和渴求。 宁无猜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幸福的人,童年会治愈他的一生。 “手段?” 陆槐望着他,目光毫无波动:“我之所以对玉致的态度和你们不同,是因为她的母后,玉妃,是我酒醉后闯下的荒唐事,我对她有愧……而你们母妃,陈妃与萍妃却是用尽了计谋与手段,她们追求的地位我给她们了,我本就不爱她们,所以不亏欠她们什么。” “可以说我亏欠了你父爱,但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是我一手造成的。” 陆槐凝望着他:“世间孤儿甚多,无父无母者不计其数,然而有人可以行正道,有人却行差踏错,这是个人的性格和后天环境所造就。” “说到底,你从你母妃那里学来的只有怨愤和狠毒。” “胡说!” 陆山君狠狠盯着他:“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陆槐缓缓阖眸,疲惫的挥了挥手:“来人,将这逆子给我压下去,还有左相蔡元常,拿下,择日问斩!” 尘埃落定。 宁无猜望着蔡元常那张平静的面庞,缓缓垂下剑刃,虽然没有手刃蔡元常,但眼下这个结局也算是给了那些被蔡元常害死的人一个交代…… 四周禁军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蔡元常走去。 然而蔡元常却仿若无视一般,袖袍在风中翩翩飞舞,静静地站在原地。 “呼……” 一阵微风乍起,随着蔡元常面前黑气缭绕的卷起,四周的禁军顿时被猛然掀飞,惨叫着被甩向四周。 黑气飘荡着逸散出来,形成了数道巨尾抽回,在蔡元常面前静静摇曳着。 “咯咯咯,还真是狼狈呢……” 黑袍拖曳在地面上,黑色的狐尾婀娜摆动,露出一张妩媚精致的面庞,媚眼如丝的望着蔡元常:“需要,我出手帮你么?” 蔡元常看向她,严肃的脸上仍旧平静无比:“条件。” 那女子笑眯眯的望着他,伸手轻轻的点在了蔡元常的胸口:“自然是,你那无穷无尽的贪婪了,还有什么是比这种人性的原罪更能让人沉醉的呢?” “可以。” 蔡元常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陆槐的方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抬起手来,指向陆红袖:“杀了她。” 长风涌动,浮荡开陆红袖脸颊两侧垂落的青丝。 在陆红袖圆睁的桃花眸中,眸光如秋水般颤动,倒映着万千卷动着黑气鬃毛的狐尾,迅速迫近。 “你的请求,妾身听到了~” 第两百九十五章 别让朕失约啊 “呼!” 火焰万丈飞舞,一头火麒麟虚影在面前散落成一簇簇火苗。 黑气凝结而成的狐尾摇曳着收回,黑袍女子轻轻舔了舔嘴角,素手如同兰花般捧着脸颊,黑色长袍叠落。 媚态横生的眸子中倒映着南王吐出鲜血的狼狈模样,咯咯的笑出声来:“还是被拦下来了呢~” 替陆红袖挡下这一记偷袭,南王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眼神冷冷的望着对方。 他本就重伤未愈,本命物破碎,和同境界的妖师比起来,根本不是对手,能挡下这一击已经很勉强了。 “妖女放肆!” 大供奉脸色难看,一步踏出已然来到了南王身前,袖中剑光乍起,向着对方激射而去! 白发飞舞,神色狠厉! 他是守护皇室的宗亲供奉,南国的王和公主在他眼前差点被妖族串个透心凉,这无疑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然而那黑袍女子却娇笑着化作了一片黑雾,手腕处的铃铛轻响,紧接着便出现在了人群的另一端,赤足轻轻漫步:“妾身好怕啊,你们人族总是这么不解风情么!干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纯狐氏……” 南王抬头望着对方,嘴唇煞白,即便被陆红袖在旁边扶着,身体也依旧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唯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 他依旧记得浩劫中崩裂的大地! 他依旧记得那场永不停歇的大雨! 也依旧记得在那场大雨中气吞天下的魔脸,照亮天空的剑光,和他身旁摇曳着黑色巨尾的黑色妖狐! 听到南王从牙缝中挤出的那几个字,那名女子顿时笑的更欢了,掩嘴笑道:“小狐山界破碎之后,我纯狐一族一直隐匿山林,就连妖族对我们都知之甚少,南王竟能一语道破我的身份,看来调查的还真是不少呢~” “纯狐?” 宁无猜闻言眉头一挑,望着眼前长剑错落钉落的广场,土黄色的烟尘如带般飘卷而起,掠过地面。 这种黑狐,不就是之前夺取了蜃龙肉身,重创阿离的那道黑影么?! 等等! 宁无猜紧接着心头一颤,望着对方身后摇曳那宛若藏匿着星光的黑雾狐尾,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根黑线的模样…… 树妖! 那些树妖身体里藏匿着的黑线,莫非也与这种黑狐有关? 尽管眼前的黑狐并未给他看到黑线时那种直达灵魂的不舒服感,但宁无猜却有种直觉,两者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朕自然知道,一群只敢藏在黑暗中的畜生,以负面情绪为食……” 南王冷冷的笑着,继而转头看向蔡元常:“只是朕没想到,这群畜生竟然找上了你。” 蔡元常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道:“上古有小狐山界,居有赤青白黑四类狐妖,后末法时代结束,小狐山界破碎,便分化成了四族。” “赤狐以朝歌山为居,唤做有苏氏,喜蛊惑人心。” “青狐长居于青丘,遂以青丘为名,善趋吉避凶,常报恩于人。” “白狐自称涂山氏,在涂山相思树下居住,常常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也被称作涂山白狐也被称作红线仙。” “黑狐居住在幽都山上,最为狡诈奸滑,自称纯狐氏……” 说着,蔡元常转头看向南王,平静的说道:“其中有苏氏因出了一代妖妃,整个一族遭到讨伐,早已灭绝在了历史的浩瀚长河中。青丘氏受修士觊觎,逐渐销声匿迹。涂山氏更是在百年前遭遇灭顶之灾,举族倾覆。唯有纯狐氏还残存着些许力量。” 南王沉下眸光,衣袖在风中飘卷:“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建立一个人和妖共存的国家,是不可能的。” 蔡元常缓缓开口道:“有苏,青丘,涂山,之所以灭绝,便是因为它们与人类接触过甚……人心的成见是座大山,你应该清楚,有些成见是毁灭性的,是无法抹除的,这是世界的悲哀。” 说着,蔡元常缓缓向前一步,随着他脚步落在尘埃中,身后两侧黑雾扭曲摇曳,两道同样穿着黑袍的身影在他身后慢慢浮现出来。 “你知道我的,我对权利,金钱,美色毫无兴趣,我这一生都在寻求更大的挑战,更大的棋盘和更好的对手,所以我的目的并不是颠覆南国,我只需要一个可以令我落子的棋盘而已……” 蔡元常说到这里,脸色依旧平静无比,双鬓花白,他的双眼却深邃得像是两道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 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摇曳,蔡元常缓缓停下脚步,不急不缓的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退位,让二皇子即位,我帮南国一统北燕和西凉,也会帮纯狐氏一统群妖,自此人和妖平分天下而治,如何?” “咯咯咯~” 穿着黑袍的那名女子也轻轻笑了起来,头上的斗篷滑落,露出了两只黑色的狐耳,看向蔡元常:“还有你那无穷无尽的贪婪,若你死了,那便是我的口粮……” 说着舔了舔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陶醉的笑容,两只黑色的狐耳也跟着动了动。 知命,知命,知命。 纯狐氏上千年的底蕴,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望着对面三道披着黑袍的身影,南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蔡元常:“朕是个混蛋,为了一个人,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一个国家……说起来朕还要多谢你,让我在弥留之际又见到了她,也想起了她对朕说过的话。” “半生一梦。” 南王抬起头来,头发花白的望向天空,满是皱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泪来:“百年,千年,朕真的好想再见她一面,可惜朕永远也等不到了……” “不过,朕承诺过,要建立一个能让人和妖都展露笑容的国度,要做一个好的王。” “所以即便干了这么多的荒唐事,至少在人生的最后一刻……”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南王花白的长发在风中舞动,虎目怒睁的望向蔡元常:“别让朕失约啊!” “杀!” 万千剑光从地面上拔地而起,燃成火海的烈焰卷下,绣着火麒麟纹的黑红袍袖在空中猛然挥过。 猎猎作响! 第两百九十六章 陛下认输吧 “呼!” 烈火燎原,炽烈的火光从南王脚下蔓延,一直铺到那黑狐脚下,翻卷浮动着丝丝火光。 随着南王陆槐一声怒喝,广场上插着的万千剑影瞬间空中。 随着一道人影如同大鸟一般落下,脚踏起冲天火光,寒光闪烁的乱剑顿时如雨般坠落下来,轰击出的烟尘将那三名黑狐淹没,发出了金铁交鸣的繁密声响! “臣铁弦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洪亮的声音响彻四周,随着那身**着手臂的镇妖司长袍飞舞,火光中也终于显露出了来人的模样。 身高八尺,满脸虬须,身上的肌肉宛若带棱角的岩石一般充斥着力量感,一双虎目在火光中凛凛生威。 铁弦! 铁司首! 作为镇妖司三大司首之一,与左天鸿那个笑面虎不同,铁弦更像是个粗鄙的铁匠,又或者是满身大汗的苦力。 远远便能感受到对方那小巨人般的力量压迫感。 这是常年铸剑打铁,在炉与火之间锻炼出来的体魄! 从风胡子开创剑炉以来,作为剑炉唯一的在世弟子,铁弦的铸剑术堪称南国之最…… “剑炉弟子?真是糟糕呢,这一下可就去了妾身半条命下去~” 烟尘中传来一声轻笑,随着铃儿叮当响,一道窈窕的身影挥手拨散满天烟尘,眉眼轻笑着走了出来。 身后数条巨大的尾巴轻轻摇曳着,有一条看上去似乎像是断掉了半截。 而她身后走出的则是另外两名知命境的黑狐,披着宽大的黑斗篷,将蔡元常牢牢护在中间。 然而回答她的却并不是铁弦,而是脚下猛然涌动而出的烈火牢笼,在南王那愤怒的目光中,落在地上的飞剑眨眼间便熔化成炽亮的铁水,向着三人扭曲蔓延而起! 火星飘飞! 黑袍翻飞,狐耳轻轻动了两下,明亮的火光在黑狐的眼中摇曳,照亮了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也照亮了她指尖上流逸的黑气。 粗糙。 简陋。 铁笼上的铁水还在缓缓流淌,斑驳而又炽亮,没有完全凝固。 若是换做普通的铁牢笼,早就被她的纯狐之爪一把扯碎。 但这并不是普通的牢笼,而是代表着知命境的规则,南王的道韵! 足以抵挡她数十息! 而在这数十息中,被拘束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身旁又有人族知命在虎视眈眈,对他们来讲无疑是个坏消息…… 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浮现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转头看向蔡元常:“还是被你猜中了呢。” 蔡元常面无表情的看向南王,闭眼摇了摇头:“真是遗憾。” 紧接着,还没等南王反应过来,洛都的空中瞬间展开了重重宛若莲花般的大阵,伴随着滚滚黑气倒扣了下来。 遮天蔽日的阴云笼罩过来,一瞬间仿佛将整个洛都都化作黑夜。 妖风卷动中,蔡元常缓缓张开双眼,看向南王:“连左天鸿都能为我所用,你以为我真的只有纯狐氏这一颗棋子么?” “灵力,灵力在流失!” 身后的供奉们还有场上的禁军纷纷发出惊恐的叫嚷,脸上也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 体内的灵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在一丝一缕的被抽离。 没有什么是比失去力量,重新变为凡人,更让这群人感到恐惧的了! 宁无猜脸色沉重的看着拳头,点点雷灵力化作荧光,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不受控制的流逝…… 这让他莫名的感到有些惊慌。 按照这种速度下去,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恐怕他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就会被抽空! “混账!都给我镇定一点!” 铁弦出声呵斥,他也感受到了灵力被抽离的感觉,同时也隐隐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即便被他大声呵斥,甚至伸手带到面前,这群人也依旧恐惧的哀嚎着,沉浸在害怕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见到铁弦满脸怒意的将一名将士的领口松开,任由对方如同受惊鹌鹑般坐倒在地上,那熔铁牢笼中的黑狐顿时掩嘴发出了一阵妖媚的娇笑。 “恐惧,这令人愉悦的味道!” 精致的面庞扬起,那黑狐陶醉般的将双眼半眯起,嘴角荡漾着笑意。 铁弦顿时怒目而视:“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黑狐微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满脸惊恐的人,落在了铁弦身上,舔着嘴角笑道:“我只是让他们看清自己罢了,毕竟,你们人类的恐惧确实很美味呢,咯咯咯~” “妖女!” 铁弦脸上涌起愤怒,伸手一拍腰间的储物袋,眨眼间数百道剑光腾空而起:“给我死!” 然而那些剑光还没等杀到牢笼面前,便被一头飞扑而来的猿猴虚影悉数拦下,溅跃起满天的剑光! “侯大山?!” 看清那头魔猿,铁弦呼吸一促。 随着一道宛若赤地千里般的绘卷徐徐展开,魔猿咆哮着落下,露出了一道身披甲胄的魁梧身影。 “阿大……” 南王眸光颤动,似乎还是不敢置信。 然而能开启整座洛都大阵的人,除了皇室的几个人,便只有镇海卿和眼前这个跟随了他半辈子的禁军统领…… “陛下,抱歉。” 阿大漠然的看着他:“良禽择木而栖。” 南王脸色苍白的望向蔡元常,声音有些嘶哑:“什么时候?” “十年前。” 隔着一道牢笼,蔡元常静静注视着南王:“再好的友情随着时间推移也是会变质的,况且你们只是主仆。” 南王深吸了一口气,头发花白,紧盯着蔡元常:“这也在你的棋局之中么?” “不错。” 蔡元常没有隐瞒,开口道:“调开了楚不笑,留在洛都的知命便只有你,大供奉,铁弦和禁军统领侯半大山……” “侯大山如今倒戈,你又重伤初愈,再加上这座被我们反转过的大阵,一直在吸收你们体内的灵力,即便再加上那头半废的龙,你们也没有赢的可能了。” 说着,蔡元常目视前方,头顶着遮天蔽日的阴云,宽大的袍袖在妖风中起伏,气势恢宏的向前迈开步子。 随着脚步踩在地面上,浑身缠绕着烈火的魔猿双手砸下万吨气浪,身旁的黑雾巨尾如同利爪一般向两侧横扫,面前那熔亮的牢笼仿若泥塑一般,一寸接一寸的在蔡元常身前落下。 袍角翻飞着扫过鞋面,脚步不停的踩在风化的铁沙里,蔡元常平静的看向南王:“陛下,认输吧。” 第两百九十七章 怪物 “陛下,认输吧。” 蔡元常站在风里,脚下是熔断的铁屑,衣袂在风中翻飞不停,那张满是沧桑的面庞皱纹横错。 即便周围充斥着妖族和人族的术法余波,以他的凡人之躯,挨上零星半点都无疑是毁灭性的伤害,然而他却宛若闲庭信步一般。 漆黑的大阵如同莲花般倒扣下来,黑色的流焰在上面流淌翻卷,宛若将整座洛都都化为了一片鬼蜮。 黑色的阴影在蔡元常脚下蔓延。 同样老迈的南王被陆红袖搀扶着,正如蔡元常所说,他刚刚重病初愈,方才又耗尽了他大半的灵力,再加上这座大阵在不断抽离着他的灵力,眼下他已然没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即便是在蔡元常眼中注定失败的败局,他也不可能认输! 双眼死死盯着蔡元常的身影。 “昂吟~” 随着一声龙吟,阿离那小小的身子掠着一身黑衣从空中落下,狗啃刘海飞扬,脚步落下溅起大片的碎石。 两名黑狐急忙迎上,妖法化为千百黑狐,带着滚滚黑气与阿离身上那流动的火焰撞在一起! 炸开滔天气浪! 她没有变为龙形态,若是变为龙形态,恐怕大半个洛都都会在她的战斗中焚毁殆尽。 烈火与黑气纠缠翻卷中,阿离深深回眸望了南王一眼,紧闭着嘴,稚嫩而又冷漠的声音在南王耳畔响起:“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让神女姐姐的付出白费……” “带陛下走!” 铁弦怒吼一声,脚下大地颤动着冒出万千石剑,随着他逼近,剑气纵横的向那黑狐女杀去! “别走嘛,再玩一会儿~”黑狐女却是娇笑着,身后巨大的狐尾参天而起,滚滚黑气宛如裙摆般摧毁那些石剑。 紧接着那些裙摆般恢宏的巨尾猛的一合,强接下铁弦手中万千熔铁剑光迸射的滚滚焰光! “轰!” 脚下的石板被熔裂,随着铁弦的怒吼,炽烈的火光顿时被黑气裹挟着,在广场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飞快的撞碎楼阁,砖石纷飞中不断发出阵阵轰鸣,接二连三的尘烟嚣上。 逐渐远去。 浪潮般浮动的黑气中,阴影在每个人的脸上蔓延。 “掌控大阵的阵眼在离这里不远的千年殿,带陛下过去!眼下护国大阵被反转,用来加持修士的能力转变为吸取大阵内部灵力的能力,只要关闭大阵再重新启动就可以令陛下短暂恢复知命修为!这是唯一的希望!” 大供奉抬手将一柄短剑扔向宁无猜,看到宁无猜慌忙接过后,顿时苍老的双目怒张,白须飘飘的向着侯大山杀去。 宽袍猎动。 身后一头虚幻的野猪浮现而起,周身流溢着火焰,与那头昂首咆哮的魔猿狠狠撞击在一起! 僵局。 若是比较低层次的战斗,凭借人数优势还真有可能将差距抹平,然而知命境的战斗却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在云州,即便是面对着重伤后的左天鸿,他们这群人也险些团灭,如今面对这种乱局更是难以插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一点点被大阵抽取,没有回复的机会。 面对准备充分的妖族,他们将逐渐陷入劣势! 正如大供奉所说,停下被逆转的护国大阵,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翻盘希望…… “小宁儿!” 四处恐慌哭嚎的人群中,虞青梅一把抓住宁无猜的手臂,一双狐狸眼凛然眯起,青丝飞舞。 初一和李精忠也连忙赶了过来,看向宁无猜。 当下宁无猜连忙稳住心神,看了一眼搀扶着南王的陆红袖,转身就带着众人向千年殿的方向奔去:“走!” 哄闹的人群里,没有陷入恐惧的人与被影响的人乱成了一锅粥,哭嚎与呵斥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广场地面上动荡的火光,和远处嚣上的尘烟。 仅仅是撩拨一下人们心中的负面情绪,就连星蕴境的修士也避免不了中招,跪地捶胸顿足的像个孩童。 无论旁人如何劝解都难以自拔。 这样的能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宁无猜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纯狐一族的厉害之处…… 从闹嚷嚷的人群中穿过,乱舞的黑色巨尾撞破屋檐,向着众人扫来,又被千万支从天落下的熔岩飞剑封锁。 伴随着女子咯咯的魅惑笑声,火浆流淌,黑气弥漫。 巨大的魔猿背负着流火大日图,如魔似佛般捶胸跃来,又被狂火苍白的野猪从众人面前轰然撞飞,发出一阵狂躁的嘶吼。 流火从天上落下,将整片广场都沦为了战场,爆炸掀起的热风吹向四面八方。 南王花白的头发散乱,脚步摇摇晃晃的被陆红袖搀扶着,四面八方的人和火光都在旋转,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疲惫的喘息声…… 烛龙内丹回溯了他的时间,然而他体内多年积攒下来的余毒却和他的骨髓筋脉纠缠到了一起。 再加上本命物被毁,体内的灵力逐渐枯竭。 这一切都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的重明郡。 天降流火,阴云万里。 远处龙吟阵阵,喧嚣尘上,灵力枯竭的他穿行在人群之中,耳边只剩下自己疲惫的喘息,提着断剑茫然的向前走着。 长发在眼前飞舞,同样是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前面为他开路…… 谁? 是谁来着? 南王头颅摇摇晃晃,袍角在热浪中翻飞,被宁无猜等人带着向千年殿跑去。 蔡元常却是不紧不慢,反而转头看向发髻散乱,双眼中失去光彩并蜷缩成一团的二皇子。 此刻他正抱头缩在祭台一角。 脚步缓缓向前,随着一道炽热的流火从空中砸落,落在了蔡元常右手边的不远处,熊熊燃烧起来,他这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看见面前似乎有一双鞋子缓缓停下,陆山君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来,见到蔡元常那张面庞时,眼神微微一动。 “陛下。” 火光熊熊,照亮了蔡元常那张无悲无喜的面庞,仿佛这满天流火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更加盛大的烟花罢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填满他内心的空虚,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令他害怕。 “把怪物放出来吧……” 他说。 第两百九十八章 千年殿 “怪物!老蔡家那个大儿子真是个怪物!不会哭也不会笑,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你!真叫一个渗人哟!” “可不是!之前我还看见他在树下杀鸟,我过去的时候他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啧!” “听说之前还偷隔壁的狗杀,就是因为隔壁小孩骂了他一句!” “你说都那么大个人了,咱们村像这种年纪的都外出务工,他家倒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这怪物生下来,还供他上私塾,这种怪物怎么可能当大官?!” “换做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生下来!” 火光在眼前飘动,蔡元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阴暗而又狭小的土胚房,母亲满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父亲抱着年幼的弟弟跪在地上祈求着自己的原谅。 他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麻绳,手里染血的刀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两颗心脏,又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自己的肺部。 之后官差介入,将这件事定性为诡案,他成功将父母和幼弟的死推卸给妖鬼,他也被过继给远方的表叔。 他开始练习笑容,练习悲伤,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却仍旧感觉不到人们的喜怒哀乐…… 求求你去死吧? 这种话为什么会毫无愧疚的从父母口中说出来? 在他看来,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在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角色,有着各自的行为准则。 为君者有为君者的准则,为将者有为将者的准则,为吏者有为吏者的准则,为妻者有为妻者的准则,为父母者自然也有为父母者的准则。 父杀子,无父纲。 母杀子,无母纲。 既然他们没有办法扮演好父母的角色,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至此。 赶考,县令,郡守,左相…… 一年一年,一步一步。 仿佛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能感染别人,唯有他被隔绝在外。 他就像个怪物一样活着,只有看着生命的消逝才能让他那颗死掉的心有些许悸动。 在那座阴暗狭小的土胚房里,他曾祈祷神佛让自己不要变成怪物,学会哭,学会笑,学会如何去当一个正常人。 不要手染鲜血。 不要死。 也不要孤独的活。 但最后神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应。 手刃父母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没有病,也不是怪物,扭曲的是那些明明心里充斥着各种肮脏想法,却仍旧像是普通人一样活着的人们…… 明明充斥着**,却故作正人君子。 明明充斥着暴戾,却克制自身。 明明充斥着嫉妒,却满口假惺惺的谎言祝贺。 明明充斥着悲伤,却带着笑容从清晨一直努力活到黄昏。 看吧! 这些人才是怪物! 只要有三两蜃龙的长生肉,半钱僵尸的尸毒,一丝纯狐氏的恶念之力,就能让这些人藏在心底的怪物彻底出笼! 蔡元常低头望着面前的陆山君,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两只名为“嫉妒”和“恐惧”的怪物在拼命厮杀。 听到蔡元常的话后,陆山君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恐惧之色逐渐消退,眼眸里逐渐燃起炽热的神色。 慌忙从袖中取出来了一支笛子,望着被众人护着跑向千年殿的南王,咬了咬牙,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随着笛声悠扬的响起,四周的禁军猛然扬起头颅,身躯慢慢膨胀,发出一阵接一阵骨爆的声音。 瞪大的双眼中充斥着血丝,张开的牙缝中拉出涎水,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一蓬接一蓬的血雾在人群中炸开,飞快的飘散在风中。 在陆山君那野心勃勃的眸光中,一道道披着盔甲的身影从空中跃起,倒映在熊熊火光中,铺天盖地将宁无猜等人的身影淹没。 密密麻麻簇拥着的盔甲中,丝丝雷光耀眼的亮起。 “昂!” 双目燃着雷光的夔龙昂立而起,掀飞那些披着盔甲的尸鬼,喷吐着雷光的剑气激射向四面八方。 白衣在人影间掠动,握紧的短剑横在背后,脚下炸开万丈雷光。 透过那些被掀飞的尸鬼,宁无猜目光扫过野心勃勃的陆山君,最后定格在面无表情的蔡元常身上。 眸光对视,转瞬间又被密密麻麻的尸鬼挡住。 飞扬的长发重新披落。 宁无猜手中剑光乍起,成千上万道剑光从地面涌起,交错着穿过盔甲,雷弧鞭策在血肉上发出焦臭的味道。 “蔡元常!” 宁无猜咬紧牙关,手中的短剑握紧,似要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掌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宁儿!” “轰!” 秀拳扬起,腾蛇嘶鸣,狂暴的飓风将重新扑来的禁军尸鬼轰飞,大师姐长发散乱的掠过琼鼻,双眸望向宁无猜。 怒龙嘶吼,砖石纷飞。 尸鬼的出现显然令广场上原本就仓皇逃窜的官员们更加恐慌,鲜血和哀嚎很快便洒满了整个广场。 原本守护大典的禁军,转瞬间便化作了吮血吸髓的怪物,这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从未亲身体会过的恐怖! 哄乱的人群中,镇妖司和供奉们零星抵抗着。 和虞青梅相处多年,师姐的一个眼神他便已经明白师姐是什么意思。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深邃的看了蔡元常一眼,挥手荡出一片剑气,转身便随着虞青梅重新跟上众人,向千年殿奔去。 蔡元常底牌尽出,眼下即便是他杀了蔡元常也解决不了这盘乱局! 铁弦,大供奉,仅能勉强撑上一时,这座大阵在不断吸取他们的灵力,时间一久必然不是那纯狐氏的对手…… 唯有停下大阵,再令南王重新拥有知命境战力,才能让他们重新占据上风! 一边将化为尸鬼的禁军沿路斩杀,鲜血喷溅在空中,宁无猜手中的短剑不禁握得更紧了一些。 “阿弥那个陀佛,千年殿就在那里!” 随着初一喊了一声,众人随声望去,眸光纷纷一亮,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轰!” 宁无猜飞快接近那座大殿,刚想往前,面前的土石却猛然炸裂开来,整个大殿像是坍塌一般,掀开了滚滚热浪。 长发被吹得逆乱狂舞,宁无猜连忙向后退去。 烟尘里,随着一条条黑色的狐尾摇曳摆动,一道勾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可不行呢,奴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的就搞破坏呢~” “小~郎~君~” 脚步踏出烟尘,一双笑意满满的明眸缓缓亮起。 第两百九十九章 剑来 “啪。” 一截断臂被扔在地上,沿着阶梯滚了两圈,满是鲜血的手指还在地面上轻轻弹动着。 精致而又魅惑的面庞,素手扬起,轻轻拭去嘴角的一抹血迹,风情万种的一笑,身后几条硕大的狐尾在空中慢慢摆动。 铁弦败了! 宁无猜瞳孔猛然一缩,望着地上那截断臂,再度望向那狐女,浑身汗毛瞬间炸立而起! 正如小师叔所说,知命本身就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知命和知命之间存在着绝对性的差距。 从铁弦出手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铁弦很可能不是这只黑狐的对手,但却没想到会落败的这么快,就连手臂都被斩了下来! “不用再看了,中了奴家的千恨印,即便手臂被斩落对知命来讲不是致命伤,但伤口没法愈合,此时恐怕也不好受,咯咯~” 粉嫩的香舌舔掉唇边的血迹,明眸轻闪着,那狐女发出了一阵银铃似的咯咯笑声。 随着那双欺霜赛雪的玉足落在地面上,脚踝处银铃轻响,脚跟轻轻抬起,在脚面显露出挺秀筋骨的模样。 狐女一步步走来,从指尖缭绕起淡淡的黑气,纤细的五指用力勾起,眯着眼睛看向南王:“怎么样?南国的王,是你把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交出来,还是让奴家亲自动手?” 陆红袖扶着昏昏沉沉的南王,一双桃花眸愤怒的眯起来,倒映着那黑雾扫动的巨大狐尾。 黑狐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姿态妖娆,完全不把宁无猜几人放在眼里。 于她这种境界而言,几个连六道境都没踏入的小屁孩确实也不值得在乎,或许他们曾经创下了某种奇迹,但那些所谓的奇迹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笑谈。 能修行到这个地步的妖或者人,谁没有一些传奇性的故事? 轻笑了一声。 腰肢轻摆,还没等黑狐继续开口,空气却猛的升温,一道浑身缭绕着炽亮火光的身影从旁边飞快掠来,如同炮弹一般将黑狐那纤弱的身躯撞入了一旁的高墙之中! “轰!” 一声轰鸣,砖瓦簌簌落下。 紧接着,宁无猜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便轰然倒飞而回,重重砸落在宁无猜等人面前。 “好!好!好!” 巨大的狐尾霍然拱破废墟,在空中静静摇曳,肌肤被烈火灼开的黑狐从废墟中站起,眼角焦烂的伤口飞速愈合着,黑发飞舞着望向那道身影。 那浑身是血的身影从地上吃力坐起,浑身缭绕着熊熊烈焰,扭头望向宁无猜等人,一双虎眸满是坚毅之色:“还愣着干什么?!这里交给我!” 衣衫破烂,胸口洞开。 脸上横肉扭曲,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断掉的肩膀处缭绕着密密麻麻的黑气丝线,如同银汞般的血液滴落在地上,青烟冒起,将地面瞬间灼开了一片坑洼。 铁弦! “喝啊……!” 就在宁无猜等人愣神间,铁弦再次从地上暴起,光焰万丈中向着黑狐冲去,发出奋声竭力的嘶吼,在空中掠起滔天般的火浪! 烈火熊熊,再度与那灵巧飘动的黑色狐尾厮杀在一起,阵阵轰鸣声中,熔火岩剑从地面上左凸右呲的交叉而起! “走!” 宁无猜看了一眼陆红袖,眼神微微一沉,不敢再贸然停留。 提着短剑率先踏入了千年殿,迎面便见到了在地面上缓缓流动的赤色大阵,繁琐玄奥的符箓中,似乎有数道黑气在其中奔走流窜,隐约可见狐狸般的形状。 虞青梅青衣袂动,回头看了一眼扶着南王走进来的陆红袖,蹙眉道:“要怎么停下大阵?” 陆红袖看了一眼意识越来越模糊的南王,感受着自己体内不断被抽离的灵气,对着那座大阵开口道:“这是我们南国皇室独有的南明离火大阵,原本的作用为平时收集游离的灵气,聚成一颗火种,战要时再释放火种,不但能形成离火红莲护佑洛都,还可以为获得火种的人提供媲美知命境的修为。” “眼下整座大阵被逆转,形成了一座绝灵大阵,开始不断抽离整座洛都的灵气,同时也将整座洛都倒扣在离火红莲之下。” 陆红袖飞快的说着,似乎也在思索着,很快便眼前一亮,从袖中飞快掏出那两片收集来的玉玺碎片,还有南王原本持有的那一尊神女像碎片:“钟山印!大阵一向是由我父王掌管开启,侯大山即便是知道这座大阵也没法操控,他们应该是利用收集来的玉玺碎片才启动了这座大阵!” 宁无猜很快也转过脑筋来,猛地看向陆红袖手里的玉玺碎片:“蔡元常收集玉玺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帮助二皇子登基!怪不得我之前总感觉不对劲!” “毒杀南王,嫁祸大皇子,在云州驯服龙族,这一些事情加在一起足以让二皇子顺利登基了,他没有必要再搜寻玉玺碎片多此一举!看来他早就知道南王将整座大阵的掌控权放在了钟山印上!” 虞青梅闻言眉头一挑,连忙挡住宁无猜和陆红袖对视的视线,佯装不耐烦地道:“我说停停,想分析之后再分析,这个时候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到底应该怎么做?” 陆红袖将手中的玉玺碎片向前一递,手中赤红色的灵力向那玉玺输送过去,认真道:“对着玉玺碎片输送灵力!这玉玺碎片是掌控大阵的钥匙,没有人干扰我们的话,我们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那还等什么!” 虞青梅小嘴一撇,随着陆红袖手中的玉玺碎片悬浮而起,身后缩小的腾蛇虚影舞动,浑身浩瀚的风灵力顿时向那玉玺碎片涌去。 “阿弥那个陀佛,贫僧也尽一份力!” 见到玉玺碎片仅仅是微微一亮,初一拍了拍光头,浑身光焰般的佛光摇曳,化作一团金灿灿的烟气向着玉玺碎片涌去。 然而得到了三人的灵力,地面上流转的大阵也仅仅是卡壳了一瞬间,变得运转艰涩起来,离彻底逆转显然还是不够。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短剑,走到另外一角与大师姐相对,望着师姐那认真的神色,指尖紫色的雷灵力猛然激射而出,涌向那拼合在一起的玉玺碎片…… 闭目祈福的神女。 活灵活现的玉兔。 雄赳气昂的天鸡。 三者在驳杂的灵力中交相辉映,逐渐散发出明净而又通彻的清辉,光芒大作! “轰!” 直射牛斗的光柱冲天而起,衣袂剧烈翻飞间,明净的光辉从大殿逸散出去,转眼间便驱散了黑云,令整片天空逐渐焕发出一种火红色的光彩! 而仿佛是被牵引一般,从大阵中瞬间飞出两道流光,撞击在空中那悬浮着的玉玺碎片上。 “啪。” 裂纹逐渐弥合的玉玺落下,被一只手有力的托住。 看着灵力枯竭的众人,南王缓缓睁开双眼,随着赤红色的火焰扫过全身,那张满是沧桑的面庞逐渐变得年轻,开始与宁无猜记忆中陆槐的年轻面庞逐渐重合起来。 黑红色的衮服卷动,长发飞舞中睁开一双清澈双眼,望着门外尖叫着涌进来的黑色巨尾,一手托着钟山印,一手高高扬起,舌绽春雷:“剑来!” 第三百章 精忠报国(上) “轰!”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双角峥嵘而起,拱破殿顶,甩起一片阴冷的黑雾,昂首发出一声如鹿似虎般的叫声! 身披熔火鳞甲。 双眸宛若炬日。 火焰般的鬃毛飘飞着,任由火花在上面飞快流窜散开…… 人们曾无数次在皇榜,县衙,话本上面见到过着头英武巨兽,也曾听着它的传说长大,甚至在镇妖司的官服上也曾偶然一瞥它的身影。 然而,如今它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狮头虎眼,糜身龙鳞! 鹿角牛尾,吞火吐金! 谓之! 火麒麟! 莲花般的大阵宛若流火,照亮了那道睥睨八方的昂立身影,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洛都那横纵如织的街道。 “麒麟!那是麒麟啊!” “是吾王的声音!火麒麟显灵了!” “上天佑我南国!” 老人们那沧桑的双目含泪,颤抖的高举着手臂,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孩童被父母拉着跪下来。 人们纷纷俯首,跪倒在长街上,对着那神骏的鎏火异兽不住地磕头朝拜。 陆槐衮服飞扬,黑白驳杂的长发在风中翻飞,身后的火麒麟星蕴昂立而起,脚下的地面瞬间拱起蛛网状的炽烈火光,仿佛织就了一副烈火江山图! 阴冷的黑雾被烈火卷过,狐女那狼狈的身姿显现。 然而还没站稳脚跟,一道接一道的剑鸣从洛都的四面八方响起,随着陆槐手中玉玺发光,一抹寒光在空中发出了铮鸣,紧接着便是宛若暴雨梨花般的剑光坠落! 长剑,短剑,柳叶剑,厚格剑,百灵斩仙剑,石剑,木剑,玉剑,霜蛟剑,桃花七刹剑! 镶金边的,勾银丝儿的,缀宝石的,宛若朝霞般看不见实体的,就如百花缭乱一般,让人看的目不暇接! 一柄柄飞剑在空中铮鸣! 刷下密不透风的剑光,钉落在黑狐那纤细窈窕的身姿上,在黑狐那凄厉而又不甘的叫声中,斩破黑雾,硬生生将她的膝盖打弯,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铮!” 于浩瀚的剑雨中,陆槐轻轻伸出手来,从中握住了一把。 通体黑金色,剑柄仿若龙形,吞吐出一截残片,随着陆槐手中燃起熊熊烈火,一枚枚剑刃残片缓缓聚合,但又彼此游离,悬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天下潮! 前朝飞而弑君的镇国剑! 燕无涯解封它时,它是一堆破铜烂铁,宁无猜握住它时,它曾片刻展现出尘封的神威! 然而在那之后,它便重新化作了一堆破铜烂铁的模样,仿佛在等待时光将它遗忘。 如今它却认可了南王! “朕这一生,失败透顶。” 地面被剑雨击成一片坑洼,烟尘飞卷,陆槐望向被钉在万千剑刃中染血身姿,手中的天下潮垂在衮服旁,烈火熊熊的向着那黑狐走去:“少时成名,以贤为傲,自负天之骄子,却受不得半分打击。” “毁了一个约定。” “信任被自己辜负。” “理想被自己亲手埋葬。” “十年等不到百姓称颂,一生等不到一句我爱你……” 跳跃着泪光的双眸被火光照亮,鬓边的长发逐渐化作灰白,事实上他只有这片刻的巅峰,但他还是一字一顿的说着。 似乎是讲给黑狐听,又似乎是讲给自己听,更或者是讲给某个人来听。 “但至少!” 这位一生失败透顶的君王,如今难得片刻清醒,终于从那镜花水月般的长生梦中走了出来,仿佛要用尽人生中最后的力气,灵力如同山洪决堤一般向着手中的长剑涌去! “朕!” 衮服贲张,年迈的皱纹在眼角飞快蔓延开来,陆槐扬起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剑光,重重挥落下来:“还是这南国的王!” 煌煌如炬火! 这一剑似要燃尽一切! 要驱散黑暗,也要照亮前路! 他走不到的路,他没有看过的风景,他没有履行的约定,那就让他身化炬火,让后来者走下去! “轰!” 耀眼的火光在眼前亮起,似乎是寂静了几个呼吸,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才地动山摇的响起,滚滚热浪夹杂着烟尘向着四周掀卷着拍下! 狂野的烈火如同猛兽一般,沿途将那些早已破损的楼阁尽数摧垮! 焰浪肆虐了片刻后,才逐渐平息。 原本千年殿的位置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烧焦的梁柱缓缓倒在废墟里,发出了一声轻响。 倒插着无数飞剑的地方,重新化为老迈模样的陆槐靠着一柄门板似的大剑,狼狈的坐在地上。 在他面前则是一片被灼红,岩浆横流的深坑,被万剑刺穿的黑狐卧在深坑里,浑身上下的血肉如同触手一般扭曲,看起来就像是一摊黑色烂肉,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而半截天下潮则深深的刺入它的头颅,飘散着阵阵火光。 “呼……” 宁无猜深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了废墟里。 随着面前的灵气罩消散,缓缓放下手,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灵海也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灵力。 刚才他们联手挡下那一阵余波,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 他现在才真是一滴都没有了! 好在尘埃落定…… 了吧? 宁无猜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强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缓缓转过头来。 风中,绕开面前被烈火焚烧得焦黑的尸鬼,长袖飞卷,在宁无猜那瞪大的双眼中,一道满头白发的身影缓缓走来。 “蔡元常!” 宁无猜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然而手脚仿佛脱力一般不听使唤,只能看着蔡元常一步步走来。 那双没有一丝情感的双眼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缓缓掏出一把匕首来,声音沙哑的道:“还在等什么?到你出手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饶过他,让宁无猜身躯猛地一颤,一个让人窒息到无法呼吸的猜测陡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僵硬的转过头来,蔡元常的脚步缓缓停下,望着面前那双干瘦到甚至有些丑陋的面庞:“李精忠。” 第三百零一章 精忠报国(下) “地字叁叁肆柒号!李精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刑部的一员,我南国以法立国,身为执法者……” 森严的刑部大门,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张硬朗而又帅气的面庞,嘴角带着自信的笑。 身上的皂服勾勒着刑部的火麒麟纹,昂首挺胸。 “精忠哥,我娘说等找个黄道吉日咱们就能成亲了,你有修为在身,又饱读诗书,我做梦不敢相信……” “云州那边有个很危险的组织,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刑部兄弟了,精忠,我需要你打入对方内部,你可以便宜行事,但在没收网之前我不会承认你的身份,而且这件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 “哈哈哈,李老弟,听说你他妈是被朝廷下了大牢,结果又自己越狱跑出来的?这可得他娘的好好给我们讲讲……” “嘿嘿,这可是好宝贝,马勒戈壁的,咱们都管它叫神仙香。” “杀!杀了这帮狗娘养当官的!” “明天要……” “三年……” “我……” “狗娘养的叛徒!你不得好死!!!” 如同活尸一般的面庞在刑场上怒吼,双眼直勾勾望过来,随着断头刀落下,硕大的头颅抛飞起来,鲜血瞬间甩满了一地。 阳光和煦,四周掌声雷动,响起叫好的欢呼声! “哈哈,你看那个人怎么那么丑啊?!像个怪物似的,脸上还生烂疮,比隔壁王麻子还要丑!一定是从外地来咱们洛都的!” “怪物!怪物!” “怪物流泪咯!” 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在铜镜中看到了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庞,泪水从眼角滑落。 “精忠,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很遗憾,但御医说它真的没有办法,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侥幸了……”那是深深叹气的刑部侍郎。 “精忠……你是精忠哥?!你……不,你不是!精忠哥已经死了,你个怪物为什么要冒充精忠哥!怪物!滚!滚呐!”那是泪如雨下的妙龄女子。 “……”那是两座修葺简陋的孤坟。 “我李精忠日后要为百姓伸冤,要成为南国最好的刑狱官,要……” “我阿精说一不二,咱可是读过书的……” “晴儿妹子,等你李哥哥我办完这趟差事回来就娶你,一定要等我……” “我李精忠……” “阿精……” “在下……” “我……” “我……” “套你猴子的,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李精忠低下头来,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缓缓闭上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 蔡元常那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合适的登场时机,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一直以来,你不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么?” “你为所谓的正义付出了青春,容貌,爱情,修为,甚至差一点是生命,可正义又回报给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看着满脸挣扎的李精忠,蔡元常继续道:“你没有得到更高的地位,反而成为了人们眼中的怪物,所有人口中的笑料。往日的追捧成为嫌恶,爱情离你远去,就连父母死前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成为怪物的不是你,是除你以外的所有人。” “现在这些人已经力竭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除掉玉致公主和南王,就如同我向你承诺的那样,权利地位金钱女人,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李精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握住了蔡元常手上的匕首,一寸一寸的抽出来,锃亮的锋刃上映出来了一张怪异而又扭曲的丑陋面庞。 李精忠…… 宁无猜望着那道握着匕首,愣在原地,迈开脚步向南王走去的身影,张了张嘴,然而却像是在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一样,连一声唾骂和质问都发不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怪不得一路上蔡元常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怪不得在云州事败后蔡元常第一时间拥立二皇子登基! 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锥心的痛,没有什么比被信任的人背叛更加痛苦! “李精忠!要杀你就先杀了我!”那是陆红袖的嘶喊。 “李爷!阿弥他妈的陀佛,你他娘的到底在做什么啊!马勒戈壁的,佛爷当初就应该打爆你的狗头!”那是初一的叱骂。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那是师姐在耳畔的呢喃。 李精忠握着匕首,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到了南王面前。 在蔡元常平静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又再次迈开,向着那宛若一摊烂肉的黑狐走去。 千万柄飞剑将黑狐扎成了刺猬,但却仍旧没有死去。 透过仍旧飘着火光的天下潮,甚至可以看到黑狐那仍旧跳动的黑色心脏,不断喷薄收缩着黑雾。 蔡元常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便听到黑狐那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雾缭绕的血肉触手扬起,狠狠砸下,溅起碎石和烟尘! “你敢伤我!!你敢伤我?!卑贱的凡人,你也敢伤我?!!!” 黑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尽管一身妖力耗竭一空,肉身也虚弱无比,甚至连基本的形体都无法修复。 即便如此,对于凡人来说它也是处于绝对的碾压地位! 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被拍裂的废墟,鲜血从触手下缓缓淌了出来。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轻轻摸索,摸起地面上的匕首,颤抖的插在它的身上,黑雾汩汩涌出…… “混蛋!!” 听不出男女声音震怒响起,粘稠的黑雾里一双猩红色的眸子瞬间长大,犹如两颗不对称的红灯笼。 “啊!!!” 黑狐更加疯狂了,发出了一声尖锐无比的嚎叫,浑身黑雾如浪潮般卷动,强忍着痛楚拔出那柄断剑来,狠狠的钉入李精忠的胸膛! “去死!去死去死!” “噗!” 断掉的剑刃穿过后背,鲜血喷涌,仿佛要将那些断裂的剑刃粘合。 李精忠紧咬着满是鲜血的牙齿,痛吼着一寸一寸挺起身来,双眼里满是喷薄而出的光:“我死你马勒戈壁!啊!!!” 是! 他为公理,为正义,为律法,为南国,几乎奉献了一切! 然而回报他的却是冰冷的现实! 大部分人视他为怪物! 他也曾被蔡元常说动,几乎要向冰冷的现实屈服…… 但是…… 但是啊! 去尼玛的现实! “白家村~” 紧咬着牙关,双手缓缓撑起身体。 “不老乡~”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淌下。 “风波郡~” “老子他妈叫李精忠!拯救了南国!老子是英雄,去尼玛的怪物!!!” 踉踉跄跄的站起,李精忠握着断刃,嘶吼着将它一寸一寸的拔出身体,回过头来,用力向宁无猜掷去,声音嘶哑的咆哮道:“宁爷!” “接剑!!!” 第三百零二章 落幕 “接剑!!!” 被鲜血粘合的残剑从远处飞来,随着那声声嘶力竭的嘶吼,身体弓起,鲜血像是在胸膛开出了一朵鲜艳无比的花。 凡人之躯,渺小无比。 然而在这一刻,倒映在宁无猜瞳孔中的浴血身影,却恍若披着晚霞的色彩…… 的确。 在最惨烈最残酷的现实面前,个人意志总是渺小而又无力。 感情被践踏。 信仰被击碎。 梦想被辜负。 努力被唾弃。 无法忍受的,便如南王一般沉沦堕落,永远躬身于泥潭,成为自己此前最为鄙视的存在。 而打不倒的人。 犹豫过,失望过,愤怒过,助纣为孽,半只脚曾踏在深渊之上,却依旧贯彻着自己的愚蠢。 以剑为骨,屹立不倒,灵魂深处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辉! 袖袍飞张,宁无猜从地上狼狈跃起,伸手狠狠握住了飞来的剑柄,狼狈至极的面庞上长发乱舞,一双温润的眼眸猛然眯起,迸发出万道雷光! 白衣三千丈! 如同江河般的灵气汇来,随着宁无猜的身影宛若一道电光般击穿狂风,手中的断剑似乎被鲜血所粘合…… 一片接一片的断刃碎片从远处飞来,环绕着拼接其上。 “吟~”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一丝跃动的弧光从剑尖飘起,在那宛若雷击般的裂纹上腾起耀眼无比的金色雷焰! 雷火燎撩! 似乎将飞卷的袖袍都为之吞没! 乱发在风中抽动狂舞,宁无猜眼眸燃成一片金色,宛若手持天罚的神明,怒吼着将剑光宣泄下来。 “不!” 在黑狐那凄厉的惨叫声中,吞没了那扭曲而又庞大的身影。 “轰!” 金色的雷光照亮了半座城池,万丈尘烟掀卷,庞大的黑影在烟尘中猛然被搅散,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雷霆喧尽,昏蒙蒙的烟尘如带飘飞,露出来了一道身影。 手中布满裂纹的长剑收敛着雷光,倒插在地面上。 宁无猜半跪在地面上,长发在烟尘中落下,身上破损的白衣随风涌动,四周万剑林立…… “叮!”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越阶斩杀妖师一只!” “虞青梅获得100000经验!” “你获得……” “叮!” “检测到宿主周围存在神器灵韵,系统升级条件已满足,现进行正式升级!” “本次升级将持续十天,升级期间系统一切功能将停止运转。” “小宁儿!” 耳边的系统音不绝于耳,然而宁无猜眼前却逐渐模糊了起来,手握着天下潮,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在师姐的喊声中缓缓向前倒去…… 小宁儿? 小宁儿。 小…… 意识朦胧,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宁儿~” 随着一声轻快的叫喊,宁无猜像是做了个噩梦般浑身轻颤了一下,猛的睁开双眼,暖暖的阳光顿时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眯起了双眼。 紧接着,发丝垂落在鼻尖上,一张精致的面庞便挡住了阳光,笑眯眯的出现在眼前。 狐狸眼,柳叶眉,再过几年必然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 然而如今脸颊两侧还带着少女的婴儿肥,看起来竟有些娇憨的萌。 “快起来修炼啦,昨天晚上你也太不持久了,就差一点了!今天卖卖力把师姐填满,师姐有香吻奖励哦~” 师姐? 填满? 宁无猜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张少女面庞,一时间有些失神。 紧接着却被少女抬起小拳头捶了一下,看着对方故作羞涩的捧起脸颊:“讨厌啦,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经验槽了,填满师姐的经验槽……” 宁无猜有些恍惚,眨了眨眼睛。 少女见状挑了挑眉,绣着小黄鹂的青衣袂动,站在风里伸手摸了摸宁无猜额头,另一只手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宁儿你没事吧?” 宁无猜摇了摇头,安抚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迟疑道:“我没事,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 少女奇怪道:“梦到了什么?” 宁无猜皱着眉头:“想不太起来了,但好像……感觉很悲伤的样子,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少女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点向他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推:“梦都是反的呀,做人嘛,当然是快乐最重要啦~” 宁无猜看向她:“反的?” 少女点了点头,笑道:“譬如说,我爱你……” 宁无猜皱了皱眉头:“反过来就是你其实不爱我?” “不对哦。” “怎么不对?” 少女笑而不语。 指了指宁无猜又指了指自己,伸手轻轻摁在宁无猜的胸口,用力的推了下去…… 顿时一阵失重般的感觉从脑后传来,四周一片黑暗,似乎有一个悄悄咪咪的声音在耳边朦胧响起。 “说……快说啊……你爱什么?什么……没听清啊……” 手指轻轻动弹了两下,宁无猜眼皮轻跳着缓缓睁开双眼,师姐那一副做贼心虚般的精致面庞顿时映入眼帘。 “嗯……” 清了清嗓子,师姐慢慢靠近的小脑袋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弹开,神色慌张的看向宁无猜:“小宁儿,那个那个……你你你,你醒了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到面板上显示的【8:14:30:15】,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昏迷将近两天了…… 天下潮。 这柄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一次使用似乎都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要抽干似的,就那个离谱! 不过昏迷之前似乎听到系统又升级了? 这么说来,天下潮竟然也是什么神器灵韵? 那他之前斩杀燕无涯的时候怎么没触发? 哦! 对了! 当时还没握剑的时候大师姐就直接把系统给透支了,之后拿到剑的时候系统已经宕机了,怪不得当时没反应…… 也不知道这次系统……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宁无猜瞥向窗外的阳光明媚,紧接着眼前似乎闪过一道浴血的身影,让他心脏一突。 “师姐。” 宁无猜看向一脸慌乱的虞青梅,慢慢撑起身体来,满脸忐忑的问道:“之后,怎么样了?” 虞青梅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急忙道:“你晕过去没多久南明剑府的人就赶到了,二皇子被收押,侯大山被斩杀,南王没死但一身修为算是废了,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蔡元常被抓住下了天牢,等着问斩,只可惜黑狐还是放跑了一个……” 听着虞青梅娓娓道来,但就是没有提那个名字,宁无猜心里猛地一沉,忍不住看向虞青梅:“那……李精忠呢?” 第三百零三章 人性不可试探 “他没有亲人,所以陆红袖花钱给他立的墓碑……就葬在这里,简单修葺了一下坟头,和他父母葬在一起,初一还跟他师叔一起给他念的大悲咒……” 大师姐站在阳光下,清风掀动衣角,脸上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宁无猜站在大师姐身旁,看着面前孤零零飘着几朵小黄花的坟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像是悲伤,像是释然,又像是失去了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李精忠那粗俗的话语,还有憨批的行为,还回荡在脑子里,像是一抹难以磨灭的色彩。 如果李精忠有颜色。 那么大概应该是黄色吧? 望着坟头前那几朵零星的小黄花,宁无猜有些奇怪的想到。 明明是十分悲伤的气氛,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挑。 似乎依稀可以见到一道吊儿郎当的身影,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坟头,呲着牙对自己挥手。 以后的历史会如何书写? 或许,千百年后,他已作古,而在南国的历史上却依旧有着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精忠。 玉龙历生人,正直不阿。 曾于刑部任职,孤身赴云州为间客,容貌,声明,修为尽毁,时三年终克邪教,挽云州黎民于水火,后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然恰逢南国动荡,奸臣当道,南国深负其功。 精忠自此为礼部一小吏,兢兢业业,无一怨言,常扶老人过马路。 后结识夔门剑仙,大雷音寺高徒,南国女帝,结伴于云州游历,大破奸臣阴谋。 时早春,二皇子自立称帝,众人乃还。 叱伪帝,喝奸佞。 然纯狐妖邪乍出,形式急转直下,精忠以身殉国,凡人之躯,比肩神佛,掷剑于夔山剑仙。 其曰:“今我虽死,不同流其污,亦为万世英雄!” 宁无猜在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着,想到那张在深夜中挣扎的面孔,想到那双玩世不恭却又格外明亮的双眼,想到那高声怒吼在血花中顶天立地的身影,最后却又定格在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 “宁爷!谢谢啊!” 耳畔风声中,似乎还回荡着那个并不好听的声音。 看着眼前并列的三座孤坟,宁无猜突然笑出声来,伸手揉揉了眼角:“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 天牢。 阴暗逼塞的牢房中,烛火轻轻晃动着,深处传来阵阵皮鞭响动,以及犯人那凄厉的咒骂和哀嚎。 阴风吹得铁链晃动着,虫子悉悉索索的在角落里爬过。 随着一阵空旷的脚步声响起,牢房内那坐在阴影里的黑影微微动了两下,听到那阵脚步声停了下来,沧桑的笑了两声:“没有想到,第一个来这天牢里见我的人居然是你。” “我来代替明光巷,不老乡,以及云州罹难的百姓来送送你,如果知道你明天就要问斩了,他们肯定特别开心的。” 宁无猜一双眸子在烛火中晶亮,站在牢房外,望向黑影。 黑狐的经验将他推上了点星上境,双眼窍穴点亮,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如常视物。 原本意气风发的南国左相,如今却成为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尽管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很显然,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失去了黑狐和乱党的支持,这位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罢了…… “呵。” 蔡元常嗤笑一声,紧接着看向宁无猜:“天命不在我罢了,任我机关算尽,最后没想到却折在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吏手上,宁可不要命也要帮助你,简直是愚蠢至极……” 镣铐摇晃的声音响起,穿着白色的囚服,蔡元常头发花白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与宁无猜隔牢相望。 宁无猜望着他那张平静中带着些许讥讽的神情,摇头开口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有什么遗言么?” 蔡元常眼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只是不懂,明明被质疑过千万遍却还要维护,明明唾手可得的富贵却咬牙抛弃,明明知事不可为却仍要为之,只是为了可笑的亲情,友情,爱情……人类的情感明明脆弱到不堪一击,为何能支撑一个小吏做到如此地步?” “在你看来,人类的情感脆弱到不堪一击?”宁无猜反问道。 “不是么?” 蔡元常冷笑一声,声音沧桑的开口道:“在利益,生死,恐惧,诱惑面前,所谓的亲情,爱情,友情不过是一截脆弱的草绳……贪婪,谎言,背叛,嫉妒才是藏匿在那些所谓美好下的真实样子。” “我予明光巷以谎言,他们便轻易背叛。” “我利用不老乡的嫉妒,他们释放出了自己的贪婪。” “我试探过成千上百次人性,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他们最真实的样子,所谓的仁慈,宽恕,信任在利益,恐惧和诱惑下根本不堪一击。” 蔡元常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望向宁无猜,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例外?” 烛火摇曳,阴暗与光明交织中,可以看到蔡元常那平静的双眼中满是不解。 宁无猜看着他,却忽然笑了出来。 在蔡元常不解的目光中,宁无猜轻轻摇头,嗤笑道:“同样是铁,为何有的会被造成锅铲填饱人的肚子,有的却被造成刀剑杀人?” “你用谎言去试探,得到的只能是谎言,你用恶意去试探,得到的也唯有恶意。” 宁无猜看向他,眼中再无恨意,只剩下淡淡的嘲讽:“你真可悲。” 说罢,宁无猜便要转身离去。 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顺一口恶气,如今目的达到了,他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情感有多么重要,人性中的善总要比恶来的多,他自始至终都没想靠这些去说服蔡元常,来让对方幡然醒悟。 对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来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对方的曾经有多凄惨,有多坎坷,他没有兴趣知道,重要的是他手上的罪孽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畜生,光是送他去死,就已经算是为这个世界造福了。 第三百零四章 那便开了这先河 阳光明媚,辘辘的囚车沿街而过。 在沿街百姓的叫骂声中,烂菜叶和臭鸡蛋飞掷过来,一道略显几分佝偻的身影慢慢被带上刑台。 “噗……” 烈酒喷洒在刀锋上,锃亮的刀锋扬起,倒映出花白的乱发。 “吉时已到,斩!” 随着木牌落地,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重重挥落,斗大的头颅抛飞,抛洒下一片鲜红的血迹。 人们像发了疯一般,冲破官兵的阻拦,用手里的馒头向着那些鲜血蘸去,哭嚎着塞入口中,如同报了天大的仇冤一般。 然而,这这件事却未在朝堂上掀起太大的浪花。 比起蔡元常行刑。 眼下在朝堂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女子称帝,这成何体统啊?岂不是要让西凉与北燕笑我南国无男儿?!” “臣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臣不敢苟同……” 雕龙画柱,富丽堂皇,宽敞而又精致的大殿中,百官密密麻麻的列了两排。 望着大殿前出列的那几名官员,南王高坐在龙椅上,双鬓花白,皱皱巴巴的皮肤上也出现了老年斑,看上去就像个迟暮老人。 而在他浑浊的目光中,殿前的官员们袖袍飞洋,慷慨激昂的陈词着,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 “女子称帝?女子称帝有何不可?!玉致公主此次挽我南国于水火,又平了云州龙族之患,若连玉致公主都没有资格,那谁还有这个资格?!” 兵部尚书重重拱手,言辞如刀。 紧接着永安王却站了出来,拂袖呵斥道:“荒谬!我陆家儿郎何其之多,三皇子品行沉稳,四皇子机敏过人,何时需要一个女子来撑起这偌大的南国?!” 礼部尚书赵改之冷冷一笑:“永安王,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么,论德行,论能力,论智慧,论声望,就你口中的那些皇子,哪一个能比得上玉致公主?!就那些草包,岂能撑起如今的南国?!”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了,一番讽刺,完全不顾皇室宗亲的面子。 永安王顿时脸都绿了:“赵改之!你大胆!” 赵改之却凛然无惧,自从被吓尿裤子被发现后,他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顿时双目瞪起震声道:“忠言逆耳,时值我南国风雨飘摇之际,我赵改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宁做恶谏,不做佞臣!无论你永安王要如何报复我,我的话都撂在这里了,皇室宗亲除玉致公主外个个都是草包……继承帝位,非玉致公主不可!” “不错!” 兵部尚书也虎目圆睁,声如雷霆呵斥道:“云州妖难,群魔乱舞,我南国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西有西凉,北望北燕,各方如今都虎视眈眈!我南国若想度过此劫,就势必要争取到一位相当分量的盟友,我支持陛下说的,玉致公主乃是不二人选!” “对!” 不善言辞刑部尚书重重点头,义愤填膺的站到了两人身旁,怒视着以永安王为首的宗亲集团。 见到永安王被喷得哑口无言,刑部尚书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我们仨个强的像个战神! “陛下!” 永安王见状脸色铁青,袍袖一甩,连忙看向端坐在上面的南王,半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说道:“我南国先祖开国至今,人妖之战我们挺过来了,万仙大战我们没有倒下,哪怕举世伐南也屹立不倒,陆氏一族传承至今,岂可因一时之乱便枉顾传承大忌,将皇权逐渐旁落至外人之手啊?!” 南王沉默的看着他,眼皮沉重,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永安王却仍跪在地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后,不禁再次提醒道:“陛……”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南王的声音在上面响起:“朕意已决。” 永安王双目剧变,猛然抬头道:“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身后百官也齐刷刷跪下了一小片,大声高喊着:“还请陛下三思!” 兵部尚书气的肩头乱颤,刚想开口呵斥,却被赵改之轻轻拦下,眼神讥讽的望着这群人。 一群蠢货! 如今的南国内忧外患,能够带南国走出困境的唯有玉致公主。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兵权乃至龙族都掌握在玉致公主手中,万一激起玉致公主的怒火,南国必将更加千疮百孔。 然而眼前这群蠢货却仍想着争权夺势! 以为玉致公主真的不会翻脸?! 还是以为南王失去了修为便再也压制不住他们了?! 估计南王巴不得这群蠢货跳出来,再一举剪除吧! 果然,就如同赵改之所料一般,南王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望向永安王一字一顿的沉声道:“陆谆,朕说,朕意已决。” “你是觉得我要死了,你终于有能力质疑我的决定了,还是说你忘了,谁才是这南国的帝王?!” 尽管南王摇摇晃晃,然而身上的衮服挥舞,却仍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令朝堂上下噤若寒蝉! 永安王沉默了片刻,咬咬牙道:“臣不敢!不过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女子称帝古往今来从未有此先河!” “那便开了这先河!” 南王大声吼道,面红耳赤,脖颈筋脉凸显,宛若一条条树根在松弛瘦弱的皮肤上蔓延。 紧接着南王似乎是站不稳一般,身体晃了两下,缓缓闭起双眼来,重新坐下:“朕乏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永安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南王那副模样,顿时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百官齐齐称呼了一番,规规矩矩的向外退去。 事已至此,玉致公主登基称帝便已是板上钉钉,不是他……或者他们这群人可以左右的了。 “永安王,听说明晚为了庆祝南国此番度过危机,要办一场烟花大会,下官在家设宴,还请永安王务必要赏光啊……”赵改之站在门口,望向脸色铁青的永安王。 “哼!” 永安王望着他那笑眯眯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改之也不恼,反而看向晌午的天空,轻轻一笑。 终于。 苦尽甘来了啊…… 第三百零五章 平安喜乐 南王立了新的储君。 不是整日遛鹰斗犬的三皇子,也不是哀哀戚戚流连教坊司的四皇子,更不是好勇斗狠的五皇子。 而是一个大家从来都没想过的人——玉致公主。 有人茫然。 有人疑惑。 有人震惊。 女帝临朝,这种事千百年从未有之。 但在各大茶馆传出一折名为《昭云行》的话本后,随着前朝一位名为沈昭云的女将军瞬间风靡了整个洛都,洛都的人们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大皇子身死,二皇子谋逆,比起其他几位不争气皇子,玉致公主似乎确实是更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权倾朝野的奸相被东市斩首示众,大家的日子好似一下子就有了奔头,南国的春日也格外晴朗了起来。 枝头花苞轻吐,在盈盈微风中摇颤。 烟柳画桥,绣户珠帘,红豆树葱葱郁郁,阳光明媚的长街上,街边传来了三两声热闹的吆喝。 人声鼎沸。 雕车轻快的跑过街道,在鼓楼的鼓声中,飞驰向远处那恢弘大气的皇宫…… 角楼如月,高墙坚耸。 上好白玉铺造的地面宽阔大气,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好看的光,一路分列着挺拔俊秀的花树。 “殿下。” 随着马儿嘶鸣着停下,雕车上的香帐晃动了两下,驾车的侍卫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马车唤了一声。 紧接着,绣着银线海棠花的车帐掀开,露出了一张精致贵气的面庞。 玉钗摇晃,红衣随风叠动。 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望向皇宫那朱红色的大门,踩着侍卫搬来的马凳,大气端庄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一名公公见状连忙迎了上来,一溜小跑,堆起满脸笑容:“殿下,陛下在长乐宫等候着呐。” 陆红袖红唇轻轻勾起一抹弧度,明眸如星:“麻烦公公了。” 那名公公连忙讪笑,连声不敢,眼下这位风头正盛,显然就是以后的南国之主,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 默默的在前面引路,一路穿过亭台楼榭,很快便来到了一座精致的宫殿前。 初春,海棠花开的正盛。 覆着琉璃瓦的宫殿前种了一片海棠,挂在枝头如灼灼明霞,红漆大门轻掩着,上悬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长乐宫”三个大字。 “殿下快进去吧,莫要让陛下久候。” 那位公公指着长乐宫,紧接着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白玉台阶下面讨好般笑了笑,似乎是提前得到了嘱咐。 陆红袖点了点头,当即迈开脚步,红衣如火在海棠花中穿过,推开殿门便走了进去。 殿内檀香袅袅,四周挂着红色的罗帐,盘卧着麒麟的红色巨柱撑起四周,绘月在壁,凿地为莲。 见到卧榻前那熟悉的身影,陆红袖盈盈拜倒:“父王。” “起来吧。” 过了半晌,南王那熟悉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喑哑。 沧桑。 暮气沉沉。 站起身来,望着面前这名两鬓斑白的老人,明明只过去了三天,对于陆槐来讲却像是走过了三十年一样,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竟比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还要落魄。 陆红袖轻咬红唇,忍不住开口道:“父王,你身体……” 南王摆了摆手,浑浊的双眼望向陆红袖,开口道:“我时日无多了,烛龙之角虽然神奇,却也不是万能的。长久以来丹药对我的侵蚀单凭烛龙之角是化解不了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随时都有可能闭上双眼再也睁不开。” 父女相处,此刻这位南国万人之上的人君没有再称呼自己为朕。 看到陆红袖神色黯然的模样,南王反而笑了笑:“我家玉致长大了,别这么难过,这就是父王的命,或许从我起初做了错误决定开始,我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了。” 眸子温和,声音里满是包容,让陆红袖心中忍不住颤了颤。 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看到过父王那双温和的双眼,就算在她大婚那天,隔着红头帘看到的也是那张病态而又严肃的面庞。 如今的南王反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说起来还是父王对不住你,父王这辈子都没有当好这个一国之君,反而为难玉致你一个女儿家接此重任。” 南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陆红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同样纯真的笑靥,满是愧然般抹了抹泪花:“其实,父王只希望你这辈子能过的开心,找一个意中人,被人疼爱,相濡以沫的过好这一生,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陆红袖摇了摇头,桃花眸中满是坚定地看向南王:“父王,这是儿臣自己选择的道路,当初不是约定好了的么,父王口中的南国,儿臣会将它实现!” “况且……” 陆红袖声音一顿,紧接着一抹红霞从脖颈蔓延至耳际,眸光如水般垂下头:“儿臣,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看着一脸羞赧的陆红袖,南王先是微微一顿,紧接着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好!好!可曾向你的那位意中人袒露过心迹?” “没……” 陆红袖微微蹙眉:“儿臣,儿臣怕被拒绝。” “他敢?!” 南王吹胡子,双眼一瞪:“这南国难道还有比我们家玉致更加优秀的姑娘?他瞎了眼才会拒绝!” 说着,南王便是一阵咳嗽,紧接着摆了摆手,脸色也跟着温和了下来:“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就大胆去告诉他吧,我听说今晚外面会有烟花大会?这便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家玉致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这是那臭小子天大的福分……” “父王~” 陆红袖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顿时又惹得南王一阵大笑。 站在长乐宫外,那位公公听着殿内传来南王阵阵的开怀笑声,嘴角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望着天边逐渐浮现的月牙影子,心想着今天恐怕是陛下笑声最多的一天了……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的门被轻轻推开,陆红袖一袭红衣的走了出来,脸颊还带着些许羞色。 那位公公赶紧迎了上去,见到陆红袖脸色瞬间变为不可高攀的贵气端庄,连忙笑道:“陛下早有吩咐,命奴婢领殿下出宫。” “有劳。” 陆红袖点了点头,被那位公公引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脚步,发丝在风中飞舞,向着被海棠遮掩住的宫殿回望。 逐渐冷清幽暗下来的宫殿中,南王高坐在软塌上,在桌前铺开一封遗诏,掏出玉玺轻轻落在上面。 望着上面的神女像怔怔出神了片刻,半晌后才轻轻抬起,浑浊的双眼中突然垂落下两滴泪来。 “陆槐?” “陆槐。” “陆槐!” “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约好了,你一定要当个好王……” 那张笑靥似乎又在眼前浮现。 在位数十年,沉迷长生,从未用这枚玉玺加盖过任何一封诏书。 所以一直未曾意识到。 她化作的玉玺,既不是受命于天,也不是既寿永昌,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 平安喜乐…… 第三百零六章 比烟花还要寂寞 “小宁儿,听说今晚有烟花大会!” 望着满脸笑容的师姐,宁无猜轻轻“嗯”了一声,还在仰头出神的望着月亮。 眼前慢慢浮现出一盏在黑暗中轻轻摇晃的烛光。 “等一下。” 脑海中似乎又出现了蔡元常那在昏光中摇晃的花白长发,拖着镣铐向后退了两步,敞开袖袍笑出声来:“你给我解答了一个问题,老夫也回你一个,你那位疯子师尊出大麻烦了,若是想知道的话,不妨去西凉看看!还有,小心乌鸦,哈哈哈……你注定会明白老夫的,明白你眼下所做的一切将南国推向了何地,又是何等的愚蠢!” 明暗不定的光线在脸庞上交织,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师尊? 师尊出事了? 身为天卿,本就是世间顶绝,这世间又有什么危险对于师尊来说是大麻烦的? 还有小心乌鸦? 为什么要小心乌鸦? 不。 或许只是蔡元常临死前的诓骗而已。 蔡元常这种人难以用常理度之,或许是想将自己引诱去西凉,方便他留下的后招展开。 宁无猜怔怔的有些出神,尽管他并不认同蔡元常说他所做之事愚蠢透顶这种话。 他行的是正义之举,顺的是手中之剑,问心无愧。 但还是隐隐约约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以前是不明白天卿和知命是何等境界,眼下明白了,想来自己下山后在青州的一举一动其实应该都在师尊的掌握之中的…… 包括后面派小师叔去救他们…… 不过,小师叔当时也说过,师尊去了西凉,万一蔡元常知道些小师叔不知道的内幕呢? 能威胁到天卿…… “小赤佬!” 一记不痛不痒的脑瓜崩落在额头,顿时让宁无猜那原本无神的双眼恢复过来,满脸茫然的望向怒气冲冲的大师姐。 虞青梅单手掐腰,柳眉倒竖:“小赤佬你变了!我都喊了你八百遍了,是不是不把师姐放在眼里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连师姐都敢敷衍,好哇,今晚师姐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小赤佬!”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洁白如雪的皓腕。 宁无猜嘴角微微一抽。 好家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每次虞青梅想欺负他的时候,都是这样,二话不说先扣下一堆帽子,务必保证自己师出有名。 所以在夔山上,从来都是虞青梅高举正义大旗,化身奥特曼,来教训他这个小怪兽…… 看着一脸认真抬起手刀,眉头微沉的虞青梅,宁无猜揉了揉脸,缓缓站起身来,白衣浩荡的轻笑一声。 呵。 还以为是以前么? 还当他宁无猜是任由她捏圆搓扁的小团子么?! 他可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猛然凌厉起来,双掌在胸前“啪”的一声响亮合什! 点星境了啊!!! “师姐我错了!”声音洪亮,宁无猜满脸诚恳。 只要我认错的够快,手刀就追不上我! 手刀追不上我,就等于不被师姐欺负! 不被师姐欺负,就等于他宁无猜终于站起来了啊!!! 合理! 虽然境界一时半会儿还赶不上虞青梅,但宁无猜却忽然在精神世界找到了胜利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虞青梅却是不依不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脚步便踩起一圈风漪,青袖翻飞着向宁无猜劈下一记手刀。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脚下同样雷光乍起:“虞青梅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身形一闪再度追上,咯咯笑道:“不管,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反正今天本仙女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小赤佬!让你不听我说话!” 那你再说一遍不就得了么?! 无理取闹! 宁无猜脸上闪过淡淡的恼怒,气急道:“你再不住手我还手了啊!我真还手了!” 虞青梅不屑道:“就你?那你还啊,本仙女真的是怕死了!” 说着身形夹带着微风,趁着月色追到宁无猜面前,一记手刀便要当头劈下。 然而一抹白袖翻起,一只手掌有力的握住了那只皓腕。 虞青梅脚下微微一绊,整个人差点贴到对方怀里,男子那淡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一双温和而又错愕的双眸。 月光下,夜风正凉,一树繁密在风中哗哗作响,落叶宛若梨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青丝在月色下朦胧,有人红了脸庞。 “咚。” “咚。” “咚。” 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凌乱了起来。 抓着师姐的皓腕,看着师姐仰起面颊颤抖的闭起双眸,宁无猜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嘴唇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宁公子!敢问宁公子可在?!”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打破了平静,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石头。 两人顿时如遭电击瞬间分开,虞青梅脸颊红彤彤像是喝醉了酒,宁无猜则是一脸尴尬的拍了拍额头。 刚才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对师姐…… “宁公子?!” 门外再次传来一声高喊,宁无猜连忙平复下情绪,轻咳了一声:“在……在,我在!” 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一名挎着腰刀的宫中侍卫走进院内,恭恭敬敬递上一封帖子:“玉致公主于桃花楼设宴等候,有要事与宁公子今夜相商,不传六耳,请宁公子务必要赏光!” 陆红袖? 单独有事找自己? 不会是蔡元常这边的善后出了什么乱子吧? 宁无猜一脸凝重的接过帖子,打开后果然看到是陆红袖的字迹,与侍卫说的一般无二,沉吟了片刻,于是点了点头:“好,你前面带路吧。” 说着,宁无猜回头看着大师姐的背影,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师姐我……” 看到虞青梅没有回头的迹象,于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跟着那侍卫走了出去。 白衣摇曳,逐渐消失在门外。 虞青梅这才轻呼出一口气来,捧着通红的脸颊,紧接着又闪过一丝遗憾和恼怒,将腰间的酒葫芦砸落在桌上,在石凳上坐下来,贝齿轻咬红唇。 陆红袖…… 偏偏这个时候找…… 紧接着虞青梅又单手托起香腮,青丝垂泄在肩头,举起酒葫芦,酒水顿时从唇边洒落下来,眼眸朦胧。 “小宁儿,听说今晚有烟花大会!” “嗯。” “那咱们一起去看烟花去好不好?” “嗯。” “真的?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嗯。” “走啊?” “嗯。” “小宁儿?” “嗯。” “宁无猜是个大傻子!” “嗯。” 放下酒葫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亮的双眸顿时弯成了两道月牙,紧接着又黯淡下去,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 “啪~” 点点璀璨在夜空绽放,掀动晚风,温柔的晚风又吹动长发。 烛光一明一灭。 烟火一生一落。 明亮的人们在和影子跳舞,顾笑交错。 整个洛都都在沸腾,喧嚣而上中,一袭青衣却显得最为寂寞…… 第三百零七章 朝思暮想的姑娘 “啪~” 灿烂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照亮了夜色,也引得周围小孩子们一阵兴奋的尖叫。 在那一双双倒映着花火的眸子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成群结伴的跑过横桥。 随着一阵莺软的唱词伴随着管弦声从湖面幽幽飘来,一盏盏花灯从街市上亮起,人头攒动,吆喝巧笑交织在车马碌碌声中。 踩着高跷的杂技艺人舞着丝绸扇,嬉笑晏晏。 火光中,传来阵阵诱人的香气。 跟随着那侍卫走过街市,烟花在天空接连炸开,照亮夜色,宁无猜也见到了侍卫口中所说的桃花楼。 不高不矮,楼下便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可以清楚看到远处湖面上飘荡的画舫和花灯,还有天上在月亮旁炸成星光瀑布的烟花。 然而这座看起来像是宝塔形的楼阁此刻却鲜有人出入。 跟着侍卫一步踏入桃花楼,周围的喧闹声便像是隔了一堵墙般,逐渐微弱了下来。 阵法。 宁无猜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毕竟是修仙世界,一些大势力为了保证客人不被打扰,通常都会在地基上面刻录阵法,让外界的嘈杂保持在一个听得到但又不是很吵的地步。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打量楼内,紧接着便看到一袭红衣在楼梯上出现。 窗外映照着满天火树银花,晚风吹动衣裙,倒映在宁无猜的眸子里,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衣衫飘动,腰若细柳,红唇紧抿,额前点了一朵赤红色的花钿,剪水双瞳望向宁无猜的双眼,柔柔月光落在眉眼上。 “宁……宁公子。” 陆红袖青丝随风飞舞,脸颊不知是醉意微醺,还是被这漫天的花火映得微红,忍不住拂袖遮了遮脸上的桃花妆,桃花眸闪烁着盈盈水光。 宁无猜微微一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陆红袖这副模样。 初遇时,遮着面纱的端庄大气。 再见面时,大胆示爱的凌厉逼人。 之后同行时,仗剑联手的英气勃勃。 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位南国公主有着一张令他无比眼熟的脸庞时,让他情绪激荡不已,但逐渐接触下来,他才慢慢明白这位南国公主和他认识的那位并不相同。 聪慧,果敢,自立,大气…… 但他还从未见过陆红袖这副眉眼含羞的模样,似乎与其他柔柔弱弱的女子也别无二致,多了几分柔情。 清风撩动衣裳,夜色微凉。 宁无猜抬头望着楼梯上的陆红袖,轻咳了一声:“不知殿下找我前来是……” 陆红袖抿了抿嘴唇,示意那侍卫退出去,紧接着便提起裙摆转过身来:“还请宁公子随我前来。” 说着,便转身款款向楼上走去,宁无猜连忙跟上。 来到二楼,宁无猜这才发现这座桃花楼对面恰巧便是那座熟悉的鼓楼,就是之前陆红袖与燕寻大婚庆典时,他找到师姐的那一座鼓楼…… 他们在上面放了祈愿灯。 看了月亮。 灯火在天上蜿蜒成银河,红彤彤的灯笼中,师姐当时好似开口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来着? 宁无猜愣愣的出神,紧接着便听到一旁的陆红袖开口道:“宁公子。” 宁无猜转过头来缓缓坐下,看着陆红袖双手捧起一壶葡萄酒,缓缓将他面前的杯子填满,紧接着伸手捋了一下耳鬓的发丝,眼眸望着酒杯说道:“宁公子心里的如花美眷,应该是什么模样?” 如……如花美眷?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陡然间明白了陆红袖的意思。 这位女帝,并不是说着玩的! 这他娘是发动总攻了啊! 蔡元常留下来了后手,逃走的黑狐又现身了,云州局势不容乐观,来之前他想过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想到,陆红袖把自己叫过来,竟然是为了问这个! 一时间有些头大,宁无猜沉吟了片刻,一脸为难的叹气道:“我不知道。” 喜欢哪种人? 喜欢哪种性格? 仔细想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哪一种类型的姑娘。 无论是大家闺秀麻生希,还是千娇百媚筱田优,又或者是小家碧玉椎名空,他都欣赏得津津有味,并没有想过刻意去喜欢哪一种类型…… “嗯。” 陆红袖点了点头:“其实我从前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年轻男子,因为与父王立下了约定,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就算是父王当初让我与洗剑阁联姻,借此来为我造势,我也没有拒绝。” “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结婚,生子,对于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我本就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当时我只觉得,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罢了。” 说着,陆红袖语气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桃花眸中仍带着三分羞怯,但却神色坚决,轻咬红唇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喜欢一个人,不是糊里糊涂的。” “喜欢一个人,就会朝思暮想。” “喜欢一个人,是许许多多的好奇。” “喜欢一个人,只是他站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用做,就会觉得欢喜。” “在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那个人,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温柔而又安定,迫不及待想长相厮守,又害怕相见。” 陆红袖声音越来越坚定,眸子熠熠生辉的望向宁无猜,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握起。 宁无猜苦笑了一声,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殿下与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陆红袖望向窗外的漫天烟火,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在桌子上前倾过来,青丝随风而起,望着宁无猜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良辰美景愿与君共赏……” 月色下,一双明媚桃花眸。 宁无猜望着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眸,凉风阵阵,朵朵烟火在空中盛放,在两人的眼中倒映交织着绚丽的光芒。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剩下外面阵阵欢声笑语随风传来…两个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良辰美景愿与君共赏。 我可否做你,朝思幕想的姑娘? 第三百零八章 立刻有 “姑娘?” 仿佛是听到好笑的事情,那人微微侧过脸颊,发隙间隐约透出一道明亮温润的眸光,紧接着用一种疲惫似的声音感慨道:“若是天下承平,无灭覆之危,或许我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过着陶然自乐的小日子……深山也好,闹市也罢,生两三个孩子,在灯下诉说情话和衷肠。”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但是现在不行。” “师姐。” 黑色的长袍在风中飞舞,那人缓缓转过头去,留给了她一道孤独的背影:“我还不想考虑儿女情长……” “呼……” 从回忆中抽离,虞青梅睫毛颤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在盛放的花火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精致的脸庞被天上的光芒照亮:“结果这一次,好像还是这样啊。” 她已经足够努力了,真的已经足够努力了。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眼下的道路,比她之前所了解过的那些要顺畅许多,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避开了惨绝人寰的悲剧,但又有好多事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 譬如。 她和宁无猜。 仍旧像是两条平行线…… 青衣在晚风中飞舞,虞青梅眼睛明亮的望着夜空,抱着双膝缩在摇椅上,酒葫芦高高举起,伴着甘冽的酒香,酒水沿着下颌那优美的弧线滑落。 紧接着,放下酒葫芦,沾着酒水的红唇微微咬起。 但是! 还是很生气啊! 小赤佬不是她的,她也只是师姐而已。 陆红袖今晚要做什么,同样身为女子的她心知肚明,尽管知道小赤佬这辈子估计还是没有胆子找姑娘,但心里还是有种小赤佬要被别人抢走了的危机感…… “啊……” 埋下头,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头发,虞青梅发泄式的叫了一声,在躺椅上扭来扭去,活像一条青色的蛆。 她在干什么啊! 当时就应该叫住小赤佬的! 虽然小赤佬前世万年单身狗,纵然桃花运一路旺盛,也依旧是片叶不沾身,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 但这辈子呢? 好多事情都改变了,万一小赤佬开窍了怎么办? 南国的皇后啊! 陆红袖还是个年轻美貌的小富婆! 万一小赤佬真的答应了,走上与前世完全不一样的道路,母仪天下了怎么办?! 明明是她先来的啊! 虞青梅满脸郁闷,精致的脸蛋皱成了一团,心里像是开了个小剧场似的,满脑子都是宁无猜凤冠霞帔,牵着陆红袖的手高坐在金銮宝殿上。 陆红袖眉宇间尽是英气,正襟危坐,带着迫人的气势。 宁无猜则靠在她的肩头,翘着兰花指扫过满朝文武,紧接着对自己妩媚一笑:“师姐,我现在是陛下的人了……” “不行!” 虞青梅大叫一声,皱着眉头坐直身体,疯狂的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那副画面甩掉一般。 虞青梅,虞青梅你到底在做什么! 怕不是傻掉了! “小赤佬……” 喃喃的念了一句,明亮的双眸似乎有些发呆。 仔细想想,她倒是是为什么又回到这里的? 虞青梅霍然站起身来,青衣袂袂,眼前似乎闪过灞河县时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重明郡里为了自己怒火冲天的身影,洛都鼓楼上气喘吁吁的身影。 “真傻……” 摸了摸头上的玉簪,虞青梅猛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敞开的院子大门,忍不出轻笑出声来。 明明…… 明明就和之前不一样了啊! “啪!”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如同散落的天星,将整座洛都笼罩在火树银花之下。 “那边!那边有耍杂技的!” “热乎哎,刚出锅热乎乎的锅贴!吃了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锅锅,和他亲密的贴贴!” “哎!姑娘要不要买一份胭脂?桃花粉限量款,只需要半两银子,哎,价钱好商量,别走啊姑娘!” “妈妈,快出来看神仙,那个姐姐会飞……” 青衣浩渺,急匆匆的掠过拥挤的人群。 如同惊鸿一瞥般在几名年轻书生的眼前闪过,勾了一抹淡淡的余香。 只留下其中一名年轻书生呆呆的望着远方,喃喃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刚才,那个是姑娘?” “肯定是,我不可能看错的!我觉得我恋爱了,这是哪家的姑娘,我一定要娶到她!” “你快拉到吧,上次在大街上你被人蹭了一下小拇指还说自己恋爱了呢,要死要活的嚷着要娶人家,结果追上去才发现是个男的!” “哈哈哈!” “哈哈哈,笑死,根本笑不死……” 一群书生哄笑着,顿时将其中一名书生闹了个大红脸,吵吵嚷嚷的随着人流上了桥。 被身边人一阵嘲笑,那书生顿时也犹疑不定了起来,挠了挠头,回头张望了两下,然而那抹惊鸿一瞥的身影却早已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啪!” 五颜六色的烟火重叠在一起,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声嚣尘上,在夜空里闪闪发光。 虞青梅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长发在温柔的晚风中落回肩头,急匆匆的脚步慢慢放缓下来。 明亮的眼眸闪动着,一步一步逆着人流走着。 望着在烟花摊前扔出银子,挑选了几只烟花收入储物袋,只留了两只兴冲冲点燃的身影,脚步缓慢的像是迈不开。 亮闪闪的花火在手上绽放,随着白衣轻轻摇晃,驱散了夜里的寒意,也照亮了那张满是笑意的侧脸。 “师姐?” 宁无猜抬起头来,陡然发现了在人群中慢慢走向自己的虞青梅,顿时尴尬的笑了笑:“师姐你听我解释,这烟花大会还挺有意思的,我是想回去找你的,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好好逛一逛这烟花……” “立刻有!” 虞青梅泪光涟涟,突然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原本几乎都要停下的脚步猛然加快。 青衣在风中飞舞,张开双臂猛的扑向宁无猜,一双冰冰凉的红唇落在了宁无猜的唇边,在宁无猜那瞪大的双眸中,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耳边传来人群的闹嚷。 发丝带着幽香从鼻端拂过。 站在风里,宁无猜僵硬的双臂举着两支小巧的烟花,明亮而又绚烂的在手中盛放。 随着两支烟花逐渐燃烧到尽头,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虞青梅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真的,立刻有……” 第三百零九章 我独爱青梅 什么叫爱情? 宁无猜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前世的他曾因一事无成而极度自卑,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为此错过了喜欢的女孩,终其一生等不来一句我爱你。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并肩,有人说是接吻,有人觉得是性,还有人说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但这一刻。 宁无猜却忽然觉得。 漫天烟花绽放,夜色浪漫,人潮汹涌,用双臂紧紧把一个人箍在怀里,两颗心无比靠近,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拥有了全世界…… 什么师姐师弟。 什么被掌门老头打断第三条腿。 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眼前这双漂亮的双眼,还有自己胸膛内疯狂跳动的心脏。 亲了? 自己被大师姐亲了? 自己这算被逆推么?算么? 不算吧?! 大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又是坑吧?! 这唇色…… 应该是之前买的胭脂? 宁无猜身体有些僵硬,一瞬间在脑海里想到了许多,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 他想到在夔山的日子,师姐倒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精致的脸庞上满是安逸,似乎总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光弥足珍贵。 他想到替师姐背黑锅,被掌门老头罚过后,师姐贼兮兮的翻窗户道歉,给他带的那一只烤兔子。 他想到洪若寺中,从天而降的身影。 他想到灞河县的大街上,笑嘻嘻的说要每天还他一点点。 他想到重明郡外,坚定拦在蜃龙面前的浴血青衣。 夔山,青州,洛都,云州,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并肩走过这么多地方了么? 还有…… 鼓楼的那一晚,同样是烟花灿烂,漫天的祈愿灯仿若银河般飞向天际,他送出了那枚玉簪。 这时候想来,当时大师姐说的分明是喜欢你…… 一息。 两息。 三息。 虞青梅呼吸微微急促,期盼的眸光随着宁无猜的沉默,仿佛逐渐黯淡了下去,原本激动不已的心似乎也在逐渐下坠。 没有,回复么? 是不是她太心急了? 或许她本就不应该全靠脑子一热,可喜欢的不就是要去争取的么,还是说…… “小……小赤佬。” 虞青梅咬了咬唇,勉强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松开抱着宁无猜腰间的手,偏开眸光:“这是师姐的奖励,别……别多想,师姐我是太高兴了才……” 然而还没等到她说完,缩回的手腕似乎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 身子被用力一拉,紧接着唇角便被用力堵住。 腰肢像是被用力的拉入怀抱,脸上传来一阵燥热,让她瞬间忘记了任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猜缓缓分开。 看到师姐眼里雾蒙蒙的有些茫然,脸上泛起阵阵红潮,像是一只渴水的鱼,嘴唇微微张着,齿隙间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精致的狐媚脸上越发妩媚。 “不行,你得负责。” 宁无猜声音有些沙哑,伸手大胆的去抬师姐大人的下巴,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伸手抬起师姐大人那精致而又迷茫的小脸蛋,宁无猜一瞬间感觉自己战神附体,满脸写满了勇字。 紧接着再度慢慢俯身,要去含师姐冰凉凉的唇瓣,准备一鼓作气的撬开贝齿,一探究竟…… “嘶~” 宁无猜猛的退了两步,捂着嘴:“疼疼疼疼疼……嘶……嘶姐李干嘛!” 虞青梅却是低下头去,眼神乱飘,脸上满是羞恼之色,紧接着有些慌张的轻哼道:“活该!谁……谁谁谁让你连师姐的便宜都敢占!怎么还伸舌头的,不要脸的蛆!坏的流脓!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让他打断你三条腿!” 宁无猜顿时苦笑,师姐平时看起来大胆的很,其实心里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啊…… “师姐你讲点道理好吧?明明是你先……” “不听不听不听!” 还没等宁无猜把话说完,虞青梅便双手捂住耳朵,脸颊升起一阵绯红,用力的摇起头来。 道理? 他忘了,大师姐从来不讲道理! 宁无猜表情复杂,明明前一刻还郎情妾意,不仅摸着大师姐的小蛮腰,还品尝到了大师姐的香唇,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师弟。 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怎么还一阵儿一阵儿的呢? 是他技巧不够娴熟,还是他的情话不够好听? 白衣拂荡,宁无猜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在夜色下管弦悠悠,孩童摇着烟花跑过闹市,远处湖面飘荡着河灯,通明的画舫划破层层涟漪。 “小伙子,还不赶紧哄哄?” “就是,人家姑娘这是害羞了啊!” “哈哈哈!” 烟花摊旁,一张张满是善意的笑脸起着哄,顿时让虞青梅的脸更红了。 宁无猜也是满脸窘迫:“师姐。” 虞青梅却是一把拉起他的手,在人们的哄笑声中仓皇而逃,不知跑了多久后才终于在桥边停下来,羞恼道:“都怪你!” 宁无猜看着师姐一副气恼的模样,顿时揉着眼角笑了起来:“是是是,都怪我。” “你还笑!” 虞青梅一瞪眼睛,拿出师姐大人的威严,刚想开口斥责小赤佬一顿,紧接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红唇,明眸闪躲,斟酌着开嗓道:“陆红袖她……” 宁无猜笑了笑:“殿下向我表明心迹了,我没有答应。” “哦。” 虞青梅闷闷的哦一声,低下头来没说话,轻轻蹙着眉头,只觉得心里有些酸:“为什么?”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明白了师姐在想些什么,于是伸手将虞青梅拉入怀中,低下头来轻轻吻在了眉间。 河灯的微光中,青衣随风飘动。 盛放的烟花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湖面上的涟漪,破碎成斑驳而又灿烂的光。 “因为。” 虞青梅抬起头来,看向小赤佬的双眼,温柔而又深邃,带着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世人爱红豆,我独爱青梅……” “啪!” 烟花落幕,夜晚重归于平静。 温柔而又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一袭如画颜容,眉眼翘翘,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得意的轻哼:“哼,油嘴滑舌,我还没答应负责呢,看你表现日后再说……” 第三百一十章 西凉 “师叔你不用过去了,我过去就行,我和虞仙子还有宁爷的感情深厚无比,可谓是过命的交情,怕是不舍的我走。我说服他们就好了,师叔你过去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走过林深小径,虎头虎脑的年轻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看见老和尚颔首,于是满脸不舍的叹了口气。 画江,洛都,白家村,钟山,风波郡…… 一路走来,似黄粱梦,肝胆洞,毛发耸,生死谈笑中,固有有万般不舍,亦难免目送归鸿。 宁无猜,虞青梅,李精忠…… 或许他本就不适合修佛,认识了这样一群人,教他如何六根清净,如不动卿一般,眼观万物亦不动容? 眼角微微湿润,带着些许坚定,初一叠荡着一袭白衣从敞开的院门走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是来告……” “早啊小和尚!” 伸手轻轻拍了拍初一的肩头,虞青梅蹦蹦跳跳的走进屋子。 看着背着双手,满脸笑容,哼着歌远去的虞青梅,初一满头雾水的愣在原地。 啥玩意儿? 咋回事儿? 中那个大邪了吧? 紧接着看到宁无猜同样一脸乐呵呵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初一连忙迎了上去:“宁爷,贫僧今天就要……” “师姐你再尝尝这个雪梅。” 宁无猜乐呵呵的追了进去,紧接着初一便看到一男一女追逐打闹,嬉笑着从房间里跑出来。 “不嘛不嘛!” “最后一个,你快尝尝哪个最不好吃,等回夔山的时候给小师弟打包回去一份,就骗他说是洛都的特产。” “咯咯咯,黑了心的蛆!” “你快尝尝?” 初一:“???” 喂? 喂! 你们转过头来看看我行不行?! 这还一个大活人呐! 我是来告辞的好不好,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初一满脸复杂的站在原地,萧瑟的像是一尊石像,看着两人欢快的嬉笑,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分外吵闹…… 当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饱腹感。 让他忍不住想要打饱嗝。 “哎?初一?!” 宁无猜忽然惊觉的看向初一,连忙松开揽着师姐小蛮腰的手,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不自然的轻咳道:“你……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初一:“……” 阿弥他娘的陀佛,佛爷这么没有存在感嘛?! 虞青梅也连忙理了理凌乱的青丝,脸颊微红,一脸惊讶的看向初一:“呀,小和尚你什么时候到的?” 初一:“……” 所以连你也不记得了对吗?!!! 明明你之前还跟我打过招呼的啊!!! 看着初一嘴唇颤抖着站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捏着念珠的手也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宁无猜一脸诚恳:“你怎么了,是有什么难处了?你说啊,大家都是朋友,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虞青梅也抱住宁无猜的胳膊,认真的点头:“没错,小和尚你说啊!到底有什么难处?” 宁无猜伸手握住师姐的小手,心里顿时美滋滋的,看向初一语重心长的道:“是啊,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呢?” 太……太欺负人了! 气抖冷! 单身和尚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初一眼中泪光不停地打转,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张开嘴:“嗝~~~~” …… “阿弥陀佛,贫僧与师侄来南国已有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日便是我大雷音寺五十年一度的灵山法会,若是再逗留下去怕是要错过此等盛会,贫僧和师侄就先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欢迎来西凉大雷音寺做客……” 看着不戒老和尚低头宣了声佛号,转身带着生无可恋的初一远去,宁无猜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告别了远去天涯的林采薇和燕归人,送走了踏遍千山万水的李希望,望着精忠报国而殉难的李精忠,又目送着一路同行的初一远去西凉。 世界天大地大,人生不过就是相遇和送别而已,他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真的…… “还会再见的。” 虞青梅却仿佛懂得他所有的佯装,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望向他笑着重复道:“一定,还会再见的。” 宁无猜也跟着笑了起来:“嗯。” 送走了初一和不戒,接下来的日子便仿佛平静了下来,左相一系的官员接二连三的被打压,云州妖祸也逐渐平息,各处都在有条不紊的交接着。 期间陆红袖答应过的那些资源也一并送了过来,还有那柄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天下潮,却唯独对之前桃花楼的事情只字不提。 仿佛已经忘了有过这么一回事一样。 而宁无猜则乐得清闲,从一连串的事件里抽身出来,每天除了修炼,就是陪师姐逛逛街。 直到一封信笺从夔山寄剑而来…… 面无表情的看完信,宁无猜将信纸放下,坐在庭院中,看着郁郁葱葱的树荫,眉头深深皱起。 西凉凌天窟异象冲天而起,群妖暴动,三千里春意凋零,当然这些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 掌门师尊,在那里失踪了…… 这显然不在师尊的预料之中,小师叔担心师尊出了什么事,于是传信让他们速回夔山,而他则已经先行一步前往了西凉。 宁无猜眼神有些凝重,蔡元常当初说过的话仿佛正在以一种预言的方式慢慢实现。 他当初说师尊遇上了大麻烦,师尊眼下果然出事了。 只是具体便不知道个中情由了,蔡元常已死,眼下已经没法再开口了…… 不过他曾笃定自己肯定会去西凉,还要自己小心什么乌鸦,很明显西凉那边怕是会有一个凶险万分的局在等着他宁无猜。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再置身事外…… 听见院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宁无猜收好信笺连忙起身,看向一脸焦急地大师姐。 “南王驾崩了!” “咱们去西凉!”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道,紧接着同时看向对方,愣了大概四五秒。 宁无猜脸色慢慢化为了震惊,不由得叫出声来:“什么?!” 卷末总结 咳咳,那个大家好啊,看到这里估计好多读者就要说了:“小比崽子,好家伙你还知道回来?!更新这么拉胯,头都给你打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懂规矩,对不起。 其实吧,消失这么长时间,有一段没一段的更新,主要是在思考一些问题。 第二卷写的其实有些差强人意,原本想用另外一种手法去写故事,但效果反而没有第一卷好,同时还删减了不少大师姐的戏份,因为发现挺多人都比较讨厌大女主的写法,但结果就是剧情失色了不少…… 还有很多评论啊,说男主舔狗,让我不禁开始反思爱情,甚至一度患上了恐女症和恐婚症,就很恐惧。 但经过我这么多天反复的琢磨。 我发现。 爱情里面其实人人都是舔狗。 什么“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什么“不可能老是想着你,你不是我火烧眉毛的生活,但当闲暇的时候,就会偶尔把你想起。”,什么“我之所以这么待你,是因为我愿意。若能以此换回同样的诚心,固然可喜,若是没有,我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好家伙。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不对我好,我还对你好。 有些人说,你这不就是舔狗行为么,看着真恶心,呸,你快去给我spa! 然而,以上三句话分别来自,王小波,海桑和琅琊榜…… 深情,宠,慢慢的成为舔。 所以我开始思考,大家到底怎么了? 有人说,你一个小作者想那么多干嘛,你这是网文,快餐文,搞快点,快整点大家都爱看的就完事儿了…… 有人说,读者喜欢什么样的女主?又美又强,对别人不假颜色,却对男主百依百顺,温柔似水,你明知道大家喜欢这种,写不就完了么? 是啊,事情就是这样。 反复挣扎。 不过借用燕欢的一句话来说,但我偏偏不喜欢…… 我想,之所以舔狗会成为一个贬义词,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曾向往这份真情出现在自己身上,却又害怕这份真情所托非人,所以与其看着这份自己向往的真情被践踏,不如就当做它从不曾出现过。 我想,之所以打工人会成为一个贬义词,不过是因为我们每日劳碌奔波,陷入生活的泥潭里无能为力,只能在疲惫生活里自我嘲讽,最后却只能在小说的幻想中找到一丝曾经被自己亲手碾碎的梦想。 世界残酷无比,网文成了精神最后一片风平浪静的港湾,也是给自己的天真最后一片自留地。 逃避爱情。 逃避工作。 逃避现实。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大家都这么想。 但比起让人爽上天,最后却又回到空虚无比的现实,面对生活毫无起色的小说,我更喜欢一些能给人真正力量的…… 但很遗憾,对于那些弃书的读者我要说句抱歉,很遗憾我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的水平只是仅此而已。 不过我在努力的想要去做到这一点。 让人看了向往爱情的书,让人看了可以消解郁气的书,让人看了心头温暖的书,在大家都在网文努力赚钱的时候,我更希望能成为一个作家,而不单纯只是个写手。 我还记得,第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三行情书,是螃蟹在剥我的壳。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的话。 舔么? 舔。 但还是那句话,爱情里面人人都是舔狗。 洒脱啊,不在乎啊,不关心啊,说放手就放手啊,什么的,那些简单而又直白护着自己的道理,都是讲给没有感觉的人的。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 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嘘寒问暖,主动而又积极。 分开的时候怎么样都会不甘心,心痛也是结结实实的。 所谓不当舔狗,不过是在等着别人来舔你罢了。 比起不去做谁的舔狗,我更希望舔狗们都能找到另外一只命中注定的舔狗,互相舔,才是两情相悦,长长久久…… 就这样。 第二卷,山鬼,完结撒花! 大家第三卷涂山见! 第三百一十一章 年号 “陛下。” 站在珠帘前,垂眉颔首的公公轻托拂尘,和声细语的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珠帘后红袍迤逦,坐在珠帘后面。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挥了挥手,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有劳公公了,朕知道了,让朕……再安静半盏茶的时间。” 那公公点了点头,察言观色道:“那老奴便先到门外候着了,前殿百官已经到了,陛下莫要错了吉时。” 说罢,便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飘散着热气的茶盏落在桌上,绣着金色麒麟的红袍微微叠动,凤冠摇晃,低下头来,清澈的茶水中正倒映着一双略显疲惫的桃花眼眸…… “怎么?不想做这女帝了?” 一个稚嫩而又老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留着狗啃刘海的阿离从梁柱上一跃而下,甩了甩黑衣,坐到陆红袖身旁。 捧起一盏茶来,大大咧咧的抿了一口,紧接着却是小脸一皱,连忙吐舌头呸了几口,抱怨道:“这什么东西啊,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这么苦的东西也能喝的津津有味,要我说就应该往里面加些牛奶,蜂蜜,芋头什么的……” “味久回甘。” 陆红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望着茶盏中漂浮的茶梗有些出神。 曾经,她曾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走到这一步,为了证明母妃可以胜过父王心中的那个人,扛起整个南国,足以令父王动容。 然而如今,她却觉得这个位置是那么的沉重,获得了权利与地位,得到了父王的称赞,她也不可避免的舍弃了一些什么。 努力挤出来了一抹笑容。 茶盏中的容貌如画,双眉斜挑,桃花明眸,五官精致而又清丽,眉间一抹如红莲般的印痕更显得高贵无比。 她自认不输天下任何女子。 但任凭她如何模仿,却始终觉得不如那晚的烟花大会上,她坐在桃花楼凭窗而望,街上那青衣女子的笑容万分之一动人…… 宁无猜与虞青梅。 李希望与十一娘。 南王与钟山玉。 美好到足以令她触手可及的,珍贵到令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又令南王恋恋一生,临死前又露出那种释怀笑容的,她那颗不曾为谁跳动的心,如今也有了体会。 只是没想到是锥心刺骨的感觉。 “哦~~~~” 阿离盯着她的表情,突然拖出长声,嘴角轻轻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小丫头,你是不是还在想夔门那个小子?” 说着,阿离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老气横秋的说道:“要说你们人类啊,就是麻烦,想那么多干嘛,喜欢就抢过来给你当皇后嘛!要我说那天在桃花楼你就应该直接把他拿下!现在好了,眼睁睁的把人放走了,人家两个成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尊重宁公子的选择。” 陆红袖说着将茶盏放下,玉指葱葱,红袍迤逦的站起身来,望向挂在墙壁上的黑银色佩剑:“我只是,输在了身份上,她可以陪着他寸步不离,浪迹天涯。” “我不可以。” “我是这南国的女帝,肩托着父王的期许,和他的期盼,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为我奠定了如今的局面,我又怎能不顾一切的随他一走了之?” 阿离双手抱肩,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狗啃刘海被颠了一颠,双腿悬在空中轻晃:“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懒得管你,正好今天过后玉玺就交到你手里了,抓紧时间完成我的第三个条件,到时候我好带神女姐姐回钟山……” “嗯,时候也差不多了。” 陆红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疲惫与哀愁飞快褪去,眨眼间便换上了一副高贵而又清冷的英气神情,甩起红袍便向外走去。 推开门,明亮的光线顿时从门外照射进来。 “女帝驾到!” 门外公公急忙高声喊道,顿时此起彼伏的万岁声从外面传来,明亮的光线将陆红袖的身影勾勒在光晕中。 陆红袖缓缓停下脚步,手扶着门侧过头来,凤冠轻颤,青丝随风舞动中轻轻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不过,没我的事儿了?我觉得倒是不一定……” 阿离皱着眉头,满脸问号的看着她在那片明亮中走远。 “吾王陆槐,为南国共主,幼而好敏,素有贤名,然为奸佞所蒙蔽,又遇妖邪奸相作祟,幸而舍一身修为以救国,使我南国方幸免于难。” “今,魂归尘土,留待功过任后人评说。” “奉吾王遗诏,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纳贤,放任奸佞祸乱朝野,忠臣曝骨,百姓民不聊生,朕一人之罪也。” “朕知有过,今大限已至,常常刻责生悔,辜负先帝殷殷期盼,亦辜负自己平生所愿,然今时日无多,便是竭此残生亦难以弥补朕过错之万一,只能寄望于后来者,佑我南国。” “玉致公主性格宽仁,聪颖过人,心怀大志,乃朕之继任者不二人选,可承祖宗之基业。素开此先河,立玉致公主为我南国之主!愿众卿家尽心辅佐,兹立女帝!”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随着一番长篇大论念完,那名公公合上手中的遗诏,清了清嗓子,望着百官用尖细的嗓子喊出了最后一句:“请陛下赐年,以佑我南国风调雨顺!” “……” “……” 然而百官俯首,金殿通明,身后却始终无比安静。 “咳咳,请陛下赐年,以佑我南国风调雨顺!”拖着尖细的长音,那公公又再次喊了一遍。 然而,身后还是死一样的安静。 百官群臣亦是不敢应声,安静到连大殿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名公公顿时流下了冷汗,吞了吞口水,回过头来望向端坐在金銮宝座上的那袭如火红衣,悄声提醒道:“陛下,陛下……还请赐下年号……” “哦,哦,年号。” 陆红袖这才回过神来,明眸重新变得生动起来。 “那便改年号为……” 眨了眨眼睛,坐在金銮宝座上换了个姿势,伸手托起脑袋,高贵无比的俯瞰着众臣,清冷的桃花眼眸眯起,红唇轻启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无猜。” 玉龙历51年,帝崩。 南国女帝登基,改年号为——无猜。 第三百一十二章 欺人太甚 南王崩殂,女帝临朝。 改年号为无猜。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传遍了大江南北。 知命帝星陨落,王朝气数将尽之兆。 女帝登基,千古亘未有之,更是世间奇闻。 于是,无数人的目光望向了这片土地。 或是嗤之以鼻,或是满目质疑,或是大笑荒唐…… 有人说南国已经走到了尽头,正是西凉与北燕磨刀霍霍意欲裂土之时,这天下或将再起兵戈,重燃战火。 有人说南国女帝才情高绝,又有三大天卿坐镇,更是与东海龙宫结盟,开设滨海妖市,种种改变之下南国未必不能破后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有人说南国与妖族勾结,毫无为人之尊严,当列为人族之敌,举世伐之。 然而,讨论最多的却是那个怎么看都不正经的年号…… 无猜? 两小无猜? 这位刚登基的女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年号,便是帝王们用来纪元的方式,也象征着皇位的正统,所以通常都由帝王自己截取两个对自己有纪念意义的字。 譬如西凉的云狩。 便是因为西凉的凉武帝登基前,曾率兵讨伐北冥,狩猎了一只银翅大鹏,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功绩。 再譬如准备登基成为伪帝的陆山君,改年号为天黎,便是因为他曾被镇海卿夸奖过“心存天德,肩负黎民”,在当时的南国引为美谈。 还有能代表陆槐当年玉龙变法的玉龙。 以及赞美北燕国主治下的草原如同神之沃野的原神。 结果一群威武霸气,大气磅礴的年号里,突然出了个“无猜”。 一时间谣言四起。 再加上宁无猜他们的名字在南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联系一下两者的关系,很快就有各种各样的新鲜故事从茶馆勾栏传了出来。 什么《霸道女君爱上我》《女王的贴身小白脸》《母仪天下》《我和女帝的那些事》…… 一时间在洛都掀起了一场文化风潮,瞬间席卷青州。 又以整个南国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开来,为西凉和北燕的人民带去了一场文学的饕餮盛宴。 “话说那女帝一往情深,红袍一挥,霸气侧漏,伸手轻轻挑起无猜的下巴,眼眸斜挑。” “呵,男人,你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书人声音压低,用一种“你懂得”的目光环视全场,身体前倾着说道,顿时引起了看客们的一阵欢呼。 “哦哦哦哦哦哦哦!!!” 大家满面潮红,时不时说着“我胃不太好”“富婆饿饿”“为女帝献出心脏”之类的话,茶馆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 客人袖袍上一枚嫩叶随风而起,被吹荡着飞出了酒馆,旋转着路过熙熙攘攘的宽阔大街。 乘着清风飞旋而上,落在一只白皙幼嫩的手掌里。 宽阔的茶庄楼顶,黑色的衣角随风舞动,狗啃式的刘海乱舞,露出了一双因享受而眯起的双眼:“爽!” 头顶两只小黑角轻轻晃动着,四仰八叉躺在屋顶,笑着露出了晶亮的小虎牙。 原本是极为显眼的。 然而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一般。 伸手豪气的一抹嘴角。 听着对面茶馆说书人讲着从她这里流传出去的故事,阿离嘴角顿时咧的更欢了,手里握着的酒葫芦里传来似奶非奶似茶非茶的香气…… “花开两朵,咱们各表一枝。” “要说这好事多磨,古往今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好事,就在女帝要趁着烟花大会与无猜洞房之际,列位,您猜猜怎么着?” “啪!” 一声定场木,满座皆寂。 紧接着,看着对面这位说书人,人群中猛的爆发出了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黎半钱你快说啊!之后怎么着了?”一名老头满脸不耐。 “就是,这刚从南国传过来的故事真精彩,在咱们西凉重仞城,这种软饭硬吃的流派简直闻所未闻!之后怎么着了?快说啊!”隔壁桌的书生瞪大双眼,激动的紧握双拳,满面红光。 “不会是无猜要死了吧?”人群中一名少女蹙眉发出担忧,紧接着便引得同桌小伙伴们一阵叹气。 一名头带斗笠的白衣少年端着茶杯,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连连咳嗽不止。 “啪!” 轻拍了一声定场木,那名尖嘴猴腮的说书人捋了捋胡须,笑吟吟的看向那名少女:“这位施主您可就猜错了。”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正是一发不可收拾……” “噗……咳咳咳。” 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看着那双宛若要杀人一般的漂亮双眼,白衣少年连忙摆手小声苦笑道:“师姐我没有啊,你相信我,我真没有啊……” 紧接着便听到那说书人继续道:“然而,一道身影从窗口掠了进来,正是无猜的同门师姐!” “见到无猜与女帝的姿势,师姐急忙大喊一声。” “慢着,你们不能在一起!” “看着两人诧异的表情,师姐咬了咬牙,望向无猜一字一顿的说道……” 停顿了片刻,说书人缓缓压低声音,环顾全场:“她,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噗……” 白衣少年擦了擦嘴角,索性也不再喝水了,伸手放下茶杯,神色复杂的看向那说书人。 杀父仇人? 这尼玛就离谱! 连年龄都对不上,这他娘是从哪东拼西凑过来的故事啊?! 还有你那一脸自信满满的神色是怎么回事啊?有毒吧!你就靠这种漏洞百出的故事来征服客人嘛?!! 那个傻子会信这种…… “嘶!” 全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露出悲伤,惊诧,震惊等各种不一的表情。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 “这……唉,这叫人怎么选啊?” “我哭了!” 看着旁边几个少女哭成一团,甚至还有一个满身腱子肉的肌肉猛男硬生生挤出来了几滴眼泪,宁无猜顿时就“???”了。 这特么…… 这特么都是哪来的傻子啊?! 借用了南国法阵,一路来到西凉重仞城,本来听到从南国那边女帝和贴身小白脸的故事传来,他还以为是谁在布局,想要借题发挥废黜陆红袖。 结果和师姐听了两段后…… 这他娘都什么跟什么啊,还**,杀父仇人…… 完全就开始胡编乱造了好嘛?! “感谢王员外打赏的黄金刀子烈!” “感谢刘小姐打赏的白银刀子烈!” “感谢杜公子打赏的五千个刀子烈!” “感谢莫少侠打赏的刀子……” 在一阵阵打赏的吆喝声中,揉了揉眉心,宁无猜拉着师姐的小手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这种破故事,除了会积攒师姐怒气槽,此外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已经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了。 “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有人发问。 “就是,黄金刀子烈我已经打赏出去了,黎半钱你别墨迹,快说!”刚才打赏的王员外站起身来,挺着肚子,轻摇着镶玉折扇。 “就是啊,快说!”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说书人手中定场木一拍,摇头叹息道:“可惜一对有情人,此生却错在相逢。” “无猜不忍对女帝下手,爱恨交加,远走天涯,发誓此生不再踏入南国,这样如此,躲过强烈的欢喜,便不会再有猛烈的心痛……” “而女帝,终是登基,坐拥江山却永远无法得到想爱的人,满目山河不见君。” “只能坐在那冰冷的王位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即便此生不复相见,她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纪念那位……” 说书人说到这里话音一停,看向在场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我知道!” 有人在角落里惊呼:“改年号为无猜!这是南国那位女帝的故事!” 紧接着有人附和:“对!我也听说过!那位女帝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年号为无猜!” “这竟然是真的啊?!好浪漫!” “满目山河不见君,改易流年,昨日是君,来日亦是君……” “啪!” 看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说书人手中定场木一响,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道:“这正是,凤鸣天南拥山河,两小无猜求不得,满目山河难相见,相思成年君成国!” “好!” “女帝牛哔!年号大人万岁!” “年号大人永远滴神!” 人们激动着,久久都未能从那段荡气回肠的浪漫中平静下来,沸沸扬扬。 只有一名白衣少年极力压制住那不断涌动暴躁的狂风,满脸惊骇的抱住不断挣扎的青衣:“师姐那都是假的,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年号……年号大人……” “好一个年号大人!” 青衣猎猎飞舞,双拳在袖子里攥的咯咯响,斗笠被猛然掀飞,三千青丝随风涌动,露出一双精致而又霸气外露的双眼。 虞青梅气得泪花都出来了,怒气冲天的一指南方,咬牙切齿的大声喊道:“别拦我!姑奶奶这就杀回去!那小婊砸欺人太甚!!!”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野庙有雨 “轰隆~” 夜色逐渐降临,狂风搅动的灰色铅云中隐隐有闷雷声卷过。 两侧的树林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按住头顶轻飘飘的帽子,王员外急匆匆的走着,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心中暗骂了一声倒霉催的,连忙加快脚步。 本来是进城做桩交易,连带着在茶馆听了个故事,谁想到回家的时候竟赶上这种鬼天气。 天上阴云密布,显然很快就要下起暴雨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 “哑!” 一声响亮而又难听的叫声在树林中响起,随着枝叶在风雨中晃动,一道黑影从树林中飞出。 黑亮的羽毛在风中摆动,如同黑宝石般的眸子倒映着山林,啼叫着倏忽远去。 “死鸟……” 看见那只叫声难听的乌鸦掠过天际,王员外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帽子眯起了眼睛,一甩袖子,肥胖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阵嫌恶和愤怒。 真他娘的晦气! 然而话说到一半,王员外却微微一愣,望着那乌鸦消失的方向,赫然是一座废弃的野庙,在重林遮掩中露出了一角。 庙? 重仞城郊外原来是有庙的吗? 王员外有些错愕,平日里往返于重仞城和涿县,他都是做马车的,竟不记得路过什么郊外野庙…… 看着那座在山林重掩中的寂静野庙,王员外不知为何,心中竟感到一阵微寒。 听着林中那难听的鸦啼,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像是有人在黑暗中静静窥探着自己,逼迫着自己走进那野庙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一滴雨水便从空中落下,砸落在脚边。 紧接着雨声逐渐繁密了起来,王员外顿时变了脸色。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扬起衣袖,在卷过云层的闪电下,呼哧带喘向着前面的野庙跑去。 “轰隆隆!” 酝酿了许久的雷声乍起,山林摇晃,仿佛要将整片天幕震破。 王员外健步如飞的闯入破庙中,甩了甩衣袖,听着身后的雨声逐渐浩大起来,哗啦啦的砸在地面上,像是起了一层轻烟,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庆幸。 擦了擦脸,王员外这才打量起周围。 野庙中,一株古老苍劲的老树耸立而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树身周围的破漏处落下,透着丝丝凉意。 而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那些密集而又扭曲的枝杈将庙顶撑起,好似房梁。 四周破破烂烂的帷幕如同蛛网般垂下,随穿堂风飘飘荡荡。 在那些帷幕后面则立着一尊灰扑扑的莲台,有些地方被火燎得黑漆漆的,也不知之前供奉的是什么神佛…… 王员外抱起肩膀,叹了一口气,向着那座莲台走去,缓缓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赶路碰到暴雨,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只能在这座古怪的野庙避一避雨,等天晴之后再赶路回涿县了。 想着自己白手起家,辛辛苦苦,风吹雨打,最后继承了老头子给他留下的十三间布庄,七八间大宅子,这才一跃成为了涿县最有钱的员外。 如今却只能像是那些臭乞丐一样蹲在这小破庙里…… 抬头看着破漏的屋顶,王员外脑海中闪过山珍海味,娇妻美妾,不禁叹了口气,感慨着世事无常。 “噼里啪啦……” 雨声落在瓦片上,发出了一阵清脆声响。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书生的到来打破了属于王员外的静谧时光。 “这里竟然有个破庙!” “太好了,有地方躲雨了……” “出门没有带伞,真是晦气。” 三个书生拧了拧被暴雨打透的衣衫,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突然抬头看见了莲台旁边可怜兮兮的王员外,顿时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下来。 为首那名书生对着王员外施了一礼,紧接着选了个离着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又从防水书箱中取出来了两本书,放在了身旁。 另外两名书生则是在周围捡了几根断掉的粱木,兴冲冲的跟着坐了下来,看向那名温书的书生。 “冷死了,快,周兄快点生火吧!” “这鬼天气……” 两个人劳劳骚骚的催促着那名温书书生,那书生顿时苦笑一声,从书箱里取出来了火折子。 随着火星溅落,很快那堆放在一起的木材便亮起了明亮的火焰。 温暖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间野庙。 两名书生搓了搓手,小声的交谈起来,似乎在打量着王员外。 过了一会儿,那名为首的书生摆了摆手开口道:“既然都是避雨之人,就不要背后说人闲话了。” 说着,那名书生站起身来看向王员外,施了一礼:“同在屋檐下,骤雨阴寒,多半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过来一起烤烤火吧?” 王员外微微一愣,借着火光看着书生那张文弱而又温暖的笑脸,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暖流。 顿时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看着三名书生和眼前摇曳的火光,王员外缓缓坐下来,只觉得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在这古怪的野庙中,夜色深深,又下着暴雨,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森森鬼气。 如今有了这一堆温暖的篝火。 身旁又多了三个同伴。 原本阴森的野庙似乎也多了一丁点烟火气。 看着三名书生,王员外伸手烤了烤火,对着三人笑了笑:“几位,怎么称呼?在下涿县王根基。” 为首那名书生笑了笑:“原来是王员外,在下周子豪,西庞庄人士,旁边这两位是蒋奇和卢云,我们是来这里游学的。” “游学?” 王员外咧嘴笑了笑:“游学好啊,不像我们这些商人,满身的铜臭,风里来雨里去的。” 蒋姓书生闻言笑道:“哪里,王员外太谦虚了,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肯定见识不少吧,有没有什么故事跟我们讲讲?” 卢姓书生也紧跟着抚掌笑道:“蒋兄言之有理,最好是那种鬼怪志异的,眼下这气氛,听着才有感觉!” 看着王员外有些尴尬,那名周姓书生连忙打圆场,含笑说道:“鬼怪志异其实我也听过许多,我看不如我们一人讲一个吧,看看谁讲的最好。” 卢姓书生连连鼓掌,大笑:“妙啊,这个好!” “轰隆隆……” 雷声从远处卷过,苍白的闪电照亮庙内众人的影子,张牙舞爪。 王员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着笑吟吟的三个书生,脸上的肥肉颤了颤。 还没等说话,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雨中传来,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讲故事啊,这个我也比较拿手。” 王员外转头看去,发现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年带着青衣少女走了进来。 雨水随着袍袖震飞,笑吟吟的看向那三名书生,眼眸在火光中晶亮:“介意,我们也烤一烤火么?”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故事不对劲吧 庙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响动,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四目相对,周姓书生突然笑了笑:“自然是不介意的。” “多谢。” 宁无猜拱了拱手,看了一眼仍旧憋了一肚子气的师姐,不由得有些讪讪,拉着师姐围绕着篝火坐了下来。 周姓书生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在下周子豪,旁边这两位是蒋奇和卢云,我们都是来游学的书生,还有这位,这位是涿县的王员外……” “游学?” 宁无猜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你高兴就好……我姓宁,我们两个就是路人,不必在意,我刚才听说你们要讲什么故事?” 王员外蹲坐在一角,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两人。 白衣笑容温和,似乎是歪着头颇有兴趣。 青衣始终低着头,似乎是心有不忿,露出的半张俏脸总显得有些阴沉。 王员外顿时目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这两个小年轻大概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也是跟自己一样,来这破庙避雨的。 听到宁无猜的话,旁边那名看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蒋姓书生连忙开口道:“对了对了,是要讲些鬼怪志异的故事来着,我看不如这样,在下就先抛砖引玉好了。” 看着那名蒋姓书生轻咳了两声,所有人纷纷侧耳认真倾听起来。 “我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许久以前。” “从前有一名书生,谦和有礼,大家都称赞他守信用,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他游学归来时,却在故乡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姑娘就住在黔水边的茅草屋内,两人很快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然而,姑娘的父母却嫌弃这名书生家境贫寒,坚决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里却破口大骂将书生赶出家门。” “书生和姑娘说了这件事,于是两人决定私奔,相约在城外黔水上的木桥边,此后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黄昏时分,书生提前来到桥上等候,不料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大雨倾盆而下。黔水难驯,时有山洪爆发的情况,但书生并没有害怕,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然而,不久后山洪还是暴发了,滚滚江水携泥沙淹没了桥面,隆隆作响。” “为了等到心仪的姑娘,那名书生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最后便被淹死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随着蒋姓书生的声音落下,王员外顿时一头雾水,看向书生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故事听着挺浪漫的,但这是爱情故事啊,并不是鬼怪志异吧?” 水珠从书生的袖子滴下,隔着篝火,蒋姓书生笑而不语。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拍手道:“精彩。” 说着,宁无猜看向一脸茫然的王员外,嘴角轻轻挑了挑:“这就是鬼怪志异的故事。” “书生认识了一名姑娘,但那名姑娘的家却住在黔水边上,明知道时有山洪爆发的情况,我想正常人是不会在黔水旁盖房子的,所以,姑娘是真的住在那里么?” “还有,住在茅草屋的姑娘父母,却嫌弃书生家境贫寒,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赶书生走,这样的用意是什么呢?” 轻轻竖起两根手指,宁无猜望着那名蒋姓书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那名姑娘其实是想要害人的水鬼,这样是不是就能讲得通了呢?” “姑娘的父母其实是仍然存有善心的水鬼,迫于那名姑娘的压力,但又不愿害了书生,所以私下里才会赶书生走。” “而书生呢?” “双手抱着桥柱,其实并不是为了守诺,而是因为水下有什么在拽他的双腿吧?” “所以我想,这个故事其实真正的结局是。” 宁无猜托着下巴,盯着那名蒋姓书生侃侃而谈:“书生低头看向水面的时候,就已经为时已晚了,他见到了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露出惨白而又残忍的笑容,用力抱住了他的双腿——‘这样,我们就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哦’……” “轰隆隆!” 雷声卷过,明亮的闪电透过缺漏的屋顶,照亮了宁无猜那半张微笑的脸庞。 王员外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肥肉一颤,眼泪在眼眶打转,伸手抱住可怜弱小而又无助的自己。 不对劲吧?! 这故事绝对不对劲吧?! 明明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啊,怎么突然就画风大变了?! “啪啪啪!” 那名卢姓书生也跟着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就是要这样的故事才有气氛嘛!” 说着,那名卢姓书生坐直身体,整了整衣冠。 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是开春时节,这名卢姓书生却穿着厚厚的衣衫,围着一条破布围巾,活像过冬。 看着一脸惊骇的王员外,还有满脸笑容的宁无猜,卢姓书生笑了笑说道:“既然蒋兄讲完了,接下来便轮到卢某讲吧,卢某这里有个故事,同样也很精彩!” 说着,他便像迫不及待一般,双眼发亮,开口环顾众人,压低声音幽幽的问道:“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天女的传说?” “天女?” 王员外思考了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好像……那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当时在涿县附近的织天湖,好像流传过这么一回事儿,据说是有个擅长做衣服的仙家天女,偶尔有人会见到她在那里游玩……” “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之后好像就再也没人见过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了这个传闻。” “对!” 卢姓书生点了点头,满脸笑容的看向王员外:“不过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传闻中的天女,其实并不是什么仙家。” 说到这里,卢姓书生的声音微微一顿。 “轰隆隆~” 银亮的闪电刺破铅云,惨白的电光落在书生脸上,照亮了那抹怨毒而又愤恨的眼眸,笑容僵硬而又奇诡的望向王员外,慢条斯理的说道:“而是一只恶贯满盈的大妖……” 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二个故事 在涿县,曾流传过这么一个传说。 天上的仙女织就了晚霞,又拿来繁星点缀,却失手没有拿稳,缀着繁星的晚霞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湖泊。 当然,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织就晚霞点繁星的仙女,也没什么晚霞形成的湖泊。 织天湖的传说,也只是无聊人们的闲谈罢了。 但卢姓书生的故事,却正是从这片织天湖开始…… “书生,哈……我要讲的其实还是比较烂俗的书生桥段,父母早亡,寄人篱下,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家徒四壁连温饱都难以为继,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的雄心壮志,只能靠给兄嫂家放牛来维持生活。” 卢姓书生似乎觉得这种套路早已被说书人说烂了,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接着卢姓书生看向篝火,慢慢的说道:“兄长是个木讷寡言的老实人,嫂嫂是个刻薄小气的妇人,三口人靠着父母留下的几口薄田过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直到,有一日。” 卢姓书生抬起头来:“书生放着牛,温着书,以待来日考取功名,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却在不知不觉中接近了一片湖泊……” “林荫徐徐,水声潺潺,书生不知何时从书中惊醒,再抬头时,透过重重遮掩的巨石竟看到了一道曼妙的背影。” “长发披落在肩头,肩背雪白细腻,藕臂在水光中轻抬,惊鸿一瞥的脸颊格外楚楚可怜。” “书生看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洗澡,还是如此漂亮的女子,虽然没看到女子的正脸,但他还是觉得比县里最漂亮的县令家小姐还要好看。” “书生一下子就想到了县里的那个传说,他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在湖里洗澡的天女了。” “凡俗之中绝无如此出尘艳艳的女子!” “噗……” 看到那卢姓书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投来,王员外连忙收敛笑容,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这特别像那种风月**的话本,书生偷看姑娘洗澡什么的……哈哈哈,哈……哈……” 见到没有人附和,王员外眨眨眼睛,闭上了嘴巴。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卢姓书生忽然一笑:“因为书生确实动了邪心,回去之后茶饭不思,书也读不进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天在湖边见到的那一幕。” “然而,尽管书生心慕天女,但他也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是贫穷落魄的无用书生,一个是仙姿玉骨的出尘天女,他对天女的感情就像是醉汉的大话一样好笑,这令他心中郁郁,却又无人倾诉。” “所以他只能对着一直陪着自己的老牛自言自语。” 卢姓书生很会讲故事,很快就改了一种嗓音哀叹道:“牛啊,牛啊,你说我怎就如此命苦,虚活二十余载一事无成,如今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也不敢去和她搭话,只能在回忆中回想她的美丽,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这事简单。” “书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发现是一直陪伴自己的老黄牛开了口。” “我曾受过你父亲的恩惠,只要你给我准备一壶酒,一只烧鸡,我就让你跟她说上话,老黄牛开口道。” “书生惊骇的看着老黄牛,他从未想过,跟在自己身边的老黄牛竟然是一只口吐人言的妖怪!” “然而为了与天女再次相遇,与天女说上话,书生还是回去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为老黄牛买来了烈酒和烧鸡。” “老黄牛露出了如妖怪獠牙,如人一样坐在地上,喝净了烈酒,又将烧鸡吃掉,吐出了森森白骨,最后又教了书生一番话,第二天老黄牛带着书生去湖边,果然又见到了天女,书生按照老黄牛教的话磕磕绊绊说了一遍,天女听完后笑了起来,书生感觉十分满足。” 卢姓书生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低下头来,压低声音说道:“然而,书生仍然不满足,不该有的心思像是野草一样疯长,再次来到了老黄牛身旁。” “牛啊,牛啊,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亲如兄弟,我不管你是人是妖,请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将天女留下来,我想要娶她为妻,若是可以达成我的这个心愿,便是死也值得了。” “老黄牛听完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那天女法力高强,你如果想把她留下来,就必须找一个妖精,把它的皮剥下来,然后披在自己身上,等到大雾那天,天女在湖里洗澡时,把她的衣服偷走。” “书生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更别说把妖怪的皮剥下来?” “老黄牛也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现实的人,苦苦耽误了一生。” “半夜,书生把自己的书全卖了,换了几大坛子酒,老黄牛举坛痛饮,与书生把酒言欢,很快便喝的酩酊大醉,睡死了过去。” “书生从厨房摸出刀来,一边磨刀,一边向老黄牛说道,牛啊,牛啊,你我情同手足,为了我的愿望,还请你再帮我一次吧!” “第二天,正赶上林里大雾,书生披着妖怪的皮来到了湖边,果然看到了天女堆在岸边的衣服。” “然而书生拿起衣服后却突然发现,衣服的手感让他格外熟悉,耳边也传来天女那森冷的娇笑声。” 紧接着卢姓书生看向王员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在篝火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僵硬,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怪诞意味:“你拿着我的皮,做什么?” “砰!” 野庙那破门被风雨猛然推动,砸在门槛,发出了一声巨响。 王员外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一颤,猛地回头看向门口,望着庙外凄厉照亮的闪电,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谁不听话我就打谁 卢姓书生的故事讲完了,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然而宁无猜的目光却从他的袖口,还有捂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掠过,看着书生的手往回缩了缩,缓缓开口说道:“套路很烂俗,但确实精彩。” 夜雨声烦。 宁无猜隔着篝火望向卢姓书生,突然问道:“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老黄牛是不是?” 卢姓书生笑而不语。 宁无猜在王员外那惊魂未定的目光中悠悠说道:“黄牛与书生亲如兄弟,然而书生的亲哥哥在这故事里却没怎么提过,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老黄牛,始终都是书生的亲哥哥。” “而那位天女恐怕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真实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宁无猜看着噼啪燃烧着的篝火,背后是大雨滂沱的黑夜,缓缓开口道:“父母去世,兄弟两个人靠着几亩薄田生活,哥哥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弟弟则是个想要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兄弟俩相依为命。”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哥哥娶了妻子,只会读书的弟弟就成了拖油瓶。” “哥哥每天面对窘迫的家境,还有妻子地怨声载道,憋闷无比,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关于织天湖的传说。” “再之后,弟弟在哥哥的带领下碰到了在湖中洗澡的天女,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女子的弟弟,轻易的便被美色蛊惑,茶饭不思。” “看到弟弟这副模样,哥哥就偷偷卖了家里的东西,鼓励弟弟买了礼物去与那女子搭话。” “然而,弟弟与女子搭话后,野心再一次疯长,竟想要娶那女子为妻。” “哥哥这次说什么也不答应了。” “买礼物的钱已经是他能拿出最多的了,弟弟想换身衣服,添置彩礼,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的。” 宁无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卢姓书生,笑了起来:“所以,弟弟就杀了哥哥,还有嫂嫂,卖了哥哥的全部家当换了衣服和彩礼……” “轰隆!” 闷雷滚滚,屋外的雨声似乎更加急促,狂风吹得树林发出海浪般的声响。 屋子内篝火摇曳,然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却似乎根本没有温度一般,完全抵消不掉雨夜的寒冷。 鸦雀无声中,宁无猜竖起了一根手指:“不过,弟弟知道光凭自己手中的彩礼是无法打动这名女子的,所以他动了些歪脑筋,想要趁着女子洗澡时偷走对方的衣服,玷污对方的清白,再迫使对方嫁给自己。”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仪的女子竟是一只拆骨描皮的画皮妖!” “画皮?!”王员外脸色苍白的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笑了笑。 一朝剥皮摹妖颜,千年白骨化阴风。 他在夔山上曾经见过,冤死的尸骸经过多年,逐渐会成为一种特殊的妖怪,因为是白骨化妖,所以对皮囊就会格外渴求。 所以。 书生在湖边捡起的自然不是什么女子衣裳。 而是画皮妖剥下来的皮。 目睹了这一幕,书生的结局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宁无猜轻托下巴,不由得啧啧有声。 画皮妖为了剥换人皮而蛊惑书生,草芥人命。 兄长夫妇为了甩掉弟弟这个拖油瓶,所以故意引诱弟弟去接近画皮妖,想要借画皮妖的手除掉弟弟。 弟弟被画皮妖蛊惑,不仅有了玷污女子来威胁对方嫁给自己的念头,而且还为了彩礼和新衣杀了兄嫂,强夺家产。 好家伙! 全员恶人! 听完宁无猜讲的故事,卢姓书生顿时抚掌大笑:“哈哈哈,或许吧,不过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周兄讲了?” 周子豪翻着火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可没卢兄和蒋兄那么好的故事,我这个,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是个问题,权当给各位解个闷。” 蒋姓书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湿漉漉的袖子垂下,憨厚一笑:“没关系,本来就是随便讲讲,周兄只管放心讲就是了。” 说来也奇怪。 在篝火旁烤了这么久,蒋姓书生却依旧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周子豪点点头,一边翻着篝火,脸颊被火光映亮,一边缓缓说道:“我要讲的,是一个修士的故事。” “从前,嗯……大概是很久以前吧。” “一名修士去除鬼,他遇到一个鬼庙,在他荡平了大部分的鬼后,只剩下了一只红鬼和一只绿鬼,而修士的法力也随之枯竭见底了。” “此时,他身上只有两张符咒。” 周子豪竖起了一根手指,先是看向那名蒋姓书生:“绿鬼修为较低,一张符咒就可以打死。” 紧接着周子豪笑了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看向那名卢姓书生:“而红鬼修为较高,需要两张符咒才能打死。” 说完,他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两人和王员外:“请问,这名修士如何能用两张符咒将这两只鬼都打死?”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整间破庙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庙外逐渐变小的雨声。 夜风吹过门窗上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声响。 篝火呼啦啦的摇曳着,迸射出火星。 王员外胖脸抽了抽,环顾了一圈沉默的众人,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的笑道:“杀死这两只鬼最少也需要三张符咒的啊,两张……这怎么可能?总不可能是把红鬼给绿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微弱,王员外揉了揉鼻子,低下头闭紧了嘴巴。 “唠唠叨叨,罗里吧嗦的,总算讲完了啊……两张符杀两个鬼是吧?” 看到王员外低下头,虞青梅眉梢一扬,望着对面三名书生,揉着手腕轻蔑一笑,缓缓起身:“简单。” “姑奶奶先用一张符咒把绿鬼轰爆,把红鬼的脸吓成绿的,然后再用一张符咒把红鬼轰成渣!” 美眸轻横。 青衣在夜风中飘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然而周姓书生却好似浑不在意一般,反而摇了摇头:“取巧之道,不足一提,这不是我需要的答案。” “嗯?!” “师姐。” 宁无猜伸手抓住虞青梅纤细的手腕,衣袖垂落,缓缓起身看向那周姓书生,冷笑道:“所以,你其实也没有正确的答案对么?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 “轰隆隆……” 电光舞过,风雨交加中瞬间照亮了周姓书生的面庞。 惨白的面庞,满是血污和伤口,瞎了一只眼睛,从空洞洞的眼眶中淌下蜿蜒的血泪。 闪电来的快去的也快。 篝火晃动,散发出温暖的光。 随着闪电消失,周姓书生的脸仍旧是那副普通模样,仿佛刚才被倒映出的惨状不过是一场错觉。 “你呢?” 周姓书生笑了笑:“两张符咒诛杀两只恶鬼,你会怎么选?” 宁无猜耸了耸肩,对着卢姓书生翘了翘嘴角:“拿起符咒,先轰一记红鬼。” 周姓书生笑吟吟的摇头,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失望:“那你还剩下一张符咒。” 宁无猜低下头,轻声呢喃:“还剩下一张符咒……” “轰隆隆!” 衣衫飞卷,身后是被闪电照亮的雨幕,大雨在风中滂沱飘摇。 缓缓抬起头来,腼腆一笑。 目光扫过三名书生,瞳孔中隐有雷光隆隆卷过,慢条斯理的说道:“谁不听话,我就打谁。” 第三百一十七章 霸王虞姬 “轰隆隆!” 电舞银蛇,在庙外隆隆闪过。 青衣飞舞。 白衣飒飒。 大雨滂沱中,看向一男一女两道杀意凛然的身影,王员外顿时脸色惨白的尖叫出声来,屁滚尿流的向三名书生爬去! 劫匪! 一对雌雄大盗! 王员外感觉自己手脚像是浸泡在雨水般冰凉,丝丝寒意沿着脖领攀升。 看着对面笑吟吟的少年,还有那名满脸煞气的少女,王员外觉得自己想的肯定没错了,甚至感觉小便都有些失禁了。 当年土匪从涿县路过,他曾远远的见过一位当家的,对方身上带着的气势和这一模一样! 这是杀气! 会死人的那种! 他和那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王员外眼中闪过绝望,身如筛糠,望着那夹杂着凄亮闪电的雨幕。 却听到那名青衣女子嗤笑了一声,捏了捏拳头,似在征求旁边白衣少年的意见:“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白衣少年则是笑了笑,袖袍挥荡着在半空中虚握,随着一道道斑驳流金似的光芒汇聚,一柄满是裂痕的黑金两色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对着王员外狠狠劈砍而下! 激荡雷霆的剑光在王员外眼中迅速放大,让他整张脸都因惊恐而扭曲了起来,无比绝望。 不行! 绝不能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 王员外双手用力,连忙扭头看向跟他一样人畜无害的三个倒霉蛋,歇斯底里的喊到:“快……跑……” 然而还没等他的“跑”字完全落下,一名浑身湿漉漉的水鬼便被剑光扫过,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尖啸。 “滋啦……滋……” 在空气中留下焦灼的味道,细碎的雷弧跳跃着在空中消散。 看着距离自己头顶只有半寸的肿胀利爪,就悬停在他的瞳孔前,顿时让王员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像是被突然扼了喉咙一般,瞳孔抖动,颤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苍白的脸颊。 浮肿的身躯。 没有眼仁的双眼。 满目狰狞的探出手来,却如同被定格了一般,从肩头一直到腰间,都被一道闪烁着炽炭般光亮的剑痕截断,逐渐化作细细的飞灰…… 若是没有这一剑,他根本不敢想象他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王员外双脚瘫软在地,看着面前的书生水鬼化作飞灰,从他的面前随风消散。 紧接着他突然心头一跳! 既然如此,那另外两名书生岂不也是…… “轰隆隆!” 凄亮的闪电穿过夜幕,王员外僵硬的转过头。 昏暗而又摇摆不定的火光中,一名书生脸上带着怪诞的伪笑,如同泥塑一般,衣衫被风掀动,露出身上密密缝织的针脚! 另一名书生则浑身是血,四肢几乎被拧成了麻花,正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眶流下血来…… “鬼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破庙传出,又沿着雨幕传出去很远。 王根基被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几乎是用爬的退到了庙内老树那里。 当下也顾不得树上落下的雨水。 整个人缩到树下,抱住胖胖的自己涕泗横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些微薄的安全感…… “死!” 两名书生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刺耳嚎叫,吐字清晰的字眼在那阵嚎叫中响起,并没有去管王员外,反而向着宁无猜扑来。 宁无猜眼角闪过一丝雷弧,浮动着金色剑刃碎片的剑尖微微挑起,肩头发丝浮动,闭起双眼轻声叹息了一声。 “呼呼呼!” 点点鬼火在半空中涌现,幽绿色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整间破庙,照亮了书生那狰狞的面孔,也映亮了宁无猜下颌的弧线。 长发乱舞炸开。 一只秀气的拳头从宁无猜肩头掠出,青袖飞旋,汹涌的狂风顿时将面前那片鬼火撕成无数火星! “该死的是你们!” 虞青梅美眸凛然,身形前踏,拳头轰然砸在了那只画皮鬼身上! 螣蛇狂舞,风爆鸣响! 然而,那只画皮鬼并没有如同寻常鬼怪一样爆开,反而像是被击中的沙袋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鬼火跃动,蜿蜒的流淌过空中,像是形成了一道符箓,沿着指甲流旋而上! 独眼书生那张狰狞的脸被幽光森然照亮,鬼手张开,带着滚滚黑气向着虞青梅头颅抓下! “轰隆!” 雷声乍起! 虞青梅没有回头,双脚用力,青衣簌簌摆动。 反而抬手抓住湍青色的风蛇,美眸圆睁,向着画皮鬼那凹陷变形的脸蛋再度砸下!? 而独眼书生那只鬼手也颤抖的僵在半空,被一柄蜿蜒游走过雷蛇的长剑死死拦下…… 如暗室起惊雷。 如银蛇贯长空。 蜿蜒的雷霆向着四周蔓延,如同盛开了一顿闪电之花! “说过了。”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白衣振剑,笑吟吟的望向独眼书生:“谁不听话,我就打谁……” “轰!” 狂风盘落。 随着画皮鬼的哀嚎,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轰鸣。 长发飞扬,虞青梅缓缓起身,收回紧握着的拳头,青衣垂落下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脚下的画皮鬼则同破漏的沙包一般,化做飞灰而去…… 力拔山兮气盖世! 狂风摇荡,让虞青梅轻轻眯起双眼。 她记得宁无猜能给她讲过一个名为垓下之战的故事,里面就念过这么一首大气磅礴的诗。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就很喜欢里面那个叫虞姬的大将军! 霸王虞姬! 这名头一听就很霸气! 跟她虞青梅一样,而且还都姓虞…… 虞青梅踩过画皮鬼的飞灰,想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揉了揉手腕,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是一拳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两拳! “轰隆隆!” 雨夜雷光凄闪,与庙内跃动着雷光的剑刃交相呼应。 白衣,青衣。 看着这一幕,独眼书生顿时眼皮一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感觉整个鬼都不好了…… 不对吧?! 这不对吧?! 连以身躯强度见长的画皮鬼都被那女魔头两拳打死,这还玩尼玛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是狐狸,但又不完全是! “吾辈修士,当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今日入我金符宗门下,当谨守吾辈门规,切记……” 金顶上。 一轮新日初升,披下万丈流金,将整座广场和那鹤发羽衣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灿之中。 那一年。 他站在人群里。 十一岁。 金符宗外门弟子周子豪,金符宗新锐弟子周子豪,金符宗内门弟子周子豪,金符宗内门首席周子豪…… 当年他意气风发,以斩妖除魔为重任,睥睨环顾同门,所向无敌。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夜,会败在他所厌恶的妖鬼手中,涕泗横流的求饶,毫无尊严的跪地磕头。 两张符。 两只鬼。 他当时没有做任何选择,因为在那两只鬼身后,还站着一道更加庞大而又扭曲的身影…… “呵。” “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周姓书生抬起头来,放声大笑,脸上流着血泪,看向对面这突然杀出的一男一女:“我承认,你们是很强,应该是哪家大宗门的弟子吧?可惜,你们根本不明白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的。 这些宗门中的温室花朵又岂会明白这种妖魔的诡诈?! 曾经。 他也是这些温室花朵中的一员。 直到他像是可怜虫一样死在了这里…… 哀嚎,祈祷,求饶,跪在滂沱大雨中,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将人性的丑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隆隆隆……” 听到身后的震颤声。 周姓书生的眼神闪烁,笑容逐渐带上了些许变态意味。 有些事,从对方踏入这座野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 那名长得很漂亮的青衣少女,等下会像是被抛弃的布偶一般,被拧断脖子,青丝乱糟糟的盖在脸上,瞪大的双眼充血,绝望而又悔恨的躺在雨水中。 任凭冰凉的雨水浸泡过那张精致脸庞。 而那名始终显得从容不迫,就如同当初自己一般自信的少年,则会目睹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惨剧。 会无力的跪在地上,会目睹那女孩的死亡,会痛恨自己的无力。 然后像只可怜虫一样,或是被轻轻碾死,或是泪流满面的跪地求饶…… “轰隆隆隆……” 伴随着滚雷般的闷响,地面一路蜿蜒裂开万条裂隙。 而野庙则像是在雨中消散的水墨画一般…… 砖瓦消失,露出虬结盘动的藤条屋顶。 四周的墙壁和梁柱也逐渐化作从地面上拔地而起的藤蔓。 至于地面上那堆篝火。 现在再看哪里还有什么篝火? 分明是一堆被堆放整齐的森然白骨! 随着地面震颤,一颗头骨被震落下来,一路咕噜噜的滚到王员外的面前。 闪电划破云层。 森然空荡的眼眶死死的望向天空。 “鬼啊~~~~” 王员外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想要向后退去,肩头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拍了拍。 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身后的老树像是万千条蛆虫缠绕到一起般,藤蔓在表皮上游走,向着周围扭曲搔动着…… 王员外张大了嘴巴,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这一幕,大脑停止了思考。 这一刻,仿佛整个人的思维都升华了…… 我是谁? 我在哪? 这是啥玩意儿??? 紧接着,随着那些藤蔓拱破岩层,疯狂的延伸向天空,组成利爪般的形状落下。 一双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张开。 “呦!!!” 分不清是雄浑还是尖锐的声音刺破雨幕,随着那满是藤蔓组成的尖嘴张开,岩石崩落,重重叠叠的掀起了阵阵音浪。 雨幕被吹得倒飞飘摇。 王员外几乎是直面那阵音浪,直接被吹得向后翻滚了十多米,表情懵逼的坐在地上。 好家伙,老倒霉蛋儿了。 宁无猜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迎向那四散飘飞的雨幕,眯起双眼,看向那屹立在闪电和雨幕之间的怪物,目光中满是惊讶。 厉鬼加树妖。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踏入这间野庙会遇到什么,早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让他惊讶的是。 从最初的洪若寺,遇到的半步大妖。 再到后来在钟山脚下,遇到的大妖。 随着遇到的树妖修为一步步上涨,到了地妖境界,竟然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呦!!!” 猩红而又狭长的双眼如同火炬穿破夜幕,由藤蔓组成的身躯和四肢上,像是有数不尽的蛆虫在游走,发出一阵阵令人冷颤的悉索声响。 尖尖的嘴巴张开,昂首鸣叫。 身后万条藤蔓涌起,带着茂密的枝叶和树冠,组成了九条尾巴的模样! 是狐狸! 但又不完全是! 看着面前这只怪物,身上像是长满了触手,宁无猜眉头轻皱,突然想到了在洛都死在他剑下的那只诡异黑狐。 红线…… 黑线…… 狐狸与树…… 这些荒诞的事实似乎在一步步验证他的猜想。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呼……”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宁无猜双眼凛然,挥剑荡开周身的疾风骤雨,长剑发出了一声铮鸣。 斩妖除魔! “啪!” 一步踏出,在积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雷弧跃动着亮起,照亮在风中袂动的白衣! 眼神坚定。 耀眼的雷光龙纹从背后攀升而起,又从肩头蔓延至手臂,沿着长剑上那细密而有美感的裂纹寸寸点亮! “滋嗡……” 雷篆法阵成片浮现,涌动喷薄的雷弧似是组成了一把长弓。 随着那闪耀着刺目雷光的长剑被拉开满弦,随着白衣舞动,在指尖不安分的跳跃着,倒映入那双轻轻眯起的双眼,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 雨滴减慢,从细长变为圆润,停滞在半空中,缓慢的落下。 水花在脚下溅起,带着一只小虫子,像是浪头一般定格在半空。 漆黑的云海中,亮起蜿蜒而又耀眼的枝杈,闪电像是在云层中爬行一般划过。 照亮了远处的嘶鸣怪物,和疯狂大笑着的周姓书生…… 一滴雨水落在了水洼中。 大雨轰然落下。 “轰隆!” 像是猛然炸开的气浪。紫色的雷弧成环状在指尖扩散开来,不断跃动着向四周蜿蜒消散。 长发和白衣被劲风掀起。 一道耀眼的雷光像是崩腾怒吼的雄狮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一种狂暴无端的毁灭姿态。 掀飞地面上的岩层。 击穿滂沱雨幕。 卷动碎石。 轰然贯穿了那树妖的下颚,将那细长的狐狸脑袋狠狠抛起,又从额头激射而出! 贯向天边! 第三百一十九章 狗大户! “轰!” 耀眼的电光刺向铅云,伴随着震散风雨的隆隆巨响。 庞大的身形被巨力贯得猛然昂首,在头部炸开了一个透亮的缺口,在尖锐的刺耳的凄鸣声中,无数黑色藤蔓宛若活物一般在缺口处疯狂舞动着,雨滴在风中抖动。 “砰!” 即便是被炸穿了头颅,眼前的地妖依旧没有倒下。 猩红的双眼再度从肩头裂开,宛若刚刚苏醒一般飞快转动了两下,随着盘绕着老树根的巨爪落下,溅起漫天水花,大地也跟着闷颤一声。 一道道枪刺般的藤蔓破土而出,刺穿雨滴,向着宁无猜一路飞速蔓延过去。 白衣飞扬。 即便那闪烁着点点寒芒的藤蔓倒映在了眼中,宁无猜也仿佛毫不在意,反而左手袍袖在空中划过,点亮了一串雷符,照亮了雨夜。 “停下!” 一声娇叱! 一双素手从宁无猜身旁扬起,青衣蹁跹越过雷符,悍然握向那刺来的藤蔓,身后猛然涌起呼啸暴虐的狂风! 璀璨星光透体而出! 双眸明亮,青衣飞扬,涌动的狂风骤然将那些藤蔓吹成了漫天齑粉! 宁无猜在一旁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永远可以相信大师姐! 虽然知道大师姐牛哔,但没想过竟然连镂星图都不用开,光是靠着点星境的肉身,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么看来,到了点星上境,镂星图其实对于虞青梅的增幅越来越有限,如今的大师姐,甚至凭借点星境修为就可以硬撼地妖! 好家伙! 这还只是点星境! 等到了知命,天卿,到时候还有谁能打得过这女人?!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宁无猜不由得替那些和大师姐同生一个时代的天才感到悲哀,被一个女子镇压当世,这是何等的悲剧? 还好他宁无猜已经躺平了。 累了。 不挣扎了。 他摊牌了,他就是条咸鱼。 摊上这么个二五仔系统,天天搁那背刺,一遍接一遍,一遍接一遍……玩狗蛋啊! 被师姐压在身下就压在身下吧。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含泪享受了…… “嘤!” 宛若婴儿啼哭的鸣叫在天地间扩散开来,令空气都在刺颤的妖气弥漫,瞬间让宁无猜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袖袍高举,卷着雷霆尾光的天下潮砰然入手。 荡开片片雷丝。 宁无猜霍然睁开双眼! 在那飞旋的青衣落下,远处是狂奔而来的巨兽,身后一道道藤蔓狐尾袭来,那些黑色藤蔓宛若无穷无尽一般,猛然膨胀,又猛然散开! 直刺! 弯曲! 缠绕! 空气在那地妖的叫声中被震出道道褶皱,暴雨倒飞,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 “万剑!” 猛然抬起手来,袖角飞荡,手中的剑光刹那纷飞而起,以一化万! 倒映在那双猩红的眸子中! “决。” 嘴唇微动,最后一个字落下,就连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静。 下一秒,在那猩红的眸子里,无数剑光瞬间如雨纷坠,斩碎了湍暴雨幕,飚飞出大片血花,发出金铁交加的铮鸣。 钉落! 再钉落! 钉落在狼藉的地面上,震颤不已! 钉落进地妖那庞大的身躯中,藤蔓如泥纷落! 剑雨冲刷下来巨大的力量甚至令那藤蔓编织的巨大腕足都颤抖不已,像是从天而降的锐利暴雨,砸弯了巨兽的脊梁,令那破碎开大洞的尖细头颅抬不起来,只能发出阵阵愤怒鸣吼,藤蔓疯狂的向宁无猜拍击而来! 然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宛若在林中穿行的鸟雀一般,在藤蔓的空隙间灵活腾挪。 藤蔓一株接一株的袭来,在眼中飞快放大。 袍袖飞旋,手中的雷符在空中划过,随着宁无猜白衣袂动的躲过藤蔓,耀眼的雷光顿时从那繁密的藤蔓中慢慢绽放开来! 雷法! 百花杀! 夔龙咆哮着旋腾,耀眼的雷光宛若花朵一般盛放…… 在那刺目的雷光中,被雷弧笼罩的地妖愤怒嘶鸣着,巨大身躯不安分的扭动,周身藤蔓膨胀后又散落,张牙舞爪的向四面八方狂乱扫动! “轰!” 仿佛是具有着某种默契,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在宁无猜踏着雷光后退的同时,一抹青衣从风中涌现,卷着狂风轰然一拳镇落! 地妖那颤抖的四肢顿时再也忍不住,愤怒嘶吼着,匍匐着跪倒下来! 青衣匿入风中,脚下被藤蔓砸开裂隙,闪耀着雷光的剑锋再度划破雨幕,吞吐出耀眼锐利的雷光贯穿那地妖的足关节! 藤蔓疯狂扭动的身躯缓缓倾倒下来,剑光眨眼间掠过。 而在那一闪而逝的白衣后,陡然出现一抹青色的身影,明眸璀璨,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青翠的星光之中,磅礴的狂风呼啸着涌入手中,猛然拧紧! “轰隆隆!” 耀眼的闪电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透亮,积水动荡,大雨被狂风吹得飞旋而起! 王员外缩在坍塌的庙宇一角,看着远处激战的场面,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捧住脸颊,只感觉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 淦梨娘! 谁能告诉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他就是来躲个雨,谁能告诉他一起进来躲雨的路人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那几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书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恶鬼了?! 还有他躲雨的老树,怎么就变成了辣么大的狐狸……啊不……树精……谁能告诉他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天雷滚滚,剑光纵横! 仿若他以前读的那些神异故事照进了现实…… “轰!” 青衣狂舞,暴虐的狂风随着那一拳轰然砸落,积水被炸开,地妖匍匐的大地瞬间沉落,密集的裂隙沿着四面八方迅速传递开来! 剑光飞转,激荡的雷霆瞬间掠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顿时抛飞而起,断掉的脖颈处藤蔓剧烈扭曲着,像是也能感受到疼痛一般,发出虫豸般的细小嘶鸣。 踩在那巨大的无头尸体上,青衣在雨中飞舞,袖摆垂落,嚣张到不可一世。 宁无猜收起剑光,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三。 二。 一…… 在心底默念了三声,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且慢!” 点缀着桃花的宽袖白衣从半空中掠下,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清澈的双眸望向宁无猜:“这只树妖……可否交由在下处置?” 宁无猜顿时眼前一亮! 果然! 狗大户……呸……有缘人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最后的红线仙 声音清朗。 风雨疏狂落下。 断口处藤蔓剧烈扭曲着,几根藤蔓从断口处滑落,在地上剧烈弹跳着,发出细小而又令人作呕的虫豸悲鸣。 抬脚将那几根藤蔓碾成齑粉,宁无猜转头看向身后那名少年。 点缀着桃花的宽袖在雨幕中飘荡,宽大的袍衫笼罩在夜幕中,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被闪电照亮,雨水滴滴答答的激荡在脚边。 当初在钟山脚下的破庙中,对方就曾经用一颗天门境丹药换了树妖的处置权,至今还令宁无猜记忆犹新。 人傻! 钱多! 速来! 宁无猜脑海中陡然闪过这六个字! 嘴角微翘,宁无猜甩了甩长剑,看向那名狐脸少年的眼神顿时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好巧啊,又是你。” 雨丝从剑锋处滑落。 带着狐脸面具的少年眼里先是闪过迷惘,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一般,伸手扶了扶面具,有些警惕的向后退了两步:“怎么又是你们?!你们和黑狐……”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面具后闪烁了两下,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轻轻摇头,眸光瞬间凛起:“不对,你们到底是谁?!” 狂风呼啸,撑开一片雨幕。 虞青梅青衣飘飘的从天而降,长发在肩头扫动,落在宁无猜身旁,明眸斜睨:“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自报门户的么?”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藏头露脚之辈。 而在听到虞青梅的话后,戴着狐狸面具的年轻人眸光闪烁,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突然闪过一抹精光:“风,雷,我在南国的时候似乎听说过,你们是夔门的弟子?!” 虞青梅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宁无猜则是满脸笑容的抱了个剑礼:“夔门,宁无猜。” 雨声逐渐微弱。 脚下的断首仍在不安分的扭动着,只是看起来似乎是被重创了,所以并不剧烈。 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沉默片刻,缓缓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来了一张清秀中带着些许冷厉的年轻面庞。 薄唇星目,剑眉细细的挑起。 看向宁无猜后,先是简短的报出来了一个名字:“苏无邪。” 紧接着,随着那少年将自己指尖飘飞的红线亮出来,第二句话石破天惊的落入宁无猜的耳际:“我是,涂山一脉最后的红线仙。” 什么?! 红线仙?! 看着面前这个也就同他一般年纪的狗大户,宁无猜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狐妖四脉,青丘,涂山,有苏,纯狐,在那黑狐出现之后他就专门去细致的了解了不少。 涂山红线仙他自然也不陌生。 这是一群以情力为滋养的狐妖,会专门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在久远的年代也被称之为涂山妖仙,红线仙。 但涂山不是已经崩灭了么? 就在苦情树被毁之后,涂山狐妖就再无记载了,按理说整个涂山都应该崩灭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然而此刻就在他眼前,竟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劳什子最后的红线仙! 而且还是个人类! 宁无猜有些发懵,感觉一瞬间的信息量有点大,让他的思绪有些乱。 难道说,涂山还有传承在世? 可……人类怎么会成为狐妖一族的红线仙?! 与错愕的宁无猜相比,虞青梅似乎就淡定了许多,仅仅是听到红线仙三个字后一瞬间有些讶异,紧接着便满目了然。 带着一种“原来是你”的目光,扫过那名神情清冷的苏无邪。 随手将狐脸面具挂在腰间,苏无邪点缀着桃花的衣袖轻轻摆动,指了指宁无猜脚下的头颅:“这只妖,能否交由我处置?我可以用丹药来换。” 说着,便自顾自的从袖中掏出一方符箓流转的小木盒,开口说道:“摘星丹,可以加快修士打磨星窍的速度,一枚至少能省下一个月苦修,我用一枚摘星丹换这只妖的处置权。” 宁无猜迅速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听到苏无邪的话后脸上顿时一喜,抬手就摆了个ok的手势。 好家伙! 要不然说是狗大户呢,出手就是阔绰! 到了点星境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缓慢了下来,这种冲击人体窍穴,再细致打磨的过程,无疑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水磨功夫。 眼下有了这种丹药! 一枚省下一个月苦修啊! 他们夔门是有点家底,也对他们毫不吝啬资源,但南国宗门大多都不擅长炼丹,这种能节省苦修的摘星丹哪怕对于他来讲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看到宁无猜满脸笑容的摆了个手势,苏无邪剑眉却是微微皱起,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黑心! 太特么黑了!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强压下去,苏无邪咬了咬牙:“好!三颗就三颗,成交!” 哈? 三颗? 宁无猜微微一愣,连忙接过对方抛过来的三个小木盒,紧接着才突然反应过来。 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宁无猜沉默了片刻,向后退了两步灿烂一笑:“合作愉快!” 苏无邪点了点头,踩在疏疏落落的细雨中,走向地面上那仍在剧烈扭动的藤蔓头颅。 衣袖翻飞。 随着步伐在雨幕中绽放,一条细长的红线在指尖蜿蜒而起,见风便长,在风雨中摇曳飘摇。 一声叹息。 手指从袖中探出,红线同火焰般流淌而过,妖冶而又纯净的火星在红线上明亮飘飞,缠绕上那树妖的头颅和躯体。 随着那如同虫豸般的嘶鸣逐渐尖锐起来,地面上那些燃烧着烈火的藤蔓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一道道黑线从那枯槁的躯体冒出,在烈火中腾腾燃烧,化为了淡淡灰烟。 清秀而又冷厉的面庞被火光照亮,双眼缓缓闭起,伸手将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轻声呢喃:“终于可以不用再受折磨了,一路走好……” 熊熊的火光似要将夜幕照亮,即便是雨水也无法将其浇熄。 站在远处,望着在火光旁虔诚祈祷的狐脸少年,宁无猜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的…… 红线仙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已经死了 雨声渐淅。 看着在雨中摇曳的火光,带着狐脸面具的少年身形落寞。 宁无猜站在雨中,看着这一幕。 目光复杂无比。 上古大战,涂山小世界崩碎,相思树被毁,涂山狐妖一族也随之陨灭,再无声息…… 即便宁无猜不了解那段历史,也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但目睹了那自称“最后一位红线仙”的少年这副模样,他却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哀伤和痛苦。 最后的……红线仙。 原来…… 是这样啊…… 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幕幕画面闪过,宁无猜白衣在雨中摇曳,瞳孔中倒映着的火光升腾而上。 所谓,最后的红线仙。 他并不是承载着涂山红线仙过往的荣光,神秘而又尊贵。 反而,却背负着这群红线仙们的痛苦与悲哀…… 那体内被抽离出来的红线…… 那扭曲成狐尾模样的藤蔓…… 那在火焰中安静燃烧的焦木躯壳…… 或是从寺庙拔地而起,或是伴随着百鬼夜行,或是缭绕着森森鬼气。 它们并不是什么树妖。 而是狐仙! 早在数十年前,数百年前,数千年前,它们也曾手握红线,生活在那茂盛葱郁的相思树下! 为痴男怨女结下姻缘。 为互相错过的有情人再续前缘。 曾被万人敬仰,以狐仙之名存活于世! 然而如今却只能落得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模样…… 那些曾经睿智善良的狐仙,被剥夺了善心,失去了智力,最后沦为了愚痴蠢笨的树妖! 这是何等的讽刺?! “多谢。” 看着那些藤蔓在火光中燃成灰烬,被雨水消融,顺着涓涓细流消散,狐狸面具下薄唇轻启。 抬脚踩在水洼中,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摆动,伸手抬了抬脸颊上的面具。 鲜红如同火焰般的胡须纹路在面具上蜿蜒,目光冷厉而又哀伤,额角绘着彼岸花般的红线纹路。 “它们是堕仙。” 从面具下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在雨声中回荡开来,似乎是在解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涂山有狐,以情力为生,那些互相倾心的恋人,他们的情愫越过山海重洋,来到相思树下,成为红线,盘结在树上。” “而涂山的红线仙们,则从树上的红线截下一缕,拴在那些有情人的指尖,令他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再次相见。” 狐狸面具低下头来,指尖似乎也随着蜿蜒出来了一根红线。 鲜红明艳的红线勾在指尖,随风飘荡。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缓缓将手中的红线握紧:“然而,相思树倒了。” 这一瞬,宁无猜竟从他的眼神里同时读出了很复杂情绪。 像是说不出的哀伤。 像是藏匿着愤怒。 又像是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透着些许冷然。 宽大的袖袍交叠,少年双臂抱在一起,远方天际悄然露出的一片月光,在狐脸面具上折射出一抹冷色:“依靠情力存活的涂山狐妖们,迎来了毁灭,它们的情力寄托在相思树上,它们的灵魂寄宿在红线上,随着相思树坍塌枯萎,化为了焦黑的苦情树,曾经盛极一时的红线仙们最终也被苦情树的苦情之力同化,沦为了堕仙……” “就像是眼前这样。” “它们的身上生长出枝杈,毛皮化为树皮,狐尾变作藤蔓。” “苦情树汲取了多少美好的爱恋,就会化为多少恶意,令它们余生都在这些恶意的折磨下痛不欲生,智慧和理智也被吞没,只剩下对于生存永远沟壑难填的渴望。” 宽袖摇曳,对方款款而谈。 说来也奇怪。 对方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然而在说起这些事来,却仿若亲身经历过一般,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色彩。 望着对方,宁无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 “啊~~~” 然而还没等说完,便被一声惊叫打断。 众人回过来,这才发现那名王员外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如同受惊的小媳妇儿般,缩在那堆庙宇的废墟中,指着宁无猜和虞青梅两个人,脸色煞白无比。 “鬼鬼鬼鬼……” 王员外嘴唇哆嗦个不停。 虞青梅抱着手臂,不咸不淡的轻哼一声:“鬼什么鬼,有什么好怕的?” “!!!” 王员外顿时眼睛一鼓,脸色煞白的望着虞青梅。 你他娘在说什么屁屁话?! 鬼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水鬼! 画皮鬼! 从一个喜欢听神话志异的普通人,突然碰到了那几个可怖诡异的鬼书生,还有那个全身上下都由藤蔓扭曲起来的怪物,他简直世界观都跟着崩塌了好嘛?! 有修为在身,自然不会怕这些东西!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似乎是看出来了王员外想说的话,宁无猜走上前,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全都不记得了?” 王员外愣愣的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雨水,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突然脑海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贯穿了一般。 “你已经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耳畔掠过,却让王员外整个人如遭雷击,手脚忍不住的颤抖。 瞳孔倒映着白衣少年的面庞,雨水从额头分股滑落,掠过眼前,却将视线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站住,打劫!” “哈哈哈!在城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货了,出手那么阔绰,一定是只大肥羊!” “他奶奶的,赶紧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大大大……大家别信他们的话!这里离郡城那么近,勒索了我们钱财,一定会杀我们灭口的!” “老爷你快跑!快……” “他奶奶的,杀!” “啊!” 随着阵阵刀兵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在回忆中响起。 那张染血扑来的面庞,脸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而下,他记得,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家仆,被一刀贯穿了胸膛。 还有那张稚嫩的面庞,充满了恐惧,那是老家仆的儿子,今年才刚刚及冠,被锃亮的刀锋砍飞了脑袋,滚落到他的面前。 而倒映在那双恐惧的双眼中。 倒在大雨里浑身是血的身影,被雷光照亮。 那是…… 王员外瞪大的双眼剧烈颤抖,瞳孔缩紧,过了半晌后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化为了一阵释然,眼中溢满了泪水。 原来。 我早就死了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所幸一路走来,不是孤身一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新娘子上花轿!” 门外鞭炮声隆隆,传来了嗓门尖亮的吆喝,似要将那些喧嚣压下。 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盈盈下拜,泪眼盈盈的作别二老,在丫鬟的搀扶下,啜泣着出了门,登上了门外的大花轿。 高头大马,红花飞翎。 那一年,他迎娶了心仪的姑娘,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觥筹交错,红尘滚滚,他举杯迎向一张张笑脸,将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杯酒饮下,酣醉中呼出白雾滚滚。 之后便是相濡以沫的数十年,恩爱无比,妻子还给他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家世颇富,人生圆满,直到女儿与一名穷酸书生私奔,与他们夫妻二人闹翻,而妻子则再之后不幸染病,没过多久便撒手而去。 偌大的王家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他没有续弦,反而遣散了大半的仆人,只留下来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深门大院,寒鸦老树,人老了未免也会感觉有些凄凉寂寞,再加上有钱又有闲,所以唯一的爱好便是在附近几个郡城转转,听一些神鬼志异的故事。 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爱好,竟然在这一次要了他的命…… 此刻他只恼恨自己的大意,财不露富的道理他也懂,但这毕竟还是郡城周围,几十年来都未曾听闻有贼寇劫匪流窜。 想必是因为西凉最近调兵频繁的缘故吧…… 天灾。 兵祸。 再加上那几位恣意妄为的皇子。 这世道,怕是很快就要乱了啊。 当然,他也仅仅是在心里感慨了一瞬间,当下浮现在心头最多的,反而是妻子死前那不舍的双眼,还有女儿那张乖巧明艳的脸庞。 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凛儿会怎么…… 王员外想到这里不禁一时间悲从中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老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仙师!” 宁无猜眼神平静,转头先是看了一眼虞青梅,紧接着对着王员外道:“你有何执念便直说吧。” 王员外自然是虞青梅发现的,他们没有赶上那一场屠杀,只是见到王员外阴魂浑浑噩噩的被引着向某个方向赶去。 阴魂的诞生本就不易,像是这种横死后很快便化为鬼魂的,本就是极其罕见。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最初在渝柳县的遭遇,联想到了树妖的身上,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猜了个正着,遇到了化为树妖的堕仙。 不过眼下王员外已然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为了避免阴魂带着怨气,久而久之化为厉鬼,帮助对方了结执念也无可厚非。 地面上的积水荡开淡淡涟漪,随着乌云推移,露出皎皎月光,雨声已完全停息。 王员外跪在地上,面露悲苦之色,眼前如月的衣角在眼前微微袂动,夜晚的凉风穿过他的灵体,带起如雾般的微荧:“小老儿别无所求,只是膝下尚有一女,与小老儿夫妇闹翻,远嫁天镛郡,多年来还未曾去探望过,求仙师代小老儿去探望一二,看看她过的是否安好。” “还有,在小老儿涿县老宅最大的桂花树下,有一个玉匣子,小老儿多年经营的地契和现银都在那里,也还请带给凛儿。” 宁无猜轻轻颔首,看向王员外越发虚幻的身影:“你女儿叫?” “王凛儿。” 王员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轻轻展开,咧嘴轻轻一笑,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叫着‘父亲’的小小身影,还有妻子那含笑的身影,缓缓附身向着宁无猜拜倒下去:“花落陇水头,各自东西流。凛凛……长相逐,为谢池上鸥……” 随着声音逐渐消弱,王员外的阴魂缓缓化作了漫天流萤,随风飘散而去。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新娘子上花轿!” 流萤划过脸颊,宁无猜缓缓闭起双眼,似乎在耳边响起了一声久远的吆喝,喜气洋洋的锣声中,鞭花飞舞,大花轿被几名大汉抬起。 一名戴着大红花的少年人骑着高头大马走来。 风光无限中拱手一笑,此生余生,便一生一世一双人…… 流萤打着旋消失在风中,宁无猜闭着双眼,长发随白衣在风中拂荡,一只冰凉的手陡然塞入了他的掌中,轻轻的握住。 眼前的画面逐渐远去,宁无猜睁开双眼,转过头来恰对上虞青梅那双精致而又明媚的双眼。 一瞬。 一刻。 不知是过了多久。 荒凉的废墟中,青衣随白衣一同在风中轻舞,流萤点点在月光下消散。 宁无猜轻轻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手掌,眼神逐渐带上了笑意,虞青梅也跟着忍不住笑弯了双眼,之前的因为陆红袖更改年号所带来的些许醋意仿佛也随之消融。 他们一路走来,见过那么美好,令无数人所羡慕的爱情。 它们打败不了现实。 也战胜不了悲剧。 敌不过生之可忧,死之可怖。 写不进话本小说,更不够可歌可泣。 甚至微弱到无法照亮人心的黑暗,那只不过是一些在失眠酒醉的夜里,足以令人独自咀嚼,唇齿间泛出甜味的故事。 为情所困的女鬼,苦等一生的笑容,死后也无法分离的挚爱,红了脸颊的葫芦小贩,跨越千里风霜匆匆来赴的道姑,还有挺直腰脊大喊我不愿意的良人…… 早已死去的执念消散作聻。 苦苦等候的未必能有个好的结局。 所谓的命运半点也不会为此偏爱半分。 但是啊。 所幸一路走来,哪怕再远也有一袭青衣相伴。 他不是,孤身一人…… “师姐。” 宁无猜紧紧牵住那只手,眼神带着少年的热忱,嘴角带着美滋滋的笑意:“这次找到师尊后,咱们就回夔山吧。” 虞青梅脸颊微微一红,脚尖轻蹭着地面,轻哼道:“回夔山干嘛?” 宁无猜眼眸温和,轻轻闪动着微光,想着方才看到的画面,笑着说道:“在外师姐总是一袭青衣,回夔山的话,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师姐穿红衣的模样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系统升级完成!恭喜宿主完成第二个里程碑,修炼速度获得四倍提升,可喜可贺!” “本次升级,耗费十天,再次修复了部分经验槽分离的bug,目前可汲取每次获得的百分之四十经验,转化为自身修为!” “优化了神器灵韵探测范围,目前可探测一郡范围内的神器,并提示相距距离!” “优化了神器自晦不显示的问题!” “解锁了新的功能,推箱子,欢迎体验!” “新增‘聊天室’模板,可以与有缘人聊天啦!”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10%)】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关掉眼前的系统面板,宁无猜沉吟片刻,望着桌面上还飘着热气的茶杯,陷入了沉思。 先是斗地主,再是推箱子,自己这是带了个系统穿越过来,还是带了个微信小程序? 最离谱的是! 到现在,竟然连特么聊天功能都有了! 这特么是正经的金手指嘛?! 微阖双眼,握着茶杯的手爆出浅浅的青筋,良久,宁无猜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算了,他已经看开了,不生气不生气…… 虽然总觉得智障系统在侮辱他的智商,但现在他也没有当初那么迫切的想要战胜师姐了,所以也没必要跟这不正经的金手指怄气,按部就班的来就行。 在这种偏远的小县城,斗斗地主,推推箱子,跟有缘人聊聊天。 仔细想想,这种美汁汁的小日子其实还挺享受的。 想到这里,宁无猜轻轻叹了口气,靠着窗户点开推箱子,在脸上扬起来了一个微笑。 今天的风儿,甚是…… “砰!” “查到了,查到了!” 随着一袭青衣如同一阵清风穿堂入室,虞青梅抱着一袋蜜饯,笑眯眯的跳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宁无猜旁边,含混不清的说着:“天镛郡是这楚凉州最大的郡城,来往的达官显贵极多,一个小小的员外之女嫁过来基本上没人记得,也多亏有个卖蜜饯的老板还记得这件事儿。” 宁无猜肩膀一颤,看着面板上被箱子困死的小人,轻咳了两声,挥袖散去系统面板。 当日在破庙与那神秘的红线仙分道扬镳,他们便按照王员外的嘱托去涿县取了他的遗产,之后便一路向西,到了眼下的天镛郡。 不过按照王员外邻居的说法,他们在天乐街却并没有找到王员外女儿女婿的家。 之后他包括去了府衙,也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师姐这边竟然打听到了消息! 嘴里鼓鼓的嚼着蜜饯,虞青梅黛眉轻蹙,食指抵在嘴边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根据对方所说,王凛儿自持舞姿曼妙,出生富庶,又过不惯贫苦日子,嫁过来没几天就跟一个富家公子跑了,而她嫁的那个书生则落拓了好久,之后上京赶考时来运转,一下子中了个状元郎,当时人们都骂王凛儿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此后就再也没她的消息了,也再也没人提起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 嫌贫爱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永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桥段。 不过…… “说不通。” 宁无猜瞬间正色起来,袖子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王凛儿就算过不惯贫苦日子,也有家可以回,之后和离再嫁就是了,没必要再和别的富家公子私奔。” “更何况无名无分,又是不通知父母的再嫁新妇,那只能是当妾的。” 宁无猜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这说不通,以王家的经济条件,哪怕支撑王凛儿一辈子不嫁,养上十个八个面首都够了,王凛儿没必要委屈自己去给别人当小妾。” 当小妾! 所谓小妾,不过是达官显贵的玩物罢了,没人会对一个小妾付出真感情,也没人会真的把一个小妾的感情当真! 除非王凛儿脑子坏掉了。 宁无猜撇了撇嘴,能鼓足勇气私奔,说明王凛儿确实有点傻,还有点恋爱脑,但好歹也还是个正常人。 乞丐都知道晚上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没道理王凛儿宁可给别人当小妾,也不愿意回家认个错,然后美滋滋的当大小姐。 以他这么多的办案经验来看…… 这个状元郎,绝对有问题! 虞青梅美眸一亮,连忙跟着点了点头,抓着蜜饯袋子激动道:“怪不得,我就说哪里好像不对劲,这么看的话,说不定那个考了状元的书生才是负心汉!” “先是骗王凛儿私奔,结果发现王凛儿与家里断绝关系,从王凛儿那里得不到钱财,于是狠心杀了王凛儿,抛尸,造成一副王凛儿跟别人私奔的假象!” “最后走了狗屎运考上状元,就顺理成章的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一个死人头上!” 一拍手,虞青梅俏脸含煞的轻哼一声,下了最终的结论:“一定是这样!” 宁无猜嘴角抽了抽:“师姐你冷静点,我只是说这里面恐怕有问题,没说人家杀人啊……” 虞青梅凤眸如刀斜睨过来,抱臂冷哼:“那你就是说,我推理的不对咯?年号大人?” 宁无猜:“……” 我特么…… 又开始翻旧账了!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好不好! 看了看师姐的拳头,再想了想各种先贤名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大声道:“师姐我错了!” 虞青梅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精致的狐狸眼如碧波荡漾,轻轻眯起,雪腻的下巴微扬:“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宁无猜沉思片刻,理直气壮地道:“不知道错哪就不能认错了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给小赤佬立规矩 送命题! 师姐的送命题一如既往的犀利,但他却已经不是从前的宁无猜了! 换做是以前的那个愣头青宁无猜,可能会一脚踩进雷区,然后被师姐借题发挥,最后威严扫地,在师姐大人面前哭着唱征服。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磨砺。 他已经……彻底蜕变了! 他宁无猜!今天!就要站着,把这个错给认了! 天卿都拦不住! 他说的! 看着宁无猜理直气壮的模样,虞青梅顿时也被问懵了,沉眉思索了片刻后,越想越气,抬手就挥动手刀向着宁无猜脑袋落去:“我让你昨天左脚先进门!” 李奶奶…… 宁无猜满头黑脸,连忙伸手去抓师姐的皓腕:“虞青梅你够了啊,讲点道理好吧?” 虞青梅柳眉一挑,气呼呼的鼓着腮,一言不发的从凳子上跃起,青袖挥动躲过那片白衣,气势胸胸的继续向宁无猜头顶落去。 不行了! 小赤佬越来越聪明了!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像以前那样被吃的死死的! 虞青梅觉得,今天必须要给小赤佬立立规矩,既然自己在智商上很难取胜,那就要在武力上物理屈服! 看到虞青梅不依不饶,宁无猜眼睛都瞪大了,连忙御使灵气飞快躲闪。 好家伙,不就是没找到借题发挥的理由么? 这么要强的嘛?! 至不至于啊! 不过眼瞅着虞青梅都快飞到他脸上了,求生欲这一瞬间还是战胜了理智,连忙大声道:“好了好了!师姐我错了!这样,我明天用右脚进门好吧?!” 虞青梅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屋子里的风灵力瞬间涌动,令宁无猜移动都受到了极大阻力。 宁无猜狼狈逃窜,见到自己手脚上如同枷锁的风灵力,脸色都变了:“师姐!你定!你希望我哪只脚进门,我明天就哪只脚进门!” “师姐!” “有话好商量啊师姐!” “虞青梅我翻脸了!我真翻脸了啊!” “砰!” “咣……咣啷……” “吱呀……砰……砰……咣啷!” “小二!你们这楼上怎么回事儿啊?!咣啷咣啷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听到楼上的动静,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眉头深皱,吃了一口肉后,便砰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邻桌的几名食客纷纷附和:“就是啊!大白天的楼上这是修什么呢?!” “怎么开门做生意的啊?!吵死了!” “小二……” 店小二也跟着一头雾水,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道:“不是,我们楼上没修……”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楼上咣啷咣啷的声音顿时一静,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啊!疼疼疼!” 小二脸上的神色一僵,原本还闹嚷嚷的一楼大堂顿时为之一静,食客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小二!床榻了,找人过来修一下!”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楼上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叫喊。 街面上人来人往,吵吵嚷嚷。 客栈中却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的格外清楚,停杯投箸,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咳。” 满脸胡子的大汉喉结轻轻滚动,轻咳了一声,紧接着有些尴尬的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原……原来是这样!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真是荒唐,再怎么说也不能大白天就……咳咳,还把床给……”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一名老书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跟着痛心疾首的摇头晃脑:“白日宣淫,何其荒唐!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西凉才会于十万大山久战不胜!可悲!可悲啊!” 那名满脸胡子的大汉却跟着翻了翻白眼,举杯一饮而尽,嘶哈一声冷笑道:“我说老头,你不懂就不要跟着乱说好吧,我西凉于十万大山前筑就坚城壁垒,虽说久战,但只要修罗卿和秦家军在,必有胜利之日!若是因此整日将国事放在嘴边,不去好好过日子,岂不是因噎废食?!” 老书生却只是冷哼一声:“竖子不足与谋!哼!” 接下来便只顾着喝酒吃菜,不再言语。 “哈哈哈,老先生你多虑了,只要我西凉修罗卿还在一日,十万大山那些妖崽子就跳不起来!诸位岂不听闻南国,不但内忧外患,竟然还立了一位女子称帝!” 旁边的食客跟着笑道:“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修罗军又战无不胜,我西凉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又有何患?不过是年轻人不懂节制罢了,在座诸位都有年少的时候嘛!哈哈!” 邻桌的一名长脸食客也跟着尴尬的笑起来,一边夹菜一边道:“年少轻狂嘛,可以理解,想我当年把床弄塌也是经常有的……哈哈哈,年轻真好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一名食客却毫不留情的揭穿笑道:“赵虚,放你娘的屁吧!当年你把床弄塌是争风吃醋,被人家给打的好吧?!还搁那吹牛哔呢?就你那虚的一批的身体,不顿顿吃腰子都硬不起来!” 长脸食客顿时脸色一窒,摔筷子道:“你懂个锤子!我就是单纯的喜欢吃大腰子,不是因为我虚!我根本就不虚!我叫赵虚不代表我真的虚!” “懂了懂了,虚了但又没有完全虚!哈哈!”有人笑道。 “哈哈哈!” “哈哈!” 看着那长脸男子面红耳赤,语气苍白的辩解着,食客们顿时哈哈大笑,客栈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对了,刚才喊疼的好像是个男子?” “???” “???” 客栈里的笑声顿时消散,再次像死一般的安静,食客们面面相觑,却只看到了在座各位的满脸问号。 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冷颤。 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男子喊疼,有什么不对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哗啦……” 随着一阵杯盏桌椅推动的声音,众人齐齐扭头向着一名举手的俊秀男子看去,目光复杂无比。 你不对劲!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登门 “顾岑,年少时颇有才名,却家境贫寒,曾与涿县富商之女王凛儿私奔,后被王凛儿抛弃,奋发图强,埋首苦读终于一鸣惊人。为人热诚,谦虚,交友广泛,后被秦家军龚将军之女龚明月榜下捉婿,短短三年便官至从八品胄曹参军,眼下人就在天镛郡。” “胄曹参军应该是武职吧?” “不错,大概是有了龚将军府做靠山,所以想要借助这部分人脉,毕竟西凉还是武官地位比较高,而且看他升官的速度就知道了。” “呵,渣男。” 虞青梅抱着青衣冷哼了一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头秀发被玉簪轻轻束起,披在脑后随风拂荡。 宁无猜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叫顾岑的确实有些功利。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龚将军会在边疆殉难,同时被安上一个贪墨军饷的罪名。 而龚将军府倒台的同时自然也就牵累了他这个状元女婿。 不然一个前途大好的胄曹参军,也不可能放弃在京城发展,反而灰溜溜的回到这小小的天镛郡。 想想就知道了。 楚凉州地处西凉边缘,估摸着大概是回来避难的,或许这位状元郎也心存东山再起的野心。 龚将军虽死,但人脉尚在。 眼下是风口浪尖,一个小小参军自然是不起眼的,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待日后风头过去,所有人把这件事遗忘,凭借龚将军的人脉,东山再起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宁无猜想了想又开口道:“师姐,气愤归气愤,但等下敲门咱们还是收敛一些情绪,先把王凛儿的下落弄明白再说。” 事情很蹊跷,也很怪异。 譬如顾岑出身贫寒,却交友广泛。 虽有才名加持,但成年人友谊的维系总是需要银子的,顾岑未榜上有名时,这大把的银子从何而来? 再譬如这顾岑回到天镛郡避风头。 西凉地处边陲的城池多了去了,衣锦未曾还乡,却选择在最落魄的时候回到故里,难免会触景生情想起往事,想到自己当年被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虐么? 反正宁无猜是想不通,这状元郎真就是牛头人战士呗? 虞青梅懒懒散散的抱着胳膊,活像个午后遛弯的村姑,轻哼了一声:“放心吧,现在不会给你添乱的,等到事情了解后我再溜回去偷偷揍他一顿就是了。” “……” 宁无猜沉默片刻竖了个大拇指:“辣李似真的流批。” “哼~” 在大街上走了许久,两人这才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宅子门前,门口摆着两只独角石狮子,两边是低矮的民宅,看上去人家不多的样子,隔着繁华热闹的店铺街道很远。 宁无猜一眼便看到了门口亮黑色的两只独角石狮子。 狮头阔口,虎眼麟身,独角类牛,这是传说中能辨曲直,勇猛公正的异兽,獬豸。 西凉似乎格外偏爱这种长相勇猛,脾性凶悍的异兽,不像是南国多用龙马,龙狮,麒麟这些瑞兽看门护院。 不过…… 明辨是非曲直么?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虽说不想先入为主,心怀偏见,但根据他的经验和眼光,这位状元郎的故事简直就是漏洞百出,蹊跷至极。 眼下在门口摆了两只獬豸,竟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念头一闪而过,宁无猜脚步微顿,迅速收敛起发散的思绪,白衣袂动着拾阶而上,抬手叩动大门。 门环清脆。 不过片刻,红漆大门便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来了一个家丁的身影,抬起普普通通的脸庞,纳闷的望着宁无猜两人:“不知两位是……?” 宁无猜笑容满面的拱了拱手:“在下是状元郎同乡好友张伟的胞弟,这是内子,家兄曾经借了状元郎一本书,不久前听到状元郎回乡,但是家兄今日身体有些抱恙,于是特地派在下前来,顺便邀请状元郎明日春华楼一叙。” “还书?”那家丁顿时就懵了,一脸迷茫的看向宁无猜。 知道状元郎回乡,往日登门拜访的都是上杆子送礼物,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愣头青的,竟然上门要状元郎还东西! 不过往日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赶走了也就赶走了。 眼下这少年说的煞有其事,让他也不好直接赶人。 万一真的有此事,让人说状元郎得势猖狂,安个曾经借人东西也不还的坏名声,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家丁能担待得起的了。 沉默了片刻,那家丁开口道:“二位稍待等候,小人先去请示一下,片刻便回来。” 宁无猜笑容不减:“有劳。” 虞青梅则是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宁无猜。 随着大门缓缓关起,两人在门前站了没多时,大门便再次打开,之前那个家丁毕恭毕敬的将大门拉开:“两位请。” 在虞青梅惊讶的目光中,宁无猜迈开步伐,从容不迫的随着那家丁向宅邸深处走去。 虞青梅连忙跟上,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动,暗戳戳传音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宁无猜笑了笑,回道:“状元郎回乡多日,却未曾听闻有太多访客,摆明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态度,所以寻常上门方式根本行不通。” “所以我就干脆捏造了一个故事,状元郎年少贫寒,又寒窗苦读,不可能没向他人借过书吧?” “再加上咱们这位状元郎爱惜羽毛,为人功利,所以即便是被骗,也不可能把咱们拒之门外的。” 虞青梅顿时恍然,紧接着又问道:“那张伟……” “啊,张伟啊,那就是我随便编的一个名字。” 宁无猜哂笑着传音道:“毕竟,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的同窗叫张伟……” 回过头来,看见虞青梅一脸费解的看着他,很显然是没明白他的梗,宁无猜只好沉默片刻解释道:“张伟这个名字就像是王富贵一样烂大街。” 虞青梅这回才终于明白了过来,想到山上憨厚的小熊崽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风情万种的翻了宁无猜一眼,言不由衷的轻哼道:“黑了心的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是谁? 穿过大大的院子,随着那家丁走进屋内,迎面便见到一名身穿蓝色儒衫的男子正坐在主位上,优哉游哉的垂目品茗。 “老爷。” 随着那家丁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那儒衫男子才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 摸了摸嘴边的两撇胡子,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示意家丁闭嘴,视线缓缓落在了宁无猜两人的身上。 对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没什么审度和侵略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古井无波,但宁无猜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莫名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是张伟的胞弟?” 见到那男子开口,宁无猜点了点头笑道:“一别数年,想必顾兄都已经忘了我吧,当初在学堂的时候……” 然而顾岑却突然轻咳了一声,对着宁无猜皱了皱眉道:“不必寒暄,我还是有些印象的,不知张兄是要我来还哪一本书?” 宁无猜看着对方的笑脸,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更加强烈了,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是一本风物奇谈,叫做异闻录,顾兄可有印象?” 当初在重明郡,林采薇给他科普龙无目的时候,他就曾经好奇的问过。 发现在西凉,这种风物奇谈还是流传的很普遍的,基本上读过书的人家都会有这么一本异闻录。 “嗯,不过时间太久,原本大概是没有了。” 顾岑点了点头,果断看向一旁的家丁:“阿福,去我书房取一本异闻录,给张公子送过来,顺便再找管家支上十两银子一并送过来吧。” 宁无猜瞠目结舌,抬起手刚想说不用了。 紧接着就看到顾岑的目光扫过来,举起茶盏再次轻咳了两声,眼神平淡的勾出了和煦的笑容:“不好意思,张兄你也看到了,在下身体抱恙,春华楼肯定是去不成了,区区十两银子聊表谢意,权当顾某感激令兄当年借书之情……” “噗……” 身后传来一声不太明显的轻笑,回头看了一眼偷笑后又恢复一本正经的大师姐,宁无猜顿时就无语了。 这还玩狗蛋啊! 这顾岑,总感觉是在迫不及待的赶人一样,根本不给他任何寒暄的机会! 原本想的是慢慢寒暄,然后将话题不经意的引到王凛儿身上去,然后看看对方的状态和反应。 结果现在这条路被对方堵得死死的。 别说是引话题了,他现在都不知道继续聊啥了! 目光从大师姐脸上滑过,那张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青丝在阳光下飞舞,眉毛略带嚣张的挑起,意味不要太明显。 很显然是在说。 看吧? 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根本没用,不如直接踹门,还是拳头管用! “顾兄。” 宁无猜装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顾岑的态度和他的想象有些出入,但他还是决定继续…… 继续…… 宁无猜眉头皱起,紧接着双眸微微张大,脸上闪过丝丝错愕。 是错觉么? 但是从他这里却分明看到,在阳光里,顾岑手肘旁有一抹银亮的细线,在方才一闪而过! “怎么了?”顾岑转过头来,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然而落在宁无猜眼中,此刻却是格外的诡异! 他分明又看到了那抹银线,在顾岑的脖颈后面滑过微光!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丫鬟!家丁!包括眼前的顾岑!那种一直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他当初被埋在棺材里的感觉…… 明明人就站在眼前,会说话,会笑,可以做出复杂的动作。 可偏偏就是没有一点生气儿。 活像个假人! 这是什么情况?! 宁无猜也有点懵了,他是来找顾岑打听王凛儿的,怎么就又碰上这种鬼祟作乱了呢? 看着沉默不语的宁无猜,顾岑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减,依旧歪着脖子,直勾勾的盯着宁无猜。 大厅内瞬间为之一寂,安静得只剩下门外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的鸣叫。 “老爷。” 随着门外一声轻唤,之前匆匆离去的家丁已然折返回来,手里的托盘上奉着一卷书籍,还有一袋碎银。 站在阳光下,青黑色的家丁服在风中摆动,家丁低垂着头,安静的站在门外。 微风卷过窗棂,吹动堂前的盆栽,顾岑歪头坐在厅堂内,脸上带着客气而又僵硬的笑容。 宁无猜白袖提起,默默摁在腰间的储物袋上。 果然! 如他所料,他在家丁的身后也看到了那种银亮的细线! “张兄还有何事?对了,还请替我转达一下歉意,并非是顾某恃才傲物,而是真的身体抱恙,咳咳……只能辜负令兄的一番美意了……” 顾岑皱起眉头,抬袖轻咳了两声,然而此前最为正常不过的举动,眼下在宁无猜看来却是格外的做作。 威胁么? 不像! 更像是操纵? 是通过那一段细细的丝线么? 宁无猜温润的眸子轻轻一眯,应该没错了,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在发现顾岑对他态度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对方越是想谦卑! 对方越是想装作斯文有礼! 其实身上的破绽也就越发的多,越不像个真正的人! “顾兄。” 宁无猜脸上扬起微笑,看向坐在主位的顾岑,看着他仍旧摆出那副如同蠢物般的假笑,语气微微一顿。 顾岑笑容和煦,姿态从容的望向宁无猜:“张兄有何指教?” “抱歉,我说了谎。” 宁无猜白衣漫卷,垂落的左手白袖中并起两指,雷光在指尖跃动着酝酿,神色从容:“在下并非是什么张伟的弟弟,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 顾岑笑容依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宁无猜和虞青梅,眼珠在两人之间游走,平静的问道:“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 随着身后风蛇缠绕着青衣,发出一声嘶鸣。 宁无猜左手夹着雷光利落的斩断家丁身后的丝线,右手甩出一道剑光,寸寸崩毁的利刃在半空中飞快拼凑成型,长发被劲风吹飞而起,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谁?”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谁?” 白衣在阳光下张扬,金色的光芒掠过在白衣下舞动拼凑而起的剑锋,铮然发声,笔直的指向顾岑。 蓝色儒衫被劲荡而起的剑气掠起,甚至脸颊两侧的长发都飞荡开来。 然而那张儒雅的面庞却温和如故,噙着木然而又不变的笑意,一动不动的坐在厅堂之上。 是谁? 我……是谁? 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轻轻转动,连接着顾岑脖颈的细线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些许,像是在平静的湖心投下一颗石子,于阳光下轻颤着涟漪。 我是…… 是…… 顾岑一动不动的坐着,无神的瞳孔定定注视着前方,浓密的睫毛下,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影。 “凛儿!” 一个影影绰绰看不清的身影冒雨跑了进来,随着床上那女子放下手中的人偶,匆忙起身拿着布巾迎上去,那男子顿时笑了起来:“我自己来吧,家里辛苦你了,放心吧,我把文章拿去给老师他们看了,他们说我这次中举一定没有问题!” 女子看他抖落身上的雨水,轻笑道:“不辛苦,不过是做一些孩子玩的人偶物件,倒是夫君你,赶紧换身衣服吧,别着了凉。” 然而那男子却伸手紧紧握住了女子的手,感动道:“凛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为夫向你保证,日后中举定要带你回涿县,拜见岳父岳母,然后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女子红了脖颈,轻轻依偎着细语:“我不在乎这些,有夫君就够了。” 两道身影在雨中的屋檐下轻拥,灯火如豆虚幻摇曳,半晌后,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也是,有你一人,此生足矣……” 王凛儿。 我是王凛儿? 细线在阳光下轻轻颤动着,顾岑那木然的眼眸中似乎出现了些许波动,紧接着猛然站起身来! “小心!” 宁无猜双眼微凛,看到顾岑双手僵硬而又飞快的抬起,数根细线宛若利箭般从袖中飞出,顿时大喝一声! 手中剑诀掐动,成千上万的剑影顿时从剑尖分化出来,从天而降,宛若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雨瀑布,霎时间碎石纷飞。 而虞青梅则完全不需宁无猜的提醒,身后的腾蛇虚影飘起,青袖摆动,夹杂着猛烈地狂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出! “啊~~~” 随着细线被剑雨狂风荡开,顾岑眼眸睁大,鲜血从眼角细细落下,顿时发出了尖锐至极的喊声。 王凛儿! 不! 王凛儿已经死了! 记忆中的画面闪回,舞姿曼妙的女子穿上了大红嫁衣,一曲舞罢,捧起手中的人偶,一滴清泪从摇动的凤冠下落下,落在了人偶的脸颊上。 它是,一滴泪。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闪动,一柄匕首穿破了胸膛,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嫁衣,也染红了人偶的胸膛。 它是,一颗心。 记忆中的画面疯狂闪动。 猖狂大笑着的达官显贵,坐在富丽堂皇的高堂上。 寒酸落魄的书生整理着遗物,坐在火盆前一言不发,第二天便匆匆离去。 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璧人成双入对,锦衣玉食。 无数的画面疯狂闪动,最后定格在一根手指上,随着乌鸦哑哑啼叫,一根黑羽在大雪中飘落,那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那具神色木然的人偶额头上。 “你,想复仇么?” 声音幽幽,却仿若在那颗木质的心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它是一滴泪! 它是一颗心! 它是一缕香魂,是嗔念,是复仇,是可怜人,却唯独不再是王凛儿! “啊~~~” 森森鬼气在周身爆发开来,原本透明无色的细线也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变得艳红无比!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门窗迸裂! 随着宅邸里的草木随着簌簌震颤着,牵扯着一根根鲜艳的红线,一道道宛若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飞奔而来,宛若不要命一般向着宁无猜两人飞扑来! “把线斩断!” 宁无猜眸光一闪,生怕虞青梅冲动之下大开杀戒,连忙提醒了一句,白衣飞旋着腾起,手中的剑光顿时飞梭着向那些纵横交织的细线砍去! 眼前这些人很明显都是被那些细线操控的凡人,在细线的那头,还藏着一只恶鬼! 虞青梅撇了撇嘴角,轻哼了一声,周身顿时涌起狂风,将那些扑过来的身影吹飞。 这种事,就算小赤佬不提醒他也知道! 随着那些身影落地,狂风飞旋着卷过,瞬间将那些鲜红色的细线扯成了漫天碎片。 然而,下一瞬! 数条细线凭空生成,连上那些躺在地上的身影后,又是前仆后继的向两人飞扑而来! 宁无猜眉头轻皱,看着那些细线在自己的剑锋掠过后又瞬间生成,连忙踏动剑光翻上屋顶,沉声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些细线没完没了,迟早咱们的灵力和体力都会跟不上,对方就是笃定我们不想伤及无辜,所以才利用这一点来牵制我们!” 青衣飞舞,虞青梅抱着手臂缓缓落下,眸光轻闪着扬眉,恶狠狠地道:“实在不行那就一起杀了!” 匪气毕露! 宁无猜瞬间就震惊了:“师姐冷静啊!咱们可是名门正派!”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咱们夔门是名门正派,难道在你心里,师姐我是会把无辜的人都宰了,然后再留下‘南国女帝到此一游的人’么?” 宁无猜:“……” 虞青梅瞬间就炸庙了:“你沉默是几个意思啊?!” 宁无猜轻咳一声,看着已经顺着梯子向上爬的傀儡,连忙肃容道:“这些之后再说,我看这些傀儡身后细线生成的极快,又鬼气森森,想必幕后操纵的必是一只鬼物!再加上这里的异状此前一直没有被识破,所以这背后操纵的恶鬼肯定还在这宅邸之中!” 虞青梅气得直叉腰:“没良心的小赤佬,你别转移话题,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宁无猜面露苦色:“师姐我……” “轰!” 随着一声震响,院墙轰然而塌,烟尘弥漫中缓缓走来一道身高两米的庞大身影,铄石簌簌的从那身影的肩头滚落。 一张丑陋而又狰狞的面庞从烟尘中探出,乱发披在赤裸暗沉的肩头,双眸凶悍,宛若恶鬼般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很好,在场的都要死!我说的!” 宁无猜一脸懵逼,还没等说话,却听到一旁早已怒不可遏的师姐转过头来,挑眉喝骂道:“吃韭菜了吧你,口气这么大!长得丑就别出来瞎溜达行不行,你哪位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眼万年 “???” 你礼貌吗? 泛着幽绿的双眸眨了眨,抬头望向屋檐上的女娃娃,青衣漫漫,纤细的腰肢仿佛一用力就能握断。 那张狰狞而又丑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根本不明白如此小小的人儿,为何说话这么难听。 自己真的很丑么?! 幽绿色的双眸眨动着,乱发从脸颊两侧披散下来,低头看着自己青筋暴突的手臂,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霸气,跟丑完全搭不上关系啊! “嗖!簌簌簌!!!” 一道道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忽然传来,在周围那些被操纵的人身上绽放开一蓬蓬血雾,紧接着那些家仆便宛若冰块一般融化,在阵阵青烟中化为了一地尸水! “阿屠~” 一个略带阴柔的沙哑声音从远处飘来,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羽衣的高瘦男子背负双手,踏着围墙落灾那高大丑汉的肩头。 “不得无礼。” 很难想象一个男子竟然如同女子一般做作,细长的眼眸眯起,露出宛如毒蛇般的阴冷光芒,嘴角夸张的勾起:“这两位是夔门风云卿的高徒。” 说着,那男子双眸望向宁无猜两人,纤细苍白的手指缓缓托住下巴,眯眼笑道:“在下吴签,我家主人托在下向两位带句话,主人说,他向两位问好……” 主人?! 宁无猜眉头一沉,清俊温和的面庞陡然紧绷起来,呼吸也忍不住随之屏住。 对方手段狠辣,不似什么好人,出场便带着一股邪性的鬼气,丝毫不将几条人命放在眼里! 而且,对方似乎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主人? 主人是谁?! 主人向我们问好? 这么说,从他们踏入西凉开始起,其实就一直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那……眼前的事究竟是个巧合? 还是对方利用了他们,根据他们的踪迹赶到这里的?! 一想到自己从踏入西凉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密切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甚至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踏入了对方的棋局之中,成为了对方的棋子! 宁无猜心里就忍不住的泛起一阵恶寒! 然而相较于宁无猜的敏锐,虞青梅则没想那么多,反而柳眉一挑,对着吴签冷笑道:“主人?娘娘腔,这么说,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主人还挺有礼貌?” 吴签微笑不变,并没有因为虞青梅的讽刺而情绪化,反而放下双手背负在身后,声音绵柔的道:“自然,远来是客,来到了西凉地界,主人说他招待不周,眼下事务繁忙,待他抽出空来定要好好款待两位……” “款待?” 虞青梅抱着胳膊,青丝乘风飘飘,饶有兴致的看着吴签那张阴柔面容:“款待就不必了,毕竟大家也没有那么熟。” 吴签只是一笑,反而看向宁无猜:“你们可能对我家主人不熟,但我家主人却对两位熟得很,尤其是宁公子。” “洛都一剑惊天下,之后过澜州,上钟山,斩奸佞,救东南,清君侧,立女帝,所做之事无一不令人惊叹,主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宁公子,也对宁公子所做之事了如指掌。” 宁无猜眼神微凛,脸上的笑容完全收敛,沉声道:“为何?” 吴签笑道:“主人对宁公子很感兴趣。” 宁无猜声音更加沉肃,白衣不动:“为何?” 一连两个‘为何’。 第一个‘为何’是震惊于自己被人窥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发现,更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第二个‘为何’则是奇怪于对方的态度,谈不上有太多恶意,但也完全论不上友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而吴签这回则是笑而不语,反而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顾岑:“宁公子,虞姑娘,我们先处理眼前害人的鬼物,想必二位,应该不会拦我们吧?” 宁无猜闻言缓缓扬剑,指了指周围化作血水的家仆,脸色难看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处理的方式?” 吴签含笑:“为此而死,这是他们的荣幸。” “阿屠。” 说着,吴签从背后缓缓捻起了数根银针来,某种宛若毒蛇般的幽光一闪而逝,柔声细语的道:“动手。” 下一刻,阿屠那庞大的身影兴奋地大吼一声,双手缠绕着的锁链裹挟着红色气浪,以一种狂躁的气势猛然在空中抽成两轮满月,轰然砸下! “轰!” 铺天盖地的碎木纷飞,一道蓝影从屋内飞快蹿出,恶狠狠对着两人发出嘶吼。 周围的傀儡顿时飞快动了起来,向着阿屠那庞大的身影扑去。 然而下一刻,随着道道破空声,那些家仆便化作了一堆堆冒着青烟的血水。 “住手!” 宁无猜再也忍不住了,白衣旋张,手中长剑飞出,缭绕着道道雷电向着吴签飞去! 虞青梅也急忙跟上,面带杀气,晶莹的拳头镇下,风蛇嘶鸣着盘舞而下! 然而吴签却好似先知先觉一般,身如鬼魅,轻松躲开两人的攻击,落在围墙之上,眼神阴柔的眯起:“怪不得主人会特地提醒我,果然,两位真的很爱多管闲事呢……” “死!” 随着一声低声咆哮,呜啸着的劲风从空中袭落! 宁无猜两人瞬间化作风雷激散,下一秒,黑色的锁链轰然将屋檐砸塌,甚至就连地面都跟着被砸裂出了两条沟壑! 烟尘弥漫中,显露出阿屠那气喘吁吁的高大身形,手臂甩着两条锁链,对着四周奋力咆哮践踏着。 看到这一幕,顾岑脸上露出了些许挣扎,紧接着便一脸嫌弃的低声骂道:“如此孱弱的肉体,真是不中用!” 紧接着,随着丝线一抛,顾岑整个人便落到了一旁的废墟中,像是木偶一般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一名被气浪掀飞的家仆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红光微微闪过,向着阿屠奔袭中,双手在胸前交叉,猛然拉开数道复杂交错的红色丝线。 锁链接二连三的砸落,将原本整洁的庭院砸成了一片废墟。 拉扯着红色丝线的傀儡被轰然砸成肉泥,瞬间又在另一个地方睁开一双猩红双眼,双手将血色细线扯成一根笔直的铡刀,动作飞快的向着阿屠的脖子飞蹿而去。 雷光在剑上轰鸣,狂风大作。 吴签挥洒着银光,步履鬼魅的在风雷之间穿身而过,却始终无法重新接近阿屠的身边。 “轰!” 随着一声久长的轰鸣声落下,漫天的锁链像是突然被抽了龙骨的蛟龙一般,无力坠下。 被砸扁半个身子的家仆从半空中跌落,身后则是一颗在空中灰飞烟灭的硕大头颅,巨大如铁塔般的无首身躯缓缓半跪而下,发出了一阵闷响。 宁无猜和虞青梅连忙飞身后退,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万万没想到,此前如野兽般狂暴的巨汉,竟然这么轻易便被割下了头颅! 然而吴签脸上却似乎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反而仍旧挂着阴柔的笑容,轻轻伸出手来,对着废墟中猛然一抓,一具惟妙惟肖的三尺人偶猛然破土飞出! “终于找到你了啊……”吴签望着那具人偶轻笑道。 人偶的脸上则露出人一般的情绪,长发及腰,对着吴签发出一阵冷笑:“找到了又如何?多管闲事的娘娘腔,你那针对我可没用,我看你还是给我当傀……” “轰!” 又一声巨响,巨大的锁链猛然崩断,宛若利矢般向那人偶刺去! “怎么可能?!” 人偶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那飞刺而来的锁链飞矢,看向那缓缓站起身来的无首身躯,发出了一声尖叫。 “噗!” 黑漆漆的锁链飞矢停下,然而却没有发生人偶想象中那种身躯被砸成齑粉的脆响,反而发出了犹如穿过血肉般的声音。 鲜血从蓝色的衣衫渗出,又落下,染红了它的衣衫。 人偶躺在地上,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心里原本空了一处的地方,却像是被刀刃刺过一般疼:“为什么……” “啪嗒……” 颤抖着抬起头来,一滴泪从半空中落进人偶的眼睛里。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颤抖着扯起一个笑容,嘴角鲜血止不住的涌出。 一阵风吹来。 不会眨眼的人偶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一般,一道道原本不属于它的记忆随着那滴泪落下,在脑海中争先恐后的涌现。 它没有用丝线去操控他。 然而宽大的蓝色袍衫和小小的人偶之间却仿佛多了根看不见的丝线,落泪的眼中倒映着那只小小人偶。 只此一眼。 却像是隔了千年万年…… 第三百二十九章 牵丝戏 “汩……” 像是一滴清水落入了幽潭,连风都停止了涌动,泪水在木偶的眼中似乎砸开了片片涟漪。 见他身形消瘦,寒风萧瑟,坐在坟前痛饮烈酒。 见他眉目清冷,吟鞭夕阳,驻足城头满目深仇。 见他衣衫如故,翻山越岭上京赶考。 见他金榜题名,应下将军一纸托付。 他是才子,是状元郎,是崭露头角的官场新秀,然而他却未曾春风得意,反而眉头紧皱郁郁不得欢喜。 杏花葱郁,他打马走过长街。 夏雨淅沥,他撑伞路过桥头。 秋日飒爽,冬雪皑皑,京城闹闹穰穰充满了人间气,而他却仿佛不属于这里。 坐在高门大院的将军府,烤着暖炉,望向窗外,然而他的心却早已留在了那座坟茔前…… 顾岑…… 顾岑…… 原来…… 木偶望向那双眸子,看着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慢慢伸出双手从他怀中取出一方木盒,周身的丝线似乎都为之颤抖不已。 “龚小姐,是个好人。” 然而顾岑却只是咳了两声血,对着木偶轻轻一笑,整个人旋即便昏迷了下去。 而看到那方木盒,吴签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双眼流露出兴奋之色:“阿屠!” 而那缓缓从地上站起的无头尸体,随着浓郁的雾气在脖颈升腾,手中锁链再度扯紧,向着顾岑两人甩去! “铛!” 一声震响,锁链被雷光刹那击飞! “慢着,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为好!”宁无猜从半空中飞掠落地,卷袖接住天下潮,双眼轻轻眯起。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吴签的脸色变化,狗屁的除魔卫道,对方很显然是冲着那方木盒而来的! 虞青梅也跟着飞身落下,青袖飘荡着抱住拳头,洒然吹起额前垂落的碎发,横眸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本领,原来是两只鬼物啊,怪不得都长得奇形怪状的,还带着一股子阴柔之气!” 吴签轻轻叹息一声,飞荡起黑袍:“真是讨人嫌啊,若是失手杀了你们两个,也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怪罪……” “不管了。” 说着,那声黑袍猛然张开,犹若一团黑雾弥散,吴签的脸庞从黑雾中猛然浮现而出,狞笑着睁开双眼,向两人飞速逼近:“还是杀了你们两个,才干净利落!” 来了! 扑面而来的阴气顿时让宁无猜脖颈一凉,天下潮下意识的抬起,闪电璀璨中激散开大片火花! “铛!” 在沛然巨力下不受控制的滑退,宁无猜连忙定住脚步,惊骇望向眼前的黑雾。 凶神! 原来之前真的是对方手下留情! 看着在虞青梅拳风下,不断神出鬼没,探出无数黑针的浓郁黑雾,宁无猜不禁表情随之凝重了起来。 若是与星蕴对应的恶煞,他们还能以力镇压,哪怕对方能力棘手,亦能周旋一二…… 可如果是凶神……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见虞青梅在对方的逼迫下十分狼狈,身后的镂星图紧接着就要攀升亮起。 然而,一声尖叫陡然从身后响起! “啊~~~” 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声从背后响起,彩绘逼真的人偶浮空而起,牵引着昏厥过去的顾岑,万千凌乱的红线顿时如浪潮般卷过,掀起狂暴的气浪! 身处一片红线的世界中,宁无猜手中下意识掐起剑诀。 然而那些红线却仿佛有意避开他一般,形成了一道道红色帷幕,随风在他周身起舞翩翩…… 紧接着,一道道曼妙的身姿在红线中影绰浮现,腰肢轻摆,仿佛在跳一首最曼妙的舞蹈。 宁无猜认得分明,那身影正是人偶。 眉目精致,彩绘细腻,像极了一位起舞翩翩的真正女子。 然而,此刻的人偶却浑身上下龟裂开一道道细纹,甚至有木质的碎片从身上坠落在地。 像是女子幽怨的歌声从耳畔响起,又像是女子对情人在轻声呢喃,无数红线如浪潮般远去,温柔的缠上那片黑雾。 “唳!!!” 被红线绞杀的黑雾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尖锐的黑针在黑雾上不断起伏,扯断了数根红线,黑雾随着断裂的红线在空中崩碎纷飞。 然而,这对于潮水般的红线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人偶脚步不停,决然的望着那片黑雾,手中五指用力的握紧,失去头颅的巨大身躯轰然崩碎,在吴签的惨叫声中,一道道龟裂在身躯上不断延伸…… 活下去…… “啪!” 无数红线在周围疯狂流转,碎片在面庞上崩碎,飞溅到半空中,又很快碎成了更小的齑粉。 活下去…… 低头看着眼皮微颤的顾岑,人偶艰难的再迈出一步,小半张脸颊轰然崩碎,发出刺耳而又凄厉的尖叫! “啊~~~” 顾岑! 你一定要活下去! 万千红线交错飞舞,犹若人间飞火,人偶寸寸湮灭,像是在火中起舞,化作飞灰…… “凛儿。”昏迷中的顾岑似有所感,张嘴喃喃了一声,从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嗤啦!” 像是布帛被撕裂,一声轻响过后,漫天红线随着黑雾一并炸成了齑粉,一方木盒从空中摔落在地。 “铮!” 宁无猜眼角微动,雷光脱手而出,然而却只斩落下了一截黑气,无奈的看着那团黑气卷着那方木盒远去。 “追不上了。”连忙拦住挑眉的大师姐,宁无猜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这凶神竟然这么强,人偶出其不意,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还是没有将对方彻底磨灭。 剩下一段残躯,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 说起来,到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 人偶是王凛儿么? 为何付出生命也要守护顾岑? 那个小木盒是什么? 一切都像是扑朔迷离般,而他和师姐只是无意中被卷了进来,稀里糊涂的打了一架。 揉了揉有些头痛的眉心,看着四处坍塌的院落,倒了一地的仆人,还有龚小姐和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顾岑,宁无猜不由得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 有病吧? 走到哪塌到哪! 天地可鉴,他明明最开始只是来抓负心汉的啊! 第三百三十章 你礼貌吗?! “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岑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此刻天色已然昏暗下去,顾府大院基本成了一片废墟,院中的老树断成两截倒在一边,老树旁则燃着通明的篝火。 一男一女坐在篝火旁,少年用树枝轻轻翻动着篝火,白色衣角在火光中飞舞。 看到顾岑醒转,这才抬头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这是…… 顾岑双眼有些迷茫,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刺穿的胸膛。 虽然血水一片黏腻,但却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似乎伤口已经愈合了。 凛儿! 想到自己被锁链贯穿,顾岑心中猛的一跳,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那名白衣少年,神情焦急:“凛儿?凛儿呢?!” 沉默。 偌大的院子里,此刻便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响。 顾岑手指用力攥紧泥土,发现对方的沉默,心中也跟着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不会的! 凛儿那么强,一定会…… “她为了救下在场的所有人,已经……” 青衣少女明眸闪动,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顾岑身前蹲下,轻轻摊开手掌:“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夜夜流光,青袖随风飞荡。 白皙的掌心摊开,掌纹交错,露出一枚崩碎的人偶碎片。 丝丝缕缕的裂痕蔓延,明眸弯弯似喜似嗔,一抹融化的墨迹坠在眼角,恍若珠泪…… 顾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拾起那枚人偶碎片,怔怔看着上面那双眼睛,脑海里却空白一片。 “王家那姑娘长得太过艳美了,离远了一看便像是在恃美扬威一般,我看啊,定是个不好相与的……” “那个就是王凛儿啊,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比京城的花魁都还要美艳动人!” “我我我……我是第一次翻墙出来的,我听说今天有灯会,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许跟别人讲!” “我以后的郎君嘛,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如果我以后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我的心上人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满身清正,踏实努力,才华横溢!” “顾兄,今天多谢你帮我解围了,明天再见,以后……以后……以后也要多多相见!” “顾岑,所以,你勇敢一点行不行!” “顾岑……” “顾岑……” “顾岑……” 随着手中人偶碎片慢慢升起微弱萤光,一幕幕画面在空白的脑海里浮现,或是回眸一笑,或是眉眼弯弯,或是娇羞红脸,或是赌气娇憨。 翻墙的样子,逃跑的样子,跳舞的样子,雀跃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生动的拼凑出了同一张脸,又重新消散。 最后浮现出来的却是胃疼偷吃冰点被他训斥后,偷偷在房间里敲打人偶的身影:“顾岑小气鬼!” “算了。” 那张脸颊气鼓鼓的抬起,叹了口气,笑靥如花:“顾岑长命百岁……” 顾岑眼前突然就模糊了,颤抖的手轻轻握紧手中的人偶碎片,慢慢将头抵触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出了声。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宁无猜看着他的模样,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轻轻翻动着篝火,心中却堵得有些难受。 虽说王凛儿并没有完全消散,仍旧在这人偶碎片上留下了些许残魂,但那终究只是些许残魂,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还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散。 世无轮回。 最残酷的一点就在于此了。 今生错过了的两个人,便再也遇不到彼此,只能日复一日的沦陷在悲伤和遗憾里,直至死前都难以放下执念。 若有轮回…… 宁无猜脑海里头一次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像是疯长的野草般,一发不可收拾。 若有轮回,恶人今生酿就成的苦果,来生定会恶惩。 若有轮回,善人今生得不到的善报,来生定会得到。 若有轮回,今生错过的恋人们,便可在来生的那端重逢,孤魂野鬼们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执念。 若有轮回…… 若有轮回…… “涂山。” 虞青梅忽然轻轻喟叹了一声,紧接着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有狐绥绥,在彼涂梁,情丝红红,系往何方。有狐绥绥,在彼涂塘,相思蔓蔓,慰我心殇……” 说着,虞青梅对着顾岑叹道:“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王凛儿救了我们一命,虽然残魂碎成这个样子了,不出两月定会消散,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涂山,传闻中涂山曾有一株相思树,付出情力以及维系两人的器物,便有滋养魂魄,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但那株相思树据说已经被毁掉了,就连涂山界也不知道藏匿到了哪片深山老林之中。” “不过……” 说着,虞青梅看向满脸认真的顾岑:“若是你找到相思树的种子,那枚种子或许也能滋养魂魄,届时令残魂补全,王凛儿以鬼魂之躯重生也并非不可能。” 长风骤起,拂过顾岑双眸。 发丝带着泥土狼狈的贴在额头,原本晦暗的双眸也随之一亮,紧接着便激动地颤着嘴唇,对着虞青梅一个头磕在地上:“即便希望渺茫,那也足够了!姑娘大恩大德!顾岑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此生没齿难忘!” “也不需要你做牛做马。” 见到师姐转头看向自己,宁无猜顿时轻咳了一声,意识到是时候自己出面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追杀王凛儿的是谁?那个小盒里装的又是什么?” 顾岑顿时抿着嘴,面露挣扎之色,蓝色的衣衫披散下来,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 宁无猜眉梢轻挑:“你是有什么顾虑?” 顾岑肩头微颤,满目挣扎的开口道:“抱歉,我曾与人约定,此事不可对其他人泄露,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道温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两位就不要为难顾兄了,顾兄一诺千金,有君子遗风,自然是不会食言的,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说吧……” 顾岑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从一片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来的女子,急忙道:“明月!” “无妨的,顾兄。” 龚明月衣衫狼狈的坐起身来,明眸灿灿,然而温声细语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盒子已经被夺走,再瞒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一手我们已经输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信息送到我兄长那里,这样才不至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说着,龚明月在顾岑的沉默中缓缓起身,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认真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不过就是朝堂党羽之争而已,告诉两位没有问题,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可以答应。” 虞青梅向前一步,精致的下巴微微一扬:“说说看。” 龚明月轻叹道:“对方虽然夺了那东西,但为了封锁消息,必然也不会放过我,我希望两位可以将我送到天人城,到那里我兄长自会护我……”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 宁无猜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狐疑,看向一脸诚恳的龚明月:“不过你就这么相信两个陌生人?就不怕我和追杀你的人是一伙的?” 龚明月摇了摇头笑道:“不怕……白衣年号,青衣扶摇,两位应该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夔门剑仙吧?” 宁无猜顿时后颈一寒,眼睛都瞪圆了:“你礼貌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父慈女孝 防不胜防! 看着眼角流露出些许煞气的大师姐,宁无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只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龚明月微微一愣:“礼……貌?” “没错,是我们。” 轻瞥了一眼宁无猜,虞青梅双手搭着臂弯,双眼轻眯着看向龚明月,开口打断道:“就依龚小姐所说,龚小姐这个不情之请我们接下了,那么接下来……” “我明白的,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据实相告!” 龚明月双眸一亮,连忙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面带诚恳的问道:“不知二位,对我西凉的势力,知道多少?” 宁无猜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南国曾听闻过一些而已,像是泥犁狱,雷音寺这种还是知道的,其他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龚明月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武帝在位已久,虽修为超绝,正值壮年,但毕竟肩负一国之运,人无恒寿,朝堂内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然而武帝至今却始终没有任何立储的意愿,大家都摸不清武帝的想法,所以只能各自支持自己看好的皇子派系,私下里不断交锋。” “其中最大的派系分为两支。” “一支是支持大皇子的,其中以秦家军和雷音寺为主,大皇子李念安正派豪爽,爱民如子,极具慧根,年少时曾入军中磨砺,亦曾向不动卿求教佛学,故此在民间以及军中呼声颇高。” “另一支则是支持四皇子的,大部分以文官以及泥犁狱为主,四皇子李清明为人古怪,性格阴晴不定,暴戾恣睢,然而其母出身为天下第一世家的萧家,又与无常卿弟子相交莫逆,所以在士林以及官吏中颇受拥戴。” 宁无猜点了点头:“你是大皇子派系的。” 龚明月没有否认,反而笑笑。 他对四皇子言辞极为贬低,又对大皇子的评价极高,若是宁无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才是意外。 宁无猜则是陷入了沉思,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按照龚明月的话来推断,龚老将军是秦家军的将军,整个龚府自然也就是大皇子派系的铁杆。 虽说西凉现在武夫权利比较高,但秦家军目前在十万大山边疆作战,雷音寺又不问世事,现在反而是文官集团以及掌管刑罚鬼讼的泥犁狱占据了朝堂。 那么追杀龚明月的,很可能就是这一方势力,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派系的人搅弄风云,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又是夺嫡啊……” 宁无猜轻叹一声,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总感觉自从下山之后,整个世界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平日在山上看着话本,听着传闻,只觉得岁月静好。 没想到不管是南国还是西凉,都是波诡云谲,各方势力搅成了一个大漩涡,极为混乱。 “实不相瞒。” 龚明月伸手撩起耳鬓边的乱发,眼眸微黯的望向两人,嗤笑道:“四皇子一派行事素来嚣张,我父偶然间发现了四皇子一派数位官员克扣军饷,意图谋害秦家军的罪证,然而秦家军远不在京城,我父反而身陷囹圄,而我秦家也因此遭到灭族之祸……” 宁无猜瞬间反应过来:“那木盒里装着的是罪证?!” 龚明月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父早已算到此祸,所以伪造好假罪证后,暗中令我以夫君省亲为由早早离开京城,让我东行去寻我大哥,谁知……” 龚明月犹豫着看了一眼顾岑,没有说下去。 但宁无猜已经知道了。 本来是逃难的,包括以顾岑为借口也是龚老将军早早谋划,但谁也想不到,竟遇到王凛儿的残魂人偶暗中发难,将全府都变成了牵丝下的傀儡,在天镛郡停留许久。 拖累了逃难速度,以至于被追杀他们的人追上了脚步。 而王凛儿的行为则有些矛盾,但似乎也不难解释。 大概是成为鬼魂后记忆残缺不全,所以对活人有怨,但又对顾岑下不去杀手,所以只是控制住了顾府的所有人,并没有杀人。 “泥犁狱……” 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炽红的火光映照在脸上,宁无猜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呢喃出声来。 听到他的呢喃,虞青梅美目闪烁着转过头来:“小宁儿,怎么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他有些不安。 但却不知道应该和师姐说什么。 无首巨汉,濒死成烟,还有那身丧气至极的黑袍,之前他并不知晓这些事情,但如今知道了,再回过头来去想那两个古怪的杀手。 很显然就是出自泥犁狱的人! 泥犁狱…… 无常卿…… 作为天卿中最为诡谲阴冷的那位,为何会对手下说出那样的话,又为何会千里迢迢的去关注他这么个小角色? 难道是跟他有什么渊源? 师尊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位有关? 毕竟,能够威胁到一位天卿的,恐怕也只有另一位天卿了吧? 那对方的态度就很值得令人捉摸了…… 恶意? 但对方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动作,身为天卿,对方想捏死自己便如同捏死一只蝼蚁,没必要再大费周章。 善意? 可单从泥犁狱这两人的行事作风来看,那位无常卿跟他也不是同一类人,再加上这位很可能与师尊的失踪有关,不相看两相厌就不错了,难道还对他有什么好感? 事到如今,不管怎样都猜不透这位大人物的想法,留给他只有浓浓的不安。 跟师姐讲也是白白让师姐担心。 还是…… 不说为好…… 宁无猜闪烁的眸中倒映出虞青梅微蹙的眉头,脸上勉强的笑意很快便化作了淡淡的担忧,岔开话题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师尊,现在咱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老人家。” 虞青梅闻言却是轻轻一笑,青丝飘摇的扬起玉面,抱着青袖洒然轻笑道:“多大个事儿,掌门老头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哈哈哈……” 宁无猜跟着大师姐假笑了两声,看着大师姐一副别想太多的表情,心里默默掌门老头点了根蜡,嘴角微微抽搐着竖了个大拇指:“师姐你,还真就是那个,父慈女孝。” 第三百三十二章 贫僧初一 晨光熹微,篝火散尽。 燃成灰白的树枝还亮着零星火光,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吸声,缕缕轻烟形成犹若实质的白色气柱飘飞起来,又如同一阵云霭般缓缓散去。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周身灵华内敛,吐出了一口浊气,摘星丹最后一丝药力也随之消散。 站起身来,眺望着初升的晨曦。 此刻,金色的阳光还没有完全染透云层,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些许鱼肚白。 一场恶战,顾府满地废墟,如今徒留下浓郁的血腥味。 家丁丫鬟死伤大半,如今活下来的也是昏迷不醒,被王凛儿以傀儡之术控制了太久,鬼气侵蚀之下元气大伤,估计还要四五个时辰才能醒转过来。 而等到这群人醒转过来,他们早就出城一路向东了…… 无常卿…… 看着渐亮的天色,宁无猜眉头微微皱了皱,深吸了一口气,调出系统面板,将心头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一些。 前途未卜,风波险恶。 然而他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变强,变强,不断地变强……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25%)】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修炼了一夜,修为从点星上境10%推移到了25%。 摘星丹果然和那少年红线仙说的一样,单是一枚便已经省却了他一个月的苦修。 原本点星上境的水磨功夫,因为这枚点星丹进展飞快,已经稳步向着星蕴境进发。 届时,他便不再需要用镂星图才能与那些鬼物大妖抗衡了…… 就在宁无猜望着远方渐亮的天色出神,思绪万千之际,系统那清脆的“叮咚”声突然在脑海里响起,紧接着便在宁无猜面前跳出来了一个空白的小面板。 就如同水墨晕染开来一般,一行规整的字迹在面板上缓缓浮现出来—— 【壹号:有谁在西凉么?】 西凉? 壹号? 宁无猜思绪为之一僵,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这大概就是系统更新后新添加的“聊天室”模块!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聊天室”真的有人!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很快,在那行字迹下面又慢慢浮现出了一行字:【伍号:不在不在,不过我记得叁号那个小和尚好像是西凉的吧?壹号你到西凉了?】 【壹号:在西凉,想问一些事情,叁号在吗?】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随家师云游,恰好不在西凉,壹号施主可以问问柒号施主还有贰号施主。】 【柒号:……】 【贰号:……】 【伍号:哈哈哈,我之前就有些怀疑,这样看来,柒号和贰号也都是西凉的啊!哈哈哈,小和尚干得漂亮!】 【叁号:啊……贫僧不是故意的,和伍号施主来自北燕皇室一样,贰号施主和柒号施主的出身很明显啊,我还以为各位施主都知道了……】 【伍号:……】 【壹号:咳咳,那个是这样,我们在西凉遇到了一些奇怪的妖怪,性情暴戾,奴役阴魂,有点像树妖,但又……不太像……这种妖怪简直闻所未闻,有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么?】 看着这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宁无猜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 这群人,好像……熟悉了很久的样子? 这么说来,或许在系统的这个“聊天室”功能开启前,这个“聊天室”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不过看这些人的样子,都是以称号代替,似乎是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反而在彼此试探? 好家伙! 宁无猜吸了口凉气,不由得直呼好家伙,这让他莫名有了种偷偷窥屏,看沙雕网友聊天的感觉…… 眼下这一圈看下来。 说话的几个人之中,除了叁号的和尚身份比较明显,关于伍号来自北燕皇室,贰号和柒号来自西凉这几点,其实也都是猜测,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 而叁号的和尚身份也未必可信,不排除故意立和尚人设,掩盖自己真正身份的可能。 不过…… 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呢! 宁无猜捏了捏下巴,望着眼前的聊天面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身处人生地不熟的西凉,消息盲目而又闭塞,就像是他眼下的处境一样。 他不知道师尊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无常卿在背后默默窥探自己的原因。 更不知道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为何会这么巧的波及到自己。 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个“聊天室”,却无疑给了他另外一条消息渠道,就像这群人在这里做的一样…… 宁无猜看着壹号发来的那条消息,沉吟片刻,他想要加入这群人,眼下壹号的提问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伍号:应该是变异的树妖吧?这种妖怪,我还真没怎么听过……】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曾经在破庙歇息时曾经遇到过,既然壹号施主也遇到了,那么无独有偶,这种妖怪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个例。】 【捌号:那是狐妖。】 【柒号:肆号见多识广,不如问问肆号?】 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一行行文字在面板上飞快浮现,迅速滚动起来! 【伍号:捌号?!我没看错吧?!什么时候有个捌号了?!】 【肆号:我去!来新人了?!】 【柒号:我去!来新人了?!】 【陆号:我去!来新人了?!】 【壹号:欢迎新人,撒花!】 【贰号:欢迎新人,撒花!】 【叁号:欢迎新人,撒花!】 【肆号:欢迎新人,撒花!】 【捌号:……】 宁无猜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果然。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沉默了片刻,宁无猜用精神迅速的在面板上写道:【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 伍号似乎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伍号:好说好说,咱们平时就是交流交流讯息,有事互相帮助就行,不过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记住这一点就行,新成员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捌号:好的。】 停顿了片刻,宁无猜继续打字道:【贫僧初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壹号 【伍号:和尚?!又一个和尚?!】 【伍号:小和尚你是哪个寺的?】 【伍号:叁号你和捌号认识?】 看到宁无猜的回答,伍号似乎显得十分惊讶,发出了一连串的追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叁号的消息也姗姗来迟的发了过来。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并不认识捌号,也从未听闻过这个法号。】 【壹号:西凉四百八十寺,佛寺众多,彼此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倒是捌号你之前说的那个狐妖,是怎么一回事?】 壹号帮着稍稍开解了一句,紧接着便将话题引到了之前的话题上面。 宁无猜微微思索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壹号并没有信自己的说辞,但自己是什么人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关系,反而是“狐妖”这件事对他更重要一些。 不过宁无猜也无所谓,他本身也没打算靠初一的马甲在这里混下去。 他原本就打算靠“狐妖”这个消息先卖壹号一个人情,在这里站稳脚跟的…… 所以仅仅是片刻停顿,宁无猜就紧接着飞快回答到:【捌号:说是狐妖,其实是跟涂山红线仙有关。】 【伍号:红线仙?!】 伍号瞬间就震惊了,急急忙忙的打字道:【伍号:涂山红线仙当年不是全灭了吗?!涂山界崩毁,涂山红线仙系全族命数于相思树上,结果全】 打到一半,伍号似乎意识到自己透露的信息太多了,于是戛然而止,陷入了沉默。 宁无猜则继续打字道。 【捌号:大致是这样没错,不过之后相思树枯萎,残躯化作苦情树,红线仙却并未随之聻灭,反而被苦情树的力量侵蚀,变成了不妖不鬼的怪物。就像是壹号所说的那样,看起来像是树妖,又兼具狐妖特性的怪物,我管它们称之为——“堕仙”。】 宁无猜没有丝毫保留,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将这些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去。 而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聊天室许久陷入了安静,似乎大家都在消化这件事。 过了片刻,才有人发出了消息。 【叁号:阿弥陀佛,一因一果,世间诸般皆逃不出定数,涂山之事实在令人惋惜,安能不动于衷?善哉……善哉……】 【伍号:大和尚说的不错,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捌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件事我会在北燕找人商讨一下,堕仙这事想来也不是一角一隅之事,定然在南国、西凉、北燕,都有其踪迹……必须要在还未生乱前,处理好此事。】 【叁号:阿弥陀佛,如此贫僧也欠捌号一个人情。】 【柒号:我也对堕仙这件事很感兴趣,但我一时间也没什么新消息能拿得出手,同样也欠捌号一个人情。】 【陆号:+1】 【肆号:+1】 【壹号:+1234567】 【柒号:+1234567】 【伍号:+1234567】 【肆号:+1234567】 看着又开始复读起来的众人,宁无猜嘴角略微的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回答道:【捌号:说到人情,我可能要向各位买一个消息,现在有谁能接触到西凉皇室么?】 【伍号:西凉皇室?你一个和尚,打听西凉皇室的消息干嘛?】 【贰号:我可以打听到一些,私聊。】 【伍号:贰号!你刚才干嘛去了?你不是最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的了么?刚才复读也没看到你!现在竟然还要私聊!】 【贰号:刚刚有点事。】 【壹号:捌号,我现在人在西凉,关于西凉皇室我也可以探听到一点消息,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私聊,如果对你特别重要的话就算是还你人情。】 【伍号:喂!喂!怎么一个两个都要私聊了?!】 【柒号:呵呵,当然是怕你这个大嘴巴到处乱讲,上次壹号刚说完南国的事,结果第二天,北燕就知道了,你说巧不巧?】 【伍号:哈……哈哈,大家晚安!】 【柒号:呵。】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这里还是白昼。】 【肆号:哈哈哈,大师,你给伍号留点面子嘛……】 看着聊天室里又陷入了没营养的吹水环节,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壹号的头像,果然如他所料般跳出来了一个单独的聊天界面。 【捌号:壹号,我想知道西凉两位皇子近些年的动向,关于朝野之争那一类的,还有西凉泥犁狱的一些动向,坐镇泥犁狱的那位有没有出去过……】 【壹号:我说等等,大兄弟,你这不是要买消息,你这是想我死啊!】 【捌号:……】 【壹号:涉及西凉朝野之争也就算了,连泥犁狱那一位的消息你也敢问?】 【捌号:不能办?】 【壹号:不能,我也只是在西凉历练,西凉两位皇子的事情我能帮你打听,但泥犁狱那位却是没办法了。到了那个层次,心血来潮之下,谁在调查他在关注他,都有感应的,我劝你也赶紧放弃这个想法吧。】 【捌号:那行,那你帮我留意一下朝野之争,那两位皇子有什么大动作的话,立刻告诉我一声。】 【壹号:可以,你也可以和贰号沟通沟通,到时候得到的消息可以交叉验证一下,免得上当受骗。】 这是什么操作? 宁无猜没看懂,但他大受震撼。 在这样一个人心冷漠的浮华世界里,竟然远在千里之外,会有一个陌生人关心他作不作死,受没受骗…… 仙侠世界里的网友也太暖了吧! 想到这里,宁无猜心里就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有些感动的回复道:【捌号:这份情,我初一记住了!谢谢你,壹号!】 【壹号:不,不客气。】 “初一……” 绣着繁复花纹的青蓝长袖落下,随着手诀掐动,手中玉佩的光芒也随之慢慢收敛,房间里的人不禁轻笑了一声。 身侧铃铛声轻响,慵懒的笑声也跟着传来:“这什么人啊,也太热情了吧……” 青蓝两色的衣襟微动,轻笑的那人抬了抬下巴,收回玉佩道:“怕是连名字也是假的,如叁号那般才像是个出家人,和他对话了这么久,却完全看不出他像个和尚,反倒像个腹黑的家伙。” 身侧玉足轻轻翘起,波浪般的裙摆被斜阳晕染成金色,懒洋洋的躺在榻上:“腹黑?那还跟你挺像的~” 轻笑的那人笑容顿时一僵,轻咳一声,背过身饮茶道:“不管怎么样,想要的消息弄到手了,也是时候把这里的事情了结……”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榻上的裙摆便微微摆动。 夕阳下,鲜红的嘴唇抿起一个促狭的笑容,传来一声轻哼:“话题转的真是生硬呢,黑了心的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他在笑呢 “黑了心的蛆~” 就在宁无猜还在思索壹号的态度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丝酥酥麻麻的轻哼,不知何时虞青梅已经从修炼中醒转了过来,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 “干嘛呢?” 看到虞青梅凑过来,挺翘的琼鼻在晨曦中泛着玉泽。 宁无猜刚想提起聊天室功能,却陡然一愣,惊讶的问道:“师姐,你突破了?” 虞青梅青衣苍翠,裙带在微风中细舞,周身逸散的灵力宛若难以平息的沸水一般,明显到难以压制。 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慑人的灵韵,格外引人注目。 虞青梅则是得意的扬了扬眉梢,将身姿微微一挺:“哼哼,那是当然,师姐我天资卓绝,人中真凤,冠绝当世,从点星突破到星蕴境还不是水到渠成,轻轻松松?” 言语中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实际上虞青梅也有这种身为天骄的底气。 不过宁无猜却总觉得突破到星蕴并没有虞青梅所说的那么轻松。 从他进入点星开始,就总觉得虞青梅的修炼速度好像慢了下来一样。 按理说虞青梅的修为远超出他很多,早该晋升星蕴了,然而他点星上境都到25%了,虞青梅才开始踏入星蕴境界…… 然而宁无猜也没有细想太多,看着一脸傲娇的虞青梅,连忙故作震惊的恭维道:“恐怖如斯!师姐有天卿之姿!” 虞青梅顿时笑的更开心了,之后便像只小天鹅一样高傲的仰起头来,伸手拍了拍宁无猜的肩头,哼哼道:“小嘴还挺甜的,以后师姐罩着你,像是之前那种臭鱼烂虾,我现在能打十个!” 罩? 听着虞青梅得意的哼哼,宁无猜眼神有些发飘,飞快扫了一眼虞青梅,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确实罩得住…… 【贰号:捌号?】 眼前的界面忽然一跳,贰号似乎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系统更新出了一个消息渠道,我联系了一些人,过几天应该能得到一些西凉朝廷的情报。” 看到贰号传消息过来,宁无猜一边跟虞青梅解释,一边连忙回复道:【捌号:刚和壹号聊完,我想知道西凉两位皇子近些年的动向,关于朝野之争那一类的,还有西凉泥犁狱的一些动向,坐镇泥犁狱的那位有没有出去过……】 然而还没等消息发出去,就看到贰号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贰号:你到底是谁?】 宁无猜眉头一挑,有点不明白贰号问这句话的意思:【捌号:贫僧该说的都说过了,贰号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贰号:你不是僧人,僧人不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涂山的秘辛,红线仙还有堕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捌号:对别人的身份刨根问到底不太好吧?】 【贰号:是我冒犯了,但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看着贰号发过来的消息,宁无猜叹息了一声,知道没办法从贰号那里获取消息了。 很显然,贰号就是冲他这个人来的。 如果不给贰号一个满意的答复,贰号是不会提供消息给他的。 涂山? 莫非贰号是涂山的? 宁无猜眉头轻轻一皱,但是涂山的狐妖应该在相思树坍塌的那一天都变成堕仙了! 而且他明明记得,上次碰到那位狐脸少年时,对方明明说他是这世间最后一位红线仙了? 【贰号:捌号?】 【贰号:我可以拿其他的消息来换!】 【贰号:我对你没有恶意!】 看着贰号发来一连串的消息,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整个界面。 不管对方对他有没有恶意,眼下他正处于风口浪尖,甚至连敌人都没有搞清,根本不可能透露身份给对方。 至于西凉的消息。 有了壹号的保证,其实有没有贰号这个渠道,对于他来讲也不是那么重要。 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了再说。 看到宁无猜皱眉,虞青梅眉梢轻轻一挑,伸手捋了捋脸颊一侧落下来的秀发:“遇到什么事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叹气道:“没什么,多事之秋,总能碰到奇奇怪怪的人。” “哦。” 虞青梅也没有多问,反而对着一旁刚刚醒转过来的努了努嘴,潇洒的抱着手臂道:“喏,那两个人醒了。” 经历昨晚一场大战,顾岑和龚明月都显得十分疲惫,如今虽然醒了过来,但似乎状态都不是太好。 龚明月头发糟乱,脸上带着灰迹,又没有修为在身,明明是个将军府的大小姐,此刻却活像个逃难的丫鬟。 而顾岑则更不用提。 从大喜到大悲,本身被王凛儿操纵太久,阴气透体,又硬生生扛了那个叫阿屠的奋力一击。 即便有修为傍身,但整个人如今也是憔悴的不成样子,与初见时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不是虞青梅给了他一个希望,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龚姑娘,顾兄。” 宁无猜转身上前打了个招呼,见到两人拍拍身子站起来,这才开口说道:“虽然有幻阵阻挡,但天镛郡的官员也不是吃醋的,这些丫鬟杂役不多时就会醒来,若不想行踪暴露,咱们还是需要早早启程离开为好。” 龚明月自然是应诺。 而宁无猜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顾岑:“顾兄……不知,顾兄,之后有何打算?” 他对于王凛儿和顾岑的遭遇倒是同情,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天意弄人。 王凛儿错把嗔怒当执念。 死前遭遇凄惨,死后又记忆不全,再加上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才酿下了眼下的祸端。 顾岑沉默良久,握着手中残缺的人偶碎片,神色落寞中又透着几分坚定,嘶哑着声音道:“我便不和诸位一起了,如今龚姑娘有人护送,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接下来我会穷我毕生精力,去寻那一丝可能,或许如同大海捞针,但天下之大,总能找到的。” 说着,他又默默低下头,看着攥起来的拳头,微不可查的重复了一遍:“一定……能的……” 蓝衫落拓。 来时匆匆一人,去时漫漫孤身。 就如同那一年牵着马儿入京,看遍盛世花景,只有这春日为伴,却又不再似那年复一年的等待,满心悲恨。 “顾公子,为什么不和咱们一道上路?” 龚明月有些不忍,看着顾岑的背影,贝齿轻咬红唇,眸中似有水光闪动:“从沧海中寻找一粟,何其艰难?孤身上路,莫非要一辈子忍受这种孤独?” “你错了。” 虞青梅摇了摇头,目光复杂:“若有希望,绝壁悬崖,也是会开出花来的……他一点都不孤独。” “驾!” 伸手抹去人偶碎片上那一滴浊泪,策马勒缰,清晨的朝阳穿过那凌乱的长发,在那张脸上染上了一抹晕红。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状元郎抬起头来,响亮无比的喊了一声,浅浅的梨涡在脸颊上绽开,策马远去。 就像是抬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了每一次躲避大雨回到家中,守在门口那张关心而又责备的脸庞。 虞青梅看向一旁的宁无猜,青衣卷着清风掠过指尖,唇角荡开了一丝笑意:“他在笑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人城 天镛郡地处边陲,与南国边境相邻。 天人城则与之相隔甚远,更是与十万大山毗邻的要塞之城,一路需要穿过四五个郡城,已经快要到西凉的极北之地了。 一路上黄沙弥漫。 奔走了月余,宁无猜对于西凉国的景色也是司空见惯了,越是向北,就越是满眼戈壁荒凉。 “看那里!”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微风从两侧面颊拂过。 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远,龚明月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眼神激动,指着远处惊呼出声来。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57%)】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宁无猜消化掉最后一枚点星丹,随着体内一枚枚星窍的星光黯淡散去,迸发着雷光的灵气徐徐收敛。 袖摆叠落,鬓角垂落的发丝掠过眼角。 听到龚明月略显兴奋的惊呼,不由得缓缓睁开双眼来,向窗外望去。 依旧是黄沙万里,依旧是隔壁残阳,唯独不同的是远方那绵延起伏的群山,一直连绵至云海深处,宛若镀上了一层鎏金一般,在白云中若隐若现…… “是金顶佛光!” 龚明月显得很激动:“这可是大雷音寺每十年一次的景象,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当年西凉建国就是受到了这佛光的庇佑,传说见到它的人一定能得到好运!” 大雷音寺…… 骄阳黄沙,微风拂面,宁无猜眯眼望着那片金灿灿的群山,没想到相隔千万里,在这里竟然也能看到极西北的昆吾灵山。 “西凉群山出昆吾啊……”望着那佛光灿灿的金顶,宁无猜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传闻中,昆吾绵亘整片大西北,大雷音寺世代坐落于此,与妖族的昆吾女国接壤,在初代燃灯卿与娲皇风氏谈判过后,各自划分一半山脉而治。 昆吾女国则接受万妖朝拜,娲皇风氏世代统策,将自己统治的这一半昆吾山脉,命名为皇庭。 而大雷音寺则镇守西凉边疆,普度众生,将自己栖息这这一半昆吾山脉,号曰灵山。 自此。 西凉群山出昆吾。 而天下佛寺,出灵山…… “佛陀可没工夫庇佑你,庇佑你的是我们才对,喏,前面好像就是天人城了。”虞青梅对此却是不屑一顾,任凭随手绾起的青丝被风吹散,眼眸薄凉的策着缰绳,坐在车板上自顾自的饮酒。 龚明月表情顿时为之一窒,笑道:“这是自然,等下到了天人城,我大哥一定会好好报答两位……” 宁无猜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龚明月的话,解释道:“报酬我们已经收过了,况且我们只是顺路送你到这里,并非单单是为了护送你才走出这么远的。” “不,两位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龚明月执拗的摇了摇头,语气诚恳的道:“这样,不知两位所谓何事,我大哥是这天人城的统将,若是在我龚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不推辞!” 轻轻抱拳,这一刻的龚明月竟然多了少许将门之风。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开口,虞青梅却突然轻咦一声:“咦?这天人城……好像不太对劲!” 宁无猜闻言连忙向外看去。 黄沙戈壁,孤城耸立,旌旗在风中飘荡,宛若要塞长城一般高墙遮下一片凉荫,静默而又肃杀。 龚明月有些纳罕:“如何不对?边疆要塞不皆是如此?” 宁无猜摇了摇头,指向城头:“边疆要塞确实如寻常城池不同,但你看,这城头之上甚至连守城的士兵都没有,而且你看城墙上面,明显停歇着许多乌鸦,说明……” 虞青梅皱眉道:“死人了,而且死了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龚明月闻言神情一肃。 宁无猜却是一瞬不瞬的看向虞青梅,眼睛里写满了诧异。 这还是大师姐吗?! 人设崩了啊喂! 虞青梅回头看到宁无猜的表情,柳眉轻轻一挑,举起洁白无瑕的拳头轻哼道:“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 宁无猜对此早已身经百战,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临危不乱的抱拳道:“崇拜!师姐冰雪聪明,七窍玲珑,目光如炬,智慧十倍远胜于我,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中龙凤!师姐之姿,千秋万代,文成武德,一统……” 虞青梅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顾不得细想宁无猜是敷衍还是反讽,美滋滋的傲娇道:“那还用你说?” “停车!” 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知何时,城墙上方竟然多了一名满面风尘的士兵:“天人城不再接纳外来者!若再靠前,便视为流寇!还请诸位原路返回!” 龚明月见状连忙走下马车,对着城头开口道:“我是龚家大小姐,是你们龚将军的亲妹妹!不知天人城出了何事?还请你们龚将军出面一叙!” 那士兵沉默少许,冷冷的道:“尔等再次稍作等待,我去请我们将军过来!” 说罢,便匆匆离去。 城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微风卷动着砂砾,从脚下滚过,宁无猜三人沉默的等待着,耳畔只有簌簌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声音传来,连脚下的砂砾都在微微震颤。 城门发出了一声巨响,随之缓缓开启。 一队铁甲骑兵卷着烟尘而出。 “明月!”为首那人焦急的喊了一声,还没等策马停稳,便从战马上翻身而下,向着龚明月快步走来。 龚明月顿时也跟着红了眼眶,不顾来人风尘仆仆,径直扑到了对方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哥!” 第三百三十六章 妖孽作祟 兄妹相见,均是红了眼眶。 身处朝堂,为国效力多年,龚老将军身死,龚家倾塌却只在一夜之间,令人不胜唏嘘…… “哥,父亲他……” 龚明月哭了半晌,声音哽咽的抬起头来,却被对方沉痛的声音打断:“明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年轻将军抬起头,脸色愤然,某种似有火焰在燎燎涌动:“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有人在军中动手脚,这件事我会找人查到底!”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 脸上的戾气微微柔和了下来,伸手整理了一下龚明月的长发:“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其他的不用管了,有大哥在这天人城,没人敢动你。” 龚明月乖顺的点了点头。 此时对方才注意到一旁的宁无猜二人,眉头微蹙:“这两位是?” 龚明月连忙擦干泪水,拽了拽年轻将军的袍甲,将这一路事情的始末和盘道出。 听过龚明月的话后,年轻将军的眉宇才慢慢舒展开来,对着宁无猜二人郑重抱拳:“在下龚同泽,多谢二位一路上对舍妹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宁无猜摆了摆手:“不必言谢,毕竟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交易,报酬我们已经收过了。” 龚同泽眉头轻皱,开口道:“二位把舍妹安全送到我这里,对于我而言是天大的恩情,仅凭一条消息如何能偿还?还请两位在这里逗留些时日,我龚家也好略作地主之……”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声嘹亮的“报~”便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匆忙半跪在地,报了个军礼,大声道:“西城又发现一户!” 龚同泽神色一僵,然而还没等说话,又是一声嘹亮的“报~”从人群中飞奔而来:“东城也有一户!” 看到脸色难看的龚同泽,宁无猜连忙问道:“龚将军,这天人城里可是出什么事了?方才我见这城门紧闭,拒绝游人和商旅,城内亦是死气冲天……” “呼。”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龚同泽对着宁无猜两人轻轻抱拳,眼神略微有些疲惫:“抱歉,让两位见笑了……近几个月城内似有妖孽作祟,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过去这天人城乃是边境贸易枢纽,如今紧急封城也是无奈之举。” 妖孽作祟? 宁无猜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紧接着便听到一旁的龚明月开口道:“大哥,若是追查妖孽,缉凶断案,眼下便有能助你一臂之力的人。” 龚同泽闻言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猛然看向了宁无猜。 他虽然久在边关,但南国之事传得盈盈沸沸,他也听过往商队说过白衣年号的事情。 他也不得不承认。 比起士兵们大张旗鼓的满城搜罗,被妖孽牵着鼻子走,请宁无猜两人调查反而更有效率…… 想到这里龚同泽便不再迟疑,对着宁无猜猛然抱拳,肃容道:“抱歉宁兄,按理说你们是我龚家的恩人,客人,但眼下事态紧急,为了这满城的百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宁无猜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了,就请龚兄把大致情况先说一遍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麻烦龚兄。” 倒也不是心软什么的,说起来即便龚同泽不拜托他,他也会想办法参与此事。 或者说,从一开始答应护送龚明月,他就准备好了这一步。 对于护送龚明月的他们来说,用一个不痛不痒的情报来达成交易,显然是不公平的。 但对于龚家来说,这就是一份恩情。 再加上自己的鼎力相助,若有要求,龚家定会尽心尽力的帮他去完成。 初入西凉,人生地不熟。 若是把控一方边疆的龚家成为他的耳目,那么找寻掌门老头这件事,就不再是大海捞针。 退一万步说,假若龚家没有找到掌门老头留下的痕迹,那也算排除了一片区域。 无论怎么样,都比盲目找寻要好上太多。 龚同泽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请两位跟我一起来吧!柱子,你带一队先送小姐回府,让夫人好好安顿!” 说罢,便有一队士兵领命,看着龚明月依依不舍的上车,一路护送着龚明月的马车离开。 而龚同泽则对两人匆匆一抱拳,另招来两匹好马,转身甩动披风上马道:“两位,咱们路上说!” 宁无猜笑吟吟的上马,却冷不防腰间一痛,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传音道:“黑了心的蛆,恐怕那小姑娘还不知道,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宁无猜轻嘶一声,苦笑道:“哪有师姐你说的那么难听,各取所需罢了。” “哼。” 看到一袭青衣策马而过,宁无猜也连忙策马跟上。 一群士兵持戈按剑,跟在身后宛若一条长龙,隆隆的踏过天人城的长街。 龚同泽骑马走在前面,一面跟着那两名报信的骑兵,一面对宁无猜两人缓缓说道:“事情大概发生在三个月前,十万大山暴动,毗邻十万大山的几个城镇都被毁了,边疆全是流民,天人城也收留了不少……” “然而谁知道,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年轻的将军满脸凝重,皱眉道:“最开始,还只是丢几只鸡,少几条狗,当时还以为是这些难民们干的,于是派出了不少士兵管理难民。” “可之后,就开始死人。” “先是一个接一个的死难民,俱是死状凄惨可怖,之后则是一大批一大批的死,而且都被剖了心肝,我这才意识到大概是有妖孽混了进来!” 说着,前面带路的士兵已经策马停了下来,面色凝重,转身对着龚同泽抱拳:“将军。” “呀!呀!” 树梢停落的乌鸦振翅而起,发出难听的叫声,在上空盘旋不休。 宁无猜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凌乱败落的屋子,还没进屋,就有一种鱼肉腐烂的味道混着土腥味儿扑面而来。 龚同泽勒停战马,举起手来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转头看向宁无猜道:“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檀香 “呀!” 乌鸦拍打着翅膀停落在树梢,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时不时转动着鸟头。 白色的布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苍白削瘦的面庞,头发蓬乱,狰狞的咬着腮,脸上像是还沾了什么污秽一般,时不时的有苍蝇盘旋飞落过来。 而如这具尸体般,院内还整整齐齐的盖着另外五张白布。 老幼妇孺,皆有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心肝都被剖走。 面庞狰狞而又僵硬的望着天空,沾满泥土的赤脚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散去手中掐起的法决,流风消散,长发飘落回肩头,虞青梅睁开双眼道。 宁无猜则是点了点头,伸手将白布重新盖回那张面庞上,开口道:“无论老幼妇孺都被剖了心肝,说明这只大妖只需要活人心肝,并无特定人选,城中各处高调杀人,并无规律可循,完全是凭借一时的喜好。” 龚同泽在一旁微微皱眉,叹气道:“果然,还是没办法抓到么……” 城内每天都在死人,这两个月来闹得人心惶惶,然而时至今日他们连个妖影子都没发现。 这件事都快成为他的心魔了。 饶是妻子劝他不要太过劳累,他也依旧甲不离身,率领卫兵夜夜巡查,连个好觉都没睡过。 “那也未必。” 就在龚同泽心灰意冷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抬起头来,却见到宁无猜抬手在鼻下搓了搓,若有所思的道:“虽然这只大妖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但只要它来过这里,就必然要留下痕迹。” “这些,是术法追查不到的。” “比如……” 说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肯定的道:“檀香!” 虞青梅抱起双臂,疑惑道:“檀香?” 宁无猜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对,就是檀香。尸体身上还残留着少许檀香味儿,逃难的难民用不起这东西,这必然是那只大妖留下的。” 龚同泽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度叹了口气。 看到宁无猜两人不解的神情,一旁的副官连忙开口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们西凉号称四百八十寺,天人城离着小雷音寺又近,这城中几乎是家家信佛,家家供奉着佛龛,逃难的难民用不起檀香,但这城中的原居民几乎家家都有檀香……”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打断副官的话:“两位,我虽才到西凉不久,但也算是从南边一路横穿过来的,家家户户的檀香味道我自然闻过,但是这个味道和我闻过的大有不同。” 说着,宁无猜微微闭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一般:“除了一般檀香芬芳醇厚的味道以外,似乎还有一些碎木屑的烟香,枇杷的甘凉,以及像是某种东西腐坏的酸臭味,应该是特制的……” 说着,宁无猜睁开双眼,却看到龚同泽有些走神的样子,于是连忙轻咳了一声:“咳咳,龚将军?” 龚同泽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长呼出一口气,连忙道:“抱歉……我听到了,你确定里面有木屑的烟香还有枇杷的味道?” 宁无猜点了点头:“不会错的。” 龚同泽双拳微微握紧,又慢慢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后抱拳道:“多谢两位,我知道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虞青梅眉梢一挑刚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宁无猜握住了手,向前一步笑道:“能帮上龚将军的忙就好。” 龚同泽沉默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大手微微一扬:“小刀,你带两位客人去刚收缴的那家宅邸暂住,一切要求都尽量满足,务必款待好两位。” 那名副官闻言微微一愣,尽管神色有些错愕,但还是老老实实抱拳道:“喏!” …… “两位。” 将宁无猜两人带进了宅邸,副官临走前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抱拳道:“按理说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又是小姐的朋友,将军他应该带两位回家做客的,但将军……应该是着急处理这件事吧,这两个月都没怎么睡好觉了,还望两位海涵。” 宁无猜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着副官尴尬的离去。 关上门,虞青梅则是不顾形象的躺倒在了床上,伸手对着头顶比划了两下,不开心的轻哼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结果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简直像是卸磨杀驴……呸呸呸,过河拆桥一样!你那时候拦我干嘛!按我说,就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看!” 宁无猜搬着凳子坐了下来,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查案的,既然交易达成了,接下来等消息就好了。” 虞青梅却像是一条上岸的咸鱼一样,扑腾了两下不满道:“就是看他那个样子不舒服!不想招待就说不想招待嘛,事前一套事后一套,十足十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宁无猜哭笑不得的道:“师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么?” 虞青梅一股脑的坐起身来,鼓起脸颊吹开面前凌乱的发丝,横眸道:“看出来什么?” 宁无猜看到师姐一脸娇憨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道:“那位龚将军并非不想招待我们,过河拆桥,而是刻意的在告诉我们,接下来就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了。” “不要去管了?” 虞青梅美眸有些惊讶,撑着床沿道:“为什么?” “为什么?” 单手托腮,宁无猜转着茶杯开口道:“不让我们插手,就说明这件事里面有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第一既不是为了维护军中纪律,第二亦不是保存自己大将军的尊严,而且还不涉及什么机密,只是关乎到一只大妖的身份,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看着手中绘着精美图案的小巧玉杯,宁无猜双眸微微眯起,隐有亮光闪过:“看来那只大妖,是这位龚将军熟悉的人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偏偏很喜欢 “唉,听说了吗?之前的那个妖怪,昨晚袭击将军府的时候被龚将军击杀了!咳咳……杀得好……咳……好啊!” “咳咳,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好像听将军府的下人说,虽然杀了大妖,但是将军夫人好像遇害了?” “没错,这是真的!我听倒泔水的刘老头说了,将军府里面还停灵哩!” “唉,将军夫人之前还施粥接济咱们这些流民来着。” “多好个人啊,怎么就……咳咳……” 大妖被铲除,将军夫人遇害,这两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天人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大部分人都在缅怀将军夫人如何善良和善,咒骂这世道,感慨好人不长命。 而宁无猜却明白的很。 恐怕,这剖心挖肝的大妖,就是那素未谋面的将军夫人了。 当时,龚同泽在听到宁无猜的判断后,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和不安,大概当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苦苦追查数月的大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也难怪不让他们再插手。 毕竟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兴许是为了维护将军夫人最后的一丝体面…… 在心中略微的感慨了一下,宁无猜望着天际盘旋而过的乌鸦,还没等走回屋内,就听见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打开门,映入眼帘赫然是副将那张坚毅朴实的面容。 和昨日相比,副将似乎更沉默了一些,手臂上绑着一截白色的麻布条,明明背脊挺得笔直,却仍旧显得格外消沉。 “宁……” 话语在喉咙间沙哑的滚动,副将拱了拱手似乎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个‘宁’字,剩下的话像是被吞掉了一样,只剩下漫长的沉默。 “我来说吧。” 看到副将迟迟说不出话来,从他身后露出了一张憔悴的面容,正是龚明月。 与之前狼狈逃难的模样不同,此刻的龚明月收拾得干净整洁,大户小姐的仪态尤为凸显,然而手臂上系着的白麻布条,以及一身素衣,却让这位大小姐显得说不出的憔悴。 “宁公子。” 先是拜了一下,龚明月眼圈微肿,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哭过了:“兄长有伤在身,还未当面致谢,不过托我将这封信带给你。” 说着,龚明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眼下天人城诸事繁多,难以抽出人手,不过我们龚家言出必践,绝非食言之人,宁公子和虞姑娘可以带着这封信笺去迦叶城,那里也有我的一位堂兄,看过此信后必然可以帮到宁公子。” 龚明月勉强一笑,颇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明历经千难万险到了这里,明明兄长宠溺嫂嫂贤良,明明一家人团团圆圆近在眼前。 可一夜之间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平日里温柔贤良的嫂嫂是剖人心肝的妖魔! 哥哥含泪杀了嫂嫂! 天人城平安了,但将军府却好像被那一剑刺得支离破碎…… 明明她也同情可怜那些被害的人,明明她也恨死了那剖心挖肝的妖魔,但现在她却不止一次有过后悔的念头。 是她,间接杀死了嫂嫂。 是她,毁了兄长的幸福。 如果…… 如果她没有来这天人城就好了…… 如果没有请宁公子和虞姑娘就好了…… 如果…… 如果…… 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信笺交到宁无猜手中,低头再次拜了一拜,龚明月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可惜没如果…… “小姐。” 坐在马车里,伴随着马儿一阵晃动,副将的声音从车厢外面犹豫的传来:“小姐为何对宁公子他们……” 然而还没等副将把话说完,车厢内却慢慢传来一阵啜泣声。 龚明月捂着脸颊,肩膀颤抖着。 她鄙夷自己的慈悲。 更鄙夷自己的虚伪! 明明她很可怜那群死掉的人,明明她恨极了那作恶的妖,明明她的初衷是好的,但为何看到兄长如今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她却会生出无边的悔恨?! 嫂嫂……嫂嫂她没有想过害兄长。 也没有想过害她。 可是! 妖,就是妖! 她手上沾满了血淋淋的性命! 她试着用‘替天行道’的大义来说服自己,但却又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嫂嫂没有被发现,兄长如今又会是多幸福…… 她,后悔了。 连带着,将心里的罪恶感和怨气,一同丢给了救下她的恩人。 对兄长的负罪感。 对无辜之人漠视的负罪感。 以及见到宁无猜两人后没由来的怨气。 揭开她那流于表面的慈悲和善良,显露出来的就是她那最不堪的虚伪,不堪到令她自己都想作呕。 贪恋着自私的幸福,宁愿对他人的幸福视若无睹…… 夹杂着隐约哭声的马车碌碌远去,宁无猜看了看手里的信笺,不由得叹了口气:“吃力不讨好啊。” 虞青梅坐在房顶上,持着酒葫芦青衣舞动,眯眼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轻哼道:“明明帮了他们的忙,现在却搞得像是我们的错一样,那龚小姐怕不是恨上我们了……” “她不是恨我们。” 宁无猜收好信笺却是摇了摇头,凝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轮廓,轻声道:“是恨自己。” 他前世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犯下死刑的犯人,他们的亲人往往情绪失控,千方百计为其脱罪。 于感情而言,人都是自私的。 虽然大家都同情受害者,都喊着犯罪该死,这个时候就应该大义灭亲,看到受害者家属难道不惭愧么,之类的话。 但若是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还是夹在亲情和正义之间左右为难。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错。 所以事后,人们往往能去恨的人,就只有自己…… 看到一脸不解的虞青梅,宁无猜不禁笑了笑,转身关上门道:“打个比方吧,师姐,如果我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人,为了这天下的爱与和平你必须铲除掉我,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就会两难?这个时候假如……” “为什么会两难?” 听到耳边的话,宁无猜身形微滞,转过身来,屋顶一袭青衣似远似近。 明媚的眼眸像是刚刚拭去泪珠,带着一种完全不需思考的决然,笑着说道:“我是你师姐,又不是天下的师姐,所以这天下,又与我何干?” 清风拂过鼻尖,带来一丝檀香。 师姐的三观很歪啊…… 宁无猜站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心里悄悄嘀咕一声,眼中倒映着那一抹青衣,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漾起。 但他偏偏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