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纪元》 第一章 少年王侯事不过三 苏国·温邑 夜幕低垂,月色初笼,一座巍峨不失纤丽的宫殿之内,两个梳着环髻、穿着素色衣裙的宫女,手拿火折子、撑杆,将八角宫灯挑下,灯罩取下、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顿时,橘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凉风吹来,梧桐树叶就是沙沙作响,甘露殿中,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少年。 只见他眉眼疏朗,气质冷峻,一双英秀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忽而,少年发出一声痛哼,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只是眸子沉静、幽邃,还隐隐带着一丝沧桑。 还未等苏照理清思绪,耳畔就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醒了,快去唤太医!” 继而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之声。 苏照这边,一手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熟悉的一幕,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这是……苏国宫苑?我又重活了一次?” 苏照心头震惊已是无以复加,饶是前世自诩半生坎坷,早已波澜不惊,可面对眼前惊异之事,也不由觉得骇恐。 是的,这已经是苏照的第三世,第一世他生活在一颗水蓝色的星球之上,大学毕业之后,考进某中原省博物馆当管理员,每日一杯茶、一本书,远离灯火酒绿,红尘嚣嚣,得方寸之间的安宁,生活倒也惬意舒适。 然而一日在整理库房时,在杂物堆中发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鼎,鼎身斑驳陆离,有着岁月的痕迹,其上刻有铭文。 纵然时隔三世,他依然记得那个下午,午后阳光慵懒而静谧,空气之中飘荡来博物馆大楼之外木瑾花的香气,他一时好奇,轻轻摩挲了一下小鼎。 倏然,小鼎化为一道金虹,猛地跃入他的眉心。 随后,他就来到了这一方瑰丽难言的仙道世界,转生为苏国国君的嫡子。 前十五年,平安喜乐,享尽世间荣华,苏国国君夫妻,以及性情淑婉的长姐,弥补了他在地球一世幼失怙恃的情感缺陷。 也让苏照渐渐融入了这方世界。 直到继位成为苏国国君,从此就开始了颠簸流离,五弊三缺的一生。 “小鼎……到了后来,我才知竟是此界来历神秘的仙运重宝,可那时,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大幕,我纵然有心投身其中,却也为时已晚……”苏照忆起前世,面容之上满是怅然,心头唏嘘不已。 苏照起得身来,行至窗前,徇着记忆,取了一只酒壶,眺望着宫墙之外的夜色,正是初夏,细雨蒙蒙,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天地愈发衬得幽静。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苏照仰头饮了一口酒,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是一方和华夏人文多有相类的世界,但疆域更为广袤,人文更为荟萃,千年王朝姬周衰微,列国相争已有数百年之久,纷纷扰扰,天下不定,乱世攻伐,人命一如草芥。 更有仙宗林立,道魔相争,佛道高人,混迹庙堂,游戏风尘。 “前世,我还以为是春秋列国,但细细探索之后,才发现此界历史脉络却多有不同,百国诸侯和佛道仙门也是千丝万缕,而经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大争之世来临,渡真之桥引下,背后仙宗玄门、妖魔巨擘更是赤膊上阵,扶持仙朝,争夺人道气运……我虽不知现在为何二次重生,但想来,已是事不过三。” 苏照想起前世,此界未来的风起云涌,心中感慨万千,又是仰头饮了一杯酒。 “前世,一人在仙道之途踽踽而行,妄想一人独仙,可身处大争之世,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苏照想起前世国破家亡,一人寥落、五弊三缺,鼻头就是一酸,双眼渐渐微热,混合着微醺酒意,眼眸之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在地球之时,就是藏愚守拙,安分随时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出头就考进事业单位养老。 而到了此界,哪怕成为苏国国君,也是心性惫懒,锐意不足,即位不过年许,国君之位就被权臣篡夺,以致流落他乡。 纵然身具仙鼎,有大气运,最终拜入太渊门。 可仙道之路,同样也是步步争锋,他也没有太多成就,直到三十多岁才堪堪修至元罡之境,等回到苏国,仇人早已死绝,报仇都不知向何人去报。 而当时,天下经数十年相争,四大仙朝帝君统御天下,争夺成道之机,而他却早已失了机缘,只能效《神仙传》中仙人,自诩得道,游戏于风尘,怡然自得。 但人在此世,未至陆地真仙,又岂言得道超脱? 最终他所在的宗门——太渊门也被大雍天刑教攻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虽在外游历,但还是被天刑教真传弟子寻上,化而灰灰。 “怯懦,犹疑……” 苏照想起前世的悲凉处境,都是缘于自己性情之中的惫懒,心绪激荡不平,一时之间,握着酒壶的手用力,骨节都在发白。 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元神洲仙道英才勃发,仙朝争锋,可谓波澜壮阔,而他却只能在酒肆之间,听人提起这些纵横天元的奇人,偶尔现出悠然神往之心,可思及现实,只能化作一声落寞的悲叹。 “这一世,我不会再犹疑惫懒,立仙朝、踏山河,君临天元,万方臣服,这才是我苏照应该走的道。” 而就在这时,许是感受到苏照情绪的触动,灵台之中的仙鼎,毫光大放,嗡鸣之声不停,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向苏照脑海涌去,让苏照微微晃了一下。 “昇龙鼎?” 苏照神情恍惚也不知多久,心头喃喃。 前世,他虽然拥有这小鼎,但实际,没怎么利用过,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也是,我前世心性惫懒,宝物有灵,知我心境不合,自然是不为我所用。” 苏照面上现出恍然。 “昇龙鼎?竟然可以炼运成道,这样的仙运重宝……我前世,都不曾听那几座仙朝有过,当然,我那时修为低微,掌握的信息原就要少一些,只是听宗门提及,若和仙朝签订道运之契,才能和仙朝共享气运。” 当时,大争之世开启,仙宗玄门纷纷下场,苏照所在的太渊门,自也是不甘落后,但可惜…… 第二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苏国·宫苑 曲折回环的长廊之上,两行素色的八角宫灯,一路摇曳,明暗交错,摇碎一地光影,穿过枝叶扶疏的梅花树,赫然是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而行。 为首之人,是一位体态娴静,身着素色罗裙的少女,只见她不施粉黛,纵然妆容清素,仍是难掩精致如画的眉眼,只是少女双眸之中密布了焦急之色。 此人,正是苏国公主苏子妗。 此刻,苏子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着,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之上,尚有点点泪痕。 三天前,苏国国君陡然崩徂于中元殿中,苏子妗身为苏国公主,尚沉浸在丧父之痛之中,谁曾想,她的弟弟苏国太子,苏照随后在哭灵之时,悲恸病倒。 “若是阿弟出了什么事,苏国……将何去何从?” 苏子妗眉眼之间,满是郁郁之色,白色流苏轻扬的裙裾之下的莲足如蝶翩跹,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起来。 然在这时,光影微顿,八角宫灯之下,现出另外一队宫女,为首之人是一个宫装妇人,宫装妇人不过二十七八岁,云鬓高挽,梳成一个妇人发髻,头顶金色珠翠步摇,在灯火映照之下,绚丽难言。 只是如此盛装,和这苏国国君大行,万民举哀的氛围极不允协。 “子妗,宫禁之中,于深夜行色匆匆,成何体统?”宫装妇人多年养尊处优,自有着一股雍容,容色娇媚,只是嘴唇略薄,颧骨稍高,多少显得刻薄。 “子妗见过夫人。” 苏子妗玉容微顿,郑重福了一礼,抬眸看向眼前盛装妇人,清澈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喜,“我听说阿弟已经醒来了,先君治丧及国内诸般大政,亟需阿弟处置,还请夫人让开路途。” 这世界首重孝道,姬周千年以降,有春官宗伯制礼,以礼乐治理国家,若不遵帝命,则加之以剑兵,正所谓礼之所去,刑之所取! 所以,哪怕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对其烟视媚行之举素来不喜,但从礼法上而言,苏子妗也必须态度尊崇、举止有礼,否则将为时议所讥。 但,同样礼教也规制着苏国的大统传承,哪怕如今的天元神洲,姬周帝星黯淡,渐有礼崩乐坏之象,可是废长立幼,仍为诸国所不容。 “嗯。”宫装妇人面色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本宫已经着太医诊治,公主不必忧虑,至于国内军政,大司马袁彬为先君侯股肱,先君侯在时,常倚重之,而今殿下需要静养,国事由大司马操持,并无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弟既已苏醒,当登中元殿,绍继先君之志,此为天理,岂有外臣长期秉政之理?”苏子妗声音原就动听婉转,此刻提及国事,声如飞泉流玉,竟有几分金石穿空的慷慨激昂之意。 苏国夫人神色微冷,说道:“先君侯驾崩,本宫为苏国夫人,典六宫诸事,殿下病愈初醒,正是需要休养之时,你这个做姐姐的,当识大体才是,况国家大事,岂容你一黄口小儿置喙?” “你……”苏子妗嘴唇翕动,正欲辩白。 苏国夫人不等苏子妗开口,娇声喝道:“禁卫何在?” “在。” 随着一声声沉稳的声音,甲叶碰撞之声哗啦啦响起,一伍黑衣甲士,持戟而来,都是苏**中骁卒拣选,神情沉肃、冷冽。 苏国夫人挥了挥袖,也不看苏子妗,道:“速将公主延请至宣乐宫。” “诺。” 随着军士的应诺,庭院之中蒙蒙细雨,渐有繁密之势,滴滴答答,雨打芭蕉声次第响起, “本宫看谁敢无礼?”苏子妗冷声道。 苏国夫人猛然扭脸,道:“怎么,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欺我这无依无靠的未亡之人吗?” 苏子妗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为何如此喧闹?”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淡漠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秀拔的素服少年,施施然出了甘露殿。 八角宫灯之下,少年一身素衣,腰间按着一柄黑锋长剑,目光清冽,因为背对着灯火,冷峻削立的面庞,晦暗不明。 “我等见过殿下。”一见来人,那伍甲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带领下,拱手行礼。 苏照按着腰间宝剑,不避细雨,举步行至长廊,睨了一眼那青年校尉,“曲楷?我认得你,当年郑国犯苏,柏阳一战,你父曲朗自请为死士,率三百军士夜袭郑军大营,身被三十余箭,为先君誉为国之柱石,从此典禁军事,怎么,你要幽禁我苏国公主,背弃我有苏一氏?” 言及此处,手掌虚扣在剑鞘之上,锐利如刀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曲楷。 曲楷一时心头大震,只觉头皮发麻,鬓发之间,冷汗颗颗滴下,忽然抱拳,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卑职不敢。” “退下。”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曲楷,冷喝道。 前世袁彬作乱,当时三千禁军冷眼坐视,唯有这曲楷,是禁卫之中,少有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说来,袁彬的手段,属实恶毒,竟然污蔑他荒淫无道,和长姐私通,欺辱寡母,乱人伦,当时本就是孝期未过,如此“恶迹斑斑”,自是中外震恐,他声名狼藉,以致袁彬作乱之时,除却一二耿介之臣仗义执言,苏国公卿泰半观望。 后来哪怕逃离苏国,前往其他国家搬救兵复仇,也是受尽白眼。 想起袁彬的恶毒手段,苏照心头杀意汹涌。 “阿弟。”苏子妗见苏照出来,就是轻唤了一句。 苏照心头渐沸的杀意,在这如清水微漾的柔婉声音中,渐渐平息,抬眸看去,前世今生,诸般经历一时如梦幻泡影。 八角宫灯之下,灯火通明,年方二八的少女,正是明眸皓齿,婷婷袅袅。 这就是他此世的姐姐,苏子妗。 苏子妗外柔内刚,当初袁彬先为自己儿子求婚,作为试探他态度的权术,后来他不许,结果袁彬后施毒计,谋算于他,当时公卿当面,披头散发的阿姐,就以金簪自戕,死在他的怀里。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情绪,冲苏子妗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苏国夫人。 强忍着拔剑刺死眼前女人的冲动,目中已然霜寒一片。 第三章 中元殿即位 就是这个女人,一切的祸乱之源。 十年前,他的母亲,原楚国公主病故,当时郑国雄心勃勃,灭许国、降陈国,正要独霸中原,派出大军紧逼苏国,他的父亲联鲁退郑之后,就纳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也就是此女。 而后,就是开启了一段家宅不宁的时光。 这人一心想让她九岁的儿子——他的弟弟苏明即位,为此对他百般设计。 苏国夫人卫姝冷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见到母亲,连礼都不行吗?” 苏照冷声说道:“先君尸骨未寒,夫人就胭脂施颊,而面无悲戚色,周礼有言:“居夫丧,不服绵纩。”而夫人盛衣华服,容色焕发,乐以忘哀,何也?” 眼前这女人,就在不久的将来,为了让她的儿子上位,不惜和袁彬苟合,引叛军入宫。 他现在甚至怀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但竟然于月前一病不起,缠绵床榻,最终三天前猝然而逝,实在是疑点重重,可惜前世,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调查。 苏国夫人面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先君刚刚大行,希望夫人举止庄肃一点。”苏照冷冷看向宫装妇人,沉声道。 现在,他未登苏国国君之位,还是不宜和这女人撕破脸。 苏国夫人面色阴沉似水,嘴唇气的哆嗦,但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沉静、冷冽的眸子,竟有些不敢而视。 “曲楷,带着你的人,随孤前去中元殿。”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询问目光,忍住二世重见的激荡心绪,神色淡淡说道。 对于苏照的淡然,苏子妗也不以为意,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性情就有些自闭,年岁虽不大,但已是威严肃重,不苟言笑,而今先君离世,偌大苏国压在他的肩头…… 念及此处,苏子妗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越发疼惜。 这时,曲楷应诺一声,就是率一曲黑衣甲士,簇拥着苏照,向中元殿而去。 苏国夫人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知,苏照分明要去继苏国国君之位,面上现出惶急之色,对着身旁的一个女官,低声说道:“快,快去通知大司马。” 中元殿 殿外四周已挂起了白幡,甲士、宫女,皆着麻衣素服,垂头侍立,殿外廊檐之上,白色的气死风灯,在萧瑟夜雨之中来回摇晃,似是发出呜咽之声。 此地是苏国国君灵柩暂停之所,此刻已有一些高冠薄带、手持笏板的苏国公卿侯在那里,不过都是披麻戴孝,神情端肃,面无宴宴之色。 计有苏国太宰、宗伯、司寇、司徒、司空,唯独不见上卿,苏国大司马袁彬。 说来,苏国国君驾崩当日,苏照身为长子,就该在灵前即位,但苏照哭灵之时,忽然呕血,一病不起,故而耽搁了下来。 司徒孟季常,是一个着黑衣,头戴竹冠的老者,皱眉说道:“公主深夜召我等于此处,不知何事?” 苏国大宰敬弘道,叹了一口气,“国君新丧,殿下又因悲痛过重,而卧床不起,实为多事之秋啊。” “诸位,当务之急是迎奉国君,如今久拖不决,恐生肘腋之患。”宗伯苏茂,是有苏一氏的一位长者,其人白须白发,说着就是砸了砸手中的拐杖,落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发出邦邦之声。 “这又有何议?国家自有法度,殿下克谨孝悌,素有贤名,堪承大统。”苏国司寇陈韶,是一个黑衣的中年人,面容刚毅,额头之上法令纹深深,就是沉声接过话头。 几人闻言,都是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苏国大司马所在的位置,纵然那里空无一人。 苏国大司马,位列苏国两位上卿之一的袁彬,其人少有勇略,胆识过人,虽是出身士族之家,但累积功勋,官至苏国司马之位,以至今日典掌温邑三分之一的兵马,可谓大权在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君权。 当初,苏照之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事实,曾设法削去其人权柄,但袁彬对于军中势力渗透颇深,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最多也只能辗转腾挪。 而就在众人神色异样之时,一把尖锐的宦者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至。” 随着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素衣青年,在黑衣甲兵的翊卫下,缓缓行来。 “臣见过殿下。” “诸卿平身。” 苏照面容端肃,伸手虚扶,沉稳的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许颤抖,说道:“而今国势唯艰,赖诸卿之力,调理转圜,方使内外咸安,孤要拜谢诸位。” 几位大臣面色动容,连称不敢。 这时,苏子妗冲一旁的宗伯苏茂连连使眼色。 宗伯苏茂却一幅老神在在模样,恍若没看到一样。 此时,礼法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苏照是苏国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迎奉新主,也没有自己当仁不让,毛遂自荐的道理。 这时,苏子妗心头失望,就是看向一旁的太宰敬弘道,这人曾是她弟弟的老师。 但敬弘道同样是双眼皮下垂,作神游天外之状。 苏照将这一幕幕收入眼中,心中对于宗伯苏茂的反应并不奇怪,这人是宗族耋老,主持宗正事宜,不过实际就是个爱和稀泥的老滑头。 至于敬弘道,他这个老师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苏照这么想着,就将目光投向司寇陈韶。 前世,这人性情耿介,刚直犯上,他深以为忌,但却是此人在此时力主他即位,当然,不通权谋的他根本就没有想通其中关节。 而他即位不久,袁彬替其子袁晔,求娶他的姐姐苏子妗,这人又极力支持,遂被自己认为“上蹿下跳”,于是愈发厌弃、疏离。 恐怕在那个时候,陈韶已敏锐地察觉出来,袁彬正在借着替其子求婚的由头,来试探他这个新任苏国国君的态度。 “哎,不堪回首啊。” 想起自己以前的刚愎自用,苏照心头就是羞愧的想自杀。 就在苏照沉吟不语之时,果然如时间线发展的那样,司寇陈韶面色沉凝,深施一礼,拱手道:“殿下,而今国家无主,国势动荡,唯请殿下克承大统,绍述先君侯遗志,方安内外之心。” 有了第一个开头,就有了第二个,司徒孟季常也是手持笏板,躬身请道:“臣请殿下,克承大统,以安上下之心。” 而后,太宰敬弘道、司空范延序也是相继请礼,之后,宗伯苏茂的声音不大不小,同样随着众人躬身行礼,相请。 “阿弟。” 苏子妗在一旁低声说道。 第四章 权臣跋扈 苏照冲苏子妗点了点头,此刻,他正在探索着仙鼎的震动,说来也奇,当苏国诸公卿奉他为主之时,原本斑驳陆离、锈迹斑斑的仙鼎,灵光大炽,铭文曲曲引引地现出毫芒,蔓延开来。 “诸卿平身,而今国事艰难,孤以渺渺之身,担国社之重,未尝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有诸卿这等贤正之士,辅佐以大事,以求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光大先君侯遗德,泽被苏国黎庶。”苏照心绪有些激荡,朗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这些话音落下,苏照灵台之中,恍若鸿蒙初判,无尽赤白气运自冥冥之中虚空而来,却是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百余万人口的气运,经层层转化,化成一道气运洪流,滋养着仙鼎。 “仙道之始,自观想而起,我前世观想的……” 苏照心中闪过前世在太渊门之中学道时学过的《太渊金匮精要》,正要观想前世太渊山。 忽而,眼前画面恍惚,苏照恍若觉得自己立身在一片苍凉、空旷的原野之上,天空之上,一道厚重如山岳的背影现出,那人头戴帝王冠冕,头顶一只三足小鼎,腰间按着一柄宝剑,肩挑日月,足踏山河。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照心驰摇曳,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观想之象,竟豁然一变,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出现在心神之中。 而观想完毕,气运洪流恍若找到了宣泄口,涌入意象之中,而苏照的境界也在节节而升。 眉心幽光一闪,神识如新发之笋,竟是绵延不绝,融入外间雨丝,向整个殿外扫掠而过。 “修道之始,在于筑基,筑基三关,明灵窍、开天门、辟气海,其中最难的无疑是开天门,因为涉及神魂,不想最难的开天门,竟然一夕而就?” 苏照想起前世,他在太渊门修道,要知道筑基三关就整整卡了他两年之久,不想在炼运成道的功法加持之下,竟瞬息可成,实在让他又惊又喜。 只是,那观想之象,苏照心头多少有些惊疑,但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而苏照这番境遇,说来极慢,但实际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故而苏国几位公卿并未察觉出异状。 众人抬起头来,只觉眼前少年丰神如玉,气度沉凝,眸若繁星,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司徒孟季常心中暗道,不愧是身上流淌着有苏一氏血脉的王室贵胄,纵然年少遭逢大变,也是英武明睿,实有先君侯遗风。 这就是非三代,不能养贵族的道理,居移其体,养其气,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浸润这样的王侯气度。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分明是苏照在开天门之后,气度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苏照朗声道:“诸卿,当务之急,是定先君谥号,奉表于周都洛城,发丧讣告天下。” 说来,苏照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反而不是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军政,而是要为亡父议定谥号,盖棺定论,以此安定苏国国内人心。 可以说,第一件事,同样是为了屁股下的位置更加稳固。 苏国太宰敬弘道拱手,正要出言,忽而一道粗砺沙哑、狂放不羁的声音自中元殿外响起,“先君侯定谥号之事不急,太子即位,袁某身为苏国司马,却连知会都不知会?这是何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披玄色大氅、内里着软甲,身形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大步迈进中元殿,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位身着黑甲,腰悬宝刀的青年将领。 苏照见到来人,强忍着心头沸腾的杀意,朗声道:“袁卿来的正好,我父生前最为信重袁卿,而今我方承大统,却有许多事情要倚重袁卿。” 据他所知,袁彬是一位先天武者,除非他道行恢复前世元罡之境,否则现在撕破脸,于他十分不利。 袁彬闻言,神色冷意纾解,却并没有被苏照之言岔开注意力,瓮声道:“殿下继承国社,自无不妥,只是不知会袁某,却有些不合适了吧。” “事起仓促,况袁司马此刻前来,也不算晚。”一旁的敬弘道打了个哈哈。 一旁的司寇陈韶,皱眉道:“国事艰难至此,岂能因候一人,而误国祚绵延之大事?司马素来识大体,当知才是。” 闻言,袁彬神色稍冷,但司寇陈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其人,不以为意。 司寇之职,掌治安缉盗,手中同样掌握一只警备力量,更遑论陈韶曾为陈国氏族公卿,出身显赫,在苏国更是秉公执法,威望隆着,也非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角色。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前世,他这些关节都不甚明了,袁彬虽然气焰嚣张,但出身低微,为人跋扈,其实并不怎么讨苏国公卿的喜欢,而且袁彬此人根基多在军中,纵然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之事,也需要忌惮这些苏国公卿。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撕破脸。 苏照神色柔和,一副信重老臣的样子,打了个圆场道:“先君在时,素与袁卿相善,常托付军国大事,而今,亟需定谥号奉表洛邑,还请袁卿参详一二。” 苏照这番话,无非是以温言安抚住袁彬。 袁彬显然对苏照的恭顺态度十分满意,冷硬的神色柔缓了一些,瓮声说道:“袁某出身草莽,对于谥号礼法却是不知,但先君侯仁厚,袁某也是敬佩的很啊。” 一旁的敬弘道,缓缓说道:“先君侯宽宏仁厚,内抚百姓,外安军民,有遗德,可为懿。” 懿是美德的意思,倒也贴切。 众人都是点头,显然对于懿字,颇为满意。 司空范延序也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情流露,以手捶胸,嚎啕大哭道:“先君侯在时,有雅量、能容人,而今天不假年,上天何其不公啊。”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替先君谢过太宰。” 被人当面称赞父亲,自然是要感谢的。 “老臣不敢当。”敬弘道拱手说道,倒也没有摆他身为苏照之师的身份。 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袁烨看向一旁的苏子妗,目中分明闪过一丝痴迷,低声叙道:“子妗,数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逝者已矣,子妗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被袁烨如此亲昵称呼,苏子妗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之时,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远,道:“多谢袁公子关心。” 袁烨只当苏子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倒也没有多想。 第五章 帝王心术 这边厢,苏照以言语安抚了袁彬,朗声道:“而今天色也不早了,孤还要替先君守灵,诸位卿家先回去歇息吧。” 敬弘道年纪本来就大了,早已有些神思疲惫,闻言,拱手说道:“那老臣告退。” 袁彬却抢先一步,声音幽冷,道:“君上,袁某听说,刚刚禁卫曲楷对君上无礼,可有此事?” 说着,将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光,投向苏照身后的曲楷,神色不善。 这时,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喝道:“曲楷,你父累受先君侯大恩,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要欺凌幼主?” 苏照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青年将领,心头杀机翻滚,神色淡淡道:“并无此事,曲楷宿卫宫恪尽职守,孤心甚慰。” 那青年将领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其人唤做贾翼,前世就是此人打开宫门,接应袁彬叛军,属实可恨可杀! 因为苏国其实是侯国,治有七郡五十三县,国内常备军力并没有太多,温邑城中禁军骁骑凡三千二百余人,分为三部轮流宿卫宫城,其中由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各自掌管一千二百人,还有八百军卒,原本是曲楷的父亲,曲朗统率,但前年曲朗旧疾复发,不幸病逝,遂由副将贾翼权代。 当然,苏照此刻看出,这贾翼分明已经投靠了司马袁彬。 而今日袁彬深夜而至宫苑,竟不解刀剑,长驱直入,思来实在令人震恐。 袁彬不知苏照闪过的诸般念头,自顾自说道:“犬子晔儿少习武道,而今已渡过炼体三境,成为后天武者,不如留在君上身边,以作驱驰。” 一旁的袁烨也趁机抱拳说道:“君上,我在宫中宿卫,绝对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冒犯君上。” 苏照闻言,心头冷笑,但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道:“这个暂时不用,大司马之子武勇过人,我纵在宫中,也略知其名,若为孤看门护院,属实屈才了。” 他怎么会让这等虎狼之辈出入宫禁,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求被接二连三婉拒,袁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这时,陈韶就是皱眉道:“若是大司马之子有此拳拳报国之心,君上也应成全才是,而今国内,砀郡有燕山盗裹挟流民作乱,砀郡郡兵不能制,司马掌军国枢密,可调一支军队,让袁公子前去剿灭燕山盗。”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这些年,随着列国相争,百姓屡遭兵燹,以致流民蜂聚山林,盗贼自是丛生。 苏照心头暗暗叫好,故作大惊道:“竟有此事?” 而后看向袁彬,颤声问道:“司马典国内军兵,此事难道还没有处置?” 袁彬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拱手道:“不过疥癣之疾,君上不必担忧,待袁某调兵遣将,旦夕可平匪患。” 苏照沉吟了下,道:“袁卿言之有理,只是若不尽早扑灭,恐怕养小疾成大患,既然袁公子有报国之心,那孤就敕封其为荡寇将军,以统郡兵,袁卿可发兵一千,贾翼,你亲自调一部禁军骁勇,前往助剿。”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苏国虽是小国,可常备兵力也有六军,以七郡养脱产的常备军一万五千余人,倒也不算穷兵黩武。 这一万余精兵之中,有超过一半兵马分镇四方关隘,而都城温邑只有六千余众,苏照本人能够影响的也就只有禁军三千。 “犬子未曾率军作战,实不堪军国之任,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袁彬瓮声瓮气,推辞道。 苏照闻言,心头虽然失望,倒也不坚持,也没有说什么司马何不亲征的话,而是改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还是那句话,他刚刚即位,纵然再想诛杀这权臣,也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剪除其人羽翼。 “君上,接下来的旬月之内,将为先君侯治丧一事忙碌,而燕山之贼盗,将呈糜烂之势,调兵剿灭实在刻不容缓。”司寇陈韶沉声道:“臣以为,可由贾副统制,率一部禁军合城中千余兵马,进剿燕山盗。” “老臣附议。”老神在在的敬弘道,同样拱手说道。 苏照闻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贾翼为荡寇将军,统兵前往。” 说着,抬眸看向袁彬,问道:“袁卿以为如何?” 袁彬目光闪烁半晌,似在思虑,终于,迎着苏照期待的目光,抱拳道:“老臣无异议。” 贾翼此刻当然不想离开温邑这个地方,去蹈兵凶战危之地,但这时,众人已经决定了,却也由不得他,只得悻悻然地拱手称是。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就是告退。 刚一出宫苑,登上马车,袁彬就是拍了拍车扶手,惊疑不定道:“那小儿,方才到底是何意?” 被派去平叛,贾翼越想越是惊恐,本就是咬牙切齿,说道:“恐怕已对将军起了猜忌之心。” “他敢!”袁彬低喝一声,手下自是用力,栎树所制的扶手,原本坚硬如精铁,柔韧还尚有过之,竟被其一手掰断。 这就是先天武者的威势! 袁烨皱眉道:“应不是,我看那小儿对父亲还是信任的,恐怕是听了那陈黑脸的吓唬之词,失了方寸,至于为何派贾将军过去,可能是贾将军正好随父亲进去。” 袁彬闻言,也觉得自家儿子说得有理,“应不会,若是猜疑,就不会让你带走五百禁军,这是苏国有苏一氏子弟,自小以灵药培养,骁勇善战,那小儿再是糊涂,也不会自断臂膀。” 他却不知,苏照正以此麻痹袁彬,同时剪除袁彬伸向禁军的手,至于这些禁军的问题,有苏一氏子弟,只要他这边一日没有失德,还在苏国国君位上,这些人就不会跟着贾翼谋叛。 贾翼还想再开口,袁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去剿匪盗也可,那些燕山盗,气焰嚣张,前日我夫人的外甥就折在那里,你去替本司马教训教训他们,若是此行立些功勋,禁军三统制之位,本司马也好替你活动。” 贾翼闻言,心头发苦,但也不好说什么话,唯恐触怒袁彬。 只是奇怪,袁大司马一向说一不二,方才面对那小儿时,两次被拒,虽见愠怒,但不见发作。 贾翼却不知,在这个仙道显圣的时代,苏照承仙鼎认可,气运正是勃发之时。 又先声夺人,主动出击, 当然,这有些唯心,换句心理学的话说,苏照二世重生而来,先声夺人,主动出击,气势不觉强势了许多,苏国公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苏照相对强势的表现下,他们在心中已经认可了苏照作为国君,这种心理说来十分微妙,但无疑给后脚而至的袁彬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满朝公卿起码是认可苏照的,他自然相对收起了一些跋扈之态。 这就是心理学的某种应用。 好比,开国君主强势,臣子就是唯唯诺诺,但后世子孙长于深宫,性情暗弱,文官就会百般拿捏。 可纵然性情强势,也容易被人摸清性情,善弄权术的大臣,说不得就会遛猴。 人与人之交往,也大抵如此,别人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你的强势或者不自信,从而态度或恭敬、或敷衍。 故而,帝王者,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 第六章 疑惑 宫禁·中元殿 宫灯烛火微微,素衣少年跪在灵柩之前,面色沉肃,二世为人,有再多眼泪也早已流光了,而今只是觉得担一国社稷,肩头责任重大。 袁彬虎狼之心,昭然若揭,随时都有反叛噬主的可能。 若是他这一世,再被逼得失位亡奔的下场,那还不如一剑抹脖子算了。 “如果我前世修为还在,以元罡之境的道行,对付先天境武者,制之不难……好在,而今已开天门,仙运经仙鼎转化的气运,也正在拓展我的道基,前世一些符箓,倒可试着勾画一些。” 天下道武分野,修道者经观想之后,过筑基三关,至于通法之境,然后就是元罡,罡煞一体,龙虎合一,就可修成金丹真人。 至于武者,则是在练武艺之后,经炼体三境,体内渐渐蕴养出真气,至于后天之境,而后真气液化成元,一跃而入先天之境,到了这个境界,在凡尘国度之中,已然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猛将,有资格拜为上卿。 “照哥儿。” 就在苏照思忖如何对付袁彬之时,苏子妗莲步轻移,缓步走上前来,柔弱依依的目光有些疼惜,轻声说道:“我让人煮了一些白粥,你一会儿用一些。” 苏照抬头看向苏子妗,摇了摇头,道:“阿姐,我不饿。” “那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歇息。”苏子妗也不再坚持,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二世重逢,他也不想整成姐弟之间的抱头痛哭,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柔弱。 看向一旁的曲楷,站起身来,说道:“曲楷,孤有些事情问你。” 曲楷本来正持刀侍立,闻言,拱手道:“君上吩咐。” 苏照进了中元殿一处偏殿,在曲楷询问的目光中,以开天门刚拓展的神识探索周方,发现并无人窥伺之后,这才打量着曲楷,以沉默施加着压力。 “曲楷,我有苏一氏待你如何?”就在曲楷鬓角见汗,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之时,苏照突然开口问道。 曲楷愣了下,但顷刻之间,就是抱拳说道:“恩重如山,先君侯对家父简拔于行伍,托之以腹心,而君上对卑职也是信重维护。” 苏照沉声道:“而今,我刚即大位,先前你也看到了,宫禁形同虚设,被人长驱直入,我欲重整宫禁,以你典宫门锁钥,你可敢结下?”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不能吐露丝毫,他要诛杀权臣袁彬的心思。 曲楷心中微动,迟疑道:“贾将军不是……” “贾翼要率兵剿灭匪盗,你拿着我的虎符,去择其部忠贞勇武者三百人,宿卫宫禁。”苏照沉声道。 此外,宫禁还有彭蔡二将统率的两支骁勇轮戍,这二将其实倒不难笼络,因为其各有一子,曾为他剑术和骑术教习,虽然这二将前世受袁彬蒙蔽,在关键时刻观望不前,但最终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途,让他逃离了苏国。 曲楷闻言,拱手道:“愿为君上效死。” 苏照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一枚沉甸甸的虎符,递给了曲楷,沉声道:“孤的身家性命,就托于将军了。” 曲楷心绪激荡,郑重接过,说道:“当粉身碎骨,以报君上。” 目送曲楷大步离去,苏照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今他实力还未恢复,如无禁军拱卫,随时有被弑杀的可能。 “先天武者以一敌百,但三百炼体境的禁军若围攻之,纵是先天武者,也要饮恨!” 这世界,除非入了金丹,或者武道入了宗师之境,才能于乱军之中纵横驰骋,一般的先天武者,面对世俗凡人军队,也要折戟沉沙。 而到了金丹真人,深知人道气运讳莫如深,这些成仙作祖入脑的道人,反而不会效荆轲、专诸之流。 宗师,而今三波灵气潮汐还没有到来,尚且不是仙道大争之世,天下列国也才寥寥几位,还都是在秦、晋、楚这等霸主之国。 “彭蔡二将的那两千余禁军兵将,也要尽快掌控在手中。”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世,不会再如鸡仔一样,被权臣随意拿捏。 出了中元殿,苏照定定看到苏子妗,灯火之下,少女一身广袖素裙,端庄娴雅,那遗传了楚国芈氏一族的精致眉眼,柔婉青郁,却又惊鸿一现着潇湘儿女的坚贞。 想起前世,阿姐不堪受辱,在他怀中自戕,那一腔滚烫嫣红,就溅落在他的面颊之上,落在他的唇角。 念及此处,苏照心头一时愤怒混合着感伤,欢喜混合着庆幸,心头酸涩,五味陈杂。 “冥冥之中的大能,我虽不知你再让我重活一世,到底有何用意,但我苏照由衷感激于你,纵为棋子,我也甘之若饴。”苏照在心头深处喃喃。 “怎么了,照哥儿,怎么哭了。” 苏子妗见苏照双眸泪光闪烁,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不知为何,一时心痛如绞,低声说道。 说着,伸手以衣袖,拂拭去少年国君脸颊的泪珠。 苏照道:“阿姐,今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后,苏国就余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苏子妗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呢喃说道。 夜色笼罩,初夏之风,习习而入。 中元殿,苏照跪坐在灵柩之前蒲团上,神情沉静,整理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 “昇龙鼎,传我一篇炼运成道法门同时,还传我一篇望气运、察天时之术,名为《乾天观象法》。”苏照以开天门之后的神识离体,观看自己灵台气运。 只见灵台庆云之上,青气郁郁如伞盖,内里抚育着一丝紫气,但气运不太稳固,似乎要随时崩散开来,而周围无尽白气向庆云齐齐涌去。 “紫气是王侯之气,而青气是我自身气运,至于不稳,国有权臣鹰视狼顾,内有萧墙之祸时刻发生,能暂且稳住就不错了。”苏照见此,心头印证着当前处境,也不觉得奇怪。 从今天一番见谈,他已知苏国公卿,也不是全然都是袁彬一伙。 “前世,之所以公卿观望,无非是我“失德”,只是袁彬素来粗鲁,又是如何想出那等坏我名声的毒计的呢?”苏照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之所以诸公卿在袁彬作乱之时迟疑观望,归根到底,还是袁彬坏了他的名声,污他和长姐私通,而那天他的表现的确是一言难尽…… 他前世也曾无数次懊恼、自责,甚至复盘、梳理整个关节,可如果说下药,他当时从地球重生而来,岂能不防着这些阴谋手段? 可以说,他无数次地复盘,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对……” 苏照忽而脑海灵光一闪,眸光幽幽,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如果不是凡俗手段,而是仙家手段呢?” 第七章 寂心香 而疑心刚上来,鼻翼忽动,却是一股异香沁入心神,苏照目光陡然下移,看向一旁正自散发淡淡幽香的香炉,神识仔细检视,眸光渐渐幽寒一片。 “果然有名堂!” 神识探索其中,苏照面色微变,心头恍然:“我道为何,前日悲恸欲绝,以致心悸呕血……原来是此香!” 人有五脏六腑,心属火行,这引香,分明是佛门的一种挑动心火起伏之物,否则,苏照前日也不会恸哭昏倒。 “只是,苏国何曾有了佛门中人?” 苏照眉头微皱,心头泛起疑惑。 盖因,苏照之父在位时,不崇佛道,故而国内佛寺、道观几乎绝迹。 “能替换这燃香的,整个宫禁,想来也只有她一人……卫夫人。”苏照不过思量片刻,就锁定了嫌疑人。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皱的更深,若是其还有佛门势力张目,他要清除袁彬一党,就有些棘手了。 “眼下,还是要镇之以静,不能打草惊蛇。”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如果,他修为恢复到前世的元罡层次,就有了掀桌子的力量,也不会忌惮重重。 仙道修行之法,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明灵窍、辟气海,开天门,而后才是凝练法力符箓,进入通法之境。 此刻,苏照已开天门,实际,他的身体随着苏国磅礴气运的洗刷,气海也正在随着时间逐渐开拓。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分先后,可以并行不悖的过程。 “以我估计,渡过筑基三关,尚需五日,至于通法,倒不用担心,我前世,就有着凝练法力的经验,等到灵窍和气海开辟,就可搬运灵机,凝练法力符箓。” 等到了通法,他就可以施展一些腾云架雾的仙家法术,作为自保手段。 “武道,就可以着手提上日程,这就只需要灵药资粮,王宫府库之中就有。” 苏照前世因为资质原因,深知自己短时间无缘金丹之境,为了报家国之仇,于是就将精力用在武道之上,以图有所成就,最终也将武道堪堪修行到先天之境。 “明日去府库看看。”苏照如是想道。 翌日 初夏的暑气已开始席卷大地,苏国早晨的大街,人烟稀少,许是国君大行,万民缟素,不见往日的喧闹。 城西是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大宅院,是苏国温邑一位经营布行生意的段姓大商人居所,但鲜有人知,这是佛门广宁寺在苏国温邑唯一的一处据点。 说来,佛门觊觎中土已久,在中土各国城邑之内广设据点,已然星罗棋布。 而此刻东跨院之内,却有十几个布巾包头的头陀,手持戒刀,站定四方。 此刻花厅之中,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相凶狠、身形魁梧的青年和尚,其人,三角眼中射出道道狐疑之光,瓮声问着对面的女子,“你又来作甚?” 女子虽披着长袍,但露出的衣袖,精美的云纹绣饰表明此女实际就是宫禁之中的宫女。 那女子被头陀如虎狼的目光审视着,心头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孟法师,那寂心香未竞全功,夫人让我来求法师再赐一件佛宝。” 孟姓头陀闻言,断眉紧皱,道:“不可能不管用,这寂心香,是我广宁寺内苦行僧修行辅助之物,可引动人之悲伤情绪,惊悸心火……额,给你说了也不懂。” 孟姓头陀说到此处,不欲深谈。 “夫人问您,还有其他佛宝可否……” “佛宝非同等闲,需要等价交换。”孟姓头陀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但目光之中的贪婪,却是毫不掩饰。 他孟奎,法武双修,对于灵药自是有多少要多少,可惜,广宁寺被中土这帮牛鼻子逼至天元偏僻的巴蜀二国,原就地脉贫瘠,财货不丰,而他又不是寺中的佛子,灵药也得不到优先供应。 否则,他何必来这苏国找机缘? 宫女道:“不知法师需要什么灵药,是还要那三样?” 这宫女是卫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胭脂,前番的寂心香就是此女从头陀处换来。 “洒家已入武道先天之境,那几样,对洒家已是无用。”孟奎摆了摆手,说道:“洒家写一个单子,你去搜罗一下,小国宝库,洒家怀疑你们有没有,都难说。” 后来想了下,又觉得同一灵药,在凡间可能有其他叫法,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图册,从其中撕了六张纸,说道:“图上的灵药,回去以后,可按图索骥。” 那宫女胭脂道:“那佛宝呢?” “等搜罗来其他灵药再说不迟。”孟奎神色冷淡地打断了宫女的话头。 宫女胭脂接过那图册,看了一眼,喃喃说道:“这小树?好生眼熟,似乎有着一件……” “你说什么?” 一阵飓风平地刮起,孟奎高大的身形,如一座小山一样,来到宫女胭脂身前,低声问道。 宫女胭脂吓了一跳,面对头陀具有压迫的目光,咽了口吐沫,道:这赤色的玉树?我见府库角落里有三株,都有尺许高。” “你没看错?”孟奎沉声问道。 “这……”宫女胭脂想了想,语气笃定说道:“确实和图上一般无二。” 孟奎眸光闪烁,他本来随意挑几件敷衍一下这宫女,原就不指望这小小苏国,能有这等武道宗师都要渴求的炼体宝物——赤髓宝树,谁想还有这意外收获。 真是,天佑佛爷啊。 “你若能将那三株宝树带给洒家,洒家就将此佛宝相赠,助你家主人心想事成。”孟奎目光躲躲,说着,从腰间褡裢之中取出一个木雕,道:“如果在木雕小人背后刻着你家主人仇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你猜如何?” “三日之后,此人就会无声无息于梦中而逝!”不等那宫女胭脂询问,孟奎嘿然一笑,阴厉道。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这苏国夫人的用意,不过,他来苏国是为了寻找上古佛门大贤的衣钵,可不是牵涉这些世俗因果的,但如果有三株赤髓宝树,那这浑水,他趟趟也无妨。 左右一些因果,他只要料理好手尾,也不用担心反噬。 那宫女胭脂见此,双眼一亮,目光在那木雕之上盘桓了片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去。 孟奎摇头不屑一笑。 “孟师兄,昙月庵的人来了。”这时,此间宅院的主人,商人段永快步走进庭院,低声说道。 第八章 华妃音 此刻,花厅之内,一个身穿素色宽大僧袍的年轻女尼,在四个老尼的陪同下,端坐在椅子上,神情百无聊懒地看着中堂悬挂的一幅画。 这是姬周宫廷画圣,边羡之的画,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态惟妙惟肖。 而在一株被雷火击烧的菩提树下,一个老僧端坐,宝相庄严,虎口当前,怡然不惧,不远处的大青石上,还有一个扬着白胳膊,白腿的婴儿。 女尼年纪二十岁上下,面如新月,眉似柳叶,白皙如玉的脸颊如莲花一般,白肌透红,虽是不施粉黛,但一股美艳轻熟之态仍是可见,眉眼之间集端庄和妖冶两种气质于一体,浑然天成。 一头秀郁青丝高高盘起发髻,藏在素色帽子之下,显然是蓄发修行的尼姑。 “以一死而换一生,枯木逢春,绵延相续,不想这画圣边羡之,竟也如此通晓禅理。”一把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疑是月下莲影摇曳,又如紫色风铃轻语,年轻尼姑轻轻抬起一张螓首,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视线及下,可见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华师妹,若是喜欢这画,为兄送你了。”这时,随着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孟奎挑起珠帘,大步来到花厅,粗犷的声音震动得房梁似乎发出扑簌扑簌之音。 “孟师兄客气了,妃音又如何夺人所好。”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坐在椅子上,道:“洒家素看不惯这些,如是洒家,一禅杖结果了这老虎,搞这有的没得作甚。” 华妃音一时语塞,道:“老僧年迈体弱,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孟奎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说道:“华师妹,当年盂兰法会一别,我们有几年未见了?” “孟师兄,有三年了呢。”华妃音浅笑低语道。 孟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只觉心头一抹火热蕴生,连忙暗暗念了一句佛号,暗道,不愧是昙月庵此代佛女,有着柔媚千回之音的华妃音。 哪怕,他这种不近女色的杀生僧,仅仅听这声音,就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有意不去看华妃音那张端庄、妖冶的脸蛋儿,孟奎微微一笑问道:“师妹,为何迟来?” “自接到师兄的信后,日夜兼程,只是路上遇到了三阴魔宗的人纠缠,方耽搁了一会儿。”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三阴魔宗?不知是那一脉的魔头?” “是少阴一脉。” 华妃音似不欲深谈,转口岔开话题,问道:“师兄,那处地界到底在何处?” 孟奎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洒家已让段永买下了那片的荒地,打算先在四周围上青墙,种下刺藤,而后就等师妹的四宝幢幡,布下掩人耳目之阵。” “师妹,觉得洒家这番布置,可否周延?” “师兄布置妥当。”华妃音颦了颦眉,思索了下,说道:“何时,进秘境一探?” “先不急,秘境之内肯定步步杀机,洒家武道再突破一境,进入其内,也能多一些自保凭仗。”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正好也要实地走访一番,看如何布阵,我就住在城内的贤正坊,孟师兄若找我,可去那里。” …… …… 禁宫·甘露殿 虽是一夜未曾合眼,苏照却并不觉得丝毫疲累,反而随着体内气运的冲刷,四肢百骸的灵窍迅速打开,只觉耳聪目明,神采奕奕。 一大早儿,苏照就召见了太宰敬弘道,君臣二人跪坐在一方檀木小椅两侧,一壶清茶袅袅升起。 苏照问道:“老师,送往洛都的表文,已经拟好了吗?” “这是老臣回去后,连夜书就,还请君上御览。”敬弘道苍声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道奏本。 苏照伸手接过,展开,凝神看去,暗中点头。 不得不说,他这个老师,善属文章,可谓文辞优美,骈四俪六,其中声情并茂之处,让他也为之动容。 苏照合上表文,挥手对着一旁的宦者令尤江,说道:“加盖孤的印鉴,着人速速发往洛邑。” 而后,才看向敬弘道,喟叹一声道:“而今已入夏,天气越发炎热,先君灵柩委实不宜停搁太久,还是尽早入土为安才是。” 敬弘道点了点头,苍声说道:“先君侯陵寝已经连夜赶工,老臣已命太史卜算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可安葬先君侯。” 因为苏国国君在位之时,就已经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倒也不会显得仓促,只是要停灵以待诸国吊丧的使者前来温邑。 苏照点了点头,推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十来天,说道:“老师沈重练达,办事,孤自是放心的。” 敬弘道面上显出一抹适时的感动,道:“君上,苏国社稷压于肩头,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忽而脸色郑重,举起茶盏,说道:“老师,孤方承大位,主少国疑,还请老师全力助我,保有苏一氏国祚。” 敬弘道见此,面色微变,伸手相托,道:“君上言重了,老臣受先王隆恩,自是对君上肝脑涂地。” 苏照道:“而今苏国庙堂之形势,老师当有一言教我,如何可保我有苏宗庙无虞。” 敬弘道迟疑了下,说道:“君上只需孝悌方正,德行彰世,民心所向,自能国祚绵延。” 苏照闻听这番陈词滥调,心头虽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诚如敬弘道所言,他如果不失德,的确能把位置坐稳,可敌人虎视眈眈,随时施展鬼蜮伎俩,如果不主动出击,总有防范不到之时。 “而今,老朽见温邑城中百业凋零,小民生计艰难,还请君上体恤。”敬弘道拱手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道:“先君在位之时,不崇奢华,体恤民情,若来得及留遗言在,也当会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吧。” 敬弘道拱手道:“君上英明。” 苏照又等了一会儿,见敬弘道不再说其他,心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逼迫,又是闲聊了几句。 “我这个老师,早已失了锐气,我为太子之时,就没教过我什么帝王权术。”苏照目送敬弘道离去,眸光闪烁,心头叹了一口气。 敬弘道侍奉苏国三代君主,已至耳顺之年,对苏照的教导,无非是明德、重礼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对于帝王法家之学就不涉及。 “禀君上,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求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这时,宦者令的话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宣。” 苏照说了一句,抬头向殿门口望去。 第九章 法家门徒 未几,随着一阵甲叶哗啦啦的响动声音,两个面容坚毅的中年将领,鱼贯而入殿中,正是禁军统制蔡旷和彭堰二人。 “末将参见君上。” 彭堰和蔡旷二人抱拳说道。 “彭卿,蔡卿免礼。”苏照朗声说道。 “谢君上。” 彭堰拱手说道:“不知君上,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贾翼今晨调走一部禁军,宫禁宿卫空虚,孤思来想去,不如从禁军之中择选骁勇之卒充当教导营,再自有苏一氏募集军卒,组建殿前司,随侍孤侧,两位将军以为何如?” 彭堰闻言,琢磨着苏照这位新任国君的用意,拱手说道:“加强宫禁,倒无不妥,只是不知殿前司,兵制几何?” 苏照道:“殿前司,设禁卫五百,典宿宫禁内城,随侍孤侧,暂设都司一人,为上士之爵,至于都司,孤还未有人选。” 昨日,让曲楷择选三百军卒,他转而又想到一事,不如就势建一军,在身边亲自培养,以图对军中渐渐施加影响。 “孤先前不精武艺,而今列国相争,孤担国设之重,岂能不知兵事,孤深知两位将军之子长于弓马骑射,可为孤之禁侍,随伴孤侧。” 他此法,也是为了进一步笼络二将。 事实上,苏照之父,也不是全然没有为苏照铺路,如手下禁军二将之子,曾经做过苏照的剑术和马术教习。 彭堰和蔡旷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拱手说道:“一切唯君上做主。”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下稍安,思忖道:“有彭蔡二将效命,起码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来,彭蔡二将都是先天中期的武者,当然,比之已是先天巅峰的袁彬要差上一些,但二人率禁军相护,袁彬也无法轻易作乱。 “未来仙朝林立,君主伟力归于自身,不修仙道,则不知天数,不修武道,则无以安身立命,我自是要法武双修,效大派子弟。” 苏照想着这些,已是有些迫不急待,想要前往宝库了。 其实,有苏一氏原本是有着家传武艺刀法在的,苏照本人,在之前也是进入了炼体三境,不过,心性惫懒,远不如同龄人的彭纪、蔡安,以及大司马袁彬之子袁烨。 苏国虽在列国相争的天元神洲,只是侯国,但也有着整整七郡之地,因为此界再怎么说也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灵机水平足以孕育出一些武道大药。 故而,一些地方官员就常有搜罗、进奉。 此刻,苏照腰间按着三尺宝剑,来到宝库门前。 “我等见过君上。”见苏照前来,宝库前的司库官,一个中年宦官面色微变,就是连忙低头行礼道。 见司库如此惶恐神态,苏照眉头皱了皱,狐疑的目光看向府库,默然片刻,正要命司库打开库房,入内寻找灵药。 忽而,宝库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吱呀”之声,走出一个宫女,正是胭脂,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宦官,那些年轻宦官抱着一个长条状的木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宫女身后。 “君上……” 许是做贼心虚,年轻宦官和宫女愣了一下,继而是一片“噗通噗通”跪倒之声响起,哗啦一声,木盒跌落,一个红布缠着一根尺许长的赤色琉璃玉树跌落在地面之上。 那琉璃玉树通体赤红,晶莹剔透。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监守自盗!”苏照眸光微动,就是冷喝一声。 胭脂心头一沉,连忙急声辩白道:“我奉夫人之命……” 苏照厉声打断道:“夫人不修武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来人,将这一干家贼拿下!” 话音方落,不远处,就有一队黑衣甲士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迈着沉重脚步而来,架起下方跪着的一干宦官。 “我是夫人贴身侍女,这里有夫人的手令,非是窃贼。”那胭脂双肩微颤,玉容刷的霜白一片,仰头争辩道。 苏照眸光幽寒,冷声道:“贱婢,人赃俱获,还敢胡乱攀咬,掌嘴!”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几颗带着鲜血的牙齿飞出,胭脂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红肿起三指高,嘴角流下嫣红的鲜血,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押下去,好生审问,这贱婢要盗这些灵药,往何处去。”苏照眉头皱了皱,顿住话头,忽而道:“宣司寇陈韶觐见。” 其实,联合着那中元殿内的引香,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让司寇陈韶入宫推鞠,也好做个见证。 他如今开了天门,正好以前世一门神识之法,施术于胭脂,迫使其说出一些实情。 而且也可趁机探探陈韶的态度。 政治本来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目前,他的敌人只有一人,那就是袁彬。 而就在这时,那司库宦官扑通跪下,说道:“君上,小人是受了蒙蔽啊……” 苏照审视着那宦官,问道:“这胭脂,总共来府库几次,都取了什么宝物,可有清单?” 那司库连忙道:“这是第五次,前四次都是取一些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之类的东西。” 苏照闻言,面色阴沉似水,盖因这三种灵药,正是后天武者所用的武道大药。 那司库宦官,心思机灵,这时打量着苏照的脸色,见其脸色铁青,不由心头一沉,颤声道:“君上,胭脂姑娘来时,都有夫人手令,奴婢不敢违背啊。” 苏照看了眼那已是满头大汗的宦官,默然良久,说道:“以后,无孤之手令,不准开此库,可记下了。” 司库宦官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道:“奴婢谨记。” 苏照冷声道:“你将这些连同一部分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一并送至甘露殿偏殿,稍后会写一份清单,晚间可派人送至甘露殿。” 除却武道炼体,他还要刻画一些仙道符箓备用。 “是,君上。”司库宦官应了一声。 苏照带着人离了此地,方才他已通过神识扫过宝库,其内之物,已然了然于心。 宫禁宝库之内存储的多半是黄白之物以及财货珍宝,这些对他无用,至于其他的灵药,倒也有,但并非急缺,恐怕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几株赤髓宝树了。 “武道,我前世就有基础,如今缺得就是资粮。”苏照思忖道。 回到甘露殿,将东西安顿了下,就听到宦者令禀告,司寇陈韶已在殿外恭候。 甘露殿 初夏的风,已开始带着丝丝炎热之气,殿中空明如水,一片静谧。 “微臣见过君上。”陈韶脱了木屐,着鞋袜,步入中庭,躬身一揖,说道。 苏照看着陈韶,其人头戴黑色獬豸冠,身穿黑色为主色调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持笏板,身形挺拔,行走之间,步距恍若精确量过一般,给人一股威严肃重之感。 “好一位法家门徒。”苏照心头暗赞。 说来,这个世界,地理人文和春秋颇有相似之处,但是许多细节却是面目全非,想来也是,都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了,自然不能和所谓的春秋列国等同。 苏照道:“陈卿免礼。” “谢君上。” 陈韶躬身而起,法令纹深深的额头之下,冷峻目光如一潭古井,静静地看着苏照。 第十章 这是谋逆大案 苏照重重咳了一声,顿时,一队甲士将胭脂押进殿中。 迎着陈韶疑惑的目光,苏照朗声道:“陈卿,孤方才去府库取物,却发现了此女,盗取宝库之中的宝物,陈卿为我苏国司寇,可否替孤鞠问。” 陈韶眉头皱了下,道:“不知窃取了何物。” “赤髓宝树,这是一种可以帮助先天武者提升境界的大药,我苏国府库之内,也仅仅才有着三株。”苏照下了三层玉阶,指着几案上的木盒,说道:“这婢女说是奉了夫人之命,但夫人又不习武道,要这玉树何用,故而孤初步断定,多半是这婢女将物盗走,贩于宫禁之外,而据司库宦官所言,此女已先后五次潜入府库,行中饱私囊之事。” 此刻,胭脂已经被打的脸颊红肿,目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照。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苏国太子拙于言辞,性情柔弱可欺,如何竟行这般雷霆手段! 陈韶目光现出思索,道:“君上推断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此女说是奉夫人之命,君上可曾至夫人之处求证?” 就在这时,殿外大步走进一个青年将领,拱手道:“君上。” “夫人怎么说?”苏照问道。 曲楷拱手道:“夫人说从未给胭脂任何手令。” 苏照道:“孤就说此事和夫人无关,只是这等奸邪小人出现在夫人身旁,实在让人震恐,派人严密保护夫人,防止这等奸邪阴潜于此,图谋不轨。” 曲楷大声应诺,折身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般做,在明眼人眼里,对他名声可能有一些妨碍,但只要让这宫女胭脂在司寇陈韶面前招供,以陈韶的威望背书,他今日所为就有另外一番说辞。 嫡母不慈,加害国之长君,此乖戾之举,大悖人伦,他纵然给予幽禁,也起码说得过去了。 陈韶见此,心头虽然觉得疑点重重,但也想不出什么关节。 毕竟,人赃俱获,这胭脂盗取宝库修习武道的宝物终归是实情。 “本官问你,你为何要盗宝库之物,欲送往何处?”陈韶冷声问道。 那胭脂此刻尚沉浸在夫人说她从未给过自己手令去宝库,已然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已是万念俱灰。 正是心神薄弱之时,忽而,只觉精神恍惚一下,不由将藏在心底的隐秘说出,“我将三样灵药交给城外一叫孟奎的和尚,先换得寂心香,而后添入中元殿香炉之中,以期谋害太子殿下,夫人之子正可登基,先前,夫人就曾求得三炷欲香,致使国君纵欲不知节制,肾水渐渐衰竭而死。” 这侍女心神薄弱,被苏照动摇,一时间,竟是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陈韶闻听这番原委,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苏照脸色铁青,目中寒光闪烁,原本他还要佯装大惊,因为谋害自己本来就印证着他的猜测,但意外得知他的父亲死因,竟是纵欲无度……怪不得,前日先君病重床榻,太医讳莫如深。 对了,前世,他和姐姐苏子妗,被袁彬谋害,莫非…… “君上,这是……谋逆大案。”司寇陈韶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苏照,目光咄咄,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恶逆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这等大案,臣不敢擅专。”陈韶再次拱手道。 苏照冷冷道:“来人,传太医令,去取中元殿香炉,查验!” “曲楷,派人前往宣乐宫,仔细搜检,搜到剩余之香,务必不要放过一寸之地!” “召太宰、宗伯、司马、司徒、司空速速进宫!” 苏照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惊涛骇浪的怒火,连下了三条命令。 其实,他很想趁机在大司马袁彬进宫之时,埋伏五百刀斧手,一举干掉这个权臣,但苏照知道这种演义剧情,也只能想想。 不说他一番布置能不能斩杀先天武者,就是说他身为苏国国君,刚刚即位,就无端擅杀大将,此举恐怕会引来苏国上下震恐,进而引发动荡。 而就在苏照这边行雷霆手段之时,宣乐宫的苏国夫人卫姝,也没有坐以待毙。 当此女被软禁之后,就已知情势紧迫,此女原为卫国公主,出嫁之时,还有一家将相随,自愿净身入宫,作了贴身宦官。 此刻,躬身听着卫姝吩咐。 卫姝道:“你速至大司马处,就说那小儿已图穷匕见,事态紧急,还请他早作决断,本宫若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那家将领命而去。 此刻,卫夫人晶莹玉容上满是恐慌之色,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儿竟敢软禁于她! 他怎么敢!怎么敢? 然而,那家将出了宣乐宫,才跃上三人多高的宫墙,忽而,两道冷厉声音响起。 “呵,还敢通风报信!” 却是禁军统制彭堰和蔡旷,二人一持弓箭,一持长刀,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小校,正是二人之子,彭纪和蔡安。 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刺啸响起,分明是真气融于箭矢,高速震荡虚空。 “噗呲”入肉声响起,一根剑矢已射入那宦官后心,那宦官闷哼一声,就是栽落墙头。 “押下去审问,看看他想要给何人报信。”彭堰放下扬起的劲弓,虎目之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命令下达,整个宫禁已是戒备森严,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温邑城·司马府 袁彬听到宫中宦官传唤,整整衣衫,正要前去,此刻刚刚点兵,准备出征,来袁府等袁彬面授机宜的贾翼,低声说道:“司马,今早禁军已经被曲楷整顿,司马进入宫禁,恐怕那小儿不安好心,许是赚司马进宫加害,也未可知!” 袁彬迟疑了一下,说道:“不会,那小儿还召见了其他几人,而且纵有阴谋,本司马又有何惧!” 如果那小儿真敢加害于他,小小宫禁也拦不住他这个先天武者,正好,以其擅杀公卿为由,行废立之事。 这时,袁烨道:“爹,我和你一起去。” 袁彬摆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留在家中,等为父回来。” 袁彬说完,就是带着府中侍卫,向宫苑而去。 其时,甘露殿殿内气氛凝重,几令人窒息。 上首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有司寇陈韶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响起。 此刻,苏国公卿除却袁彬外,尽数到场,听完司寇陈韶叙述完案情,无不面面相觑,现出震惊之色。 谋害先君侯,又加害太子,这桩桩件件,委实骇人听闻。 而这时,宗伯苏茂皱眉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仅凭这婢女一面之辞……” 然而还未说完,曲楷就带着一队人,大步前来,抱拳道:“启禀君上,在宣乐宫和中元殿,的确发现了胭脂所说的寂心香和欲香!” 宗伯苏茂后半截话被堵在喉咙眼,脸上面皮跳动了下,义愤填膺道:“贼子竟如此狠毒!” “给太医令单老,鉴定这香。”苏照没有理会苏茂的反应,冷声道。 太医令单渔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接过二香,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皱眉道:“回禀君上,此二香的确有惊悸心神和促人**之效。” “太医令,孤问你,先君崩逝之前,缠绵床榻半月之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照问道。 太医令面上显出迟疑,但终究还是说道:“君上,先君侯的确是肾水枯竭而死,老朽先前为尊者讳,遂……” 第十一章 体面 “袁司马到!”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宦官声音响起,苏国大司马、上卿袁彬,举步迈入甘露殿中,目光桀骜地看向四周,神情阴沉,分明有些不虞。 盖因,在进入宫禁之中,被禁军拦下,解了刀剑。 “见过君上。”袁彬微微拱手,身形欠也不欠说道。 苏照神色淡淡道:“袁卿平身。” “这是……”袁彬看了一眼胭脂,愣了下,此女他如何不认得,分明是苏国夫人亲信婢女,为何狼狈至此,想起什么,惊疑不定起来。 “袁司马,夫人指派此女谋害先君侯,而今已人赃俱获,罪迹昭彰。”司徒孟季常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一句。 太宰敬弘道叹道:“奸邪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袁彬心头一沉,问道:“可有证据?” “此女是夫人贴身婢女,据其招供,禁卫在宣乐宫中搜到了物证,而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夫人恶迹昭彰,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宗伯苏茂皱眉说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先王德名。” 毕竟,在这一个讲究为尊者讳的时代,苏国国君的死因竟是纵欲无度,委实是不太好听。 这边,见诸公卿都言之咄咄,袁彬一时就有些懵,盖因此事,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眼见苏国夫人已经千夫所指,他纵然想要争辨,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夫人不能被废黜! 袁彬心头一急,道:“君上,此事疑点重重,臣请调查一番。” 苏照冷声道:“疑点?事实证据确凿,还要如何查?这蛇蝎女人加害于孤,孤念其一时糊涂,尚可原之,但先君仁厚宽宏,恶妇却行如此鬼蜮伎俩,孤身为人子,若不为先君报仇,人神共弃,当如此案!” 说话之间,已是站起身来,蹭的一声,腰间三尺宝剑被其抽出,一剑斩落桌角,声如金石,杀伐铮铮。 在场公卿不由躬身,不敢多言。 就连袁彬都稍稍为其气势所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 此刻,换句话说,除非袁彬胆敢弑君,然后将庙堂之上的公卿一网打尽,否则,面对苏照的大义在手,也只能暂避锋芒。 说来,苏照醒来之后,洞察袁彬虚实,发现苏国公卿并非全数和其沆瀣一气,在袁彬没有摸清他的虚实之前,主动出击,行雷霆手段。 “陈卿,当如何处置这恶妇?”苏照冷声道。 司寇陈韶拱手道:“谋害国君,按周律,当处以大辟之刑!” “君上,不可。”太宰敬弘道脸色微变,苍声道:“若处死夫人,卫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国夫人是卫国此代国君之妹,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国力强盛,甲兵如林。 司寇陈韶厉声道:“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怙恶不悛之徒,若不以律法惩戒,天理难容!” “此事还需遮掩一二。”苏茂叹了一口气,拱手道。 在殿中稍显压抑的气氛,苏照沉声道:“先君大行,夫人哀伤过度,灵前呕血,不幸病逝……给她个体面吧。” 如果按苏照的意思,那就是将其恶迹彰告于世,但想了想,诚如苏茂所言,这的确就是苏国的一大丑闻。 一众公卿,都是拱手道:“君上圣明。” “至于此女,拖下去,杖毙!”苏照冷睨了一眼胭脂,厉声道。 解决了这件事情,苏照只觉心头大石尽去,看向神思不属的袁彬,问道:“司马为国之干城,孤处置可曾有不妥之处?” 袁彬怔了下,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君上处置妥当,臣……无异议。” 心头却是生出屈辱和愤恨。 让诸臣告退,等到甘露殿内空无一人,苏照才晃了晃脑袋,一手扶着额头,坐在御椅之上,脸色就是渐渐苍白。 “这新生的神识还是弱了一些。”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情绪激荡,久久难平。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如果他不是去宫中宝库寻找武道大药,就不会碰到这胭脂,一番布置,总算有所收获。 “斩掉袁彬伸向宫中的手,我才彻底算是坐稳这侯位,而后才是剪除此人羽翼。”苏照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神一动,赫然觉得一股暖流向体内涌来。 “随着我坐稳苏侯之位,气运的冲刷效率是越来越高了,渡过筑基三关的时间,还会大为提前。” 苏照此刻,以神识离体,观察着自己的气运变化,发现原本摇摇晃晃的气运之柱,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正在思忖之间,宦者令尤江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君上,汤浴已在后殿备下了。”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起身向后殿而去,看向木质浴桶,挥手屏退宫婢,将一旁已经研磨好的各种灵药倾倒进木桶之中。 热气腾腾之中,热水渐渐变了颜色,因为加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缘故,嫣红如血,竟发出咕嘟嘟的响声。 “之前,我就已进入炼体三境的通脉之境,如有赤髓宝树,加我前世的突破经验,炼体三境迅速突破不难。”苏照除去自己身上衣物鞋袜,“哪怕短时间提升会有痛苦,但也值得忍耐。” 武道本身就是一个炼体的过程,苏照如果要大大缩短在武道之境打熬的时间,就需要忍常人所不忍。 “前世,我听道门之中,有秘法,可百日筑基、炼体,却是无缘得见。”苏照这般想着,就是进了浴桶。 宣乐宫·向晚时分 苏国夫人卫姝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妩媚的玉容之上,满是焦虑。 “娘亲,我想出去玩儿,这些卫士不让我出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从殿后挑帘走出一个**岁的少年,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苏国夫人见到自己的儿子九岁的苏明,面上的焦虑神色,稍稍敛去了一些,柔声道:“明儿乖~” 正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黑衣甲兵在曲楷的带领下,来到宣乐宫,曲楷大步而入,脸色阴沉似水,挥了挥手,甲兵如潮水四散,开始驱赶宣乐宫中侍奉的宫女。 “我是苏国夫人,谁敢无礼!”苏夫人见到这一幕,隐隐觉得不妙,但还勉强维持着威仪,冷声呵斥。 “夫人以厌魅之术谋害先王、君上,恶行已彰,罪不容诛,卑职特奉君上之命,给夫人一个体面。”曲楷冷着脸,沉声道。 话音落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妇,上前,架起苏国夫人卫姝,就向一旁的偏殿拖去。 一旁的苏明冲上前去,稚嫩的声音响起,哭闹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敢无礼,我这就告诉大兄,让大兄治你们的罪!” 这边厢,听着苏明口中所言,曲楷神色微异,看了一眼幼童,暗道不愧是有苏一氏血脉,低声道:“你们两个,把小公子拉下去。” 他收到的命令是给苏国夫人一个体面,并没有处置这幼儿的命令。 苏国夫人卫姝容色大变,挣扎不停,颤声道:“不要伤害明儿……” “夫人,谁也不能,也不敢伤害有苏一氏的血脉。”曲楷冷漠地看了一眼苏国夫人卫姝,一字一顿说道。 苏国夫人晶莹玉容之上面无血色,周身颤抖不停。 “夫人也曾是贵胄之女,还请不要失了体面。”曲楷一挥手,一个太医署的医女紧紧低着头,端上一个木盘,上有一个白净瓷瓶。 曲楷沉声说道:“夫人,上路吧,不要让卑职难做。” 苏国夫人卫姝伸出颤颤微微的手,只觉力若千钧,拿起药瓶,拔起瓶塞,妩媚的容颜之上恍惚片刻,忽而抬起头,美眸之中满是怨毒,朝着甘露殿方向诅咒,“苏照小儿,我在黄泉等着你!” 一咬牙,仰头饮尽,未几,嘴角流血不止,一张妩媚如花的容颜因为五内如焚,痛苦到五官几至扭曲,眼前渐渐模糊,而后扑通栽到在地。 这时,那医女上前检验了脉搏、呼吸,又翻看眼皮,看看发散的瞳孔,低声道:“校尉,气绝了。” 曲楷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脸扭过一旁,挥挥手,甲兵顿时抬起尸体放在苇席之上、草草卷起蒲席,放在外面备好的马车上,驶进一团漆黑如墨的夜色。 第十二章 不在于我 甘露殿·后殿 在浴桶之中,一片热气腾腾,苏照双眸紧闭,额头鬓角汗珠滚滚而落,胸前背后的肌肤,恍若煮熟的大虾,一片赤红。 此刻的苏照,体内四肢百骸,经脉也正在拓展,血液之中的杂质和毒素正在一点点析出,灵药则是透过毛孔进入体内,被骨髓吸收,新的鲜血源源不断再生,补充体内缺失的部分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照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已呈乌黑之色的洗澡水,皱了皱眉,出了浴桶,此刻少年身上肌肤白皙,一如琉璃宝玉,取了毛巾擦了下身子,穿上衣物。 “盈血之境已经突破,换髓之境,还需等一两天。”苏照系上腰带,思忖道。 就在这时,听到宣乐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苏照怔了下,神色继而如常。 苏国夫人悲伤过度,呕血而亡,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但配合着他前几天在灵柩前,呕血病倒,也就不扎眼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宦官说道:“君上,曲楷回来复命,已在殿外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取了宝剑,神情施施然出了后殿。 此刻天色已是夜色深重,梧桐深锁的宫禁之中,亮起了点点灯火。 “事情办妥了。”苏照面色晦暗不明,低声问着。 曲楷拱手道:“已尽数办妥,只是其间受小公子所阻,小公子说要禀告于君上,治我等之罪。” 苏照闻言,神情微异,目中若有所思。 对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明,其实不是他不知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而是……他要钓鱼! 如无周全之术,他不会轻率发动,比如那城西的佛门中人,他只是派了彭蔡二将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他就要钓袁彬。 随着他坐稳苏国国君之位,他之前那种危若累卵的局势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反而是要维护苏国大局稳定,不能贸然掀桌子。 起码,要等袁彬反意显露之后,他才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禁卫整顿的如何?”苏照沉吟了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 曲楷拱手道:“已择选三百精卒,皆为忠毅骁勇之士,可为殿下倚重。”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孤先前组建了殿前司,而今也顺势组建侍卫司,以你为都司。” 如果将袁彬清除,他就会逐渐调整苏国禁军,将彭堰、蔡旷二将外放,以其子补于殿前司,以曲楷充当侍卫司都司,也算是对曲楷忠勇克谨的回报。 在苏照的设想中,禁军殿前、侍卫二司,要统率禁军,然后逐渐把司马改为类似兵部的军政部门,以枢密院掌军令,甚至将来如有机会,他会逐渐改革这种粗糙的官制,以三省六部典事。 当然,眼下还不能这么改革。 “谢君上。”曲楷动容道。 这时代,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曲楷之前又替苏照干了一些脏活,可以说此刻,已是彻底绑上了苏照的战车。 就在这时,宦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上,长公主殿下求见。” 苏照默然了下,知道多半是为苏明而来,出言让曲楷告退。 没有多久,一个着素色罗裙、清宁淡雅,一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缓步走进殿中,站在不远处立定。 少女眉眼柔婉,青丝如瀑,纵然一身素色宫装,却难掩清丽柔婉。 “阿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苏照轻轻一笑,问道。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道:“真要走到那骨肉相残的那一步吗?” 苏照皱眉,走到苏子妗身旁,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苏明吧。”不等苏子妗回答,苏照就已说出答案,皱了皱眉,思忖道:“孤的这个弟弟,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不少小聪明啊。” 事实上,也正如苏照所想,苏明被软禁之后,就令人向苏子妗这边报信。 “我……”苏子妗轻声道:“苏明身上毕竟留着先君的血,纵然她的母亲不慈,可他还是个孩子。” 苏照道:“所以,我才没有让人连他一并处置掉。” 当然,如果袁彬以之为旗帜造反,他正好名正言顺清除掉祸患。 其实,除却袁彬之外,还有一个考虑,若母子尽皆暴毙,流言如刀,本来占据道德高地的他,反而被动……总之,他也要顾及一些影响。 “可阿弟,能保证他长大成人吗?”苏子妗抬起螓首,静静地看着少年。 苏照轻轻一笑,扶住少女的削肩,冷峻目光柔和了几分,说道:“这个……却不在于我,而在他是否安分。” 这个时代,人文类似春秋,列国相争,史上也不乏一些什么流亡在外,若干年后,带着一大票党羽过来,再搞王子复仇的戏码。 嗯,这个苏明,他的舅舅还是此代卫国国君,苏照眸光又是深深,思忖道:“需要未雨绸缪了。” 就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对面少女听到苏照之言,默然良久,抬起一张俏丽的姣好容颜,柳叶细眉之下,一如潇湘之水,清波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目光冷峻,凝眉思索的少年,幽幽道:“阿弟……长大了呢。” 当年那个拙讷于言的自闭少年,自担国社之重后,也开始渐渐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起来。 听着这话,苏照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的感慨,一时五味陈杂,将少女顺势拥进怀中,轻声道:“阿姐,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少女将螓首枕在苏照肩头,弯弯眼睫微垂,细密睫毛盖住了明眸,虽上闭上眼睛,但心下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安宁。 她非迂腐之人,只是不想苏照被权力迷惑了双眼,失去本心。 好在,自家弟弟,还是那个……小时候要抱抱的照哥儿。 只是,没有多久,苏照就松开了少女,神色异样下,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子妗螓首微垂,“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中元殿,灯火映照之下,可见已是红若胭脂的脸颊,红霞已然蔓延至耳垂。 苏照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炼体三境换血之后,澎湃如滔滔江河的血气,转身进了内殿。 黄纸,符笔,朱砂,清水…… 苏照取下一张白纸,用砚台压好,以羊毫笔沾满研磨好的朱砂,正心凝意,神识凝于笔端,循着前世记忆,就是在白纸之上勾勒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个曲曲引引的符文被苏照挥就而出,灵光一闪而逝。 “冰心符,前世,那位疑是元符宗的老者和我道左相逢,攀谈几句,见我郁气藏心,以此符相赠,不愧是道门九宗,这符的确有着奇效。”苏照放下朱砂笔,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子夜时分。 “今日一番雷霆手段,袁彬,多半有所警觉了。” 第十三章 王霸之道 的确如苏照预料的那样。 此刻的温邑,司马府,纵是已入深夜子时时分,仍是可见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苏国大司马袁彬,以及府中幕僚、谋士,济济一堂,正在密议。 袁彬眉头紧皱,心头已是不安之极。 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 先有禁军贾翼被苏照借机调离禁宫,隔天不久,又废了苏国夫人,此刻的袁彬,再是反应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尔等认为,那小儿到底是何意?莫非是对某家起了猜忌谋害之心?”袁彬此刻在幕僚面前,也没有收敛骄狂之色,对苏照仍是以小儿之名相称,全无半点恭敬。 一个着黑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手捻颌下胡须,面现沉吟之色,“听袁公方才叙说,我们这位新任国君,心机深沉,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袁彬皱了皱眉,显然对于中年文士的卖关子,生出了不满。 那中年文士继续叙道:“若要说对袁公猜忌,可对袁公尊崇之意分明不减,今日之事……不像是筹谋已久。”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巧合?” “夫人谋害先君侯,又加害新任国君,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陈司寇推鞠,几位公卿见证,不像是针对袁公设计。”中年文士朗声道。 袁彬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幕僚所言有理,一时间又觉得顾虑重重。 “夫人谋害先君侯,此事,的确是出乎某家之料。”袁彬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粗犷面容上似惊似怒。 实际,此事袁彬还真不知情,二人虽有联系,但苏国夫人不会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袁彬,那样只会授人以柄。 她只是派说客给袁彬,说如果拥立她的儿子苏明即位,可将苏国一应权柄尽数相托给袁彬。 事实上,如果结合着前世苏照被篡位的经历,袁彬的反叛动机彻底坚定,还是在袁彬以苏子妗试探苏照态度之后。 而后,二人才内外勾连,想出了令苏照失德的阴毒手段,进而使苏国朝堂公卿迟疑观望。 这个时代,尽管已呈现礼崩乐坏之象,但袁彬目前也没有代有苏一氏自立的势力,否则,其他国家武装干涉,不是一句笑话。 或许袁彬辅政后,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变得野心勃勃。 人妻曹,最初的想法,还只是为汉之征西将军。 贾翼此刻还没有出征,眼珠一转,阴声道:“司马切莫中了那小儿的麻痹之计,而今不过两天,那小儿就已将司马在宫禁之中的势力,逐一清除,这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袁彬闻言,面上犹疑之色更浓。 “父亲,君上态度如何,一试便知。”袁烨忽而在一旁开口道。 “怎么试?”袁彬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问道。 袁烨道:“父亲知道,我看中了那苏子妗,若是我袁家和有苏一氏结亲,我袁家权势从此自是固如磐石。” 袁彬闻言,眉头挑了挑,冷笑道:“为父看你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眼下正值国丧,你让为父去给你提亲?为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时候提亲,要被人啐一脸的道理,这话亏你说得出来?” 袁烨面色悻悻,目光阴沉不定。 一旁的中年文士,道:“袁公,公子所言虽然不合时宜,但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嗯?许先生怎么说?”袁彬问道。 许姓中年文士道:“虽然现在不能以提亲相试,但司马可以借口旧疾复发,不能理政,请辞司马之位,探问君侯态度。” 袁彬位居两位苏国上卿之一,又忝居大司马之职,前者是爵,后者则是职权。 袁彬听到要让他解权,就是下意识的怒气上涌,而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若君侯答应,结合前情,那说明君侯对司马已存猜忌之心,司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那许先生言及此处,不由压低了声音。 显然,这个早作打算,当然不是什么束手就擒、闭目待死,而是起兵…… “某家为他有苏一氏出生入死,他岂敢如此?”袁彬怒目圆瞪,虽然还没有发生那一幕,但仅仅是想想自己被解除权柄,任人鱼肉的场景,已是怒火中烧。 贾翼急声道:“司马,若是那小儿顺势答应,那时,大司马兵权已失,又当如何?” 袁彬看了一眼贾翼,冷冷道:“某家的兵权,不是他有苏一氏给的,是某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袁氏还有许多亲朋故旧,经由他一手提拔,不说驻扎温邑城外的三千甲士,被他牢牢控制,就是苏国七郡郡尉,就有三位由他一手提拔。 不要觉得少,苏国只是侯国,疆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百万余人口,供养近两万军士、官吏,已经是五十比一的官民比。 而这些军士都是职业军人,可谓骁勇精锐,若苏国真到危急存亡之时,以之为骨干,在苏国国内十丁抽一,顷刻之间,就可编练近十万甲兵。 事实上,就是姬周帝室,在巅峰之时,也不是常备百万之兵。 农业时代,生产力低下,而今列国,也只有晋楚大国,疆域广袤,才会常备十万甲兵。 “等过了国丧,袁公再为袁公子求娶君侯之姐,那时,若君侯答应,袁公和有苏一氏结为姻亲,至少可保三世富贵。”那中年文士道。 袁彬一双虎目闪烁精光,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许姓幕僚的建言。 在袁彬看来,他为有苏一氏出生入死,尤其当年郑国举兵犯苏,若无他袁彬舍生忘死,苏国岂能从亡国之危中安然渡过,娶个有苏一氏公主,那小儿岂敢拒绝? 转头看见袁烨面带喜色,袁彬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袁烨。 …… …… 夏日原就天长,苏照于是早早起了床榻,换上一身武士劲装,取了一把宝刀,来到殿外的空地之上。 “君上。”两个年龄二十上下的青年,一个看着稳重缄默,一个心思机敏,已侯在那里,这时见到苏照,连忙行礼道。 苏照冲彭纪和蔡安二人点了点头,这二人是彭堰、蔡旷之子,也曾是他的剑术和骑术教习。 其实,苏家先祖早年也是用刀的武将,当年翊卫姬周天子,随之平定天下,遂被封为苏侯,当时封疆还不算大,但经过历代苏侯筚路蓝缕,开拓、治理,才有今日的广袤封疆。 到了苏照祖父一代,人君安居庙堂,运筹帷幄,不再冲锋陷阵,故而弃刀用剑。 苏照之父,同样觉得人君在德行和御人,对于苏照在武艺上也没有太多的期许,只是遵循着君子六艺的贵胄培养方式,让精通剑术的蔡安教导苏照用剑,让长于弓马的彭纪教苏照骑术。 但此刻苏照,分明却另有着一番打算。 “剑道虽是王者之术,但如今列国相争,单纯的王道之术,并不足以平治天下,当以王霸之道间杂之……而且前世我已精研剑法,剑法造诣实际已在先天武者之上,眼下纵是再如何苦练,成就短期也难以提升,反而是被束之高阁的家传刀法,并未习得。” 第十四章 淳于朔 见苏照拿着一把刀,彭纪和蔡安二人面上不由现出疑惑。 苏照道:“我有苏一氏当年以《挽柳刀法》显达于周天子,我昨夜寻来刀谱,挑灯夜读,只觉先祖之英姿,恍在眼前,所以,今天不练剑,只练刀。” 蔡安和彭纪对视一眼,虽然从心底对苏照的心血来潮不以为然,毕竟,人之一生精力有限,又岂能在刀剑两道之上臻至化境,不过,想起苏照身为君主,就是练剑也不是为了沙场冲锋,就不再想这些了。 彭纪是一个国字脸,身材魁伟的青年,抱拳说道:“君上,末将久习刀法,可与您对练。” 苏照打量了彭纪一眼,知其修为也在后天之境,能够催发武道真气,若是陪练,却正是合适。 武道之境,自习练招式开始,这一点类似于仙道观想之境,而后进入炼体三境,通脉、盈血、换髓,最终迈入后天之境。 到了后天之境,已经修出真气,但真气毕竟是人之血勇之气,比起仙家吸天地之精华所凝练的法力,自是在玄妙程度上,多有不如。 君臣二人也不多作废话,各自抽出宝刀,刀锋清冽如水,寒光照人。 苏照循着记忆之中的挽柳刀法,陡然徐徐劈下,寒气四溢,令对面原本神态随意彭纪微微眯眼,不由正色起来。 苏照见此,暗暗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自开天门之后,神识得到气运滋养,一日比一日强壮,学东西就是很快,已有过目不忘之能。 “君上,请。”彭纪也是徐徐抽出腰间百炼宝刀。 苏照也不矫情,一刀自下而上斜撩,如春风拂柳,飘逸凌厉,形迹难以捕捉。 “铛……” 刀锋相撞,星火闪烁。 彭纪脚下巍然不动,将苏照之刀格挡于外,显然后天中期的武者,不是苏照还处于盈血的炼体之境可比。 一击无功,苏照也不气馁,刀如矫龙,一抽一带,猛然劈下,又是被彭纪手腕一转,出刀荡开,身形仍是动也未动。 就在这时,寒芒闪烁,彭纪长刀一顺,朝苏照斜劈而下,口中道:“君上小心。” 手中之刀速度已慢了一半,显然唯恐伤到苏照。 苏照面色顿了下,强忍住以神识捕捉刀法轨迹的念头,以刀格挡。 二人这样有来有回,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苏照收刀还鞘,道:“不练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今日刀法如何?你可实言相告。” 彭纪拱手道:“君上,刀法初时虽然有些生疏,反应却很机敏,只是力量不足,当然这是境界差距,不能催发真气所致。后面,刀法已有些熟练,挽柳刀法轻如柳絮,配合君上身法,已有一二可观之处。” 苏照点了点头,拍了拍彭纪的肩头,微笑说道:“今日,辛苦了。” 彭纪的说法,倒很中肯。 “君上面前,不敢言辛苦。”彭纪道。 “而今殿前司方建,所募翊卫之操练等事,你二人要多加上心。”苏照声音温和了一下,叮嘱道。 一旁的蔡安说道:“所募翊卫已在林畋苑中,君上可否前往校阅。” 苏照思索了下,不由多看了一眼蔡安,道:“随孤去看看。” 由于冷兵器时代,军争讲究地利,故而城池常依托山林而建。 温邑城同样如此,苏国宫城更是立于地势险要之地,背靠云台山,宫禁之后是一片莽莽无尽的山林,青天之河的河水,绕城而过,禁军三部就是驻扎在山林之畔的溪涧之旁。 嗯,事实上,苏照前世被逼得失位,就是沿着山林逃遁往莽莽大山之中的,当时蒙禁军彭蔡二将尚念故主之谊,默契地让开一条路途,才让他逃离苏国。 此刻,虽是夏日早晨,但枝繁叶茂的山林上空,三千飞鸟盘桓不落,声声呼喝之声伴随着刀兵铮铮之音,自山林深处传来。 分明是禁军正在操练,一队队黑衣甲士在山林之中,在禁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或纵马驰骋,或入山围猎,或举石锁负重。 苏照在彭纪和蔡安二人,以及一屯黑衣骑士的护卫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宽阔山路,徐徐驰入山林。 “都是我苏国骁勇之士啊。”苏照远远看着在山涧之间,光着膀子,合扛着根根原木奔跑的一伍军士,脱口赞道:“不畏炎暑,操练不辍,方有孤稳坐甘露殿的底气。” 的确,以他调动神识远望,可见禁军一个个膀大腰圆,身形矫健,至少都是炼体三境。 “我原本还觉得兵力不足,可这样的甲兵精锐,能练出三千余众,已经倾尽苏国国力了。”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欢喜不胜。 或许一开始,他就该校阅禁军,收其军心,当然,现在也不晚。 蔡安手持缰绳,将马落后苏照半个马头,闻言,就是笑着接话道:“君上,禁军多为有苏一氏子弟,内里翊卫宫禁,外为君上爪牙,如此操练,当不停息。” 所谓有苏一氏子弟,是指苏国先祖经千年繁衍而下来的同宗支脉后裔,以及外戚宗亲,他们都居住在温邑附近的几个县邑之中,零零总总大概有三四万户的样子。 而且历代苏国君主对这些同宗子弟都是优容有加,若有从军者,家中酌免税负。 择有苏一族菁英子弟,以武道大药培养,习练武艺,编入禁军,为国之羽翼。 可以说,这就是苏照的基本盘。 苏照本人既是苏国国君,又是有苏一族的族长。 未几,得到禀告的彭堰、蔡旷二人,就带着禁军的将领,浩浩荡荡向苏照迎来。 “末将见过君上。”彭堰,蔡旷当先而拜,身后几个禁军将领也是齐齐见礼。 苏照翻身下马,做足了谦恭之态,伸手相托,道:“诸位将军免礼。” 而后,彭堰就是出言介绍一旁的几位将领。 两位禁军副统制,耿济、常典,以及十余位中级禁军军校和记室佐吏,最后是负责训练殿前司新募之兵的淳于朔,这是一个气度沉稳的老将军。 苏照一一见过,上前叙话,他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每一人都是攀谈几句,提及对方戎马生涯之中得意一笔,完全是小嘴抹了蜜一样。 因为苏照气质冷峻,声如金石,不显谄谀之色,夸赞恰到好处,不少军将都是感佩,眼前少年威严深沉,有人君气度。 等到了淳于朔时,苏照目光愈见真诚,感慨道:“先君在时,就时常提起将军,说您通将略、善练兵,而今一见,先君之言,尤不能概将军之才十一。” 前世,彭蔡二将在给他一条生路的同时,就是观望不前,只有这位淳于老将军,则是直接不信他失德,反而斥骂袁彬操弄权术,在袁彬追杀于他时,挡下了袁彬。 想来这位老将在晋国,已见惯了宫廷政变,权谋诡诈。 “君上此言当真?”老将手捻颌下胡须,微笑道。 苏照愣了一下,指向远处殿前司的翊卫,说道:“虽是新募之兵,军势却雄壮严整,已见猎猎杀气,如此有目共睹之事,孤岂会以言相戏?” 事实上,苏照真不是无脑乱夸,淳于朔侍奉苏国三代君主,最擅练兵。 其人早年曾为北方晋国骁将,晋国曲沃小宗和翼都宗室相残,来来回回,杀伐有百年之久,淳于朔终究看不惯,于是携家眷来到苏国,当然因是晋国逃将,不敢委之以征伐事,却用其练兵之才。 “若觉得老朽足用,君上可遣老夫为将,征讨贼寇,而不是派贾翼那志大才疏之辈,以害军士性命。”淳于朔拱手说道。 见苏照“迟疑”,就朗声道:“老夫这把年纪,尚开六石之弓,一餐食半只鹿,君上,可不要小视老夫。” 这时,呱呱之声从众人头顶响起,头顶云霄之上,分明是飞过一行大雁。 第十五章 此将有宗师之资 老将淳于朔,微微皱眉,自背后取下一弓,看也不看,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 就听得刺耳的尖啸响起,那是真元灌注箭矢之上,所带来的高速震荡,“扑簌簌”,远处两只大雁落下溪涧之中。 未等军士将那两只雁捡拾回来,苏照神识扫过,就是一惊, 分明一箭双雁,皆自左眼而入,至右眼而出。 见苏照面现异色,一旁的彭堰苦笑一声,道:“君上有所不知,末将和犬子的射术,就是老将军所授。” 苏照目光失神片刻,看着淳于朔的目光,微微有些震惊,暗道:“这是老黄忠啊,额,不过黄忠用刀,他用的是枪。” 方才那一箭,的确有惊艳到苏照。 这位老将军同样是先天之境的武者,但箭法迅疾若雷霆,箭矢破空穿行,如流星陨落,当然,这些并不重要,而是他刚刚感受到了……武道意志! 虽然还是雏形,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千锤百炼的坚韧和顽强。 “此将有宗师之资!” 苏照目带震惊,心头满是欣喜,但片刻之后,瞥见淳于朔斑白的两鬓,就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淳于朔此刻已经年近六十,虽然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但实际气血衰败,纵然意志坚韧,一生也难以突破宗师了。 “不对,若那赤髓宝树,给予这老将军一株使用,那……”苏照忽然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而烁,令在场之人为之心折,不敢直视。 就在淳于朔期待目光之中,苏照微微颔首,微笑道:“那孤就成全老将军之志。” 按他的估计,他盈血、换髓,一根赤髓宝树都用不完,还有两根,其中一根就可给予淳于朔,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可能会有疑虑,若其进入宗师之境,会不会又是一个袁彬,跋扈欺主? 这个自是在苏照心底深处思量过的。 一来,淳于朔为他有苏一氏练兵多年,在普通军士之中威望颇高,而且此人性情忠贞,如果加上前世,可谓是饱经三代苏国君侯考验。 二来,苏照也不是此时就给予赤髓宝树,起码要有个由头,人主最忌赏罚不公。 最关键的是,起码要等他渡过筑基三关,武道进入后天之境。 随着,仙鼎日夜不停的气运冲刷,此刻苏照已然开辟气海,开始着手凝练法力。 淳于朔哈哈大笑道:“多谢君上。” 自这位老将军弃晋投苏以来,虽受历代苏国国君倚重,但很少令其带兵征战,而是托这位老将军练兵。 可以说如今苏**兵之利,能在郑国独霸中原的背景下,还能自守一方,得自这位老将军的霸主之国——晋国的练兵之法,俨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众人簇拥着苏照,鱼贯而入军帐之内,而后苏照又巡视了一番新募集的翊卫,不知不觉,已至午时,随军士用罢饭菜,这才离开山林。 中元殿 苏国上代国君灵柩已停了不少时日,随着消息传将出去,这些时日,已有一些临近诸国的使者,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温邑吊丧。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下葬实际已是刻不容缓之事。 虽然从冰室之中取了不少冰块儿维持遗体不腐,又加了一些香料,但随着温度升高,也支持不了太久。 而此刻,中元殿内苏国公卿济济一堂,正是为了商议出殡一事。 “天气越发炎热,先君侯委实不宜停灵太久,至于接待诸国使者吊丧,可设一灵堂,以供缅思祭拜。”敬弘道嗅觉原就灵敏异于常人,闻着中元殿之中淡淡的异味,皱眉道。 一旁的宗伯苏茂,也是附和说道:“事急从权,老臣以为敬公所言在理。” 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同样齐齐出言附和。 唯有司寇陈韶,面色如铁,一言不发,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另有隐情。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有赖诸卿了。” 就在这时,自始自终沉默的袁彬,拱手道:“君上,老臣背上旧疾复发,不能视事,还请辞去大司马之职,以免耽误国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公卿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袁彬,司寇陈韶眸光微动,想要出言,但见苏照目光深沉,凝眉不语,就是停了下来。 思及眼前少年前日的连番手段,许是不需自己提醒才是。 苏照语带关切,柔和声音之中隐带着几分“质朴”,无一丝一毫的油腻之感,问道:“大司马,可曾请郎中诊治?” 袁彬愣了下,分明是被苏照浑然天成的演技秀到,顿了下,方涩声道:“郎中束手无策,也是老毛病了。” “宫中尚有太医,宝药,稍后可至袁卿家中,好生诊治一番。”苏照说道。 袁彬道:“君上,某家旧疾复发,已不能……” 苏照闻言,微微色变,颤声道:“而今国势飘摇,军国大事,一日都离袁卿不得,袁卿怎忍心弃孤而去?” 不等袁彬出言,苏照轻声说道:“若是袁卿觉得公事繁重,可将军务带回府中处理。” 袁彬闻言,心下稍安,脸上做出一副“挣扎”之色,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承蒙君上信重,老臣纵是拖着病体,也要君上尽心竭力,又何忍见弃。” 苏照出言宽慰道:“袁卿言重了,接下来几天,袁卿安心养好身子,军务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司寇陈韶这时,忽而出言,打断了这幅君臣相得的画面,沉着一张铁青的脸,沉声道:“君上,臣昨日收到砀郡驿传公文,燕山贼盗攻破萧山县城,杀死萧山县令连阳荣,县尉邝瓒望风遁逃。” 苏照这次是真的色变,勃然大怒道:“贼寇猖獗如斯?竟然攻破县邑,涂炭生灵,还有邝瓒,身为萧山县尉,肩负守土之责,竟然弃城而逃,可恨、可杀!” 苏照此刻已是出离愤怒,随着这几日气运冲刷,气海已然开辟完毕,愈发深沉的气势无形散开,整个中元殿,温度仿若都降低了一些。 竟有几分君王一怒,噤若寒蝉的味道。 司徒孟季常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气势所摄,忽然低声说道:“若老夫没有记错,这邝瓒是袁司马极力举荐,袁司马当初和陈司寇当时还为此争辩……” 说到此处,见袁彬脸色难看,孟季常也反应过来,低头讷讷不言。 陈韶冷声道:“去岁之初,本官以其性贪鄙、好饮酒,或误大事,不足称县尉之才,而今才不过一年,言犹在耳!” “竖子怯懦畏战,可恨!”袁彬面色难看,怒气上涌,同样是羞怒交加。 有一说一,袁彬身为先天武者,虽然性情桀骜不驯,暴虐跋扈,但还是有着几分悍勇之气,如果是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弃城而逃的事情。 苏照看向袁彬,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袁卿,孤派了贾翼,为何三天过去,还迟迟没有出征!” 原本有多么温煦如春风,此刻就有如凛冬霜雪。 袁彬此刻,竟觉得心底生出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畏惧,道:“贾翼……说粮草未筹备齐全,臣回去就催其迅速出发。” 苏照冷声道:“不必了,贾翼既然畏死不前,孤另委他人就是,传淳于将军。” 第十六章 换将再削权柄 没有多久,老将淳于朔从殿外大步而来,其人双鬓斑白,但步伐矫健,行走如风,浑然不见丝毫苍老之态。 “末将见过君上。”淳于朔双手抱拳,声似洪钟,在空旷的中元殿中,昂扬激越,隐有猎猎杀伐之气。 袁彬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淳于朔,目光可见厌恶,心头泛起嘀咕:“某家当是谁,原是这头老鼍,老而不死是为贼!” 想起以往这老将不给自己面子,袁彬目光愈发不善。 苏照道:“淳于将军昨日在孤面前主动请缨,愿领兵清剿燕山贼盗,孤不忍拂去老将军如此赤胆忠心,而今贾翼畏贼寇如虎,逡巡不前,唯期老将军出马,剿灭贼盗。” “老朽定不负君侯期望。”淳于朔大声说道。 这时,袁彬冷笑道:“老将军已年逾六十,不在家含饴弄孙,沙场争锋,不知还有几分武勇?” “想来比在朝中尸位素餐,一味任用些酒囊饭袋的袁司马,还是要强上一分的。”淳于朔反唇相讥道。 “皓首老贼!”袁彬闻言,勃然大怒道。 “跋扈匹夫!”淳于朔不甘示弱,回骂道。 苏照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 倒是敬弘道,沉声说道:“君前互相谩骂,成何体统!” 袁彬冷哼一声,拱手道:“淳于朔年迈体弱,委实不堪用,还请君上另择骁将。” 苏照皱眉道:“袁卿,淳于将军虽年迈,但也是能开六石强弓的先天武者,前日,我就见淳于将军大发神威,不见丝毫老迈之态,孤尝闻,有志不在年高,贾翼正值青壮之年,可畏敌如虎,孤难道要选这样的骁将吗?” 贾翼又被抛出来鞭尸,袁彬就是一时语塞。 而经过苏照的评价,相信今日传扬出去,贾翼的军旅生命,某种程度上,已经宣告终结。 苏照见袁彬不再出言辩白,沉声道:“传令,以淳于将军为招讨使,统率一部禁军,另从云台大营中调拨一千五百军兵,合砀郡、鄢陵郡,长水郡三郡之兵,进剿贼寇。” 袁彬听从云台大营调走一千五百军兵,就是皱了皱眉,云台大营兵力加起来才三千五百,这一下子,就是抽掉了三分之一还多,他手下能控制的兵力,顿时大为缩水。 心下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出言道:“君上,不过疥癣之疾,千余兵马就已平治,何必劳动大军远征。” “袁司马,就是你口中的疥癣之疾,聚众千余,杀死一县之尊,占据县城,数万百姓在贼寇手下嚎哭,若不以雷霆之势剿灭,难道要等他们裹挟百姓,打破郡城吗?”司寇陈韶疾言厉色,目光咄咄地看着袁彬:“司马,若局势继续糜烂,再为吊丧的郑国使者所察,大军压境,袁司马是要再打一场柏阳之战吗!” 柏阳就在温邑南一百五十里,可以说是紧抵苏国温邑的咽喉。 十年之前,郑国趁着苏国前夫人病逝,楚国内乱,无暇北顾之时,先灭许国,后降陈国,打算一举灭亡苏国,一统豫州。 前期郑国连战连捷,势如破竹一样,连下苏国四十座城池,进抵柏阳,苏国几有灭国之危。 当时,身为陈国公卿氏族的陈韶,觉得在郑氏傀儡下的陈国朝廷上,倍感屈辱,遂携阖族北上,在危亡之时投奔苏国。 听陈韶提及十年之前的那场国战,饶是跋扈如袁彬,也不由愣怔原地。 盖因其中惨烈,他至今都不愿回忆,柏阳城外尸首盈野,柏溪为鲜血染红,旬月不散,经此一战,柏阳城十室九空。 当年那一战,以及随后的收复城池,也彻底奠定了袁彬的苏国上卿之路。 “袁司马,郑国使者可已在温邑多日了,其人派随从四下搜集我国民情,郑国鲸吞诸国,独霸中原之意,丝毫不减。” 事实上,正如陈韶所言,三年前,郑国就已彻底撕破伪装,将陈国的土地囊括进疆域,并设郡置县,当然为了防止天下物议沸然,还给陈国留了五十里之地,用来祭祀宗庙,所以现在陈国在姬周帝室那里,理论上是没有亡国的。 这个也是眼下各国的基本操作了,上溯千年,基本都是同宗,大多数还是讲究吃相,能不断其宗庙祭祀,就不断其宗庙祭祀。 听陈韶提及郑国使者,袁彬面带怒气,冷声道:“这些郑国狗贼,亡我苏国之心不死,某家早晚有一天要杀光他们!” 当年,袁彬也有不少袍泽,在柏阳一战中丧命,此刻愤恨不是作假。 苏照这时正暗暗为司寇陈韶之言鼓掌喝彩,见袁彬如此作态,目光微动,心头也不由感慨:“人性果是复杂多变,袁彬如今再是权势熏心,可当年也曾为苏国流过血,这对敌国愤恨,袍泽之情是真……但骄横跋扈,专权欺上也是真,于我而言,这就是罪大恶极!” 他不会矫情到改换念头给予宽宥,这种“惺惺相惜”,或许等铲除此獠之后,坟茔前洒上一杯酒,说上一句可惜了,就已足够。 额,我大清康猪皮的第三杯酒?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深深,心头暗暗警惕,眼下袁彬还未除,他就想这些善后事宜,委实有些惹人发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我不想苏国动乱,就需步步为营,眼下只是削弱了袁彬部分力量,其人仍有铤而走险的可能。” 这边,见袁彬不再有异议,苏照就是看向淳于朔,郑重道:“淳于老将军,孤就在温邑静等捷音了。” 淳于朔也正色了许多,抱拳道:“末将必竭尽全力,尽快平叛。” 苏照目送淳于朔离去,又是看向敬弘道,说道:“老师,先君需要尽快安葬,可定好时间。” 之前,他和敬弘道商议的是,在下月初六,但天气愈发炎热,只得提前安葬。 敬弘道睁开微微耷拉的眼皮,开口说道:“老臣进宫之前,太卜所言,后天当是佳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后天出殡。” 说来停灵也有数日,改吊丧的使者已经吊丧过了,再远一些晋楚、吴越等国,路途迢迢,等来到温邑,都在一两个月之后了,这肯定不能等他们到来才下葬。 入夜时分,甘露殿中,苏照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双眸紧闭,此刻刚刚开辟的气海之中,苏照以神识洞微内视,可见法力种子萌芽、生长,缠绕,渐渐形成一枚符文。 而后,天门之内自虚空涌进无数气运,灵台之中升龙鼎毫光大放,将无数气运徇着某种道韵运转,注入气海,转化成法力符箓,而随着气运的转化,那仙鼎上的锈迹似乎也褪去一些,现出玄妙的纹路。 苏照神识内视,想要看清,就觉烦厌欲呕,连忙收回。 忽而夏风吹动竹帘,宫灯烛火,明灭几下,暗夜之中,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犹如一点星火,沧桑眼神深处还藏着一抹回忆。 “通法之境……竟这样快?”苏照心头震惊之余,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疑惧。 自获得升龙鼎之后,人道气运经仙鼎转化成一种本源,根本不需他如何运转,徇着一种超越苏照前世仙道认知的玄妙轨迹,带动着他的修为一日千里。 是真正的一日千里,起初还不觉,因为还在筑基三关,毕竟是小打小闹,而且苏照还是二世重修,就不觉如何,但此刻苏照猛然发现,这进境实在可怕。 “当然,我前世连仙道门槛都没入……也谈不上仙道认知,我一直好奇,前世道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好好修自己的仙,非要在后来掺合进这些人间王朝逐鹿争鼎,而今看来,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种修为提升速度,简直令人上瘾!”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既是欢喜,又是惊异。 苏照现在还不知道,此界本源被大能封印,仙鼎的转化、汲取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比之后来几大仙朝帝君都要超过。 第十七章 操之过急 城西·段宅 阵阵铜环碰撞精铁的清脆声音响起,一条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密雨不透一般,广宁寺的头陀孟奎,练罢早客,就已操练起武艺。 纵然他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但该念的经文《往生经》还是需要每日诵读的。 天元神洲,佛门偏安西南一隅,因为功法特殊,镇压上古巫咒诅神,勉强在道门三教九宗的煌煌大势下弘法传道。 忽然声音骤停,孟奎收功而起,接过一旁僧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光头和脸上的汗水,感慨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师兄,”那僧人低声道:“我发现最近几天,有人在监视我们。” 孟奎怔了下,凶恶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而后道:“是哪一方的势力?” 暗道,莫非是道门九宗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动向,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这几日,他深居简出,就是为防着被同道之人觑破真实来意,尤其是道门九宗的弟子。 “我昨天试探了一下,应是苏国官府的人。”那僧人低声说道。 孟奎眸光闪烁,喃喃道:“官府的人?”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转而就是想到原委,莫非前日那宫女胭脂事发,泄了他行踪? 心头暗叹,这世俗因果,王朝气运,牵连甚广,果然是非道门三真教,不能涉及。 想起胭脂,孟奎吊稍眉之下的三角眼,寒芒闪烁,思忖道:“若那胭脂所言为真,纵然这因果深重,这赤髓宝树,洒家也是势在必得。” 这几日,他为了筹备进入秘境的事宜,已有些食不甘味,总觉得心惊肉跳,凶险莫测。 但其中机缘又是诱人至极。 孟奎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修外道金刚之术,讲究由外入内,法武双修,秘境那位上古佛门罗汉的传承,正合他的道途。 其实,此事,还要从愣枷阁的一卷经书说起,经书其实是广宁寺圆寂高僧的笔记,只言片语之中提及有位佛门上古罗汉,名为金驼僧,曾为上古神女侍从,陨落于天元中境莽莽之地…… 孟奎于是不动声色查访一载有余,恰逢昙月庵的华妃音在人间游历,似乎也在寻找上古神女的传承,二人遂联手查访,终于锁定了苏国温邑。 “你们今晚撤出此地,转移去城外的红石洞。”孟奎给那僧人吩咐道 狡兔三窟,佛门在温邑的据点在城内,但城外还有一座可供落脚的岩洞。 那僧人面色凝重地应了一下,问道:“那师兄呢。” 孟奎道:“既然已经暴露了,洒家不如夜入宫禁,将那件东西带出来。” 那僧人面色微变,说道:“师兄,宫禁有先天高手坐镇,恐怕……” 孟奎此刻显然没有进入舍利子之境,修为只是涅盘巅峰,也就是道修元罡之境,武修先天之境的层次,进入把守严密的苏国宫禁,也不敢说全身而退。 孟奎道:“无需担心,洒家自有分寸。” 他为求大机缘,增加一些胜算,冒险也是值得,况且比起在南疆的其他杀生僧为了提升修为,要和南蛮拼杀,这点儿危险实在不算什么。 那僧人见此,也不再劝,转身忙碌去了。 温邑·沁竹轩 这是温邑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此刻已经开业,而今座无虚席,多少恢复了一些喧闹。 之前苏照听从了敬弘道的谏言,于是命有司张贴公文,允许苏国国内百业,除却青楼赌坊之外,都可以正常营业。 茶馆二楼,一间包厢之内,外有竹帘层层遮挡,内里檀香馥郁。 内里有着几个着素服的尼姑正在品茶,中间端坐的美艳女尼,一手把玩着佛珠,一手支撑着木案托着半边香腮,凝神倾听着下方的故事,饶有兴致的模样。 只是微微前倾的身躯,将曲线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裂衣欲出。 一旁四个中年女尼,面无表情,不时低头品着茶水,对于华妃音这幅“六根不净”的样子,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方那说书人身穿长袍,端坐案后,手拿折扇,一拍惊堂木,操着沙哑的嗓子,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雷烟火炮……却说,周武帝率军征讨南苗之国,那南苗国主,贪婪残暴,制虐五刑,列位客官,你道是哪五刑?” 台下原本嗑瓜子、喝茶的听客,就有人起哄。 “苗人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陈卿,苗人之残虐,和法家严刑峻法,有何区别?” 此刻,离华妃音所在包间不过一墙之隔,一方几案之后,苏照在彭纪、蔡安二将的翊卫下,一身青衫打扮,和同样一身便装的司寇陈韶,品着香茗,听着外间的说书声,抬头看向一旁的陈韶,问道。 就在昨夜,筑基三关的气海终于开辟完毕,苏照凝练了法力,静极思动,也就趁势出来透透气,顺便体察民情,于是就派人通知了陈韶。 说来,他重生以来,就没有出过宫禁。 陈韶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皱眉道:“君上,而今温邑城中鱼龙混杂,您实在不宜出宫。” “有陈卿掌治安揖盗,孤在温邑,高枕无忧。”苏照微微一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当然没有说,他此刻已经渡过筑基三关,凝练了法力符箓,已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说来,这法力符箓也是大为迥异于他在太渊门所修的《太渊金匮精要》,太渊门的仙法,以玄水生金,生生不息之意。 但升龙鼎传来的功法,唤做《太元仙经》,终于让他不用被动等着仙鼎转化气运也能主动修炼,但是汲取天地灵气,效率明显远远比不上仙鼎的气运转化。 陈韶一时间有些感动,但面上还是那副肃然的模样,道:“不宜盘桓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灿如繁星的眸子,直视陈韶,问道:“陈卿,还未回答孤的问题。” 陈韶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苗民滥施刑罚,使民惧畏而从之,但于亲贵则喜则淫赏,如此赏罚不均,则国内怨气滋生,法家虽严刑峻法,但法布于众,使民知其可为与不可为,有所避就,况平之如水,民既畏且敬,无不膺服。” 苏照点了点头,道:“周武以明德慎罚,在陈卿看来,是治国良策吗?” 陈韶摇了摇头,说道:“法无一定之制,当时经三代之治,周武顺势定礼乐之道,序人伦之教,而今天下人心已呈崩坏之势,君上承位以来,内抑权臣,想来是欲行霸道之事,故臣以为,周武之道不足法。” “不想,还是被陈卿看出来了。”苏照语气复杂道,不过想了想,也是明悟,怪不得前日种种,这位法家门徒,都像是捧哏一样,屡屡给予配合。 继而,也是心头警惕,是不是自己最近这些手段,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十八章 国士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疑虑,还是回应苏照的话语,陈韶这厢又道:“先君侯猝然而去,未及为君上布置,当时诸臣疑忌,更有内外勾连,鬼蜮伎俩谋害君上,可谓鱼游沸鼎,间不容发,君侯待时而行雷霆一击,已有霸主之风。” 实际,这段时间苏照的表现,陈韶都看在眼里,苏国前任国君猝然而逝,甚至没有交代后事,少年国君能在此不利情境下,在短短几天,就清除宫内隐忧,这番雷霆手段,足以让陈韶刮目相看。 当然,纵然苏照平庸一些,其人受苏照之父的厚遇,也会拥立苏照,事实上陈韶这位法家门徒,前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苏照后来“失德”,这位法家门徒和苏国公卿是亲眼所见…… 之前,敬弘道的“懿”,已是相当准确地概括了苏照之父的一生。 仁厚、宽宏,有君子之德,但治国才能实际只有中人之资。 苏照闻言,道:“而今虽无累卵之危,但常有祸乱藏于内,陈卿当有一言教我。” 的确是累卵之危已去,如果是几天前,他禁宫须臾都不敢离。 陈韶道:“君上对弭乱之法,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如无意外,当徐徐削之。”苏照轻轻说出四个字,道:“孤心头疑虑,唯恐动荡,不知此法可取否?” 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剥洋葱,切香肠,剥切到一定程度,袁彬必反,那时他自可处置。 当然,前期他还是会麻痹其人。 陈韶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君上师出有名,挟堂皇霸道之势,行雷霆一击,无人敢乱。” 见苏照疑惑,陈韶道:“执兵作乱者,唯袁氏亲信耳……云台大营泰半军兵都是苏**士,唯上下军官,或为袁氏亲信,或为袁氏宗族。” 苏照明白了陈韶的意思,就是真正可能作乱的唯有袁彬的宗族、亲信。 “北境三郡郡尉呢?”苏照问道。 “淳于老将军老当益壮,此去当可建功,顺势而为,三郡郡尉可制。”陈韶似乎担心苏照不信,说道:“燕山之盗悍勇之气虽足,但用兵无章法,势不长久。” 苏照心下稍定同时,也是暗叹,果然是被这位法家门徒看出了端倪。 淳于朔出征之前,他就已面授机宜,让其抽空将三郡郡尉手下兵将整合、打乱,以禁军兵将接管统御。 苏国泰半精兵都是出自淳于朔训练,其人德威隆着,深得军心,有其出马,当能防患未然。 二人不再深谈此事,下方说书之声恰是提到,周武南逐蛮夷,北伏戎狄,威加海内,万方臣服。 苏照问道:“我欲成就晋楚秦齐那样的霸业,陈卿,可有一言教我?” 此方世界,仙魔纵横,可谓疆域广袤,人文荟萃,单一个苏国所在的豫州,疆域就已远迈苏照前世地球华夏,可如今的国际格局隐隐有着春秋列国的影子。 天元神洲,九州列国,大大小小,有着近百之多,经千年以来,互相兼并,最终形成了这么几个大国,秦齐楚晋郑,这就是天元神洲的表世界五常。 至于里世界五常,燕,吴,越,宋,鲁,同样不时刷一下存在感。 尤其豫州之地,郑国独霸,宋国则不时挑战着郑国的霸权,卫陈蔡许这些国家,包括苏国,在夹缝中生存,时不时玩着存亡绝续的苦情戏码。 而且,大国王室背后和道门九宗关系千丝万缕。 “君上,而今郑国独霸豫州,唯宋国堪堪与之争锋,苏国国弱地狭,想要争胜并不容易。”陈韶眉头紧皱,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照闻言并不失望,事实上,他结合着前世,掌握的信息还比陈韶多一些,豫州这几个国家,最终成功建仙朝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反而,最后几大仙朝把豫州当成了争霸之地,打得满目疮痍,山河陆沉。 几大仙朝势力在豫州犬牙交错,广袤无际,相对平旷的豫州,俨然成了仙凡争锋的战场,仙人法术纵横,凡人铁骑驰骋,相互攻伐。 道兵,偃傀,妖兽,雷鼓战车,甚至凡人先天武者都可以操控的仙舟晶炮,那一发发绚烂的光芒,照耀天际,让远远看到的苏照都为之震撼莫名。 “可惜,我前世死的太早,没看到是谁统一了天元神洲,到底是那位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还是大雍雄才大略的赢子弋,抑或是那位算无遗策的布衣帝君?”苏照想起前世那些风姿盖压当代的仙朝帝君,神思一时间有些悠远。 “所以,此世,我要抢占先机。”苏照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此刻那几位还在潜伏之时,没有起势,他如今为七郡之主,可以说已经抢占了部分先手。 这时,陈韶却凝眉苦思,最终忽然想起什么,凝声道:“臣之才不足以帮助君上回答这个问题,但臣知道二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能,若得二人相助筹画,君上可遂凌云之志。”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惊喜交加道:“何人?” 经天纬地之才,那就是国士,前世那几大仙朝就有国士,他当初在酒肆,借酒浇愁,醉眼迷离之时,耳畔也曾挂过一言半语。 只是苏照此刻努力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够想起这些人物,他就可提前挥起锄头。 陈韶面上现出缅怀之色,正要开口出言。 忽然下方起了一阵变故。 “瞿安平,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披风闪过,如山花烂漫,绚烂如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持短枪,向着讲书一旁敲着大鼓的一个驼背老者抛去。 那驼背老者面色大变,口中惊叫一声,身形如电光一样,幻影明灭几下,就是向二楼闪去,所过之处,撞动布置摆设,一阵人仰马翻。 顿时,沁竹轩下方就是一阵大乱。 苏照神识扫过,却是发现,那驼背老者分明是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道人,其人施展遁法向高空迅速遁去之时,掌中不停,连连抛出张开赤色羽翼的火符,那火符被灌入法力,迎风见涨,扑棱棱声大作,嘎嘎几下,火焰翻飞,一群浑身浴火的火鸦尖啸着,向喧闹的四方人群飞去,顿时一片惨叫之声自下方响起。 分明是逃命之人在打着制造混乱的主意。 第十九章 卫湘歌 苏照见到此处,眉头不由微皱,脱口而出道:“仙道中人?” 说实话,这还是他再次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仙道斗法之景。 但这疑惑之言无人回应,却听到“蹭蹭”的刀剑出鞘之声,彭纪和蔡安以及随行的翊卫,齐齐抽出腰间兵刃,神情戒备地护住了苏照四周,如临大敌。 而这时,那红色披风的少女,却不管不顾,娇哼一声,那离体的短戟,回到身侧,盘旋飞舞,腰间一根赤色鞭子法器却不知何时已经抽出。 少女手腕抖动,破空尖啸声中,炎火流溢四散,一条炎蛇摇头摆尾,以迅如雷霆之势,向那逃走的中年道人后背打去。 “哪里逃!” 那名叫瞿安平的中年道人,身形如电,御风而遁,但仍是速度不及,咔嚓一声,肩膀就是吃中一下,筋骨断裂,口中发出闷哼,但脚下不停,仍是向二楼逃命而去。 而此刻,正在二楼包厢听书的华妃音,凝了凝眉,樱唇轻启,莺啼婉转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这二人好不晓事,于凡尘之中斗法,也不怕恶了人道气运。” 纤细而白皙的素手轻扬,手中茶盏已然朝前方抛洒而去,伴随着茶叶的清水,向下方正受祝融之厄的看客洒去。 茶水滴滴,化作甘霖,融合着精纯而柔和的佛力,将火符激荡的部分炎火扑灭,原本已受灼烫之伤的看客,也是迅速恢复过来。 “阿弥陀佛。”其他四位尼姑见此,齐齐宣了一声佛号,也是同样出手回护遭炎火池鱼之殃的百姓。 而就在这时,就听得撞破木栏的声音连连响起,分明是那名为瞿安平的中年道人,一路冲破了几间茶室,制造混乱,而后面的少女,掌中炎鞭随行追击,一路荡起火焰簇簇。 “君上,还请速速离开此地。”彭纪面色凝重,对着苏照急声道。 陈韶也是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君上,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彭纪和蔡安,沉声道:“你们快护送着陈卿离开此地。” 陈韶急声道:“君上,我们可以一起走。” 苏照道:“我有自保之力,不要废话了,快!” 这时,那中年道人沿途制造混乱,一路闯破无数茶室,一时之间沁竹轩狼奔豕突,人仰马翻,恐惧尖叫声伴随逃命之人踩踏发出的痛哼声,陶瓷玉器倒地的破碎声,齐齐大作。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陈卿架走!”苏照见一众侍卫愣在原地,就是厉声道。 慌乱之中,彭纪和蔡安飞快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彭纪一咬牙,拉着陈韶,带着十余侍卫出了茶室,自回廊下了楼梯。 苏照看着正一前一后,斗法追杀的二人,眸光闪烁,思忖道:“前世,我为苏国国君时,隐隐听司寇陈韶禀告过这件事,听说两位仙家弟子在沁竹轩大打出手,伤了不少平民,据说最后赔了一些仙丹了事……后来,又听说是某位仙宗真传弟子,为了追索一件门内叛逃弟子盗去的仙道之宝。” 因为这件事情,据说牵涉到女帝手下一位女将军,当初就在酒肆广为流传,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结合当时流传的说法,事件发生在前苏国温邑,那时醉眼惺忪的苏照,不自觉留了意。 “到底是什么宝物?竟然还引起了仙鼎的呼应。”苏照眸光深深,他立此危墙之下,并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天门紫府中的升龙鼎刚刚发出了颤鸣。 这是此鼎第二次发出嗡鸣,而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正来自于在半空中被红色披风少女密如暴雨的炎鞭追杀的中年道人! “还有这女子,如我没有猜错,莫非就是女帝手下的女将,卫湘歌?” 苏照打量着一袭红色披风,足踏梅花靴的少女,少女身量高挑,两条长腿浑圆笔直,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肌肤白皙如玉,鼻梁高挺,宛若刀裁的剑眉,英气十足,眉心靠右,有着一颗朱砂痣。 “卫湘歌,我没有见过,但听说此女是卫国公卿之后,卫国发生动乱,此女家破人亡,逃离卫国,于是就遇到女帝,君臣二人风云际会,这女将自此修为节节而升,为女帝冲锋陷阵,武勇之名逐渐响彻天元神洲,因爱穿红色披风,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被人成为朱砂将军。” 说来,苏照记忆这么深刻,还是因为这女将相貌,打扮以及事迹,太过具有传奇色彩。 而苏照沉浸回忆之中时,那中年道人在卫湘歌的炎鞭追逐之下,左冲右突,不停制造混乱,身后一路咔嚓咔嚓之声不停,木屑和火焰齐飞。 甚至,苏照又隐隐听得几声高宣佛号声,显然波及到了华妃音所在的茶室。 就听到半空之中,传来那中年道人瞿安平的怒吼声音,“这是你逼我的!” 袖口鼓动风声,中年道人双手祭起一物,灌入全身法力,顿时赤红流火伴随锐芒闪烁,如繁星一般,向卫湘歌飞去,当然攻击范围也在向四方蔓延。 不仅是卫湘歌面色微变,就是苏照也是面色微变,目光惊异不定。 “这已有金丹真人雷火之威!” 他虽然前世在仙道没有什么成就,属于连金丹都没有凝结,为天元神洲一干仙道天骄提供“震惊值”的路人甲,但怎么说也是在太渊门认真学过道法的。 也见到门中金丹长老施展过道法,眼力还是有。 “区区元罡之境,竟能稍借灵宝施展出堪比金丹真人的道法,看来这宝贝果然有些名堂,怪不得仙鼎给予回应。”苏照目光深深,这想法就是在心头一闪而逝。 “那卫湘歌,危险了。”苏照此刻远远看着二人斗法,目光明晦不定,心头琢磨着自己出手的时机,掌中不知何时已拿出两枚符箓,准备相机而动。 如果在前世,他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此世,仙鼎都给予呼应了,再迟疑装死,这是想重蹈前世覆辙? 更不要说,他为苏国国君,下方正在痛伤哀嚎的,都是他的子民。 而这时,混乱和喧哗声愈发强烈,却是前面几个茶室的人,哭爹喊娘,撞翻一路屏风、摆设,恐慌显然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波及过来。 “阿弥陀佛,妃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这里。”这时,门外忽然站了四个中年尼姑,簇拥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尼,正好经过,随着人群推搡,就进入了苏照这间茶室。 一旁侍卫的蔡安,不由神情警惕,看着对面的几个尼姑,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佛门中人?”苏照好整以暇看着对面几个尼姑,打量了一下,四个老尼围着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尼,搜罗了一下记忆,发现完全不认识。 也是,对于佛门之人,和他对魔门六道的认知一样,只是像听传奇故事那样听过几个名字,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知道天元神洲佛门三寺一庵,最后还搞了佛国出来。 第二十章 此女不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似乎察觉到警惕打量的目光,华妃音回头看向二人,一双柔媚的目光先是掠过持刀警戒的蔡安,知其不是主事之人,一双美眸将目光落在品着香茗的少年。 首先迎上的就是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那眸子幽遂、沉静,眼神既有着千锤百炼的坚毅,宇宙星河的浩瀚,令人见之难忘,华妃音神色微顿。 “师太……”苏照同样顿了下,倒不是被女色所迷,而是为这声音酥媚婉转给惊讶。 如果说苏照的姐姐苏子妗的声音是飞泉流玉,清越之中带着几许柔婉凄楚,一如潇湘之水,那么华妃音的声音,就是酥媚千转,莺啼百回,如泣如诉。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让人想到秀榻。 更不必说,纵然不施粉黛,那白腻如玉的脸颊,光彩夺目的美艳,以及裂衣欲出的玲珑身形,但偏偏眉眼之间的端庄、悲悯,却时刻提示这是一位宝相庄严,不可亵渎的女尼。 苏照眸光不由愈发幽深,压下火气,心头评价四个字,“此女,不祥!” 可转念之间,就觉得自己委实荒谬可笑,将事之成败归于女子,前世自己向来是不赞同的。 华妃音见苏照眼眸深处一闪即逝的欲火,心底不由生出淡淡的失望。 她是知道她的声音之奇异的。 音如莺回,糯软娇媚,年及冲龄之时,乡人曾笑言若姬周帝室以音选妃,她长大之后当为倾世皇妃,等到稍大一些,被昙月庵静笃师太收为弟子,十六岁持经诵读,于庵中说法,一城之内居民围观,聆听说法,然而,那些信徒却一个个无心佛法,丑态百出…… 初始,她还以为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少年。 盖因,眼睛是心灵之窗,她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眼睛,有三真教道子的太上无情,淡漠苍生,有佛门高僧的枯寂死灰,有魔道巨擘毫不掩饰**的恣睢,更见过那一双双或贪婪、或压抑、或淫邪,额,或……欣赏没有杂质的目光。 但却不曾见过方才那样的眼神,那淡漠却不是淡漠,好奇并不是好奇,只有一如既往的幽邃、沉静,正如一望无际的星河。 竟近于道。 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却又做不得假,原来,这人原来也是一个囿于皮囊的俗人呢。 方才,许是错觉吧。 华妃音只觉得心境稍稍提高,原本囿于舍利子门槛,停滞许久的境界,隐隐有所提升。 “师太,不像出家人。”就在这时,苏照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冷峻面容之上,目光沉静、幽邃。 一句话,让华妃音重新抬起头,看着苏照,那双星眸熠熠闪烁,那竟近于道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而听到苏照的话语,华妃音愣了下,显然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不像出家人,那像什么?” “惑国妖妃!”苏照抿了一口香茗,轻声道。 华妃音闻言,美眸现出一抹似嗔似怒的表情,酥糯道:“公子,不要胡言。” 这当然,不是这位一心礼佛的美艳女尼愿意如此,而是声音原就酥软娇媚,莺转千回,此刻娇嗔薄怒,竟有啼唤如丝,穿针入骨之感。 苏照眸中现出一抹异色,顿了下,放下茶盏,道:“师太身为佛门大德弟子,外间贼道行凶,难道不该慈悲为怀,除魔卫道吗?” “公子似也是仙道中人,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出手?”华妃音樱唇微启,美眸瞟了一眼苏照右手,在她看去,其人掌中分明就有几枚符箓暗扣。 苏照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正在和卫湘歌斗法的中年道人,一如繁星的眸子专注眺望,分明是寻找着出手机会。 他自是要出手的。 起码那件宝贝,他就要探究一番,为何仙鼎给予呼应。 此刻,面对瞿安平的暴走,卫湘歌玉容清冷如霜,但手腕陡转,一蓝色水纹宝石现出,碧波荡漾,水幕笼罩,顿时整个沁竹苑温度都凭空降低了几度。 “嗖!” 蓝色水纹的宝石,向那燃烧而起的火海镇压而去,肆意的火海顿时受到遏制,火舌舔舐之势戛然。 然而,就听到“咔嚓”一声,那蓝色水纹宝石,晶莹剔透的表面就是现出蛛网裂纹。 “就在此时!”苏照冷眸闪烁,手中符箓,灌入法力,玄剑之芒,飒杳一如流星,剑光繁盛,向中年道人立身之地打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华妃音忽而抿唇一笑,纤若葱管的手指,捏住佛珠手链,悄无声息,向那法力枯竭,正欲遁逃的中年道人双腿打去。 这么有趣的小公子,她纵是帮助他一把,又如何? 只是面对赤林宗的人,他也敢火中取栗,却是胆子不小。 瞿安平作出奋力一击之后,仍是向一旁疯狂遁逃,可纵然面临如此危局,手中仍然死死攥着一物,此刻因为没有催动法力,赤色辉芒顿时散尽,却是一根枪头。 那枪头锈迹斑斑,可其上赤芒仍不时闪烁。 就在这时,苏照洒出的寒冰剑符,被其催动法力,已经化作道道玄色剑光,向瞿安平周身罩定,清冽剑气穿过薄薄道衣,令瞿安平生出刺骨之寒。 这是太渊门的玄水剑符,苏照在凝结法力之后,第一时间就前往青天河,徇着记忆提取玄水精粹,刻画了这些符箓防身,这才是他敢白龙鱼服的底气。 “太渊门弟子?”华妃音显然也是认得,美眸闪烁,樱唇微抿,心头不由泛起疑惑。 太渊门也是玄门正道,不过和赤林宗一样,都属于二流仙宗,门中既无飞仙,也无洞虚大能坐镇,山门就在北境燕国和中山国以及晋国交集的太渊山中。 而今天元神洲,道门三教九宗,三真大教高高在上,如神只一般俯瞰人间,九大仙宗各据一方,此外还有不少二三流仙宗、魔宗各有术法,维持道统不堕。 三真大教这就不必多说,超级仙门,门内飞仙都不止一尊,三大掌教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华飞音听自家师父说,隐隐快要步入长生真仙之境。 九大仙宗同样不遑多让,至少有一尊飞仙坐镇,洞虚大能为长老,这都是一流仙门。 剩下的就多是归阳道人,神照坐镇的二流宗门了,说是二流,倒不如说是三流,无洞虚大能坐镇。 之所以如此断档,是因为,三教九宗逐渐呈现虹吸效应。 三教九宗这等称霸一方的仙门,已经把天下的修道好苗子给挑走了,二流宗门于是愈发青黄不接,这要等到三波灵气潮汐降世,仙道英杰勃发,才会彻底改善。 第二十一章 那你叫它一声 苏照此刻挥手打出掌中三道玄水剑符,电光闪烁之中,那中年道人瞿安平冷哼一声,显然元罡之境的道人,哪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足下运起法力,踏起天罡步,正欲向一旁闪避,同时掌中食中二指,也捏好了一枚火行符箓,法力灌入其中,目光满是狠辣。 但就在这时,忽觉双腿一疼,刺骨的疼痛令中年道人身形摇晃一下,手中火行符箓就是脱手。 电光火石之间,三道剑符激荡而起的玄水剑光,齐齐落在中年道人瞿安平身上,冰寒刺骨的剑锋斩碎灵光黯淡的道衣,瞿安平痛哼一声,浑身鲜血淋漓,扑通一声,栽落于地,牢牢被其控制的那枪头,就是如离弦之箭,凌空飞出。 苏照神识微动,捕捉其轨迹,探手如电,掌中白光闪烁,将法力化作一根细索,一把摄入掌中,正要端详,探索和仙鼎的关系,忽而那锈迹斑斑的枪头,刚一接触苏照的手掌,锈迹层层剥落,现出本体。 那是一根断裂的枪头,上刻铭文,锋芒依旧,断裂之口光滑如镜,毫无凝滞之感。 苏照面色微动,不知为何,凝望着这枪头,一股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双眼竟有些微热,心头不由一凛。 而此刻的卫湘歌才将身前蔓延的火焰扑灭,反掌之间,收起现出蛛网裂纹的蓝纹水石,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迈起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英秀之气密布的眉头皱起,对着不远处的苏照道:“哎,那是我的!” 苏照抬头看向卫湘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前世盛名着于天元神洲的女将。 少女一袭红色披风,扎着单马尾,妆容清素,两道英眉之下,美人痣清晰可见,内里穿着淡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根鞭子,此刻挺起胸膛,犹如玉梁秀挺的鼻子之下,樱唇微微抿着,鬓角秀发因为汗水,黏在白腻如玉的脸颊之上。 的确是她,大虞女帝麾下大将卫湘歌。 苏照拿起手中沉甸甸的枪头,以平静从容的语气说着近乎“无赖”的话语,道:“姑娘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卫湘歌听到苏照此言,竟是愣在原地,但片刻,一双清眸满是怒气,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好生无耻,死物如何能应!” 二楼之上的华妃音,远远看到这一幕,愣了下,但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位太渊门的道人,还真是…… 苏照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认真道:“我叫它,它应。” 似乎印证着苏照的话语,那锈迹已去的枪头,赤光晕霞,嗡鸣不止,那是绝非先前瞿安平以法力催动的嗡鸣,而是一种号角声。 其号角声苍凉、悲壮,恍若穿过远古无数时光,在天元神洲这片神秘之地再次吹响。 此刻,华妃音笑不出来了,美眸闪烁,红唇微张,因为,这就是应! 就是卫湘歌也已经忘记了遇到“无赖”的愤怒,此刻,少女一双英秀的黛眉之下,那狭长的清眸之中,现出迷惑不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号角,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低沉。 而卫湘歌,抬眸看去,发现那原本无论如何,就是身为归阳大能的赤林宗宗主都去除不了的锈迹,尽数剥落。 而此刻的苏照,身为当事人,受其感染最深,觉得那种情绪尤为强烈,那是一双情难自已的悲伤,想要无声流泪的沉重,在这种情绪之下,他前世的悲惨过往,似乎都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显然这枪头曾经见证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非一家一姓之不幸。 苏照眉头紧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这股莫名情绪平抚下来。 颤鸣停止,那种压抑的情绪,方渐渐散去。 “你……怎么做到的?”卫湘歌此刻似乎忘记了,清眸之中满是好奇地看向对面的素衣少年。 此物,宗主说是一件上古神物,和赤林宗大有渊源,但宝物有灵,非有缘之人不择主,莫非这少年才是有缘之人。 苏照沉吟了下,显然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原委。 据他所知,如果没有他出现,这枪头应该是最终为卫湘歌所用,因为其人正是女帝麾下赤林军的统帅。 “去死吧!” 而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那瞿安平低吼一声,鲜血淋漓的面孔上几乎扭曲,掌中现出一赤红如血的符箓,朝其上吐出一口心血,心血吐出,瞿安平面如死灰同时,那火砖迎风见涨,崩碎成几簇黄色火焰,向卫湘歌和苏照二人席卷而去。 这是一种尤在先前威力之上的火焰,以瞿安平的本命心火借助符宝催发,可谓同归于尽的一击,范围并不大,但所过之处,灼热虚空。 “三昧真火?” 苏照面色微变,正要避开,却见卫湘歌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竟然愣在那里,情急之下,连忙一把抓起卫湘歌的手臂,向一旁遁去。 几簇黄色火焰从二人原本立身之地飞过,落在梁柱之柱之上,不多时,就是蔓延开来,整个沁竹轩就是瞬间起了浓浓大火。 苏照以神识看那瞿安平,发现其人已经心火熄灭,当场毙命。 此刻,远处的蔡安,本来还为苏照施展而出的仙家手段愣在原地,见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 一时之间,沁竹轩就是大乱,所有人都在向外间逃命。 “惠音师妹,此地不可久留。”这时,四个尼姑当中一个年长尼姑,双掌合十,对华妃音说道。 华妃音此刻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动,糯软婉转的声音中带着急切,道:“师姐,我们一起出手,先救火!” 那年长尼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昧真火,焚尽一切之物,非修成舍利子的高僧,不可熄止。” “那就先救人。”华妃音轻轻说了一句,身形已跃将出去,佛力化作一根根绳索,向困在茶室之中的顾客,向外挪移而去。 那尼姑也不再争辩,她和其他几尼,原本就是出来保护华妃音的,自然唯华妃音之命是从。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也惊魂已定,卫湘歌匆匆道谢一声,就听苏照皱眉道:“火势一起,不知葬送多少人命,你我赶紧出手救人吧。” 卫湘歌低声应了下,二人就是施展法力,前去救人。 第二十二章 惹却三千烦恼丝 这时,随着沁竹轩的火势,街道之上,司寇府和温邑邑宰府衙之内的大队黑衣官差,成群结队前来,各提水桶,与此同时,彭纪也带着禁军侍卫司的数百翊卫,封锁了整个街道。 此刻司寇陈韶已换了一身官袍,问着一旁面带焦急的彭纪,急声道:“君上可曾撤出来?” 彭纪按着腰间长刀,一跺脚,面色发苦,说道:“陈公,卑职也没见,公子和蔡安在一块儿。” 说着,提起刀,逆着人流,就打算向沁竹轩冲。 “彭纪……”司寇陈韶唤道。 正在二人心急火燎之时,蔡安以衣袖捂着口鼻,从沁竹轩中跑出,和彭纪撞了个满怀,刚刚立定身形,彭纪就抓住蔡安肩头,怒道:“公子呢?” 蔡安急声道:“公子正在救人,公子没事,让我通知你们,疏散人群,隔离火势,不可以水浇灭,这火是三昧真火,水浇上去,如火上浇油。” 虽然以符箓激发而出,但也是三昧真火,用水的确无法熄灭,只有待其燃烧完毕。 彭纪闻言,面色沉郁了下,也多言,就转身和陈韶将详情说了。 陈韶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是苏照出了什么事,他唯有自裁方报先君侯了。 此人,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对着一旁正在吩咐官差寻水桶灭火的温邑邑宰,韩岱,说道:“不要以水灭火,赶紧疏散人群。” “陈公,这……” 韩岱面现迟疑之色,显然对于陈韶的话语,感到震惊。 陈韶道:“这是仙人施展雷火,不能以水灭之。” 韩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止住手下人再以水扑灭。 却说,苏韶施展法力将沁竹轩中的人挪移至外间,神识扫过周围,见再无遗漏,和不远处的卫湘歌汇合,急声道:“卫姑娘,我们快些出去。” 卫湘歌此刻额头、鬓角都是汗水,因为火焰烘烤,白皙如玉的脸颊红扑扑的,闻言点了点头,施展遁法,向外间冲。 这边,华妃音同样也和手下的四个尼姑,离了沁竹轩。 不大一会儿,沁竹轩就是化作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屋梁倒塌之声次第传来。好在,三层的沁竹轩,不临其他窗舍,火势到没有向四方蔓延。 苏照这时寻到华妃音,道:“师太,你没事吧。” 华妃音美眸白了苏照一眼,说道:“我自是无事,还要恭喜道友得偿所愿。” 苏照道:“刚才多亏师太出手才是,苏某这厢谢过,还未请教师太法号?” 刚才,他其实神识是有留意到,眼前的女尼,替他抵挡住了那中年道人,若非如此,他也是要费一番手脚。 华妃音实在不耐听苏照一口一个师太,道:“你若真感谢,就不要张嘴闭嘴师太,我名华妃音。” 苏照怔了下,盖因,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前世零星挂过一耳,但一下子就想不出来,正寻思之间,脱口而出道:“好的,妃音师太。” 华妃音被噎了一下,雪腻脸颊现出恼羞成怒之色,轻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将尼姑帽下秀郁青丝对着苏照,显然已是不想搭理苏照了。 然后,这一幕对于美艳尼姑而言,好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一样,直看得一旁四个中年尼姑连连皱眉。 苏照一时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感慨道:“华姑娘,还真不像出家人……” 一旁的四个昙月庵的尼姑,闻言,几乎是要点头应是。 昙月庵中,华妃音的确是不像一个出家人,有谁见过出家人饮酒的?但静笃师太却认为其天生佛心,曾言昙月庵年轻一代,论禅缘深厚,无出其右。 这边说完,苏照一时也觉得唐突,补了一句,道:“三千烦恼丝尚存。” 华妃音却转头斜了苏照一眼,颦眉道:“我心中事佛虔诚,与青丝何干?” 苏照轻轻道:“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若何遇逢桃花劫,招迎万丈坎坷路。” 这是他在前世偶然见过的两联,觉得颇为应景、应人。 华妃音细品着其中的意思,只觉意味隽永,禅理暗蕴,似乎在印证着什么,但细究就不得,于是一时默然无言,转而听到后面,桃花劫之语,就是看向少年,目光羞怒难当。 苏照也没有再继续和华妃音闲扯,而是看向那被彤彤火焰笼罩的沁竹轩。 而沁竹轩的掌柜,在几个伙计的围护下,面色灰败,瘫坐于地,见到已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起来的沁竹轩,忽而嚎啕道:“坏事,主人知道,非打死老奴不可啊……” “掌柜,就是她!”这时,一个伙计看着卫湘歌,惊惧说着。 卫湘歌见状,白皙的脸蛋儿上满是羞愧之色。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翻身下了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看到那沁竹轩的大火,阴骘的面容,怒气上涌,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袁彬之子,袁烨,此刻面色阴沉,又惊又怒。 袁家家大业大,要维持基本的花销不说,还要笼络私军,故而除却食邑、俸禄外,就还有一些产业在城中,这沁竹轩就是一处,而且还是袁烨亲自打理。 “袁公子,是她!”一旁的伙计,目光有些恐惧地手指着卫湘歌,大声说道:“这女子将祸乱引进来的。” 因为,苏照出手之时,这些伙计已经和掌柜逃出了沁竹轩,故而就不知道还有苏照一份儿。 袁烨也不是鲁莽之辈,看出了那火焰不寻常,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自家父亲曾和自己提及的一些仙人术法的特点。 就是瞪了一眼那伙计,冷喝道:“不得胡言!” 转头就去打量卫湘歌,映入眼帘的年岁不大的少女,那一双眸子中满是局促不安,心下稍稍有了几分底气,问道:“这位姑娘,请了,这沁竹轩是袁某产业,眼下被你烧毁,又怎么说?” “我……赤林宗卫湘歌,这沁竹轩,多少钱,赔你就是。”卫湘歌神情顿了顿,低声说道。 “你未必赔得起。”袁烨全无平日骄横之色,一双阴骘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卫湘歌,并无什么纨绔子弟的淫邪,有一说一,其人眼下对于苏子妗心心念念,对于其他女子倒没有什么觊觎之意。 第二十三章 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我看你是个武者,这是大还丹……” 卫湘歌被一群人围观,觉得臊的慌,沁竹轩这样大的产业,她的确没有多少钱可以赔,突然想起什么,就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黄芽大小的金色丹药,正要说此丹不如予你,进阶先天。 忽而就听到一把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沉静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拒绝。 “需要多少钱,我替她赔了。”苏照伸手按下卫湘歌的,低声道:“姑娘,此间之火,毕竟也有我一部分责任。” 袁烨此刻已经看到了丹药,呼吸就是粗重,这是仙家宝丹,服之可提升武道修行,心头思忖,正要说一句一颗不够,然而就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情不自禁的怒从心头生起,“哪来的……” 然而还未骂出口,拢目看清那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袁烨生生把骂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惊声道:“君侯……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是愣在原地,脑海一时间转过百般念头,苏照竟在此地,这…… 一旁的蔡安目光咕噜噜转动,仗剑而出,冷喝道:“袁烨,君侯面前,还敢如此托大,拒马回话,你好大的胆子!” 就听得一声声诧异的声音响起,而后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起,齐齐朝苏照见礼。 这时代,除却士人见国君不行跪礼,可深揖代之,平民百姓还是要行叩拜大礼的。 袁烨也是翻身下马,躬身见礼,道:“袁烨见过君侯。” 无论在心里对苏照再警惕,这时人前,袁烨也不敢发作分毫。 苏照嘴角抽了抽,横了蔡安一眼,他觉得这厮八成就是故意的,既满足了他“三德子、法印何在”的人前显圣的虚荣心,又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无法在以后随意出来宫禁,断绝了自己在保护之上的困难。 “这蔡安心思如此机敏,留在身边,还真是屈才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其实,不仅是蔡安,就是司寇陈韶,也不赞成苏照出来,因为这时代,还停留在,君主必须待在深宫之中,保持神秘感的治国理念。 当然,也有亲民之君,田间插秧,问农稼穑,但那都是上古圣君,后世影帝一般的人物。 这时,司寇陈韶和温邑邑宰韩岱,同样上前见礼。 甲兵禁卫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将苏照一行牢牢护卫,默默无声之中,透着一股井然和压迫。 一旁的卫湘歌,英气眉宇之下,一双清眸闪烁,讷讷道:“你是……苏国国君?” 苏照点了点头,道:“姑娘,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如稍后入宫一叙。” 正要去寻华妃音,却见不知何时,华妃音已经带着四个老尼,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是怔了一下,面色继而如常,对着韩岱道:“可有百姓伤亡?” 韩岱拱手道:“禀君上,有几个受了灼伤。” 苏照沉声道:“好生善后,稍后,孤会派太医过来,为那些伤者诊治。” 韩岱领命称是。 苏照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司寇陈韶的进谏下,在殿前司禁卫的护送下,回转宫苑。 而转过几个巷弄,人流熙熙的街道之上,一身月白僧袍的华妃音,带着随着几个尼姑,向远处一座宅院行去。 一个中年尼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惠音师妹,为何不趁势和那苏国国君畅谈佛法,却要不辞而别?” 在尼姑看来,如果能趁机和这苏国国君结识,不说让其礼佛,仅仅是使其给予传道方便,那么她们昙月庵在这道门势大的豫州,就可占据一方弘法之地。 佛门三寺一庵和道门三教九宗,因为在面对魔门六道这个共同大敌面前,还是有着一些默契,因此对于佛门在各国传法虽然给予抑制,但也不会当成异端打击。 华妃音轻轻摇了摇头,樱唇轻启道:“这苏国国君虽是年少,但心志坚毅,非以言辞可说动,我没有必要去费功夫。” “那师妹先前……” “结个善缘罢了。”华妃音神色顿了下,应了一句,转而美眸现出思索之色,她在想,这位已经凝练了法力的苏国国君,为何会和太渊门有着联系。 “听师傅说,人道气运排斥仙道法力,人君承载山河社稷,修武道尚可,但仙道就不行,这苏国国君,为何是个例外?”华妃音想了一阵,就觉得一团乱麻,转而不再思索此事。 不知不觉,来到所居宅院,推门,行至自己房间,坐在书案之前,就是拿起一卷经书,低头看了起来。 但不过片刻,就有些心不在焉,忽而想起什么,拿起一旁的羊毫毛笔,取来宣纸,凝霜皓腕悬动,一行娟秀、优美的蝇头小楷,如行云流水般现出。 “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 华妃音颦了颦眷烟眉,眉眼之间一股愁闷之色萦绕不散,丹唇轻启,目中现出一抹苦闷之色,喃喃说道:“此诗当饮一小盅。” 说着,四下看了看,见那四尼不在,显然是念经去了,玉手一翻,金色佛光闪烁,分明现出一小壶竹叶青,华妃音美艳的玉容之上,苦闷之色更郁,虽说她饮酒得了师傅允诺,但让同门看到终归不妥。 打开瓶塞,递至唇间,不由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宛若偷腥的猫一般,缓缓闭上眼眸,似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俏丽脸颊之上闪过醉人的酡红,一直蔓延到精致如玉的锁骨,一双雾气滴水的美眸缓缓睁开,将酒收好,默运佛门密法。 一股空寂、虚无之感席上心头,脸颊酡红连同酒意顿时如潮水一般褪去,华妃音身形颤抖,双掌合十,目光之中满是自责和懊恼,声音带着几许娇媚,喃喃道:“佛祖在上……弟子委实不该如此。” 华妃音心中实在不想如此,她自十岁到昙月庵以后,就为佛法所深深吸引,后又游历诸国,见战乱之中,百姓屡遭兵燹,饱受流离失所之苦,更加坚信佛法可以普渡世人,而后立下宏愿,唯愿持戒诵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但从十三岁,第一次来天癸时,**生于身,唯需饮酒辅以佛门密法压制,方可解脱,她这些年饱受此苦,静笃师太说她体质特殊,谓之:“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希望那位上古神女,能助我除此厄难。”华妃音放下酒盅,目光有些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 宫苑·宜兰殿 此殿为苏国国君待客之所,此刻苏照已端坐在主位,不远处坐着卫湘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相比卫国宫殿的轩峻、壮丽,苏国殿宇整体有着一股不崇奢华的简素之感。 卫湘歌目光逡巡一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苏照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苏照年龄看着比自己还小,可这威仪气度竟然比卫国国君还要…… 苏照先看向司寇陈韶,道:“陈卿,沁竹轩,善后事宜如何?” 陈韶躬身道:“派过去的太医已经救治伤者,人群已经疏散,此次祝融之厄,虽有财货被焚之一炬,但幸在并无人员伤亡。” 苏照又看向一旁缄默侍立的蔡安,问道:“那袁烨之损失,已经赔偿了吧。” 蔡安拱手道:“启禀君上,那袁烨执意不收,但臣已命禁卫将财货送至袁府。” 苏照点了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 这时,又将目光看向司寇陈韶,注目良久,想起先前陈韶所言国士一事,心头转过思绪,但眼下,却不是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道:“而今城中有仙道之人混杂其中,或有斗法之事发生,司寇府和邑宰府衙,要多加派人巡查才是。” 陈韶点头道:“臣会严加巡查。” 而后,司寇陈韶,躬身告退。 蔡安眼眸转了转,却是叫上廊柱之下,默然侍立的彭纪,二人相伴出了宜兰殿。 这时,苏照才看向一旁的卫湘歌,微笑说道:“让卫姑娘久等了。” 对于这位前世闯下赫赫威名的女将,他现在的想法是,能不能挥起锄头,把这女将挖到自己麾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锐察觉到苏照沉静目光之下隐藏的热切,卫湘歌眸光微垂,神情略有些局促不安,轻声道:“也没有多久……哦,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给那个人大还丹?” 苏照坦承道:“大还丹何其贵重,左右不过一些财货,卫姑娘以大还丹赔偿,我只是替姑娘感到不值,而且……我也不喜那人。” 若大还丹被其赔偿给那袁烨,若其献给其父袁彬,哪怕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将袁彬修为提升至宗师之境,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卫湘歌倒没想到苏照如此坦率,清眸之中隐见几分思索之色,而后,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让那物回应的。” 显然,还是此事更让这位少女更为关切一些。 苏照笑了笑,拿起那沉甸甸的枪头,端详着光滑如镜的断面,若有所思道:“此物可能与我有缘吧。” 卫湘歌这时,也被那物吸引了目光,见苏照收起,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嘴唇翕动,支支吾吾道:“可此物,是我赤林宗之宝啊,而且,我是要用来熔炼在自己法器之上,你能不能……还我,我可以用宝丹交换的。” 说着,探出手掌,五指摊开,掌心现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刚一出现,异香扑鼻,苏照神识扫过,察觉到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熟悉气息。 “这是七妙丹,是我用来得突破武道宗师之境的,比那个大还丹效果还要好。”卫湘歌明澈清眸之中,带着一丝期冀。 苏照看向少女,此刻一双英气的黛眉微微颦着,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眉心朱砂痣明艳映雪,配合这稍显委屈的神情,英气之中带着几分娇憨,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尤其想到,这位未来还是名声着于天元神洲的卫湘歌。 “奇妙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并不需要。”苏照神色微顿,沉吟道:“你若要取回此物,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卫湘歌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看到了,我为苏国国君,手下急缺人才。”面对娇憨率直的少女,苏照一改往日和老油条打交道的迂回,单刀直入道:“我要你留在苏国,为我效力三年,我就将此物给你。” 卫湘歌英气的眉微微凝起,讶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卫国人,还有家人,怎么可能留在苏国为你效力?” 苏照诧异道:“为何不能?” 卫湘歌道:“我要修炼的,况且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 “人生地不熟,慢慢熟悉就是,你在苏国,也不耽误你修炼,而且,你可以一月回卫国一次,卫国离苏国原就不远。”苏照做着说服工作。 心头也有些郁闷,挖墙脚这种事情,委实不是这么好挖的,尤其是不在对的时间。 但,他此生作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事。 前世,这卫湘歌是在卫国生变之后,才投的女帝。 苏照道:“一来卫国离苏国不远,你每月都可以回去几天,而且我让你在苏国三年,三年时间,倏然而逝,而且哪怕在这三年时间,我也会将物给你,助你熔炼神兵,无非是让你要你一个承诺罢了,这很令你为难吗?” 卫湘歌闻言迟疑,道:“可是……” 苏照道:“没什么可是,这枪的威力你也看到了,用三年时间,和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刃相比,你觉孰轻孰重?” 在他想法之中,如果三年时间还不能将这卫湘歌留下,他干脆也别开仙朝,争霸天元了,赶紧早点洗洗睡了得了。 “而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物的秘密吗?以我看来,这可能是一件上古真仙的神兵……”苏照轻声道。 卫湘歌抿了抿唇,清眸闪烁,也不知是不是被苏照所言的真仙神兵说动,凝了凝英气的黛眉,说道:“这个,我要考虑一番。” 苏照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你就不怕我后面拿到此物后,再……” 苏照愣了下,抬眸,繁盛如星河的眸子,现出一丝前世的回忆,说道:“不会,因为你是卫湘歌。” 在那类似传奇故事当中,卫湘歌穷困潦倒,在路边吃了一碗面,没有钱付,都要把兵器当了,当时女帝嫁往吴国,只是一饭之偿的恩惠,这卫湘歌就从洛都,护送至万里迢迢的吴都梅里,被称为一诺千金卫湘歌。 之前,她也是以大还丹想要还给袁彬,可见性情率直、娇憨。 卫湘歌明眸看向苏照,英气的黛眉之间满是诧异,说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苏照随口胡诌,道:“我会观相,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啊。” 他倒是会观气象,当然没有到天子望气,谈笑杀人的那种玄奇,但也看出,卫湘歌头顶气运赤红如烛,霞光绚烂,这是瑞气,应人赤心如火,再结合着前世的信息,当是信人无疑了。 卫湘歌原本被苏照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时,闻听苏照这番言论,心头愈发说不出的古怪,尤其被打量着,只觉得眉心朱砂痔有些灼热,螓首不由微垂,拿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似在掩饰莫名的心慌。 第二十五章 卫国情势未雨绸缪 苏照问道:“卫姑娘久在卫国,可知卫国朝廷而今是何人掌权用事?” 他在不久之前,废黜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来日消息传过去,卫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就需要未雨绸缪。 而且……想起刚才机灵而退的蔡安,思忖道:“卫国的情报也需要收集一些,不仅是卫国,还有郑国,宋国,以及那些稍远的齐鲁晋楚,都需要收集信息,尤其是秦国,这个要重点监控。” 这些想法在之前他调淳于朔出征之时就有,随着他进入通法道行,以及获得朝堂宿将重臣的忠诚,袁彬眼下给他的如芒刺背之感已然大为减轻,那么他就不能将目光放在这方寸之地,而需放眼天下,未雨绸缪。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想法,在一瞬间在苏照心头闪起,眸光不由深深。 卫湘歌抬起头,目光疑惑道:“你问这些作甚?” 苏照微微笑道:“随便问问,卫姑娘不方便说?” 卫湘歌沉吟了下,说道:“倒无不可,这些在卫国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继而,皱眉道:“此代卫君宠信宦者令阙康裕,又喜长生之术,年前不知从那里来了两个魔道妖人,向卫君进献了双修采补之术,卫君从此沉迷女色,上卿孙焕、宁遵也为之推波助澜,在国中搜罗处子,太宰蒯阳谄媚迎上,一味逢迎,司寇屈朴如泥雕木偶,袖手而观,卫国朝堂如今已是万马齐喑。” 说到此处,见苏照凝眉思索,解释道:“我的祖父是卫国少宰,上溯至成公之时,也曾是卫国五服宗亲,祖父常在餐饭之时愤愤言之。” 说来,卫国朝堂局势比苏国还要错综复杂,毕竟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疆域广袤,人才济济,内斗更为剧烈,此代卫国国君就是通过政变,逼得前代国君禅位而上位。 年前,卫国国君不知从哪里听得流言,天地乾坤易转,国君有一法可去人道之干扰,以修长生之术,当时,二妖人现于卫国,进嫌长生之术。 卫国国君,故而信重宦者令阙康裕,两位上卿也是帮助其搜集国中处子,供卫君修炼,卫国百姓已经渐渐怨声载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我听卫国太子卫仲雅量高致,素有贤名于外,难道没有规劝吗?” 这些都是前世卫国内乱大戏的主角,“清君侧,诛奸邪”,口号还是很响亮的。 但可惜,素有贤名的太子卫仲,许是不善权术,最终还是被政变上位的卫国国君轸灭,卫湘歌也是家破人亡,从此归于女帝麾下。 “子不言父过,这又要如何规劝。”卫湘歌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闻言,一时语塞,还真没办法反驳。 卫湘歌似乎也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好奇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也是苏国国君,为何能修道法?” 在这时,在仙宗玄门几乎是常识,国君承载江山社稷,就不能修道,按着前世时间线发展,还是要等第一波灵气潮汐开始,整个天地才会乾坤易变,人道和仙道终会形成一个契合点。 苏照正要出言解释此事。 “你不会也修得……”卫湘歌打量了一眼苏照,摇了摇头,说道:“法力气息倒是玄门正宗,奇怪。” 不过,转而想起这人有些特殊,连那物都给予回应,她顿时也不再觉得惊异。 苏照道:“事无一定。” 卫歌点了点头,想喝一口茶,忽而拿起一旁的点心,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饿了……这个能吃吗?” “当然可以。”苏照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至午时,的确到了该用餐饭的时间了。 未至金丹,就谈不上辟谷。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酥糯香甜,一双眼睛都弯弯成月牙儿,唔唔道:“你这里厨子不错,比我家好多了。” “额,那个不是御厨做得,是我姐姐做得。”苏照看着卫湘歌吃的开心,微微一笑,目光渐渐和煦,同样有些开怀。 阿姐苏子妗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做一些点心,这几日都是让人往这里送。 说来,自从那天之后,他已有几天没敢去阿姐苏子衿了,无他,太丢脸了。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不大一会儿,就吃了半小碟,不由打了个饱嗝儿,只觉心满意足,片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家,见苏照看着他,一张脸颊就是有些羞红,支支吾吾道:“那个,太好吃了。” 苏照看着卫湘歌,微笑道:“喝点茶,压压甜腻。” “你阿姐手艺真不错,这点心做的又精致、又好吃。”卫湘歌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 苏照看着率直的少女,目光微动,笑道:“那一会儿带你去见见她。” 其实,他的姐姐很是孤独,因为苏国重臣年龄都在四十开外,女儿早已嫁人生子,因此,苏子妗连个可以说话的闺蜜都没有。 如果这卫湘歌能留下,起码有个玩伴。 卫湘歌点了点头,清眸之中也隐隐生出期待,她虽然不擅女红、厨艺,但却对这样的女孩子天然有些亲近。 玉华宫 此宫所在,其实离甘露殿不远,宫前庭后,遍植木槿花树,此刻已近夏日,木槿花已开出细小或粉或白的花朵,随风摇曳生姿。 窗前,此刻的苏子妗着一袭青白色烟罗裙,如瀑青丝随意以一根青绳系住,悬垂于腰际,因是孝期未去,晶莹玉容不施粉黛,夏日阳光映照在纤丽的身躯之上。 少女掌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低头绣着什么,看着似乎是一个荷包。 远处几个宫女给盆栽或洒水,或松土,一副恬静自然的田园劳作之状。 一旁的宫女芍药,轻声道:“唉,我的长公主殿下呀,这些让尚衣局的人缝制就是了,殿下怎么还亲自上手呢?” “尚衣局宫女的手艺,我不太中意,我缝制就好了。”苏子妗抬起螓首,眉眼一如如潇水依依,柔声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芍药道:“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疼爱君侯呢,就是君侯,有几天没来玉华宫了呢。”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道:“他如今肩负宗庙社稷,诸事缠身,没时间过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分明是宫女的声音再响起,“见过君上。” “殿下,君上好像过来了。”芍药听着声音,笑着说道。 第二十六章 警觉 苏子妗神色微怔,点了点头,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盈盈起身,走到廊下伫立,静静看着身形挺拔的少年走来,正要轻唤,忽而看到一旁的红色披风少女,目光盘桓半晌,转而看向苏照,问道:“阿弟,今日这么得闲?”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阿姐,阿姐,这是卫湘歌,卫国人,刚才在宜兰殿,她还说你做的点心好吃呢。” “湘歌见过长公主殿下。”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的明眸闪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苏子妗怔了下,伸手相托,柔声道:“湘歌姑娘,不用客气,你我以姐妹相称就是。” 卫湘歌于是和苏子妗叙了年庚,赫然发现二人竟是同龄。 “湘歌,我们竟是同一天的生日呢。”苏子妗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幽郁之气都是散了一些。 卫湘歌道:“那我称你子妗姐姐好了。” “湘歌妹妹,你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道:“我娘亲是楚国人呢。” “我娘也是楚国人呢。” “我说,怎么听着姐姐口音就有些楚人的清越,柔婉呢。” 卫湘歌道:“楚国郢都,前年省亲之时,我和娘亲也曾去过那里。” 苏照见二女攀谈越发投机,似有一见如故之感,尤其见苏子妗玉容不时现出笑意,暗暗觉得让卫湘歌见阿姐是对了,一个性情娇憨,率真烂漫,正好稍稍去去自家姐姐的寂寥和忧郁。 而后,随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一同步入玉华宫。 芍药奉上香茗,轻笑道:“君侯,这是你最爱喝的雨后新笋茶。” 苏照冷峻神色柔和了一些,冲芍药点了点头,拿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看向苏子妗和卫湘歌,道:“湘歌刚至苏国,阿姐替我好好招待她。” 苏子妗道:“芍药,你将偏殿收拾一下。” 芍药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宫女,就是往偏殿去了。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说道:“先在这儿安顿下来,那件事情……可以慢慢考虑。” 其实,让其见自家姐姐苏子妗之前,他就这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挥起锄头,挖这位女帝前世的股肱,最后面对卫湘歌的率真,最终变成八个字。 “示之以诚,待时而动。” 苏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光微动,看着正和苏子妗讲起她打猎经历,一脸神采飞扬的卫湘歌。 温邑·司马府 砰砰…… 袁烨目光阴沉地来到居所,坐下,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再难忍住心头的怒气,蓄满真气的一拳将几案拍碎,气势惊人,转身之间,青筋暴起的额头之下,一张阴鸷的面容几乎要滴下水来,牙齿格格作响,几乎咬牙切齿。 “好你的苏照!若非是我劝着父亲,岂有你安坐宫禁的自在,你竟敢如此对我!” 想起一颗大还丹和自己失之交臂,袁烨的心都在隐隐作痛,怒火几乎燃烧理智。 他是喜欢苏子妗不假,可他也是武者,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公子,您喝茶……” 就在这时,上前奉茶的婢女,听到这声音,就被吓了一大跳,咔嚓一声,端着的茶水,咔嚓碎地,滚烫的热水,洒在袁烨身上。 “公子,饶命……”那婢女脸色顿时煞白,扑通跪下,身躯颤抖不停。 袁烨抬头,阴鸷目光满是择人欲噬的怒火,蹭的一声,将一旁的宝剑抽出,目光赤红,低声道:“苏照小儿,找死!” 噗呲一剑,穿胸而过,那婢女惨叫一声,嘴中血沫子嘟嘟而出,栽在地上不动了。 袁烨一剑抽出,蹭的一声,带血的宝剑,就被其弃之于地。 袁烨白皙的面容,又重新恢复了阴鸷,沉默。 其时,袁府后厨之中,两个丫鬟正在低声窃笑。 “那晴儿这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公子回府之后脸色难看,谁敢近前?” “她眼高于顶,让她上月给老娘甩脸子,这次看她死不死!” …… 而就在袁烨怒而杀人泄愤时,一个年过三旬的美妇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伫立在门外,皱眉问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家将,道:“袁威,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 一旁的袁威,一见来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同时,就是躬身道:“夫人……” “袁威!”袁烨面上的怒色稍稍敛去,显然不让其多说,抬头看向那美妇,面上阴鸷稍稍退去一些,起身行礼,一副若无其事之状,道:“被一小儿相戏。” 美妇皱眉,闻着屋里的血腥,看了袁威一眼,说道:“还不收拾一下。” 袁威的中年人,连忙唤了几个家丁,进去抬着那婢女晴儿的尸体,然后拖地,换摆设,向外而去。 美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天天打打杀杀,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女闾,现在连个家也不成,像什么样子,我袁家三代单传,说吧,为娘什么时候才能作祖母?” 女闾就是这个时代的青楼、妓馆,最初始于商贸发达的齐国,后因有利税赋,为诸国效仿,到最后,一些魔门中人也开始混迹其中,便于修炼采补之术。 袁烨一时间脑袋有些大,不耐道:“妓馆那种地方,我早就不去了。” “哎呦,忘了,你看上长公主了。”美妇看着自家的儿子,开口讥讽了一句,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个性情泼辣的主,讥讽道:“也不看看,人家是王室贵胄,身上流着芈氏一族的血脉,母亲是楚国公主,能看上你?一天天白日做梦。” 听着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语,袁烨只觉得心头邪火直往心头窜,但这就是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就在这样的说落中长大。 或许正是袁烨夫人的泼辣以及刻薄讥讽,袁烨这才养成表面阴鸷,内里暴虐的性格。 袁夫人道:“忘了和你说,长水郡郡尉家的公子和妹妹,在前厅,和你父亲说话呢,你去见见。” “我不见,那对儿兄妹五大三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爹是杀猪的屠户!”袁烨阴鸷的面容现出被羞辱的愤怒,低声骂道:“他老李家,也是想瞎了心,想攀高枝想疯了。” 想起,他第一次见李氏兄妹,好生招待李大去逛温邑城内的女闾,那厮就将他灌醉,想让自家妹妹李婉君给生米做成熟饭……他现在都还直反胃。 想他未看上苏子妗之前,也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了,就没见过李婉君这么丑的人,大饼脸、小短腿,手臂比他大腿都粗,问题李屠户也不知从谁那里取的名字,还叫婉君!? 简直岂有此理! “不喜欢就算了,我看那是个好生养的,又不是说让你娶她为正妻。”袁夫人见自家儿子已经堵上了耳朵,一副王八念经的模样,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转而道:“你爹让我找你,听说长水郡郡尉李辅,没有按期率军到达,被淳于老贼当众打了军棍,解了职权,让你爹给君上求情呢。” 袁烨此刻放下了手掌,惊疑不定道:“被解了职权?” 想起先前,苏照对他的态度,袁烨本就不是什么蠢人,结合着此事,目光阴沉,思忖道:“这小儿,怕是对我袁氏已生猜忌之心了。” 说着,在袁夫人疑惑神色中,就去见袁彬。 第二十七章 前夕 此刻,袁司马正在接待长水郡郡尉李辅的儿子,李虎,其人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绿豆的小眼不时闪过一抹精明之光,一旁还有一个矮胖的少女,一身翠色罗裙。 李虎愤愤不平道:“世伯,那淳于老贼跋扈骄横啊,我爹只是迟到了一日,就被他寻由头打了军棍,这打的哪儿是我爹,可这一棍棍打的是您老的脸啊。” 袁彬冷声道:“这个淳于老匹夫,在朝堂上就不给老朽面子,果然到了前线,就借机滋事。” 所谓失期,此事可大可小,在袁彬看来,淳于朔分明是在针对他。 李虎观察着袁彬的脸色,道:“世伯,那我爹现在怎么办?” 袁彬不在意地说道:“等战事结束,老夫会向君侯求情,调到其他地方再作郡尉就是。” 李虎闻言,心下稍松,道:“那就多谢世伯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外间传来,“恐怕那人不会遂父亲之愿。” 袁烨大步行进花厅,厌恶地看了一眼李婉君,然后,和袁彬施了一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袁彬此刻却皱眉,惊怒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袁烨看了一眼李虎,面有迟疑之色。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可直言。”袁彬冷声道。 袁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声道:“那位派淳于朔抽调云台大营的军兵,而后又解长水郡尉之职,这桩桩件件,恐怕已有忌惮父亲之意。” 袁彬闻言怔了下,道:“为父掌苏国近半兵权,那小儿畏惧也属正常。” 袁烨阴鸷面容之上,冷霜之色密布,低声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父亲难道没有发现,那位继位以来,先将父亲在禁宫的贾翼调离宫禁,又寻机废了夫人,现在又借着燕山之盗,分云台大营近半之兵,以淳于朔制衡我袁氏部下,这才多久的功夫?父亲不仅失去宫禁的消息,而且,能够控制的兵力也大为缩水,这对父亲何止是忌惮?” 袁彬闻言,粗豪的面容之上,现出愤怒和惊惧的神色,显然也回过味来。 “之前,你和许先生,还说是巧合。”袁彬怒火中烧,阴声道,若非顾及还有外人在,此刻直想破口大骂,“竖子误我。” 袁烨道:“巧合是真,但那位处心积虑削弱父亲也是真,如此桩桩件件,父亲不得不察啊。” 一旁的李虎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慌,这袁世伯……转头看了一眼的妹妹李婉君,见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袁烨。 就在李虎想走不好走,如坐针毡之时,袁烨又是将今日在沁竹轩的事情说了。 “我本来想从那仙家弟子手中骗得大还丹,但却被那位所拦,其人气度深沉,威仪肃重,绝非父亲口中的黄口小儿。” 袁彬默然半晌,不知为何,怒火反而消失了许多,看着袁烨,说道:“莫非,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袁烨道:“父亲,可以再试探一下,” 一旁的李虎面色微变,听到此处,再也坐不住,胖乎乎的脸上扯了一个笑脸,道:“世伯,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婉君这一路鞍马劳顿,不如……” 说着,拉起一旁的少女李婉君。 袁彬此刻方想起,这李虎怎么还在此地,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寒意,静静看着李虎半晌,在其额头冒汗之时,展颜笑道:“既然贤侄累了,就先和婉君下去歇息吧。” 李虎如蒙大赦,拉起一脸“花痴”之相的李婉君,就是向外间走去,脚下步伐还不敢变快。 “父亲……” 袁彬这时挥手,忽然屏风闪过一道黑影,不知从哪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身上气息凝然,周身似有真元气息波动。 “命人看好他兄妹,唤许先生过来。” “是。” 袁烨恍若未见,迟疑道:“烨儿,为父给有苏一氏卖了这么多年的命,真的要如此行事?而且……那小儿权位渐固,我们也没有成算。” 袁烨眸光阴沉,说道:“父亲,可再试探一次,父亲等先国君下葬之后,可顺势和那位提亲,若其应允,那么,纵然他要削我袁氏之权,父亲也要忍耐,从此我袁氏可保三世富贵,” “怎么保三世富贵?”袁彬如果不是见袁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几乎都要再次发火,喃喃道:“兵权都没了,还有个屁富贵,老子看你就是被女色晃花了眼。” 袁烨道:“有苏一氏的长公主许我袁氏,君臣不疑,若长公主为我袁氏诞下一儿半女,我袁氏权势自是蒸蒸日上,眼下还需蛰伏啊,父亲。” 袁彬正在犹豫之时,外间许先生的抚掌声传来,在袁彬的惊异目光中,步入庭中,行了一礼。 许先生道:“袁公,公子所言极是,除非袁公有意染指人主之位,这不失一条急流勇退之法,袁公已至五旬,儿孙满堂,也该考虑思退了。” 袁彬面色变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冷笑道:“就怕你们都是一厢情愿。” “若君侯不仁,蝼蚁尚且偷生,袁公只能行不忍言之事了。”许先生面上厉色一闪而过。 这人是袁彬谋主,跟随了袁彬七八年之久,袁彬能有今日,素仰仗其才智。 袁彬闻言,心头闪过焦躁,瓮声道:“让某家想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照已经坐稳了位置,压力已经无形传导到袁彬身上,令袁司马迟疑起来。 反耶?成算渐小,且家大业大,这决心委实难下。 不反,可权势渐渐削去,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许先生也不催促,静静等待,在过去的近十年里,眼前的男人,刚猛果断,从未让他失望,道:“袁公,之前已失了先机,而今还请速作决断。” 袁彬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先前的试探不行,某家明日就会进宫,探问那小儿的口风,若其不协,就可着手准备,等后日先君侯下葬之时,广发军兵,格杀于云台山!” 在危机关头,袁彬终于显露了戎马一生,身为苏国上卿的老辣。 “可若君侯以尚在国丧之期,容后再议,袁公何以对答?”许先生皱眉问道。 毕竟,这就有违试探本意了。 袁彬冷声道:“先前长水郡尉不是作战不利,某会自请罪责,再以年迈昏庸为由,请求再次自求解权,并交还云台大营的权柄,而后陈情,趁机提出此事,若其欣然有意,纵是国丧,当会给以承诺,若只是推搪,那就是……欲行缓兵之计耳。” 在袁司马看来,这就是他的阳谋,以退为进,如果苏照愿意以其子尚配长公主,那他颐养天年就是。 而且,苏国为郑国觊觎已久,来日,他未尝不能复起。 许先生面色微震,琢磨着袁彬的话,不得不说,却有一定道理,思忖道:“如果君侯允诺,袁公可在国内大肆宣扬,将此事彻底坐实,这位君侯但凡要脸,也不会食言而肥……如果不允,袁公就可返回,在后日谋举大事,待到那时,可以君侯加害嫡母,无德主政为口号,再顺势拥立小公子,只是……小公子还在宫中。” 说到最后,许先生眉头紧皱,显然有些迟疑。 袁烨幽声道:“只要诛杀那小儿,我等拥大军在外,纵然宫苑蔡彭二将相阻,他们也只能拥立小公子,我等再求其赦免,大事可成!” 许先生点了点头。 袁彬眸中凶厉之光闪烁,道:“现在,就看那小儿给不给我袁氏一条路走。” 第二十八章 失之迂腐 甘露殿 苏照正在接见苏国司寇陈韶。 陈韶一袭黑衣官袍,头戴獬豸冠,面容沉肃,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展开,念诵道:“淳于将军自接君上之命后,率军星夜倍道,同时向三郡发函,令其率兵响应,而长水郡尉李辅,迁延不前,淳于将军至后,当即施以军法,解其兵权……次日,淳于将军在与匪盗军阵对垒之时,率军冲阵,张弓一箭射杀燕山盗匪首,收复萧山县城,其余贼寇四散遁入砀郡山林,淳于将军眼下正在派兵剿灭。”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淳于将军马到功成,孤果然没有用错人。” 陈韶放下公文,目光幽沉,忽然开口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所为,再加上淳于将军打压袁氏部属,恐怕已引起了袁氏警惕。” 苏照神色顿了下,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陈卿有所不知,那大还丹若被袁氏所得,袁彬就有几分突破宗师的希望,这风险,孤不能冒。” 袁彬困在先天巅峰多年,始终不得突破宗师境界,如果让袁烨勒索卫湘歌成功,说不得就能突破至宗师。 这几率虽然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苏照通过和卫湘歌一番接触,发现卫湘歌性情娇憨、率真,如果再被袁烨哄骗了那枚七妙丹,那…… 额,这是后知后觉。 此刻的卫湘歌,如果知道苏照作如此想,可能会说,她是率真,不是傻子,好不好! 其实,苏照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前世袁烨求娶其姐苏子妗的厌恶,已经深埋于心底。 当然,可能也践行他之前的承诺,却是不让苏子妗受一点委屈。 “经淳于将军一事,还有君上的态度,袁氏恐有作乱之虞,君上不得不防。”陈韶目光幽冽,笃定道。 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孤有所料,现在袁氏多半已是反意汹汹了,谋叛就在这几日了。” 再是迟钝,经过连连打压,也多少察觉到君主态度。 除非袁司马是三岁小儿。 陈韶闻之,倒没有霍然色变,反而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君上,云台大营,尚有二千余精锐,为袁氏宗亲门生把持,而且袁氏还有一些私兵,而今禁宫森严,若其叛乱,只能待君上出宫禁之时,以臣估计,后日的先君侯出殡之期,就是彼辈逞凶之时。”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陈韶。 暗道,不愧是浸淫权术的法家门徒,这种嗅觉不可谓不灵敏,推断逻辑也是有理有据。 后日出殡,他无论如何会离开守卫森严的宫禁。 这是袁氏唯一的机会! 其实,此刻的陈韶,眸光深深,连造反计划都替袁彬拟好了。 先弑君,然后软禁在场公卿,率军于宫门之前,和彭蔡二将谈判,拥立苏明。 无疑这个就不能说,徒惹人主忌惮。 这时代,可还没有高平陵之变,陈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局势未来的发展,足见其人敏锐的洞察力。 当然,陈韶并不认为袁氏能成事,但这一场内乱无疑会削弱苏国的实力。 “云台大营的军士不是袁氏的私兵,若其作乱,能有三分之一响应,都是极限。”苏照面现思索之色,沉声道:“所以,我要先处置袁彬,再轸灭其人党羽。”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他的想法就是,继续麻痹袁彬,然后再行削权,但再削的基础,可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筹码麻痹。 对于袁氏这样势力深扎军中的宿将,兵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前番趁着贼寇迭起,调其军兵,已是极限,若再削其兵权,那就是傻子也要造反,除非拿出更大的筹码予以安抚。 这一次,结合前世经历,筹码多半就是他的姐姐苏子妗。 纵观青史,剪除权臣的路数,都应了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取之实权,予之虚名,使其骄横。 如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种惠而不费的特权,示之亲厚,以安其心。 但苏照,他连这些虚名都不想给。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之于人。 而且,在获得那宝贝之后,先天武者已然不足为惧。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思忖,从见到卫湘歌之后,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波灵气潮汐恐怕在不久就会降临,他实在没有时间在袁彬身上耗费。 那几家背后都有仙宗玄门支持,而他底蕴不足,唯有提前筹谋,才能抢占先机。 陈韶盘算着袁氏叛乱之后造成的伤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缓,道:“若是镇杀袁彬,虽有动乱,也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只是,君上有几分把握?” 苏照眸光深深,说道:“十成不敢说,但**成还是有的。” 随着他承苏国气运日夜冲刷,他敢说,过了今晚,当能顺顺利利进入通法巅峰,或有机会突破元罡(先天之境),更不要说,他有那法器在手,擒杀袁彬,应不在话下。 “所有的权谋,最终还要落实到实力上,权术可依不可持,惯使权术,不免落入阴柔诡狭之道,非强主之相……只是,本来以为我可以学雍正除年羹尧,眼下说不得要学康熙擒鳌拜了。”苏照思忖道。 “君上,若扫灭袁彬,袁氏自可连根拔起,云台大营亲信纵是作乱,无主可追随,弹指可平。”陈韶拱手道:“只是,那时还请君上暂且给予宽宥。”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首恶可诛,从者不问。” 袁氏甚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团体,所谓的势力,也是如藤萝草蔓依附于有苏一氏这棵大树,汲取着养料壮大自己,亲信部属依托于袁彬的个人威望。 如果袁彬身死,其子袁烨威望不隆,定然不能统率其部下,树倒猢狲散,已成定局。 在任何时代,人心所向和威望,都是看不见,但却切切实实存在。 一个破铜烂铁的大汉朝,曹氏也是累数代之功,才篡得权位。 这是远了,举个类此界春秋的例子,田氏代齐,更是历经数代,近百多年之久,才逐康公于海上,可见人心之向背,非一时可改移。 第二十九章 元罡之境 “可惜淳于将军不在,若有其相助,孤当不惧其作乱。”苏照感慨道。 淳于朔威望卓着,若以之安抚云台大营的军心,定能大大减少从逆军卒之数。 但如果没有淳于朔削弱袁彬势力,在前方控制三郡之兵,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发动,所以,这也是无解。 当然,他也可以亲自前往云台大营,安抚军心。 “只是,君上打算如何擒杀袁氏。”陈韶问道。 苏照先以神识查看四周,方说道:“后日是先君出殡之时,明天,甘露殿内,孤会召见诸位公卿议事,还请陈卿宣布袁氏罪状,以堵苏国上下悠悠之口。” 他并不想等到在陵寝下葬之时再防守反击,高平陵之变,那是臣子叛君主的格局,他为人君,无需行此手段,而是直斥其罪行,然后一举成擒。 司寇陈韶道:“袁氏这些年屡有不法之事,其人罪状并不难搜罗,只是袁彬悍勇,若在殿内行凶,君上可有把握制服。” 这已经是陈韶在第二次询问苏照,只因,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可能有倾覆之祸。 苏照并不觉得陈韶不信任自己,反而为其心思缜密、沈重而感到欢喜,就是道:“先前在沁竹轩,陈卿也看到了,我能安然而出,自是有着一些依仗,袁彬虽强,但毕竟还未至宗师之境。” 陈韶思索片刻,问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时,可有人认出君上,进而知君上底细?” 显然,直到此刻,陈韶仍在查漏补缺。 苏照道:“有一个女尼,知道我的一些底细,但孤认为其应不会和袁彬有勾连。” 陈韶沉吟片刻,道:“看明日之情势,若袁彬召而不来,则说明心存疑惧,君上当再另作打算才是。” 他虽然不知苏照的依仗是什么,但见苏照信心满满,他选择相信。 送别了陈韶,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虽说事起仓促,但袁氏反意汹汹,实在是不如主动出击。” 非要被动进奸臣设下的局,然后他底牌尽出,险死还生,才足以显示他的忍无可忍,奋起还击的正义性? 他此刻觉得失之迂腐了。 身为君主,防患于未然,为什么就不能主动设下弥天大局? “不过,事后消除影响的手段,还是要备下。”苏照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殿外宦者的声音响起,“君上,禁军统制蔡旷求见。” 苏照点了点头,道:“宣。” 蔡旷进来,行礼而罢,诧异地看了一眼司寇陈韶,而后就是拱手道:“君上,那段宅的梵僧昨晚一夜之间,竟然全部不见了,末将以为,应是发现了监视。” 苏照闻言,凝眉道:“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蔡旷摇了摇头,“倒是那段姓商人并未逃走,是否擒拿?” 苏照摆了摆手,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眼下大事将发,他并不想节外生枝,那帮僧人,说不得和佛门三寺一庵有些关联。 就在蔡旷神色疑惑之中,苏照道:“孤有些事要吩咐于你。” 蔡旷面色疑惑,心头隐隐觉察出什么,躬身道:“君上吩咐。” 苏照将一些事情有选择地透露给蔡旷。 待到目送蔡旷和司寇陈韶离去,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色笼罩整个宫苑,整个宫禁除却宫禁宿卫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万籁俱静。 白色的气死风灯悬挂在廊檐之上,夏夜之风吹过,就是随风摇曳不停,远处,假山倒映的溪湖湖面之上,水光山色,波光粼粼。 甘露殿中,苏照双腿盘膝在精美的榻上,双眸微闭着,默默运着《太元仙经》,周身灵气涌入,若有望气之人打量,当会看到,灵台之上,分明有着磅礴浩瀚的气运,如潮汐起伏,经着某种玄妙至极的波动,推动着苏照的修为向通法巅峰迈进。 修道之始,在于观想,过筑基三关,凝练法力符箓,就是通法,到了这个境界,已经相当于凡人的后天境武者,但因为法力的玄妙由心,在面对先天武者之上,也有几分对敌手段。 苏照忽而身形一震,周身气息倏然上扬,势如破竹,节节而升,一股金色罡气自体表流溢而出。 或许是随着他彻底坐稳君主之位,以及淳于朔遏制了苏国内的贼寇猖獗之势,浩瀚如江河的气运齐齐被仙鼎吞吐、转化,猛然跃过通法巅峰,一跃而入元罡境界! 暗室之中,苏照忽然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体内澎湃的法力,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这熟悉的感觉…… 前世,他就是元罡之境,可以御空飞行,在凡人之中也算是那种高来高去,一剑纵横的仙家人物。 “可在未来的天元神洲,这境界实在不值一提。”苏照想起前世,心头涌出一抹自嘲同时,沉静的眸子中隐隐有点点星火闪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只是开始,此生,我不仅要君临天元,还要长生久视。” 此刻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夏夜凉风偶入,掀起竹帘轻动,苏照心有所感,下了床榻,踱步至窗前,眺望着明月,目光幽遂、宁静。 “待明日处置了袁彬,才可按着我的想法,对苏**政予以革新,唯有国势蒸蒸日上,气运才能源源不断提供进境资粮。” 而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忽而眉头一皱,却是他布置在宫禁的符箓,有一些似乎被触动、烧毁了。 这是他在通法之后,第一时间借助一些珍贵材料勾画的符箓,此法说来还是当初那位元符宗的老者,和他一起饮酒之后,言谈投契才教给他的数种符法之一,似乎比太渊门的一些符箓都要玄妙不知几许。 宫苑之外,一道如水灵光融入夜色之中,越过高立的宫墙,进入苏国宫禁之中。 因为,还未至灵气潮汐,此界本源水平并不足以将人道龙气具现,故而,头陀孟奎才能不惧人道气运攻击,得以施展法术,悄然遁入宫禁之中。 孟奎以六识之中的意识,绵延至宫殿,寻找府库所在,心头冷笑:“这苏国国禁连仙道之人布下的禁空法禁都没有,之前洒家还是太过谨慎了,或许早就该进入其中,自行搜刮灵药。” 因为,前代苏国国君,也就是从苏照的父亲开始,就不崇佛道,所以就没有仙道之人供奉。 其实,在早年,和其他诸国王室和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苏国背后同样隐隐有着仙道中人的影子,只是,那家仙宗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导致和苏国宫室渐渐失去了联系。 第三十章 刺客 此刻,孟奎发现没有法禁横空,神态愈发随意,只是保留着一分作为武者的警惕。 而今他以佛法迷踪幻术,行走于宫禁,只要不近先天武者十丈之内,为其武道灵觉所警,就可横渡整个宫禁。 孟奎却没有想到,自己刚至宫禁,就被苏照暗中布置的符箓察觉,此刻他只是御风前行,放出佛识,遵循某种波动探索着赤髓宝树的所在。 这是一门佛门密法,不仅可以寻找宝药,而且也可以寻找血气方刚,旺如炭炉……修佛的苗子。 毕竟,赤髓宝树,分属武道大药,其内血气丰沛,同样可以被神识密法感知。 孟奎佛识探索一圈,最终落在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之上,正是甘露殿。 愣怔一下,足下不停,就是向甘露殿遁去。 此刻,殿中,苏照眸中冷光闪烁,若方才只是疑惑,那么这时就是百分之分确定……有人闯进来了! 身形一闪,敛息匿迹之术被其发动,这是前世在元罡之境时,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段。 而这时,皎洁月光之下,明暗闪烁,宫灯烛火幽晃一下,殿中现出一个头陀的身形,其人放出佛识,就是向屏风后的内殿探查。 感应到那如火的血气,心头就是一喜,身形一闪,架起遁光,就要前去取灵药。 忽而,心头警兆大起,只觉一股生死危机的大恐怖,正在惊扰自己的灵觉,一滴冷汗自后背生出,“不好,有同道暗中窥伺……” 孟奎身形连动,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一旁横移出去。 “轰!” 火芒如深渊中闪烁,惊鸿一现,火焰成海,绵延不绝,引落在孟奎身上。 “不好,这是三昧真火!?” 感受着灼热的气息,孟奎面色大变,身上一层薄薄佛光闪烁着繁盛的光芒,可仅仅支撑了瞬息,这件广宁寺的宝器法衣就宣告崩灭,三昧真火再不受阻隔,火焰灼热肌肤,一股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奎跌将出去,求生本能激发,手中扬起一物,金光闪烁,化而一线,却是一面金钵被其佛力催动,金钵高速震荡、切割虚空,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向苏照袭去。 显然,打着迟滞苏照攻势,自己夺路而逃的主意。 此刻孟奎的情形绝不能说是好,三昧真火加身,正在燃烧着他的血肉,纵是不时以佛力镇压,可仍有…… 正待夺路而逃,忽而一道剑光又是被苏照掷出。 孟奎心头一凛,忍着焚灼之痛,再次抛出一物,细看,竟是一莲子。 朵朵莲花幻影现出,如附骨之蛆的火海,倏然一顿,似乎法力不济,渐渐熄灭。 刺刺…… 恰在这时,玄水剑光扫过,剑芒锐利,一下子就斩破宝器僧衣。 哗啦啦…… 藏在宝衣内袋之中的褡裢,吧嗒落地,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落在地上,都是孟奎收集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宝贝。 孟奎却顾不上关注这些,忍着身上剧痛,足下腾起一团金光,如脱缰野马一样,直奔甘露殿外遁逃而去。 “抓刺客!” 而甘露殿内的一番动静,却是引起了禁卫的注意,大队禁卫在曲楷的率领下,持强弩、硬矢,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包围而来。 苏照此刻却在调息,恢复法力,虽以宝贝激发三昧真火制之,但他的法力消耗也是颇多。 “三昧真火之伤,不是那么容易渡过,那佛门贼子,不会好受。” 而此刻,殿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不停。 显然是曲楷所率侍卫司的禁卫,已经朝孟奎射出了一轮箭矢。 好一个孟奎,掌中金光一闪,现出禅杖,在半空之中,虎虎生风扫过箭矢,就是跌跌撞撞向远处一座宫殿遁逃。 “曲将,那刺客似是逃往宣乐宫了。” “他身受重伤,逃不远!”曲楷面色阴沉,道:“刘校尉,尔等先去宣乐宫,本将进去看看君上。” 顿时哗啦啦声,甲叶刀兵之声响起,大队侍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率领下,向宣乐宫而去。 宣乐宫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气息衰弱,避开侍卫,闯进宫内。 刚刚跌入宫中,就给自己服了一颗丹药,这和先前的莲子佛宝一般无二,都是广宁寺内“莲花僧”一脉的手笔。 “洒家大意了,没有防备……” 此刻,孟奎额头汗如雨下,因为焚灼之痛,而颤抖不停,心头悔恨和愤怒交织一起,吊梢眉之下,三角眼凶光闪烁。 他甚至连偷袭的人都没有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惊叫从床榻上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大兄,不要杀我!” 却是一个**岁的孩童,猛然从床上惊醒,额头密布了汗水,显然是做了噩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明……苏国国君苏照的弟弟。 忽然一阵带着焦糊的味道,充斥苏明的鼻腔,就是轻咳了一声,继而借着月光,抬头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头陀。 “你……你是什么人?” 孟奎看清来人,三角眼闪过寒芒,冷声道:“小崽子,你是什么人!” 虽然孟奎和卫夫人做过几次交易,但并没有带上自家的宝贝儿子,故而二人并不相识。 “我……我是苏国国君之弟,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宫禁。”苏明先是慌乱地看了一眼孟奎,而后强行镇定道:“趁着侍卫没来,你快些离开吧。” 孟奎此刻,三角眼光芒闪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明,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宫殿之外鼓噪声大起,脚步声、刀兵声响起。 “贼子就在宫中,进去搜!” 孟奎面色微变,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探手道:“你既是苏国国君之弟,想来他们不敢放箭,随洒家走吧!” 这时,经过丹药,暂且压下了伤势,能调动一些法力,再不耽搁,却是探手提溜住苏明后衣领,架起一道金光,就冲窗口腾跃而出。 “放箭!” 四方围定多时的禁卫,齐齐张开强弓、硬弩,就要朝头陀孟奎攒射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小公子……”一个校尉看清半空之中的人影,忽然喊道。 然而,却为时已晚,禁卫弓弩齐齐射出,虚空刺刺不休,破空穿梭,攒射在半空中的二人。 噗呲入肉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幼童惨叫。 孟奎几个起跃,随手扔下生死不知的苏明,几个起跃,踉跄着逃进仓惶的夜色。 “尔等刚才聋了?那是小公子!”那校尉面色难看,怒声说着,颤颤巍巍走上前察看,见到苏明身中数箭,浑身浴血,竟已是气绝。 第三十一章 甘露之变 而这时,远处一行灯笼伴随着甲兵的翊卫,苏照随着曲楷,来到宣乐宫前。 “见过君上。”禁卫抱拳行礼之声响起。 曲楷沉声喝道:“刘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身中数箭,逃亡山林了。”那刘校尉面现惧色,声音越来越小。 “小公子呢?”曲楷冷声问道。 那刘姓校尉神情讷讷道:“卑职,命令手下不得放箭,但没来得及……卑职督促手下不利,还请君上恕罪。” 那刘姓校尉面色灰白,忽然半跪于地,惶恐请罪。 苏照此刻也是收回察看苏明尸首的神识,面色微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属于突发事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感触,他和姐姐苏子妗承诺过,要留苏明一命,除非其主动作死,他不会出手处置,但不想天意弄人。 “阿姐不会以为……是我授意的吧?” 苏照此刻念及此处,目光微凝,一时之间,心头一慌。 他并不想让阿姐觉得他是一个冷血的政治动物。 苏照神色顿了顿,这种事情,其实不宜深思,左右已经陨命,再想都是无用,只能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该如此。 曲楷脸色阴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没有逃远,此时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苏照挥了挥手,沉声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实不宜再惊扰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实在不宜在节外生枝。 “将他好生安葬吧……和戾夫人葬在一处。”苏照看着青墙之下的尸首,神情有些意兴阑珊。 曲楷闻言,拱手称是。 城外,皎洁月光之下,一人在山林之中,乘奔御风,身影不时现出踉跄、蹒跚之相。 却是孟奎穿山过岭,打算向先前吩咐随从僧侣撤往的熔岩之洞遁去,但到底是身上伤势在身,虽赖宝药镇痛,但经过这一番折腾,法力消耗,牵动伤势,仍是不免痛入骨髓。 孟奎身形落在一处山林之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打算先处理身上箭伤,盘膝调息片刻,再行赶路。 许久之后,身上的伤势稍稍压制一些,睁开眼眸,重重叹了一口气。 吊梢眉之下,三角眼之中凶芒一闪而逝,满是迷茫和懊悔之色。 “唉,人道之事,果是有大凶险。” 说来实在可笑,孟奎此刻三昧真火加身,伤势不停恶化,第一个念头,就是……人道因果端是讳莫如深,他才参与不久,就即刻遭了反噬。 这自然也不能说是倒果为因,如果他之前没有参合进苏国一应事务,没有起贪欲,贸然进入宫禁盗宝,自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而今…… 因此,孟奎有这想法,倒也不能说错。 孟奎过了一会儿,感觉伤势再压制了一些,向岩洞遁去。 …… …… 翌日,袁府门前,擎起旗帜、打起大纛的军卒已在四方站定,盔甲鲜明,庄严肃重,持刀警戒,充作仪卫,一辆马车也被车夫驱使,停放在青石板上,等候多时。 其时,从袁府大门里传来粗犷的声音,正是袁彬和相送的许先生以及袁烨等人。 “尔等在府中静听消息就是。”袁彬一身大司马紫绯官服,头戴黑冠,身材雄壮威武,腰间跨一柄镶珠嵌玉的宝刀,声音粗粝、沙哑,眼圈也有些黑,显然是一夜未曾睡好。 毕竟是事关袁氏一族存亡绝续的大事,他昨夜也是反复思量。 袁烨道:“父亲,一切小心为要。” 许先生也是低声说道,“袁公,当注意奏对态度,以免那人起疑。” 袁彬点了点头,道:“某醒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翊卫的护卫家将,上前拱手道:“袁公,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袁彬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勋章心头就有些不中意听,但的确是该到进宫之时,怀着这一丝异样,向马车大步走去。 “嘶……” 刚刚踩上一人的后背,扶着栏杆,正要借力登车,就听到前面两匹马躁动不安地撂起了蹶子,车夫连忙安抚,陪笑道:“袁公,天气热了,这两匹公马,这是发情了呢。” 袁彬听了笑了笑,也觉得有趣,不疑有他,登上马车。 如果苏照在此,看到这“演义”色彩浓郁的一幕,说不得就会惊异,祸福劫数,伴随着气运消长,竟在诸般关联之地应验。 袁彬终究是上了马车,随着铛的一声铜锣响起,开道回避,马车就是响起辚辚之声,在一群擎起大纛军兵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向宫禁而去。 苏国国君明日出殡,诸公卿去甘露殿例行奏事,袁彬打心底认为不会有什么不测之事。 宫苑之内,甘露殿中,苏照已端坐在殿中已有一会儿,面色淡漠,思忖着布置是否周延,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但袁彬,依其人性情,根本不给他继续再进一步动作的习惯。 与其继续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而后,就在这时,宦者令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侯,诸位公卿于殿外求见。”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繁星灿盛的眸子,熠熠闪烁,淡淡吐出一字:“宣!” 殿外,正在恭候的苏国一应公卿,依着次序,进入甘露殿中。 “臣等,见过君侯。” 见礼之声响起,和前几次一样,这仍是一次仅限于六官的朝会,为了苏国国君明日出殡一事所做的最后统筹。 因为这时代,实际是六官独立开府,征辟佐吏,主君垂拱而治,不理庶务,所以后世那种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的场面,除非大朝或典礼,在这时并不常见。 当然,这种权力下移的粗放官制,苏照来日肯定是要调整的,无他,不利于君主集权。 苏照这些想法在心头闪过,朗声道:“诸卿平身!” “谢君侯。”一应公卿都是起身,开始奏事。 首先是司空范延序,颤声道:“君上,云台山先君侯陵寝已经竣工,工匠、役夫可否放归?” 苏照点了点头,道:“范卿辛苦了,一切有功工匠、官佐,都要给予重赏,不得苛待,你回去拟个条陈来,可交予孤过目。” 这是给父亲修陵寝的人,与公与私,他自然不能苛待。 范延序就是拜道:“君上仁厚,老臣替彼等黔首谢过君上。” 苏茂这时,也拄着拐杖走出,禀道:“有苏一氏宗亲、耋老,吊唁诸国使者,明日可妥当安置至城外灵棚,祭吊先君侯。”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卿当替孤好生接待,等出殡之后,孤当亲**抚。” 而后,司徒孟季常却是,禀告道:“君上,此次国丧一应财货,已经筹备完毕,而夏粮将收割入库,砀郡遭匪盗肆虐,临阳郡守报,春三月大旱,卫国掘山石阻洹水入境,以致郡中插秧延误,稻米歉收,还请君上予以酌免。” 苏照皱了皱眉,道:“卫国,是我盟国,为何如此行事?” 十年之前,卫国曾经帮助苏国抵挡过郑国,当然,卫君当时也是想要以苏国为缓冲,阻挡郑国的霸权扩张步伐,而且还提出了条件,让自家的妹妹给苏国国君做夫人,打着什么主意,显然不问自明。 当然,苏照废死卫夫人之后,消息传回卫国,苏、卫二国翻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太宰敬弘道,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卫国今年春时,经月不雨,国内大旱,影响春播,许是此缘由,截了临阳郡的上游水源。” 苏照眉头皱了皱,道:“先君侯在时,是如何处置的?” 敬弘道苍声说道:“派使予以交涉,申斥。” “抗议,谴责?”苏照目光微动,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除逆 苏照看了一眼敬弘道,转头看向司徒孟季常,道:“孟卿看着酌情减免,事后拟个条陈,呈递过来。” 现在,此刻的苏照,真的想拥有一个尚书台的机构,帮他处理文书。 孟季常拱手应诺,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这时,甘露殿就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而在这时,司马袁彬,忽而瓮声道:“君上,某有奏。” 苏照眸光微凝,道:“袁卿,有何事。” “臣年迈庸碌,前任用旷攒,望贼寇之势遁逃,后有长水郡尉李辅,不听军令,逡巡失期,贻误军机至此,还请君上为国事计,解去臣司马之职,以……”袁彬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后面的话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许先生昨夜教他的话。 但后面的话语,不用说出,在场一应公卿均已明白原委。 敬弘道眸光微眯,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其他几人,同样暗暗交换了眼色。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司马先前已请辞过一次,才不过两天,为何……” 袁彬闻言,拱手道:“老臣今年已有五十有二,戎马半生,身上遍是暗疾,也想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只是所虑一事,还请君上答应。” “说来听听。” 苏照面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听在敬弘道耳中,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袁彬浑无所觉,犹自瓮声说道:“袁家一脉单传,至烨儿这一代,已有三代,年及弱冠,还未成家立业,老臣深以为之,问他,却是早已属意君上之姐,老臣半生杀戮……” “够了!” 苏照忽然冷声出言打断,眉眼一片清洌。 袁彬还自陈情,突然就被打断,不由愣怔原地,抬头看向苏照。 其间几位公卿,都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觉甘露殿中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让人喘息不过来。 见袁彬脸色阴沉不定,目光几欲喷火,敬弘道打了一个圆场,叹道:“袁司马,眼下正值国丧,如何是说这些的时候?君侯如何不震怒!” 袁彬讷讷不言,虎目之中,几簇怒火跳动,此刻心底分明是幽寒,他只觉刚才被当众训斥,可谓生平未有之屈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小儿……反他娘的!” “陈卿,何故欲言又止?”苏照神情淡淡,问着一旁的司寇陈韶。 陈韶手持表文,面色沉肃,朗声道:“大司马袁彬,擅权祸国,阴图谋逆,有六大罪状,臣请斩恶逆袁彬,以彰国法!” “第一,欺凌幼主,跋扈专权。” “第二,畜养私兵,广植亲信。” “第三,窥伺宫禁,谋害君上。” “……” 六条罪状,被陈韶诵读而出,在场苏国公卿,无不色变。 就是袁彬也是目瞪口呆,他刚刚彻底下定决心造反,眼下这…… “罪当如何!”苏照根本不给予其反应,冷声问道。 “其罪当诛。” “来人,拿下袁彬!” 就在这时,殿外一时之间刀兵之声大起,沉闷的脚步声,转眼之间就有一队甲兵鱼贯而入殿中,为首二将气息凝沉,分明是蔡旷、彭堰,以及二人之子,蔡安、彭纪。 进入殿中,蔡安、彭纪二人,先是率一队军卒将苏国几位公卿护送至偏殿。 苏照并不曾派什么五百刀斧手,埋伏于屏风之后,因为杀机牵引之下,袁彬身为先天武者,一定有所警觉。 “哈哈……” 忽然在这时,袁彬面容之上满是惊怒,却是仰头大笑,笑声猖狂、肆意,震荡殿宇之瓦片作响,这一幕就是引起进入屏风的公卿神色大变。 “愚蠢小儿,这是你找死!”袁彬怒吼一声,拳中真元迭起,一拳而出,音爆声响起,将围攻而来的甲兵轰击而飞,先天武者的威势无声向殿中荡去,就是向正襟危坐的苏照袭去。 擒贼先擒王,显然是打着先行格杀苏照的主意。 苏照余光瞥了一眼敬弘道等人,此刻已躲进偏殿之中,心下稍安。 “贼子,休得放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真元催发的刀气和剑芒,直奔袁彬而去。 却是彭堰、蔡旷二人,一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青铜重剑,真元灌注其中,朝袁彬杀去。 袁彬冷笑道:“土鸡瓦狗,也敢逞能!” 凝聚真元的一拳,就是向彭堰、蔡旷二将当头轰去。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拳掌和刀剑相撞一处,音波如浊浪排空,发出剧烈的颤鸣。 苏照面色沉静,看着这一幕,眸光就是微凝,“若再给袁彬时间,恐怕其人也有迈入宗师之境的可能。” 而这时,蔡旷、彭堰二将受袁彬一击,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显然吃了一些小亏。 合二人先天中期之威势,仍然拿不下袁彬。 彭堰、蔡旷二将迅速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棘手,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次调动真元,向袁彬围杀而去。 袁彬冷哼一时,口中连连怒吼,分明是发了狠,魁梧身形来回闪挪,赤手空拳,真元如剑,上下纵横,身上的悍勇气势震荡甘露殿,殿宇上方瓦片都在哒哒作响。 而就在这时,苏照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出手了,探手出电,一簇赤红火芒闪烁,几下闪烁,直奔袁彬而去。 袁彬此刻和彭、蔡二将的对战,已经占据了上风,忽而一股警兆令其背后汗毛倒竖,回头看去,面色不由大变,“仙家法术……” 袁彬深吸了一口气,就向一旁躲去,但这时,彭、蔡二将攻势绵绵如水,几乎封锁了袁彬的所有退路。 “砰……” 袁彬被彭堰的长刀击中,真元攻伐消融,呲啦一声,就已割破肌肤,袁彬口中发出一声痛哼,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轰……” 而这时,火焰再也不受凝滞,汹汹而来,落在袁彬头发、衣衫之上,瞬息之间,就已燃成熊熊之势。 袁彬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粗犷面容痛的几乎扭曲,但目光愤怒地直视苏照,脚下不停,向前猛然冲出七八步。 “尔等暂退!” 苏照沉声道。 彭蔡二将感受到那赤红火焰的危险,也是头皮发麻,闻言,自不会逞强,都是向一旁退去。 袁彬此刻浑身浴火,身形佝偻,三昧真火熊熊燃起,因为痛入骨髓,渐渐倒在地上,蜷缩翻滚,口中低吼道:“小儿……”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殿中仅仅听到三昧真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 大约一刻钟后,火焰“噗”的一声,渐渐熄灭。 苏照闻着殿中的尸体焦臭味道,目光之中,有着穿越前世今生的复杂,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是看向从偏殿中走出的苏国公卿。 司寇陈韶拱手道:“君上,袁逆虽已伏诛,然城外还有党羽、亲信,有作乱之虞,臣请率军以擒袁氏一族。” 苏照点了点头,道:“蔡旷,彭堰何在?” “在。”蔡旷和彭堰二人,收起心中的震撼,抱拳道。 苏照吩咐道:“你二人各率一部禁军,随陈卿统率,在城中戒严,捕索袁逆党羽,不得有误,务必不能让尔等和云台大营联络。” “诺。” 蔡旷、彭堰二人就是领命而去。 “肃清袁氏余孽,有赖陈卿了。”苏照沉声道。 陈韶深施一礼,拱手道:“不负君上所托。” 说完,也不耽搁,径直而去。 第三十三章 不拘小节 甘露殿中,随着陈韶离去,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宗伯苏茂,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三人都是面色煞白一片,尤其闻着殿中空气中的尸体焦糊味,更是战战兢兢,偶尔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苏照,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畏惧。 敬弘道倒是看着袁彬的尸骸,老眼微眯,若有所思。 他作为侍奉三代君侯的老臣,自然是知道天下有着仙道中人存在的,而且,据他所知,有苏一氏背后也是有仙门支持的,只是那家仙门发生了变故。 见在场之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苏照皱了皱眉,知道眼前这些苏国公卿对于自己的酷烈手段,多半生出了惊惧之意。 “诸卿,袁逆罪行败露后,凶性大发,意图弑君,诸卿方才也已经看到了,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于孤,几让袁逆成事!” 范延序忽而躬身,躬身道:“君上,袁逆先前大权独揽,欺凌幼主,而今落得焚尸成灰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一旁的苏茂,咳嗽了一声,高声道:“袁逆,先君侯在时,袁逆就在军中广植亲信,阴蓄甲兵,其谋反之意,当时就见端倪,而今更是意图弑君,君侯凌厉处置,上下无不膺服。” “来人,将袁逆尸体抬下去。” 这时,就有一队甲兵进来,将那一团焦尸,抬将出去。 敬弘道余光瞥了一眼那团焦炭,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异味,眉头皱了皱,心中震惊这时才平复下来。 前些时日,他就已看出,苏国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凶险莫测,变故只是或早或晚。 无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袁彬几乎把持了三分之一的苏国兵权,其性情又骄横跋扈,这等虎狼之辈,君侯性情刚直,又怎么容得下?”敬弘道思忖着,嘴唇翕动,忽而拱手道:“君上,袁彬既已伏诛,云台大营还有彼等亲信,还请君上速以雷霆手段处置。”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孤正有此意,只是云台大营军兵,皆为袁逆亲信党羽,还要请老师随孤同去,甄别、轸灭乱臣贼子。” 不等面色大变的敬弘道开口,“曲楷何在?发侍卫司一部禁军,随侍孤侧,前往云台大营!” 为了防止云台大营其内军兵叛乱,他要和敬弘道一起,趁着消息还未扩散,进入云台大营,召见兵将,囚捕彼辈,他手里正有一份陈韶提供的名单。 不是没有想过派曲楷前去,但与其让彼辈蛊惑军心哗变,他不如随敬弘道亲往。 却说,司寇陈韶带着彭堰、蔡旷二将,以及千余禁军出了宫禁,分出一部兵将前往戒严温邑城四门,禁止出入,一部直奔袁府而去。 此刻,袁府,花厅之内,夏日的阳光落在地毯之上,二人隔着几案,相对饮茶。 袁烨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饮着茶,不时抬头看向外间天色,说道:“都已至巳正时分,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不应如此才是……” 对面的许先生,放下茶盏,凝了凝眉,道:“许是君侯答应了,多留了袁公一阵,也未可知。” 袁烨心头忽而生出一股烦躁,只得岔开话题,道:“许先生,如果那位不允,明日之事,还需您多费心。” 谋反不是一句空话,需要周密布置,联络亲信。 许先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喊杀声响起,道:“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袁烨面色微变,正要起身。 忽而自庭院里跑来家将袁威的踉跄身影,其人脸上带血,背后还插着两支箭矢,口中嘶哑道:“公子,事急矣,禁军围了府上,已经冲杀进来了……” 袁烨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道:“这……” 忽然想起什么,“我爹呢,我爹在何处?” 袁威不过后天武者,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外间箭雨抛射而下,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天而落,将其攒射在地,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吐出血沫,不大一会儿,眼看就不活了。 一旁的许先生也是愣在原地。 让时间倒回一些,陈韶领了苏照之命后,一边派人通知司寇府的官差,安定温邑城内治安,一边让蔡旷率军关闭城门。 而后,就出现袁府之外的场景,禁军统制彭堰端坐马鞍之上,手持一柄镔铁长刀,刀锋冷芒闪烁,望着不远处面面相觑的袁氏家丁,高声道:“袁贼意图谋反,罪行昭彰,特奉君上之命,缉拿袁氏三族下狱论罪!反抗违命者,格杀勿论!” 四下列队的禁军黑衣甲士,应诺一声,如潮水一般散开,牢牢围了袁氏大宅,防止走脱。 至于禁军前锋,甚至已和袁氏蓄养在府上的百余家兵交上手。 “放箭!” 一个禁军校尉冷着脸,看着大门至庭院,正在抵抗的袁氏私兵。 嗖嗖…… 破空之声刺刺不休响起,一轮强弩硬弓射去,惨叫声此起彼伏,袁氏私兵中箭者十之五六,因为事发仓促,泰半军士没有披甲持盾,面对禁军强弓硬弩就吃了大亏。 彭堰将真元灌注掌中长刀,刀气吞吐不定,刀锋寒芒熠熠闪烁,朝前方一扬,冷声道:“杀进去!” 说着,飞身跃马,大刀挥舞起纵横的刀气,杀进阵中,所向披靡。 一旁的副统制耿济,高声应诺一声,同样率着黑压压的禁军甲兵,鱼贯而入。 却说花厅之中,许先生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拉起一旁正自失魂落魄的袁烨,急声道:“公子,事急矣,还请速走!” 袁烨听着这声音,抬起头,阴骘的面容上,满是颓然之色,道:“袁府四方被禁军合围,又能逃到哪里去?” 许先生道:“云台大营还有袁公部属,我等只要逃出城去,尚有一搏之力啊!” 袁烨闻言,目光动了动,似是闪过一丝希望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廊下转出,现出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公子,雷纯受袁公大恩,定护送公子安然逃离温邑城中。” 此人,正是先前袁彬让监视李虎兄妹的那黑衣人,其人有着先天境界。 就在这时,一群人慌慌张张从后宅出来,却是袁夫人一行,领着几个丫鬟,面色惶急道:“怎么回事儿,外间为何有喊杀声?烨儿,你爹呢?” 袁烨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双目赤红,道:“父亲事败,为苏照小儿所害!” 袁夫人闻言,顿时身形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时,外间的喊杀声渐渐接近,还伴随着女眷的哭泣声,一伍甲兵已经冲进庭院,高声道:“莫要走了袁烨!” “公子,不可再耽搁,还请速离此地!”那雷纯面现急色,说话同时,腰间长刀出鞘,转身向结成队形的禁军甲兵杀去。 袁烨迟疑道:“可我娘……” 显然,以他后天境界的能力,在禁卫环伺的情况下,带走一人已是极限。 许先生显然也知道情势急迫,急声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我等起兵于外,还有救夫人出水火之时。” 第三十四章 云台大营 这边厢,雷纯冲进阵中,先天武者的威势,自不是五个禁军甲兵能比,不多时,就将五人斩杀。 “放箭!” 而随着脚步声大作,更多的禁军涌进庭院之中,见雷纯凶威骇人,一个后天境界的青年校尉目光凝重,沉声道。 身后的甲兵,齐齐取下挂在背后的硬弩,齐齐举起。 嗖嗖…… 密集如雨的箭矢射去,箭芒猬集,向雷纯立身之地倾泻。 可先天武者终究是先天武者,百余炼体境境的军卒,对其也只是造成一些麻烦。 雷纯掌中刀挥舞而起,密雨不透一般,挡下了近乎九成箭矢,剩余一些也为其护体真气挡下,并未造成什么伤势。 “公子,速速随某家离开这里。”雷纯高声道。 袁烨闻言,目光赤红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袁夫人,也不知心底想起了什么,一咬牙,对着惊慌失措的丫鬟说道:“你们照顾好夫人……” 说着,拉起一旁的许先生就向廊檐下跑去,跟在雷纯身后,向一处缺口杀去。 他还要依赖许先生才智,至于自家母亲,等他再整军兵,打回温邑,再行营救就是了。而这边的情形,自然引起了彭堰的注意,其人率一队甲士来到庭院之中,目光先是看向正和禁军厮杀的雷纯,“先天武者?” 正要提刀上前厮杀,忽而远远望着已跃上宫墙的袁烨和许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袁烨。 “想逃?” 取下后背四石强弓,搭上三根箭矢,整个动作,快若闪电,如行云流水一般。 “嗖!” 三根精钢箭矢被真元催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呼啸着,直奔袁烨和许先生而去。 这时,袁烨刚刚拉起许先生的臂膀在墙头站稳,正要腾起真气,继续逃遁,却听到脑后传来高速的音波颤鸣声,一股生死之危的警兆袭上心头,不由面色大变,“不好!” 许先生气喘吁吁,说道:“公子,我们……” 袁烨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身形一蜷缩,奋起余力,在许先生震惊目光之中,将许先生往自己身后一搭,却是要做肉盾。 “噗呲!” 真元灌注的箭矢,三发如星陨而落,一箭自许先生后颈射穿,一簇血花爆散于空中,洒落在袁烨一头,许先生还未说一句话,面如死灰,怨恨道:“好狠……” 还未说完,意识一黑,就已气绝。 袁烨目光愈发阴沉,还未喘一口气,就觉后背剧痛,令其呲牙咧嘴,继而是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向自己袭来,却是两箭射穿许先生后背,力尤不尽,又射在袁烨后背之上,致其重伤。 先天武者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无怪乎,淳于朔一箭平燕山之盗!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四方围定的禁军甲兵,也听到动静,就是向栽倒于地的袁烨围去。 袁烨还想再战,只觉后背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是晕了过去。 却说,彭堰这边,一箭射杀袁烨之后,听到外间的擒拿之声,就不再关注,而是看向雷纯,目光闪烁不停。 此刻,雷纯手持大刀,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但其人毕竟是先天武者,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重刀势大力沉,在禁军如林长戟之中,仍是来往如风。 “尔等且退,由本将来战此獠!” 彭堰目光冷峻,冷笑一声,擎起镔铁长刀,灌注真元,向雷纯杀去。 感受到彭堰的杀气遥遥锁定,雷纯一时之间面色微变,目光微凝,暗暗戒备同时,心头暗道,“也不知公子逃出去了没有!” 但这时,长刀而来,却也顾不得思考这些,抖擞精神,手持钢刀,已和彭堰战在一处。 许久之后,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七尺大汉半跪于地,脖颈儿之处一条血线渐渐扩大,血如涌泉,头颅落地,竟是怒目圆瞪。 彭堰皱眉,呲啦一声,从战袍上撕开一条布条,将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包扎住,看着尸首分离的雷纯,目光带着几分惋惜之色,冷声道:“悍勇如斯,却不于国效力,反为袁逆充当爪牙,真是可恨可叹!” 此刻,宫苑大门洞开,殿前司大队禁军翊卫着苏国国君苏照、敬弘道,经由已为把守严密的温邑西门,浩浩荡荡前往城外十五里外的云台大营。 云台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崇山峻岭,巍峨壮丽。 不同于禁军三部驻扎在宫苑之后的后山之中,作为有苏一氏的屏障。 云台大营的军兵,则是戍卫苏国都城温邑的力量,同时肩负着镇乱四方的国之重任,淳于朔先前调兵,就是自此大营而出。 但因为袁氏近年势大,其内军校泰半为袁氏亲信,以致拱卫苏国常备之虎贲,竟为一家一姓操持。 “太阿倒持!” 苏照一身素服,不披盔甲,腰悬百炼宝刀,端坐马鞍之上,心头冷哂。 夏日午后慵懒静谧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为这位气度沉凝、威严肃重的少年君侯增添了几分亲和。 苏照看向远处莽莽山林,那山脚之下的一座大营,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冷眸就是微微眯起,对着一旁颠的七荤八素的敬弘道轻声道:“山路颠簸,老师一路辛苦了。” 敬弘道虽多年不曾骑马,但这时也不嫌生疏,虽有奔波之苦,可也精神颧硕,说道:“君上,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出,君上亲去当能将袁氏亲信羁押起来,到时,老臣再出言安抚,当可弭乱局。” 显然这位老臣也是见惯风浪的大人物,明白了苏照的打算。 但从心理来说,他是不愿苏照冒险的。 可见识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杀伐、果绝,心中那丝担忧才淡去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陈卿给了孤一份名单,听说老师的外甥,孙辛也在军中,担任护军校尉,此人可堪一用吗?” 苏**制,采现今通行的二五制,也是冷兵器时代的普遍作法。 相比与百国争霸类似前世春秋战国,各国兵制因为规避姬周帝室对于诸藩的兵权限制,经数百年发展,衍生了类似苏照第一世地球汉朝的兵制。 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 军设统制为率军之长,部设校尉,曲设都伯,一军之中有正副二统制,五校尉再加一个护军校尉,就是六校尉。 所以,苏照才感慨,这方仙侠世界在许多细节上,完全大不同于春秋。 因为苏国编有六军,三军常驻于外,一军驻扎在关隘道口,西防晋国。两军驻防于九曲洪河广武、荥阳二重镇,南防郑国入寇,云台大营则备有二军的编制,但眼下经过抽调,实仅仅有着一军之数。 敬弘道微微顿了一下,老眼转了转,苍声道:“孙辛性情忠谨方厚,只是并无上将之才。” 显然,敬弘道明白了苏照的意思,分明是要酬功。 其实,随着袁彬倒台,袁氏轸灭在即,苏**政上下,已经腾出了不少位置。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稍后见见。” 不得不说,陈韶给他的名单十分齐全,不仅把禁军之中的袁氏之将甄别出来,而且还提到了几个可用的将领以及背后的背景。 “季准,李焕章,葛宁,苗宪……”苏照在心头默默念着十来个名字,不得不说,仙道之人的记忆力超群,哪怕是看了一遍,他就记下了这些人的资料。 “可惜,都只是低级将校,最多也不过都伯一级,苗宪倒是掌军法的司法参军,其人似和陈韶学过《吕刑之书》,许是这个缘故,才对云台大营底细知之甚详。”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还有苏靖,这人是我有苏一氏子弟,本来是先君派来制衡袁氏的将领,可惜才智平庸,虽为一军副统制,但被袁氏排挤,眼下只是掌管后勤、辎重。” 苏照这般想着,率领禁军兵已渐渐接近了云台大营。 高有三丈的箭楼之上,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整个云台大营,顿时躁动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凡在三族之内皆夷之 “呜呜……” 号角声响起,云台大营众将都是惊动,统制袁奇,此人是袁彬族弟,就是率亲兵出了营寨,隔着鹿角、拒马立定,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禁卫。 “敌袭?” 袁奇年纪四十出头,身材雄壮,浓眉之下,一双虎目闪过一丝疑惑, “统制,好像是禁军。”副将也是袁氏子弟,拢目观瞧,认出旗帜,就是皱眉说道。 而在这时,曲楷一袭银色盔甲,身披玄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目视鹿角之内的袁奇,朗声道:“君侯巡视云台大营兵备,尔等还不出营迎接?!” 这边厢,苏照也在翊卫的拱卫之下,神色淡淡,骑着马,和敬弘道来到营前,这时,扈从打出的旗帜、大纛,诸般仪仗,无不是君侯之制。 “统制,的确是君侯驾临,身旁那老者,是太宰敬公,我年前还见过。”那副将低声说道。 袁奇点了点头,敬弘道他自然也是见过的,看其在陪着一个少年说话,显然那就是苏国新任君侯了。 就在这一耽搁的功夫,其他将校也是从营寨之中,陆陆续续走出,率三五亲兵伫足观望。 袁奇目中闪过一似狐疑,思忖道:“君侯出来巡视,为何袁公那里,没有提前给予通知?”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 袁彬还在试探苏照,并没有告诉其部属自己将要造反,故而这些袁氏旧将,还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而就在这一会儿时间,禁军副统制苏靖,对寨门呆立的小校喝道:“君侯驾临,还不速速打开营门!” 虽然苏靖被排挤,但也不是这些低阶小校能得罪的,因此放动绞盘,将营寨之门放下,搭在引来河溪的堑沟之上。 袁奇虽然疑惑,但这时,自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苏照一行。 苏靖小步上前,显然是认识苏照的,当先拱手道:“见过君侯。” 而后,其他将领,也是上前见礼。 苏照打量了一眼这位有苏一氏的将军,其人三十出头模样,面皮白净,颌下短须,目光沉毅,看起来倒不像是庸碌之辈。 “苏卿平身,众将也平身。”苏照这时已下了马,面色适时现出一抹悲怆,叹道:“明日先君侯大行,孤提前去看看陵寝,一时顺路,就至云台大营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儿郎。” 这一番话,落在袁奇耳中,心头那一抹疑惑,方缓缓压下。 袁奇上前道:“君侯,末将眼拙,未及远迎,还请君侯恕罪。”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不置可否,倒是以神识探查了一番袁奇,见其果仅仅只有后天巅峰之境,遂在心下暗叹,“袁彬安插亲信,以未及先天之境的武者典掌一军,实在是权欲熏心。” 见袁奇对苏照的淡然反应,目光似乎现出一抹惊疑,一旁的敬弘道,笑着安抚道:“袁统制,先进帅帐吧。” 许是敬弘道的温煦笑意彻底麻痹了袁奇,袁奇应诺一声,陪同五部校尉,就领着苏照等一行,进了帅帐。 帅帐之内很是宽敞,上有长条帅案,一把虎皮大椅,还有一张山川地理的军事地图。 苏照自是当仁不让,坐于帅帐的虎皮椅子上,敬弘道在一旁侍立。 袁奇抱拳道:“君侯……” “拿下此獠!”苏照根本不废话,忽而发难。 话音方落,一旁的曲楷,率侍卫司翊卫一拥而上,将袁奇以及身旁的副将牢牢制住,其中五部校尉尽数被禁卫死死钳制住。 袁奇一时间懵在当场,高声道:“君上,我等何罪?” 一旁的苏靖则是面色惊异,稍后,眸光微动,若有若思。 敬弘道苍声道:“袁彬意图谋逆,罪行败露后,更是在甘露殿逞凶弑君,已被君上护卫当场格杀,尔等身为袁氏部属,当解兵权,交付有司审查,现今,君侯只诛首恶,余等不问!” 这时,袁奇面色大变,道:“袁公……死了?” “行乖戾悖逆之举,神鬼不佑,受祝融之火,殒命当场!”敬弘道想起袁彬的死相,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袁奇呆若木鸡,面上现出惊惧之色,而后就是勃然大怒:“昏君、奸佞,谋害大司马……” 其人说着,周身真气涌动,眼看就要挣开束缚,但曲楷冷哼一声,蓄满真气的一刀,凛冽而下,噗呲一声,刀锋斩在其人身上。 顿时,袁奇血如泉涌,身受重创,怒吼一声,想要抽刀反击,但却抽不出,这时被曲楷又是连砍数刀,毙命当场。 同样是后天巅峰武者,曲楷自是不惧袁奇反扑。 这时,其他被擒拿的袁氏将领以及亲兵,眼看也要作乱,但禁军本就是精锐,这时刀兵加身,齐齐而下,就把一些桀骜不驯的将领砍作肉泥。 一时之间,军帐之内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敬弘道闭上了老眼,闻着帐中刺鼻的血腥味,心中苦笑,“先君侯,您性情仁厚,可您这个儿子,却手段酷烈,不吝刀兵,也不知对我苏国是祸是福。” 这时,军帐之内,仅仅剩下苏靖以及司法参军苗宪,记室参军刘通,还有一个护军校尉孙辛。 苏照面色淡漠,一一扫过剩下几人的反应,赫然发现苏靖神情镇定自若,司法参军苗宪皱眉不语,护军校尉孙辛面有惧色,记室参军刘通倒是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苏照心中有数,朗声道:“苏靖。” “在。”苏靖拱手道。 苏照吩咐道:“由你统御、弹压云台大营之兵,以防生乱。” 苏靖拱手道:“谨遵君上之命。” 苏照而后对着苗宪道:“苗卿,陈卿向孤提过你,说你方直耿介,向有治军之才,你可继续辅佐苏靖统率云台大营之兵。” 苗宪拱手称是。 “不过现在,是要抓人!”苏照冷声道:“曲楷,将名单给苗参军一份。” 而后,苏照又对一旁护军校尉孙辛,说道:“你也率所部,陪着苗参军行事。” “诺。”孙辛抱拳一声,应道。 敬弘道叮嘱道:“小心任事。” 随着一些清理袁氏部属的行动展开,一些营帐之内,偶尔就有一些厮杀声传来,传进帅帐之内,直到夕阳西垂,向晚时分,才陆陆续续停止。 同时,各方消息也汇总到苏照这里。 首先是温邑城中,袁氏一族的势力基本被扫清,袁烨也被生擒,现已被挑断手脚之筋,关押在司寇衙门的牢狱里。 至于云台大营,更是血染军帐,袁氏宗亲显然也不是什么待宰羔羊,有一些聚众反抗者,但很快就被禁军扑杀。 因为,有苏靖、苗宪等军中旧将带领,因此,这场变乱并没有酿成一场云台大营的啸乱。 “袁氏宗亲、部将二百三十一人,已擒押在军帐外。”这时,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侍卫司都司曲楷目光冷峻,大步迈入帐中,身上血腥味之重,令敬弘道都微微皱眉。 “君上打算如何处置?”敬弘道问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君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全部处死吧。 苏照这时睁开眼眸,目光幽沉、冷冽的可怕,道:“部属交付有司,按律酌情处置,如有附逆者,严惩不贷!至于袁氏宗亲,凡在袁彬三族之内,皆夷之!” “诺。” 曲楷应了一声,甲叶碰撞之声响起,人已渐渐走远。 敬弘道松了一口气,心道,君侯虽手段酷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英睿天成。 如果连投诚部属都杀,那么牵连之广,恐怕半个苏国恐怕都将会动荡不安,可若只是夷灭袁彬三族,还真算不上残暴,因为这是应有之义。 在这个时代,叛乱者的下场,就应该是这样! 反而给予宽宥,才被视为异类。 第三十六章 如释重负 苏照起身看向外间渐深的夜色,叹道:“老师,经此一事,苏国局势将要动荡一段时间了,还请老师出面安抚才是。” 一开始,他并不想通过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还想着一点点削权,但可惜袁司马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果然以苏子妗再行试探。 他和袁彬的矛盾,俨然已是不可调和。 他也实在没时间搞什么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既然力量对比已经超过,直接掀桌子就是了。 而今一番酷烈手段,虽有种种后患,但好在结果仍是好的。 经此一事,好比去除了毒瘤,身体纵然一时虚弱,可轻装上阵的苏国,将在未来天元神洲龙蛇起陆的仙道广袤图景中,迅速崛起。 敬弘道皱眉,说道:“君侯,变乱既弭,明日正是先君侯出殡之期,不如赶回温邑城中,以定人心。” 显然经过一场祸乱,敬弘道已有些神思疲累。 苏照道:“夜色迷离,于夜行军,恐生变故,不如待明日早行。” 当然这是安抚敬弘道的话,实际上,他眼下已至元罡之境,不用担心什么被人伏杀,留下来,只是为了安抚变乱方生的云台大营。 敬弘道闻言,也觉得苏照此言在理。 此刻,温邑城中,随着袁彬的倒台,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整个温邑一时哗然,苏国公卿氏族,暗地里都在议论纷纷。 除却六官之长外,实际整个温邑城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苏国公卿氏族居住,只是他们或为有司官衙属吏,或经营商贸、田庄。 此刻消息灵通之辈,都是震恐于权倾朝野的袁司马,竟然轰然倒台,一时间,先前有攀附袁氏之人,彼此之间交换消息,心神惴惴,唯恐被牵连。 好在,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等人转达了一些苏照“只诛袁氏,其余不问”的态度,倒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动乱。 更有司寇陈韶,陪同彭堰、蔡旷等人,在城中大肆索捕袁氏宗亲党羽,整个司寇府衙灯火通明,身穿黑衣的佐吏神色沉凝,往来憧憧,狱牢之中,已是关满了袁氏宗亲。 而苏国宫苑这边,虽已入了夜,梁柱高立、帏幔曳地的玉华宫仍是宫灯通明,苏子妗显然没有睡,借着八角宫灯晕出的圈圈柔和光晕,隔着一方棋坪和卫湘歌对弈。 不过此刻少女手捻一颗白色棋子,似是有些犹疑不定。 在橘黄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少女清丽的脸蛋儿上,分明有着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照剪除袁彬,事先并没有和苏子妗说,甚至就连苏明不幸命绝,都没有告诉苏子妗。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一旁的卫湘歌并不擅长围棋,此刻已落了下风,但是此女胜负之心似乎很强,一双英秀的黛眉微微皱着,一手托着香腮,目光专注地看着棋坪,苦思着破局之法。 “湘歌妹妹,不如先到这里吧。”苏子妗放下棋子,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外间的朦胧夜色,只觉得梧桐深锁的宫禁之外,有阵阵哭喊、喧闹之声传来。 卫湘歌抬起脸,似乎从苦思中反应过来,口中不依道:“子妗姐姐,这局还没分胜负呢,怎么结束了,现在时候还早啊。” “湘歌妹妹,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心思不定。”苏子妗颦着宛如翠羽的修丽双眉,轻声道。 芍药这时端着两杯茶,给二人放在一旁,笑道:“公主,卫姑娘,用茶。” 卫湘歌冲芍药道了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苏子妗,她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苏照之前提醒过她,让她暂时不要和苏子妗提及,而且她在这里,原就有保护之意。 说来,自从孟奎闯进宫禁,逞凶之后,苏照就有些心有余悸,而今对卫湘歌的期望,也就是这样,让她和自家姐姐苏子妗待在一起,方便随时保护。 苏子妗忽而说道:“芍药,你将我昨日缝制好的香囊和单衣,对了,还有那几支竹扇,给甘露殿送去……不,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终究,苏子妗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时,卫湘歌站起来,劝道:“子妗姐姐,这时候,说不得他已经睡了。” 芍药也是说道:“是啊,公主殿下,明天再送,也不晚呢。” 苏子妗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 终于,纷乱惊悸的一夜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中,渐渐流逝。 第二天,东方天际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山林之中,布谷之声啼鸣,其声清脆、宛转,在连绵起伏、风姿秀丽的云台山之间回响,萦而不绝,分明已至仲夏。 苏照就已率禁卫在云台大营外,打算回返温邑城,转身对着躬身侍立的苏靖、孙辛、苗宪、陈焕章、葛宁、季准等人,朗声道:“诸卿,当安抚、整顿士卒,肃清袁氏流毒影响,不使军力疲弱,等再过几日,孤当亲至云台大营,检阅诸军,观诸君之将略、武勇。” 昨夜,苏照和苏靖一番交谈,问及军中粮草、辎重,苏靖面色自若,对答如流……故而苏照发现其人并非如他先前所想,是什么庸碌之辈,只是先前为袁氏部将层层掣肘,根本不得施展。 毕竟,一军五部校尉加上护军校尉,五个都是袁氏党羽,苏靖还能苦苦支撑,殊为不易。 既是这样,就以其人暂代统制之位,又加护军校尉孙辛为副统制,也算是对敬弘道的酬功给效。 而后,苏照又接见了一些司寇陈韶提及的小校,发现季准和葛宁二校,虽为都伯微末军职,却弓马娴熟,颇具勇略,遂不觉十分喜爱。 当场让二人比武,结果葛宁技高一筹,赢者以腰间宝刀相赠,同时都简拔为校尉,以填补袁氏将校一空的云台大营。 而今他剪灭袁氏,国内军政事宜倏然大变,他接下来必须汲取袁氏教训,不能尽委一人,需要亲自发掘将才。 “或许应该再办个讲武堂之类的军校,培养低阶军官。”苏照思忖着。 “君侯,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这时,曲楷将马上前,低声道。 其人前番剪除袁氏党羽,后又率禁军兵卒宿卫一夜,纵是后天巅峰武者,此刻眼睛密布血丝,声音中沙哑中也带着几分疲惫。 看着曲楷,苏照目光微暖,冲其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山林,朝霞在东方绚烂云霄,一**日将出未出,不由心有所感,自重生以后的阴霾、沉重,竟觉豁然一空,清冷声音中有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启程。” 五百盔明甲亮的禁卫,高举大纛、旗帜,在山道上迤逦而行,直奔温邑而去。 彼时,一轮东方大日猛然跃起,万道霞光喷薄而出,连绵起伏的云台山,云蒸霞蔚,青郁依旧。 第三十七章 肃清流毒 中元殿外,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哗啦啦声”响起,梧桐树随风摇晃,雨打芭蕉声次地响起,雨幕之中,天地一片苍茫。 廊檐以及宫苑岗楼之角,禁军殿前司的甲兵在廊檐之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如注暴雨之中,持戟而立,巍然不动。 此时,距苏国前代国君出殡已有三天,苏国大司马袁彬谋反一案,终于传遍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引起轰动,袁氏被连根拔起,其子袁烨也被处以大辟之刑,亲信党羽更是被扫灭一空。 瓢泼大雨落下,似乎也冲刷了温邑城中近三天的血腥杀戮之气。 殿内,苏国公卿再次济济一堂,与上次不同,除却六官之外,还有一些苏国公卿氏族充任治官,以及温邑邑宰韩岱,空旷的宫殿之内,通明如水的玉阶,映照得人影憧憧。 直到今日,这才有了一些文武百官的架势。 可见这是一次苏国公卿的扩大会议。 “君上,袁逆党羽已尽数轸灭。”司寇陈韶手持奏章,朗声道:“臣于袁府府库之中,籍没百锻铁甲八百五十副,强弩四百具,刀枪六百余柄,更有财货田一千二百顷,金十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斤,绢帛四十六万匹,明珠六百余槲,铜钱珠宝不可计算。” 殿上首,三层玉阶之上,苏照一袭明黄的冕服,头戴毓珠垂落的侯冠,端坐于宝座,虽是年纪不过十四五,但身形挺拔,眉眼冷峻,公侯冠冕加身,衬托的气质愈发贵不可言,闻听这番禀告,冷声道:“触目惊心呐……诸卿听后,可有所思,所感?” 此刻,苏照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经历代苏君的“宽宏”治理,土地为公卿大族占据,许多百姓成为隐户、逃户,导致苏国七郡广袤之地,才仅仅百万之口。 敬弘道拱手道:“袁逆列上卿之族不逾十载,强取豪夺,以致累计百万家资,无一不是我苏国黎庶民脂民膏,但其狼子野心,欲壑难填,行大逆不道之事,而今获罪于天,君上处之以极刑,顺天应人,上下无不膺服。” 司空范延序道:“君上,袁逆跋扈专权,狼子野心,老臣先前就有察觉,果然逆贼暗藏兵甲、强弩,意图谋逆。” 纵然袁彬身为苏国大司马,也不能在自家府库之中囤积甲胄、刀枪。 宗伯苏茂也是附和道:“若非君上雷霆处置,有苏一氏国祚,或早或晚被袁逆谋篡。” 这话虽给人以几分危言耸听之感,但配合着而今袁彬被剪除的局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站队。 下方其他公卿,同样是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于耳。 苏照眸光微动,沉声道:“诸卿,接下来要将袁逆之恶,宣谕苏国上下各级官吏,肃清袁逆流毒影响,使上下警以为戒。” 而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校尉,举步迈入殿中,身上的水气还未褪去,拱手道:“君上,砀郡有军情来报。”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威严不减,感受着冥冥之中苏国气运的一些变化,隐隐有些察觉,目光投向蔡安,沉声道:“念。” “昨日,淳于将军已破燕山之贼盗,正在配合砀郡郡守抚慰军民……”蔡安从袖中取出表文,展开念诵着,声音也渐渐轻快了许多。 而这番消息,落在中元殿的苏国公卿耳中,则是齐齐现出振奋之色。 无疑,对于如今有些“风雨飘摇”的苏国,这是个好消息。 苏照欣然道:“淳于将军老当益壮,定祸乱于砀山,堪称国之柱石。” 下方苏国公卿也是恭贺,赞扬声不绝。 其实,下方有些人,也担心袁彬死后,苏国将才凋零,无以抵御外侮,闻听前线奏凯,说明苏国并非无人可用。 下方,就有公卿,思忖道:“而今袁逆已灭,淳于将军弭消匪乱,而今司马之位空悬,或许……” 但这种事情,自是苏照乾刚独断,下方之人,倒没有人提出来。 蔡安道:“淳于将军还有一封书信。” 苏照眸光微动,说道:“呈递上来。” 而后,蔡安上前两步,递给宦者令尤江。 苏照拆开信封,阅览毕,面色凝重之意稍减,信中其实写的是袁氏部属一事,三郡郡尉闻听袁彬伏法,都是自请罪责,已被淳于朔羁押在军帐之中,并问苏照何时班师。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让淳于将军暂不班师,就地整顿砀郡、鄢陵、长水三郡兵备……” 说到这里,苏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司马之位空悬,命令要盖司马之印,才可发往各郡,好在,他还可以拟命制令。 而今,姬周帝室才可发诰、诏、制、敕。 王侯就只能写一些命令,加盖宝玺,也就具有法令的效力。 苏照拿起御案之上的表文,提笔写了一道命令,盖上印鉴,让宦者令尤江给蔡安递去。 这时,太宰敬弘道,拱手道:“君上,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今袁逆已除,司马之位不可长久空悬,亟需择选能臣接掌军政。” 此言一出,百官都是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诸侯仿周礼,建官制,所谓夏官司马,有大司马(卿)一人,其下有小司马(中大夫)二人,军司马(下大夫)四人。 前者是职,括号内是爵。 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这就是此方世界的权贵阶级。 不过,袁彬倒台之后,依附于其的两位小司马,坐袁逆事,也先后下狱论罪,一个被处死,一个被废为庶人,其他四个军司马,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可以说,现在苏国司马官衙,已然近乎停摆。 苏照皱了皱眉,他已经感觉到这种官制的粗疏和陌生,“这种官制,等到后来仙朝林立,事务繁多,就会被渐渐取代……我倒是想整出三省六部来,只是而今的主流,还是卿大夫。” 官制这东西,从来都是因时而变,一味的叠屋架构,人浮于事,反而增加了行政成本,变相降低了治理效能,但过于简约、粗疏,也会造成治理缺位,权责不清。 于是,促进苏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 苏照一时思路有些发散,清咳了一声,朗声道:“大司马人选,事关国社安危,孤当细细思量才是。” 在他的设想之中,军令和军政自然要一分为二,二者合一的结果就是,兵将渐渐为私人独有,如果不调整,袁彬那样的权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如何分开,他初步有意设枢密院,统管军令,以司马替代后世兵部的职权,管理军政。 不过,这种机构改革的大事,还需要和敬弘道和陈韶商议。 在这时代,增设官职也不是一句空话,名字也不能胡乱起,甚至需要找上古典籍。 苏照思忖道:“此外,还要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这个倒不难……对了,还要有处理公文的尚书台,否则,堂堂七郡之主,还要自己书写命令?” 只是,御史大夫要侵夺一部分司寇的监察职权,也不知陈韶会如何作想。 第三十八章 革新之念 等到群臣又议了一些苏国的大小事情,宗伯苏茂,又说了最近几件事情,主要是接待外宾,随着苏国前代国君下葬,一些使臣也渐渐离开苏国。 “郑使还没走?”苏照皱眉问道。 按说,接待外宾这种事情,应该有一个太常之类的礼仪官负责,但侯国事少,此刻就是由宗伯苏茂一并署理,家国天下就是这样。 宗伯苏茂,苍声道:“君上,这几日,袁逆案发,郑使派人多方打探我国虚实,意图不明。” 一旁的司寇,陈韶冷声道:城中,近日起来的流言,应为郑使派人散播。” “什么流言?”苏照凝声问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他还需要一个监刺舆情的情报部门,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司寇陈韶神情踌躇,沉吟道:“近日,城中起了流言,说君侯刻薄寡恩,残暴虐杀,先是幽禁嫡母,又对袁逆降之以雷霆,言此代君侯,少承嗣位,刚愎自用,恐怕国祚不久。” 此言一出,在场公卿大夫都是议论纷纷。 司徒孟季常作义愤填膺状,道:“一派胡言,戾夫人谋害两代君侯,袁逆悖逆行凶,证据确凿,岂是这些流言碎语能够颠倒黑白的?” 苏照眸光微动,一时默然。 其实,这一切,他早有所料,这就是后患,他继位之后,可谓马不停蹄,先后扫灭了卫殊,袁彬二人,落在一些“阴谋论”者眼里,不知该如何编排于他了。 见苏照沉默,似在“酝酿”雷霆之怒,温邑邑宰韩岱硬着头皮,拱手道:“君上,而今流言四起,微臣已派人侦缉,眼下流言已大为减少。” 苏照闻言,嘉许道:“韩卿做的不错。” 韩岱闻言,心头稍松。 司寇陈韶道:“郑国国使,还在温邑城中盘桓,君上,是否驱逐此人?” 太宰敬弘道摇了摇头,叹道:“郑国,虎狼之国也,若无理驱逐,恐怕将有不测之祸。” “如何是无理?郑使唯恐天下不乱,当以驱逐,警示其人。”陈韶据理力争道。 敬弘道说道:“虽可驱逐,也难保其不再于诸国之中遍起流言。” 苏照清咳了一声,中止了二人的争执,朗声道:“对于郑使,若其不走,限制出入驿馆即可,至于国内流言,也不能一味压制,还需善加引导……至于他国有一二谣言,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在苏照看来,除却豫州几个大国,谁会关注一个万里迢迢之外侯国的少年国君? 当然,他可能还需要再设立一个宣传部门,比如苏宣部? 这方仙侠世界,已有造纸术、印刷术,但不知为何,却无报纸,连邸报都没有。 驿传系统只为军事服务,交通也是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国家,七郡之地,百万人口……内政,军事直接关乎修行速度,除去袁彬之后,仅仅三天,元罡之境已至中期,按着这个速度,重回前世仙道修行的顶点——元罡巅峰之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恐怕金丹会是瓶颈。” 金丹之境,可称真人,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到议事完毕,诸公卿告退,苏照单独留下了太宰敬弘道和司寇陈韶二人。 迎着二人疑惑的神色,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鉴于袁逆之事,孤有意设立枢密院,典掌军令。” 敬弘道皱眉道:“君上,可司马之职是效仿姬周帝室而定,不好随意裁撤,而今国事繁乱,行此革新大政,不如稍缓一些。” 陈韶倒是沉默,显然在思索着其中的关节。 “三年无改父之道,镇之以静的道理,孤是知道的。”苏照沉吟片刻,道:“孤非是要裁撤司马之职。” 说着,就将自己的考虑,叙说了一番。 陈韶目光微亮,显然察觉出其中的制衡之术,拱手道:“君上,臣以为此法甚好,不管官制几何,皆为君上家臣,纵有变化,无有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法家通权变之道,自己的提议天然对他们的胃口。 敬弘道暗暗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对儿君臣哪里是调整官制,分明是想要变法,秦国变法,遂为雍州霸主之国,但楚国十年前变法,却折腾得民怨沸腾,国中大乱。 苏照将征询目光投向敬弘道,问道:“老师以为呢?” 敬弘道斟酌了一下言辞,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君上,无论是司马,还是枢密,总要有柱国能臣来担任,眼下我苏国似无这等军国大才啊。” 苏照闻言微怔,不得不说,他的老师所言在理。 为政之要,莫先于得人。 想起刚才满朝公卿,不是一些老朽,就是一些唯唯诺诺之辈,苏照心头就有些失望,思忖道:“或许,应该先下个求贤令?” 至于开科取士,他现在还不能这么激进。 苏照这时灵光一闪,忽而想起陈韶先前和他提起的两位国士,心下一动,问道:“陈卿,当日在沁竹轩中,陈卿和孤举荐两位大贤,不知现在何处?” 陈韶闻言,神色微顿,迟疑地看了一眼敬弘道,道:“齐人晏昌,现今就在苏国青天河的山林之中结庐而居,平日以捕鱼为业,还有一人是申屠樊,此人曾为燕国国尉,受新任燕王猜忌,遂辞官至苏国隐居。” 齐国人滨海而居,晏昌以打鱼为生,倒不出奇。 至于申屠樊,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听过,那么此人,就是在后来的大争之世中,有着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人物。 “齐人晏昌,可是那祸乱楚国国政的晏相?”敬弘道悚然而惊,怒不可遏道:“陈韶,你陈氏想要祸乱我苏国吗?” 苏照闻言,看向陈韶,静静听其解释。 陈韶朗声道:“晏昌为楚国国相时,要求楚国公卿贵族,释放隐户、逃户。” 苏照一时默然,目光就是惊疑不定。 所谓隐户、逃户,就是托庇于苏国公卿之下,不纳税的佃农,比如苏国七郡之地,疆域甚至都有华夏一个省大小,但账面上的人口才过百万之数,这尼玛就离谱。 但这已是放之天元普遍有之的正常现象。 可以说,就好比看盗版的网文读者一样,至少得是正版读者的十倍。 而在苏国,隐藏的人口也快达成明面人口的十倍,当然,千万可能不足,但**百万还是有。 这些人口哪里去了呢? 正如刚刚苏照籍没的袁氏一千多顷田一样,这些人口为袁氏这样的公卿劳作,供养他们穷奢极欲的贵族生活。 “无怪乎我这位老成谋国的老师大惊失色,我当真要变革体制,清查隐户,就是要给苏国变天。”苏照面色微顿,沉静目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 如果苏国有**百万自耕农,二十抽一,可供养四五十万甲兵,这……甚至可与秦、楚、晋、齐这样的霸主级大国争锋。 “可也意味着,将苏国朝堂之内公卿清扫一空……”苏照眸光清冽,思忖道:“而今国疲民弱,辖制百万丁口,再如何转圜,金丹就是极限,那么千万人口呢?” “这个事情不能急,隐户肯定要清查,但眼下方除袁逆,再行此激进之策,恐有祸乱之危。” 苏照将心底想法隐藏,看向争执的二人,清咳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畏大于敬 甘露殿中,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枢密典军国之事,廓清政令合一积弊,利国大焉,既然有章可徇,就可设之,至于框架设置,陈卿明晓法令条制,当尽快拟出个章程来。” 其实,千年以来,姬周衰微,秦楚等国不说另起炉灶,也在六官之上,另行搞了一套官制架构,比如秦国设置了国尉,统管军队作训,征调事宜,其他国家也有效仿者。 当然,苏国这种小国,一是事务较少,二是胆气不足。 见敬弘道面色现出为难,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老师,军政军令分离相制,也是肃清袁逆流毒影响的一步,与变法何碍?” 此言一出,敬弘道面色一肃,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不过,还是神色郑重道:“晏昌此人,志大才疏,乱国之辈,君上切莫受人蛊惑,重用此人。” 苏照点了点头,道:“变法一事,关乎国社安宁,孤醒得利害。” 变法这种事情,变肯定是要变的,但肯定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军队的保驾护航,新生利益群体的支持,广大民众的普遍共识,哪怕他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君主,也挡不住满朝公卿的反对。 而他威望还做不到力排众议,况且,如今的苏国满朝公卿对他……畏大于敬。 见苏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敬弘道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位君侯性情刚愎,处事急切,他也只能多加规劝了。 转而,苏照又提起一事,道:“孤拟命制令,深感不便,孤欲设尚书台,以饱学之士录尚书事,随侍孤侧,老师以为如何?” 敬弘道闻言,皱了皱眉道:“国家大政,岂容书生意气之人随意指摘,君上此举,恐怕会引来非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文书传达,政令拟制,通达五经之士不可或缺,况公卿子弟,只是一味飞鹰走狗,也非长久之计,若能借此练达政事,有裨国事,也是好的。” 敬弘道闻言,怔了下,老眼微动,知道自己误解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从苏照的解释话语中,敬弘道以为这是对公卿子弟的笼络,以平抚袁彬倒台之后,被满城腥风血雨震怖的惶惶人心。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苏照为来日进一步集权,甚至为变法做准备。 敬弘道沉吟片刻,说道:“若如此,君上之议,自无不妥。” 陈韶也是拱手附议,不过这位通达权术的法家门徒,眸光微动,隐隐有些明白苏照的用意,不过法家素来崇尚君主集权一身,见此也是乐见其成。 苏照微微点头,尚书之职,在前世地球,秦时开始设置,到了汉武帝时,和侍中一起并为中朝。 中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属于皇帝的另外一套班子,是君权的延伸。 眼下的苏国,还流行开府建衙那一套,就是主官自行征辟署吏,发号施令,比如敬弘道为太宰,实际就是国相,宰执。 实际征辟的署吏,都是一些公卿子弟。 “慢慢来吧,官制,因地因时而宜,我既不会因徇守旧,也不会标新立异,一切以务实为要。”苏照思忖道。 而后又是看向陈韶,沉静的目光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期待,说道:“陈卿,袁逆自朝堂到地方,累积成势,附庸者众,孤近来反思其何以势大?当是查察不及所至……孤最近听说,秦之大国,有御史台,孤欲效仿,设御史台,制九条问事,以御史大夫掌风宪纲纪,司察百官,陈卿以为如何?” 司寇既掌司法,也掌监察,嗯,这时代职掌就是这么混乱。 所以,苏照才想着着手进行官制改革,并不是觉得三省六部制比六官制好听,而是六官制,机构臃肿,人浮与事,治事不够清晰,权责不明,行政效能低下。 如果他要做个享乐之君,那毫无疑问,当个甩手掌柜,六位公卿各管一摊儿,他垂拱而治,不折腾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想要争霸天元,这令他头大的官制,就要先梳理一番,不说其他,拆分掉臃肿的六官之制,走专业化,规范化,系统化的官制,才是正途。 机构改革,促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真的不是一句笑话。 陈韶闻言默然,面上不由现出思索。 秦国设御史台,他是知道的,只是御史台立下,无疑侵夺了司寇府的部分职权。 古往今来,官僚最忌讳就是权柄削减,责任扩张。 但这位法家门徒,当然也能看出这种分权的好处,而且从苏照的话语之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忧反喜。 陈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臣以为,司寇府刑狱之事繁忙,的确有监察不到之处,御史台设置,确有必要。” 苏照闻言,心头欣然,陈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今天他就是试探二位臣子的口风,如果君臣达成一致,就可在朝会上由其提议。 有些事情,由臣子去说,会比他开口强很多。 而且,御史大夫一职,如无意外,应是他为那位晏昌准备的,只是此人是否真有商韩申吴之才,还需考察一番。 敬弘道在一旁老神在在,瞥了一眼面现疑惧的陈韶,苍老浑浊的目光之中现出一丝恍然。 “自袁彬倒台,陈韶势力膨胀,而今君侯解其监察之权,显然是忌惮此人了。” 无怪乎敬弘道如此想,袁彬势力被清除一空之后,苏国大司寇陈韶作为审理袁逆一案的主官,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可谓门庭若市。 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先抽调一部分人,搭起御史台的架子来。” 不同于,枢密院只是让陈韶写写章程架构,人事不由其插手,御史台毕竟是风宪部门,早期由二人填充一些人手,还是可以的。 而后,敬弘道和陈韶二人告辞离去。 目送二人离去,苏照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眼下已清除袁彬一党,但实际苏国百废待兴,内政、军事压在肩头,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尤其一个小国,夹在周围大国夹缝之中,想要崛起,谈何容易? 第四十章 何至于此 转身回到甘露殿后殿,苏照神情默然,举步行至书房,此地布置颇为典雅,窗前夏日之光投落在书案之上,书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身后还有一副天元神洲豫州的山河舆图。 书案右角之上,还有一摞摞的书册,都是苏国七郡的一些户籍、税赋、田粮、水利等资料。 苏照端坐案后,拿起书案之上的羊毫笔,心念一动,拿起一张白纸,凝神书写起来,笔尖字迹隽永,分明是在写……强国日记。 “而今保守势力太过强大,科举暂不可开,但求贤令,就可择机发布,公卿也要有所甄别,不可一味扩大打击……需要发掘人才,至于内政革新,更不必操之急切,先以尚书台储备革新人才,宣慰司也要筹建起来,为内政革新作舆论准备……对了,还要有两个情报部门,一个对内,司察国内,一个对外,潜入列国,专门收集军情、民情,或者策反、或者暗杀……如果可能的话,再设一个仙道情报部门,潜入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额,这个,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写完这些之后,苏照觉得思绪多少理顺了一些,掌中法力吞吐,一簇火焰升起,点点飞灰升起。 而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君侯,长公主殿下在外等候。” 苏照闻言,怔了下,喃喃道:“阿姐来了,有三天没见她了呢。” 自从苏明不幸罹难之后,苏照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子妗,也就没有告诉她,再加上这几日,除袁彬一事,更是不容他分心,也就没有去玉华宫。 苏照这么想着,正要向殿外走去,忽听到一把清泠如山泉的声音,自珠帘重重的内殿之外响起,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婷婷袅袅走来一个素衣少女,眉如翠羽,秋水般的明眸似繁星低语,晶莹玉容之上,不施粉黛,却难掩清丽风姿,只是郁郁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关切。 “阿弟,我缝制了两件单衣,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苏子妗柔声说着,将几件绣着龙章凤纹的素色长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照微微一笑,心头涌起暖流,声音温煦道:“我看看。” 说着,走上前,取过一件长袍,锦缎入手轻薄柔软,花纹精美繁复,袖口更是绣着日月细纹。 苏照一边展开衣服,一边啧啧赞道:“阿姐针织巧夺天工,已臻化境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苏子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着,眉眼低垂之间,云袖之中的纤纤素手,拿出一物,轻声道:“还有香囊、折扇呢,夏天炎热,汗气重一些,可以时常佩戴。” 苏照点了点头,上前接过折扇,豁地展开,扇了两下,出言打趣道:“也不知谁三生有幸,能娶阿姐为妻。” “浑说什么呢。”苏子妗白腻如玉的脸颊羞红,秀丽的双眉微微颦起,嗔怪道。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苏照挥手让其离开,提起茶壶,亲自给苏子妗倒了一杯,笑了笑道:“可阿姐……终归是要嫁人啊。” “谁要嫁人?你再说,我就生气了。”苏子妗急声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异样。 苏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眉眼柔婉的苏子妗,思忖道:“这时代,过早嫁人的确对身子不利,既是不愿,那就再等等吧。” “尤江,将这些衣服送到里间衣柜。”苏照忽而轻唤道。 苏子妗这时也反应过来,清声道:“哎,还没试呢。”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宦官,笑着在一旁接话道:“君侯,不如试试,也好让长公主看看合身不合身不是,说来,君上这几年也是愈发出落的器宇轩昂了。” 尤江是苏照之父任命的宦者令,也是苏照之父少年之时的伴当,在宫中素以笑面佛着称,基本是谁也不得罪,就是卫夫人在时,也很是尊敬这位老者。 苏照无奈笑了笑,接过衣衫,看向苏子妗,道:“那阿姐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换换衣服。” 说着,拿着衣服,转过屏风,去内殿换上衣衫。 一旁的尤江连忙喊着殿外的两个宫女,道:“还不进去,伺候着。” 但还未等进去伺候,苏照就已换了衣衫,阔步而出,少年一身素色锦袍,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眉眼冷峻,气质沉静,将手中折扇摇晃了几下,摇头笑道:“别说,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苏子妗眸光微动,盈盈浅笑道:“倒也合身。” 苏照点了点头,走到小几旁坐下,对着尤江说道:“孤和长公主还有些事情要谈,你先下去吧。” “是。”宦者令尤江躬身一礼,徐徐而退。 见苏照一副郑重的神色,苏子妗也不由敛去脸上笑意,道:“这是怎么了?表情这样凝重。” “阿姐,告诉你一件事。”苏照默然片刻,声音低沉,缓缓将苏明不幸陨命一事说了。 苏子妗果然面色霜白,娇躯微颤,轻声道:“何至于此?”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阿姐,莫非以为是我授意的?” 苏子妗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如潇湘之水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苏照。 性情柔婉的少女,眉眼之间的坚贞和倔强,在这一刻,却是毫不掩饰。 苏照也没有回避,宁静如古潭深井的目光,满是坦然。 他,苏照,何需忌惮一个小儿? 甚至从本心来说,如果不是苏明被那僧人带走,脱离掌控,他宁愿苏明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搞事情。 现在,苏明不幸丧命,反而像他不能容人一样,或许落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已有狠辣之名。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苏子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知道不是苏照授意了,心头如释重负同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道:“世事无常,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闻听此言,苏照心头一动,不知想起什么,将乾天观象法施展,看苏子妗面相气运,目光深处隐隐现出明悟。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用观气之术,一来消耗神思,二来他不想自己被望气之术左右了判断,但会用其佐证判断。 第四十一章 大抵如是 此刻在苏照的神识感知之中,只见苏子妗顶上青气化雾,瑞气弥漫,聚散无常的气运,隐隐隐成青鸾之形,但那青鸾双眸紧闭,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重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看过阿姐面相,命宫黯淡衰微,青色气运之柱坍塌不拢,而今命宫却被一团迷雾笼罩,我竟看之不透,青色气运更是成青鸾之相,不过似成非成,许是我逆天改命之后,苏明气运转移,方遭死劫?” 如果按着前世,苏明会成为苏国国君,一直得享国祚十余年,而后方为豫州霸主郑国所灭。 而这时,苏子妗默然片刻,眼睫轻垂,幽幽道:“阿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自上次醒来之后,似乎变了许多。” 苏照不由一怔,从方才的复杂心思中脱离出来,喟叹道:“变了吗?这世上,又有谁不变呢?我若还像以前一样不谙世事,又如何……” 说到此处,苏照似是觉得自己矫情,哑然失笑,忽而看向正认真倾听的苏子妗,好奇问道:“这种变化,不知对于阿姐,观感如何,是好是坏?” 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沉静、幽邃,目光既有期待,也有惶恐,看着苏子妗。 苏子妗抿了抿樱唇,依依如潇水的明澈目光之中满是迷茫,许久,抬起明眸,只觉眼前少年影影绰绰,不知何时起,就恍若蒙上了一层迷雾,恍惚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新奇和陌生,偶尔会有一些恐惧和……欢喜。” 言及此处,少女忽然顿住不言,有些讷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后面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还有……她明明想说欣慰的呀。 苏照愣怔片刻,忽而洒然一笑,拿起茶盏,看着少女一副懵然、自恼的神色,倒是“欣慰”地呷了一口。 恐惧于陌生,欢喜于新奇……大抵如是。 甘露殿中,姐弟二人又叙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夏日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大会儿,一轮骄阳悬于天际。 “阿姐,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苏照轻笑说着,也不等苏子妗出言应允,就待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忽而想起什么,抬眸问道:“对了,湘歌呢?” 苏子妗浅笑道:“她应该在练功吧。” 卫湘歌身为赤林宗弟子,眼下已有着元罡后期的修为,比苏照还要强上一线,而且此女法武双修,武道修为更是有着先天之境。 苏照闻言,目光微动,想起那个率真、娇憨的少女,忽然来了兴致,轻笑道:“阿姐,我们去看看。” 因为袁彬一事牵扯了他最近的主要精力,他还没有问过卫湘歌,愿意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效命三年呢。 苏子妗点了点头,随着苏照离了甘露殿。 行了约莫一刻钟,苏照和苏子妗二人,就已来到玉华宫外,听到动静,不由循声看去。 此刻正值仲夏,玉华宫之外,几行木槿花树开着粉红的细小花朵,经一场暴雨,花瓣四落,缓步香阶,苏照沿路所及,夏日阳光自扶疏枝叶落下,披落在姐弟二人身上。 苏照伫立眺望,幽邃、沉静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迷雾,看向那一道红影。 此刻,树下,一个着赤红长裙,身形秀立的少女,手持一根银色长枪,往来舞动。 长枪所指,寒芒飒杳一如流星飞舞,枪随身动,身形高挑的少女,如一只红色精灵般,翩如惊鸿,矫若游龙,此刻木槿花感受枪芒之威,簌簌而下。 枪芒扫过,自落下的木槿花花蕊正中一穿而过,少女此刻脑后马尾摇晃不停,鬓角颗颗晶莹汗珠,沿着光滑细腻的脸颊肌肤滑落至下颌,此刻侧对着苏照所在之地,就可见睫毛弯弯,鼻梁秀挺,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运动后的红晕,阳光映照之下,竟有几分梦幻之感。 苏照此刻眸光微动,一如群星繁盛,只觉身处落英缤纷之中的少女,英姿飒爽,竟有一股怦然之感,压下了心头的那一抹无端悸动,清冷的眸子光芒微动,思忖道:“落英缤纷之中,一人持枪而舞,英姿飒爽如此,宛如画卷……” 想起画卷,苏照眸光微动,他在地球之时,读大学之时,兴趣广泛,也曾学过一些人物素描。 只是眼下并无铅笔,不过,以炭火之笔,稍可为之。 心念及此,在苏子妗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一旁的芍药吩咐了一句,芍药疑惑地自去了。 因为苏子妗爱下厨,玉华宫就支有灶台,倒也不难找。 “啪啪……” 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轻笑声,说道:“枪若流星,人似灵蝶,湘歌这套枪法不错。” 少女抿了抿唇,回头循声而去,听着这赞扬,脸颊之上现出一抹羞涩,眉眼之间现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然,轻声问道:“额,你前面的事忙完了?” 苏照打量着少女,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朝堂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这不得闲了,就过来看看你。” 卫湘歌正要说话,这时就有几个宫女,端着一个果盘,其中一个宫女拿着毛巾,将毛巾递了过来,轻笑道:“卫姑娘,擦擦汗。” “谢谢。”卫湘歌道了谢,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苏照抬眸,轻笑问道:“湘歌,这些天,可还住的惯?” 卫湘歌将毛巾递给一旁的宫女,轻声道:“还行吧,就是练功不太方便,也没个切磋的人,武艺再不练练,就落下了。” 苏照哑然失笑,问道:“侍卫呢?” “他们武道修为要浅一些。”卫湘歌英气眉眼之间就有着不掩饰的惆怅,显然对于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生出一些厌倦,宫苑之中,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 苏照目中若有所思,接过果盘,笑道:“其实宫中倒是有几个先天武者,当然,喊我切磋也是一样……你若是闲闷得慌,一会儿,我们在温邑城逛逛。” 说着,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桃子,状其自然地递给了卫湘歌。 卫湘歌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接过。 苏照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他自是让人留意着卫湘歌的衣食口味,兴趣爱好,挖墙脚这种事情,就是要这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当然,随着接触,对于眼前这个率真、烂漫的少女,也有几分喜爱,额,无关风月。 第四十二章 匪报也 苏照这边吩咐宫女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来到一座八角凉亭,众人落座。 “我看你骨呈玉色,真元隐凝,修为应是快到先天了吧。”卫湘歌将桃核放在一旁,以手绢擦了擦唇角的桃实汁液,看着苏照,感慨道:“你这进境可真快。”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昨天晚上刚刚进入后天巅峰。” 武道修为,不能以气运冲刷,就只能以资粮冲关,他用完半根赤髓宝树,终于在昨晚突破后天巅峰之境,以他估计,突破先天,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边厢,卫湘歌明眸闪烁,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净瓷瓶,正是当日在沁竹轩中拿给袁烨的大还丹,少女挑了挑一双英气黛眉,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苏照清声道:“大还丹,适合后天突破先天境界用,你拿去用吧。” 苏照笑了笑,正要伸手接过。 苏子妗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湘歌,明眸含笑,总觉得这少女突然而起的神气,实在好玩,打趣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宝丹,匪报也……” 说到一半,苏子妗似乎觉得不妥,清咳了一声,柔婉楚楚的眉眼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卫湘歌脸颊微红,垂眸不语,显然她也是过读过诗经的。 苏照倒是对这无心之言,不以为意。 而且他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额,人生三大错觉…… 因为卫湘歌原就性情率真、娇憨,偶而才会现出一些小娇羞、扭捏,虽然,他也很乐见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芍药,将炭火棍,宣纸拿来。 “阿弟,这是要做什么?”苏子妗浅浅一笑,问道。 苏照接过炭火棍,以及宣纸,道:“方才见湘歌舞枪,风姿绝伦,一时心有所感。” 卫湘歌闻言,就是好奇地看向苏照。 “稍等片刻。”苏照深吸了一口气,前世的绘画技巧在脑海中回忆,毕竟太久了,多少有些生疏,好在仙道中人强横的神识拯救了这种陌生。 刷刷刷…… 苏照此刻手持炭火棍在宣纸之上勾勒,神情专注,因为正值夏日,温煦阳光披落在少年身上,就是柔和了冷峻的面庞线条,驱散了前段时间杀伐由心的森然、阴郁。 素描作为一种迥异于此界意境流的写实技法,原就应着一个像字。 约莫一刻钟,苏照停下绘画,将炭火棍扔在一旁,展开观看,也不觉大为满意。 有了神识相助,这简直就是人肉照相机。 只见画卷之中,虽是黑白线条勾勒,但将簇集似霞,绚烂如火的木槿花盛开之妍态,栩栩而现。 在那万千落英缤纷之中,一个少女持枪独舞,少女身形高挑,青丝如瀑,剑眉入鬓,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顾盼神飞,眉心一点朱砂倒映,赤红长裙之上的腰带,裙褶璎珞都是依稀可见。 “这样像……” 苏子妗捂嘴说着,一如潇湘之水依依的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而后目光逡巡过画中人物,停留在前襟之上,就是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照,心思复杂。 此刻少女想的还要多一些,心底幽幽一叹,为有苏一氏宗庙绵延计,照哥儿也该娶亲了。 这时,卫湘歌也凑上前去看,刚一入眼,不由愣怔原地,黛眉之下的明眸,就是眨了眨,怔怔看着画像,只觉心绪乱成一团,一时竟说不出。 苏照轻轻递了过去,笑道:“算不得什么,我听说神照境的仙人,可以玉简留影。” 卫湘歌抬眸,摇了摇头,讷讷道:“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后世高清照相机,也能拍出清晰的照片,可当以手绘而出之时,仍不减丝毫震撼。 苏子妗看着二人,心底轻叹道,如非寸寸之心,又何至于这样传神? 卫湘歌螓首抬起,清澈明眸之中满是期冀之光,道:“这画能送我吗?” 苏照道:“炭灰易褪,如有铅笔,倒可长久保存……” “我用法力固定。”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笑道:“既是给你画的,你自然可以留着。” 卫湘歌爱不释手地收起画卷,只觉越看越喜欢。 苏照轻声道:“阿姐,等明日,咱们一起出宫逛逛温邑城。” 当然,除却出宫纾解自家姐姐的忧郁,让卫湘歌出去散散心之外,他也想借机出宫察访一番民情,于深宫之中,许多事情只停留在纸面上的禀告,不实地走访一番,治政施策,就容易想当然。 苏子妗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照的用意,柔婉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期冀,显然心性明澈的少女,也被深宫之中的压抑气氛拘束久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照就带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在彭纪、蔡安二人率领殿前司翊卫的护卫下,化妆一番,就是出了苏国宫苑。 因是雨后,天朗气清,空气清新自然,苏国大街之上,熙熙攘攘,升斗小民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织席卖履者也是于道左随处可见。 苏照领着苏子妗以及卫湘歌,行走在大街上,二女此刻都换了一身士子衣衫,人群之中,宫中禁卫穿着便装,散于四方人群之内,神情警惕地打量着四方的人群。 其实,苏照早已将神识放至四方,不仅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察看这个时代的百工行业,此刻以乾天观象之法望去,只见无尽白红之气弥漫在整个温邑城,从事轮、车,陶、冶、织、匠的升斗小民。 “周礼有言,国之六职,百工与居有焉……只有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方陆地纵横的仙道世界,还是一方真真切切的人道社会。”苏照冷眸微动,一眼看过去,不由思维发散,思忖道:“只是这样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生产模式,效率未免低下,如果成立手工艺者职业技能学校,培养手工艺者,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然后生产商品,倾销附近各国,再向诸国换取原材料……” 一时之间,不仅是对于手工业,其他方面的治政思路,也被苏照调动起来。 可以说这是苏照第一次,开始以一个势力之主的角度思考,如何提升国力,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对于其个人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意义。 第四十三章 可筹万年之计 苏照此刻结合着前世经历,还要想得深一些,眸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莫名的情绪在心头酝酿,“我开仙朝,不能只享受人道气运带来的修炼红利,而不给千百年以来,此方土地,饱受离乱之苦的百姓建立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况且仙人长生久视,不争朝夕,可筹万年之计。” 开仙朝,争霸天元,不仅仅是人才之争,其实还有国力之争,体制之争,文化之争…… 大争之世,仙朝争锋,本就是此方世界的意志,给只知索取、不知回报,陆地纵横的仙道独夫……“蝗虫”们出的一道难题,谁能解开难题,开出药方,不仅仅是成就长生真仙那么简单。 所谓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这时,苏照并不知道这些隐秘,但身为一国之主,结合着三世为人的经历。 名为解苍生之于倒悬,用一种更为先进的体制,摧枯拉朽一般,给这方暮气沉沉的仙道世界吹来一股新鲜的空气的……这样一颗种子,忽然在苏照心头生根发芽。 “嗡……” 此刻,苏照灵台之中,似乎随着苏照内心某种信念的确立,仙鼎光芒大放,璀璨绝伦,瑞气氤氲,原本斑驳陆离的鼎身,褪去了大半锈迹。 “昇龙鼎也在认可于我这种想法吗?”苏照神情微顿,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欢喜,重生以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以及一个相对虚无缥缈的长生愿景。 可对于未来,其实还是处于有些迷茫的状态。 等到除却袁彬之后,改变了前世的命运,仇敌稍去,这种迷茫就是更多了一些,而后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遵循着未雨绸缪的机械惯性,为了应对将来的大争之世,以求不被未来的仙道大潮碾压粉碎。 直到此刻,原本只成小我的愿景,终究被一层更为宏大的广阔图景融合,达成个人命运和历史进程的统一。 “虽然志存高远,但还需脚踏实地。”苏照眸光微动,觉得有些东西,就可以着手进行了,不必再徘徊迁延,于是,问着身后落了半步,默然侍立的蔡安,道:“国中,可有匠师管理的衙署?” 蔡安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些都由孟司徒统筹,应是有的吧,要不,公子,我派人去司徒府衙问问?” 显然有些不确定,说着,就是招过来一个侍卫,附耳吩咐了几句。 苏照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心思机灵的蔡安,道:“稍后,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情,就有些刻不容缓,组建情报部门,防范卫、郑二国,额,同时也要打听一下那几位仙朝帝君的情况,狙杀倒不敢奢望,但提前筹谋,总是好的。 蔡安心思玲珑剔透,虽然留在身边,他用着也十分爽利,但眼下的确没有比其更适合的情报人才。 这时,苏子妗行至贩售一处手链、发卡,朱钗小饰品的地方,拿起一个手链,端详着,对着身后的卫湘歌,招手道:“湘歌,看看这个……” 卫湘歌走上前来,拿起手链,探出白皙如玉的手臂,比照着,此女显然不是仅仅只爱红妆不爱武装的男人婆,这时就是低头端详着手链儿。 那摊贩是一个荆钗布裙,薄有丽色的年轻妇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儿,显然也看出这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换了男装出行,又撇了一眼苏照,轻声道:“两位姑娘,这都是以南山红珠缀制起来的,有着馨香,戴在手腕上,宜室宜人……” 苏照听着,不由莞尔,暗道,这带货,还真是不分哪方世界,都能见到。 这边厢,苏子妗和卫湘歌二人各自挑了手链,戴上,引来那年轻妇人的啧啧夸赞。 苏子妗和卫湘歌,未及付钱,苏照就是解下荷包,取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这世界许多细节并非如春秋列国一样,货币还是刀币,金银铜钱已经作为货币开始流通。 “这位公子,可有铜钱,我们找不开。”见在夏日阳光映照下,发出闪闪之光的金叶子,年轻妇人神色微变,目光盘桓许久,有些局促不安说着。 “那就不用……”苏照怔了下,笑了笑,正要说不用找了,一旁的蔡安走上前,低声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说着,从袖口之中取出半吊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不用取了,剩下的我家公子赏你了。”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对于蔡安的心思缜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将神识扫过远处几个无所事事、面相凶恶的魁梧大汉,见金叶子收走后,彼辈才将贪婪目光依依不舍收回。 不过,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苏照等人身上,躲躲闪闪。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心头微动之间,就是抬眸看向年轻妇人灵台气运,见其头顶白气弥漫,中间隐带几丝红色气运将发未发,同时将周围灰黑色灾劫之气抵挡于外。 “命不承运,就好比虚不受补,如果将金叶子给了这妇人,引来歹人觊觎,无疑是害了她。”苏照眸光深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感慨完毕,就是转而站在另外一个维度,思索一件事,目光不由深沉、凛冽,“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梁宵小窥伺,温邑城内治安缉盗一事,不,应该是苏国七郡之地,或许需要整顿警备、梳理滞狱。”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不久之前,就有砀郡盗匪啸聚山林,俨然说明这个时代,因为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伴随着土地兼并导致的贫富加剧,民生困苦,治安恶化。 “治安警备,狱政……这些也需要重新构建。”苏照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施政雏形,主要是对于司寇府的职权调整。 至于从严从重的严打,他倒是没想过,所谓最好的社会政策即最好的刑事政策,一味严刑峻法,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解决深层次的问题。 “若在深宫之中,这些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就很难有这样直观体会。”苏照皱了皱眉,仅仅冰山一角,可已经感觉整个苏国都是百废待兴,亟需革新。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一个命令,可能影响的就是苏国百万家庭的生活,前世就反感一些官僚,拍脑袋作决策,而今他掌权用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这时,苏子妗轻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阿弟,想什么的,这样出神?” 苏照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好不容易得闲出来,莫要再思虑国事了,当好好散散心才是。”苏子妗轻轻一笑,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就是陪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向前方而去。 第四十四章 凤凰五部 众人一路闲逛着,就到了一家茶楼,茶楼有着三层,匾额之上书写着东篱居三个大字,苏国之人素爱饮茶,云台山阴有着茶山,绵延起伏的山脚之下也是有着星罗棋布的茶庄,温邑城中,更是茶楼林立。 苏照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二女,轻声道:“进去歇歇脚。” 酒肆茶楼,这等地方,素来是舆论汇集之所在,其实想去酒肆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三教九流舆情,但身边带着人,自然不能成行。 苏子妗和卫湘歌倒是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只是夏日暑气渐起,逛了一个时辰,口渴总是有的,二女齐齐应了一声,就是随苏照进入茶楼之中。 由着一个伙计,引入一间轩敞、明亮的茶室,就有一个年纪有二八之龄的青裙女子,跪坐于几案之后,提起一个茶壶,点水,洗茶。 此刻,苏照和苏子妗,卫湘歌,三人相对而坐,隔着珠帘,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曲之声。 咿咿呀呀,婉转悠扬。 因为不可能仅仅是饮茶,唱曲、说书,伴随着瓜子、点心、西瓜也就成了消磨时光。 听着下方明显不同于苏国口音的吴侬软语,苏照面色微顿,目光落在正在下方唱曲的几个女子,不由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蔡安,道:“这家东篱居,是刚开的?” “公子,这家茶楼开了有三四年了吧,只是以前似乎不叫东篱居……许是换了东家?”蔡安轻声说着,显然对温邑城很是熟悉,不过片刻,也不知是察觉到苏照语气的微妙变化,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道:“公子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这边厢,对面正在跪坐,沏茶的少女,双手端着香茗,轻声道:“几位公子,请用茶。”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沏茶的少女,微笑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似不是苏国人?” 那少女一身青色罗裙,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挽着飞仙髻,瓜子脸,却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哦,这位公子,我是吴国人。”青裙少女梨涡浅笑着,迎着苏照的沉静目光打量,似回答方才苏照的疑问,轻声解释道:“这家东篱居,我们东家刚刚接手。” “看来,你东家也是吴国人了?只是万里迢迢……如何到了温邑?”苏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是随意地问着,思忖道,眼前少女身上同样有着武道修为。 虽然她们身上似乎以某种秘法,隐藏了修行气息,但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那少女轻轻一笑,似是起了一丝警惕,道:“公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东家喜欢苏国的山山水水吧。” 苏照见此,也不再追问,拿起茶碗,小口酌着,听着下方的小曲,目光渐渐出神,神识已是悄然四散。 下方以古筝伴奏,几个着粉红衣裙的少女,站在台上,引吭高歌。 唱的是采莲曲,少女身段窈窕,纤腰束素,嗓音圆润、酥糯,恍若将天元神洲东南之地,吴越之国的暖风细雨,荷叶田田……呈现于眼前。 而此刻,茶楼三楼之顶,一方条案之后,端坐一个穿着绛色长裙,身形妖娆,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 此女妆容妖艳,高颧深目,嘴唇略薄,此刻一双涂着朱色蔻丹的手掌,握持一管铭刻凰鸟道纹图案的羊毫笔,饱蘸赤砂研磨混水的墨水,书写着什么。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六月十三,鸿鹄部,白鹤旗掌旗副使,楚蔓禀告于鸾镜之台:苏国君侯交替,苏国二十五代国主苏照于日前继位,此子方承大位,即除国中权臣司马袁彬,数日之间,逆乱悉平……然经查,司马袁彬为先天巅峰境界武者……苏国背后仙宗,沧元门下落早已不明……” 名叫楚蔓的女子写完这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似在缓解疲惫的神思,将手中符笔珍而重之地放在一个条盒中。 而后卷起纸张,扣动书架之上的一个暗格机关,于是,伴随着一阵机括响动声,身后的书架缓缓移开,现出一方墙壁,墙壁凿出一个四方之洞,洞中烛火微微,其内竟是放着一盏琉璃灯。 那琉璃灯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凤凰鸟纹,灯芯火焰跳动,簇簇赤色火焰长久不熄,给人以诡秘之感。 楚蔓将手中宣纸递上前去,顿时,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就被火舌舔舐,化作点点飞灰,只是纸灰扑簌之间,就有一行灵光小字于火焰之中盘旋飞舞,几下之后,却已消失无影。 “这样在外到处跑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楚蔓抿了抿烈焰欲燃的红唇,赤凤琉璃灯散发的火光,倒映在狭长、清亮的眸中,跳动几下。 她为凤凰五部鸿鹄部的成员,自然不甘心在一个小小的苏国,做这些搜集情报的工作。 只是,楚蔓修为仅仅有着通法巅峰,本就在人才济济的凤凰五部不太出众,按说掌旗副使的位置,资历原就不足,不过刚刚在吴国立下一些功劳,才被提拔。 正要启动机关,合上书架。 而就在这时,琉璃灯猛地跳动几下,簇簇火焰跳动,字影盘旋,在火焰之中浮浮沉沉。 楚蔓目光微动,食中二指如穿花引蝶,迅速结了一个手印,哗啦啦……法力如水波动。 那字影恍若受了牵引,落于楚蔓掌中,被其一引,于眼前展开,神识扫过,读罢,面色幽幽,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掌旗使雪羡,不在洛邑好好呆着,来温邑做什么?而且已经到了城外。” 一抹忧思在心头浮起,渐渐爬上眉眼,秀丽的眉微微颦起,白鹤旗使雪羡,似乎对她有打压之势,否则,她刚刚在吴国立下大功,按常制应该在洛邑给予三个月培养,而不是来到温邑这等北方炎暑之地。 不过心中再如何不爽,顶头上司亲至温邑,她身为此间的负责之人,还是要出城迎接的。 这样想着,收拾了一番,楚蔓披上一件带着帽子的黑袍,就是下了三楼,形色匆匆地下了楼。 而这边苏照恰已将神识扫过,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垂眸,将眼底一抹恍然之色掩盖。 第四十五章 谍影重重 “果然不寻常。” 苏照神色微顿,此刻隐隐察觉出了一些谍影重重的味道。 这时,下方的采莲曲恰已经唱完,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收回目光,苏子妗就是浅浅笑道:“吴人以歌喉清越之名,闻达于诸国,常为宫廷乐师,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湘歌抬眸,朱砂痣下的明眸弯弯成月牙儿,轻声道:“吴人长于歌,楚人则擅舞,子妗姐姐应会跳舞吧?” 苏子妗轻笑道:“倒是学过一些,只是年许以来,不曾跳过了。” 自苏照父亲卧床不起之后,苏子妗郁郁在心,的确是不曾跳过任何一支舞蹈。 “那子妗姐姐,回去之后,能不能跳给我看看?”卫湘歌清笑说道。 听着二女的对话,苏照见二女笑靥如花,也不由面现欣然之色,将刚才的事情暂且压于心底。 一行众人又是在茶楼盘桓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时,苏照笼罩东篱居的神识又是发现了一些新的不同,不由思忖道:“又一位仙道中人,还是元罡巅峰之境?” 此刻,在他神识观察之中,赫然发现,一个雪白纺裙的妙龄女子,在半个时辰之前,从东篱居走出的绛色女子陪同之下,向三楼而去。 见那女子步伐微顿,似是颦了颦眉,苏照连忙将神识悄然收回,目光深深,心头冷哂:“倒是警觉。” 神识在探察同一境界的仙道之人时,如果神识探察之法不够玄妙,就会被同道之人察觉。 至于低境界道人的神识,想要探察高境界道人,如无特殊依仗,被发现几乎是瞬息之间的时间。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疑惑更甚,忍着派人将东篱居一干人等锁拿、拷问的想法,思索着其中的关节以及应对之策。 这时,忽而感觉到两道目光注视着自己,转头就见苏子妗和卫湘歌,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身体不舒服?”苏子妗柔婉楚楚的眸子里,密布了担忧之色。 显然,苏照脸上的微表情,让苏子妗以为自家弟弟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一旁的卫湘歌则是静静地看着苏照,英气的黛眉之下,明眸熠熠,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方才她就发现苏照暗中以神识朝四方审视,起初以为是警戒,可片刻之后,就觉得不对。 苏照摇了摇头,开了一句玩笑,说道:“许是盘膝坐的太久,腿麻了吧。” 苏子妗一时无语,如星语的清眸倒是少有地嗔白了一眼苏照,打趣道:“年纪轻轻,思虑过甚,小心未老先衰。” 苏照笑了笑。 “今日出来,兴致已尽,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苏子妗放下茶盏,对着苏照柔声说着。 卫湘歌怔了下,轻声抱怨道:“还没有去打猎呢。” 这少女分明是在宫苑中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就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先到这里吧,明天带你去云台山打猎。”苏照轻声说着,安抚少女失落的小小情绪。 明日,他想去云台山视察云台大营,也不知经过一番整饬,军心战力如何。 可以说,对于兵权,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于是,一行众人结了账,就是施施然下了东篱居二楼。 下了楼梯,那边厢,楚蔓也已经陪同一个雪白纺裙,面上罩着面纱的女子,上了三楼。 那雪莲纺裙女子,额头光洁如玉,一双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狭长、清亮,腰间挂着一柄白鲨鱼皮的连鞘宝剑,此刻在楚蔓的引领下,已经登上三楼回廊,这时,脚步不由顿了下,回头向苏照一行背影看去。 不过,一双冷傲、狐疑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卫湘歌和苏子妗二女身上,喃喃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倒是有趣。” 就是要下意识放出神识,探察二人底细,显然此女不仅觉得应不是仙道中人,而且对自己的神识秘法极为自负,释放的神识,于漫不经心之中带着几分恣睢、肆意。 这时,卫湘歌英气的黛眉微皱,显然察觉出一丝隐隐的窥伺,正要回头,突然发现自家小手被人握住,额,竟然还被捏了捏手背。 转头看去,却见苏照沉静如水的目光也迎了过来,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不要“打草惊蛇”的劝解。 卫湘歌手掌恍若触电一般收回,一时之间,呼吸急促,心跳也为之加速,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的悸动和疑惑,向东篱居外走去。 出了东篱居,感觉到那股窥伺之感消失,这时,也远远离开了东篱居范围。 “刚才那……”卫湘歌嘴唇翕动,想了想,改以神识传音,问道:“方才的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若我没有猜错,应是其他势力在温邑城的眼线。”苏照皱了皱眉,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还是前世就已有之,“前世,我为苏国君侯,一家茶楼换了东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意到。” 卫湘歌心头浮起一抹忧虑,问道:“是敌是友?” 苏照皱了皱眉,道:“说不准,暂且观望一段。” 此刻,苏照的打算就是这样,无法判断是敌是友,他也不想凭空树敌,鬼知道是哪一家仙宗道门的人,万一人家只是过来办事的,他误打误撞过去。 “看来,谍报部门的组建,已是刻不容缓了。”苏照这般想着,又是看了一眼在后面跟着的蔡安,“凡间的情报系统还好建,但仙道的情报部门,这就有些难,眼下也没有得力人才。” 卫湘歌皱了皱琼鼻,轻声道:“仙道中人,还鬼鬼祟祟的,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路数。” 闻言,苏照不由哑然失笑,也没有多想,开玩笑道:“不鬼鬼祟祟的,难道学你一样,一路火花闪电?” 此刻,二人并排而行,卫湘歌本就身形窈窕、秀立,此刻竟到了苏照肩头高。 这边厢,卫湘歌听了苏照的戏谑,螓首微垂,脸颊羞红,显然此刻也觉得当初自己实在鲁莽,竟然点了整个沁竹轩,若非苏照,或已酿成大祸。 只是,听苏照这样打趣自己,声音中不由还是带了三分委屈、七分娇憨,“我为你担心,你还取笑我……” 苏照温声道:“额,绝无此意,只是印象太过深刻,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爽直的姑娘。” 听着不知是撩拨,还是内涵的话语,卫湘歌轻哼一声,余光瞥了苏照一眼,飞快将目光飘忽一旁,一时之间,心跳得愈发快了。 因是神识传音,前方的苏子妗倒是不知二人在谈话,只是见二人“眉目传情”,心头就是涌出异样之感,应是欣慰? 第四十六章 天听司 宫苑·深夜 夜幕如水,笼罩了整个温邑,宫禁之中,万籁俱寂,唯有月影之下,梧桐树在夏夜凉风之中摇晃不停,传来飒飒之声。 其时,甘露殿中,宫灯烛火高照,苏照长身玉立,负手立在窗前,面色沉静,望着远处回廊之上的灯笼出神,背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目光伶俐的青年,正是蔡安。 “君上……” 许久之后的沉默,蔡安终究是有些沉不住气,试探问道:“君上有事情吩咐卑职?” 苏照轻轻一笑,转过身来,背对着外间柔和如水的月色,道:“孤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却不知你办好办不好,故而有些踯躅。” 蔡安闻言,默然片刻,道:“卑职斗胆请问,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 “孤欲建一司,搜集各国情报,从事潜伏,策反,暗杀诸事,名字就叫……【天听司】吧。”苏照轻声说道。 他终归不想取什么锦衣卫、绣衣卫之类,凡俗气息浓郁的名字,而且也有些拾人牙慧。 苏照思忖道:“前世,太渊门被天刑教扫灭过程中,大雍仙朝黑冰台的间谍就是策反了门中一位金丹长老,如无意外,其他仙朝应该也有类似机构。” 在后世,一方大势力,没有情报机构保驾护航,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明时的锦衣卫,在万历三大征的朝鲜之役中,也是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TG,甚至把人手都安插到KMT作战部长的位置了。 “这方世界有着道门仙宗,通讯手段比之后世电报不遑多让,这也就有了间谍活动的基础。”苏照眸光闪烁,思忖道。 这时,蔡安听着苏照对于天听司的组织架构、职责权限设想,身形不由颤抖,心中隐隐有些畏惧,但心底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涌出,道:“君上,如此重大之事,卑职……” 苏照面色冷峻,清越声音之中有着杀伐铮铮之感,“天听司是孤的耳朵,也是保卫苏国的影子,非性情沈重、心思缜密之人不可为之,孤遍识满朝公卿,无一人比你蔡安适合的了。” 闻听这番褒奖之言,蔡安心绪激荡,不由动容,拱手道:“必不负君上之托。” 苏照点了点头,从书案之上取下一道薄册,却是他从宫外回来之后,耗费两个时辰书就的【天听司】典制。 其中,将天听司按四季春夏秋冬分为四部,以都司为官长,作为分析情报,统筹调度,执行暗杀的总部,又以二十四节气,划分情报力量,派往各国,搜集关于军事、内政方面的情报。 苏照朗声道:“天听司如何刺探情报,如何培训人手,相关章程,基本都在这里……你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手,对了,郑国国使不是还没走吗?先从其人身边安插间谍练手,还有卫国,也要派人进入国内监视动向,前期就先从豫州诸国开始,孤的要求是年底,要在诸国铺设一些基本的情报网络,对于一些常规信息,要做到悉知、归档。” 蔡安认真听着,伸手接过苏照递来的薄册,简单翻阅几下,迅速浏览罢,心中对于天听司的构建隐隐有了一些雏形,沉吟道:“君上,军中搜集情报,纵然以信鸽传递,也做不到实时交汇,而且……信鸽也容易被人截获。” 显然,蔡安这种出身军将世家的子弟,对于谍报工作并非一无所知,一句话就说到关键。 人手可以培训,银钱开道,机构组建,和情报网络铺设起来就是时间问题,但一些通信技术上的限制,却需要去解决。 这方仙侠世界,疆域广袤,历史悠久,因为随着列国相争,战乱频仍,战争推动着科技的变革,已有通过信鸽传递军情的作法,但一来安全性不太够,二来承载的信息量有限。 故而,在使用的深度和广度上就受到限制。 苏照思忖了下,他前世虽然没学过信息论与编码,但也知道传输速率对于情报工作至关重要,想起前世太渊门弟子的传信手段,仙家手段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做到辐射一州,如果多设节点,差不多能辐射整个天元神洲。 “可我在太渊之时,也不曾听过宗门有这样的情报力量……当然,也有可能是情报关乎宗门生死存亡,这是宗门隐秘,我层次太低,不知道罢了。” 其实不仅仅是太渊门,就是其他仙家宗门,也有各自的通讯手段,比如传音飞剑、符箓、玉圭,但或许是因为敝帚自珍,或许是本能不想应用到凡人身上,这些通信手段,在现在的天元各国就没有得到普遍应用。 如果打一个比方,这方世界,仙宗玄门无疑垄断了先进技术,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但因为仙凡壁垒存在,仙宗玄门没有意愿,也没有利益驱动,将这些仙道科技,普遍下沉到世俗社会的应用当中。 苏照沉声道:“孤最近会解决这个问题……先以信鸽传递重要情报,至于安全性,可以文字加密,你先回去熟悉这本书,尽快把天听司搭起架子来。” 蔡安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拱了拱手,告退离去。 “未来仙朝林立,仙宗玄门亲自下场,为了逐鹿争鼎,仙家玄妙手段,都会大范围运用到方方面面上,我这也算是先行一步了。”苏照目送蔡安离去,心头感慨道。 此刻,身为一国之主,觉得许多事情都是千头万绪,未来的仙朝争锋,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之争,谍报工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苏照转身望向窗前,看向外间的夜色,此刻,一轮皓月当空,柔和月光洒下大地,夜色静谧而温柔。 苏照深深吐一口浊气,一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只是凭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若没有仙宗在背后支持,眼下还不觉,等到来日面对仙门中人之时,就会力有未逮,掣肘重重,比如今日的东篱居,只是太渊门……要如何联系上你呢?” 他前世拜入太渊门,也是机缘巧合,被袁彬等人逼迫亡奔他国,流离一年左右,才遇到了在人间游历的太渊门宋景师兄,被其带入太渊。 “仙道中人……真有时不我待之感。”苏照神情幽沉,抬头看着天空那一轮皎洁明月,喃喃说道,显然是白日里东篱居,这一未知势力触角的出现,让苏照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忽而低头,看到在书架角落里的一物,却是前日那僧人遗落下来的东西。 苏照探手招过,将一枚六芒星石头摄入掌中,再次反复端详着,仍是发现不出端倪,将其放到一旁,拿起一卷经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此刻,借着月光,清晰可见书的扉页之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广宁寺莲花僧智善,赠杀生僧孟奎师弟。” 第四十七章 杨柳观音 “滴答,滴答……” 岩洞之内,石钟乳滴落在山石之上,发出清脆、激越的声音,远处几个灰衣僧人,手持戒刀,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此刻宽阔的石床之上,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孟奎,双腿盘起,浑身颤抖,面上已是一片惨白之色,额头冷汗冒个不停。 已经三天了,来自三昧真火的伤势,在莲花僧一脉的丹药压制之下,始终反反复复。 当然,不是莲花僧一脉的丹药不好使,而是以孟奎的层次,接触到太过高端的丹药,再加上三昧真火的灼烧之伤,几乎是道伤,起码道门金丹真人或者佛门舍利子之境的高僧,才能彻底驱逐,故而此刻的孟奎,身后仍有大片创口,仍是不时发出焦糊的臭味。 “师兄,今日可有好一些?”一个身形高大、面皮黝黑的僧人手中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满满的一碗草药,分明是祛热、活血的汤药。 “师兄,您这伤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只有舍利子之境的高僧,以佛光驱逐,才能愈合,不如回寺里吧。”那僧人面现踌躇之色,劝说道。 孟奎将碗里汤药一口饮尽,用衣袖擦了擦嘴,苍白的脸颊才恢复了一些红晕,不甘心道:“回广宁寺,万里迢迢,这一来一回,耽搁太久,秘境开启在即,说不得就错过了。” 他还没有说,在那苏国宫禁之中,遗落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个六芒星的石符,这石符正是进入秘境的锁钥。 而今如何取回那件东西,也成了一件头疼之事。 “可眼下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那僧人接过空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对孟奎的执拗分明有些无奈,“而且以师兄眼下伤势,纵然秘境开启,也无法进入。” 孟奎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眼下这幅情势,除却回广宁寺治伤,什么都做不了。 心念及此,不由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本来想要进去找点东西提升实力,却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孟奎懊恼之时,外间忽有僧人来报,道:“孟师兄,昙月庵的华姑娘来了。” 孟奎愣了下,面上不由现出喜色,急声道:“快请进来。” 据他所知,华妃音为昙月庵静笃师太弟子,又是昙月庵的佛女,身上说不定有着治疗伤势的宝药。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华妃音一袭月白色僧袍,在四个中年尼姑的保护下,来到岩洞之前,看着石床之上的孟奎,清眸之中,带着几许悲悯,轻柔的声音带着酥糯,“阿弥陀佛,孟师兄,为何落得这般模样?” 她这几天,一直带着几位师姐,在云台山脚下的一处地界来回奔波,以四宝幢幡接着山脉地势,布下雾隐月缺大阵,这是昙月庵一门掩人耳目的阵法。 孟奎叹道:“师妹,此事……一言难尽。” 说着,就将自己如何进入宫禁盗宝,如何受三昧真火之伤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喟叹道:“洒家小觑了这人道气运,行节外生枝之事,而今身遭劫厄,自也无话可说,只是遗落了一物,那物是打开秘境的锁钥,如无那物,恐怕进不得秘境了。” 华妃音闻言,微微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明眸之中灵光闪烁,思忖道,“三昧真火,莫非是那位苏国国君?苏照?” 这几天,华妃音因为一直都在云台山深处的山谷布置阵法,并不知道温邑城中的风波,不过,沁竹轩一别,苏照还是给这位佛门师太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然,主要是疑惑。 一国之主,为何能修仙道?而且还学的太渊门的法门? “华师妹,眼下我们该作何打算?”孟奎吊梢眉紧锁,一双三角眼之中,隐隐有些期待的光芒闪烁。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孟师兄,你身上伤势,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至于那件东西,我想想办法,如我没有猜错,应是某位同道。” “师妹认识那人?”孟奎眸中寒光闪烁,如金纸的面部肌肉跳动不止,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凛然杀意,显然方才的那副“无话可说”,并不是其真实想法。 快意恩仇、睚眦必报才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真性情。 华妃音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一面之缘。” 在华妃音平静目光注视之下,孟奎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了心头沸腾杀意。 “此人不好惹,不过现在,还是给孟师兄治伤要紧。”华妃音轻声说着,自僧袍袖口中探出纤纤素手,洁白如玉的手掌中,顿时现出一个琉璃澄莹的玉净瓶,玉净瓶之中,插着几根杨柳枝,杨柳叶如宝玉,随风依依。 此刻,华妃音端庄玉容之上满是祥和与悲悯之色,只是声音酥软娇媚,却与这副出尘、超脱的出家人之姿有些不协。 若苏照在此,或会感叹一句,好一个杨柳观音。 但此刻的孟奎,却仅仅是眼前一亮,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露水之上,惊讶道:“华师妹,可是那碧莹潭之水?” 华妃音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手腕运集法力,杨柳枝叶蘸着潭水,向孟奎轻轻洒去,露水化而成雾,直奔孟奎身后伤势而去。 那潭水是昙月庵的疗伤圣药,也是华妃音的师傅,静笃师太为了华妃音出现意外,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对于三昧真火自是可以压制。 不过片刻,孟奎只觉后背被三昧真火灼烧过的火辣之痛,在一片清凉中,渐渐弭消,而后被烧伤的肌肤,也是渐渐生出肉芽,迅速愈合。 感受到伤势尽除,孟奎心头一喜,而后,目带感激地看着华妃音,道:“师妹,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洒家之处,只管吩咐。” “师兄客气了。”华妃音微笑颔首,柔声道:“孟师兄,最近可休息几日,至于那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那人手里索回。” 孟奎点了点头,道:“那一切就有劳师妹了。” 华妃音应了一声,也是告辞离去。 …… ……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甘露殿前的演武场上,苏照换了一身干练的武士劲装,手持精钢宝剑,掌中真气催发,剑芒摇曳,繁盛绝伦,和一个少女的长枪斗在一处。 远处,还有数十个侍卫围观,以及彭堰父子,蔡旷、曲楷等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一男一女。 “君侯这剑法,大有门道,剑招凌厉,攻势更是绵绵不绝,似有江河无尽之意。”蔡旷目光湛然,似在心中描摹着苏照的剑法。 此人为剑术大家,眼力自然是卓绝,一眼看出苏照剑法的玄妙。 “只是……君侯缘何剑法如此精妙?”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 从袁彬一事上,蔡旷就已经发现,这位少年君侯一身实力深不可测,不过,纵有惊异,也只当是贵人另有机缘。 再说,只有君主怀疑臣子的道理,倒很少有反过来的。 彭纪也是点了点头,感慨道:“君侯年岁才仅仅十五,就已有这番艺业,未来实不可限量。” 这边厢,苏照一剑击退卫湘歌枪势,身形一闪,收了长剑,轻声道:“湘歌,如何?” 卫湘歌也收了长枪,清声道:“你这剑法,的确精妙、悍勇,似是一门生死搏杀剑术,但你武道修为不如我,再有一会儿,你当败于我手。” 二人此刻都是以武道修为对敌,苏照如今是后天之境,而卫湘歌却已是先天后期,的确差上许多。 苏照将剑还鞘,轻轻笑了笑,似乎对于少女的争强好胜也有些无奈,解释道:“一寸长,一寸强,我以长剑对敌,原就多有不便。” 见卫湘歌有些意犹未尽,苏照只得安慰道:“好了,先不比试了,今日说好了去打猎的。” 第四十八章 刀把子 苏照于是带了卫湘歌,在曲楷的一部禁军的翊卫之下,前往云台山。 陪妹子打猎游玩当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前往云台大营巡视军兵,说来,自袁彬倒台之后,苏**队方面的动荡还在持续,一些将校被审查、调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毋庸讳言,的确是影响了苏**队的一部分战力。 路上,一袭黑甲,骑着骏马的禁军统制彭堰,拱手道:“君上,李辅之子李虎以及其妹,昨日求到了属下府上。” “哦?李辅之子,此人什么情况?”苏照好奇问道。 “先前,李辅被淳于将军解下兵权,其子李虎就求告到袁逆府上,而后袁逆事发,李虎在府上被捕,后面帮助举告了一些袁逆的党羽,而后还帮助禁军堵住了前禁军副统制贾翼,格杀其人。”彭堰观察了苏照的脸色,禀告道。 “李辅此人,司寇府是怎么处置的?”苏照皱了皱眉,问道。 之前,秉承着苏照的意志,在苏国上下,肃清袁逆流毒的行动,还在持续。 “因为君上处置以雷霆,袁逆事败,此人倒没有参与谋逆,故而,陈公只是革其军职,停职待查。”彭堰道。 换句话说,也不知是没有参与,还是没有来得及参与。 苏照神色微顿,目光现出思索。 彭堰见苏照沉吟不语,连忙解释道:“末将只是观其尚有武勇,若仅仅是因为和袁逆一些牵连,就弃之不用,委实可惜了。” 苏照道:“孤自是不疑彭卿,只是对这些兵将,任用上要有甄别、保留,若彼等真有效力国家之心,也不必全部从军,孤最近有意设巡检司,典治安警备,平靖地方贼寇,受司寇府和司马府的双重辖治。” 彭堰闻听此言,点头应是,也不再多言。 苏照挽起缰绳,思忖道:“讲武堂也该筹建起来了,府库之中的灵药,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培养将校。” 卫湘歌这样的外来人才遇到固然可喜,苏国自己也应该有一定的培养机制,自己造血才是长远之策。 等进入云台大营,早已得到通禀的军兵,都是在营栅之外迎接。 “见过君侯!” 以苏靖为首,云台大营一军六校尉都是恭谨迎接。 “诸将免礼。”苏照端坐马上,笑着说道:“距离孤上次来,已有数日,而今却是应约而来,观诸将之勇武,将略。” 说着,就是在营中军将的引领下,进入大营。 营账之中,苏照端坐帅案之后,卫湘歌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挂着一旁的山川舆图。 “苏将军,如今军中整顿如何?”苏照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问道。 苏靖拱手道:“启禀君上,营中诸军经过整顿、裁汰,现有兵卒将校二千三百一十一人,皆为忠勇果毅之士,可堪信用。” 所谓整顿,自然是清理了袁氏党羽。 苏照点了点头,以示嘉许,而后补充道:“对于营中军校,不仅要整顿,还要激励、优渥,军中可定期组织比武大赛,奖勇惩怯,所谓猛将必发于卒伍……孤最近要建讲武堂,从普通军士中选择骁勇之士,充当将校储备,军中士兵也要展开扫盲,额,就是识字,孤最近会调过来一波文士,未来手下士兵的识字率,也要纳入考核。” “若欲革新大政,离不开军队的保驾护航,而一支忠勇、恪勤的军队,更是不可或缺。”苏照眸光微动,他并不是要搞什么先军政治,而是为了近一步大刀阔斧的革新,牢牢握紧刀把子。 所谓政治建军,他现在能树立的政治理念,没有社会变革的前提条件,还不能快进到人民至上,而仅仅停留在忠于他有苏一氏,翼护苏国百姓,再远一些就是为苏国百姓开拓生存空间,将来或许要加上结束兵戈之争,缔造大同之世。 要建立的荣誉感,额,更多的也仅仅是帝**队的荣誉感。 “虽说听上去稍稍封建反动了一些,但要看和什么比,在这公卿贵族穷奢极欲,兵匪不分的时代就是被黎庶百姓箪食壶浆的王师。”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有些情绪起伏。 这边厢,苏靖虽然觉得让军卒识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而是拱手应命。 苏照这边又询问司法参军苗宪,听完汇报,皱眉道:“军中法令过于粗疏,有些措施,还是当细化才是。” 这时代的军纪,其实还是类似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的东西,许多军纪也不具有操作性。 苗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相冷肃,闻言,拱手道:“君上所言甚是,只是军纪条令事关重大,末将不敢擅专。” 苏照面色沉静,声音清脆宛如金石,“那孤委你以全权,可尽快拟制出一份宽严相济、轻重得当的军纪条令,先行在本军试行,若行之得法,孤会推广以全军。” 当然,他眼下的一切措施,都不会推广全军,这一军更多还是试点。 苗宪闻言,目光现出激动,若当真能推广全军,那他无疑于名录国史,心念及此,拱手道:“末将必竭尽所能。” 苏照欣赏地看了一眼苗宪,而后看向护军校尉孙辛等人,一一出言抚慰,问询军中事务。 而后,在苏靖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校场校阅诸军。 校场之上,甲兵伫立,长戟如林,纵然在夏日温煦阳光映照下,仍有一股肃杀、冰寒之意,扑面而来。 令旗招展,军列井然。 苏照站在高台之上,法力聚于双眸,拢目观瞧,不由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湘歌此刻也是面带欣喜地看着甲兵演练阵势,明眸之中满是新奇之色。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军势威武严整,不错。” 以他神识扫过,自然能看出来,军容士气还算可以,说明,袁彬党羽虽然被清洗,诸军悚然,但云台大营在整顿之后,也一扫懒散颓靡之风,开始有了焕然一新之感。 当然,也是苏靖等人确有典军之才。 苏靖道:“不敢当君上赞誉。” 苏照笑了笑,道:“苏卿谦虚谨慎,有我有苏一氏子弟之风。” 从苏将军到苏卿,称呼的变化,显然也意味着亲厚之意增加。 不等苏靖回话,苏照道:“而今云台大营虽只余一军,但这一军戍守温邑,职责重大,而今又为军令纲纪的试点之军,苏卿为一军统制,肩头责任不小。” 苏靖闻言,知道自己头上的署代统制的代字已经去掉,面色微动,目中喜色一闪而过,拱手道:“末将累受两代君侯大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上厚遇。” 苏照站起身来,拍了拍苏靖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其实,纵然苏靖没有太多才干,只要性情忠勤,他也会用为统制,只是会给予配备能力较强的副手,在一旁协助。 只是经过一番接触,苏靖可能武艺不太突出,但实有统兵、练兵之才。 第四十九章 朱雀之符 山林之中,草木郁郁,数百骑往来憧憧,旗帜如林,铁骑四散而出,围堵着猎物。 嗖…… 一声刺耳尖啸,灌满真元的箭矢穿过重重树林枝叶,躲在草丛中觅食的兔子顿时受了惊,四蹄一瞪,窜向远处,那箭却落了空,射在一块儿密布苔藓的山石之上,箭身入石,尾羽犹自颤抖不停。 马鞍之上端坐的红裙少女,放下弯弓,迎着周围目光审视,一张俏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倒也不见气沮,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弓有些硬,我方才……力道用老了。” 其实,若是以神识锁定,倒也能射中,但好比辅助,前期或许能射中一些,但不利武道意志的培养。 比之神识就是精神力,武道意志更像是一种玄妙的心灵之力,颇有点儿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感觉,卫湘歌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以其惊才绝艳资质,至于先天巅峰也是短时间可以预期之事,故而,已经开始凝聚武道意志。 苏照笑了笑,清声道:“湘歌,箭术不比其他,唯心定手稳而已。” 说着,不待卫湘歌所言,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取下弓箭,凝神定心,弓如满月,望着远处的一只獐子射去,一箭破空穿梭,噗呲之声伴随着惨叫声音,箭穿獐子颈部,顿时鲜血淋漓,四溅而出。 卫湘歌愣了下,将马上前,疑问道:“你以前有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以前确是练过一些。” 当初逃进云台山,而后流落异乡,为了活下去,射术自然是练了出来,不敢说神乎其神,但也有一二可观之处。 彭堰赞道:“君侯所言,可谓道出箭术精髓,唯心定手稳,能做到这些,已是当世第一流的射手了。” 卫湘歌闻言,琢磨着这四个字,似有所悟。 而后,又是举起弓箭,朝着山林之中连发数箭,但十中一二,少女心头一股不服输的情绪出来,连连张弓射出,但却越来越差,渐渐也有些气闷起来。 微微抿着唇,朱砂痣下的明眸,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 “来,我教你。”苏照在一旁看得有趣,宛如看着前世游戏连跪几把,怀疑人生的女同学。 卫湘歌疑惑道:“要怎么教?额……” 却是苏照身形一动,落在少女马鞍之后。 卫湘歌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低声道:“苏照,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彭堰见此,倒是识趣,和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向一旁散去,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过来,怎么教你?”苏照理直气壮说着,清声道:“先把弓箭举稳,定心正意,双眼平视前方。” 说着,拿着少女的手臂,挽起六石强弓,挽弓一如满月,朝远处草丛中展翅而飞的山鸡射去。 “射活物,才能磨练箭术!” 苏照在后面轻声说着,扶着卫湘歌的手臂,操控着强弓,箭矢势若雷霆,破空尖啸之声响起,噗呲一声,一箭穿过那山鸡,鲜血淋漓,羽毛四飞。 “咦,真的中了。”红裙少女此刻顾不得害羞,喜上眉梢,朱砂痣下的明眸,都弯弯成月牙儿,显然欢喜不胜。 苏照笑了笑,打趣道:“你是范进么?” “什么范进?”卫湘歌好奇地转头看向坐在背后的少年,这时才意识到不妥,眉眼低垂,只觉得脸颊发烫如火,讷讷道:“苏照,我们是不是……” 苏照微怔了下,轻声道:“额,再多射几次,应该很快就学会了,湘歌,莫要胡思乱想。” 伊人在怀,肌肤柔软,翘挺微顶,丝丝缕缕暗香浮动,若说一点旖旎心思没有,那就是骗人。 卫湘歌闻言,隐隐觉得不妥,但还是懵然地点了点头,压下心底那一抹悸动,将心神专注在箭术之上,随着时间流逝,已渐渐掌握箭术精义,张弓搭箭,已经十中七八。 苏照点了点头,提点道:“这仅仅是入门,以你资质,徇着要义苦练,假以时日,箭术当会突飞猛进,” 说着,施展法力,面色如常地落在自己马上,似乎确如他方才所言,仅仅是教导卫湘歌箭术罢了。 倒是卫湘歌,抿了抿樱唇,心底有些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原本掌握箭术精要的喜悦,仿若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苏照笑道:“午时了,打了这些猎物,回营也能烤肉。” 卫湘歌轻轻一笑,笑靥烂漫如火,应道:“好。” …… …… 此刻,云台山一座丹崖之上,苍松遒劲枝干之下,一个穿着雪白纺裙,面罩薄纱的女子,伫立眺望,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注入法力,罗盘指针不停摇晃,但始终无法确定方位,女子面纱之上,一双冷意幽然的眸子,满是疑惑之色。 不远处,楚蔓以及几个白鹤旗的女子,都是目光诧异地看着鸿鹄部,白鹤旗掌旗使雪羡在那忙碌。 “旗主,您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楚蔓上前问道。 雪羡闻言,缓缓转头,一如冰霜的眸子瞥了一眼楚蔓,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楚蔓被噎了一下,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爽,心头腹诽,“神神秘秘,一点儿情况都不告诉我们,带我们出来作甚?” 然而,片刻之后,雪羡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过来,这个给你们,去往那个方向奔行百里,若是其间玉符显红,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说着,将几个玉符,塞给了楚蔓从东篱居带来的四个少女,命令其四散而开,向山脉深处察看。 这些少女武道修为,都在后天境界,奔行在山林之中,身形矫健,一如虎豹,几个起跃,就已消失在深深蒿草之中。 雪羡这次再次拿出罗盘,法力灌入其中,可罗盘指向仍是不稳定,抬眸四顾,喃喃道:“莫非不在这里,可斗仪罗盘,应不会出错才是。” 这边厢,楚蔓颦了颦眉,拿起腰间的一壶蜜水,喝了一口,行至一旁,坐在大石头上,取出腰间匕首,在涂满红色蔻丹的手中把玩着,只当没有听到雪羡的喃喃自语。 雪羡正找不到一点头绪,无疑是心烦意乱之时,见楚蔓在一旁“悠然自在”的模样,不由恶感更甚,“楚副使,你在温邑城中,也是如此懈怠的吗?” 楚蔓闻言,怔了下,不过此女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不冷不热道:“旗主,您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这白鹤旗的掌旗使,总觉得这位顶头上司在针对于她。 雪羡冷哼一声,道:“这块玉符你拿着,你也随着她们一起下去,若是玉符朱雀双瞳之处,呈赤红之相,就停下来。” 楚蔓上前,接过,端详了下,发现分明是一块儿铭刻着朱雀赤凤的符箓,心头不禁泛起疑惑,此物用处,但知道自己询问,迎来的也只能是呵斥,索性也不问,径直去了。 第五十章 是你 这边厢,苏照带着满载而归的随行侍卫,一起朝云台大营方向回返。 也不知是不是经过前番之事,卫湘歌也和苏照在言谈之间亲昵了许多,说话间,倒是谈及了一些自己在卫国的家事。 一般而言,当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谈谈家里的亲属,就意味着在心头给予了某种认可。 之前,苏照一直忙于倒袁一事,实际上和眼前少女单独相处的并不太多。 而此刻,二人之间,姑且算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苏照笑道:“不想,你在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你那弟弟多大了?” 卫湘歌清澈如水的明眸,隐有莹莹光芒闪烁,道:“今年刚及冲龄,阿爷对他很是溺爱。” 冲龄,也就是七八岁。 卫湘歌出身卫国公卿之后,其祖是卫国的少宰,家族族人也是不少。 “那你怎么求了仙道呢?”苏照好奇问道。 卫湘歌笑意盈盈,解释道:“在我八岁时,赤林宗在卫都帝丘收徒,测试仙缘,我陪着同行伙伴好奇前往,然后他们都落选,我反而被师父看中,师父他老家说我有仙道之资,于是就这么拜进山门了……” 其实,卫湘歌幼年之时,也是卫都帝丘城中的孩子王,因为卫父膝下无男孩儿,深以为憾,就将卫湘歌当作男孩儿养,于是渐渐养成了英气的性子。 说来也奇,而就在卫湘歌拜入赤林宗之后,卫父当年就得了个男孩。 听着卫湘歌对童年时光的一些叙说,苏照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么一幕惹人怜爱的画面。 眉心一点朱砂的小小少女,头上扎着红绳,和男孩子玩着打仗的游戏。 “怪不得湘歌喜欢穿一身红,长枪横战三万里,朱砂少女喜红妆。”苏照打趣说着,一双温煦目光打量着少女眉心的朱砂痣,笑意直达眼底,不知为何,有点儿……想摩挲一下这颗朱砂痣。 许是察觉到苏照目光之中的“不怀好意”,少女白皙如玉的面颊原就微红,此刻更是觉得朱砂痣微热,心跳不由慢了一拍,螓首偏过一旁,有心岔开话题,低声道:“苏照……我……” “额,你说,你我之间,不用吞吞吐吐的。”苏照说着说着,神情微顿,好在这时候成语还没有被毁的厉害。 “苏照,我过了这个月,想回家看看,还有宗门瞿安平的事情,也需要汇报给师父。”见苏照这边似乎默然了起来,红裙少女抬起螓首,一双英气黛眉之下,明眸之中有着坚定,“做完这些,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好啊,对了,那件东西,我交付司徒府的工匠帮你打造了,等回去之后,带你看看。” 卫湘歌面上现出欣然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端坐马鞍之上的彭堰,原就是先天武者,耳力敏锐,路上听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嘴角不免抽了抽,不过刚毅的国字脸上,还是现出一个私人的笑意,“君侯再如何杀伐果断,终究还是个少年郎。” 而就在这时,忽而前方传来侍卫的怒喝声,“什么人,有刺客!” 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向着远处的一个女子围攻而去,那女子初时还能反抗几下,但面对禁军源源如潮水的围攻,顷刻之间,就被擒拿。 正是,先前雪羡派出东篱居的女子,不慎闯进了侍卫司禁军的警戒范围,出言被喝破行藏后,择路而逃,被几个禁军拦住,却不想其出手伤人,被包围擒拿。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卫湘歌也是抬头,暗中握紧了腰间炎火鞭,神色关切地望向前方。 这时,彭堰已经着人探明了情况,勒马返身,拱手道:“启禀君上,前方军士捕获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已被侍卫捕获。” “带过来,看看。”苏照面色微动,吩咐道。 彭堰领命而去,不大会儿,几个禁军牢牢捆缚住一个少女,来到苏照等人近前,那少女一身青裙,身形娇小玲珑,这时,抬起螓首来,现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惊声道:“是你?” 苏照神情微怔,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女。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前日东篱居中,给苏照一行沏茶的青裙少女,少女柳叶细眉,瓜子脸,琼鼻檀口,虽无天香国色,但却给人以小家碧玉之感,只不过此刻嘴角带着嫣红的鲜血,身上也有多处伤势。 “东篱居的人?缘何在此?”苏照神色淡淡问着,神识扫过青郡少女,却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法力的波动,喝问道:“手里藏的什么?” 那少女抬眸,小脸一片煞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肆,这是……”一旁的彭堰正要出言,却被苏照以眼神制止。 苏照冷声道:“来人……” “诺。” 两个禁卫上前,就要强行掰开少女的手掌。 那少女怒哼一声,只得松开,掌心跌落一个符箓,禁卫将符箓捡起,连忙递了上来。 苏照接过符箓,打量了罢,目光微凝,只见那符箓之上分明绘着一只朱雀,感受着其上的灵力气息,心思微动,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他不想贸然和东篱居背后的仙道势力发生冲突,但并不意味着,对于这些仙道之人,他会避之如蛇蝎。 “而且……若我没有猜错,朱雀符箓,这些人恐怕和那位女帝有着莫大关联。” 苏照目光深深,其实几乎笃定了东篱居之人的来历,正因如此,心头才有些不解。 前世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这时候竟已经将间谍布到苏国了吗? 只是,此刻的大虞女帝姬令月,应该还是姬周帝室的小公主,就有了这般的势力? 而且,他前世,似乎未曾听过苏国被灭和女帝有任何关联,莫非是因我之故,起了某种蝴蝶效应? 苏照一时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动声色,毕竟此刻委实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冷声道:“带着此女,先行回营,路上仔细一些,别让她自裁了。” 而后,也无心久留此地,向云台大营赶去。 一旁的卫湘歌,察觉到苏照的微妙情绪,神识传音,关切问着:“东篱居背后的人,很棘手?” 苏照心头微暖,神识传音,宽慰说道:“的确不好对付,不过我有信心。” 前世,以女子之身统御天元南境数州广袤之地,手下谋臣似云,猛将如雨,就连身旁的卫湘歌,若非被他羁绊在此,未来都是女帝属下。 这样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心计、手腕?纵是年轻之时,也不可小觑分毫。 而今如果借助这些间谍,一窥未来女帝的深浅,来日也好对付。 卫湘歌似乎感受到苏照声音之中蕴含着的某种坚定意志,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马鞍之上那少年君侯的冷峻侧颜,不由想起这几日和身边之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眸闪了闪,似有依恋蕴生。 第五十一章 姬令月的近况 云台大营,帅帐之中,苏照端坐案后,手中把玩着朱雀符箓,以法力封禁着其中灵蕴波动,忽而抬眸,居高临下,问着下方的青裙少女,“说吧,你是什么人,来苏国潜伏,有何目的?” 青裙少女抬起一张清丽的瓜子脸,冷冷地看着苏照,分明是一言不发。 苏照微笑道:“其实,你的身份,我多少能猜出来一些,是从洛邑来的吧?” 下方的青裙少女,目光微凝,分明已被苏照说中。 “你没有第一时间自裁,显然是心存侥幸,既已暴露,索性将你知道的,一并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苏照神色淡淡说道,神识捕捉着青裙少女的心神波动。 其实,苏照也不知后天武者能不能抵挡住他元罡之境的神识离乱之术。 之前,因为宫女胭脂是凡人,心神薄弱,面对仙道之人的神识侵扰,毫无抵抗之力,自然会将所知实情和盘托出。 其实,这个并没有神乎其神,不说其他,后世隔绝超凡的地球,情报部门使用的各种精神药剂,都能做到让人藏不住一句实话。 但,后天武者比之凡人,意志就要坚韧一些,多少有了一定的抵挡能力,不过还是在凡人范畴,就有被施术的可能。 问题在于,苏照还不确定,少女识海之中,有没有触发式的神魂禁制,好比关键词屏蔽系统,一旦触发,当事人不说直接心神崩灭,但那部分记忆会被清除。 不过苏照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涉及神魂的强大术法,就单单是搜魂灭忆这种,唯有神照境才能施展,至于再往上的心神禁制,已经不是如今的他所能揣度的。 况且,一个小喽啰所知有限,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才是。 “不要白费心机了,杀了我吧。”那少女俏丽的瓜子脸山,已是面色霜白,梗着脖子说着,双眸紧闭,一副闭目待死的样子,只是小脸煞白,显然并非如其说的那般,坦然以对死亡。 苏照皱了皱眉,道:“纵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些,你是……姬令月的人?” 青裙少女面色微变,眼眸睁开,惊异地看向苏照,显然她是知道姬令月之名的,忽觉一阵心神恍惚,面上渐渐现出迷茫之色。 苏照神识侵入其中,果然觉得比起凡人的心志薄弱,后天武者的心志比较难以动摇,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通法,而是元罡。 “你的名字?” “林轻轻。” “你的上线,额,不,你的直属上司是?” “蔓姐。” “你家住哪里?” “吴国梅里城东。” “姬令月现在什么修为?” “似乎是渡了三灾……” “蔓姐的上司,叫什么?” “不知。” “五部神使怎么称呼?” “不知。” …… …… 许久之后,望着已经晕过去的青裙少女,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神思的疲惫,喃喃道:“凤凰五部,鸿鹄部,白鹤旗。” 这个叫林轻轻的少女,地位不高,所知也相当有限,但从一些零星言语中,苏照也大致推断出来一些情报,“凤象者五,朱者为赤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而且,此刻的女帝貌似有些青涩……如果是我,决然不会让这最低一级的情报外围人员进出总部,当然,许是此女另有一番缘法,也未可知。” 实际,林轻轻仅仅随前往洛邑述职的楚蔓,去过一次位于洛邑的鸾镜台,当时女帝姬令月刚刚渡了金丹三灾的火劫,寿延三百载,鸾镜台中的五部神使欢呼沸腾,于是就有只言片语流传而出,这才落入了林轻轻的耳中。 “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着。”苏照出言吩咐着禁军侍卫,将林轻轻架走,而后又是打量着铭刻着凰鸟的玉符,神识检视着,许久之后,喃喃道:“这应是一套探测、感知类法器的部件。” 就在这时,卫湘歌挑帘,走进军帐之中,明眸之中满是关切之色,“那姑娘是什么人,问清楚了吗?” 苏照看向卫湘歌,倒也没有隐瞒,道:“是凤凰五部的人,安插到洛邑的眼线,那家东篱居就是他们的据点,之前还以为是仙宗之人。” 卫湘歌顿了下,似在搜罗着凤凰五部是何方势力,但终究一无所获,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果在以前,少女多半是不问的,但这时,却不由对苏照的事情上了心,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苏照皱眉,沉吟道:“我还在犹豫。” 卫湘歌想了想,忽而道:“要不,回城把东篱居的人全部抓了?” 苏照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是最好的办法。” 东篱居的一干人等的确是可以擒拿、拷问,但也意味着他大概率和姬令月手下的凤凰五部直接对上,那样本来在暗处的自己,一下子就落在了明处,无疑就被动了。 这般一想,苏照突然发现,林轻轻落在自己手上,竟然有一些烫手山芋的感觉。 “若是将其策反,再行打入东篱居,许是还差不多……” 这种念头,在苏照心底一闪而过。 林轻轻显然不是什么死士,而且此女应变能力貌似也不是太好。 一般而言,敌方间谍只要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因为意外落入敌手,编造一套说辞,还是有大概率生还的,也没必要自裁。 总不能间谍因为嫖娼赌博,被治安拘留几天,就即刻自尽吧。 因此,这种思维的反向操作,就是在反间上,往往会以其他名义进行,给对方阵营一种“我还没暴露”的错觉。 苏照念及此处,觉得自己也不用大张旗鼓地宣扬,毕竟林轻轻是偶然捉获,对外就可以说是冲撞銮驾。 “手下,还是缺乏情报方面的人才啊,而且有些脏活,委实不适合人主亲自操持。”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心理博弈,苏照在心底感慨了一下,“也不知道蔡安能不能担当大任。” 而就在苏照擒获林轻轻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云台山某处丹崖,手持斗仪罗盘搜寻的雪羡,也终于发现了不对。 因为感知不到一处朱雀灵符的法力波动,分明是隔绝了联系。 白色面纱遮蔽下的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莫非是出事了?” 这时,运起法力,借着斗仪罗盘和其他几道符箓的联系,神识传音将白鹤棋的那几个探子召回。 约莫有两刻钟的工夫,楚蔓等人就从山林深处返回,都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雪羡。 第五十二章 枢密 “果是失踪了一人。” 雪羡目光阴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此次来到温邑是受鸿鹄部神使之名,寻找一件东西的下落,据说这是公主殿下亲自吩咐下的差事,她要寻找的那件东西很是奇怪,按着鸿鹄神使语焉不详的描述,“传自上古,形若卯榫,其威莫测……” 以斗仪罗盘配合着朱雀灵符感知,似乎就在云台山,但具体方位,犹如此刻斗仪罗盘乱晃的指针,就很谜。 云台山绵延千里,这要怎么寻找? 可这边厢,还没有太多头绪,派出去的手下,就已经下落不明,雪羡心头郁闷可想而知。 这是,楚蔓察看带来的人手,自然也看出了一些情形,面色微变,惊异不定说道:“旗主,轻轻出事了?” 虽是疑问的语句,但神情之中已有几分不详的笃定。 雪羡正是心烦意乱之时,闻言,冷声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山林之内野兽出没,许是遇到了野兽,你们随我去找找。” 说着,雪羡带着楚蔓等人,向林轻轻先前奔行的方向追踪而去。 这些人不是仙道中人,就是身具武道修行,加之寻人心切,大约一刻钟,就已到了先前林轻轻被捉住的地方。 “旗主,蔓姐,地上有血,发现了轻轻的衣衫布条。” 这时,一个女子眼尖,在荆棘草丛之中,捡起一截布条。 那布条分明是被人有意撕下留着,可见林轻轻也不是什么无脑之辈,受过基本的训练,将一些线索留下,至于苏照手下的禁卫,心思就没有这么缜密。 雪羡看到血迹,神识绵延而出,迅速扫过周方之地,很快就在松软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马蹄印,冷眸闪烁了下,问道:“楚蔓,这附近可有军兵驻守?” 楚蔓怔了下,正为下落不明的林轻轻担忧,听得问询,回道:“苏国的云台大营,就在二十里外的山脚下,旗主的意思,轻轻是遇到了军中斥候?” “不好说,你去派人察看一番。”雪羡冷声吩咐道。 在她看来,落入驻军之手,想要营救就很难了,而且难保林轻轻不会泄漏自身来历,徒生变故。 楚蔓闻言,点了点头,就是带着几个手下,向云台大营而去。 …… …… 等到至于酉正时分,夕阳晚照,苏照和卫湘歌,也率领禁军浩浩荡荡回到了苏国宫苑。 甘露殿一座偏殿,轩敞明亮的抱厦厅中,二人隔着一方梨木小几跪坐,宫女奉上香茗,热气腾腾的清香逸散而出,沁人心脾。 窗外夕阳穿行过千竿翠竹,凉风习习而来,竹影婆娑,落在几案之上的薄册之上,薄册扉页之上,几个鹰钩铁画、刚劲有力的墨色字体,也随之跳入眼帘。 “枢密院典制。” 苏照翻阅了罢,在他和陈韶的及时沟通、协调之下,其中的一些构建,基本符合了他的设想。 枢密院设枢密使一人,可按着此刻列国的普遍称呼,称国尉、太尉,副使二人,另有佥事、承旨若干,在司务厅处理文书军令。 在架构上,设作训,军情,虞侯,联勤,军法等五司。 这样一来,苏**令作战尽数归于枢密院,至于六官之一的司马,则是成为一个类似兵部的军政衙署,正如唐六典所言:“兵部,掌天下军卫武官选授之政令,凡军师卒戍之籍,山川要害之图,厩牧甲仗之数,悉以知之。” 而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就是要将大司马府的四位军司马,改为类似武选,职方,驾部,库部四司的职能。 陈韶自然也领会到了苏照的意图。 苏照目光炯炯,沉声道:“陈卿,五司架构并无不妥,不过还需增设一个教导司。” “教导司?”陈韶皱了皱眉,眸光之中满是费解之色。 苏照放下茶盏,清声道:“宣慰军士,教化军官,以彰其忠君爱国之念,发其奋勇杀敌之心,这部分军校,非读书明理之人不可担任,孤最近有意筹建讲武堂,培养低阶将校,同时考察有潜质的军校,委以教化人心之责。” 教导司的将校自然不能只耍嘴皮子,相对而言,还要具备良好的军事素养。 陈韶眸光微动,暗道,君侯经袁彬一事,对于兵权的掌控欲已是这般强烈。 显然,在陈韶看来,无论是教导司派出类似监军,还是讲武堂的筹办,都无不说明眼前这位少年君侯对苏国兵权的掌控意志。 陈韶沉吟片刻,道:“教导司架构增设,臣回去后再行拟制。” 苏照笑道:“这个孤倒是不担心,以陈卿之才,当不是大的问题。” 而后,苏照就提及了巡检司的设置,算是对司寇府职能的细化。 司寇之职,管刑狱、纠察,后者的职能,在如今已经为御史台取代,至于刑狱之责,真要细分,又有侦查,检察,审判,狱政等。 如今的司寇府,同样是捕诉一体,职掌混乱。 巡检司,掌治安缉盗,在苏照的设想中,于各地设相应巡检司,这样,各地县尉、郡尉的地方驻军就专心兵备,以及配合兵部、枢密院的征兵,作训。 巡检司,无疑也就成了类似公安武警的内卫部队。 陈韶听完苏照对于巡检司的构建,思索了下,说道:“君上,这样扩充人手,增设机构,孟司徒那里……” 苏照摇了摇头,说道:“将人员分流,厘清职责,倒也不能说是扩编,而且巡检司之置,也是孤有意为一些将校所设,不使其一身武艺流落于江湖。” 在他看来,国内之所以匪盗丛生,就在于养小疾成大患,没有做到防微杜渐。 县衙之中的三班捕快,既要帮助六部胥吏收田赋之税,还要维持治安,权责颇重。 还有县令,自行征辟署吏,集民政、司法大权于一身,和乡绅士族上下其手,操纵司法,盘剥百姓,以至土地兼并和不公之事愈演愈烈。 然后不愿依附公卿士族的百姓,只能啸聚山林,为匪作盗,苏国自然是愈发国疲民弱。 “七郡之地,疆域堪比后世华夏一省,账面上人口却只有百万之数,拿什么争锋于列国?”苏照这几天,越看七郡之地的资料,越是觉得触目惊心,辗转难眠。 士绅公卿一体纳粮当差?裱糊而已。 唯有土改二字在脑海盘旋了许久。 但思虑了一番,在七郡皆反的预演中,终究压下了这种动大手术的冲动,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唯有先把军队牢牢掌控住,然后整顿吏治,建御史台,重塑监察威权,以纠纪正风,反腐倡廉等名义,向腐朽的公卿阶层动刀,同时辨忠识奸…… 额,这一步步,貌似有些熟悉。 第五十三章 求贤令 就在苏照在心底渐渐快进到“大清洗”之时,陈韶面上现出一抹了然之色,沉声说道:“君上,巡检司架构条制,臣回去后会迅速拟制。” “而今苏国弊政丛生,百废待兴,一切有劳陈卿了。”苏照神情郑重说着,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国内能用的人才实在太少,他要是有某组织那样的战斗力,都横扫天元,仙宗俯首了,破山伐庙,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孤最近有意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陈卿以为如何?”苏照问道。 没有人才,那就自己培养。 陈韶闻言,看着对面励精图治的少年君侯,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君上,此事,敬公那里,恐有阻力。” 敬弘道肯定是一切以不折腾,君主垂拱而治为治国之要。 苏照目光微动,一下子就明白了陈韶的潜台词,朗声道:“招贤纳士,弘扬经学,老师岂会反对?老师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敬弘道没有可以说得出口的反对理由,但却有反对的动机。 前世苏照读史之时,李斯的《谏逐客书》,看似是郑国渠一事引发,其实根源还在于,来自列国的新晋权贵,侵夺了秦国公卿的固有利益。 一个朝廷,位置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来自六国士人占据了原属于秦国公卿的位置。 秦国公卿自然是要趁机进言于秦王,驱逐这些来自六国的士人。 观古知今,苏照发布求贤令,在选官任官之上,势必要会侵吞原本苏国公卿的利益。 至于敬弘道,私心或许是有,但恐怕还是担心会激化苏国朝堂的矛盾,引发一波新的动乱。 可如今的苏照遍识满朝公卿,发现除却寥寥几人可堪一用外,皆是不思进取,作威作福的尸位素餐之辈,偌大一个苏国,结果也就陈韶能够跟上他的治政思路。 这…… 陈韶这边厢,沉声道:“若能说服敬公,君上让敬公起草求贤令最佳。” 从出身来看,陈韶也是外来士族,如果其人主张发布求贤令,和苏国公卿的矛盾就会摆在明面上,显然不如让敬弘道来提出此事。 “明日孤会说服老师,后日的朝会上,和枢密院、尚书台等诸般事务都可一并提出。”苏照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了陈韶言语之中的关节,说着同时,心底也不由感慨,这种君臣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默契,的确有些风云际会的感觉。 陈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二人又饮了一盏茶,苏照忽而想起一事,转口问道:“对了,陈卿,那位申屠樊,现居何处,孤最近有意拜访此人。” 他这几天也没有闲着,让人找了申屠樊的一些资料,一看之后,不由惊喜交加。 因为申屠樊在北境赫赫有名,曾经帅师伐国,下齐国五十余城,名震列国,但这样一位柱国大才,祖籍却是苏国人。 至于申屠樊,其人担任燕国国尉之时,曾经侍奉过燕国三代君王,武道修为据说已是宗师之境,按说这等柱国之才,应该得燕君倚重,不应该被逼迫得离国隐居的结局。 细索其由,问题在于新任燕王色厉胆薄,外宽内忌,又听信奸佞谗言,对掌握燕**政大权,功高震主的申屠樊很是猜忌,欲除之而后快,施展权术剪除羽翼之后,申屠樊也就心灰意冷,遂带着族人回到祖籍,置办田产,归隐不出。 闻听苏照问询,陈韶道:“申屠樊就在温邑城东的三槐村居住。” 苏照感慨道:“不想大贤就在身侧,孤明日当登门拜访一番。” 相比于申屠樊,陈韶似乎更想推荐晏昌进入苏国朝堂,沉声道:“齐人晏昌有治国安邦之才,而今就在青天河结庐而居,君上若想遂凌云之志,得其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这已是陈韶第三次推荐晏昌,可见其推崇备至。 苏照自是知道陈韶的为人,不会无的放矢,凝了凝眉,正色道:“陈卿极力推荐此人,此人既有如此才干,为何还会在楚国折戟?” 他其实对于晏昌也是心存疑虑,因为,不是主张变法的都是商鞅。 说来,楚国作为苏照此世母亲的国家,甚至从现在来说,此代楚王熊盛,论其辈分来,还是他的表兄。 陈韶闻言,微黑的面容之上现出一丝唏嘘,感慨道:“君上有所不知,楚国公卿势力庞大,掣肘重重,当时的楚灵王也是摇摆不定,对于晏昌主张之法三废三起,如此迁延徘徊,犹豫不决,焉能不生祸乱?” 楚灵王,灵可不是什么好谥号,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楚灵王重用晏昌变法,让楚国公卿释放隐户、逃户,清丈田亩,结果这番激进操作,大为损害了楚国公卿的利益,到了后来甚至酿成了宫廷政变,灵王之弟在楚国公卿的拥戴之下造反,杀进宫廷,囚禁灵王,将其活活饿死,一代霸主之国君,沦落到活活饿死地步,的确令人唏嘘。 然而,这场内乱并没有结束,楚灵王之弟刚刚继位一年,屁股下的王位还没暖热,又被灵王的太子熊盛,联合边关之兵杀进楚国郢都,再复灵王一脉。 但这一场内乱却导致楚国国力衰退,以至于在豫州诸国的影响力大为缩水,野心勃勃的郑国于是见缝插针,趁机灭掉陈国,括其土地、人口,一时之间实力大增,俨然有独霸豫州之势。 苏国十年前的国战,也正是发生在这种背景下。 苏照默然片刻,道:“拜访完申屠樊之后,你和孤私下去见见这位晏昌,切记,不可大张旗鼓。”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目送陈韶离去,苏照也出了甘露殿,按着腰间宝剑,伫立廊下眺望,此刻宫苑之内,华灯初上,彤彤灯火绵延至长廊,禁军沉重的甲叶声偶尔传来,抬头一轮明月高悬,将巍峨壮丽的殿宇阴影投下,梧桐树下的花草丛中,夏夜萤火点点亮起。 苏照怔怔出神,许久之后,才轻轻叹着一口气。 “君上,长公主殿下那里准备了晚膳,唤了侍女让您过去用膳,还有卫姑娘。” 就在这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在廊柱后响起,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年过半百的老者头戴黑冠,身穿华美的锦服,手中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七八个垂头侍立的宦官、宫女,分明已是恭候多时了。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将脑海之中的烦心之事,暂且抛在脑后,展颜笑道:“走吧,摆架玉华宫。” 随着一声应诺,一行灯笼提着烛火,如长龙一般,向玉华宫迤逦而去。 第五十四章 对弈 玉华宫中,帏幔及地,殿内装饰典雅而简素,宫庭之外盆栽花草的鑫香随风潜入,镌有龙纹凤章的八角琉璃宫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晕,投映在嵌于梁柱之上明珠宝玉,光芒绚丽,熠熠生辉。 一方四四方方的几案之前,苏子妗和卫湘歌相伴而坐,二人一着赤红流光广绣长裙,一着蓝白云纹罗裙,几案之上都是各式菜肴、珍馐,远处几个宫女垂首侍立,神情恬静。 “在等我?” 在几个宫女、宦者的扈从之下,少年一袭明黄色王侯冕服,身形挺拔,贵气深重,抬脚迈过宫殿门槛,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 行至一旁,刚刚落座,还未拿起筷箸,就听苏子妗宠溺的语气,嗔白道:“还没洗手呢。” 苏照怔了下,自失一笑,说道:“忘了。” 这时,芍药笑意盈盈地吩咐着宫女,端过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盆侧放着一个毛巾。 “君侯……” 那宫女怯生生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伸手洗了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今天怎么忙这样晚?”苏子妗目光带着关切地看着苏照,轻声问着,少女眉眼柔婉,气质端庄宁静。 一旁的卫湘歌闻言,也是将一双灵动、清澈的目光转向苏照。 “今天和陈卿商议了一些朝堂的事儿,后日朝会,要把一些事情提前定下来。”苏照坐在一旁,解释说着,也不避讳苏子妗。 他的姐姐,并非是只会貌美如花的花瓶,生于王侯之家,耳濡目染,对朝廷局势也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苏子妗清声道:“我知道照哥儿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急切,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前日,我听说,都至午夜,甘露殿灯火长明,这样宵衣旰食,不知爱惜自己,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的。” 苏照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习有武道,精力充沛,不碍事的。” 自除袁彬之后,苏照基本是晚上看资料、写材料,彻夜不眠,如果神思疲惫,就调息打坐。 苏子妗有时去甘露殿问起居,自然了解一些情况,心疼之余,就是规劝起来。 显然苏子妗还不知自家这个弟弟,已有进化成钢铁的趋势。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卫湘歌,目光之中带着笑意,轻声道:“吃饭吧,湘歌估计饿坏了。” 卫湘歌正拿起一块儿茶点,望嘴边递,闻言,抬眸看着二人,似有同感地应了一声。 毕竟,未至金丹不能辟谷,又是武者,唯有食五谷方能蕴生气血之力。 见此,苏子妗也不由莞尔一笑,不再多说,道:“你有分寸就好。” 苏照拿起筷子,夹起鲈鱼的鱼块,往卫湘歌碗里放,轻声道:“湘歌,尝尝这个鱼,这是洪江今年新产,我听说卫国人最喜吃鱼,鲈鱼鲜美,还有这个汤,滋补气血,你一会儿把这个汤喝了。” 说着,目光瞥过红裙对襟的图纹,却是一朵以红线织就的芙蓉,傲然盛开,额,衣衫褶皱似乎不是太明显。 卫湘歌眸光微垂,声若蚊蝇道:“谢谢,苏照,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子妗手中筷子微顿,似是改变了方向,默默夹起一道竹笋,就着碗里的米饭,小口食着。 湘楚之人,自是也爱食鱼的。 “阿姐,你也多吃点青菜。”苏照夹起菠菜、蕨菜,都是放在苏子妗碗里。 苏子妗:“???”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复杂目光,轻声道:“额,多吃些蔬菜,有利长高。” 如果按着后世的米制,从苏照目测来说,卫湘歌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形苗条、秀立,只比如今的自己要稍逊一筹,而他的姐姐苏子妗,则是遗传了南方姑娘的娇小玲珑,仅仅才一米六多。 不过二人,眼下都年方二八,还有长高的空间。 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数,三人用罢晚膳,漱口、饮茶。 芍药这时和几个宫女奉上棋坪,笑道:“公主,卫姑娘,还是要对弈一局吗?”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也就琴棋书画之类,二女最近这段时间,娱乐活动就是下下围棋,不仅是苏子妗,芍药都有一手不错的棋艺。 苏子妗笑道:“湘歌最近棋艺突飞猛进,我已下不过湘歌了,照哥儿,不如你来吧。” 苏照放下茶盏,道:“围棋,我不怎么爱下,不如下象棋?” “象棋?”卫湘歌问着,眸光熠熠,她最近对这样的对弈游戏有些痴迷,总觉得有一种金戈铁马,率军征伐的气势。 这方世界,还没有象棋,相比较于围棋谋而后动的布局,象棋更像战争杀伐。 苏照笑了笑,其实,相对于象棋,他更想把纸牌给整出来,三人玩一把斗地主,但想想,若是这种博戏流传出去,估计公卿就会惊恐。 而且泄了国策…… 而且,与他名声有碍,估计什么望之不似人君,耽溺博戏,荒淫无道……这些流言碎语都出来了。 这个时代,对圣君的品行要求可谓严苛,前代更是制有三风十愆,庭内起舞,沉溺酒歌,此为巫风,贪求财物,迷恋美色,狩猎不休为淫风。 下围棋……这些雅趣,放在这个时代,一旦沉溺,同样会引起非议。 “芍药,你去取一方纸板和红黑二色毛笔来。” 这时候,现行赶制棋子肯定来不及,但先画出棋格倒是可以,而且以纸板切割成圆形。 没有多久,芍药连忙吩咐宦者取了纸板。 苏照骈指如刀,三七而截,法力玄妙之处正在于此,可柔可钢,没有多久,三十二个圆形纸板,就出现在一旁,以红黑之笔分别一一写上车马炮将相士卒。 这一幕让苏子妗和卫湘歌看得迷惑不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然后,苏照又在另外一纸板上,以毛笔画出纵横交错、齐整方直的棋格。 “好了。”苏照将棋盘置于围棋棋坪之上,轻笑道:“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湘歌,可看出了一些门道?” 说着,摆好棋子,解说着象棋的规则。 卫湘歌眸光熠熠,惊喜道:“的确似两军厮杀,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好玩儿。” 说着,摆动着棋子,此女本就是悟性非常,拿起红炮,放在象后,架了个当头炮,明洁如玉的额头之上,一点朱砂明艳如火。 苏照莞尔一笑,自是跳了个马。 两人于是对弈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不见踪影 相比于苏照这边的惬意悠然,温邑城,东篱居三楼之上,则是一灯如豆,然而窗户上却倒映着一个来回踱步的焦灼人影。 白鹤旗掌旗使雪羡,目带忧虑,来回踱着步子,就在这时,凉风而入,烛火跳动几下,一个中年妇人挑帘而入,喜声道:“旗主,蔓姐她们回来了。” 雪羡急声道:“人呢?” 话音方落,楚蔓就带着二人,进入屋中,未等焦虑的楚蔓询问,就禀告道:“旗主,已经查清楚了。” 雪羡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楚蔓也没有卖关子,低声道:“白日里,轻轻冲撞了在一位云台山打猎游玩的贵人,被其侍卫当作刺客拿下,现在人被带到宫禁之中了。” “贵人?”雪羡皱眉道。 “我打听了下,是苏国国君。”楚蔓面上布满了凝重之色,道:“这位苏国国君深不可测,方登大位,就除权臣。” 雪羡眸中现出一抹寒光,凛声道:“宫禁守卫森严,不要营救,而且,难保轻轻不会……” “属下以性命担保,轻轻决计不会泄漏我等底细。”楚蔓急声道,“否则,东篱居早已被苏国禁军清剿一空。” 雪羡冷声打断,说道:“冲撞一国之君,被疑认为刺客,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现在不宜节外生枝,就算没有泄漏我们的底细,东篱居也不宜久留,我们即刻撤离此地。” 这位出身凤凰五部的白鹤旗主,第一时间,不管暴露与否,就是想到了转移。 这种谨慎、果断,已然初见峥嵘。 楚蔓面现急色,道:“那轻轻怎么办?” “她若忠于公主殿下,就会自我了断,纵然不能尽忠,也当守口如瓶。”雪羡言语之中的冷血,一览无余,几令楚蔓愣在原地。 “怎么,你要去救?” “旗主,若非轻轻为您办事,又岂会被捉,而今又无暴露之忧,为何不能搭救?旗主如此作为,让我等心寒。”楚蔓眸光微动,清声说着,显然,对于雪羡的心高气傲,频频打压,也不是毫无反击。 此言一出,一旁的其他几个女子,都是面现异样之色,显然对于雪羡的冷血作派起了异样心思。 雪羡自是敏锐察觉到几人的心思变化,冷冷地看着楚蔓,本来这人占了她妹妹的位置,她心中不快,冷言冷语几句,不想竟然算计起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东西! 雪羡心头冷笑,故作沉吟,问道:“那依楚副旗使的意思是?” 楚蔓道:“自是要救。” 雪羡斜睨了一眼楚蔓,面无表情道:“如何救?” “旗主修为高深,足智多谋,当有妙策才是,属下悉听旗主吩咐。”楚蔓又变得那一副乖顺模样。 雪羡道:“我有要事在身,既然楚副旗使执意要救,那楚副使自当亲力亲为,救出林轻轻,此事若成,本旗主定为你请功。” “宫禁危险重重,我修为低微,如何进去?”楚蔓显然没有想到雪羡竟如此不顾大局,竟然让她去宫苑救人,她不过通法巅峰之境,这是让她去送死! 雪羡轻蔑一笑,讥诮道:“楚副旗使方才大言炎炎,而今事到临头,却迟疑不前,还真是有趣。” 听着这番冷嘲热讽,楚蔓面色难看,心头不免生出怨恨的情绪。 不过,这时雪羡冷哼一声之后,也不得不考虑林轻轻一事,不救,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救的话,风险就很大。 “刚来温邑,就横生枝节,出来办趟差,都不能顺顺利利,真是晦气。”雪羡眸光冰寒,心头烦闷至极,吩咐道:“林轻轻的事儿,先不忙,营救一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东篱居先换地方,楚副旗使,可有其他新的地方,我们连夜撤往那里。” 在雪羡看来,林轻轻上一刻不暴露,不代表下一刻不暴露,将在场所有人安危,寄托于林轻轻守口如瓶,简直愚蠢至极! 楚蔓道:“还准备了一处据点,是一座宅院。” 雪羡冷声道:“先到那里去,把一些重要东西全部带走,你招募的几个掌柜,不知内情,倒是可以留下,如果最终都没有事情发生,我们再回来此处落脚。” 楚蔓闻言,也恍然明白,不得不承认雪羡这位令她渐生厌恶的顶头上司,在这些问题上考虑的要缜密一些。 …… …… 第二天,一大早,甘露殿中,刚刚洗漱完毕的苏照,听到蔡安的禀告,目光若有所思,道:“东篱居的那帮年轻女子,全部走了?” 蔡安道:“自从君上让卑职留意东篱居动向后,那帮操着吴人口音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倒也不见失望。 他本来是想要钓鱼,但碰上了一位苟道中人,如此以来,似乎倒不如直接抄了东篱居?将其在苏国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但账不能这样算,苏照本意是不想和女帝一方的人提前对上,至于反向安插间谍,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成则喜,不成亦不恼。 “不如将对凤凰五部的侦缉、渗透,当作布置给蔡安天听司的课外作业。”苏照思量了一会儿,威严、沉静的目光审视着蔡安,沉声道:“先不用管她们,先将林轻轻好生看管起来,看看能不能试着策反她,至于东篱居这帮人,交给你处置。” 蔡安闻言,拱手称是,正要告退。 这边厢,苏照道:“孤让人从府库里准备了一些炼体的灵药,你拿回去用罢。” 蔡安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天听司的主事人,实力如此低微,连先天都没有,苏照实在看不过去。 “多谢君上。”蔡安闻言,心头不由一喜,但面上恭谨之色更郁,拱手道。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眸光微动,思忖道:“等到仙朝建立,才可铸天兵池,立封神榜,建拜将台……到时,天子封神,言出法随,文臣武将受人道气运冲刷,不管是修为还是武功,都会迅速提升,但却受掌鼎的仙朝之主意志的压制,可谓一言可取,一言可夺。” 这些都是前世那些仙朝玩过的戏码,广为流传,苏照自是烂熟于心。 只是前世建仙朝,起码要等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那时此方天地龙气勃发,人道气运直接显化为律令法网,仙宗玄门都要受其掣肘,不加入这个体系,就会排斥在外,逐渐天厌地憎,衰微凋零。 不过,而今的天元九州,还是山河无恙,仙人高高在上,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羁绊 宫禁朱红漆钉的大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殿前司的数十禁卫在彭纪的率领下换着便装,在周围护卫。 宦者令尤江不着锦服,颌下粘着短须,打扮似车夫,笑呵呵手持缰绳,坐于车辕之前,偏头对着坐于马车车厢之中的贵人,笑呵呵道:“公子,我们出发了。” “启程吧。”漠然,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苏照的声音,今日他要和陈韶,随之一同前往城外,拜访申屠樊。 而后,随着一声马车鞭响,车轮辚辚转动,碾过宽敞、整洁的青石板路,向着远方而去,至于周围的禁卫,则是悄然跟随。 马车之内,置备有软垫、木几,木几之上放有果盘等时令水果,苏照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是前朝一位大儒的治世经典,看着对面英气黛眉微颦,略带着气闷的红裙少女,抬头笑道:“湘歌,怎么闷闷不乐的?昨天象棋输了几把,一夜没睡好?” 卫湘歌道:“你这人,那局我明明快赢了的……” 昨天晚上,苏照和卫湘歌下象棋,下到子时,直到一旁的苏子妗打着呵欠催促,苏照才兴尽而归。 “你呀,胜负心竟这样重。”苏照看着卫湘歌微凝的黛眉,忍住想要伸手帮助其抚平的念头,转而问道:“你仙道修为已至元罡巅峰之境,对于凝结金丹,可有所得?” 仙道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历通法、元罡而至金丹,一入金丹,寿增三百载,而后风雷火三灾,每渡一劫,可增三百载寿元。 也就是说,金丹之前仙道之人,都不能成为长生之辈,唯有入了金丹才算是有了一些逍遥世外的资格。 卫湘歌眉眼弯弯,轻声道:“师父以前说,到了元罡之境,罡煞合一,不可一味苦修,就让我出来找找机缘,瞿安平一事,就有借机让我出来历练之意。” 苏照道:“那你姻……额,机缘估计是找到了,那赤林枪锻造制胚,就在这一二日间了,领悟枪头三昧真火之意,假以时日,修为当有一番进境。” 卫湘歌不知眼前之人,从第一眼起,就打着她的主意,但这时听说赤林枪即日将成,也不由面露欣然,扬起光滑白皙的下巴,道:“放心吧,三年之约,我会遵守的。” 苏照轻轻一笑,道:“你是纳兰嫣然么?” 卫湘歌怔了下,莹润如水的明眸中满是疑惑不解,嗔怪道:“你这人,总是喜欢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上回是范进,这次又是什么纳兰嫣然。” 苏照咳了一声,放下书本,笑道:“那,我就和你讲讲茴字的,额,不,是范进中举的故事,还有恐怖如斯的故事。” 范进中举的故事很短,没多久就讲完。 听完之后,卫湘歌眨了眨眼睛,恍然道:“这范进一朝心愿得偿,心智失常,真是可悲可叹,咦,我中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苏照,若有所思地道:“这科举选官,的确颇有妙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科举是抡才大典,也是阶层流通的渠道,圣人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代公卿的结果,就是……” “你家难道不是公卿吗?”卫湘歌忽而问道。 苏照:“……” 他觉得这妹子有时候真是率真、爽直。 当然,不是那种特么的,烦死了,打又打不掉的爽直。 卫湘歌道:“我虽然不通大政,但也知道,这般做,恐怕会引来上下反对,与其行此激进之策,不若稳当一些。” “你说的对。”苏照微微颔首,定定看着卫湘歌,目光湛然,隐隐有灼灼之意,道:“所以,湘歌,你要帮我。” 卫湘歌愣了一下,被对面的少年王侯直视着,莫名有些心慌,许是身处马车之内,空间狭小,时值炎夏,一股炙热的旖旎气氛渐生。 “我又如何帮得了你。”卫湘歌眸光低垂,讷讷道:“我只会打打杀杀,你想做的这些,我都不懂的。再说,我不是答应留在苏国三年,为你效力吗?” “三年太短了,一辈子行不行。” 清冷声音响起,沉稳、平静的声线中,蕴含着轻微以至不可察觉的颤抖。 卫湘歌娇躯轻颤,抬眸看去,忽觉自家手掌已被某人牵挽,顿时,一股触电般的触感席卷而来,少女羞涩之下,不由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某人手掌也是固如磐石,反而将自己带了过去,距离却是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一只纤纤素手落在苏照掌中,只觉手背柔软细腻,掌心炽热如火,肌肤光滑,许是仙武共修,浑然没有长期习武之后落下的茧子。 卫湘歌有些不敢抬头那一双湛然眸子,螓首垂至胸前,感受到渐渐贴近的男子气息,白腻如玉的脸颊红霞如火,绵延至脖颈儿,垂眸,弯弯眼睫轻颤,低声道:“苏照,我……” 听着少女声音之中的轻轻抗拒,知道眼下牵牵手,拥抱之类已是极限,想上一垒,勉强为之,许也能成,但却没有那种水到渠成之感,苏照也就没有近一步的动作,端详着少女光洁如玉的额头,那一点红色朱砂痣明艳绚丽,轻声赞道:“你这美人痣,嫣红如梅,点于眉尖,竟似烛火明照,真是天地之间的杰作……” 说着,终究是情难自已,俯首,轻触于少女眉心,动作轻柔。 卫湘歌娇躯剧颤,明眸微张,莹润如水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怎么能…… 然而,片刻之后,声音之中渐渐带着几许颤栗,喃喃道:“别……” 但话还没说完,只觉柔软热气在眉眼之间散开,细腻入微,沁入心窗,竟是一下子瘫软在苏照怀里,已是霞飞双颊,羞不自抑。 苏照怔了下,只能一手揽住少女的削肩,眸光微动,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之感,方才一时忘情,本来想蜻蜓点水来着。 好在,卫湘歌也不是什么忸怩之人,许久之后,羞恼地看了苏照一眼,似乎对于眼前之人的轻薄,有些小小情绪。 “吃个苹果吧。”苏照拿起一个苹果,递了过去,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卫湘歌却没有理,拿起手帕擦着额头上,羞恼道:“以后,苏照,不许你亲我那里,不,哪里也不行。” 苏照指尖法力微动,苹果皮渐渐剥落,抬眸道:“刚才忘了削皮了……湘歌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你还问。” 说着,接过苹果,心头狠狠咬了一口,贝齿清脆,似在警告着某人小心变哑巴。 苏照神色微顿,笑而不语。 倒也没有被威胁到,有了法力加持,三寸不烂之舌并非是存在于想象。 之所以,最近勇猛精进,攻城略地,也在于过了这个月,眼前少女就要离开,如果不留下一丝羁绊…… 念及此处,苏照眸光幽幽,知道这种事情,委实是不宜深思。 第五十七章 另有委用 而就在苏照心思复杂之时,马车倏然一停,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公子,前面街面堵着了。”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着,也将神识释放向周围,赫然发现前方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沉声道:“前方聚集这么多人,别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彭纪派人去问问。” “诺。”尤江应了一声。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彭纪探听到了情况,回禀道:“公子,是七郡郡守、县令进都城上计了,现在聚在孟司徒府前,等着拜访呢。” 所谓上计,是将一些户口,赋税、钱谷,收支等情形,呈递给地官司徒,但这其间的拜访,也有提前打招呼之意。 按说是一年一度,但苏国是小国,常制就是有两度,这是夏季的一次,而且还和明日的朝会有关,到时,比起上一次的扩大会议,朝会规模还会扩大,六官署吏、郡守县令都会到场,不仅仅是下半年的治政安排,而且还是新任君侯正式接见苏国公卿。 苏照皱了皱眉,面现思索之色,却有些不想看,须臾,吩咐道:“拐回去,绕路。” 而后,尤江应了一声,操控着马车回返,行了大约一刻钟功夫,在一个路口,拐进一条街道。 忽然,苏照面色微顿,神识之中看到温邑宰韩岱从一家卖早点包子的铺子中吃早餐,手中拿着包子,桌子上放着豆浆,一碟咸菜。 不远处几个中年官吏低头恭候着,彼辈都是身着官袍,纵然是在渐渐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都格外扎眼。 一个身形微胖,面皮白净,头戴高山冠,穿着黑色官袍、配有墨绶的中年官吏,笑道:“宰公,今年上计,孟司徒那里,您能不能替下官转圜两句?” 这人是温邑城附近山阳县的县令邵维,温邑因是大城,邑宰掌管城中诸事,职比县令,但因是都城之令,称为邑宰,品级都要稍高一些,但对附郭县,其实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韩岱冷睨了一眼邵维,讥讽道:“孟司徒一向和善,能逼得他多次下公函申斥,可见邵明廷治下山阳县,政事是何等的颓靡,户籍人口再流失下去,不足五万之数,邵明廷,你这一县之令,可就空有其名了。” 邵维诉苦道:“宰公又不是不知,山阳县沃野数百里,公卿之族置营田产,皆在县境之内,下官也是束手无策啊。” 苏国公卿买地,当然是濒临温邑最佳,山阳县在云台山阳之地,气候湿润,土地平旷、肥沃,这等膏腴之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苏国公卿置营田产的地方。 袁彬之前的一千多顷之地就是在山阳县,不过如今已经被籍没一空,重新成了苏国的公室之地。 “你让本官如何转圜,解说?”韩岱冷哼一声,不满道。 “宰公就说,他们卖了宅地,都在温邑做工寄居,而且这本就是实情,您为陈公手下能吏,素受陈公器重、依仗,若您去帮助解说两句,孟公多少要给您几分薄面。”邵维观察着韩岱的脸色,见其面色淡漠,声音中带着哀求,道:“宰公,前两次上计被评为下下之列,再有这一次……下官也是求告无门了。” 三次评为下下,就是丢官罢职,邵维显然这个县令是没有当够。 “孟公门前车马如龙,门庭若市,邵明廷当不使人专美于前才是。”韩岱轻笑一声,但话语之中讥诮之意更浓。 邵维闻言,仿若受了羞辱,道:“下官持身以正,廉谨自守,不蓄私财,哪里有财货打点?” “持身以正?那你就对山阳县内公卿、豪族肆意侵夺百姓土地,熟视无睹?”韩岱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道:“邵明廷身为一县之尊,操生杀予夺之权,若抑兼并,岂会至于今日?难道这些年,对于治下百姓困苦,一点都没有看到,还是装聋作哑?” 这些年,他身为温邑邑宰,已是见惯了不少失了田地的百姓,拖家带口来到温邑城中讨生活,导致近几年温邑人口膨胀,鱼龙混杂,治安都是急剧恶化。 若非眼前之人的确如他所言,不蓄产业,他连与其说话都欠奉,但这种胆小怕事,只知得过且过的庸碌之辈,比起贪婪成性的公卿,可恨程度一样是不遑多让。 被韩岱当面指责,邵维一时间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道:“下官位卑职小,纵然有心抑制,但大势如此,如之奈何?只能独善其身,罢了,纵不为官,不过做一林间老叟耳。” 苏照之父,前代苏国国君同样以宽宏治政着称,在位十余年间,苏国国内土地兼并愈发加剧,户籍人口流失严重,苏国账面人口从即位之时的一百八十万,到了现在跌到百万出头,国内弊政丛生,民生凋敝,但凡有识之士,都能察觉到国势的艰难、飘摇。 苏照此刻在马车之中,面色幽幽,心头叹了一口气。 子不言父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但他锐意革新,励精图治,自当一扫前代倾颓怠政之风。 “苏照……”卫湘歌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分明是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忧虑情绪,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才她已经以神识将韩岱和邵维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此女素来聪颖,以往只是不放在心头而已,而今心底一缕情丝系于苏照,也不由对苏国一些俗务上了心,道:“许多事,慢慢来,不能急的。”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 这边厢,马车也驶过大街之畔,韩岱用罢早餐,正要打发了邵维,起身向邑宰府衙而去,就在这时,抬头看到了正赶车的宦者令尤江。 他是出入过宫禁的,自是识得宦者令尤江,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睿智眼眸,心下一惊,微微拱手,朝着马车方向。 旁边的邵维,却是有些不明就里,“宰公,这……” 这时,马车停在石板路前,苏照淡漠、威严的声音从马车传来,“韩卿,可近前说话。” 马车窗口缓缓挑起帘子,韩岱连忙近前,此公素来不怒自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恭谨,垂首,低声道:“君侯,未知有何吩咐?” 苏照沉声道:“邵维虽有失职之责,但诚如其言,当时大势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孟司徒那里,你替他转圜一二,这人,孤另有委用。” 邵维此人……他这些天都在看一些官员资料,得益于仙道修为,这些官员的生平都能倒背如流,山阳县县令,年纪四十出头,性情温和谦逊,被人视为长者。 倒也不是一无所长的庸碌之辈,其人于山阳县兴办教育,广立书院,醉心于文事,而且善属文章,在山阳县也是颇有文名,他还读过这人写过的《劝蒙学篇》。 其实,这样性情绵软的人,的确是不适合做牧守一方的主官,不过,若以之用为宣慰司佐吏,写写应制的文章…… 想着老邵中肯四个字,若是在整个苏国流传…… 第五十八章 是臣愚钝 苏照心头异样了下,但面色如常,抬眸,冷眸之中倒映着面上渐渐生出一丝不解之色的韩岱,也不多作解释,伸手放下了车帘,吩咐尤江启程。 “恭送君侯。”韩岱微微躬身,凝声说着。 见到这一幕,身后的邵维,面色灰白,只觉四肢冰凉,暗道,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方才那一番对话若是让君侯听到,想要致仕回家种地都不能了。 苏国谁人不知新任君侯,杀心之炙,手段酷烈,温邑城的血腥气才散没几天呢。 这边,韩岱转身,淡淡看了一眼邵维,道:“孟司徒那里,韩某会去说,邵明廷先回去吧。” “什么?”邵维似有些不敢置信。 韩岱也不理邵维,反而在心底思忖着苏照的用意,毫无疑问,这位少年君侯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可竟是这般轻轻放过,实在说不过去。 马车之内,卫湘歌晶莹明眸之中同样带着不解,问道:“苏照,那样庸碌的官,你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另有委用?” 苏照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故作不解道:“方才,不是你让我治事以缓的吗?现在慢了一些,你又有意见?” 说着,就去拉少女的小手。 卫湘歌脸颊一红,就要挣开,嗔道:“你若这样听我话,就不该这般无礼才是。” 不过说着,倒也没有再挣脱开,如果只是牵手,倒也没什么罢。 苏照道:“用人之长,则天下无不可用之人,用之人短,则天下无可用之人,只要大节不失,无残民害民等奸恶之举,倒也不必求全责备。”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英气黛眉之下,明眸晶莹闪烁,似有所悟。 苏照静静看着少女,眸光温煦一如六月暖阳。 他对眼前这少女的期许和定位,并不仅仅是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那样的冲锋勇将,而是想要培养出一位独当一面的帮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树六纛,持节钺,担方面之任。 而从和卫湘歌的接触来看,少女不仅英武,而且天资聪颖,一点就透,额,这个也不好说。 总之,他对于少女寄于厚望。 “到时,若以卫湘歌钳制女帝姬令月,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苏照目光渐渐幽远,思忖着。 从最近凤凰五部的出现,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位未来风华绝代,盖压当世的女帝分明已经初露峥嵘,故而不由愈发生出一种紧迫感。 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出了温邑城。 温邑城外里许,都间植有大片杨柳,正是仲夏,杨柳成荫,枝繁叶茂,蝉鸣之音不绝于耳,官道之上,贩夫走卒,人流如梭。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一辆马车停靠多时,车夫蹲在柳树下,拿着蒲扇纳凉,一旁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仆人,不时抬头张望。 马车之内,苏国司寇陈韶换了一身粗布常衫,身形笔直,端坐在马车之内,面色沉静,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读着,纵然车内闷热,额头渐生汗水,也是纹丝不动。 “老爷,君侯来了。”仆人快步走到车前,隔着帘子说道。 陈韶闻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册,起身,下了马车,伫立眺望。 视线之中,苏照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靠在不远处。 陈韶连忙上前见礼,却听尤江笑道:“陈公,公子说外间人多眼杂,礼数就免了。” 说话之间,苏照挑帘下了马车,寒暄道:“陈卿久等了,没想到,这天还真是热啊,今年这天有些热的反常。” “臣也是刚到。”陈韶道:“公子,今年闰六月,比起往年,暑气下来的是要早了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陈卿,那事不宜迟,咱们去三槐村吧。” 说着,当先上了陈韶的马车。 陈韶愣了下,也掀帘上了马车,不过刚一进马车,就觉得原本闷热难挡的车厢,凉爽宜人,不由怔道:“这……” 见陈韶面上诧异,苏照拿起一枚玄水凝冰符箓,解释道:“赖此物之功。” 说着,将符箓放在一旁的车辕之上,拿起放在几案之上的书册翻看着,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不觉入了神。 陈韶到一旁坐了,整了整衣襟,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君上似通仙家法术?” 其实,这个问题从袁彬惨死甘露殿时,陈韶就有所疑虑,但当时苏照含糊其辞,也就不好追问,而今却是借机询问。 苏照放下掌中书卷,却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道:“陈卿怎么看仙家法术?” 陈韶沉吟了下,道:“臣少年之时,在陈国听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仙道传说,后来也见过一些人,的确是神乎其技,但彼辈桀骜不驯,视律法如无物,百姓如猪狗,与家国无益,更有妖人出入庙堂,祸乱朝纲……”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一时忘情,犯了人主之忌,就是顿住不言。 苏照眸光微动,缓缓道:“看来陈卿对这些方外之术不以为然,陈卿若有话说,但言无妨,孤并非暴戾之君,不能纳谏。” 陈韶神色微顿,规谏道:“君上,长生之术多是虚无缥缈,前代姬周帝君也有沉迷于此者,烧丹炼汞,甚至传言和神女相会,但百年之后,终究不过是黄土一捧,可见长生之说应验者几无,君上英敏天成,已有雄主之风,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才是。” 长生久视,凡人尚且魂牵梦萦,更遑论享尽人间富贵的帝王? 哪个不想再活五百年?从五百童男童女,到永远健康…… 但灵气潮汐之前,此界人道、仙道的确是异机难容,帝王求长生,违逆天数,当然是痴心妄想。 甚至此刻的苏照若非有仙鼎在身,也要等灵气潮汐之后,才能炼气长生,所以陈韶倒也没有说错。 苏照默然良久,也不好说出“时代快要变了,我的陈大人”的隐秘,换了一套说辞,解释道:“陈卿为智谋之士,向来通权变,既然这仙家法术之妙,也是真真切切,孤想得是,若以之裨益民生,仙法并无不可,据孤所知,仙家之法就有传音等通讯手段,若用之以军情传讯,于国事利莫大焉……其实,若其有利于国势提升,有利于民生福泽,有利于……额,总之,对于仙家法术也不用视之异端。” “在孤看来,仙道,总归还是要为人道服务的。”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这次谈话收尾。 陈韶琢磨着苏照的话语,神情有些动容,拱手道:“君侯之言高屋建瓴,是臣愚钝。” 第五十九章 申屠奇 马车缓缓行驶,苏照面色沉静,一手拿起书卷,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这是齐人晏昌的书?” 陈韶点了点头,道:“晏氏生平所述,尽载其上,还有历经楚国事败,潜心十载,痛定思痛之后精研的一些执政得失,君上可借此一观其人治政思路。” 苏照翻看着,神情很专注,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大开眼界,不想晏子竟也通货殖之术。” 不愧是来自商贸发达的齐国。 晏昌让他想起一个人,就是前世地球华夏的管仲,留下的不仅仅是管鲍之交这样被人津津乐道的典故,还有孔子的一句话,“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其人所着《管子》一说,更是一部治国理政的百科全书。 经济战思想滥觞于此书。 “同样是大争之世,那方世界有先秦诸子,这方世界也不遑多让。”苏照神情默然,心头稍稍感慨了下,对于晏昌这位管乐之才,不禁多了一些期待,不过,眼下还是得去见申屠樊。 路途在君臣谈话之中,倒也不显得无聊,不知不觉,就已抵达三槐村。 苏照和陈韶君臣二人下了马车,那边厢,卫湘歌也下了马车,站在苏照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远处,田野平旷,屋舍俨然,骑牛牧童,手持木笛,吹着悠扬小调,缓缓走过林间草地。 黄发垂髫在路边嬉戏玩耍,耄耋老人于槐树下乘凉谈笑,鸡犬相闻之声依稀,一副恬然、疏淡的田园画卷,徐徐映入眼帘。 不过许是见村中来了生人,村口的老少都是好奇地打量着苏照一行,只是打量一眼,就不敢多看,衣衫光鲜亮丽,出行前呼后拥,情知是贵人无疑。 也不敢上前询问,有一些妇人,甚至抱紧了怀中突然噤声的小童,那小童头埋在妇人肩后,但一双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时偷看一眼,目光落在苏照身后的彭纪腰间挎着的腰刀之上。 陈韶显然是认识路的,伸手道:“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您随我来。” 看着这如同鬼子进村的一幕,苏照神色微顿,压下了心头的一抹异样,对着陈韶点了点头,举步而去,然在这时,听得路口处传来一阵小儿喧闹嬉戏声,忽而,一个蒲草编就的马球,向陈韶立身之处凌空飞来。 看架势,竟是向脑袋砸去。 “小心。” 未等苏照皱眉,上前出手,一旁的卫湘歌眼疾手快,已然两三步上前,将那蒲草编成的马球摄于掌中。 “陈卿没事儿吧?”苏照连忙上前,低声问着,关切地看着陈韶。 就在这时,从巷弄里跑过来四五个半大小孩儿,约莫**岁,有男有女,一个小胖墩分明是肇事者,胖乎乎现出畏惧,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怯生生地看着苏照一行人,想要上前,又不敢。 彭纪冷哼一声,怒目而视,作势上前驱赶,耳畔却传来苏照低沉的声音,“不可造次。” 彭纪神色顿了顿,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彭校尉,小孩子嘛,不必如此。”陈韶笑了笑劝着。 这边卫湘歌却已拿着球,马球在脚面上来回停留,作了几个动作,将球拿起,在手中托着上下跳动,眉眼间布满了盈盈笑意,看着几个小孩儿,递了过去,“给。”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童小脸红扑扑,笑出一口豁牙,大着胆子,仰头道:“大姐姐,陪我们玩儿嘛。” 卫湘歌笑靥烂漫,轻声哄道:“姐姐还有事儿呢,不能陪你们玩。” 说着,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动作轻柔而宠溺。 而一大一小的互动,似乎也将这群不速之客带来的凝重气氛,为之一松。 苏照看着卫湘歌和小孩子其乐融融的一幕,也不由哑然失笑,往昔清冷、淡漠的目光,都是柔和了许多。 湘歌天真烂漫,总是给他许多惊喜。 众人离了村口,行了约莫有一箭之地,来到一座青墙垒砌、占地亩许的宅院,门槛之前,碎石铺就的三层石阶,一尘不染,黑漆油门,紧紧掩着。 “公子,我上前叩门。” 彭纪瓮声翁气说着,举步上前。 然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听到传来一个沉稳中带着惊疑不定的声音,“几位,你们这是?”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身量高大的青年汉子,放下了肩头的一捆柴,面色诧异地看着几人,高耸的眉骨之上,两道卧蚕眉微微皱起,虎目之中带着一丝警惕之色,打量着苏照一行。 苏照同样打量着青年汉子。 只见其人年岁约莫二十岁出头,身长七尺,方面阔口,颌下蓄有短须,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柄黑铁斧头,身上隐隐有着真元气息的波动。 先天武者? “这位兄台请了。”苏照冲其微微颔首,笑着拱手说道。 陈韶这时从一旁走出,笑道:“才一段时间没来拜访申屠公,小国尉就不认得陈某了吗?” 眼前之人是申屠奇。 那青年大汉这才看到陈韶,目中警惕和戒备之色稍去,不好意思笑了笑,拱手道:“不知陈公当面,失礼了,陈公这是寻我阿爷有事?” 申屠樊年过六旬,生有五个儿子,皆是从戎,两个儿子殁于王事,为燕国捐躯沙场,还有三个儿子,而今都已成亲,在附近居住,这是最小的儿子申屠奇,上门给老父送柴火来着。 路上,陈韶曾经介绍过申屠一家的近况,苏照早已烂熟于心,打量着申屠奇,见其是先天武者,心头顿时生出沧海遗珠之感。 陈韶笑道:“的确有一些事情,想要讨教申屠公。” 申屠奇早已注意到苏照,见陈韶落后于少年半个身位,言谈举止之间对苏照执礼甚恭,心头一凛,对其身份,隐隐有所猜测。 说实话,苏照纵然此刻衣衫简素、神情温和,可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仪深重,温煦目光之中偶尔一现的顾盼自雄,实在让人很难轻忽。 申屠奇皱了皱眉,沉声道:“阿爷这些年清闲自在惯了,恐怕未必想见这位公子的。” 苏照也不以为忤,微笑道:“久闻申屠公威名,只是缘铿一面,今日冒昧登门叨扰,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说着,对一旁的尤江使了个眼色。 尤江招呼着彭纪,从马车底座中取出绢帛、礼物,敬奉上前。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 申屠奇倒也没有去看礼品,只是将沉毅的目光,对视了苏照半晌,道:“随我进去吧,只是阿爷这会儿估计还没起。” 说着,上前轻轻推开房门,众人也不由将脚步放轻了一些。 第六十章 宗师 一旁的彭纪,挽起衣袖,连忙去扛那捆柴,却被申屠奇婉拒。 众人鱼贯而入,来到庭院之中,跨院有两进,天井之畔,种着一棵上了年头儿的石榴树,枝干遒劲,郁郁青青,枝叶之中可见细小之花。 一个年过半百、布裙荆钗,头发灰白的老妪,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抓着苞米粒,正在院墙角落里洒食喂鸡,抬起一张褶子密布的笑脸,道:“是小五啊,刚才就听到外面像你的腔,今天怎么过来这么早。” “娘,”申屠奇唤了一声,将那捆柴放在角落,问道:“我爹起了没?” “那糟老头子,哪天不睡个回笼觉,这会儿,还得半个时辰呢。”老妪嘟囔说着,诧异地看见苏照几人,说道:“小五,这几位,这是来找你爹的?” 陈韶在一旁,微微一笑道:“老姐姐,许久不见了。” 老妪拢目观瞧,笑道:“是你啊,等下,老身去叫叫老头子,客人都来了,还没起来,多大年纪了,觉恁地多。” 说着,放下簸箕,拍了拍手,转身就要往后院去。 苏照道:“大娘,不忙,我们冒昧登门,等下就好。” 方才他神识悄然掠过后院,赫然发现一道呼吸气息悠长如玄龟,音波似雷鸣,显然睡觉之人,正在遵循着某种波动调息,这是一种龙龟吐纳的工夫。 “宗师之境,自然而形的虎豹雷音,这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借睡觉练功。”苏照眸光深深,思忖道。 老妪见此也不坚持,指着院中石榴树下的石桌石凳,笑道:“几位客人先坐,老身进屋沏茶。” 老妪虽年过半百,眉眼鬓角都是皱纹,但笑声爽朗,步伐矫健,竟毫无蹒跚之态。 一旁的申屠奇,也是连忙跟上。 屋里,老妪一边沏茶,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小五,这些都是什么人?” 申屠奇拿起条案上的红枣,往嘴里送了一个,道:“能让一国司寇陪着的,还能是谁?多半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位少年国君了,想来今天登门,是想请阿爷出山的吧。” “你阿爷才安生几年,一大把年纪了,出山做什么,打打杀杀半辈子,还不消停?”老妪一边往茶壶中放着茶叶,一边倒着热水,低声道:“一会儿,你想办法打发他们走,还有那个陈韶,老身以前就觉得他鬼头鬼脑的,合着还打你阿爷的主意。” 申屠奇面色微顿,吐出枣核,低声道:“娘,阿爷素来有主见,我哪敢替他做决定?哎,您放点蜂蜜,这是贵人,不能怠慢了。” “放蜂蜜?老身没放驴粪蛋子就不错了。”老妪嘴里嘟囔着,不过倒也拿起壶盖,舀了一勺蜜,道:“别以为为娘的不知道你们兄弟几个,一天天打的什么主意,怕不是还想带兵?天天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的……老娘生了你们几个,老大,老三没了,好不容易躲到老家,你们爷几个,一个都没有省心的。” 老妪絮絮叨叨着,到最后,竟是红了眼圈,抹着眼泪。 申屠奇目光躲闪,七尺高的汉子一时间局促不安,轻声道:“哪有的事儿,这人成不成,还两说呢,我看着倒像是个刻薄寡恩的,阿爷心早就寒了,多半是看不上。” “真的?”老妪闻言,也不哭了,转而又欢喜道:“那一会儿就赶紧打发了。” 说着,提着茶壶,快步流星朝外间去了。 申屠奇叹了一口气,他阿爷率师伐国,威震列国,也曾位极人臣,功名自是早已看淡,但他们兄弟三个,正值青壮之年,还有大好年华,一身武艺难道只能耕田、砍柴不成? 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岂可将一身武艺流落江湖,只做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况且,他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一身武艺若不能博一个封妻荫子,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此刻,苏照端坐在石凳上,少年王侯听着院中的鸡鸣咕咕声,伴随着悠长了炎炎夏日的蝉鸣声,神情也不觉恬然了许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庭院,和陈韶低声叙话,道:“陈卿,这农家小院,平静祥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陈韶微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突然,老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笑呵呵道:“茶水来了。” 苏照连忙起身,正要上前接过,一旁的卫湘歌浅笑道:“大娘,我来吧。” “哎,好闺女,老身忙活就好了。”老妪抬头看着少女,声音轻柔了几许。 “哗啦啦……” 茶香袅袅四溢,于热气腾腾之中沁人心脾。 “山野人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还请几位贵客海涵。”老妪笑了笑,浑然看不出,心里存着想要将眼前一群人扫地出门的想法。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大娘客气了。” 众人喝了几盏茶,气氛倒也不如一开始生分。 苏照就是话起了家常,问道:“老人家在苏国定居多久了。” 老妪清了清嗓子,笑道:“一年有余了。” 苏照笑道:“重回故里,可还住的惯?乡中邻里倒也和睦吧?” 老妪笑了笑,都是一一而答,态度慈祥。 忽而老妪道:“后生,老身看你是贵人,又当着这位陈司寇的面,不妨有些话就直说了。” 苏照笑了笑,不由正色几分,道:“老人家但言无妨。” 老妪笑道:“俊后生也不用瞒老身,是想让我家老头子出来辅佐于你吧,我家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而今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早已提不动大槊,牙去年都掉完了,现在喝稀饭,老身也不怕你笑话,都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走路颤颤巍巍,不拄着拐杖,体如筛糠,贵人应没见过农家筛糠,就是这样……” 一旁的申屠奇听得直翻白眼,权当没听见。 等到老妪站起来,边说边给苏照示范着申屠樊的行走之态,学着一副十年脑血拴,隔壁吴老二的样子,申屠奇二十出头的昂藏汉子,胡须浓密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唤道:“娘……” 苏照见此,神色微顿,转眸和陈韶对视一眼,似有所思,但二人都是训练有素、心机深沉之辈,除却面带思索外,并没有笑。 一旁的卫湘歌,却早已看得乐不可支,少女原就青春妍丽,烂漫可爱,笑起来倒不见丝毫恶意,轻声道:“大娘,您看后面是谁?” 第六十一章 无双国士 只见不知何时,从月亮门洞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相间,身量七尺之高的昂藏汉子,其人天庭饱满,直鼻阔口,阔步而来,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苦笑,道:“拙荆性情烂漫,最喜玩闹,让贵客见笑了。” “哪里,申屠公言重了。”苏照起身,轻声道:“贤伉俪相扶至老,感情笃深,让人艳羡的紧。” 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又有多少人做到,眼前之人曾为燕国国尉,位高爵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仍能和发妻白首不离,相伴至老,仍是爱护有加,举案齐眉,其性情之坚贞、品行之正直,可见一斑。 许是此由,纵然被燕王猜忌,其人也只是远走避祸,而没有行悖逆之事。 他似乎明白,此人为何能在对武道不太友好的天元成就宗师了,宗师本就是一道意志,一股心气,一种品行。 要知道眼前之人,从年龄上看,比他认为的“老黄忠”淳于朔都年轻上几岁,而且不仅仅是将帅之英,而是可以与之谋军国大事的无双国士。 更为难得的是,若招揽成功,还能带来三个先天境界的儿子。 只是这样的柱国之才,又要如何招揽? 名利? 其人曾为燕之万乘大国国尉,率师伐齐,下五十余城,早已名震天下,而今年老返乡,多半已有颐养天年、落叶归根之意,他一个七郡之主,还能开出什么优厚的条件? 一时之间,苏照也觉得棘手。 而就在苏照在申屠家访贤之时,三槐村外里许之外的一处山坡上,雪羡一行也是立身眺望,仍是手持斗仪罗盘,四察风水。 雪羡一身雪莲纺裙,静静伫立,远眺村庄,冷声问着楚蔓道:“你确定前燕国国尉申屠樊就在这里?” 楚蔓道:“经过属下查访,申屠樊就隐居在此处,之前鸾镜台就让我们留意申屠樊,若其有出仕之意,殿下当亲至拜访。” “殿下眼下正有要事,来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寻找节点……委实不宜节外生枝。”说到此处,雪羡秀眉微拧,猛然意识到泄漏了一些不敢透露的机密,连忙叉开话题。 “此事是否禀告给鸾镜台?”楚蔓敏锐地捕捉到“节点”等关键的字词,目光一闪,在心头思忖着,节点?什么意思? 雪羡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楚蔓心头一凛,垂首,拱手道。 “赤凤琉璃灯,你修为低微,就不要掌着了,而今鸿鹄部委我以全权之责,你只需听命从事就是。”雪羡寒声说着,探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摊开,显然是向楚蔓索要赤凤琉璃灯。 楚蔓心头再不情愿,但面对仙道修为元罡中期之境的雪羡,只得伸手将赤凤琉璃灯递了过去。 雪羡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找到潮汐节点,一并报给鸾镜台,殿下大喜之下,以火灵朱雀洗礼,她修为提升,今生未尝没有机会踏入金丹之境。 “走吧。” 雪羡轻轻说着,招呼着楚蔓等人,离了高坡,向远处的山林几个起跃,就已遁远。 …… …… 苏照这边厢,随着申屠樊一同进入抱厦厅,众人分宾主落座。 “若老夫没有看错,公子就是苏侯吧。”申屠樊一脸微笑地看着苏照,打量着少年,暗暗点头。 苏照承位以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剪除权臣,稳固大位,诸般手段,早已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苏照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身份原就不难猜,毕竟,能让一国司寇陈韶陪同,又加之如彭纪这样的壮勇之士翊卫左右,再加上年龄,但凡智谋之士,多是观察入微,推测出身份并不困难。 “申屠公为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洞达世情,当知苏某之来意。”苏照整容敛色,也不拐弯抹角,目光湛然地看着申屠樊,声如金石清越、激昂,朗声道:“孤少践国祚,虽承业未久,然常怀忧思之念,感诸国相争,兵戈连绵,已有数百年之久,九州百姓屡被兵燹,无一寝之安,孤虽不才,愿提三尺剑,除奸止暴,定祸弭乱,廓清宇内,混一九州,为亿兆黎庶造一方太平盛世,然苏国国疲民弱,兵微将寡,不能举之以大事,先前听陈卿言及申屠公就在温邑隐居,孤已喜不自胜,愿以军国枢密之事,咨托付以申屠公,申屠公为当世大才,还请不要推辞。” 苏照此刻也不怕自己一小小的七郡之主,说什么廓清宇内,混一天下的志向,徒惹人笑,招揽无双国士之时,不吐露自己的志向,什么时候吐露?难道遮遮掩掩,以护一方百姓太平的守户豚犬自居? 再说姬周天命衰颓,除了面子上,诸国早就不把姬周帝室放在眼里。 至于托付军国枢密之事,是否有骤拔高位,难孚人心的问题? 单说眼前老者曾率师伐国,下齐之大国五十余城,做不得他苏国国尉? 恐怕眼前老者还真未必看得上。 果然,这番王霸之气的言论,除却引起卫湘歌目光惊异地看了苏照一眼,申屠樊之子申屠奇,都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大的触动。 显然,在这个大争之世,早已听惯了一个个自诩礼贤下士的国君……吹过的牛逼。 申屠樊面容之上的笑意敛去一些,面对不远处对自己频频使着眼色的老妪,沉吟片刻,正色道:“苏侯之志,的确让老夫钦佩。只是苏侯也看到了,老夫已年过半百,年迈体弱,耳背眼花,而今在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早已熄了披甲上阵的功名之心,实在爱莫能助呐。” 苏照神色微顿,一时默然,其实被婉拒倒也是意料之中,道:“申屠公说笑了,宗师武者,血气之胜,恐怕不下青壮,何言年迈体弱?况苏国列于夹缝之中,周围虎狼窥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申屠公想要悠然林下,可一旦兵祸蔓延,岂有安宁之日?” “此事,自有苏侯和陈司寇这样的肉食者谋之,老夫是操不了这个心了。”申屠樊无声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苏照再次默然,这场景他其实已经料到,故而也不见气沮。 第六十二章 好事多磨 见谈话气氛渐有尴尬之势,一旁的陈韶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申屠公,您纵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令郎武艺精湛,也为一世豪雄,难道真忍见一身武艺,寂寂无闻于田野之间。” 果然这番言语而出,见申屠齐面色也有些局促,迎着众人的目光,青年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道:“我听阿爷的。” 申屠樊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想为将,老夫还能阻你不成?” 说着,静静看着苏照的神色,见其默然不语,暗道这少年君侯倒是沉得住气,本来以为其人果断处置国内权臣,性情多半刚愎、急切。 苏照笑了笑道:“申屠公,可不要忙着做决定,此事先不急,慎重考虑一些也是应该的。令郎将帅之英,若能效力军中,孤也不胜欢喜。” 申屠奇怔了下,连忙道:“苏侯,家中高堂在上,在下还要孝敬二老,只能辜负苏侯的一番厚爱了。” 苏照再次默然,来之前,他就已对申屠樊的反应有着心理准备,倒也谈不上失望,至于申屠奇,他也能从一些扭捏语气中听出来言不由衷之下的心动。 卫湘歌则是担忧地看到苏照,从她认识苏照这么久,苏照这样骄傲沁入骨子里的人,被连连拒绝,想必已是失望、苦闷至极了。 陈韶打了个圆场,轻笑说道:“君侯,来日方长,今天不若先到这里。” 苏照点了点头,也有告辞之意。 只是想了想,心头终究有些莫名情绪酝酿,目光诚恳地望着申屠樊,斟酌着言辞,清声道:“申屠公,孤知方今乱世,君择臣以才,臣亦择君以明……申屠公对孤不了解,心存疑忌,不愿将家族命运轻易托付,也属人之常情,如果孤是申屠公,恐怕还要慎之又慎,只是申屠公,正如孤先前所言,天下百姓苦乱世久矣,就说如今的三槐村,这样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人活一世,纵无靖平天下之志,也当存保全桑梓之念,况申屠公未及五旬,已为宗师武者,寿元绵延,难道真已熄了勇猛精进之心?” 面对这番诚挚之言,申屠樊神色微怔,心下稍有触动,但毕竟统率过万千大军,心如铁石,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动摇。 “若是对孤若不了解,令郎可随侍孤侧,去留随意,近而察孤是否为可辅之人。”苏照说完这些,也不看申屠樊以及在场众人复杂的神色,起身,拱手一礼,道:“一时忘情,也无颜多留,改日再来拜访,今日先行告辞了。” …… …… “君上不必失望,原就非一次可成,好事多磨。” 出了申屠樊院落,众人向村口走去,似是察觉到苏照的低落情绪,陈韶出言宽慰着。 一旁的卫湘歌,樱唇翕动,也是欲言又止。 “陈卿,孤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其一口答应,孤反而失望,担心其人徒有虚名。”苏照面色沉静,无声笑了笑,反而宽慰了一句陈韶。 卫湘歌:“???” 少女灿若星河的明眸眨了眨,似有鹭起之影,思索片刻,带着一丝“恍然”,暗道,许这就是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下次……哼,绝不能再让这人轻易占了便宜。 陈韶同样现出若有所思之色,许久,才缓缓道:“臣择君,君亦择臣。”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 他当然不是什么贱骨头,而是以一国枢密军事相托,这等重要之事,岂可三言两语敲定? 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表明态度而已。 许多事情,无非就是一个态度。 而经过一番试探,这申屠樊的确没有出山之意,毕竟戎马一生,该享受的权势都享受到了,再加上发妻似有心结,申屠樊对于出山当然并不热切,倒是其子,已有心动之意,可能迫于家中老母态度,迟疑踯躅。 当然,苏照知道,未来灵气潮汐之后,武道大兴,申屠樊多半还要出山,重投一方势力。 念及此处,苏照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好像猜到,这申屠樊最终投了何方了……大衍! 苏照面色幽幽,压下了心头“既不能为我所用……”的枭雄想法。 而正如苏照所想的这样,申屠宅中,申屠樊也和发妻、幼子,围着一方樟木几案叙话。 申屠樊感慨道:“老夫半生戎马,观人无数,这苏侯,的确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申屠樊也是侍立过三代燕王的人物,对于人主气度威仪,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判断。 “老身倒是觉得,年纪不大,冷脸心寒,没有少年郎的热乎气,看着就像个孤拐、刻薄的。”老妪嘀咕了一句,道:“怎么,方才后悔了?别忘了,小燕王是如何防贼子一样,防咱们申屠家的,这苏侯刚即位,就弄死了掌握兵权的大司马,你若过去,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头子,你别是人老心不老,富贵还没享受够吧?” 之前苏照以酷烈手段,清除袁彬一党,就觉得恐怕会在路人观感上,给人以“狠辣、刻薄”的印象。 “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哪还有什么功名利禄之心,只是有一句话,陈韶倒没有说错,总得为孩子们考虑一番。”申屠樊面露苦笑,道:“至于苏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骤逢巨变,方登大位,除了行此激进之策,也没其他好的办法,而且袁彬此人,跋扈专权,不知保全之道。” 申屠樊回苏国隐居一年许,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人对苏国朝堂局势洞若观火,暗地里和几子就曾说过,苏国内乱或早或晚。 申屠奇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意,道:“爹,这么说来,那这苏侯是个成事的?” “不好说,苏国地狭国小,又是四战之地,想要起势,难呐。”申屠樊呷了一口蜂蜜茶,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怅惋,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苏国毕竟是他的母国,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苏国被人荡灭。 至于今日,九州列国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姬周帝室政令不出洛邑,已然渐失天命,可天下纷扰百年之久,真龙不出,仍然看不出统一之象。 这也是方才苏照所言一统九州,申屠樊面色如常,毫无所动的缘故,因为在他看来,难于登天,几无可能! “苏国处之夹缝中,霸业尚难成,更遑论帝业?”申屠樊心中暗暗摇头。 不能说申屠樊没有远见卓识,而是他并非仙道中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料到,一朝乾坤易变,灵气潮汐……加速!加速! 第六十三章 晏书 “爹,那这苏侯到底可辅不可辅?”申屠奇问着,解释道:“我们兄弟几个眼下也离不得苏国。” 这才是关键,申屠樊和发妻一来是故土难离,二来是心思安定,暂且不想离开苏国,几个儿子都是孝子,更不可能远赴别国为将,但这样蛰伏,总得为子孙考虑。 “他之前既然说留在身边,去留随意,你若有意,后日再来,随他去了就是。”申屠樊道。 “那我回去商量一番。”申屠奇嘿然一笑,此人虽是先天武者,可在老父面前,仍是一副憨厚小儿的模样。 等到幼子离去,迎着老妻的抱怨目光,申屠樊干笑了声,道:“小五不像他几个兄长,心思跳脱,既然心痒难耐,就让他去闯闯,你真的忍心他一身武艺埋没?” 此公虽向来敬重发妻,但面对一些大事上,却是自有主见,说一不二。 “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比什么强,打打杀杀都一辈子了,不腻?”老妪冷哼一声,头别过去,生着闷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成家的人,也不必事事拘束,若那苏侯果真是志大才疏之辈,再回来也就是了,值当什么事儿,又不是托妻献子认了主。”申屠樊笑了笑,老眼之中闪过睿智光芒,道:“若不如此,孩子表面不说什么,来日心头也藏埋怨。” “你想得忒好,就怕人家就打着以子待父的主意。”老妪哼了一声,瞪着申屠樊,“到那时候,还真出山?” “老夫虽年过半百,但壮志未酬,若真得遇上古尧舜那样的圣君,那老夫出山辅佐于他又如何?也让北边的那燕王看看,老夫纵离燕国,换个地方,也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申屠樊目光坚毅,沉声说着,面容之上隐隐有着几分睥睨之意。 “呵,大英雄,大豪杰……那午饭你待会儿自己做吧,老身去老大家看孙子去。”老妪斜睨了一眼申屠樊,目含讥诮,掐着腰走了。 “哎……” 申屠樊脸色微僵,目瞪口呆。 他习练龙龟吐息之术,每天午时要食羊肉三斤,米饭二斗,酒一壶,自己下厨忙活,他戎马半生,哪会这个? 这边厢,苏照一行众人离了申屠家,行至村口,这时,已是半晌午。 “君上,时间尚早,不若去青天河看看罢。”陈韶笑了笑。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就去看看罢。” 一行众人,就离了三槐村,向青天河而去。 青天河是发轫于雍州昆仑雪山的洪河支流,其水绕云台山而行,河水清澈,水草丰茂,蜿蜒曲折之处,聚有数方湖泊,湖中鱼类繁多,故而常有两岸村民以捕鱼为生。 这时代,律法规定已见繁密趋势,苏国官府律法,就有对渔网制式的规定,还有禁止捕鱼的休渔期。 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已是午后时分,众人在马车上用了一些茶点,倒也不觉饥饿。 陈韶道:“君侯,前方就是晏昌之家了。” 马车停靠在堤岸之上,正是盛夏,红花寥叶随处可见的堤岸之上植有白杨翠柳,凉风袭来,绿荫成浪,一轮骄阳投于平静湖面,其波粼粼,熙色韶光委实明媚难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湖中数亩方圆的芦苇荡里,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静静坐着,靠湖而立的木桩上,系着大拇指粗细的缆绳,另一端连在一条长有丈许的乌蓬船上。 此刻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粗布麻衣的老者,手中拿着渔网,在甲板上抖落、翻检着鱼货,身畔还有一个着翠色烟罗裙,眉眼清丽的小姑娘,挽起袖子,弯着腰,一手拿着竹篓,一手捡拾着一条条兀自蹦跳的蕨鱼、鲢鱼、草鱼。 映着夕光而望,小姑娘年岁不大,正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但杏眼桃腮、螓首娥眉,已有齐人之丽色,只是经风吹日晒,嘴唇多少有些皲裂。 这时,小姑娘以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浅笑吟吟道:“将这些鱼卖了钱,爷爷可不能再买酒了。” 晏昌身量五尺多,形容瘦削,但精神颧硕,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揩了揩胡须以及颌下的酒珠,笑道:“不买酒了,留着给柔儿攒攒嫁妆,一眨眼,柔儿也这么大了,该许人家了呢。还记得当年在郢都时,你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今都长成大姑娘了,管起爷爷也是像模像样呢。” 一席话说的小姑娘晏柔,清丽面颊布满红霞,嗔道:“爷爷老不羞,就会打趣人。” “哈哈。”晏昌放声大笑,酒意上涌,凹陷的眼窝之中,一双浑浊不失睿智的眸子幽幽闪烁,心头不免有些凄凉。 想他晏昌少读诗书,于稷下学宫之中,先习法家刑名之学,后有幸拜姬周礼官季子为师,通达五经,进入洛都四维阁中,博览群书,广采众长,成一家之说。 及长,历仕齐、楚,曾挂二国相印,一生宦海沉浮,所求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实现胸中所学抱负,然而在齐国临淄,因主张变法,得罪公卿权贵,以致父子反目,宗族不容,到头来志向难成,漂泊江湖,眼下只余这么一个孙女留在身边,承欢膝下,唉…… 这一生,若将平生之学《晏书》传于九州大地,纵然他孤老逝去于扁舟一叶之上,也不负此生了罢。 晏昌是齐人晏姓近支,晏姓本就是齐国临淄大姓,宗族有田宅万顷,广厦千间,经营各种产业。 晏昌曾官至齐之相国,但任国未久,治政思路激进,遂为宣王所罢,而后不甘,带幼子出走楚国,但十年前一场内乱,幼子以及家眷命丧乱军,止留得一女娃血脉尚存。 “爷爷,你看岸上那些人?”名叫晏柔的小姑娘,视力明显极好,远远望着苏照一行几人,惊声道:“好像是上次和爷爷一起喝酒的陈伯伯。” 闻言,晏昌拢目观瞧,逆着光,也看清了陈韶的身影,面色不由一顿,笑道:“你先在这里等下,爷爷去看看。” 而就在这么个空档,陈韶已经先一步走到芦苇荡近前,隔着一弯清澈见底的浅水,黝黑面皮之上,现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晏老,一别旬月,近日可好?身子骨儿可还硬朗?” “是陈公啊,老头子好着呢。”晏昌爽朗笑着应了一句,也是跳上了岸,寒暄道:“有日子没见了,陈公政务缠身,难得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陈韶笑了笑,道:“晏老说笑了,晏老,这是苏侯,对于晏老所着之书颇感兴趣,只道缘铿一面,遂托了,来拜访您老。” 苏照这时,也是上前见礼,笑道:“晏先生,在下拜读过您的大作,只觉内容字字珠玑,道尽治政之要略,今日登门拜访,晏先生当有一言教我。” 少年王侯面色沉静,声音之中带着诚挚,夏日之光照在其人脸上,不见往日清冽神色,只有灿若繁星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坚定、幽邃。 第六十四章 问政 晏昌打量着苏照,须臾,微微一笑道:“小老儿对苏侯也是久仰了,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入寒舍一叙。” 苏照点了点头,让彭纪和尤江等人在外等候,他和陈韶、卫湘歌一起举步进入茅草屋中。 这边厢,那小姑娘晏柔,也洗净了手,跟着苏照一行人进入茅草屋。 “柔儿,给客人沏茶。”晏昌说着,摘下头上斗笠,挂在墙壁上的木架上,其人神色自若,举止洒脱,纵然身处陋室,着粗布麻衣,可面对苏照一行,仍不见丝毫卑己之色。 这一幕看的苏照暗暗点头。 “苏侯,陈公稍坐。”晏昌笑了笑,伸手邀请道。 苏照微笑颔首致意,落座罢,不由将神识绵延,环察四周,只见三间茅草屋中,几无名贵之物。 倒是西面墙壁之下,放着梨木书架、樟木桌椅、油灯,笔墨纸砚等物。 至于东屋,显然是小姑娘晏柔的闺房,他倒是不好打量。 “苏侯,读了小老儿的晏书?”晏昌看着苏照手中拿着的薄册,眼前一亮,开口问道:“未知有何疑惑?” 苏照沉吟片刻,朗声道:“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如苏国国疲民弱,孤当以何策治之?” 其言,正是《晏书》当中的一篇话,这是问政。 不同于和申屠樊的问对,那是描摹远景、画大饼,以图招揽,面对晏昌这位渴望一展宏图的变法之才,苏照俨然换了一种态度,因为前后形势大为不同,此刻是买方市场。 迎着苏照和陈韶的询问目光,晏昌面上现出思索,斟酌着言辞,朗声道:“苏侯欲富国、强兵、广地,以七郡之地争雄于列国,当理内政、修甲兵、积粟米、兴礼乐……在外远交近攻,于内靖绥法治,申张四维,教化人心,如此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五年之后当得善治,十年之后当霸中州。” 相比于《晏书》之中的惶惶之言,此刻的晏昌给出的仍然是一些比较宽泛的建议。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如何理内政,如何修甲兵?苏国地狭民寡,纵经十年生聚,这番作为,又济何事?” 晏昌看了一眼卫湘歌,目光似有迟疑,不过,终究迎着苏照期冀的目光,道:“苏侯,当知晏某在十年前在楚国所为,不外乎内抑公卿,清丈田亩,编户齐民,废世卿世禄之制罢了。”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灼灼目光看着其人,问道:“如七郡皆反,又当如何?” “苏侯英睿果断,多半已是成竹在胸。”晏昌捻须说着,苍老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苏照腰间宝剑上。 茅草屋中,一时出现诡异的安静。 因为,有些话不用说透,在场之人也是心知肚明,革新大政,如无逆势而行者,倒也罢了,若有不识大势,自是不吝刀兵。 当然,具体操作上,肯定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苏照不再提起此事,转而问及楚齐二国之政。 晏昌都是一一解说,对答如流。 当苏照问及如今的“国际局势”,晏昌则道:“除非大变,天下恐无混一之象,不过君侯少年雄主,富有春秋,若兢兢业业三十年,囊豫州之山河于袖,并非是臆想之事。” 当然,这种说法还是保守了一些,豫州广袤平旷,适于农耕,因姬周东迁洛邑,此界原也有问鼎中原的说法。 苏照道:“先生隔岸观火,目光如炬,令人佩服,孤欲拜先生为御史大夫,参赞国事,咨之政事,不知先生钧意若何?” 晏昌自嘲一笑,说道:“小老儿恶名在外,苏侯如此大张旗鼓任用小老儿,于政局平稳,恐有大碍。” 这位变法之才,人到六旬,鬓发斑白,虽然志向不泯,但历经风霜,已不再像十年前那般不知人情世故,反而洞明练达。 “王霸之道,煌煌而行。”苏照沉吟片刻,解释说道:“正如先生先前所言,孤心中已有通盘考虑,先生就任御史大夫之职,可暂不提革新一事,为孤司察百官,正风肃纪。” 只要他有革新之念,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保守势力发生冲突,但他可以控制这个节奏,或是大刀阔斧,或是一步三看,而且前期他还是不要亲自下场,因此将晏昌引入朝堂就很有必要,犹如为一潭死水的苏国政局,注入一股活水。 到时候,拥有革新理念的臣子,就会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势力,他这个君主也不必赤膊上阵。 至于冲突的过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可以积小势累大势,他会把控住整个节奏。 退一万步说…… 不知想起什么,苏照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凛洌之意,思忖道,“这可不是前世隔绝超凡的历史世界,而是仙道伟力归于自身,真到了必要之时……” 晏昌一双苍老目光审视着少年,隐隐感受到眼前少年君侯的强烈意志,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臣,见过君侯。” 这边厢,小姑娘晏柔本来支着腮,听着几人叙话,见此就是惊得花容失色,讶声道:“爷爷,您这是……” “晏卿请起。”苏照连忙上前,将晏昌一把搀扶起来,心头也有些感慨。 申屠樊虽为武将,按说性如烈火,可事实上只能缓图,晏昌身为文臣,按说自矜其才,不说三顾茅庐,也不应该畅谈一番,就招揽成功才是。 可这一缓一疾,正表明着二人的处境以及志向不同。 申屠樊早已见惯富贵荣华,苏照除了把灵气潮汐、乾坤易变这种大秘和盘托出,并给予武道上前路的支持,否则,想让其人为他效力,尚需要费一番工夫。 至于晏昌,先后在齐楚二国碰壁,志向郁郁不得施展,放眼九州列国,除了苏照,谁会用他?谁敢用他? 他如今抓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这样一来,苏国朝堂之上从此就是两派阵营,外来的晏、陈二人,以及苏国的老派公卿,若是革新成功,自不必说,若是不成,不,不可能不成。” 苏照压下心头的一些莫名思绪,看向晏昌,笑了笑道:“既然晏卿已举为御史大夫,居住于此地,实在不妥,可随孤一同进温邑城,孤在城中备好宅院,以待晏卿。” 此刻,斜阳夕照,穿过茅草屋的偏窗,落在屋中青砖铺就的地上,天色分明已是向晚时分。 晏昌也不推辞,道:“君侯盛情,敢不从命。” 苏照让马车接了晏昌爷孙二人,留下彭纪和尤江收拾手尾,而后就是带着一行人,返回温邑城去了。 第六十五章 还请君侯三思 夜幕初笼,甘露殿后殿,烛火摇曳,将书案前的一道挺拔、秀立身影投落在窗纱之上。 夏夜星河璀璨,声声蛙鸣自远处传来,凉风自窗纱而入,吹动及地帏幔,也将自青铜薰笼中生出几缕青烟吹得袅袅而偏。 苏照神情淡漠,着一身作工精美的冕服,俯身于一方三尺见方、雕着璃龙凤纹的条案前,就着烛火之光,手持朱管羊毫笔,手腕转动,在纸张上书写不停。 “君侯,敬公已至殿外。”这时,宦者令尤江从一架屏风后走来,躬身,禀告道。 “宣。”苏照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冷眸抬起,淡淡看向殿外方向。 不大一会儿,敬弘道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偏殿,行礼罢,道:“不知君上于夜相召,有何要事?” 苏照微笑道:“却有一事劳烦老师,尤江,将这个拿给老师看看。” 说着,将条案上的纸张,递给了尤江。 敬弘道阅览罢,皱了皱眉,喃喃道:“求贤令?弘文馆?宣慰司?” 此刻的敬弘道眼皮直跳,一时间,觉得颇为心累,眼前这少年郎,奇思妙想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求贤令,倒是有先例可循,弘文馆也没什么,想来和管理图册典籍、监修国史的太史馆相仿,倒是宣慰司…… 敬弘道往下翻阅,见职掌是宣慰人心,倡导礼乐,面上稍悟 敬弘道苍声道:“君侯设置这些衙署倒无不可,只是,若徒有架子,不得其人,也难收全功,而且,增设官署佐吏,就需俸禄供养,糜耗国家钱粮。” 苏照道:“所以才需要举贤,老师,孤的意思是由您起草求贤令,另外在明日提议建尚书台后,就可着手考察公卿一族的年轻子弟,同时令各郡县可举贤良方正、孝悌力田者,赶至温邑,孤亲自考较其才,量才委授以官职。” 苏照从申屠氏那里发现,乡野遗贤是多么严重。 但他不会只重用寒门,而是两手都要抓,苏国公卿子弟,他要择贤任用;寒门士族,他也会给予入仕机会。 提及此处,不得不说一下这时节的选官制度,除却投军以外,一般都是才略之士拿着名刺,投至公卿门下,以求其举荐,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君主翻来覆去,在公卿圈子里拣选。 就连苏照去拜访申屠樊、晏昌二人,也不是听了陈韶的举吗? 可晏昌本人也是齐国公卿之后,只是属于背叛了阶级的个人。 至于周之痒序(官学),早已有之,只是却没有配套的科举,听起来似乎很是令人纳罕,但在华夏历史上,就有类似脉络,汉时也有太学,但广开科举却是在隋唐。 苏照以后也不想一个个去访贤,也没有那个精力,那么以求贤令吸引有志仕途的寒门读书人,再建弘文馆,培养中低级官吏,为革新储备人才,也就成了他的想法。 敬弘道心头复杂,眼眸微垂,思索着少年君侯的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这样密集繁忙的施政,不给人以喘息之机,心头隐隐生出不安。 “君上方承大位,就在国政上大动干戈,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不若缓一缓。”敬弘道在心里挣扎片刻,终究是还是出言规劝着,只是用词还是委婉。 苏照默然片刻,喟叹道:“老师,孤岂能不知治事以缓、戒急用忍的道理,只是内忧外患,时不我待啊,苏国如今是什么境况,您又不是不知,这几日孤看七郡户籍图册,只觉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闻听这番话语,敬弘道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羞愧之色,拱手道:“是老臣昏聩无能,不能上佐君王,中总百官,下抚兆民,治平国事,方致君侯之忧。” 这时节,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苏照神色和缓,宽慰道:“老师这些年劳苦功高,忠于有苏一氏,孤心中是有数的,只是而今国事艰难,没有时间再从长计议,缓缓图之了,老师威望隆着,人情练达,还请助我。” 敬弘道嘴唇翕动,道:“君上,求贤令,老臣回去后会起草。只是……老臣有一肺腑之言,欲剖白于君上,还请勿罪。” 苏照面色微凝,朗声道:“老师,有话直言无妨。” “君侯少践国祚,虽英敏天成,但毕竟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晏昌祸国之人也,万万不可听信此人蛊惑,重用此辈。”敬弘道苍声说着,忽而郑重一拜,以一种悲戚难言的语气说道:“否则,社稷倾覆,宗庙毁堕,老臣纵死,赴于黄泉之下,也当以发覆面,无颜再见先君侯。”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现出一丝不豫之色,因为这话等于在咒他是亡国之君,但还是忍耐着,一字一顿道:“老师……言重了。” 如果不是他继承国祚,按着前世发展,十五年后,苏国被煌煌大势碾压粉碎,到时社稷倾颓,宗庙崩毁,他一样要当亡国之君,与其如此,还不如奋力一搏。 敬弘道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一番忠言逆耳,多半引起了少年君侯的不悦,但这些肺腑之言,他却不得不说,既是问心无愧,又是一种政治态度。 他可以替新嗣之君舒缓、转圜和苏国公卿的矛盾,但却不能容忍苏国翻天覆地的折腾,先祖随有苏一氏筚路蓝缕,手胼足胝,方有这七郡之地,肇基何其艰难,岂容一外来之人,折腾得天下大乱? “晏昌此人,孤有意拜为御史大夫,至于其人变法之念,孤定会慎之又慎,老师不用太过忧虑了。”苏照默然片刻,宽慰道。 “明日,御史台筹建之后,老师是否……” 苏照的“麻痹之言”,丝毫没有打消敬弘道的疑虑,反而坚定了其救偏补弊、激浊扬清的匡正社稷之念,拱手劝道:“兹事体大,还请君侯三思。” 苏照面色微顿,渐渐默然,一双英秀的剑眉之下,清冽如刀的目光,逡巡着他这位素来明哲保身的老师,只见其人身躯瘦弱,头发斑白,但微微抬起的头,一双毫不退让分毫的苍老目光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不见往日浑浊,清明中隐含丝丝锐利。 敬弘道年轻之时,也是镇抚一方、政务练达的才略之士,否则,苏国前任国君也不会以国事相托。 苏照许久之后,神色顿了顿,心头虽然失望,但对这态度也在预料之中,叹道:“天色不早了,夤夜路遥,老师年老体迈,不如先回去吧。” “尤江,替孤送送老师。” “老臣告退。”听着苏照似是一语双关的话,敬弘道身形微颤,不过还是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我这位老师既然不允,那就试试其他人罢。”苏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不是没有想过让陈韶明日朝会提议,但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权责颇重,又是从司寇府中分出的职权,司寇陈韶也需避讳,否则,公卿攻讦。 这种情况,陈韶起个头,由六官之一的太宰提出来人选是最好不过,当然,实在不行还有…… 苏照眼前浮现一个老者的面容,正是白日里排了长队,等候拜见的孟司徒。 “君侯,长公主殿下那边,已准备好晚膳,问您是否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暂且抛下这些烦心之事,道:“走吧。” 第六十六章 再见华妃音 玉华宫中,灯火通明,见苏子妗和卫湘歌坐在几案前,不动碗筷,苏照和卫湘歌打了个招呼,笑道:“上次不是和阿姐说过了吗?若是饿了,不妨先吃,不用等我的。” “我倒不饿。”苏子妗轻轻摇了摇头,耳钉在烛光映照下,辉芒叠烁,丹唇轻启,柔声道:“听湘歌说,今日你去拜访了两个大贤?好像不太顺利?” 苏照在宫女的侍奉下,洗着手,看了卫湘歌一眼,笑道:“湘歌倒是什么都给你说,今天确是去见了一文一武,也不能说不顺利吧,文臣随着一起回来了,武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招揽。” 对于外面的事情,苏照着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只是不想拿这些政务去让自家姐姐烦心,不过若是她主动问起,苏照也不会隐瞒就是,甚至乐见有个能聊的人,因是亲人,并不用担心什么。 其实他这个姐姐,也并非不通政治的小白,否则,也不会在他卧床不起时,带着朝中大臣,着急忙忙地进宫要拥立他登位,只是从来守着本分,许是还担心他生厌? 苏子妗果是随口一问,就没有下文,轻声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苏照应了一声,默默坐在几案之前,拿起碗筷,小口食着。 卫湘歌早已等不及,也拿起碗筷开动起来。 忽在这时,苏照手中筷子微顿,面色微顿,缓缓抬头看向宫禁之外,卫湘歌也看向宫外,倒不是看,准确地说是二人齐齐放出了神识。 只见神识之中,高低错落的宫殿之间,一只带着尾火流星的千纸鹤,扑棱着翅膀,飞过庭院深深的梧桐树,穿过飞檐斗角的殿宇,在宫苑上空巡弋着。 “这是……传音纸鹤?”卫湘歌身为赤林宗门人,对这等仙家传讯手段,自然是不会陌生,少女明媚如芙蓉的脸上现出疑惑,而后一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凝神看向苏照,“有人想拜访你?” 苏照神识微动,那传音纸鹤就徇着感应振翼而来,穿过玉华宫门梁之下的天窗,落在不远处,“噗”的一声,火焰簇簇燃烧,纸鹤伴随着青烟袅袅,片片飞灰洒落,自其中传出一道酥糯娇媚、莺啼婉转的声音,“苏侯,妃音就在宫外,还请出来一叙。” 卫湘歌英气秀立的眉颦了颦,似是对这声音有些不喜,转头看向苏照。 一旁的苏子妗,倒是对这“变戏法”的一幕愣神了片刻,熠熠星眸之中满是好奇,喃喃道:“这就是仙家么,好玄妙的手段。” 苏照点了点头,道:“阿姐,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身形一动,一股清风带起,人已飘然而至殿门。 卫湘歌放下筷子,起身,急声说道:“等下,那我陪你一起去。” 苏照身形在廊下现出,应了一声,就是 这边厢,苏子妗也从仙家妙术中收回心神,晶莹玉容之上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什么,但看着二人已踪影杳渺,不知为何,一股气闷之感在心底没来由生出,低头看着一桌各色菜肴,也没有什么胃口。 “照哥儿……” 苏照出了宫苑,抬头见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月朗星稀,只见爬满青藤的宫墙之外的参天梧桐树下,一道窈窕倩影静静伫立,一袭宽大靛蓝色僧袍将女尼玲珑曼妙的身形掩藏,白皙如玉的手掌中拿着一串念珠,女尼面如小月,眉似翠羽,琼鼻檀口,三尺月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落在半边削肩上,滑若凝脂的脸颊就是半明半暗,似将融在眉眼间的妖冶、圣洁一分为二,如此一幕,却犹如一株无声绽放的月下昙花。 “华姑娘,好久不见。”苏照目光闪了闪,凝声道。 华妃音柔媚一笑,道:“苏侯,许久不见了。” 说着,将一双烟波横生的妙目打量着苏照,比起初见,才不过数天,可眼前少年,气息似乎愈发凝实了许多,莫非又有进境? 以人主之身,修玄门仙道,为何有这般进境? 莫非,这少年也和她一样,是什么特殊体质? 苏照被“炙热”目光打量得不自在,清咳了一声,道:“华姑娘,夤夜而至,呼唤苏某,可有什么事吗?” 华妃音压下心头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孟奎遗落之物。 而在这时,一道火红身影飘过,卫湘歌也随着来到,高挑、秀立的少女默默站在苏照身后,玉容之上,一双目光狐疑地看着华妃音,眼前女子烟视媚行,巧笑嫣然,真是出家人? 华妃音凝了凝眉,撇了一眼卫湘歌,轻声道:“外人在此,谈话多有不便,苏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 卫湘歌面色微滞,轻哼一声,心道,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 然后拿一双清澈明眸,去瞧苏照的反应。 苏照面色如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无妨,华姑娘,深夜至此,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若有机密之事,不若神识传音相告。” 察觉到卫湘歌收回目光,才暗暗松着一口气。 华妃音面色微顿,莹润如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眼卫湘歌,道:“可。” 而后,神识传音,却是将孟奎之事叙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件东西是关乎一件要事,还请苏侯物归原主,当然,不让苏侯,我这里有三宝奉上,苏侯是否答应?” 苏照哂笑一声,道:“华姑娘,你可知那僧人夜闯宫禁,做了什么事情?” 华妃音愣了一下,道:“还请苏侯明言。” “孤一幼弟,被其挟持为人质,陨命其手,这等恶贼,孤恨不得手刃,华姑娘却来说什么赔礼?”苏照冷声道。 听着苏照连自称都改变,华妃音一时愣在原地,道:“这些……妃音的确不知。” 孟奎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于她。 苏照道:“华姑娘,我倒是好奇,你如何会和那僧人搅和在一起?还有你们来温邑到底做什么?还有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说着,将一个六芒星石符取出,石符不大,一掌可握,但上铭繁复的花纹,散发着一股悠久,神秘的气息。 华妃音玉容微顿,如水依依的目光在那六芒星石符上停留许久,轻声道:“若是我告知苏侯,苏侯能否不计前嫌,将此物归还?” 苏照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华妃音思量了下,却没有真的往下说,而是道:“苏侯,你要怎样才能将此物归还?” “华姑娘,你我在沁竹轩一别,也算朋友了吧。”苏照却是反问道。 华妃音“嗯”了一声,诧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既是朋友,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苏照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若继续说说你们佛门弟子来温邑的目的。” 华妃音颦了颦眉,眸光在苏照清隽的面孔上停留一会儿,道:“此事非妃音一人之事,还请我回去和同伴商议一番,苏侯也不会让妃音为难的。” “当然,我素来当华姑娘是朋友。”苏照清声道。 第六十七章 太乐令 苏照目送华妃音离去,同时将掌中六芒星石符,反手收进袖中。 “人都走了,还在看呢?”身后,一个轻灵、烂漫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几许嗔怪,却是凝眉的卫湘歌。 苏照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女,笑道:“怎么,吃醋了?” 卫湘歌:“……” 苏照微微一笑,看着身形高挺,眉眼低垂的少女,轻声道:“你呀,我拢共和她也没说几句话,还在你眼皮子底下,走吧,一起回宫吧,阿姐许是等急了。” 说着,就上前去牵挽卫湘歌的手,然而手下一空,红裙少女轻哼一声,犹如一只身形灵动的火蝶,一个折身,向宫苑翩跹而去。 “还真吃醋了。”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倩影,苏照面色微顿,哑然失笑,眸光幽邃流转,不由现出一抹思索。 少女的初恋有如柠檬,本就美好而单纯,大多数都是好感始于颜值,一旦情投意合,感情上升就往往很快,恨不得对方眉眼中一天天都是自己,虽说卫湘歌心性娇憨、明澈,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不是没有情绪的纸片人。 他既然以感情羁绊,自是有着心理准备,而且如果寻了个全无反应的木头人,不仅仅是无趣的问题,他也会很挫败的。 苏照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终究觉得这种事情,不宜深思。 这边厢,卫湘歌回到玉华宫,默默坐在一旁几案之畔,拿起碗筷,用着饭菜,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湘歌,没事儿吧?”似乎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失落,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轻声道:“我没事儿。” 苏子妗见得这一幕,若有所思。 苏照这时,也举步走到玉华宫中,让芍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去见了什么人呀?这么着急忙慌的,饭菜都凉了。”苏子妗好奇地问道。 这时,卫湘歌恰也螓首抬起,看向苏照,一双莹润明净的眸子,一瞬不移,显然刚才就好奇着苏照和华妃音的对话。 苏照笑了笑,状其自然地夹起一个鸡块儿,轻柔地放到卫湘歌碗里,抬头看向苏子妗,温声道:“一个朋友,也不太熟,就是有着一面之缘,找我有事,我没有答应,人就走了,湘歌有点儿不太喜欢这人,在和我闹情绪呢。” 这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解释,都有一种千锤百炼的温柔,举重若轻的洒然,最后那一抹情不自禁的自嘲,更是将一个宠溺、无奈的男子形象勾勒而出。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不由面色稍霁,一如宝石的晶莹明眸微微垂下,将眼底一抹欢喜掩藏,用筷子轻轻捣着碗里的鸡块,“我也不是不喜欢她,一个出家人,看着就像是六根不净呢。” 苏照转脸看向苏子妗,好整以暇问道:“阿姐,有醋吗?” 苏子妗:“???” 卫湘歌脸颊顿时红彤似火,当着第三人的面,又是另一番感受。 “好了,别不依不饶了,说来,那天沁竹轩,她也出手帮你灭火来着。”苏照在几案之下,抓住了少女的纤纤柔荑,道:“不提她了,吃饭吧。” 苏子妗看着二人的小动作,眉心直跳,只觉饱饱的,有种实在吃不下的感觉。 用罢饭菜,三人饮了几盏茶,苏照抬眸,温声道:“湘歌,外面明月朗照,一起去走走?” 这种情况,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胜追击,得寸进尺……花前月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看雪看月亮,谈上整整一夜…… 卫湘歌黛眉弯弯,也不疑有他,问道:“子妗姐姐呢?” 苏子妗星眸微微眯起,看了一眼卫湘歌,暗道傻姑娘,你们两个在一起花前月下,让我凑过去做什么?颦了颦春山黛眉,笑道:“你们去就好了。” “左右时间还早,一起吧。”卫湘歌一把挽起苏子妗的手,笑靥烂漫地说道:“对了,姐姐说要跳舞给我看,还没跳呢。” 苏照在一旁看的有趣,这时迎上一双看似征询的楚楚目光,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正是苏子妗。 “阿姐,吃完饭,去消消食也好。”苏照神色微顿,只得打消了一些念头,清声说道。 苏子妗终究是跟着去了,然后,一夜无话? 并不是。 三人以及宫女芍药,行走在殿宇之间的长长廊桥之上,一行行八角宫灯悬于廊檐角,随风摇曳,偶尔碰到值夜的宫女,见到几人,都是盈盈福上一礼,继而挑灯离去。 不得不说,苏国虽是七郡之地,但祖上也曾阔过,又经十余代苏侯的不停修缮、增扩,宫苑造得也是巍峨壮丽,占地广阔,宫阙重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整体以黑红色调为主,得华夏前世秦汉王宫之轩峻、庄严,无明清皇宫之奢华、富丽。 这本身也是这时代的审美,整体有着一股简素,大气之美。 因是苏子妗在侧,苏照倒也没有挽着卫湘歌的手,到了一间三层阁楼之上。 这时值守的宫女,早已将烛火点亮,宫烛簌簌而明,阁楼灯火辉煌,青玉条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人影憧憧。 “见过君侯,长公主殿下。” 一二十个身着华美宫裳,挽着云髻,头戴金钗步摇、容色秀丽的宫女,身形婷婷袅袅,躬身见礼着,一时间,莺莺燕燕环绕,这些宫女或冷艳如霜,或妩媚多情,或娇俏可爱,或清纯恬然。 甚至一些大着胆子的宫女,螓首抬起,将一双或多情善感,或哀怨乞怜的目光,投向苏照,竟是暗送秋波。 有一些若论姿色,虽无倾国之色,但在后世,出道也是绰绰有余。 这就是王侯之贵! 这一幕自是引起苏子妗贴身侍女芍药的冷哼。 说来奇怪,不同于华妃音,卫湘歌面对这些宫女,倒没有什么反应。 苏照打量着手持琵琶、笛子、古筝等乐器的宫女,问道:“你们太乐署的宫人……太乐令呢?” 一国大典、祭祀都需要乐舞,故而王侯都会供养着这么一批人。 这时,从这些宫女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丰额广颐的花信少妇,年龄在二十五六岁。 其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身桃红色的宫装长裙,较低的白色抹胸,现出一抹雪腻肌肤,白璧无暇,满月捧出,妆容更是精致妩媚,眉眼间流淌着轻熟、妩媚的风韵,身材丰腴有致,如熟透的蜜桃般,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君上,奴婢柳清羽,是新任的太乐令,前任太乐令年前病逝,奴婢是其师妹,由其引荐,方入宫中。” 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后世的晚上七八点左右,夜色未深,华灯已上。 第六十八章 掌上舞 “新任的太乐令?吴人?”苏照微微颔首,目光狐疑地打量了柳清羽一眼,心道,怎么又是吴人? 若非眼前女子身上全无法力气息,他几乎以为是东篱居的那一帮人,卧底到他的王宫了。 不过听其叙述,似是年前就已入宫,倒是去了一些心头疑惑。 那太乐令柳清羽,倒是毫不畏怯地迎着苏照的审视目光,甚至还将满月捧出。 这一幕落在苏子妗和卫湘歌眼中,自然是大皱其眉。 苏照问道:“刚刚见你们是在编乐舞?最近可新编了一些乐舞?” 太乐令柳清羽,媚眼流波,吐气如兰道:“有一支《苏宫秋月》,君侯可要一观?” “且试试罢。” 苏照沉声道。 “君侯稍待。”柳清羽柔声说着,掌中水袖冲苏照所在方向摆弄了一下,一股馥郁香气顿时扑鼻,令人醺然欲醉。 这一幕不仅看的卫湘歌皱眉,就是苏子妗也是面色微凝,心头生出不喜。 苏照传音给卫湘歌,道:“湘歌,看到了没,这才是烟视媚行的狐媚子。” 卫湘歌同样神识传音,故意娇哼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当然不喜欢。”苏照道:“谁让我偏偏喜欢你这样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感无奈和苦恼。 卫湘歌:“……” 卫湘歌被这话撩拨的心跳漏了半拍,欢喜在芳心炸开一团,脸颊红晕一直绵延至耳垂。 “诺。”太乐令柳清羽丹唇轻启,应了一声,就是吩咐着周围的宫女,大起乐舞。 “子妗姐姐,你不跳一支吗?”卫湘歌看着这一幕,笑道。 苏子妗轻轻一笑,抬眸,道:“不忙,先看完这个。” 随着管弦之乐大起,一股哀伤、幽怨之意渐渐笼罩在凤鸣阁之中。 这首曲子本就是表达着宫女的寂寥和渴望爱情的主题,由古筝、琵琶演奏均可,但显然编曲之人技艺十分高超,用了三种乐器,融合在一起,繁而不乱,水乳一融。 至于柳清羽身形婀娜多姿,如一云袖飞扬,正如其名,如柳条、似轻羽,垫脚而舞,藕臂舒展,将女子的柔软、窈窕身段展示的淋漓尽致,周围伴舞的宫女,随着翩跹,一一而动。 苏照面色微顿,暗道,比起卫湘歌的稚嫩青涩,这二十五六岁的柳清羽,的确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湘歌听的。 柳清羽身影如蝶,莲步轻飞,一双妙目自是停留在端坐在御案之后的苏照身上,而竟是渐渐近得苏照身前,媚眼烟波横生,云袖抚过脸颊,哀怨道:“君侯呀……” “放肆!” 苏子妗终于是忍无可忍,俏丽的脸蛋儿蒙上一层薄薄清霜,清叱道。 歌舞声乐倏然一停,宫女都是一脸诧异地看向苏子妗,显然不知为何长公主会发火。 苏照眸光闪了闪,正要开口说话。 苏子妗眸光幽寒,道:“太乐令,君侯正值少年,汝岂可依仗姿色,行挑逗勾引之事,祸乱君心,意欲何为?” 这一刻,这少女威仪深重,一改往日轻柔之态,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太乐令柳清羽凝了凝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为所知的有趣之色,轻声细语道:“此曲舞,到第三节就是如此,长公主殿下,也是识曲舞之人,应知才是,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苏子妗一时语塞,清丽玉容微顿,讷讷道:“本宫自是学过曲舞的,还有你编的什么曲舞,岂有这样不庄重,有伤风化的舞蹈?先君在时,不喜乐舞,并无规制,才让尔等这般胡闹。” 苏照的父亲,仁厚介然,有君子之风,除了前后二任夫人,其他女人都没有怎么亲近过,导致苏照这一代,子嗣单薄。 柳清羽幽幽叹着一口气,说道:“奴婢是吴人,这曲舞自是吴人舞,原也是自娱自乐,不想触怒了公主殿下。” 苏照面色微顿,轻声道:“阿姐,虽是贴身了一些,但总有分寸。” 苏子妗嗔白了一眼苏照,暗道,你能有什么分寸?当我没看见你刚才愣怔当场,一脸熏然欲醉的模样? 刚才见到那女子,总之……绝不能让照哥儿沉溺歌舞,耽于女色。 念及此处,苏子妗清声道:“入乡随俗,这种近身舞蹈,以后不宜于宫廷出现,委实有伤风化,有碍我弟名声。” 柳清羽轻轻一笑,似也不惧,道:“殿下既然有言,奴婢遵命就是。” 说着,也不争执,静静退至一旁,不知为何,面上倒也不见惧色。 苏照看了一眼柳清羽,心下闪过一抹狐疑,摆了摆手,道:“太乐令,先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柳清羽看了一眼苏照,徐徐而退。 卫湘歌轻声道:“子妗姐姐,好了,人都走了。” 苏子妗正要说什么,见苏照默然不语,道:“照哥儿,生阿姐的气了?” “哪有?”苏照回过神来,笑了笑,打趣道:“我原也不喜这种舞蹈,只是见阿姐方才大发雌威,一时感怀罢了。” 他只是疑惑,这柳清羽,一个太乐令,竟有如此胆色,敢引诱于他,他当然是坐怀不乱,面色如常。 这边,被苏照如此打趣,苏子妗也不禁有些脸热,她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忍无可忍,事后也有些后悔方才反应过度。 “子妗姐姐,你要不跳一支舞吧。”卫湘歌轻轻一笑,说道:“想看许久了呢。” 苏照也是将期待的目光投了过去,上次见自家阿姐跳舞,已经是前世许多年了,记忆都有些模糊,的确有几分怀念。 苏子妗点了点头,浅笑道:“好呀。” 而后,苏照忽而想起什么,凝眉道:“阿姐,你可曾试过掌上舞?” 他一直觉得身轻掌上舞,是前世无稽之谈,不过又觉得仙侠世界,或可尝试一番。 “掌上舞?”苏子妗凝起一双柳叶细眉,静静看向少年君侯,眸中似有不解。 苏照轻咳了一声,他只是想起了那首《铜雀赋》,道:“就是在手掌之上,可以让湘歌……” 苏子妗原就是兰心蕙质,灿然星眸之中也有些跃跃欲试,轻声道:“那我试试看,不能保证。” “子妗姐姐,你放心好了,你只管跳,我在下面能护着你的,不会让你掉下来。”卫湘歌娇声说着。 苏照这时,也对着正在弹起古筝的宫女,道:“你可会唱曲?” 宫女点了点头,道:“需要谱调,太乐令是此间行家。” 苏照道:“若有词,我哼一下,你可能谱出调来?” “听音识曲,这个,太乐令是行家,不过婢女勉强倒也可为之。”那宫女眸眼低垂,怯生生说道。 苏照怔了下,徇着记忆,将铜雀赋的词念了出来,这是前世一首古风曲子,调子倒是简单。 就连苏子妗也被吸引过来,少女显然是通音律的,这是由这个时节对于王侯贵女的培养机制决定的,琴棋书画不管精湛与否,都要通一些,否则……嫁不出去。 未几,那宫女就已能似模似样地唱出。 这边厢,苏子妗也在卫湘歌笑意盈盈之中,摊开的双掌之上,足尖落在掌心,少女体态轻盈,裙裾飞扬。 按说,体轻掌上舞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但在卫湘歌这位元罡境的仙道之人的配合下,却真的呈现出来,正如卫湘歌所言,少女每一次足尖落下,她都能准确接住,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法武双修之人的臂力。 第六十九章 潇水依依 而片刻之后,阁楼之中,丝竹管弦之声大起。 “君侯,您喝茶。”芍药这时,倒了一盏茉莉花茶,伸手递了过去。 苏照回转过神,接过茶盏,只是在手中托着,倒也无暇去喝,目不转睛,面色幽幽。 这是一种不同于方才那柳清羽的舞蹈,先前柳清羽之舞看似是宫廷闺怨,但其人用妖娆的舞姿,以妇人的万种风情,引人**,甚至到了后来,苏照气血都为之起伏,微微一怔,以示尊敬。 但眼前只有一种意境的美好、空灵,并无**,时而见空山花开,倦鸟归林,又陡然见烟雨蒙蒙,紧锁楼台…… 少女腰肢盈盈不足一握,足尖掌间起跃,步步生莲,眉眼之间端庄,凄婉,时而微微蹙眉,秋水盈盈,给人以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其实,只是苏子妗柳叶细眉之下,一双潇水依依的秋水明眸,随着乐舞而起的意境演绎。 “潇水依依烟波生,相思沁入眉间雪。” 苏照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诗句,而片刻之后,一股不知何处而起的怅然于心底生出,片刻之后,就被他强行驱散,眉头紧皱,觉得毫无来由。 须臾,恰也随着音乐停止,苏子妗也收起舞蹈,从卫湘歌手上跳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微汗,梨涡浅笑道:“比起平地上,却又有些不同。” 啪啪…… 卫湘歌抚掌轻笑道:“子妗姐姐,一舞倾城,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你在下面,又看不到。”苏子妗轻声打趣道。 “你忘了仙家自有妙法吗?”卫湘歌笑了笑,转而拿明眸去瞧正自微笑不语的苏照,“比之方才那劳什子宫阙秋月……如何?” 此言一出,苏子妗也将一剪动人秋水,投了过去。 “却要胜之一筹?” “只是一筹?” 苏照一时无语,缓缓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看不足也没有了。”卫湘歌拧了拧眉,笑道。 苏子妗盈盈一笑,走上前,接过芍药递来的茶盏,轻声道:“今日是不成了,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得回去沐浴。” 苏照轻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而阁楼远处,名为柳清羽的花信少妇,听着远处楼阁之上,穿过珠帘帏幔传来的曲调,眸光流转,思忖道,“来这苏国还真是不虚此行。” 摇了摇头,快步走进外间凄迷的夜色。 …… …… 翌日,晨光熹微,落在殿宇琉璃瓦上,将巍峨、轩峻的中元殿映照的美轮美奂,廊檐之下的黑衣甲士,执戟而立,神情肃然。 而随着三道净鞭声响起,在汉白玉广场之上,列队恭候的苏国文武公卿,手持象牙玉笏,在礼官的引领下,迈过门槛,鱼贯而入大殿。 “臣等见过君侯。” 或苍老、或沉厚的声音汇聚成山呼海啸,在空旷、幽寂的中元殿中回荡,继而是再次恢复宁静,只有用来计时的清水,落在玉盘之上,发出碎玉般的清脆声音。 苏照端坐在殿中御座之上,面色沉寂,目光逡巡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众公卿,少年君侯一身冕服,眉眼冷峻、削刻,清越声音中带着一股金戈铮铮之音,“诸卿平身。” “谢君侯。” 苏国公卿的声音齐齐响起。 此刻的公卿朝会,集合了六官以及下大夫以上的副贰佐吏,至于七郡郡守和五十三个县的县令,则在殿外一侧,可谓济济一堂,真正有了文武百官之势。 和影视剧之中的朝会不同,原就为议正事,自是没有什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开幕词,只是随着金缶击打玉磬的清脆声音响起。 宦者令尤江手持拂尘,站在一旁的玉阶下,扯着尖锐声音,高声道:“君上有命,经太宰附议,今日常朝,咨议事项如下:一为年中各郡县上计、评议,二为尚书台、枢密院架构典制,三为筹建御史台以及司掌风宪人选,四为弘文馆、宣慰司之筹建……” 从昨日敬弘道的态度中,苏照也不确定其会不会玩什么非暴力不合作,直接改换了主意,先划定了所议之事。 “先议第一项,郡县年中上计,孟公为地官之长,掌财货度支,而今各郡县情形,可以和诸卿解说一番。”苏照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司徒孟季常率先出列,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丝恭谨,高声道:“启禀君侯,今岁以来,灾害、匪盗频仍,七郡之中,除南境三郡一切如常年,可评为上上外,各郡皆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其中砀郡忙于缉捕盗匪,故今年只得中下,鄢陵,长水二郡只得中中之数,至于临阳郡,因卫国之故,前日已酌免其赋税,不在评议之列。” 苏照眸光微动,南三郡其实是苏国的财赋重地,文教发达,商贸繁荣,有点类似华夏古代王朝,东南三省的地位。 正因是膏腴之地,故而常被郑国觊觎。 除之三郡外,其余四郡,相对疲困,年头儿好时,就有着财政盈余,年岁不行时,只能略略自足,可能还需要中枢……转移支付。 故而七郡之地,看似广袤,但真正财税之地只有南三郡。 此刻,七位郡守就在下面,等待苏照垂询,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既是铲除权倾一时的袁彬以后,苏照威仪渐深影响,也是有苏一氏累数十代建立的君臣纲纪,人君之尊崇,已是深入人心。 “诸卿,国势艰难啊。”苏照感慨着,心头革新之念越发坚定,因为情势之危困,就算裱糊,都无法裱糊,事实上,在前世,他的弟弟苏明就是苏国的末代之君。 苏照问道:“去岁半年支出如何,盈余几何?” 司徒孟季常自袖中取出一卷厚厚书册,翻阅开,念诵了各郡交卸温邑的钱粮,最后总结道:“主要是官吏俸禄,拨付给司马府、司空府的各项支出,用于军政给养,工程营建……” 最终,司徒孟季常抬头瞧了一眼苏照逐渐凝重的神色,做了个结语,道:“堪堪收支平衡。” 苏照眉头皱了皱,觉得还不算太过难堪,起码没有寅吃卯粮,财政赤字。 第七十章 御史台 司徒孟季常而后将七郡道议、文教、户籍,等情形一一说明,尤其是户籍,一如既往,户籍流失之势,愈发严峻。 “我苏国七郡田野平旷,土地肥沃,近五年来,风调雨顺,先君治理宽宏,不加税赋,可如此行宽仁之政,户籍自五年前的五十三万九千六百三十户,仍是到如今将将二十八万户……不过五年,逃户竟有将半之巨,而今户籍逃匿愈演愈烈,何以难以止弭?孟卿,当有一言教孤!”苏照言辞铿锵,冷冽声音在中元殿内响起,令在场公卿为之一惊,齐齐低下了头。 孟季常面色微变,想起少年君侯的酷烈手段,一时失据,急切解释道:“去岁以来,天灾**,层出不穷,更有地方官吏苛政盘剥,弃田而守……” 情急之下,竟是推功诿过起来。 说到此处,远处的七郡郡守,面色微变,临阳郡守冯匡眉头紧皱,对着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低声道:“孟公此言,置我等于何地?” 等到孟季常说完,苏照目光冷意幽深深,静静看着孟季常,道:“孟卿所言官吏苛政盘剥,具以指向何人?” 孟季常额头上渐渐起了一层冷汗,支支吾吾道:“臣,臣……臣不知。” 显然,已知自己方才失言,讷讷不知何以应对。 苏照看了一眼孟季常,将目光投向七郡守,五十三县县令,冷声道:“孟卿言尔等治下官吏苛虐百姓,为何不察、不报?” 闻听少年君侯垂询,七郡郡守,五十三个县令,都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应。 苏照冷声道:“装聋作哑,欺君媚上,这就是为孤牧守一方的郡县之长。” 此言一出,下方呼啦啦跪倒一片。 这个时节,公卿大夫只有在祭礼,正朝大典,才会行三跪九扣之礼,平时君臣见面还是相对比较尊重,不会动不动就会磕头,但此刻君王一怒,下方自是噤若寒蝉。 “臣等有罪。” 五六十人的请罪之声响起,头发灰白者比比皆是,但还是有一人未跪,分明是临阳郡守冯匡,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为其好友,面色惶急,扯了扯其人官袍。 苏照面色幽幽,心头倒也谈不上忌惮,而今他掌苏国兵权一体,又是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中人,若是中枢勾连地方,齐齐跪下请罪,他或许还有些忌惮,但此刻,只有冷笑。 不过,仍是将目光落在冯匡身上,心下微动,却是赫然发现其人也有着武道先天后期修为,问道:“冯太守向来镇北方门户,为国之柱石,你有话说?” 因为要防备晋、卫二国,尤其是晋国,临阳郡属于边郡,郡守冯匡军政一权,其人性急如火,为人刚直,哪怕是前大司马袁彬当政时,也是不假以辞色。 其实,地方郡守,都和朝廷公卿有着关联,比如南之三郡郡守,两位都和太宰敬弘道有所关联,还有一位则是有苏一氏的族人。 冯匡躬身施了一礼,拱手道:“余郡不知,臣可以保证,臣治下六县一城,绝无苛虐百姓之事,君侯少年英主,还望明察。至于户籍流失,近五年来的户籍,泰半已转成兵户,藏兵于民,兵民一体,警戒边疆,至于往其他郡逃窜部分,臣也曾广设关卡,抚剿山林,先君侯在时,臣就反映过此事,先君侯悯之,命臣斟酌善抚,并令南三郡妥善安置。” 此刻殿中跪下的南三郡郡守,本来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此刻闻言,面色微变,暗骂冯匡不当人子。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冯卿之能,孤是知道的。” 冯匡其人,素来有将略,久镇边关,劳苦功高,除却为人自矜了一些,官声尚可。 苏照道:“然临阳郡的情况,只此一郡罢了,长水、砀郡、鄢陵、丰乐、广平,武陟,尔等又有何话说?” 仍是无一人敢应,不是谁都有冯匡的底气。 至于五十三县县令,却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县令。 “臣,大封县县令,章洮启奏于君侯。” 忽然,自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颌下蓄着青须的黑袍官员,抬头正色道。 “大封县?丰乐郡?”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但仍是淡淡道:“说。” 韩洮道:“逃民多在丰乐,为郡中郡望、豪族部曲、佃农,朝中公卿,也泰半在丰乐郡置办田产,逃籍之民供其驱使,臣曾数次上报于郡府……郡守大人竟不能制。” 苏照面色幽幽,听着韩洮的话,神情看不出喜怒。 至于下首跪着的丰乐郡守,胖乎乎的脸上已是面如土色,体若筛糠,一颗心直往下沉,心头暗恨,“好你个韩洮,你桀骜不训,不敬上官,本官宽宏大量容你,而今,你竟变本加厉,这是要致本官于死地啊!” 太宰敬弘道面皮抖动了下,觉得不能任苏照这么发作下去,心头一沉,躬身道:“臣有本奏。” “老师,有言不妨直说。”苏照眸光微动,丰乐郡守一直是敬弘道的门生担任。 敬弘道苍声道:“老臣所言也与丰乐郡有关,宗伯苏茂,生活奢靡无度,于丰乐郡广置田陌,其族人插手狱讼,横行乡里,丰乐郡守惧于其权势,自不能制……” 苏茂本来眼皮耷拉,一副昏昏欲睡之状,闻言,顿时惊觉,怒道:“一派胡言,敬公,老朽往日闭门自守,平素也是奉公守法,何时在丰乐郡为非作歹,敬公,老朽素来敬重您……” 苏照看着这一幕,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朝廷公卿之间的互相攻讦。 “够了。”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中元殿中渐生的喧嚣之象。 苏照眸光幽幽,看着悻悻而退的敬弘道,面色不虞。 他的这位老师,突然弹劾宗伯苏茂,这是要让他意识到革新之阻力,知难而退么? 因为,这意味着,警告于他,若是要清丈田亩,行革新大政,那就对宗亲开刀……而宗亲是他有苏一氏的基本盘。 只是,苏茂一人有什么资格代表有苏一氏?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贪官污吏因缘成奸,于地方剥截黎元,郡望豪族依仗权势,在乡闾侵渔百姓,彼辈之恶,何以难制?只因监察不及所致,足见御史台之筹建,已是刻不容缓!陈卿,这些时日,御史台以及《九条问事》,拟制如何?” 既然他的老师敬弘道不愿配合,他就只能自己提起话头了。 司寇陈韶,闻言,出列拱手说道:“臣已拟好条制,御史台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正风肃纪为责,设台院、殿院、察院,以御史大夫为长,御史中丞二人为副……”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道奏本,双手递了过去。 而在场公卿,听着陈韶关于御史台治事章程的叙说,无不肃然。 原本的司寇府,因为职责混乱,仅仅提点刑狱一事,就已将大半人手精力牵扯。 监察职责,更多是流于形式,反映到上下官吏之间,就是主官对属吏的自察自纠。 但现在经过这一番调整,相当于,监察之权悉由专人司掌,从此向苏照负责,君权巩固、加强的同时,也给苏国公卿头上套上一层紧箍咒。 有一些公卿就去看太宰敬弘道,期望这位调理阴阳的宰执,能够阻止少年君侯的肆意妄为。 然而,敬弘道则是一副老神在在,浑然不见方才弹劾宗伯苏茂的凌厉。 第七十一章 搁置 苏照阅览罢,点了点头,道:“甚好,御史大夫和两位中丞人选,诸卿可有推荐人选?” 敬弘道跃班出列,拱手道:“少宰梁师古,持身以正,温厚宽宏,官声斐然,可为御史大夫。” 而就在敬弘道身后,正有一个年纪四十岁出头的官员,清颧面容上现出一抹难掩的激动之色。 苏照面色如常,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敬弘道,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是铁了心,阻拦晏昌进入朝堂了。 司寇陈韶道:“御史大夫肃纲正纪,担朝廷司察百官重任,用事者何人,臣无权置喙,唯君侯乾纲独断,至于贰中丞,臣举荐少司寇常邈,其人明晰律令,耿介方直,清廉谨身,可当监察之任。” 苏照眉头舒展,沉吟片刻,凝声道:“孤听说,常邈为少司寇时,常和陈卿争执,而今,陈卿竟以御史中丞相荐,实在让人意外呐。” 不同于出身陈国公卿的陈韶,常邈并非是外来氏人,少年家贫,习刑名法术之学,其人性情严苛、古板,清廉自守,素来主张以严刑峻法参治刑狱,和司寇陈韶屡屡有着争执, 陈韶拱手道:“若为公事,纵有争执,也属平常。” 苏照点了点头,问着陈韶身后不远处的常邈,问道:“常卿,孤若以御史中丞之职托于卿,卿当何以处之?” 常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头戴獬豸冠,脸型削长,眉骨耸挺,双眸沉静,此刻似乎还有些意外陈韶的举荐,但迎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审视,跃班出列,正色道:“唯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耳。” “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苏照朗声道:“希望,常卿不负今日之言。” “拟命:以常邈为御史中丞,进中大夫,佐御史大夫署理台谏之事。” “谢君上。”常邈深施一礼,朗声说道。 苏照道:“御史中丞制定二人,而今还缺额一人,诸卿可还有其他人推荐?” 下方一时无话,有推荐资格的也就只有六官,此刻司徒孟季常刚刚受了震慑,讷讷不敢言,司空范延序从来都是如泥雕木塑,至于宗伯苏茂,还在思索着如何在丰乐郡的善后事宜。 敬弘道眉头皱了皱,心头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拱手道:“君上,梁师古可为御史中丞。” “准。”苏照神色淡淡,看了一眼敬弘道,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见到这一幕,众卿无不凛然,尤其是七郡郡守,以及下面的县令,都是暗道温邑真是波谲云诡,如何有在县中做百里侯痛快。 等到梁师古上前谢恩之后,苏照点了点头,安抚了几句,既而看着下方还跪着的一群郡县之长,道:“地上凉,诸卿都起来吧。” “谢君上。” 五六十人陆续起身,恭谨侍立。 苏照沉吟半晌,道:“御史大夫,孤心中已有心仪人选,今日先搁置不议。” 而后,又开始议枢密院之制,算是回归到正常的议事轨道,相比于方才的暗流涌动,典军国之事的枢密国尉,就几乎没有太多争论,一方面是因为袁彬之事影响,另一方面,军政之事事关重大,只能苏照这位君侯亲自来拿主意。 倒是两位枢密副使,算是波澜不惊地议了议。 一个是淳于朔,一个是冯匡。 前者倒是一点都没有出乎在场公卿的想法,淳于朔善练甲兵,向有功勋,前日又率兵剿灭匪盗,而今晋为枢密副尉,掌管苏**卒的作训事宜,也是应有之义。 倒是冯匡,不仅是出乎温邑公卿的意料,也令冯匡本人颇为意外。 “臣才智微薄,何德何能当军国之任?”冯匡拱手深施一礼,面色如常。 “冯卿,将略出众,久镇边郡,浸淫军务多年,由冯卿坐镇温邑中枢,为孤筹画军机,参赞军政,却是再也合适不过了。”苏照其实也是方才临时起意,他并未私下接触过冯匡,只是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冯匡为临阳郡守,已然快十年了。 这不是猜疑,而是施恩,从地方至中枢,对于一位未满四十的将领,确是提拔重用。 而且冯匡不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已足够压服人心。 冯匡深吸一口气,道:“谢君上厚爱,只是临阳郡北防晋国,还请君上善委其人。”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冯卿可有推荐人选?” 其实,他早已属意禁军统制蔡旷接任,而今蔡安主事天听司,再由蔡旷执掌禁军,就有些不合适了。 当然,现在问冯匡的意见,一来是表示信重之意,二来则是看看能不能发掘一下新的人才。 而今苏国上下,暮气沉沉,也的确需要一些年轻人带来一些清新空气了。 冯匡思索了一下,沉声道:“郡尉尚迁骁勇恪勉,有典事之才,郡主簿岑休,能谋善断,长于军略,臣在边郡时,多依仗其才智。” 苏照点了点头,将这二人名字记下,尚迁作为郡尉一级的军官,他倒是有印象,岑休作为郡守副贰佐吏,他倒是不怎么有印象,只是……为何隐隐听过这个名字? 苏照神色微顿,暗暗记下,道:“此二人,孤会善用其才。” 冯匡也不再多言,恭谨而退,平复着心头的激动,显然升任枢密副使并非像表面的平静。 两位枢密副使确定之后,算是框定了主要的人事架构,至于五司佥事,就不在朝廷上商议,而是由苏照和两位枢密副使商议。 国尉人选,和御史大夫人选一样,同样搁置。 然后,就是尚书台,这个不仅被敬弘道理解为施恩,中元殿内一些年迈的公卿,也基本作如此想。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君侯也该储备一些人才了,也好让公卿之家,再传富贵。 只是一些公卿,猛然想起一事,君侯年少,再过一年就出了国丧之期,正好年纪十六,应是到了选秀纳妃的年纪…… 敬弘道拱手,拜道:“臣盖闻人主,治平天下,不能无文华英才辅弼左右……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工于诗书、文采锦绣者,经勘核适才,录尚书事,然乡野遗贤,君上可同时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广集贤士,为国储英。” 如果不是未出国丧,此刻就有一些公卿,将这番话改头换面,就可改成,“君侯适逢华岁,适值妃嫔……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但听着听着,有一些公卿就是大皱其眉,“求贤令,弘文馆?” 不过,配合着尚书台筹建一并提出,这些公卿也不知该如何反对。 第七十二章 闻所未闻 中元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苏照道:“敬公此言甚善,依卿所奏。” 众公卿见此,虽心思各异,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宰执和君主联手推动的事情,根本不好反对。 这时,宗伯苏茂道:“尚书台选拔刀笔之吏,充为尚书,宗室子弟可能参与?” 苏照闻言神色淡淡,清冽冷眸扫了一眼苏茂,却是看出其人向有苏一氏卖乖讨好,收揽人心的意图,清声道:“有苏一氏,为孤之宗亲,举贤不避亲,如何不能参与?” 苏茂面色微顿,拱手拜道:“英明无过君侯。” 今日虽然弄险,但这番话传出去,宗亲那里,他威望定当再上一筹,纵然眼前少年君侯真想动他,也要顾忌一番了。 这时,敬弘道已将求贤令呈递上去,苏照就用了印,然后让尤江递了过去,而后就可广发郡县,露布国内。 “范卿,弘文馆之督造,事关为国储才,当重视之。”这时,苏照将沉静如渊的眸光,看向范延序,叮嘱道。 范延序此人虽看着没什么风骨,对上也迎合、谄媚了一些,但却是极为擅长工程营造,督建过苏国宫苑几座殿宇,宫殿修筑的颇为庄严,大气。 “老臣亲自督促此事,定当竭尽所能。”司空范延序上前,苍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而后就是进入下一项议事,正是宣慰司之筹建。 敬弘道同样也给予配合,许是苏照搁置御史大夫一事,令其觉得苏照或许还能改变主意? 最终苏照点了邵维的将。 邵维此刻一脸诧异,从温邑宰韩岱身后走出,虽然面对满朝公卿的侧目而视,心头不免忐忑,可这时,也只能欣然从之。 苏照殷切提点道:“宣慰司,要做好教化人心,倡导舆论之事,邵卿善属文章,可先筹办一份报纸。” 邵维纵然不知苏照的厚望,但也感受到这语气之中的殷切,拱手拜道:“臣必不负君上信重。” 苏照也没有多言,等到朝会散去后,他还会密授机宜。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将温邑书坊整顿,筹办一份报纸,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将朝堂一些治政措施,与民咸知。 苏照考察过此方世界的人文,这方仙侠世界,除了国际局势类似春秋外,其他无论是生产力水平,还是人文地理,都不是苏照第一世华夏春秋可比,比如官制杂糅秦汉,文治比盛唐宋,人文荟萃,百家争鸣,不说其他,因为印刷、纸张的普及,其实民众的识字率,就比真正的春秋要高。 “这方仙侠世界,只是有着一些前世的影子,很多地方糅合了一些前世的细节,似是而非。”苏照凝了凝神,不再思索这些。 等到邵维下去,所议事项算是告一段落,苏照也松了一口气,望着下方的一众公卿,面色和煦了许多,而后对着七郡的郡县之长,道:“诸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孤在宜兰殿已备下午宴,稍后,诸卿可至宜兰殿用膳,孤先去更衣。” “谢君上隆恩。” 这时渐近午时,殿外一轮骄阳悬于高空,一众公卿、郡县之长,早已腹中饥饿难当,闻言,都是面带喜色。 苏照点了点头,在群臣恭送声中,以及宫女、宦官的簇拥下,离了中元殿,至于后殿。 “散朝了?” 这时,一个原本在后殿的竹席榻上盘膝打坐的少女,睁开晶莹如明玉的眸子,惊喜说道。 分明是正在炼气的卫湘歌。 苏照走到一旁,拉起少女的小手,笑道:“稍后还有午宴,见见臣子,一会儿先去甘露殿,沐浴更衣……你也去。” “一起沐……太快了吧。”卫湘歌抿了抿唇,低声道。 “想什么呢,我说是去宜兰殿。”苏照捏了捏少女白皙粉红的脸颊,失笑道。 不管是枢密院,还是御史台,抑或是宣慰司,这些主事之人,都需要他一一接见,或是笼络,或是指点。 不过见卫湘歌一副悄然松了口气的样子,苏照凝了凝眉,坐在一旁,低声道:“湘歌,青天河引有渠入西苑,其内有一池名为星玥,其水清澈,水温尚可,晚上不若一起……洗洗?” 苏国宫苑经历代君侯扩建,占地广阔,不仅殿宇楼阁众多,还有一些游乐赏玩之所存在,卫湘歌前几日和苏子妗就逛过几处,不过再好的景致,也有赏玩至腻时。 卫湘歌狐疑地看了苏照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一副“坦然”模样,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可以游游泳什么,暑气大炙,如果在水中,想来必是凉爽的很罢。”苏照在一旁轻轻说着。 被苏照说得有些心动,卫湘歌英气黛眉挑了挑,明眸微动,闪过一抹促狭笑意,道:“好呀,我回头叫上子妗姐姐。” “这……”苏照面色微微一顿,对于人心不古,信任互失颇觉无语,无奈语气中似有几分宠溺,道:“先回甘露殿更衣罢,朝中公卿都等急了。” 二人登上五匹枣红色骏马拉动的御辇,端坐车内,卫湘歌忍不住偷看一旁正襟危坐,闭眸思索的少年君侯,其人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俊美无俦,侧颜线条削刻、冷峭,许是因为人主威严加持,原就清峻、沉静气质,此刻因为忧虑国事,眉眼间萦绕着思索之色,于冷漠中给人一种禁欲之感。 只是掌间相抵的的温厚、细腻,提醒着少女,眼前之人心头的一抹炙热。 卫湘歌怔望着少年,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竟是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 对于美好的事物,男女都是一样,**内生于心,外化于行。 苏照缓缓睁开眼眸,转过头去,打量着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垂眸四顾的少女,皱眉道:“怎么,这是馋孤的身子了?” 卫湘歌:“???” 螓首抬起,檀口微张,晶莹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显然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虎狼之词,几乎是闻所未闻,但片刻反应过来,就已羞红了脸,这不就是她惴惴于心的事情吗? 这人馋她身子…… “唔……” 第七十三章 形势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就觉两片冰凉抵近。 因是开门揖盗,自是不用叩开城关,就已长驱直入,追亡逐北,寸寸攫取甘甜…… “君侯,您没事儿吧?”宦者令尤江看着嘴角渗出血丝的苏照,面带忧色地问道。 “没事儿。”苏照从御辇上落在地上,一边自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一抹嫣红血液,一边说着。 暗道,还真是赤心如火,后面……差点儿被咬断舌头。 但掌心残留着的一抹滑腻、柔软,却提醒着苏照,看来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苏照神情微顿,眸光深深,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恍然,“之前倒是忘了,武者多会用布条裹藏起来,否则战斗起来,多有不便。” 念及至此,轻声问道:“湘歌,你真的不下来沐浴更衣一番?” “霪贼……”伴随着一声羞恼的娇斥,御辇帘子一扯,一物被法力包裹着,陡然飞出,其势迅如雷霆,如鞭似枪,然而善解人意的某人,眼疾手快,握住长长布条一端,哑然道:“以后有机会,再切磋鞭法罢,当然,枪法也是可以。” 苏照无视少女的小小情绪,轻笑道:“我去沐浴了,一会儿去玉华宫偏殿寻你。” 说着,向甘露殿而去。 尤江这时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笑着问道:“卫姑娘,咱们这就回玉华宫。” 车厢内的卫湘歌,伸手整理着衣襟以及裙摆,伸手擦着嘴上的血迹,白皙如玉的脸颊早已红润似火,绚烂明艳不下眉心那一点朱砂。 少女微微闭上化开蒙蒙雾气的眼眸,阵阵酥麻战栗之感在心间萦绕,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不停山川起伏,恰如一阙晓风残月的柳永词。 甘露殿中,苏照沐浴更衣罢,换了一身常服,看着铜镜之中的少年,将眼眸中的一抹莫名之色掩藏,腰间配上一柄三尺宝剑,思忖道:“这墙角……应是挖成功了罢。” 方才,虽无剑及履地,但总算上垒成功,当然这已是卫湘歌所能容忍的极限,到了这一步,他就不用操之急切,额,字面意思。 许是想得深了,苏照就有些心思复杂,抬眸,望着镜中丰神如玉的少年,默然良久,忽地自失一笑。 “卫姑娘送回去了,她说不过去了。” 尤江在殿外的声音响起,将苏照从某种莫名低落、忏悔的情绪中唤醒,苏照怔了下,收起心头那一抹毫无来由的怅然,心头不禁自嘲,方才一手赏玩不下,暗暗舒爽的时候,也没见这矫情…… “知道了,前往宜兰殿。”未等尤江再次出言催促,苏照整容敛色说着,就举步出了甘露殿。 宜兰殿,虽是盛夏正午,但因为以符箓暗置四角八方,故而不显炎热,当然,殿中济济一堂的公卿都是以为备有冰块,倒也不疑。 此刻,公卿跪坐于小几之后,小几之上摆放着茶点、时令水果以及水晶葡萄、香蕉、苹果等,此外,还有冰镇的西瓜,切成一牙一牙,薄皮多汁。 “君上到。” 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在后殿之首喊起。 顿时,殿中原本喧喧闹闹,交头接耳的文武公卿,都是停止了交谈,徇声望着。 随着,珠帘哗啦啦作响,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而入殿中,落座在殿正中的御座之上。 “臣等见过君上。” 公卿呼啦啦站起,躬身见礼。 “今日不是常朝,众卿无需多礼,还请免礼罢。”苏照一身素色云纹长袍,比之中元殿的冷冽、肃重,此刻神情温煦,嘴角挂起淡淡笑意,道:“诸卿都为孤之肱骨,亲之信之,私下里,可随意一些。” 一众公卿道了谢,纷纷落座。 “开宴吧。” 苏照吩咐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宦者令尤江。 而后,就有一队尚食局的宫女,端着各式菜肴,奉送至几案之上,苏国宫苑之中,仿周仪,置有六局二十四司,统辖近千宫女,由宦者丞二人,两个妇人统率。 这方仙侠世界的官制,杂糅秦汉,部分可见魏晋隋唐之影,多有似是而非之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初时,众人还稍稍拘谨,但后面许是见苏照神情和缓,在一些公卿的有意烘托下,气氛倒也喧闹了一些。 苏照起身,在众公卿的目光注视中,向六官以及七郡郡守等人,敬了几杯酒,交代着午后留宫议事。 而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宜兰殿。 出了宜兰殿,缓步走到廊下,看着腰悬宝刀,肃然而立的曲楷,笑道:“怎么不进去喝一杯?” “卑职职责所系,不敢饮酒。”曲楷目不斜视,沉声道。 苏照面上笑意也敛去一些,拍了拍曲楷的肩头,也不多言,道:“随孤走走。” “诺。” 曲楷应诺一声,大步随后而行。 二人行走在廊桥之上,立身在一处云楼之下,苏照伫立,扶着朱漆阑干,问道:“禁军新建两司,战力如何?” 当初,置建殿前、侍卫二司,定额五百,既有为苏国羽林、虎贲,翊卫宫苑的需要,也有培养低价将校的打算。 而今,两司精锐骁勇,一由曲楷执掌,一由彭纪暂署。 主要充当侍卫,仪仗等事。 曲楷道:“侍卫司,卑职不知,但殿前司五百甲士,卑职已调教好,可请君上择时校阅。”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过几日吧,这几日不得闲。” “曲楷,你武道至于后天巅峰之境多久了?” “将将一年。” 苏照道:“宫苑府库之中,有灵药,稍后,孤让宦者令给你送去。” “谢君上。” 苏照点了点头,看着愈发缄默的曲楷,温煦笑容中带着一丝嘉许,再次拍了拍其人肩头,道:“回去吧。” 禁军翊卫宫禁,沉默寡言总归比乱嚼舌头要好很多。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偏西,宜兰殿的公卿,出了宫苑,而七郡郡县之长,也陆陆续续离开宫苑,前往馆驿。 甘露殿,偏殿之内,苏照端坐在几案之侧,神情肃然地看着对面新任的枢密副使,冯匡。 “冯卿在边郡,当三国要冲,耳目所及皆是卫、晋二国甲士,此二国,比之我苏国如何?”苏照清声说着,提起茶壶给枢密副使冯匡倒了一杯茶。 冯匡脸上就是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思索了下,道:“君侯,卫**卒近些年武备废弛,单论臣牧守之边郡,其兵不敌我国甲兵远矣,但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纵因一时怠惰军政,可一旦国战,上下运转,仍是不可小觑。” 第七十四章 邵维 冯匡这些时日在温邑停留,显然也是听到了一些苏国宫苑之中的流言碎语,此将素为智谋之士,也敏锐察觉到了一些未来的局势动向。 卫君之妹以及其子苏明,先后暴卒于国中,以卫君的骄横性情,兴兵问罪,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苏照皱眉道:“晋国呢?” 冯匡道:“晋为万乘之国,若彼兴兵来犯,哪怕是一偏师,也需倾全国之力才可抵挡,不过秦晋二国,如今已然水火不容,更有戎狄为祸晋疆,五年之内,晋当无染指中原之心。” “五年……”苏照皱了皱眉,在此方仙侠世界过往的近百年争霸史中,晋楚两国频频会猎于中原,赢家威望无两,而豫州除郑宋二国外,陈、蔡、苏、卫等小国,几乎如墙头草一样,今日助晋攻楚,明日随楚伐晋,可以说是纷扰不休。 到底在争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带头大哥的地位,苏照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冯匡沉吟片刻,朗声道:“君上,除了晋卫二国这等隐忧,郑国才是虎狼之心昭然若揭,窥伺在侧,诚为肘腋之患,南三郡之地,关乎苏国财税,不容有失。” “冯卿可有良策?”苏照收回思绪,面色顿了顿,整容敛色,看向冯匡。 冯匡道:“鲁国向与郑国有积怨,十年之前,鲁君也曾派兵助我国抵挡郑之入寇,君上可继续联鲁自保,还有楚国,原就和苏国为姻亲之国,臣以为还需重新联络为宜。”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外交政策,当然,外交和军政都是国之大事,关乎存亡,冯匡筹画军机,倒也不能说冯匡僭越。 “冯卿诚金石之言也。”苏照点了点头,赞同着,而后无声笑了笑,道:“原以为这些列国局势,这些会由老师给孤演说,没想到会是冯卿。” 看来,他这个枢密副使没有用错人,起码大局观很是不错。 冯匡面上却现出谦虚神色,道:“敬公老成谋国,纵然微臣今日不说,敬公也会为君上拾遗补缺,暗中将诸事理顺,不使君上忧虑。” 太宰,就是宰执,总领百官,上佐君主,调理阴阳,权柄颇重。 比如鲁君前日六十大寿,太宰敬弘道就派人送上贺礼,甚至都不劳苏照费心,这种琐事,多不胜多。 苏照闻言,神色顿了顿,心头也泛起一股莫名之感,正色道:“冯卿有心了。” 这是此人,洞悉今日中元殿朝会时的一些微妙局势,正在隐隐规谏着他,给敬弘道留着一些体面。 此事,让苏照意识到他的这位老师,在苏国的威望。 同时也有些感慨,冯匡此人心细如发,洞察敏锐,而今又曲言规谏,实在和先前中元殿宁折不弯,大开大合的表现,判若两人,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才正常,只能说眼前之人对于角色的转换和心态的调整,颇为自如。 这就是做透了官。 原本的冯匡,任一郡官长,又担边郡警备,只要持身以正,将一郡之事梳理明晰,对上对下有着交待,那么就可以理直气壮,谁也不惧,而今置身中枢,想要做事,就需上得君主信重,周匝得公卿团结,下有佐吏为之奔走。 方才就是其人正在试图发出自己声音,对他施加影响。 “不敢。”迎着苏照一双若有所思的湛然目光,冯匡面容之上不由现出惶恐之色,神情恭谨、谦卑。 然而心头却在惊叹,此代君侯,真是心智卓然,沈谋机敏,有英主之相。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样评价玄乎和武断,其实不然,人与人之接触,阅人无数者,很快就能判断为人性情,尤其是官僚,基本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这是生存技能所需。 “冯卿不必疑忌。”苏照笑了笑,提起茶壶,又给其人续上一杯。 冯匡连忙道谢。 而后,苏照又将枢密院五司主要职掌和冯匡探讨了一番,主要是关于虞侯司、军情司的构建。 苏照笑着感慨道:“如此,由冯卿坐镇中枢,掌枢密机谊文字,孤无忧也。” “君上信重,臣必将竭尽所能,以报君恩。”冯匡慨然道。 苏照笑了笑,又和冯匡话了几句家常,冯匡有二子二女,长子此刻随着冯匡就居住在温邑的驿馆之中。 苏照笑道:“温邑物价高昂,居大不易,孤知冯卿廉直,不蓄私财,许还未有落脚之地……稍后可由尤江带冯卿到城东一座宅邸。” 而后,又以赐绢帛、宝剑。 冯匡离去之后,苏照转而又召见了在偏殿等候的常邈和梁师古二人,勉励了一番,除却让二人依律行事外,倒也没再提及其他。 等到接见邵维进入殿中,看着面色惶恐的邵维,苏照神色淡淡道:“你在山阳县的事情,孤都听说了。” “臣知罪,臣不能善抚百姓,以使治下黎庶流失,有负君恩。” 邵维面色大变,忽然双膝一软,竟是拜伏于地,请罪道。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全无读书人的风骨的邵维,沉吟道:“孤若罪你,岂会让你在甘露殿中安坐,你虽无理政安民之才,但在山阳县,也并非全无可圈可点之处。” 邵维脸上惊恐之色方才散去一些,低声道:“是臣老迈昏聩,暗弱无能,方致治下积弊丛生,纵君侯罢官去职,臣也无怨言。” “真无怨言?”苏照微微一笑,抬眸,问道。 邵维一时语塞,拱手道:“绝无怨言。” 苏照整容敛色,道:“山阳县比邻温邑,所遇所见,都是朝廷公卿权贵,施政掣肘重重,诸事难为,孤也有所料,而今宣慰司筹建,你担主司之任,却不可如在山阳县那般,瞻前顾后,不敢任事。” 邵维道:“臣谨遵君上教诲。” 苏照点了点头,道:“坐。” 邵维连忙站起,行至小几对面,跪坐下来,凝声道:“臣愚钝,未知这宣慰司,所治何事,用以何典,应如何着手,还请君上明示。” “申张四维,宣以教化,引导舆论,和你在山阳县所为,大同小异。”苏照解释了一句,朗声道:“至于如何着手,先将书坊整合,办一份报纸。” 第七十五章 只当不知 其实,许多人对于宣传有着误解,觉得生产力落后,识字率不高,就办不得报,无法宣传,可实际如晚清之时,报纸就已出现。 至于这方仙侠世界,因为人文荟萃,得益印刷、造纸二术普及,再加上姬周前代对文字的数次简化风潮,其实百姓识字率并没有到惨不忍睹层次。 “报纸?”邵维面上现出不解之色。 苏照道:“办两份报纸,一份邸报,一份日报,前者主要载明我苏国朝堂治政措施,借助驿传系统寄于各郡,使官吏军民悉知。至于日报,可以先行连载一些喜闻乐见的评书故事,主题或是忠君爱国,或是仁义礼信……将其售卖于茶楼的客人,供作消遣之物,然后,组织专人写一些故事,解说朝廷律令,百姓关切之事……” 邵维听着苏照叙说,不由眼前微亮,道:“君上大才,听君上一言,臣醍醐灌顶。” 其实在古时,先例就已有之,倒也不算脱离了经济基础,空谈意识形态,超越了时代云云。 在苏照所在的华夏历史,封建王朝或许没有报纸,但却有其他宣传教化形式,比如《女诫》、《烈女传》,以及演义话本,什么唐传奇之类,哪怕到了明清之季,官方对于思想的管控禁锢,渐至封建王朝的巅峰,还有明清小说流传。 至于文学形式,可谓数经嬗变,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从周代的诗经国风,周朝乐官采民间诗歌,谱以成曲,再到先秦诸子散文、史书经传,秦以后的汉赋,东汉注释经学,魏晋骈文,南北朝汉乐府。 及至隋唐,代表盛唐气象的古诗璀璨夺目,宋朝的经义文章,元曲戏剧,明清小说……中间再时而搞几次文艺复兴(唐时韩愈古文运动,前后七子),真细谈起来…… 一言以蔽之,不论是人文,还是科技,莫要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道:“此外,宣慰司也要派人下于郡县,做好访问民情,察弊政之得失等事,与之记录在册,孤会时时翻阅,矫正地方郡守之施政得失,防微杜渐。” 相比御史台具有专门性质的司法监督,具有更多的内部肃纪性质,舆论监督作为代表民意的方式,算是一种相对比较外部的监督。 邵维闻言,频频点头,出言恭维道:“君上恤民之心,感人至深。” 对于邵维的谄谀之辞,苏照神色异样,说道:“方才都是孤在说,现在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如何做?” 邵维道:“山阳县,文教兴盛,若是缺人手,可广募书院子弟,可组织学子,深入郡县采风……” 苏照听到组织学子,深入郡县,眼皮挑了挑,暗道,还好邵维没有说出什么上山下乡,否则,他就要怀疑这厮也是穿越者了。 总之,邵维的思路还是可以的,在苏照提点的途径之下,在模仿的基础上,甚至还有一些拓展和……超越。 送别邵维,苏照也起身,举步出了甘露殿。 此刻,斜阳西照,竟已渐至暮时,苏照缓步行于廊桥,伫立,扶着阑干,眺望远处,正是盛夏向晚时分,染红了云层的夕光,无声洒落在整个苏国宫苑,碧甍朱檐的殿宇上空覆着的琉璃瓦,闪烁着绚丽光芒,时而有一行飞鸟掠过天际,天地一派祥和静谧。 “既然不能用晏昌掌监察之权,或许应该换个思路。”苏照迎着习习凉风,感受着夏日阳光的暖融之意,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执着于御史大夫一职,晏昌通货殖之术,可以用为理财。 “孟季常老迈昏庸,最好是调至御史大夫,荣养起来,晏昌可先为温邑宰,革新嘛,可以先试点,至于韩岱也该动一动了,升为少宰,还有山阳县出缺,以今日的那韩洮调任,可以试探其人对于革新大政的态度,从今日朝堂表现来说,应是支持的吧,如此,山阳县或可作为试点。” 苏照此刻显然是因为冯匡的一席话,意识到革新阻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短时间,都离不开老师敬弘道的转圜。 此刻想通了一些事情,苏照就觉得豁然开朗。 他革新之念,谋民生福祉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方便修行、争霸。 如果真的按照他设想的那般,将苏国七郡之地的潜力彻底开发出来,以**百多万人口,在豫州甚至可于郑国一较高下。 就在思忖之际,身后的宦者令,尤江低声道:“君上,蔡安在甘露殿外求见。” “蔡安?”苏照转头,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吩咐道:“让他过来。” 尤江应诺一声,对着一个小宦官挥了挥手,那宦官就快步离了廊桥,一路小跑着,下了阁楼,去唤蔡安。 没有多久,蔡安快步上了廊桥,拱手,垂首,道:“见过君上。” “说吧,什么事。”苏照神色淡淡说着,背对其人,眺望远处。 蔡安道:“君上,东篱居那帮人有下落了。” “哦,现在何处?” “臣派人跟随,发现那帮人盘桓于云台山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心头隐隐有所猜测,掌中一翻,六芒星石符现出,轻轻摩挲着。 蔡安道:“还有那林轻轻,从司寇府监牢中提出以后,经臣查询,现在已经招了。” 苏照转头看向蔡安,眸光微顿,打量了蔡安片刻,问道:“招了什么?” “臣根据君上所言,以之恐吓威胁……”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蔡安解释道。 苏照打断了其人话头,沉声道:“不要说这些,说重点。” 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纵是蔡安用了一些阴诡手段,他也会只当不知,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蔡安怔了下,心头微凛,知道自己方才妄加揣测君心,犯了人主之忌,连忙整理了下思绪,将从林轻轻那里询问的一些情报,仔细叙说。 苏照听完之后,面色幽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一个姬令月,这时已经在吴国开始布局了。” 姬周困于洛都,帝令不出洛城方寸之地,已是气运将尽之相,又加之无力镇抚天元,以致列国战乱频仍,黎庶饱受兵燹之苦,想来多半是恶了天数,神仙难救。 此女为姬周帝室,若想再兴周室,唯有借尸还魂,而其人选好的起势点,正是吴国。 结合着苏照前世记忆,此女的确是篡了吴国社稷…… 当然,这话在姬令月那里,还有一番说道,毕竟姬周为天下共主,君临天元九州,她姬令月只是从尔等乱臣贼子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苏照,同样是乱臣贼子,当在剪灭之列。 至于选择起势之地,也印证了其人的眼光——吴国,灭越并舒,括徐吞楚,据江而霸,以南伐北,与其他几大仙朝争锋于中州。 第七十六章 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金角银边草肚皮……四合之地的豫州起势,的确不太容易,只是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苏照未必做不到。”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生出一股豪情。 唐季之末,后梁朱温为天下强藩,中原正朔,以强兵吊打四方,除却河东据山川形胜能与之争锋外,其他都算是偏安一隅。 苏照收起心头莫名而起的情绪,看着蔡安,发现其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微微皱眉道:“天听司虽诸事繁杂,但也要拨冗抽时,修炼武道,需知武道之境不进则退,孤上次不是赐你灵药了么,是没有用,还是心生懈怠?” “臣用过了,许是资质禀赋,短时间,未有太快的进境。”蔡安拱手道:“臣回去后,定当好好修炼。” 随着苏照不管是修为,还是权柄威严渐深,蔡安虽然机敏不减,但面对苏照,也时而有着几分天心难测的悚然之感。 这不是苏照刻意为之,而是操生杀予夺之权的加成。 苏照神色和缓了一些,也知道将自己和卫湘歌的进境去要求蔡安,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道:“天听司最近如何。” “四季之部架构已经搭建起来,人手还在秘地训练,只是适合从事密谍的干练之才,多有不足。”蔡安缓缓说道。 苏照宽慰了一句,道:“短短数天,已经不错了。” 蔡安心下稍松一口气,转而道:“君上,那林轻轻如何处置?是否将其放归,令其潜伏回。” 苏照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须臾,道:“其人地位太低,所获有限,而且心智薄弱,很难保证其守口如瓶,先放一放吧。” 再搞出个双面间谍,把苏国一些情势泄漏出去,反而不美。 “君上之言甚是,是臣思虑不周了。”蔡安拱手道。 暮色四笼,日落西沉。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转身打算向玉华宫而去,正待而行,忽然神识感应到一缕法力动静,面色微动,抬眸看向苏国宫苑上空飞过的一道流光,探手而出,将一只凌空飞来的纸鹤擒住,展开,一行娟秀小字赫然可见。 “华妃音……” 苏照面色微动,喃喃说着,身形一闪,就已出了宫苑。 夜色低垂,一人乘奔御风,踏月而行,神情施施然地出了苏国宫苑,行至夜色笼罩的温邑街道之上,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喧闹。 相比于白日的骄阳似火,夏夜的温邑城喧闹更甚一筹,烟花柳巷,酒肆茶楼,欢声笑语随处可见,一副红尘嚣嚣之象。 苏照一身素袍常服,周身法力如水,快步行至一家,门口不远旗杆之上悬着“酒”字招子的酒楼,伫立片刻,剑眉之下的幽深目光中略带着一丝缅怀,可不知想起什么,仍是皱了皱眉,在门口伙计的招呼中,迈步进入酒楼。 “客官,您是……” 未等那伙计说完,苏照语气疏淡,道:“约了人,二楼甲一包厢。” 那伙计连忙让开,苏照整了整神色,举步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包厢之内。 苏照绕过一架高可一人的梨木屏风,步入其内,清冽目光在一桌酒菜之上停留半晌,目光及上,落在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身上,未及细细打量,目光却已微滞,盖因此刻的华妃音并未着平日的尼姑僧袍,而是换了一身靛蓝色罗裙,将一头如瀑青丝,以一草绳系于背后,露出修长白皙的秀颈,其人纵然不施粉黛,可玉容妍丽不减分毫。 苏照微微一笑,道:“红尘嚣嚣之地,师太着俗家裙装,安坐其间,神情怡然自得,独守一方宁静,还真是好雅趣。” “出行不便,只得换这身衣裳,让苏侯见笑了。”华妃音抬起一张端庄、妖冶的晶莹玉容,丹唇轻启,酥媚、莺啼的声音响起,却是解释了一句,而后伸出皓腕,纤纤素手指着对面的座位,低声道:“坐。” 苏照无声笑了笑,欣然落座。 “不知苏侯的口味,只是点了一些素菜,苏侯若有需要,可以再让后厨去坐。”华妃音看着桌案上的素菜,纤声说道。 “那倒不必,别说,还真有些饿了,接到师太的信之后,不及耽搁,就赶了过来,连晚饭都没吃。”苏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道:“苏侯?” 苏照神色顿了下,心头好笑,改口称呼道:“忘了,华姑娘。” “只是华姑娘,相召苏某,看来对于那件事,已是和同伴商量妥当了。” 华妃音轻声道:“苏侯,我等为谋传承机缘,筹谋多时,自不能半途而废,只是纵然相告于苏侯,苏侯敢于踏足那处险地吗?” 苏照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眸,问道:“为何不能?” 华妃音一双妙目熠熠地看向苏照,轻声道:“苏侯为一国之君,安危所系,关乎宗庙社稷,岂会以身犯险?” 苏照取出那枚六芒星石符,道:“可在下也是长生路上的求索者……华姑娘,还是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了,今释在下之疑,此物到底有何用处?你们佛门的人,盘桓于此,所为何来?” 若是依着前世的性情,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这一世,若真是什么大机缘,他自会勇猛精进,不避荆棘,为人主者,岂能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华妃音默然片刻,轻声道:“苏侯,此物关乎一件秘境的入口,算是锁钥,其内机缘,能够帮助我和那位孟师兄破境。” 苏照眸光闪烁,心道果然,厉色道:“但你那位孟姓同伴,却胆大包天,闯入苏某居所,行鸡鸣狗盗之事,事败后害死苏某之弟,华姑娘,这事可不会这么算了。” 华妃音一时默然。 苏照又转而敛去森然之色,笑道:“当然,此事和华姑娘关系不大,我倒是好奇,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机缘?” 华妃音道:“其内,有上古佛门大能天香神女和金驼僧的传承,这是我在一处佛门典籍中发现而来,经过一番探索,发现竟在温邑。” “这等秘境,定是危险重重,单你们两个,也不告诉门中吗?”苏照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头的疑惑,按说这等机缘,华妃音师门不派什么比如护道者之类的角色。 华妃音道:“我告诉了师父,她说这是我的机缘,不好让门中之人插手,并替我卜了一卦,说出四句揭语,言此程纵有波澜,却也有惊无险。” “卦象,怎么说?”苏照倒是真起了一丝好奇,华妃音之师,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道行,但也猜出,至少也是神照之境以上吧。 华妃音绝美的容颜之上现出一抹怔惑之色,丹唇微抿,喃喃道:“幻蝶一梦,镜花水月,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第七十七章 仙园秘境 苏照琢磨着这四个字,面色显出思索,不知为何,总觉得结合着前世经历,竟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对于华妃音之师不由生出几分敬怖之意。 只是转念一想,很多时候,说出卦象之人,可能也并不知道卦象应在何处。 否则,全知全能,未卜先知,既已超凡入圣,还修什么仙? 知道这些不好探究,苏照索性也不再思索这些,问道:“你那孟姓同伴呢?” 华妃音道:“孟奎师兄,他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又非佛子嫡传,若张扬出去,岂会有他的机会。”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抬眸,恍然道:“哦,我懂了,这是单刷副本,悄悄修炼,然后惊艳所有人。” 华妃音妍丽玉容怔仲片刻,明眸微微失神,似在反应苏照的话,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螓首点了点,丹唇微张,“嗯”了一声,神情呆萌之中,声音偏偏莺啼如丝,酥媚穿骨。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光稍凝,微微调整个坐姿,暗道,这等尤物,还真是……让人火大。 华妃音瞥了一眼苏照,眸光深处闪过一抹难为人知的促狭,清声道:“其内传承,与苏侯用处不大,苏侯倒不如将这秘境锁钥换成三件宝物,我手中三宝,一为菩提果,此物可绵延寿数三载,一为驻颜丹,此物由千年椿华之液佐以杨柳甘露凝练,有驻颜青春之效,还有一物为天蝉宝甲,柔韧轻薄,神兵难伤,若是苏侯将那锁钥交还,此三宝,可一并赠予苏侯。” 说着,探出纤纤玉手,掌心静静悬浮着三团灵光。 直到此刻,华妃音仍然不想让苏照参与到秘境之中。 “若依华姑娘所言,这二位佛门大能,道行应是长生真仙,据古籍记载,长生真仙带有随身仙园,仙园内藏有仙道资粮,比如宝丹、灵药、传承、神兵……真仙一旦陨落,仙园化为一方秘境天地,这些宝物也都会保留下来,华姑娘手中三宝虽好,可比起这些来,也多有不如。”苏照神色微顿,清声说着。 其实,华妃音掌中三宝对他还真有一些吸引力,不说其他,单说驻颜丹,如果拿来给予阿姐,想来阿姐定是喜出望外的吧。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照收起纷乱的思绪,默然片刻,问道:“华姑娘可以说一说,那两位上古佛门大能形成的仙园秘境,在于温邑城何处?” 三宝对一般的凡夫俗子或已颇为动心,毕竟,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急需之物。 比如菩提果,他正值少年锦时,富有春秋,何须这三年寿元之延? 至于驻颜丹,等他修为至于金丹之境,搜寻材料,也可自己炼制,何须假于人手? 天蝉宝甲纵然珍贵,但对他也不是什么急需之物。 当然,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就在他心中略略有一丝心动时,升龙鼎发出了一声颤鸣,这自然是彻底坚定了苏照内心的想法。 他此生能够重头再来,多赖此宝鼎之力,既已许之不再犹疑、怯懦,而今机缘当面,自是不畏难阻,披荆斩棘。 不说其他,仙园之中的灵药,若是启出,以之笼络、培养军中将校,壮大势力,扩充羽翼,帮助他推动革新大政……而反过来,富国强兵后的苏国气运也能反哺于他,令他修为迅速攀升。 而今苏照虽承气运日夜冲刷,但修为已然渐近金丹瓶颈,仙道修为元罡巅峰停滞已有多时,不是不能自己修炼,可对于已经习惯了进境一日千里的苏照,却是无法忍受。 这几日,只能谋求武道修为突破,终于在前天……卫湘歌相赠的一颗大还丹帮助下,突破先天之境。 听得苏照问询,华妃音这边,自是感受到了苏照的意志,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神念传音,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云台山中的一座山林荒地中,我已布下了隐秘阵法。” 苏照闻言,心下恍然,哂然一笑道:“华姑娘心思缜密,这等掩人耳目之法,却是玄妙难言,苏某身为温邑之主,竟连风声都不闻一丝。” 秘境之事,前世他都不曾听闻有过……所以,最终这华妃音应是成功了罢。 华妃音打量了苏照片刻,神情复杂,道:“苏侯,妃音虽不知你为何能突破王侯不得修法的限制,但仙道和人道异机难容,二道相合,必然危机重重,而今出了这温邑,身蹈险境,许是……应在劫数。” 事实上,在此界过往历史上,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帝王,试图练气长生。 据说,前朝就有一位圣君,文治武功都是卓着,也以秘法修得仙道。 但出了都城,巡于东海路上,天降雷霆,落在御车之上,须臾,熊熊雷火燃起,水扑难熄,竟是崩卒,随行宦者令秘不发丧,联合相国,矫诏乱政,废长立幼…… 苏照这时拿起酒杯,递至嘴边,闻言,微顿,微笑道:“所以,妃音这是在担心于我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集端庄圣洁、妖冶酥媚于一体的女尼,心头隐隐有一丝悸动生出,许是要见之……堕落,沉沦的模样。 这许是一种类似“拉良家下水”的破坏欲在心头作祟。 苏照皱了皱眉,也不仅生出自省之感。 华妃音玉容微微一滞,抿了抿丹唇,抬起螓首,正色道:“苏侯,莫要和出家人开这种玩笑。” “可师太真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出家人,祸国殃民之姿,真似绝世妖妃。” 苏照笑了笑,对于这尼姑的“假正经”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能说眼前之女,误入了佛门,当然也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否则,在这个乱世,这样颜色,就是取祸之因。 “你……” 华妃音精致眉眼之间,满是羞恼之色,连忙在心底念了一声佛号,抚平着心头渐生的涟漪,再抬头看去,声音不由转冷几分,“苏侯,还请自重。” 只是声音原就酥媚、婉转,纵是作生气凛然不可侵犯状,可也无一丝一毫凌厉之感,反而愈发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然而,苏照却敛去脸上笑意,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华妃音的眼眸,倒也不再调笑,正色道:“明日去城关,先去看看情况,我还需要准备一番。” 华妃音点了点头,清声道:“我稍后知会孟师兄。” “你倒是不怕我和他打起来。”苏照笑了笑,目光幽幽,凝声说道。 华妃音定定看向苏照,凝声道:“若是进入秘境,还请苏侯顾全大局,不要行内斗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这话,华姑娘应该给那秃驴说,他种了三昧真火,心头想来已是恨极了我,不定在秘境之中使出一些阴诡伎俩坏事,到时,华姑娘可别怪我出手反击,不顾大局。” 第七十八章 舍我其谁 “若真是如此,我会站在你这边。” 华妃音默然良久,迎着苏照的微微眯起的冷眸注视,忽而开口说着,然后,在苏照意味深长的神情注视下,解释道:“当然,你若如此,我也会站在孟师兄这边。” 苏照怔了下,笑道:“华姑娘,还真是掩耳盗铃……额,不,一视同仁。” 华妃音玉容现出羞恼之色,修丽的双眉颦了颦,清声道:“苏侯,还请……” 苏照笑了笑,不待其人说完,轻声打断道:“好,自重,我自重……华姑娘,你我都未辟谷,话说了也有一会儿,粒米未进,不若先吃饭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也拿起筷子,默不做声,食用起来。 “饭菜太清淡,不合胃口?” 华妃音感受到一道清冽目光打量着自己,不由颦了颦修丽的双眉,抬起眸子,看向对面停了筷箸的少年,柔声问道。 苏照夹起一块儿腐竹,看着华妃音,徐徐道:“虽是清素了一些,但滑而不腻,秀色可餐,如何不合胃口?实在是合胃口极了。” 华妃音:“???” 苏照说完这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继续再撩拨这艳尼,倒着温酒,一杯一杯酌着,神情怅然,却是忆起了前世。 前世寥落一人,人到中年,就是这般双手空空,一事无成,于醉眼惺忪之中,看这红尘嚣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耳畔听着纵横天元的人物,他们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这其中可能有华妃音,也可能没有,他早已记不得了。 只记得—— 三十年来,身无长物,心怀幽愤,面无喜乐,无亲人在侧关切,无子嗣承欢膝下,仙道事业一事无成,浑浑噩噩…… 此界留给他的,只有对过往之事的悔恨,形单影只的孤独,不属此界的疏离…… 而今再活一世,却发现权色是何等撩人,酒水是何等畅快,醉眼微张,谈笑杀人,大丈夫当如是! 华妃音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慢条斯理、面带怅然的少年,不知为何,感受到那一抹百无聊赖下的落寞。 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这样的少年贵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正思忖之间,忽地对上灿若繁星的目光,那双冷峭幽然的眸子,似是有意眨了眨,眼底隐有一簇炙热火焰跳动着,星星之火,似有于心田燎原之势。 弯弯眼睫,顿时带着一丝慌乱垂下,掩住了芳心之间那一丝悸动,不过,倒也没有再如往常一般,被华妃音迅速压下。 “喝一杯?”苏照斟了一杯酒,朝华妃音举起,笑了笑。 华妃音眸光微动,神情似有些犹豫。 “一杯不妨事,我方才就见华姑娘一直在看酒,想喝就喝呗,若是醉了,苏某送你回去。”苏照温煦一笑,轻声劝了一句。 华妃音点了点头,晶莹玉容上意动之色渐郁,以手举起酒杯,清声道:“只此一杯。” 苏照笑了笑,先干为敬。 华妃音举起酒杯,微微抿着,双眸眯成弯弯月牙儿,似在细品酒中之意。 酒液在唇齿之间徘徊、流转,被柔软香舌卷进喉中,许是有些急,就被呛了一下,咳嗽声伴随着皓腕摇晃,一滴酒珠沿着樱桃红唇,滑落脸颊、秀颈,在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上悬停,经此长途,酒珠仍有饱满晶莹之态。 然而,朵朵红晕爬上脸颊,白皙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光泽莹润,容色动人。 “华姑娘喝酒上脸。”苏照打趣说着,在锁骨之上的酒珠停留片刻,暗赞此女肌肤滑若凝脂同时,也在好奇,竹叶之清酒,到底能不能翻山越岭,但这种只有男人才懂的旖旎念头,自是不足与外人道。 华妃音平息着脸颊的潮红,酥声道:“苏侯,妃音不胜酒力,只此一杯,不能多喝~” 然后,一开口,酥媚婉转,莺啼如唤,穿针似骨。 苏照神色微顿,微微石更,以示尊敬,但心头却有些惊疑,果然是什么媚人体质吗? 以他坐怀不乱的定力(苏子妗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受此具血气方刚的身躯影响,都能感到欲念丛生,可见此女果然有着名堂。 他就说,又非天生放荡,有谁好好说话,倒像是床帏之间…… 而且此女端庄不似作假,更是事佛以诚,原就猜测有着一番内情,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只是这等艳尼,入了佛门,可惜了…… “华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可以唤我苏照的,其实你我年龄相差不大。”苏照目光湛然地看着华妃音,轻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许久,说着只此一杯,可华妃音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酌着,道:“我可比你大许多了,年华双十,却未修出舍利子,说来……还真是惭愧呢。” “双十年华,原就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苏照感慨说着,倒也不阻华妃音饮酒,问道:“华姑娘是哪一年进的昙月庵?缘何学了佛法?” “八岁时,我由师父领至庵中学法,十六岁持经诵读,带发修行,当时满城之人都来倾听,然而他们,哼……”华妃音说到这里,知道自己犯了嗔念,幽幽叹道:“这些信徒,全无一丝一毫礼佛之心,丑态百出!” 苏照面色微热,微微调整着坐姿,压下心头起伏的血气,膝盖上竟也中了一箭。 “看来,华姑娘对此耿耿于怀。”片刻之间,苏照神色恢复自若,不知何时,已坐到华妃音近前,轻声说着,给已有些不胜酒力的华妃音满上一杯。 “你不知道说法之盛……盂兰法会,三寺一庵演法,那时有佛祖琉璃之相现出,天女散花……我佛广大,极乐净土哪怕现出一角,也能济世安民……此方世界百姓所受离乱之苦,不是你这生来就已享尽荣华的王侯贵人能知的。”华妃音醉眼微眯,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已看惯了人间疾苦。 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说的那些,也不过罂粟曼陀而已,纵得迷醉绚烂一时,可醒来仍是阿鼻地狱般的世界,而今这乱世诸国,兵戈迭起,纷纷扰扰,万里江山,拱手以待强主自取……或许用你佛门的话说,唯需一场红莲业火,才能换得一方琉璃世界。” 华妃音脸颊微红,思索着苏照的话,虽有一些词意不解之处,但结合语境,大概意思,倒也能理解。 这边厢,许是因为酒意上涌,娇嫩细腻的玉容上的笑意,渐渐有着几分痴痴之态,“你这话,倒和万陀寺的那帮高僧说得一般无二,你莫非觉得……你就是这强主?” 到最后,媚眼似张微张,薄嗔以待,竟有几分调笑之态。 苏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咄咄,道:“这方日月之下,天元九州,舍我其谁?” “大言不惭,苏国仅仅七郡之地……” “一点星火乍起,得逢其时,也能煦照暗夜。”苏照洒然一笑,清眸之中隐有一簇星火跳动。 华妃音:“……” 第七十九章 不许……坏我修行 “好罢,那妃音就……拭目以待。”华妃音定定看着邻座的少年,见其神采飞扬,沉静、幽邃的眸光,隐有几分睥睨之意,不由莞尔一笑说着,弯弯眼睫微颤,垂眸,却是显然注意到少年的近前而坐,只是微怔,倒也视之如常。 说来,令她也颇为纳罕,平日喝酒之后,她总有意态熏然之感,犹如在云涛漫步,一叶扁舟行于江湖,船下暗流汹涌,那是一种令她难以启齿的感觉。 而后,就会心生一股空寂、愧疚之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在侧,虽是醉眼迷离,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在心底萦绕,好似眼前之人身上,有着令她定心静神的气息。 不由,又是多喝了几杯,华妃音脸颊红彤似火,醉眼朦胧,她的确是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饮酒了。 苏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倒也没有起什么旖念,看着醉态憨掬,容色动人的华妃音,忽地心有所感,感慨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华姑娘若是信得过苏某,不妨于此间一醉,聊解心头烦忧。” 身为人主,他或许可以将自身感情用来当作算计的筹码,但却不会做一些捡尸的下作勾当,这是气度格局的问题。 华妃音闻言,媚意流波的明眸微微闪了闪,隐有晶莹星芒闪烁,感慨道:“此诗……真是颇合我之心境呢。” “那为这首诗……不得喝一杯?”苏照爽朗一笑,斟上酒盅,举杯相邀着。 华妃音轻轻一笑,只是灵台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盯视着苏照半晌,认真道:“苏照,我给你讲……我心许我佛,你不许……不许坏我修行。” 苏照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妃音许是不知,喝醉之人,恰如一滩烂泥,纵是……也是令人索然无味。妃音若不嫌弃,倒不妨和在下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也让我这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年王侯,听上一听人间疾苦。”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 声音虽娇软、酥媚依旧,可也渐渐有着低沉之意,颤声道:“去岁,巴国经月不雨,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巴国官府无力赈济,我亲眼目睹,百姓饿殍遍野,待食尽树皮,竟至易子而食,你……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吗?” 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巴、渝二国,向来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应是风调雨顺才是,为何会发生旱灾?” 此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说他去岁还未登上君侯之位,养于深宫,纵然是现在身为一国之主,苏国之事尚且千头万绪,他也很难去注意到一个万里之外小国的人道主义危机。 “旱灾,水灾,兵祸……这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许是我们正在说话的空档,就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华妃音艳丽玉容之上,渐渐蒙上一层悲悯之色。 苏照默然不语,对于眼前这不像出家人的女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或如此女所言,其心许佛,恐怕是真心实意,只是佛门,如何能济世安民? “其实,仙家玄门神通广大,可以神通降下甘霖,缓解旱情,巴渝二国,我听说崇佛之风,盛糜乡野,佛门三寺一庵在彼,若得佛门大能出手,应能调理雨水,若活生民无数,也是一桩大功德。”苏照朗声道。 “人道气运干碍颇多,仙宗玄门畏因果承负如虎,我问过师父,她说而今一切只是天数,难以逆转,唯有我佛极乐净土现世,才得一方长久安宁。”华妃音微微睁开一双雾气朦胧的妙目,看着苏照,面颊似火,酒意醺然说道。 苏照再次默然,他对于此界仙门的傲慢当然早已知晓,不过佛门坐视,还是让他有些疑惑? 想必是其中既无功德可图,而且吃力不落好吧。 将这些猜测压下,不禁问道:“妃音,觉得尊师这番言辞……可信吗?” “我师父素来慈悲为怀,自是不会诓骗于我,只是,极乐净土于何时现世,却也不知。”华妃音红扑扑的脸颊上,布满茫然之色。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却是暗暗摇了摇头,思忖道:“看来,佛门已经意识到天地将变,并且为之准备了。” 华妃音又举起一杯酒,饮了一口,悲怆道:“虽也救济了一些百姓,但我……修为低微,杯水车薪。” 苏照叹道:“有一分力,尽一杯力罢,不说人人如此作想,就是有一小半这样想,这天地也自可得一方清明。” 华妃音细细品味着苏照的话语,轻笑道:“此言甚佳,当浮一大白。” 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 “妃音之志,看来是做那救苦救难的观音了。”苏照举起一杯酒,小口酌着。 此方仙侠世界,既有着佛门,当然有着三千诸佛,如来世尊的神话传说流传,只是故事多有杜撰之嫌,也和洪荒流不太相同,但救苦救难的故事主旨,却是大同小异。 “那等神话人物,真假先不论,单说神通惊天动地,我如何……成得了。”华妃音轻声说着。 苏照举起酒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华妃音,打趣道:“观音,妃音,说来只差一字呢,我记得妃音也有一只杨柳玉净瓶法宝吧,额,现在就是缺着一座莲台了。” 华妃音斜睨了一眼苏照,美眸流波,娇嗔道:“苏照,你休要欺我……你这登徒子,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咳咳……” 苏照面色微红,终究是没崩住,酒水都被呛了出来,以衣袖擦着嘴角,暗道,他这是碰到一位女司机了吗?也只有女司机从来都是,遇到突发情况,高跟鞋一脚油门踩到底的。 华妃音说完,原是眉眼低垂,脸颊红霞染红,一时间觉得心跳剧烈,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说出那样……放荡的话来。 不由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我真真是……喝醉了呢。” 可不知为何,除却事后脸红耳热,倒也没什么愧疚之感,反而竟有一种酣畅,卡在舍利子之境的瓶颈,似有松动之感。 这一惊觉,心头不由泛起疑惑,抬起一双雾气欲滴的明媚眼眸,打量着眉眼峻刻的少年,眼前恍惚,光影交错,似是浮现远夕一幕,“昏君,我要你助我修行!?” 然而,这荒谬的一幕,许是某种关于未来的臆想残影,只是一闪而过,甚至没有在华妃音心头停留太久,就被驱散。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面色沉寂,小口酌着,倒也没有继续撩拨,方才那种荤段子,提一次许是风雅,总是不停提,就是失之下流猥琐了。 第八十章 酒为色之媒 “我能看得出来……你应会成为一代明君。”随着酒壶成空,华妃音渐渐醉眼迷离,腻声说道。 苏照清眸带着一丝笑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华妃音忍俊不禁,轻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苏照笑道:“这有什么可矫情的,君明臣贤,四海清平,不正是你的期望吗?” 心头却不由想起前世,前世所有的迟疑、徘徊、怯懦,都无不印证着一个词,矫情。 “妃音,你我之道,虽列仙人之隔,实则殊途同归。”苏照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 华妃音腻声道:“那来日,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得偿所愿了。” 苏照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华妃音说着,伸手去提那酒壶,然而猛然发现酒壶空空,怔了怔,一下子竟是觉得酒意上涌,阵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低声道:“不喝了~今日好累,不过……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苏照。” 华妃音说着,一手撑着几案,就要起身,但酒意上涌,后劲颇大,娇躯略有些踉跄,朝一旁跌去,苏照“哎”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抓住手臂,轻声道:“小心。” 此刻,纵然阵阵幽香扑鼻,可苏照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对于烂醉如泥的女子,并无太多兴趣…… 华妃音脸颊彤彤如火,以一手扶额,双眸微闭,呢喃道,“头好晕……” 苏照摇了摇头,其实若心不醉,只是身醉,倒是可以施展法力醒酒的,但明显此女心头烦闷郁结已久,无非借着酒水疏解罢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苏照凝声问着。 “城西梨……” 华妃音双眸紧闭,纤声说着,向来酥媚的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娇躯踉跄着,忽地,青丝如瀑的螓首,歪在一旁少年的肩头之上。 苏照面色微怔,伸手扶住一旁伊人的削肩,叹着一口气,出门付了银钱,搀扶起正自闭眸呓语的华妃音,向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此刻,已是酉时,街道之上,人烟渐渐稀落,只有两旁酒肆,灯火通明,熙熙之声不绝,两道人影在灯火之下,渐渐拉长。 行了不太久,苏照举步迈入一间客栈。 “客官,几间房?”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着短打衣衫的伙计,咕噜噜转着眼珠,在苏华妃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未及细看,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凝视,竟有如芒在刺之感,连忙心头一凛,不敢多看。 苏照皱了皱眉,冷声道:“一间上房。” “好咧。”那伙计悻悻然说着,取了钥匙,遥指道:“二楼,天字三号房……” 苏照探手将钥匙取走,也不多言,一手扶着华妃音的削肩,登上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神气什么?” 那伙计望着离去的二人背影,面色愤愤,心头既是艳羡,又是嫉恨,暗道,妈的,好比都让狗…… 二楼,苏照扶着华妃音,绕过一架大理石黄花梨基座的屏风,未及多久,就行至一方秀塌之前。 “妃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罢。” 苏照说着,扶着华妃音至于秀榻之前,面上现出一抹异色,纵然心思坦荡,可也觉得此刻气氛略略有些暧昧。 正自愣神之间,却不想双眸紧闭的女子,嘤咛一声,伴随着一声莺啼如唤,竟是一头栽倒在秀榻之上,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苏照,都是滚落在一条大红缎面芙蓉锦被上。 “不许……坏我修行……”双眸紧闭,呼吸短促几分的女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琼鼻,檀口微张,呢喃着,莹润水泽在两瓣丹唇之间泛起,一股酒气混合着馥郁香气,吐气如兰,热乎乎地扑打在一旁相隔半尺的苏照脸上。 苏照顿时,脑袋就是“嗡鸣”一下,目光落在娇艳如火的脸颊和莹润、娇嫩的樱唇之间徘徊许久,深深吸着一口气,抿了抿唇,压下了想要狠狠印在其上的悸动。 苏照起了身,整了整衣襟,望着倒在枕头上的华妃音,喃喃道:“既对我不放心,又为何在我面前饮酒至醉呢,女人之心,还真是难以琢磨。” 别说方才呼吸相闻,女人喝醉之后,若不情愿,哪怕脱光衣服,他都不会碰,他苏照铮铮铁骨,岂作禽兽行径。 然而,这时,佳人嘤咛一声,似是有些闷热,纤纤素手扯了扯领口,靛蓝色的罗裙滑落一角,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现出一抹雪白肌肤,苏照目光微怔,默然片刻,微微闭上眼眸,周身法力涌动,驱除酒意同时,心火也是为之一熄。 “酒为色之媒,古人诚不我欺。”苏照心头感慨着,上前,伸手给华妃音轻轻盖好被子,面色幽幽行至窗前,推开窗户,带着炎暑之气的热风向脸上扑来。 抬头看去,因是盛夏时分,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夜色朦胧,静谧温柔,身后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竟有一股难得的协调。 苏照拉过一张椅子,落座,一边打坐练气,一边在掌中摩煞着六芒星石符,思忖道:“秘境之内,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和升龙鼎有关,还有湘歌手中的赤林枪,这里面有着大隐秘。” 他借着升龙鼎三世重生而来,而今安然而居,并不意味着不惊疑,有些疑惑,如果能寻找到答案,自是要寻找答案。 而就在苏照盘膝而坐之时,秀榻之上,锦被之下,正自闭眼沉睡的艳尼,忽地眼睫颤动,一双雾气欲滴的眸子缓缓睁开,恰如繁星低语地闪了闪,若细看,哪还有方才的醉态? 眸光流转,幽幽闪烁,略略有些复杂,但感应到那一道气机,再次缓缓闭上,一股没来由的熟悉安宁之感在心底生出。 翌日,华妃音揉了揉宿醉之后的额头,一手揭开锦被,落在地上,忽而目光一凝,走至一方几案之前,看着上面的素笺,上有一行小字。 “见你睡的熟,我先回宫,已着人叫了早点,一会儿就给你送上来,下午我们再去一探究竟。” 华妃音不由失笑,只是眸光清波盈盈,暗道,还真是心细如发。 这是知道,宿醉之后,她或许需要沐浴,因此就先走。 苏照这边已至宫苑,向甘露殿行去,在前往秘境之前,他也需要将一些事情处置好,以防生变。 第八十一章 星蕴之力 宫苑之内,方至甘露殿,就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昨晚去哪儿了?” “湘歌,你怎么在这里?”苏照被吓了一跳,徇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火红衣裙、青丝如瀑的少女,站在廊柱之下,目光审视着他。 苏照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心虚之感,清咳了一声,道:“湘歌,起这么早?” 他倒也不奇怪卫湘歌一大清早找他,昨日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此刻的少女明显处于热恋期,往往就有些依恋。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甘露殿一夜没人。”卫湘歌英气黛眉微微颦着,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失落情绪说着,说话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目光狐疑地看着苏照,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飘着的淡淡酒气,“去喝酒了?” 苏照向甘露殿方向退了几步,面色如常,道:“额,去外间喝了几杯,我先去洗个澡,你在这里等着。” 卫湘歌见此,目光愈发狐疑,道:“不许走。” 苏照只是不听,抽离了步伐,就向甘露殿中而去。 卫湘歌原也是执拗的性子,施展法力,身形一闪之间,就已拦住苏照的去路。 苏照微微皱眉道:“你做什么?” 卫湘歌上前两步,苏照不由再次后退两步,将法力暗中施展,顿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压制下来。 卫湘歌一双英气黛眉微蹙,明眸晶莹闪烁,道:“什么味道?” 女人的香气虽已被如水法力泰半掩藏,但因是二人修为相仿,仍有丝丝缕缕被卫湘歌捕捉到。 “醋的味道。”苏照挑了挑眉,明眸闪烁,微笑说道。 卫湘歌脸颊一红,道:“浑说什么,谁吃醋了,不是醋……” “不是醋的味道,难不成是海的味道?”苏照抬眸看着卫湘歌,心头也有些莞尔,觉得此女还未进他苏家家门,就俨然以正宫自居了。 卫湘歌:“???” 二八少女显然是听不懂这种唯有已婚妇人才能懂的梗。 “好了,一会儿,我告诉你到底去见了谁,你我之间,你若询问,我何需瞒着你。”苏照走上前去,目光温煦,轻笑着,捏了捏少女的有些婴儿肥的粉腻脸颊。 这时候,也只能先善言安抚住少女,难不成,额,还要说他苏照一生行事,何需向人解释?那该有多憨批? “来人,准备热水,孤要沐浴。”苏照面色幽静,举步向甘露殿行去,沉声唤道,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队宫女、宦者力士,从远处小跑着过来,应诺一声,准备起来。 卫湘歌还陶醉在苏照的宠溺动作中,半晌,才反应过来,英气秀挺的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柔顺乖觉之态,刻意轻柔了几许的声音,有着几分娇憨,说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照“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就是进入甘露殿中。 后殿之中,一架屏风隔断,浴桶之中,苏照微微闭上眼眸,泡着澡,一会儿思索着朝堂革新之事,一会儿又转念思索着将行的仙园秘境之旅。 “如无升龙鼎给予警示,我或还会有几分踯躅,只是升龙鼎都给予强烈回应,显然其中定是有着难以言述的隐秘,关乎将启的大争之世,故而,此行就非去不可……否则,就真成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了。” 而今,他能有今日,可以说尽是升龙鼎之功,面对提示,何敢在犹疑,畏惧? “只是,也需防备不测之事,纵然一去不还,也要给阿姐备下一道后手。”苏照念及此处,缓缓睁开眼眸,喃喃道:“湘歌留下,起码可护阿姐一生平安。” 三世重生而来,再至此界,他在此方仙侠世界的情感锚点,就只有着苏子妗一人。 或许,现在还有…… 不知不觉,思虑渐深,时间缓缓流逝,浴桶中的水也渐渐凉了起来。 “君侯,可要再添热水?”屏风之外,躬身等候的宦官,估算着时间已差不离,连忙问道。 这都是宫人代代传下的告诫,贵人用水,若是凉了、热了,一旦问罪下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不知着新任君侯什么脾性,但也没有人敢拿小命开玩笑。 苏照道:“不必了,孤已洗好了。” 说着,从浴桶中出来,取着毛巾,擦干身子,换身衣衫,行至一旁,这时就有容色姣好的宫女,上前束腰带、梳发,配坠饰,没有多大一会儿,换了一身素袍王侯冕服,丰神如玉的少年君侯,面色庄肃,不疾不徐地出了甘露殿。 “等急了吧。” 苏照抬眸,看着在廊檐之下,抱肩而立的少女,轻笑说道。 “没。”卫湘歌转头,打量着苏照,眸光微动,现出一抹痴迷之色,似也为其气度神为之夺,轻声道:“这是,一会儿还要见客?”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温煦,笑道:“上午还要在中元殿见一见前廷的官员,下午还要出城,赴城关看看,湘歌,还有什么要问的?” 正如,他方才所言,对于卫湘歌,并无不可言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被某人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的温柔所打动,卫湘歌凝了凝眉,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盘问”之举,有些“过分”,讷讷道:“我不是那个……” “我懂,走吧。”苏照笑了笑,上前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出了甘露殿范围,向着一座廊桥行去。 卫湘歌忽而反应过来,问道:“哎,你还没说昨天晚上去哪了呢。” 好啊,差点就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 “昨天去见了华妃音。”苏照神色顿了下,感受到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细腻温润,明显攥紧着几分,徐徐道:“她提到一处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我手中正好有着其中一件锁钥,我觉得其内有机缘,想去探探。” 说着,将一枚六芒星石符拿出,道:“就是此物,华妃音前后索要两次了,上一次也是。” 卫湘歌听着,目光也不由被吸引,道:“此物……” 苏照递了过去,神色认真几分,问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久在仙宗,看看认不认得。” 卫湘歌放在手中端详着,玉容之上现出思索,道:“似有星蕴之力残留,许是一件信物,我好像从宗门的篆香阁中,见过此物的介绍,哎呀,想不起来了。” 少女脸颊之上现出一抹懊恼,显然很想帮助苏照,但原就不怎么爱耐着性子读书,纵然听过一鳞半爪,这时也记不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苏照宽慰道。 卫湘歌道:“那等我回宗门后,帮你查查古籍好了。”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拒绝,这时二人步入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亭子依水而筑,帏幔四及,周方植有花卉,玉簪花绽放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其香淡雅,浮动而来。 侍奉的宫女,缓步上前,奉上香茗、茶点。 第八十二章 臣愧不敢领 隔着一方几案,二人相对而坐,茶水热气袅袅,一股宜人清香,弥漫开来。 苏照端着一盏茶,呷了一口,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吃着茶点,眸光流转着一抹温润笑意,直达眼底,说道:“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难得一见,在温邑城中出现,也令我颇为意外。” 卫湘歌却不喜反忧,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照,仙园秘境之内多半危险重重,还是不去为妙,仙道机缘什么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啊。” 苏照笑了笑,淡淡道:“也不一定,许是波澜无惊呢,人生天地之间,正如远行之客,何处不是危险?若有不得不往的理由,纵是步步荆棘,也当要闯上一闯的,湘歌若和我易地而处,怕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湘歌听着苏照这番话,晶莹玉容微顿,隐隐感受到风轻云淡语气下的那股磐石难移的意志,默然片刻,忽而抬起螓首,清声道:“我代你去,如有所获,就帮你带回来。” 苏照眸光微滞,手中端着的茶盏微顿,盏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愧疚,那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默然半晌,将这丝丝悸动平息,道:“你留在苏国宫苑,等我回来罢……帮我保护好阿姐。” “不行。”卫湘歌几乎脱口而出,而后,声音渐渐转柔几分,道:“那就一起去,也能多一分胜算不是,子妗姐姐那边……不妨事的。” 苏照盯着那双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但迎上一双毫无示弱之色的熠熠明眸。 卫湘歌英秀的眉眼之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认真和坚持,道:“你说过的,不得不往。” 苏照怔了片刻,幽静、沉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言语难述的悸动,许久,眸中笑意愈发繁盛,打趣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你倒是学的不慢嘛。” 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好么,都会反撩于他了。 “你答应了。”卫湘歌清越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喜。 苏照点了点头,调笑道:“有湘歌护卫,孤无虑也。” “你这人……”卫湘歌娇嗔道。 苏照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其实也觉得此行,多半应是有惊无险,这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毫无凭依的自信。 一来是出于对仙鼎的信任,二来是出于对华妃音的考虑,此女原就不像是短命之相,而卫湘歌就更必说,将来要在大争之中大放异彩的人物,这样人物冥冥之中都有一丝天命在身,若得其随行相护,也能多上几分胜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大意轻忽,之前所为,正是料事以宽,未雨绸缪。 二人说说笑笑,少男少女的相处腻歪,倒也不觉时间流逝,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至半晌午,笑道:“好了,我还要见见前廷的官员,下午时,带你一起过去,等到见了那华妃音,可不许呷飞醋。” 说着,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 卫湘歌应了一声,嗔道:“我哪有呷飞醋,明明就是你不老实……” 苏照笑了笑,倒也不辩。 …… …… 中元殿,偏殿一间装饰典雅的轩室外,宦者令尤江冲着踱步而来的少年,微微躬身行礼,低声道:“君上,孟公已于内恭侯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默然,迈步入了轩室,但尖细的声音,“君上到!”,仍是先一步落在正在低头品茶的孟季常耳畔,令其面色微变,连忙自椅子上起身,朝着缓步而来的少年,一揖到地,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侯。” “孟卿,不必多礼。”苏照连忙伸手扶着,面上笑意也是和煦,道:“孟卿,你我君臣,私下倒可随意一些。” 许是苏照神态不见往日凌厉,孟季常心下微松,不过苍老面容上,疑惑之色不减,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未知君侯召见老臣有何要事?” 苏照笑了笑,道:“孟卿稍安勿躁,先坐。” 说着,行至一旁的一方小几上跪坐下来,伸手相请。 孟季常应诺一声,落座下来。 这时,有着淡青色罗裙的宫女,进来换上茶点,而后徐徐而退。 “这几日,各郡上计一事,可还繁重?”在孟季常忐忑不安中,苏照面带关切地问道。 孟季常拿捏不住苏照的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诉诉苦,道:“君上,七郡民政之务千头万绪,虽有司徒府佐吏上下奔走,但臣也是常常录帐、计核至深夜。”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孟卿常年掌财税度支,确是宵衣旰食,呕心沥血,若孤没记错,孟卿今年已五十有九了吧?” “君上识忆过人,老臣却是差上一载,即满六十。”孟季常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苏照感慨道:“掌国家财税度支逾十载,十年以来,孟卿兢兢业业,理事细致,于诸般琐事,向无错漏,先君在时,常轻抚孤背,谆谆而言,孟卿为温厚长者,贤明谨良,是有大功于我有苏一氏的,先君殷切之言,言犹在耳,孤一日不敢或忘。” 孟季常闻言,沟壑纵横的脸上,顿时现出感激涕零之色,顿首拜道:“君上之赞誉,臣,愧不敢领。” 但没有人知道,其人心头已是惶恐不安到了极致,他还记得上一个被眼前少年君侯这般深情述言的,是那袁逆! 苏照面色微怔,给孟季常斟满了一杯茶,朗声道:“古人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孟卿老成谋国,孤于国务还有许多倚重之处,只是孟卿担稽核财税,提举常平之任,案牍冗务之繁重,可想而知,近日即闻司徒府衙通宵达旦,灯火不熄,孟卿如此夙夜在公,孤闻之,都为之悯怀忧切,而今孟卿年事已高,不若……” 然而还未等苏照说换个清贵之职,孟季常心头一凛,却是会错了意,面上现出一抹感激涕零,拜道:“老臣此躯身强力壮,还能为君侯效力几年,君上矜恤之心,老臣铭感五内,焉能不竭尽才智,以报君恩?” 第八十三章 欲治其国必治其吏 苏照闻言,倒也不觉奇怪,六官之一的司徒,佐理阴阳,位高爵尊,孟季常如何舍得致仕,归家含饴弄孙? 不说其他,人走茶凉,前日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此景就不得复见。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孟卿误会了,只是体恤孟卿身体,想要给孟卿换个清贵一些的职事罢了。而今御史台初建,如秦之大国,御史台担司察百官之任,其位不在六官之下,也不算辱没了孟卿。” 孟季常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闪过挣扎。 “孟卿向为温厚长者,应已察知,孤虽少践国祚,但常怀振奋之念,尝闻先贤言:吏者,民之本纲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孤深然之,以为欲治其国,必治其吏,御史台只有请孟卿这样的谨厚长者执掌,才能助孤重振纲纪,励精图治。”苏照说话间,举起方才斟满的一盏茶,双手奉上。 孟季常见此,心头愈发苦涩,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饮下这杯茶,来日,就有大祸临头。 “老臣遵命。”孟季常接过茶盏,恭谨饮下。 苏照见之,笑了笑,道:“已至午时,孟卿不若在此用膳。” 孟季常道:“多谢君上。” 苏照就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餐饭之时,又对孟季常温言抚慰了半晌,最后赐以绢帛百匹,明珠一槲,算是对其人知情识趣的嘉许。 …… …… 及至午后,夏日炎炎,苏照就换了一身轻薄的常服,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汇合了卫湘歌,离了宫苑。 “湘歌,稍后见了那华妃音……”苏照挽着少女的纤纤素手,又是叮咛了一句。 “你都说几次了,我都能背下来了,到时候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就是。”卫湘歌嗔怪了一句,其实,她也不是醋坛子的好吧,只是不喜华妃音明明是出家人,却偏偏…… 二人缓行着,来到一座茶楼,茶楼高有二层,其名听雨阁,这是之前和华妃音约好的地点,此女的确喜欢听人讲古,常于午食之后,于此休憩、听书。 人之一生,所遇所行仅止一人之见,若能借书中故事,体味彼人经历,无论对于心智,还是品格,都大有裨益。 这边厢,因是大庭广众,苏照倒是稍显“费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引起卫湘歌的一声轻哼。 行至二楼,挑帘而入,华妃音换回了往昔的宽大尼姑僧袍,一头如瀑青丝被其绾起,此刻容色妍丽的艳尼,一手支起下巴,春山黛眉之下,秋水盈盈的眸子,现出出神之色。 下方说书之人,讲的是前朝的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位少年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来,那剑仙荆开,步入南荒,去寻那飞僵踪迹,只见得瘴气遍野,绿雾丛生,阵阵笑声从烟瘴中传来……” “你来了?”华妃音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起螓首,酥媚、娇软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然而,方回头,见得联袂而入的二人,莹莹目光在卫湘歌身上停留些许,颦眉道:“苏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还有外人参与。”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敏锐察觉到华妃音的称呼转换,心头颇觉好笑,不过还是解释道:“妃音,湘歌她出身仙道大宗,一起进入那仙园秘境,你我也能多一份成算不是。”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 她倒是对卫湘歌没什么恶感,虽不知其人缘何针对于她,但她也不会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 一旁的卫湘歌,许是方才苏照的耳提面命之言,起到了一些作用,就是盈盈落座在一旁,一副温宁、安静的乖觉模样,只是时而拿一双明眸偷瞧华妃音。 这时,下方茶楼的说书人,“刷”的一声,一展折扇,高声道:“就见那剑仙荆开,一剑祭出,白虹乍现,斩破无边烟瘴,直奔飞僵头颅而去,霎时间,惨叫之声在周围响起……” 苏照笑道:“这说书人,倒是有趣,将这剑仙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竟宛如亲见一般。” 卫湘歌却是凝了凝英气黛眉,轻声道:“这荆开,我倒是听过其人的名头,应是镇天剑宗一位剑阁长老,听说,此人现在已经有着飞仙道行,这故事是早年的仙人故事流传,没想到竟然传到了苏国。” 苏照笑了笑,思忖道,若是我有朝一日得遂所愿,千百年后,也不知这方世界,又该如何流传着我的故事。 当然这就想得远了,苏照将这种念头驱散。 也不知是不是见苏照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其心头疑惑,华妃音接话解释道:“镇天剑宗,坐落在齐国沂清山,一宗之人,修长生剑种,和鲁国之通明剑宗,共为玄门仙宗剑道魁首,在盂兰法会上,我倒也见过二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剑气凛然,法武共参,若论修为,确是天下少有的年轻俊彦。” “比之苏照如何?”卫湘歌一双明眸熠熠而闪,定定看向华妃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苏照闻言,目光微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卫湘歌,不过,心头也有些好奇华妃音如何作答,但自是面色如常,不显分毫。 华妃音柔媚一笑,目光似轻似重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苏照,竟是笑而不语。 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方才那种问题,险恶就险恶在,无论华妃音怎么回答,都意味着比较,一旦比较,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放在了同等位置。 但一个出家人如果违心说什么萤火之于皓月,又会让人看轻,索性华妃音就是笑而不语。 苏照眸光微动,面色微怔,竟隐隐有一股高手过招,刀光剑影之感,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于是汇了银钱,唤上隔壁的四个中年尼姑,就是出了听雨阁。 出了温邑城,不多久就已行至城关五里之外。 茂密山林之间,雾气朦胧不散,偶尔有一只兔子闯入,忽然转了几个圈,又是出现在一旁荒草萋萋的土丘上,兔子眼中现出阵阵迷惑。 朦胧雾气之中,依稀有着一座竣工未久,周方以刺藤青墙垒砌的果园,园中搭起一个个芦篷,削竹为椽,覆草为顶,虽有几分简陋、粗犷,倒也不显低矮。 此刻,十几个头上包着头巾,手持戒刀的和尚,于四方警戒。 此刻,在一口古井之前,广宁寺的头陀孟奎,一身宽大僧袍,坐在井沿之上,一手握住戒刀,此刻面色阴沉,望着下方幽井水,怔怔出神。 想起前日华妃音和他言说的事情,心头仍有阵阵郁闷之感。 自己身罹三昧真火之痛,还没有找那人算账,却不想还要让其进入仙园秘境,分上一份机缘,实在是憋屈之极。 只是,机缘当面,岂能坐望宝山,空手而回,到时进了仙园秘境,再看各自的手段罢。 第八十四章 古井 “师兄,他们来了。” 这时,一个望风的头陀,从青墙上跳下,跑至近前说道:“华师妹带着他们已经进了阵法范围。” 孟奎三角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道:“一会看洒家的眼色行事。” 若是稍后见其修为不济,孟奎心头冷笑一声,杀机如瀑。 “是,师兄。”那面带刀疤的头陀,应着,退至一旁。 就在这时,华妃音领着四个尼姑,以及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绕过四幢宝幡布下的阵法,步入果园之内。 苏照神识绵延四察,面色微顿,神识传音,轻声说道:“湘歌,若你偶然经过这山林,可能发现这其中内有名堂?” 卫湘歌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依仗佛宝布下,以五色之迷,掩人耳目,也就只能瞒过凡人,省得其误入此间,额,或许通法修士也不能察,可如你我这样的元罡修士,若是细细搜检,定能发现一些端倪。” 苏照闻言,感慨道:“苏国罕见仙道中人踪迹,这样的阵法也是勉强够用了。” 这边厢,华妃音带着一行众人,来到近前。 “华师妹,你来了。”孟奎向华妃音打了声招呼,然后,提起戒刀,将一双凶戾目光就投向苏照身上,冷声道:“原来那天晚上伤了洒家的,就是阁下。” 因为之前,苏照担心节外生枝,就让华妃音替自己在孟奎这帮人面前暂时保密着自己的身份,故而孟奎倒也没有将苏照和苏国的少年君侯联系在一起,毕竟,一国之君不能修法,在天元九州,属于常识。 苏照目光冷意幽然,讥诮道:“阁下行鸡鸣狗盗之事前,难道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我是不信的。” 孟奎面色铁青,眉头挑了挑,冷哼一声,手中戒刀刀锋寒芒闪烁,佛力涌动,周身僧袍鼓动,肌肉鼓起,隐有出手之意。 这番一动作,周围手持戒刀的和尚,都是呈扇形围拢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卫湘歌冷哼一声,手腕一扬,腰间的法器炎火鞭抽出,噼里啪啦地响起爆鸣之声,法力灌入,簇簇火焰如火蛇一般在火鞭之上缠绕着,罡气纵横,灼气滚滚。 元罡之境,听着似是武道之境,其实不然,所谓一元之始,仙人之法力,一至元罡之境,就会带着仙道功法的特性,而且只有以元罡融合清煞之气,调理龙虎,阴阳相佐,才可登金丹大道。 仙武二道,归根溯源,都是精气神三道的修行,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地方也是有着共通之处。 就如卫湘歌,此刻一鞭在手,以元罡之境催动力,炎火齐发,绚烂夺目。 此女原本就是一身赤红衣裙,身形高挑、秀立,此刻清丽玉容罩着薄薄寒霜,英气黛眉微挑,睥睨四顾,其英姿飒爽之态,令人心折,但远处的两位涅盘(元罡)初期,六位修出佛力(通法)之境的僧人,因是直面杀机锁定,却是面现惊疑之色,竟是不敢而视。 “两位非不智之人,仙道机缘当面,不是内斗之时。”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纤声道。 孟奎吊梢眉下的三角眼放出道道凶光,冷冷瞥了一眼卫湘歌,最终还是将不善目光,落在仍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的苏照脸上,瞳孔微缩,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比一旁的红裙少女还要难惹。 于是,朝四方围拢上前的头陀,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华师妹言之有理,仙道机缘在侧,正是戮力同心之时,岂可内讧,方才不过是称量这位小兄弟的成色,果是深不可测。” 苏照面色淡漠,对孟奎之言,全然不以为异。 这就是仙道独夫的凶狠、狡诈,他前世原就是仙道中人,见惯了这等鹰视狼顾的凶戾之辈。 而这孟奎入了仙园秘境,多半还要搞事。 “这是一条凶恶的豺狼,若是进入秘境,得伺机除掉他。”苏照眸光流转,面色沉静一如既往,只是心头杀机早已沸然。 不管如何,这种贪嗔痴俱全的恶僧,留着就是个祸害。 此刻,孟奎同样是杀心炙烈,三昧真火之痛,几乎是深入骨髓,杀生一脉,自诩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尤其是孟奎走得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路子,前日差点儿殒命,心头积着一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孟奎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照,心头冷笑涟涟,“若不将你手刃,洒家余生念头都不通达,还修什么杀生一道?等到取得我佛门上古大能金驼僧传承,修为突飞猛进,就把你这小儿头颅扭下来,制以溺器,方消洒家心头之恨。” 华妃音这时却不知二人的心思,轻笑说道:“孟师兄,不若……我们先下去看看。” “华师妹且慢,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若于仙园有所获,该如何瓜分。”孟奎却是微笑打断。 苏照冷声道:“还能如何分,各凭机缘、手段而已。” 他觉得这孟奎真是粗鄙,还瓜分收获,怎么不说分赃? 果然,对于广宁寺杀僧一脉僧人的文化水平,不能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 孟奎愣怔了下,冷笑道:“若是仙园之中,你我同时获取一件宝物,又当如何,若不提前说好,到时,唯恐争斗起来。” 苏照眸光闪烁,道:“那进入之后,就分头行动,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本就广袤无垠,犹如一方小洞天,纵有交集,或有利益冲突,再……各施手段罢。” 华妃音凝了凝眉,道:“一起行动罢。” “一起行动,如何分配收获?你多我少,必生龃龉……难不成妃音要居中分配?”苏照目光温煦,正色道:“当然,我是信过妃音的,只是到时,无论妃音再如何公允,总会有人贪心不足,妃音那时多半是要落一番埋怨的。” 这话一出,孟奎面色涨红,道:“你这小白脸休要挑唆,洒家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苏照默然片刻,顿声道:“不意鸡鸣狗盗之辈,竟也知恩义二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孟奎脸上横肉乱跳,三角眼放出凶戾光芒,死死盯着苏照。 华妃音见此,颇觉心累,轻声道:“先进仙园秘境,见机行事,若得我等众人协力,我们这般分开,恐怕难以成事。”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华妃音所言在理,“只是今日还未准备充分,先远远看看情况吧。” 若入秘境,他肯定要准备周详,不说其他,各种符箓、丹药,都要准备停当,以备不时之需。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当先向那口深井行去。 苏照方才就已注意到这口深井,此刻行至近前,站在井沿,望下眺望,暗道,不想这上古真仙仙园秘境,入口竟如此隐秘。 仙园秘境入口,竟是一口深井? 第八十五章 祭坛 而就在一行众人,准备下入井底一探究竟之时,离此地六七里之外的山丘之上,凤凰五部鸿鹄部掌旗使雪羡,领着楚蔓一行,同样也在搜寻着秘境节点,而且随着罗盘指针的不停晃动,已经逐渐接近苏照等人所在位置。 望着稳定的罗盘指针,雪羡绝美、冷傲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难掩的喜色,喃喃道:“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了,就在这附近。” 月前,她受凤凰五部总部鸾镜台的指示,寻找一处节点位置,至于用来做什么,则是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是公主殿下亲自交待下来的要事。 若是找到上禀,有功之人将受朱雀之灵洗礼,此生金丹大道有望。 经十余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眼下终于看到一丝曙光,饶是此女素来冷傲,也不由面现喜色。 一旁的楚蔓,看着面带欣喜之色的雪羡,皱了皱眉,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却说,苏照这边和卫湘歌,以法力护住周身,随着华妃音下了井底,孟奎正待紧随其后,一旁的头陀面现凶狠之色,神识传音道:“师兄,不如……” “竟出馊主意,不说华师妹还在下面,就说那人手中拿着秘境锁钥,陷在里面,你我怎么进去?”孟奎冷哼一声,道:“你不知玄门元罡修士的厉害,纵然堵住出口,彼辈依然能从别处杀出。” 那头陀得了训斥,悻悻而退。 孟奎道:“洒家也下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好,仔细一些可疑人等接近这里。” “是,孟师兄。”一众头陀应着,目送孟奎下了深井。 此刻,井下,苏照随着华妃音入水,因是以法力在体外形成薄薄一层保护罩,且又采仙道吐纳之法代替呼吸,故而也不显憋闷。 只是水下幽暗,虽得神识搜索伴行,可仍有些不习惯。 似是听得几人的心声,前方的华妃音,反掌之间,纤纤玉手中现出一颗夜明珠,明珠宝光大炽,刹那之间,照亮前路。 经过一条绵长、逼仄的水下甬道,一股令人幽闭、恐惧的压抑之感,渐渐爬上众人心头。 如此这般,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苏照,我有些……” 一旁的卫湘歌晶莹玉容上渐渐现出异样之色,神识传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栗。 “没事儿。”苏照温声说着,悄悄递过去一只手,牵挽起少女的手,笑道:“方才在思索事情,所以没和你说话。” 凡是这等幽闭的环境,若是有人说话予以缓解,其实倒也不会怎么样。 “再行一里左右,就可出这条水道。”恰在这时,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传来。 苏照此刻神识向前绵延,暗暗点头,问道:“妃音,这甬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你们先前以人工开凿而出的?” “天然形成,直通地下洞窟。”华妃音轻声解释道,“现在其实已经深入地下里许之深,出一方水潭之后,那处洞窟就可见了。” 这边厢,对话之间,忽见前方一道明亮光柱,寸寸入水。 “我们上去吧。”华妃音说着,周身金色佛光闪烁,跃水而出。 苏照应了一声,也是带着卫湘歌,跳出一方幽寒的水潭。 落在一方乱石嶙峋的地面上,冷眸四顾,只见峭壁如刀,斧砍刀削一般。 众人撤去法力,同样打量四周。 苏照道:“如我没有猜错,我们应是在云台上某座山峰之下,只是这头顶亮光,造化还真是玄奇。” 却是刚刚以神识向上探索,赫然发现阳光经过数次反射,这才投落在洞窟中。 稍稍感慨着,忽闻耳畔水“哗啦啦”声响,潭中猛然跃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头陀孟奎。 其人落在地上,周身佛光散去,看向华妃音,“师妹,没有准备好,先不忙进入秘境。”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醒得厉害,今天只是带他们过来,初步看看情况。” 说话之间,三人沿着一条湍流奔涌的地下河,曲折龙蛇地行了约莫有一刻钟,七拐八弯,终于伫立在湍急的地下河流之前。 “踏水过去罢。”华妃音轻声说着,当先而走。 孟奎手持戒刀,紧随其后。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也不迟疑,同样施展法力,赶上前方两道身影。 又行了约莫半刻钟,见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 苏照目光微凝,总觉得眼前下地窟一幕,近乎倒斗,不由思忖道,“若按着护宝小分队的最终归宿,那就应该将宝贝上交国家,至于在场中人,谁代表国家,额,毋庸置疑。” 当然这等念头,也不过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众人御风而行,跨过悬崖,落在一处断垣残壁的石台上方,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周方数十根石柱,依着某种玄妙莫测的阵势,矗立于石台之上,柱身斑驳陆离,坑坑洼洼,剥落之态,清晰可见。 “这好像是一座祭坛?” 卫湘歌脸上现出一抹诧异。 华妃音面色复杂,纤声道:“上古天香神女,以六欲之法问七情之道,上古时,应有一场类似祭祀祷祝的典礼,在此举行。” “咦,这石柱之上,有着石画。”卫湘歌惊咦一声,苗秀身形几个起落,近至一根立起石柱前,伫立,凝神观看,然而不过须臾,就是霞飞双颊,热至滚烫,呸了一声,娇叱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只见石柱上分明雕刻着男女样式的各式小人,不着寸缕,肢体交缠,雕刻之人手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卫湘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个,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顿时又羞又恼,向苏照身畔跑去,清声道:“这祭坛祭得是邪神吧?也太下流了。” 苏照神识扫过,面色倒是如常,眉头挑了挑,沉声道:“妃音,这天香神女,有些不像是什么好路数,这祭坛当年恐怕举行也不是什么正典吧。” 孟奎冷声道:“淫者见淫,洒家却只道平常,也只有尔等凡夫俗子,才会心猿意马,春心荡漾,我广宁寺中,欢喜一脉修明王之法……” “秃驴,你指桑骂槐,说谁呢?”卫湘歌英眉倒竖,未等孟奎说话,寒声打断,道:“你这恶僧贪嗔痴俱全,不修德行,又丑又恶,若是去见了佛祖,多半是要被一巴掌拍死的。” 苏照面色微顿,清咳了一声,道:“湘歌,别太鲁直了……实话是很伤人的。” 如此一唱一和,几是男女混合双打。 孟奎面色发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戒刀擎起,霜冷寒芒照耀在凶狠的脸上,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拦腰斩去,怒喝道:“你们找死!” “怕你不成?” 卫湘歌掌中一扬,就听得“嗖”的一声,一根火光流溢的长枪现出,向戒刀挑去,金铁交击之声大作。 孟奎感受到戒刀传来的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凶戾目光渐渐凝重几分。 彼时,滔滔灼浪扑面而来,近乎熟悉到灵髓的痛苦记忆,令孟奎吊梢眉乱跳,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住手。”华妃音玉容微变,清叱一声,阻止着二人的争斗。 第八十六章 损失惨重 “簌簌……” 三昧真火含而未吐,火蛇簇簇炸起,少女玉容微霜,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孟奎。 苏照道:“湘歌,把兵刃收起来吧。” 卫湘歌冷哼一声,催动掌中法力,将铭有“如意”符箓的赤林枪收进储物镯。 这方仙侠世界的仙道炼器之法,传承自远古,以符箓为载体,各种符箓有储物、锐兵、霜寒、轻翼、大小如意等诸般效果。 集此界符箓之精要大成的玄门仙宗,无疑是元符宗。 此宗之画符师,感天地山川日月之神意,以符描摹天地,几有鬼神莫测之能。 见二人不再争执,华妃音走到祭台正中,指着一方石制的日晷,解释道:“据古籍载,这日晷,每至月圆子时之刻,阴气大盛时,就会现出一方凹槽,正是仙园秘境之枢纽运转之时,若以石钥嵌入,仙园就可开放一条界空栈道,直通仙园。” “你先前进去过?”卫湘歌问道。 华妃音怔了下,缓缓道:“先前,我以神识附于纸鹤之上,进入其内,稍稍查探了一些情况,只是一路所经,都是光影穿梭,没多久,纸鹤就失去了联系。” 苏照眸光微动,一边推算着时间,一边开口问道:“下次月圆是什么时候?” 其实,随着渐渐接近此地,灵台神海之中,仙鼎的颤鸣,却是愈发强烈,好像在催促着他迅速进入一般。 华妃音道:“就在三日后。” “那还能再好好准备一番。”苏照凝声说着,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进入之前,肯定是要多刻画一些符箓以及剑符,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又叙话一阵儿,苏照暗暗将此地路途记下,对着华妃音说道:“今日,就差不多到这里,我和湘歌,就先回去了。” 之前,就是先一步让苏照查探着情形,而今已经查看完毕,将一些细节商议妥当,自是回去筹备后手。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一起出去。” 孟奎瓮声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等在此地汇合,不要错过时间,耽误正事。” 众人也不再多作废话,沿着原路返回,相比来时的耗时颇久,回程之路就快上许多,没有多久就是重新回到那座果园之中。 此刻,天色已近向晚时分,苏照正要带着一行人离去,突然就听得外间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伴随着男女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儿?” 孟奎面色一变,徇着声音,身形一闪,就已翻过青墙,落在墙外,发现山林之中,手持戒刀的僧人,正和一群来历不明的女子,斗在一起。 为首那女子一身洁白色雪纺裙,手持三尺宝剑,宝剑因为法力灌入,寒气四溢,锋芒难当,女子身法矫若游龙,掌中剑势精妙,往来纵横。 两名涅盘(元罡)初期的僧人,在剑势之下,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此女,竟是凭借一柄神兵,将两名元罡初期的僧人打得没有反手之力。 苏照这时也和卫湘歌站在远处观战,看着那群女子的衣着,隐隐有着熟悉之感,眸光不由微凝,思忖道,“东篱居的那帮人?” 这边,孟奎已是冷哼一声,抄起掌中戒刀,向那女子杀去。 那女子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玉容微变,轻哼一声,掌中神兵横扫,就听得噗呲一声,伴随着闷哼,两名元罡的僧人,僧袍被剑锋扫中,佛光破碎,胸口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雪羡冷冷地看着已经杀来的孟奎,低声道:“不要恋战,速走!” 这时,孟奎挥舞着戒刀,已经杀至近前,势大力沉的刀锋劈砍而下,风声呼啸作响,朝雪羡凌空劈下,这佛门杀生僧,却是无一丝一毫怜香惜玉之心。 那雪羡冷哼一声,掌中宝剑斜撩而上,就听得咔嚓一声,戒刀断作两截,刀口光滑如镜,嗖嗖着飞向远处,此女借力远遁在外,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还愣在那里作甚,拦住她们!”孟奎厉声说道:“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 闻言,华妃音和苏照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身形一闪,就已向雪羡等人杀去。 而卫湘歌同样出手,向楚蔓以及六个少女杀去。 孟奎取出禅杖,叮当声中,向着四个断后的妙龄女子扫去。 那四个女子不过后天巅峰之境,剑术合击之法纵然精妙一时,但面对堪比元罡巅峰之境的孟奎,一力降十会之下,仍是不及三合,就被砸在天灵盖,顿时红白四溅,惨死当场。 打杀了四女,孟奎眉间煞气愈发浓郁,心头憋屈似乎纾解了一些。 华妃音则是取出一道金色绳索,将两个少女捆绑一起。 这边厢,卫湘歌同样以赤林枪刺死了一女,至于另外一个容色艳丽的红裙女子,则是早已逃向山林深处。 卫湘歌冷哼一声,倒也不慌,身形微动,就是向山林追去。 忽在这时,耳畔突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厚传音,“湘歌,跑了的那个,身份好像不低,尽量留活口。” 卫湘歌应了一声,手提赤林枪,御风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向楚蔓追踪而去。 这边厢,苏照也渐渐追上前方的雪羡。 雪羡冷傲玉容之上,阴沉似水,心头对于方才的倒霉,有些懊悔。 罗盘指针所定之处,却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打草惊蛇之下,导致被牵绊此地。 方才一役,白鹤旗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覆灭,可谓损失惨重。 但,只要她逃出此地,将此处节点方位告知于鸾镜台,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得到好处,至于死的那些,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以灵药秘法培养,这样的马前卒,比比皆是。 “刺!” 剑符化作一道剑光,向雪羡后心激射而来,雪羡身形一闪,向一旁遁去。 却见着一个目光冷峻的少年,冷意幽然地看着自己,淡淡吐出四个字,“你走不掉。” 雪羡冷哼一声,根本不理,掌中青霜剑祭起,剑芒炽耀,繁盛绝伦,道道冰寒剑气向苏照周身所在之地笼罩。 苏照眸光在其掌中神兵仅仅停留了一瞬,知道不宜以掌中凡铁,直撄其锋,身形一闪,躲过其剑势锁定。 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其小腹刺去,法力贯入剑锋,锋锐更添三分。 “次啦……” 雪羡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形后退,看着被划开的衣裙,冷声道:“剑法倒有一二可观之处,可也仅止于此了。” 说着,掌中宝剑剑势愈发凌厉,绵绵如水一般,向苏照面门、喉咙、心口等要害之处刺去。 但苏照却面色如常,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 说来,此方仙侠世界,金丹以下的战斗,更多还是近身、符箓辅助战斗,飞剑之术倒不是不可,只是需要神识时常祭炼、温养,而且对心神消耗颇多,于是就不太稳定、持久。 能在元罡境界以飞剑之术稳定输出的,此界唯有二宗,就是通明剑宗和镇天剑宗,一个修通明剑心,一个修无情剑种。 雪羡,当然不是这二宗弟子。 第八十七章 赤凤琉璃灯 而因为苏照迟滞了雪羡其人的逃遁之势,孟奎这边厢,面带煞气,冷喝着,手持一条禅杖,踏空而来,也是及时赶至。 掌中禅杖被一团金色佛光包裹着,苏照神识扫过,赫然发现其人禅杖之身,铭刻着曲曲引引的佛咒,此刻流光熠熠,放出佛光。 禅杖破空穿梭,环铛撞击,发出金石之声,声震四野。 铛…… 就是向雪羡后脑砸去,其势迅如雷霆,禅杖原本就以精铁打造,重达有五六百斤,如是落在实处,纵雪羡有法力时时护持,也要落得脑浆迸裂、惨死当场的结果。 听得脑后恶风不善,雪羡容色大变,法力运于足尖,轻盈起跃,却是向一旁夺路遁逃。 然在这时,苏照神情冷漠,身形陡转,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如水,斩出一道剑光,却是恰恰拦住了其人横移之势。 这位白鹤旗的掌旗使,倒也是个狠辣人物,银牙一咬,祭起掌中神兵,向苏照剑光格挡而去,身形遁逃之势,却是不减分毫。 然而这一迟滞,还是为孟奎创造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只听得“嘭”的一声,法器禅杖狠狠砸在雪羡削肩之上,阵阵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半边肩头就是塌陷下来。 雪羡痛得闷哼一声,而与此同时,次啦一声,剑光陡转,划过手臂,一只手掌连同着神兵青霜剑,都是飞出,刺穿十丈开外的参天大树之上,剑没入柄,尤自摇晃不止。 雪羡这边,手臂已经是鲜血淋漓,血如涌泉,不过顷刻,就将雪纺莲花裙染得嫣红,其人身形摇晃着,以法力止住了伤口。 苏照这时,探手一招,法力化作一道细索,将刺入树干中的神兵,招进手中,端详片刻,暗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道家神兵。 道家神兵,又称道兵,往往择金精等珍贵灵材而炼,虽不像法宝那样神通特异,但也是世俗难求的宝物。 此刻,雪羡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已经封锁去路的苏照和孟奎二人。 方才全盛之时,她尚且不能安然离去,更遑论此时? 只是此女素来心性冷酷,纵是此时,都没有放弃求生希望,施展身法,却是想要遁逃。 然而,都是被孟奎和苏照联手一一破解。 孟奎手持掌中禅杖,舞动得风雨不透,随着时间流逝,雪羡身上伤势渐渐增多。 苏照从头到尾,都是面色冷漠,不时出剑夹攻,不疾不徐,面上浑然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色,反而心头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只是配合着孟奎,封锁着雪羡的遁逃之势。 雪羡此刻面纱也已掉落,现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蛋儿,只是面色惨白,目中满是忿恨之色,薄唇微微抿起,一咬银牙,反手扣住一物,却正是赤凤琉璃灯,双眸之中现出狠绝之色,驱动秘法,以寿元精气点燃赤凤琉璃灯中的朱雀之焱,“一起死吧!” 分明是知道自己绝无幸免,已经生出和眼前一僧一少,同归于尽的心思,这是当初在凤凰五部之时,对于掌旗使之上的密谍,传授的“玉碎”之法。 随着一声清叱,雪羡掌中琉璃灯,噗呲一声,簇簇火焰绽放,顷刻而盛,眨眼间就已现出滔滔火海, “不好!” 孟奎此刻见到火海,几乎形成心里阴影,头皮发麻,惊啸一声,掌中现出两面金钹,鼓荡起如水佛光,向焱火抵挡而去,试图迟滞其势,同时向远处急退。 苏照早已察觉出一些不寻常,却是先一步向远处遁去。 此刻火焰爆发之下,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凤凰的清唳,朵朵朱雀之焱,绵延成浪,向孟奎和苏照二人焚烧而去。 孟奎惨叫一声,半边僧袍就被点着,身形狼狈地逃奔远处。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现出华妃音的身形,手托玉净瓶,杨柳枝洒起道道白色灵光,向那朱雀之焱洒去,这番动作连续三次,那朱雀之焱才渐渐熄灭。 苏照再看向那雪羡,却发现此女青丝尽作白发,原本绝美的脸蛋儿上,皱纹沟壑丛生,枯皱如老妪般,显然已是生机断绝。 华妃音玉容凝重之色未散,解释道:“这朱雀之焱,是灵火,比三昧真火还要难缠,若非师父临行前,以弱水与我,恐怕也灭不得此火,至于这人,以自身寿元精气催动,精气耗尽,自是殒命。” 说着,也不再理那女子,而是转身去救助孟奎。 “吧嗒……” 似是印证着华妃音的话语,雪羡掌中赤凤琉璃灯落在地上,而后其人也是一头栽倒在地。 苏照眸光微动,探手一招,就将那赤凤琉璃灯捉在手中,端详片刻,发现此灯入手温润细腻,通体琉璃澄莹,灯身之上铭刻着凤纹。 “朱雀之焱,竟比三昧真火还要盛上几分,好在只是一簇,而且此女道行也低微。” 苏照将赤凤琉璃灯收好,又以神识搜索着雪羡的随身之物,发现其人手指上一个扳指,心头微动,道:“这姬令月还真是底蕴深厚,这等储物法器,金丹以下都备上一件。” 前世,他历经艰险,才混得一件储物法器,还是那种最次的下品法器。 储物法器,也是法器的一种,材料主要取自天元之北的空溟石,佐以其他材料炼制,随着品级高低,空间有大有小,从金丹之境以下所用的法器(上、中、下三品),再到之上的法宝,甚至自成一方天地的灵宝。 这方仙侠世界,仙宗玄门,可以说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衣食住行几乎都有辅助修炼的生产部门,炼器之道自然是搞的有声有色,但不过是便利仙人自身的起居,而没有下沉到凡间世俗,为普通凡人谋福祉。 苏照如今的想法,也并不是说要人人如龙,人之心性不同,才有高下,智有贤愚,起码给予一个上下流动的通道,而不是这种仙凡两隔,壁垒高堑的情形。 苏照收起这纷乱的心思,探手一招,将储物扳指收好,神识探查其中,不由面色微顿,忽视扳指前主人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银钱,目光掠过几十本书籍一样的薄册,规整的颇有条理的各式丹药瓶,一时看不出用途的灵药、灵材。 最终停留在一个罗盘和一面青铜令牌之上。 “是凤凰五部的掌旗使。”苏照神识扫过令牌,在图案上窥得一行小字。 至于罗盘,以不知名的青色玉石打造,嵌入一方黑色木头内,罗盘周身刻有繁复、神秘的咒文,幽光敛藏,一看就透着不凡。 “嘿,那小子,那是洒家的战利品!”这时,被华妃音施展诊疗手段,轻微伤势尽复的孟奎,就是上前,面色不善地喝道。 方才,眼前这小子消极对战,只让他一人拼杀在前,现在其人更是毫发无伤,他却受了一些伤势。 这小子,出力不积极,抢收获倒是积极。 第八十八章 或可一用 苏照冷睨了一眼孟奎,皱了皱眉,讥诮道:“秃驴,若是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如非在下方才拦住这女子去路,恐怕早已被她从容逃走。” 被反唇相讥,孟奎面色难看,正要争辩,却被一旁的华妃音,轻声劝阻道:“孟师兄,那女子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什么重宝,为此闹得不和,实在不值当。” 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孟奎定要发作,但华妃音刚刚才出手救助于他,他再是脸大,也不会恶语相向。 见孟奎息事宁人,苏照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他实在不想和这恶僧打嘴仗,只待寻机除去这恶僧,既在他眼里已是死人,他何必再多做废话,徒惹心烦。 而这边,华妃音问道:“还活捉了两个,如何处置?” 孟奎道:“自是灭口,华师妹,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黛眉,显然对孟奎的“耿直”有些无可奈何,只得道:“监押起来就是,倒也不必全部打杀了。” “走漏风声,又当如何?”孟奎吊梢眉跳了跳,问了一句,似也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转口道:“就算我们离开此地,若这二人” 华妃音道:“孟师兄,不必,到时我自有秘法消除此二人记忆。” 苏照眸光流转,倒是对华妃音的慈悲心肠有了一些认识,不过,倒也正合他意,接口道:“一起去看看,起码问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来此有何目的,再打杀不迟。” 在场三人,相当于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孟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二人正要离去,苏照却猛然出拳,在前方地面击去,轰的一声,泥土四溅,草屑纷飞。 孟奎吓了一跳,怒道:“你疯了!”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孟奎,道:“挖个坑,把此人埋了而已。” 探手法力一招,将那雪羡的尸体,置于坑内,而后周围泥土流动,不过片刻,泥土新覆,转眼现出一座坟茔。 华妃音清眸微动,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 “一介女流,宁死不屈,曝尸荒野,实在不该。”苏照面色淡淡,解释了一句,也不多言,道:“走吧。” 不管是对此女尽忠职守的认同,还是对于同为仙道中人的感慨,让其入土为安,也是应有之义,总之,举手之劳罢了。 华妃音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玉容微动,似是体会到了某种情绪。 孟奎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苏照斜睨了一眼孟奎,眸光幽寒,暗道,放心,等到来日打杀于你,绝对让你曝尸荒野,沦为野兽口粮。 三人也不多言,原路折回。 重新回到那座果园,此刻那两个女子,已被华妃音随行的四个尼姑监押起来,此刻二女面色惨白,眼神畏惧莫名,显然已经想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噩运。 因是华妃音已施展手段,防止二女自尽,故而二女齿缝间的毒药都无法咬破。 这时,苏照三人已至近前。 孟奎怒目圆瞪,疾言厉色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二女面色畏惧地看着孟奎,却是一言不发。 “啪……” 蒲扇大的手掌,包裹着法力,向两女脸蛋儿狠狠扇去,顿时几颗牙齿随着鲜血淋漓,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是肿起半指高。 看着这惨烈一幕,苏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乱世争锋,不是请客吃饭,前世比这惨烈的,他都见过,已然心如铁石。 倒是华妃音就有些不落忍,轻声道:“孟师兄,何必难为她们两个女子,她们一看地位都不高,能知道什么?” 若是这两女子持械反抗,她可以毫不犹豫格杀,但既已擒获,再行此狠辣手段,实在有损佛门弟子德行。 苏照看出华妃音的为难,倒也不觉得此女这样有什么不好,原就是其性情的真实流露,否则,若是华妃音突然变得狠辣、歹毒起来,那他反而要警惕、疑忌。 “妃音,这两个女子不若交给我带走审问罢。” 华妃音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对着孟奎道:我先将这二人监押在我居住的梨花巷,等你我仙园之行结束,我再施展手段,消除她们的记忆。” 孟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华师妹,洒家知你心地善良,但这污浊恶世,华师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切莫被人蒙骗,洒家言尽于此。” 华妃音怔了下,双掌合使,道:“多谢孟师兄提醒。” 苏照神情默然,自是知道孟奎又在含沙射影自己,不过倒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等贪嗔痴,三毒俱全的恶僧,没有结仇之前,或许他可以利用其脾性,有意结交、收服,但此刻,却没有这等念头。 “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城了。”华妃音抬头看了看渐渐低垂的夜色,清声道。 孟奎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三角眼冷芒闪烁,“这华师妹,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言谈态度之间频频偏帮那小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 …… …… 苏照随着华妃音,穿过茂密的山林,向温邑城行去。 “卫姑娘呢?” 华妃音转头问着一旁的苏照。 苏照道:“我让她去追……嗯。回来了。” 转眸远望,发现山林之中,蒿草上空,一个着赤红流光长裙、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脸神采飞扬地奔行而来,手中抓着一根绳索,绳索另一头牵缚着一个容色艳丽,面色惊惶的女子,正是那楚蔓。 “已经活捉了。”少女一扬下巴,英气眉眼之下,明眸灵动转着,笑道。 苏照点了点头,似也为少女的欣然情绪感染,笑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 卫湘歌轻轻应了一声。 “苏照,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华妃音问道。 苏照顿了顿,道:“先看吧。” 他还是想试着能不能策反一二人,打入女帝势力内部。 之前那个林轻轻,一来身份层次太低,二来就是并非机谋权变之人,回去之后,恐怕顷刻之间就被察觉出端倪。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扫了一眼华妃音一方的两个女子,暗中摇了摇头,以他观人之术,这二女比林轻轻强不到哪里去。 倒是…… 苏照目光沉凝,打量着卫湘歌身后的楚蔓,思忖道:“此女容色殊丽,双眸细长,颧骨稍高,这等面相,一看就是心比天高之辈,而且纵是被俘,仍在暗中观察情势,试图脱身,可谓虽乱不惊,或可一用。” 将这些想法压下,苏照随着华妃音等人一同向温邑城行去,路上,因为防止惹得路人瞩目,倒是撤去绳索,以秘法封住丹田。 第八十九章 仙道底蕴 宫苑·深夜 苏照凝神立于书案之前,神识凝于笔端,势若龙蛇,将从青天河中提炼的玄水,或是封进石符、铁精、符纸中。 前世他在太渊门中为外门弟子,掌握的战斗符箓,从攻击到防御,一共有着二十八种,皆是择水之精华,凝练玄元重水,这是太渊门的功法决定。 水利万物而不争,其容于何处,则形何物,就应着一个变化多端。 “此界若论符箓之道,还要数元符宗,虚空画符,天地呼应,当初认识的那老者应是元符宗的长老人物,画符神通,几有搬山填海之能……可惜,只传了我一种冰心符。” 因为分心之间,笔下“嘭”的一声,青烟袅袅升起,符纸无声自燃,显然是画废了一张。 苏照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心思,继续凝神画着。 整整画了一夜,第二天,饶是苏照为仙道中人,也不由神思疲倦,法力枯竭。 从那得自雪羡的扳指中取出丹药瓶,“二纹的青灵宝丹?” 所谓纹路,就是丹药的品级,筑基及以下,自是无纹的凡丹,筑基之后的通法、元罡境界,多用一纹二纹的宝丹。 之前卫湘歌拿出的大小还丹,本质上就是一纹二纹的宝丹。 苏照拧开瓶塞,嗅着丹药的馨香,面色不禁微动,“此丹有着养神之效。” 因为赤凤琉璃灯远程通讯,耗费神思颇多,姬令月手下的丹师,就大量炼制着一些丹药,供给于掌旗使以上的密谍糜用。 修真百艺,丹器符阵,探脉鉴宝,星相占卜,御兽偃傀,医毒灵植……这方仙侠世界的仙宗玄门,同样发展了庞杂的辅助修炼体系。 这些东西,就像凡人衣食住行一样,不细察可能还不觉,但如果一旦探索,就会发现门类之繁芜,渊源之深远,都非三言两语可以述清。 苏照这时,也起了搜检扳指内丹药的兴趣,结合丹药瓶身的名字,以神识辨别药性。 “一纹极阴除咒冥丹,这个,应是用来破障、解毒的。” “二纹紫玉宝丹,以紫玉凝煞,功效嘛,可凝练罡气。” “二纹玄龙神丹,拓展神海,纾解神思消耗。” “定颜丹,应有美白肌肤之效。” “玉清合气丹,有还气之效。” …… …… “玄牝还精秘丹,这个应是……天葵不调,补气血的罢,只是这位掌旗使应是早已斩赤龙才是,用这个做什么?”苏照以神识辨别着药性,不得不说,储物扳指的主人,身家颇丰,丹药就有着一二十种,品级虽然不高,各式各样功效都有,近乎上百枚之多。 “窥一斑知全豹,不过区区一个掌旗使,就有着这样底蕴,可见凤凰五部势力之盛。”苏照面色凝重,分明是意识到和这些前世纵横天元人物的差距。 就是差在一个仙道底蕴。 “哪怕就是湘歌出身的赤林宗这样的二三流宗门,也有着炼器、炼丹等大量的外门弟子,为真传弟子修行服务。”苏照前世怎么说也是太渊门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差了一点运数,也能遴选至内门。 内门外门,并不是仅仅按着道行,而是潜力、资质、品行、机缘等各项综合,仙宗资源有限,自然是紧着有天赋的仙道种子着重培养,靠堆年头熬出来的道行,潜力都已耗尽,自然不会得宗门下大力气培养。 每一家仙宗屹立千年,除却绚烂一世的红花,自然也少不了默默无闻的绿叶滋养。 “苏国按说不该仙宗绝迹才是,若得一二之助,我也不必事事亲为。”苏照心头感慨着,不过转念一想,如是这般,这些仙宗也不可能为他驱驰。 “除非建仙朝,只是现在灵气潮汐还未到来,当然,以苏国现在的情形,时机还不成熟。” 苏照皱了皱眉,索性也不再思索此事。 “君上,蔡安求见。” 这时,殿外的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头戴圆冠、着黑色官袍,气度沉凝的青年,昂藏而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滨着云台山,依着青天河,苏国崇玄水之色,不仅是甲士还是文官,都以黑色为基调,对这种服色,苏照向来倒不怎么感冒,非要整的和西北面的秦国一般。 既名苏国,自是崇黑红二色,不过易服色关乎礼乐正朔,起码现在还不能调整。 “微臣见过君上。”蔡安行礼道。 苏照问道:“如何?” 蔡安一脸倦色,但面上欣喜之色掩饰不住,道:“君上料事不差,那名女子,果是苟且偷生之辈,答应作内间,这是其人的口供。” 说着,将一摞卷宗,递了上前。 苏照探手招过,在蔡安惊异心思之中,垂眸,默默翻阅着卷宗,指尖刷刷而过,将一些讯息揽入视野,面上渐渐现出思索。 “楚蔓,白鹤旗掌旗副使,修为通法巅峰,因吴国之事得以晋身……” 苏照眸光渐渐现出一抹异色,直到此刻,他终于触及到凤凰五部势力的庞大一角,暗道:“姬令月的凤凰五部,以赤,青,黄,紫,白五色,凡与此相关之禽鸟,皆设一旗,其人手下更有一只夜枭,用以肃纪除奸,当然,以楚蔓的地位和见识,或有见之一隅的偏差,可纵然如此,凤凰五部也够庞大的。” 纵然知道这些,苏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人在网上都知道中情局机构庞大,多达几十万人为之服务,可也不知道都在哪儿,如何活动。 苏照道:“不可大意了,还要防止此女再行反水,作两面间谍。” “君上,臣打算以那林轻轻放归,监视楚蔓,这样或可收到钳制之效。”蔡安忽而说道。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蔡安,暗道自己还真没用错人,道:“既已委你全权之责,这些具体操作,你做主就是,孤只要结果。” 密谍之事,他仅仅会把控着大方向,比如组织架构,人员编训,情报暗线,对于如何开展密谍工作,都尽数委任于蔡安。 说句不好听话,密谍之事,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暗勾当,有不少都是不择手段的脏活。 他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有,警诫蔡安,不要作一些伤天害理、累及无辜的事情。 “有话说话,欲言又止作甚。”苏照抬眸,却是瞥见蔡安一脸犹豫之色。 蔡安道:“那楚蔓,要见您,还有那盏赤凤琉璃灯,凤凰五部会以秘法传讯,到时若是察觉到不对,可能会派人查看。” 苏照沉吟片刻,道:“那带孤去看看。” 第九十章 条件 苏照出了宫苑,步入云台山深山之中,正是清晨微露,山林笼雾,时而有几只布谷鸟鸣,衬托的天地愈发寂静。 “君上,这片山林,臣已命人暗暗围下,算是天听司的总部驻地……那里是臣命人借助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向山下挖掘,在山中分有数部区域,培养人手。”蔡安躬身站在一块儿山石上,手指着下方灯火隐隐的山岭,轻声道。 夏夜晚风轻拂,不远处的少年王侯,放出神识,“属下人手可还得力?” “做事倒也干练,臣都是寻找着军中斥候出身,按着君上给予的章程,培养了一段时间,勉强可用……不过先前聆听君上的教训,臣派人募集一些书院的穷苦出身的书生,给予培养,还有就是已经在派人至于各郡,收养一些孤儿,作为人才储备。” 正值乱世,一些身世悲惨的孩童,比比皆是。 “不错,短短时间,就已搞得有声有色。”苏照点了点头,嘉许道。 密谍系统,有些人手最好是从小培养,以忠诚之念熏陶。 “只是时间仓促了些,将将搭起架子来,恐怕不能委以大用。”蔡安苦笑道。 谁能想到,他在接到差事之后的事事艰难。 若非,他从小到大在温邑三教九流之中厮混过,认识得一帮鸡鸣狗盗之辈,恐怕先期的人手都找不全。 不过,这权力却是实打实的令人心头火热。 苏照道:“孤心中有数,对那些孩童要授以文武,善加控制,使用。” 蔡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孤先前制了一套符图之阵,你让人依着图样,以灵材填充,可添一二防御之力。”苏照面色淡淡说着,其实说是符阵,倒不如说是仙道中人用以布置洞府的防御阵法。 当初有感于孟奎肆意出入苏国宫苑,苏照在府库中寻着灵材,紧急凝练出一批,其中就有一套七截龟蛇阵,依托着山势、风水而立,在仙宗大家眼中,可能不值一哂,但对于凡俗力量的渗透,却有着奇效。 苏照思忖道:“前世受制于修为、眼界,金丹之上的神通、阵法,我确是不知,但元罡境界的仙家手段,也不知一般的凡人武者可比。” “君上,那楚蔓现在就在溶洞内的天狱中。”蔡安出言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天狱?”苏照闻言,眉头挑了挑,暗道,这蔡安还真会取名,猛一听,竟有几分凌于云霄的震怖之感,只是转念一想,刑部天牢之名,前世华夏就有之。 苏照施展法力,带着蔡安自七八丈高的山石上跳下,几个起跃,溯着一点灯火,向山洞而去。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 “大人……” 蔡安一路所过,见礼之声不绝于耳。 蔡安面色微变,正要出言介绍,耳畔传来一道声音,“无妨,他们原就不认得孤的身份。” 在蔡安的带领下,来到一座水牢,牢壁之上,布有油灯,将一潭寒水映照得波光闪烁。 “哗啦啦……”响动声中,一个女子面色苍白,抬起螓首。 听到脚步声,楚蔓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此女往日艳丽不见,秀发凌乱,衣衫之下,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你要见我?”苏照神色淡淡,借着一丝摇曳烛火,发现此女倒是没受什么伤势,暗道,此女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这样的人,若用不好,说不得还有反噬之虞。 “我……我既已答应为你们效命,为何……还要关在这水牢中。”楚蔓沙哑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虽是夏天,但这水是寒潭之水,仍是让此女冻得颤抖。 苏照神情默然,摆了摆手。 “提她上来。”蔡安连忙吩咐一声,水牢之外,就进来两个黑衣狱卒,二人应诺着,上前绞动转盘,将楚蔓带出。 看着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玲珑曼妙若隐若现的楚蔓,苏照皱了皱眉,吩咐道:“让人给她换身衣服。” 此刻楚蔓因为已被法力封禁了丹田,连御寒都做不到,嘴唇青紫,哆嗦不停。 楚蔓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紧了紧湿透的衣裙,随着狱卒去了。 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这水牢,不知为何,方才竟然有种,反派竟是我自己的感觉,心头异样了下,终究还是抬眸看向恭谨侍立的蔡安,道:“做得不错。” “不敢当君上夸赞。”蔡安垂头说道。 苏照神色顿了顿,又是提点了一句,道:“虽说天听司行事手段阴诡了一些,但太过恶毒的手段……总之,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不仅仅是对敌的问题,而是有些风气会侵染到天听司自身,手段不必一味阴毒,可以灵活一些。” “君上,臣醒得轻重。”蔡安凝声道。 苏照面色顿了顿,也不多言,觉得以后还是少来这等地方。 所谓的度,就是不要搞那一套丧尽天良的恶毒手段。 又过了一会儿,苏照来到一间轩敞、明亮的静室中,已经换了一身暂新衣裙的楚蔓,俏生生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苏国国君,苏照,说来,我十来天前,还搜集过你的资料。” 楚蔓目光冷冷地看着苏照。 苏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道:“凤凰五部处心积虑,图谋已久,你们在各国都有资料收集,这也不奇怪。” 楚蔓眸光闪了闪,道:“”我可以为你效力。” “你一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苏照声音转冷几分,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让你步你上司的后尘。” 楚蔓舌头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你,舍不得。” 苏照皱了皱眉,静静地看着楚蔓。 正如他一眼所见,这女子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 “噌” 掌中剑锋祭出,一缕青丝连带着血痕在脸颊上现出。 楚蔓玉容微变,但那一双媚意盈盈的眼眸,却是毫不停留地注视着苏照。 “有点儿意思。”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道:“说说看。” 楚蔓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在分析你,继位不久,就先除权臣,足见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而后轻轻被捉,我想着就有一些不寻常。” 苏照道:“什么不寻常?” 楚蔓道:“轻轻随我已久,我知她绝对撑不住拷问,多半会将东篱居暴露,可后面并未见官兵上门围剿,就知你们所图甚大。” 苏照冷笑道:“你心思倒是机敏,只是有多少是事后才想明白?你若想证明你存在的用处,说这些没有用,倒不如说出你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做。” 第九十一章 好自为之 “你是想让我回去再监视公主殿下?”楚蔓抿了抿红唇,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冷眸撇了一眼楚蔓,道:“说说看,但不要太过分。” “还请屏退左右。”楚蔓柳叶弯眉挑了挑,轻声道。 苏照顿了下,挥了挥手,蔡安以及周围侍奉的天听司男女部属,告退而出。 须臾,望着突然将衣裙滑落,不着寸缕的女子,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看来刚才那水牢,你还没有待够。” 楚蔓艳丽如芙蓉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羞赧的娇媚,轻声道:“藤萝依乔木而生,依附强者是我的荣幸,我若不如此,待我返回凤凰五部,你就不怕我再次反水?” 苏照皱眉道:“那时候,你可以试试,况且用这等方法……” 然而,还未说完,楚蔓已经扑入怀中,跨坐双膝,一抹雪白饱满,晃得人眼晕,吐气如兰道:“我还是处子,若能交给你,君侯能对我放心,我也能抱住一棵大树。” 温香软玉在怀,苏照却是面色不变,皱眉道:“你再如此不自重,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外面。” 感受到眼前少年冷冽言语中语气的不容置疑,楚蔓艳丽娇媚的玉容微微一白,扭了扭纤纤腰肢,浑圆娇翘微微磨蹭,恼羞成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激将对孤无用,孤是不是男人,你自己没有体会?”苏照讥诮说着,目光幽寒一片,冷声道:“趁着孤没有痛下杀手之前,赶紧离开。” 掌中已经暗蓄一道法力,含而未发,一如此情此景,只是凛冽杀机毫不掩饰,显然并非虚言恫吓。 苏照眸光冷意幽峭,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见他,还能为着什么,多半还是试图以色引诱。 不仅是在眼前,就是在苏国宫苑之中,他也时常遇到一些大胆宫女的勾引,或是在沐浴、或是在换衣之时,大多宫女姿色不俗,有个别出挑的,甚至不下后世大腿时代,或者组团出道的女团。 不得不说,此方仙侠世界灵机丰沛,颇为养人。 之所以洁身自好,并非是他不近女色,只因眼界颇高罢了,唯有个性鲜明的女人,才能激发他的征服**。 这也是让卫湘歌短短时间相处,钟情于此的原因,一国之君,正值少年慕艾、血气方刚之时,六宫粉黛予取予求,然而却不纵情声色,守身如玉,这样谨恪律己的男子,天元九州都是罕有。 当然,到底是温情,还是薄凉,一时难言。 楚蔓感受到苏照那股凛冽杀机,晶莹玉容渐渐煞白,倒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徐徐退至后面,涂着红色蔻丹的琉璃玉足勾起衣裙一角,滑过修长纤细的双腿,重新穿戴整齐。 却不知,这个动作是何等的撩人。 苏照面色微顿,这和方才又是不同,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诧异道:“你似乎练过这些魅惑之术?” “在吴国时,从一些女人那里学过。”楚蔓此刻也恢复了一些神采,绝美、艳丽的脸蛋儿上红晕通透,此女张着一张标准的狐媚脸,只是一双媚意似水的眸子,颇为幽怨地看着苏照。 苏照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无怪乎如此熟练。” 楚蔓娇躯微颤,幽幽道:“我只对君侯一人如此。” “你无需这般,你和多少人用过这一招,孤并不在意。”苏照轻轻呷了一口茶,压下这具年轻身躯微微起伏的火气,面色如常说道。 此女之言,他还是相信的,他前世也算是混迹花丛,阅女无数了,是不是经过人事,一眼就可见。 而且……否则,还真以为天下人人都像他这般坐怀不乱? 退一万步说,若此女真是所言为虚,那就是……欺天了! “你有野心,孤一早就看得出来,不过纵然权欲炙盛,孤也会帮助于你,只是孤要你搜集姬令月的情报。”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身形妖娆多姿的楚蔓,如同看着一具红颜骷髅,道:“至于信任与否的问题……” “姬令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若是她知道你背叛于她,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所谓人心难测,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如是疑神疑鬼,那几乎无人可用。 否则,纵然方才滚了床单,这女人还是会择机反叛。 而且,在苏羡打算中,就算这楚蔓来日提供着情报,他也是有所保留地采信,甚至还要结合情报的等级,用其他并不交集的密谍,给予谨慎佐证。 是否担心双面间谍的问题,正如他方才所言,这楚蔓并非不智之人。 况且,真以为双面间谍这么好当? “这赤凤琉璃灯,你先拿去。”苏照沉声说着,掌中现出一盏赤凤琉璃灯,叮嘱道:“雪羡殒命,这里面的说辞,你如何把握,最好提前准备好,防止凤凰五部查问。” 楚蔓点了点头,上前一边接过琉璃灯盏,丁香小舌舔了舔红唇,一边挠了挠某人手心,一边娇媚道:“君侯,真的不……” 苏照冷冷看了一眼楚蔓,转身离去,寒声道:“你好自为之罢。” 楚蔓望着苏照离去的背影,一双狐狸眼眸微顿,嘴角弯起轻轻的弧度,伸手摸了摸自己滑若凝脂的脸颊,方才魅惑之态,如潮水般褪去。 并非她寡廉鲜耻,而是从白日里落于敌手,她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时,就发誓绝不会再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而一个女人要在这方弱肉强食的世界活得自如,唯有附强者骥尾,腾于云端。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如藤蔓缠绕于参天大树,汲取养分壮大自身,而这苏国君侯就是她挑好的依附之人。 “这少年君侯,心智深沉不说,偏偏又丰神如玉……而且竟能以一国之主身份修炼仙道,身上的秘密,比之公主殿下多半也是不遑多让,这样的少年郎,若是抓住……”楚蔓狐媚的狭长眼眸中,隐有几簇火焰跳动。 “以后还有机会,只是眼下还要应对凤凰五部的盘问。”楚蔓微微垂睫,掩住了眼眸中的悸动。 这边厢,已经出了静室的苏照,并不知此女的打算,当然纵是他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君上,那楚蔓……” 蔡安躬身上前,低声问道。 苏照神色默然片刻,道:“此女工于心计,不是个善茬,你以后有多加仔细。” 蔡安连忙应了一声。 苏照说完也不多作停留,就是向苏国宫苑而去。 目送苏照离去,蔡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正在整理衣裙,脸颊红晕未褪的楚蔓,眸中闪过一抹狐疑,喝问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楚蔓挑了挑柳叶细眉,轻笑一声,讥诮道:“呵,这位大人,你信不信,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要称我一句夫人?” 蔡安皱了皱眉,面色铁青,冷笑道:“还真是想瞎了心,君侯是翱翔于九天的大人物,也是你这鸟雀能够惦记的!” “我记得你这句话了。”楚蔓明眸微动,笑意不减说道。 蔡安脸色一黑,怒目而视。 第九十二章 一捧朱砂 苏国·宫苑 苏照折身回到甘露殿,行至书案之后,提起朱砂笔,饱沾朱砂,凝神正意,朱砂笔画上冰心符,将心头的野草蔓蔓逐渐清除,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抬头看殿外的高挑、秀立身影,不由诧异道:“湘歌,没去修炼?” 卫湘歌轻轻笑了笑,道:“出门之前,师父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些保命之宝,至于修为,短时间,也很难提升。” 苏照走到书案之后,落座,道:“那倒挺好,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师父是赤林宗的哪一位的上人?” 这方仙侠世界,金丹境界的道人称真人,神照境界则称上人。 “我师父名唤黎英,法号桐林上人,今年二百多岁了,是赤林宗一位长老,修为有着神照三重天之境,师父她老人家收徒不少,我是她的关门弟子。”卫湘歌一边说着,一边走至近前,垂眸,打量着书案之上的符箓。 苏照心头不由感慨,不愧是能一手调教出卫湘歌的大能,二百多岁的神照境上人,这等资质,纵然是在这方仙侠世界,都是不凡了。 “你这是玄水一行的真功。”卫湘歌挑了挑眉,拿起一枚鹅卵石,看着上面勾画的符箓,惊喜道:“你这画符之法,可比我强多了,倒似浸淫此道许多年一样,你以前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宗门都是修火行道法?” 卫湘歌摇了摇头,轻声道:“赤林宗五行道法兼修,只有宗主嫡脉主修火行道法,我修得也是一门火行功法,名为《赤霞玄功》。” 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修的法门为《太渊金匮精要》,算是太渊门内的水行道法,哪怕至于元罡之境,对敌手段,也不离玄水二字。 从玄元重水凝练的各式符箓,到平时对敌之时,几乎如本能一样时常施展的九九八十一式《太乙分光玄水剑》,再到绵密如水,防守反击的战斗风格,无不深深烙印着太渊门的烙印。 不过,如今得自升龙鼎中的《太元仙经》,这门主修功法,最大的特点是包容,印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意,不仅可以承载气运的冲刷、转化,还能主动汲取着天地之间的清煞二气。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此方仙侠世界的修行,此界仙宗玄门多是吞吐吸纳清浊,阴阳五行灵机,比如三真大教,少阳、昊阳二宗就是这般。 而魔门正统的三阴魔宗,则是汲取浊阴灵机修炼,说是魔门,三阴魔宗只是行事风格诡异,其功法倒也不尽是什么抽魂炼魄、采阴补阳的邪路,上溯万年,也是正宗的玄门道统。 至于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则是以修火行道法为主,太渊门,自是修玄水之道。 “我这门《太元仙经》,则是不分清浊,尽数汲取、转化成最精粹的本源。”苏照却是思索着近些时日从升龙鼎中得来的功法,“而且,这几日陆陆续续,倒也给予了几门仙术,一为《云龙九隐》,术有九重,算是一门敛形匿迹、腾云驾雾的法门,我先前就已用着,这就不用说;另一为《天听地视》,则是一门神识运用之法,同样有着九重,据说练到高深处,可将神识借助风**泽进行绵延延伸,这我倒是不疑,现在仅仅修至仙道第三境通法境对应的第二重,较之前世元罡境界所用神识搜索之法,都要强上许多。” 这些功法,苏照近日倒也试着稍稍修炼一些,毕竟前世身为元罡境界的见识和眼界都在,前三重基本都没有什么修炼瓶颈,就是一个路径转变的问题。 苏照收起这些念头,对着卫湘歌笑道:“那你入得也是宗主一脉了。” “算是吧。”卫湘歌似不想多说,忽而熠熠明眸微动,狐疑道:“你方才?” 苏照怔了下,道:“刚刚去见了那楚蔓,你知道的,她要见我。” 卫湘歌自是知道,只是此刻看着苏照,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见你做什么?” 苏照面色微顿,冲着卫湘歌眨了眨眼睛,道:“你猜?” 卫湘歌愣了下,目光四处乱飘,讷讷道:“这我哪儿猜得到?” “她……勾引我。”苏照微微一笑,眸光深深,仿若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道:“脱了衣服,一丝不挂,伊人在怀,耳鬓厮磨,极尽魅惑之能势……” “啊,这……”卫湘歌玉容微变,檀口微张,有些不知所措,继而反应过来,道:“你……别说了。” 苏照看了一眼红裙少女,少女身形高挑,娇躯苗条、秀立,如一株不蔓不枝的红荷,不由打趣道:“怎么,有画面了?” 卫湘歌一时不知该是羞是恼,道:“你和她……” 苏照定定看着少女,清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心中藏有一捧朱砂,自是视其如红颜骷髅,宁死不从。” 卫湘歌:“……” 娇躯剧震,芳心一时急促跳动,只觉这话恍若撩拨的身子都软了几分,玉容羞涩,几欲先走。 “所以,湘歌,你得补偿我。”苏照轻声说着,施展出一道法力,束住卫湘歌的纤纤腰肢,在少女一声惊呼声中,拥其入怀,眸光隐有**丛生,低沉、磁性的声音中,有着几分蛊惑,道:“你觉得呢。” 不等其反应,两片薄凉抵进,噙住樱唇。 “唔……”双拳轻轻拍打着苏照双肩,气力渐渐细弱,英气黛眉下的明眸在弯弯眼睫轻颤中,缓缓阖上,红霞从白腻的脸颊一直绵延至娇小玲珑的耳垂。 …… …… 也不知多久,正午温煦阳光落在秀榻之上,一双绣着盛开芙蓉图的被褥之上,青似如瀑的少女整理着衣襟、下裳。 冰肌玉骨的脸颊早已是羞红如火,英气黛眉之下明眸,弥漫着雾气朦胧,回首看着愈发红艳的芙蓉,静静出神,英气黛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怅然若失,羞恼难抑,难以置信,自己…… “苏照,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少女额头间散乱的鬓发,微见颗颗晶莹汗珠,原就细腻白皙的肌肤,樱颗贝齿咬着薄唇,低声说着,情绪有些欣喜、怅然的复杂情绪。 总觉得自己从赤林宗到苏国温邑,迷迷糊糊一般,就委身了这少年君侯……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认识许多年,还是陌生人,有的人,纵是初见,却已生死相与。”苏照平复着激荡的心情,道:“况仙园之行,凶多吉少,我也不想……你我留下遗憾。” 卫湘歌闻言,明眸微动,抿了抿莹光水润的丹唇,眉尖微微蹙着。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苏照宽慰了一句,道:“时间似乎还早,我再准备一些符箓,为仙园之行准备。” “苏照,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卫湘歌垂下螓首,声若蚊蝇道:“我有些怕。” 苏照面色顿了顿,似能体会到少女的某种恐慌情绪,应了一声道:“好。” 正在这时,外间珠帘响动,人未至,苏子妗清越、轻灵的声音自殿外飘进殿中,“照哥儿,午时到了,你用过午膳了么……” 苏照脸色微顿,看了一眼脸色发窘的卫湘歌,低声道:“先藏到被子里。” 卫湘歌点了点头,连忙吱留一下,埋进被子中。 说个事儿 首订成绩非常惨,是非常惨,非常惨那种,我都没脸说。 我在某个狗饿回的地方,随便写写,不用动脑子的那种,不要大纲,不作人设,不会卡文,一天水上五千字,一月也有五六千,如果不是懒癌,日万更新,月万真是有手就行。 那个地方大家估计有的读者知道,是个首订五百,就可以日天的神奇地方…… 但在这里,不行,我就是一天什么事儿不干,也日更不了万字,否则剧情能崩的亲妈都不认识,而且盗版更的比这里都快。 平台不打击盗版,我只能手动搞搞了。 打算防一段时间看看,没指望提升多少订阅,本书扑在收藏,收藏基数太少了,就是聊胜于无,多少提升下收订比,到时候也能恬着脸,和平台要个推荐。 凌晨三点半,会自动发布,到第二天八点半之前会改,订了自动刷新就好,也可能在其他时间段更新,会在本章说那里提示替换时间。 没办法,今年很忙,我既要准备司法考试,又要看文献,写论文,如果书实在没起色,说实话,一天浪费四五个小时,为一月那两千来块钱稿费,真是憨憨的可以了。 其实,在某个地方随便写写,恰烂钱也挺香的,我都不打算回来开新书的,是一个书友把我拉过来的,准备了一两个月,结果就成这鬼样子,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大家见谅吧,正版订阅的读者,有什么事儿,在群里和我说就行了,不用在明天看到错误章节后,发什么问号之类的东西,建了交流群,群号: 有事儿群里说,就这样吧。 第九十三章 上古隐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九十四章 《帝范》 那名唤执明真君的信使,略带着疲倦的俊朗面容上,似乎还带着方下惨烈战场的心有余悸,叹道:“僵持不下,两界之战旷日持久,哪是短短时间可以分出胜负的?若非玄黄之修,大举侵入我界,就要受我界道则压制,实力十不存一,我界恐已沦陷,成为彼之道尊等人的成道资粮……却也不知这界修士,如何会那么多奇技淫巧,有一些就不受界源道则压制,以致我界同道伤亡颇大,好在帝尊神通盖世,筹谋无双,这场战争,胜利终究是属于我山海的。” 执明真君常伴天帝身侧,与闻机密,故而多得天帝教诲,为其上下奔走,于各位道君处都有通讯传递军情,经年历练,眼界自是不凡。 太白剑君如冠玉的面容愈发凝重,言辞铿锵道:“烦劳尊使禀告帝尊,太白待罪之身,深知逆轮回、篡生死,罪孽深重,不愿于后方苟安,愿携三尺神剑,至虚神界渊效力阵前。” 言及最后,似是因为心绪激荡,眉心一颗金色星辰印记都在熠熠闪烁。 那执明真君闻言,爽朗一笑道:“哈神庭余孽在山海八荒四处点火,太白剑君在山海也是一样能为帝尊效力,不过,太白剑君这话我一定为帝尊带到,哈哈。” 说完,也不多作盘桓,一顿足下,三足金乌展翼而飞,化作一道赤火流焰,消失在天际。 下方的苏照,听着上方两位上古人物,几乎不避于人的高声谈话,面上不禁现出一抹思索。 以他心智,自是能够从二人短短的对话中,大致推断出一些信息,这应是太白剑君这位上古大能,余生经历中的一个片段,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在下界搞风搞雨,然后太白剑君奉天帝之名,率军前往剿灭。 “只是,我为何会入得这一场梦中,而且这所知所感竟和现实一般无二,还有……妃音和湘歌她们呢?” 苏照眉头紧皱,眸中现出一抹深思,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上古隐秘的冰山一角。 “向主簿,点兵。” 太白剑君徐徐转身,对着启明宫方向冷声唤道。 这时,从宫殿中走出一个中年仙官,应道:“谨遵星君法旨,不知点兵几何?用那一部天兵?” “选兵五百,就用启明宫宿卫,彼辈久镇星宫,安逸度日,而今天地板荡,山海局势飘摇,危若累卵,也该由此辈出力才是。”太白剑君神色淡漠,言辞铿锵说着,然后取下腰间的一个大酒葫芦,仰脖子大灌了几口,醉眼迷离之中,依稀看见那道巧笑倩兮、温宁柔婉的面容,“夫君,天界炎荆山的桃花开了,妾酿了你最爱喝的桃花酒……” 太白剑君忽觉心口一痛,许是酒意上涌,双眼就有些发红,浑浊酒液沿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落在衣襟之上,顿时湿满前襟,嘴唇翕动,喃喃道,“玉儿……” 苏照远远看着神情迷离的太白剑君,眸光微动,暗道,这等颓废风的中年大叔,若是在前世于九天乘风御剑,喊上一声天上剑仙三千万……放到某音某手,恐怕有万千文艺少女为之着迷,坐地排卵吧。 收起百无聊懒的荒诞念头,就听得远处传来鼓点声,密集如雷,不大一会儿,刀兵铮铮之音,响彻云涛之间。 苏照面色微变,同样紧了紧腰间三尺金剑,盖因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我也是戍卫启明宫卫士……这也要下界了。” 这般想着,随着不远处的一伍甲兵,就朝着一处美轮美奂的汉白玉广场集合。 只见云雾缭绕的汉白玉广场上,已然集合了近五百金甲天兵,旌旗招展,长枪如林,金色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五色十迷,映照着一张张或坚毅、或怯惧的年轻面容。 “甲光向日金鳞开……”苏照忽然忆起前世的一句诗,觉得颇为应景。 “苏校尉,如何还不入列?剑君都在要怪罪了。”然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紧急的催促,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苏照回头望去,却是这支宫禁宿卫的手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执戟前行,一言不发地汇入金甲天兵阵列。 随着三通鼓落,点卯完毕。 太白剑君立身高处,沉声道:“方今山海八荒,风雨飘摇,外有玄黄兵临界渊,内有神庭余孽祸乱人心,诸君为慷慨壮士,当与本君肃清界宇宵小,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诺。”应诺之声山呼海啸,竟有撼动云海之势,苏照这一刻,猛然发现,周身气血充沛,一如江河滔滔,一拳握紧,近有撼山断岳,举鼎伏波之能。 “这是武道修为?天人还是人仙?怪不得,还能在这些天兵天将中,混个校尉之职。”苏照眸光微凝,掩饰着心头的震撼,叹道:“可也仅仅是南柯一梦罢了。” “出发!”太白剑君锐利如剑的眸子,逡巡过五百金甲天兵,沉喝一声,背着宝剑,带着启明宫的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却是离了仙宫。 此刻,云头之上,苏照回望下方,发现远处万道霞光笼罩的浩渺云层间,无数大大小小的仙宫,鳞次栉比地坐落在云雾弥漫的浮空仙盾上,雪白仙鹤成行飞过,偶有腾云路过的仙人、仙女见到太白剑君一行,都是按下云头,默默伫立,向着天兵天将行瞩目礼。 腾云驾雾,穿界破空,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一众天兵天将,路过一座通天彻地的天柱神山。 那神山巍巍,上矗天际,一眼望不到顶,下临界空,不知其肇基于何地,苏照举目而望,发现山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城池、仙人,神鸟异兽混居其间,驾着各式流光,往来穿行。 苏照面色淡漠,看不出神情,就在这时,眉头却不由皱了皱,心头微凛,盖因升龙鼎剧烈颤鸣不停,似是跨越了重重时空,在为远古的故诵着哀悼的经文,那股悲哀意境几乎爬满了苏照心头。 “嗡!” 钟鸣声在通天神山上空响起,响起三声,震动三界,神山之上成千上万道流光顿停,无数仙人躬身而礼,齐齐唤道,“太元三响,帝尊当有《帝范》教诲……” 这并非是某种规定的仪式,更像是自发而行的举动。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抬眸看着顿在半空的太白剑君,好在片刻之后,并无任何声音传来,太白剑君又回头望了一眼天帝山,见确实没有任何帝训传来,转而也就不再停顿,带着天兵天将,继续前行而去。 “我明明不属此方时空……” 苏照觉得升龙鼎多半和天帝有着莫大的关联,“如果此宝是天帝所有,那么我的三次重生也多半与其有关了……只是,我就算在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也从未曾在天元此界,听说过任何关于天帝的只言片语,这就令人颇为奇怪。” 苏照觉得自己还真是不虚此行,以其心智,自是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探究到上古一段神话历史的隐秘,只是被迷雾深深笼罩,仅仅露出一鳞半爪。 “现在想这些,左右也无用,先随着这太白剑君下界看看吧。”苏照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定,于他而言,眼前的仙园之行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第九十五章 玄黄 出了一座汉白玉矗立的仙门,穿过风雷呼啸,霞光绚烂的罡气云层,五百天兵天将随着太白剑君,腾起一团云雾,向南方之域的莽莽崇山峻岭飞去,掠过山川河流、平旷田原,最终停留在一座蛮荒气息的黑色城池上空。 此刻凡界已是黑夜,天穹一轮朗月照下,那巍峨高立的城池,如一头于暗夜蹲踞的蛮荒巨兽,历经风雨侵蚀的黑色条石,在皎洁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城池之中,红灯辉映,阵阵喧闹之声在静夜中传至极远。 尤其是城中正中心的位置,原本在往日用来举行祭礼的天坛,早已不见往日的肃穆、庄严,浇筑了一根根崭新、高大的立柱,淡红色迷雾笼罩着祭坛四方,城中的男男女女在祭坛之下,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放声大笑,或是痴迷喃喃,有一些甚至已除去了衣物…… 而这边厢,城头之上人头攒动,一些披着藤甲的兵丁,见到云霄之上的天兵天将,一股恐慌的气氛在城头蔓延开来。 这时,城中一道青色光芒划过天际,云雾四散,从中走出一个鬓发如银,面容苍老的老者。 其人一手扶着墙垛,一手举着盘蛇拐木杖,木杖蛇头凶恶狰狞,呈三角之状,蛇口含有一颗赤色宝珠熠熠而闪。 那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满是惊异,道:“天庭尊使,辛南国久沐天庭教化,侍奉仙君也从无不恭谨之处,天庭何以举刀兵相向?” “你当本君法目看不到吗?”太白剑君眉心星辰印记熠熠闪烁,一若点漆的眸子,隐隐有金光繁盛,冷声道:“辛南太子,私藏天香神女,在国都举邪神之祭,勾连异界道尊,诚为界奸,尔等还不打开城关防御法阵,迎天庭之师入内,涤荡邪氛,是要和妖邪玉石俱焚么?” 那老者面色大变,自知罪行败露,高举起掌中蛇头拐杖,大声道:“祖神佑我辛南,起阵!”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就运转的防御阵法,运转速度陡然再快几分,一条生有两翼的腾蛇虚影隐隐现出,狭长、阴唳的眸子微微张开,犹如血灯,黑色的鳞片栩栩如生,火红色的熔浆在鳞片之间流淌。 火焰腾蛇张嘴吐出一道蛇息,无数火球就向太白剑君一行喷去。 “冥顽不灵,罪不容诛!”太白剑君眉间煞气隐隐,冷喝了一声,话音方落,背后宝剑就已离鞘而出,化作一道惊虹,直斩那正欲展翼而飞的腾蛇。 “簌簌……” 皓白剑光劈波斩浪,剑气所过之处,泯灭火焰,最终狠狠斩在腾蛇虚影之上,那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渐渐散去。 “城阵已破,随本君杀进去。”太白剑君凛声说着,当先而行。 身后掠阵的天将,也随之闯进城关。 苏照同样在一队天兵阵列中,遇到一个个架起黑火双翼的辛南国修士,听着身畔的喊杀之声,却也不知如何施为,有种与自己无关的置身事外之感。 但就在这时,一个架起黑火羽翼的辛南国修士,许是看出了苏照的心不在焉,手持一杆三股叉,一脸凶戾地向苏照刺来。 “保护校尉。” 一个个天兵越阵而出,手持长戟,向那辛南国修士围攻而去。 看着一个个袍泽倒在血泊之中,而后在火焰中化作飞灰,苏照抽出腰间金剑,一股不属于他的剑术,几乎是本能一般施展而出,那是人仙之剑,五岳奔雷剑,剑出风雷动,迅若雷霆,向那目光渐渐骄横,猖狂大笑的辛南国修士刺去。 “噗呲!” 人仙一剑,重若山岳,流溢金光穿颈而过,一簇血花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苏照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快意,“杀!” 剑出,风雷四动,数十黑衣修士如野草倒伏,齐齐飞至远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混着内脏碎片落下,血腥之气弥漫四方。 苏照一手持金剑,一手持大戟,剑戟扫过,如收割倒伏的野草一般,杀散辛南国的修士,渐渐聚拢着属下,向已杀进阵中的太白剑君汇合而去。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佛号响彻在城中,半空之中万道金光炽耀天际,一个高有百丈、足踏朵朵金焰的佛陀虚影现出,其人一身黄色袈裟,因是驼背弯身,看着身形就不高大,一张枯皱面皮呈现淡金之色,掌托钵盂,脑后金色**若隐若现。 “佛门叛徒,金驼僧?”太白剑君挑了挑剑眉,冷声道:“几位佛门世尊,在界渊出生入死,尔却于此勾连妖女,行乱界之事,真是可恨可杀!” 金驼僧面色不变,似是对于太白剑君的斥责,密布悲悯之色的金眸,如一潭古井平静无波,道:“太白,你为那人鹰犬,自是对那人百般维护,你可知那人的虚伪?那人之道,口口声声说着人人如龙,四海八荒共生一界,欣欣而荣,但一界之源何其有限,人人如龙不过人人蝗虫而已。” “然他自诩仁德泽被,不行外拓之事,人人如龙自何成就?当年,他率道门诸位道君讨伐神庭,后为佛门诸位世尊、儒门圣贤、妖族妖尊共举为天帝,君临山海八荒,一人之荣何其贵也……当年许之共治山海,可再看看如今,他以一人之心代天心,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更传《帝范》于世,使山海八荒人人诵读,世尊,妖尊,道尊……皆为应声之虫,可见其言何其虚伪!德行是何其不堪!手段是何其阴险!而今玄黄五尊,轮而掌道,共参混元,率圣明之师……” “你住口!”太白剑君冷声打断,断喝道:“妖言惑众之辈,界奸!叛徒!” 苏照此刻在后面听的眼皮狂跳,觉得虽然听不懂话中内容,但发现这金驼僧,还真有舌绽莲花之能,言语之间,以排比增强咄咄气势,这可比他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个作者扑街月,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乍一听,甚至从其口中听得,天帝似乎是一位倒行逆施,无德无行的伪君子。 只是为何从未听过天帝的传说流传,“还是前世修为太低,眼界所致,我不信三真大教的掌教,不知道这些上古隐秘。” 苏照面色沉寂,心头倒也没有太多感触,毕竟这段上古隐秘太过久远,天塌下来,还有个高顶着。 这般一想,也就只当作是看着别人的故事。 “你这种界奸,从来都不知帝尊之圣德,玄黄五尊一路掠夺成道,和帝尊相比,简直萤火之于日月。”太白剑君掌中三尺长剑轻弹,道:“多说无益,金驼僧,今日本君就送你圆寂。” 金驼僧摇了摇头,双掌合十,高声道:“阿弥陀佛。” 也不多言,捏起一方佛门手印,金焱燃烧,向太白剑君迎击而上。 与此同时,大手一挥,万千佛光之中,现出由十八个僧人率领的数十个僧侣,那十八个僧人都是**着上身,遒劲肌肉,泛着金色的光泽,宛若铜浇铁铸一般,充满力量之美。 “拦下他们,不要让他们破坏神女之云祭。”金驼僧面色淡淡,高声说道。 “谨遵我佛法旨。” “众天兵听令,捣毁祭坛。”太白剑君同时冷声下令,而后手持太乙庚金剑,杀向金驼僧。 苏照此刻也带着手下的天兵,向金驼僧那群僧侣杀去,然而抬眸而去,却是对上一双错愕、凶戾的三角眼,不是孟奎,还是何人? 第九十六章 界楔 二人目光交汇,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沉凝。 “你也在这里?”孟奎神念传音,沙哑、粗砺,此刻吊梢眉之下的三角眼,疑惑、不解之色交织在一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眸光冷峻,神念传音解释着:“许是入得一场幻境之中,你我心神借助某种道法,得以托以上古,经此一场幻境。” 其实,苏照隐隐觉得并不是金驼僧和太白剑君这两位真仙大能所为,因为这种幻境,实在太过真实,更像是生生将他二人的记忆,嫁接到了上古一个片段。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升龙鼎之故,现在看来,确是还另有着一番原委。 “听妃音说,天香神女,以佑梦之术,惊艳上古,莫非这是其人的术法残留?可,若天香神女有这样的手段,又是缘何陨落的呢?” 只能说,上古仙佛神魔,手段玄奇莫测,实非如今的他可以揣度。 如果没有一件事物最初的基础架构,那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几如天方夜谭。 这边厢,二人原本就有着过节,相看两厌,自然没有什么老友重逢的激动,反而几乎是不约而同,都是神色凛冽地看着对方。 凛冽杀机在半空中交汇。 孟奎冷声道:“小子,你说你若是死在这里,会不会心神泯灭而亡?” 先前早已恨极了眼前这黄口小儿,而今既已进入仙园,前番的虚以委蛇,自然不作数,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这人葬身此处。 “呵,”苏照冷笑一声,哂道:“这也是我好奇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周围僧侣的交手,苏照仗剑而去,向孟奎杀去。 二人严格来说,应该是以心神之力投注于上古梦境交锋,各自托生的人物,一个是天庭人仙天将,一个是佛门三果修为。 道行几乎也是现实中的某种映射,道门元罡修为之于涅盘巅峰修为,不分轩轾。 此刻孟奎,掌中祭出的金色禅杖,荡起道道佛光,向苏照当头砸去,所过之处,佛力有千钧之重,呼啸之声伴随着天龙禅唱响起,如金龙咆哮,震耳欲聋。 “痛快!” 纵然知道这里的修为只是虚假,可以涅盘之躯体会着四果之境的修为,那种拳镇山河、摘星拿月的强横感觉,仍是让孟奎为之痴迷。 苏照却是眉头紧凝,手持辉芒闪烁的金剑,刺出一道迅疾的金芒,直奔孟奎脖颈儿而去。 叮叮当当…… 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火星出现,二人的交手激烈而绵密,但也不过是此刻几处战场中的不起眼一角。 而就在辛南国都城正中心,黑色祭坛之上,一个穿着绛色宫裳,身形窈窕、纤丽,秀颈赤足的女子,却在祭坛之上转动,跳着一只舞蹈,其人衣裙被腰带紧束,将前凸后翘的玲珑曲线愈发烘托而出,只是脸蛋儿却朦胧在一团迷雾中,足尖轻转,身形起跃,一如黑色灵蝶,丹唇轻启,却是念诵着不知名的佛经。 然而声音酥软娇媚,莺啼如丝,穿骨入髓,多少有些违和,随着其舞蹈,一朵朵洁白如玉、其大如盘的昙花,于虚空生出,徐徐而下,随着幻音盛开、枯萎,绚烂之一时,寂寥成灰。 昙花,又名韦陀花,色泽庄雅,香气幽宁,但寂寥成灰的昙花,伴随着天香神女以功法操纵的馥郁芳香弥漫于四周,几有成千上万道红色丝线自祭坛下方的人群天灵映出,笼集着一束束喜、怒、忧、惧、爱、憎、欲的红尘男女,如溪水之涓流,汇于江河,重新化而一朵朵洁白如玉的昙花,周而复始,不知终时。 不远处的芦蓬之下,蟠龙漆木座上,辛南国的太子,辛树,着一身黑色大绣袍服,肩领绣有日月图案,袖口则是以龙凤图案,一张俊美几至妖异的面容,略略痴迷的看着正在跳舞的天香神女。 就在这时,朗月为乌云遮蔽,祭坛之上的日晷,长长的石针一端,一点亮光乍起,聚四合阴气,导引此方天地的一轮明月。 “事成矣!”天香神女轻轻说着,睁开微闭的眼眸。 天地之间陡然发出剧烈的晃动,犹如一个人被狠狠钉在地上。 这让正在和孟奎交手的苏照,都是微微一顿,目光凝重地环顾四周。 “这……” “轰!” 正在这时,高空之上,手持太乙庚金神剑的太白剑君,收剑而起,一条金色胳膊飞出,被层层剑气绞碎虚无,琉璃金身也是龟裂呈现蛛网之状。 但金驼僧却面带微笑,作拈花一指状,道:“玄黄五太道尊共同炼制的界楔齐下,山海将再无圣人出世,太白,这只是几处界楔的一根,你纵然拦截得这一处,还能拦得住其他?天帝死期不远了……” “尔等,找死!” 太白剑君想起天帝的嘱托,知道大事不妙,心头又急又恨,眉心一点星辰炽热明耀,冲向那金驼僧和天香神女,就见剑气纵横,佛光普照,昙花幻灭,最终化为一团烈焱火球,在高空炸开,天地摇晃,如镜碎一般。 苏照这时,同样一剑击退孟奎,然在这时,天地一变,光影流溢,忽觉一股灵魂抽离之感生出,不由心头一沉,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 …… 苏照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立身在一处山脚之下,山风呼啸,却还未从方才的短暂梦境中回复过来。 “苏照……你们刚才都怎么了?” 就在这时,卫湘歌带着焦急的关切声音在苏照耳畔响起。 苏照缓缓睁开眼眸,眸中隐有一抹亮光闪烁,皱眉道:“我方才……” “你和他们一进来,就有离神之状,我不敢惊动,遂在一旁等候……你吓死我了。”少女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满是惊慌之色,紧紧攥住苏照的手。 苏照凝了凝神,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以示自己没事,而后抬起一双幽意峭然的眸子,四顾周方。 赫然发现,孟奎四周正有两位涅盘境的僧人,以及一众头陀手持戒刀护卫着,神情警惕地看着卫湘歌和苏照二人,见苏照醒来,几位僧人脸色都是微变。 至于华妃音身畔的几个中年尼姑,同样也是牢牢护住华妃音。 苏照皱了皱眉,思忖道:“这幻境是随机选人的么?” 不过,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转头看向那孟奎,心头杀机沸然,目光寒意幽幽,正要出手打杀此獠。 忽而,孟奎猛然睁开双眼,周身气势恢复,怒喝一声:“可恨,没有记住那上古僧人的佛印之法。” 苏照同样暗道一声可惜,不过听得孟奎之言,却也是下意识地搜寻那人仙天将的金剑之法,忽而发现,记忆竟然如潮水一般渐渐模糊。 “若是记得就好了,上古人仙之术,虽暂时武道修为低微,不得施展,但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底蕴积累。” 怀着这样一种怅然情绪,苏照压下了心头的失落情绪,倒也没有强求。 可,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苏照的心声,灵台之中的升龙鼎发出一道剧烈颤鸣,原本如潮水退去的记忆,竟然再次清晰起来。 苏照眸光深深,默然片刻,在心头疯狂生出一种念头,“如果人仙修为也能保留……” 升龙鼎:“……” 苏照面色沉寂,心头自嘲一笑:“果然在想桃子吃吗?不劳而获的思想……要不得啊。” 华妃音这时,口中发出一声令人**吞噬骨的“嘤咛”之声,柳叶细眉之下,弯弯眼睫微微颤抖,明眸闪烁,只是眼神之中满是迷茫。 “妃音,你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苏照面色顿了顿,不由开口问道。 闻言,华妃音转头将一剪秋水的眸子,静静看向苏照,晶莹玉容上满是迷茫之色,摇了摇头,轻声道:“什么都没有,心神混沌,不知何往。” 苏照闻言,一时默然。 第九十七章 一鲸落万物生 “我没事儿。”华妃音展颜一笑,从方才那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眸光盈盈闪烁着好奇,问道:“你们……经历了什么?” 卫湘歌闻言,同样将一双探寻的目光,投向着苏照。 苏照顿了顿,道:“一段上古神话的过往……” 说着,就将梦境中的经历,以神识传音的方式,道于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 见此一幕,孟奎眼神闪烁,显然对于苏照之举,心头颇为不悦。 他在秘境中醒来之后,就随着金驼僧一同前往辛南国都,帮助辛南太子督造祭坛,根本就不知金驼僧为何要这般做,甚至为什么和那位上古剑仙交手,说的一些话,也是云里雾里。 苏照将其中经历说完之后,猜测道:“这应是上古战场的遗迹,原本有着三位上古真仙陨落至此,所以,之前你们预估有误,不是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应该还有古天庭的一位剑仙。” 卫湘歌明眸闪过一丝思索,道:“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仙园,是哪一位上古真仙的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探索之后,才能判断是哪一位。” 卫湘歌“哦”了一声。 见几人以神识传音交流,面色时而恍然,时而欣喜,这一幕自然也勾起了孟奎的好奇心,不由开口问道:“华师妹,你们方才……” 不等华妃音回答,苏照道:“都是一些对上古神话捕风捉影的猜测,怎么,你也想听上一听。” 孟奎脸色一沉,道:“你我既然共入此方险地,当戮力同心才是,纵然是一些猜测,也可能关乎我们生死安危,洒家为何不能听上一听?” “戮力同心?方才,你叫嚣着让苏某心神陨灭而亡时,可想过戮力同心四个字?”苏照讥诮说道。 此言一出,华妃音玉容微变,惊异道:“师兄,竟有此事!?” “洒家……”纵然是再厚颜无耻,也不能食言而肥,况孟奎只是凶恶,并非恬不知耻,梗着脖子,索性也不再掩饰,撕破脸道:“既已进得仙园,洒家何须和这小白脸虚以为蛇!” “师兄,糊涂啊。”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轻声道。 “华师妹,洒家看糊涂的是你,你才认识这人多久,这人一看就是利欲熏心之辈,沉溺酒色之徒,若不远离此人,或早或晚,修行毁于一旦。” 苏照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卫湘歌道:“你这秃驴,被揭破虚伪行迹,就恼羞成怒,行诋毁中伤之事,端是可恶。” 说着,擎起一杆赤红鎏金的赤林枪,贯入法力,激荡起簇簇三昧真火,灼灼火焰,随着枪芒吞吐,游移不定。 “黄毛丫头……你莫要猖狂。”孟奎心头狂跳,忌惮地看了一眼那赤红火焰,怒哼一声,也不和卫湘歌争辩,身旁几个僧侣则是怒目而视。 孟奎看着默然不语的华妃音,道:“既是话不投机,师妹,你我各自分开探索就是,反正这仙园广袤,竟不亚一方小世界,而且下次月圆,我们就会排斥出去,需得抓紧时间寻找仙园主人的枢纽,只是若再遇,洒家虽不会向师妹动手,但还请师妹不要拦阻于洒家打杀此獠。” “师兄既已伤势恢复,何必执着于仇恨。”华妃音有些惋惜说着,。 “洒家可没有师妹的修行,洒家本为杀生不忌的武僧,如何做不得明王之怒。”孟奎哈哈笑着,道:“原就彼此视若仇寇,何需凑在一起?洒家也奉劝师妹一句,师妹为人间国色,这小子不知如何惦念,看你的眼神都是视为禁脔,总之,师妹自己多留意。” 这一席话,不仅仅说得华妃音脸颊微红,就是卫湘歌都是皱起英气黛眉,冷声道:“你这秃驴再是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只有苏照神色淡漠,眸光微动,暗道,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还是个和尚。 只是,他从来克制守礼,何曾露出过什么视若禁脔的眼神? “哼……我们走!”孟奎还想说几句,但看着赤林枪上的三昧真火,终究还是冷哼不复再言,大手一挥,带着身后十几个僧人,扬长而去。 目送着孟奎离去,苏照道:“这和尚,竟说些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混帐话。” “孟师兄为杀生僧一脉,性急如火,憎恶分明,有些话虽直,但于我而言,未必……不是良言。”华妃音轻轻说着,糯软、娇媚的声音中,颇有些无奈的哀怨,也不知冲着何人。 苏照顿了下,讪讪道:“我也不想你太过为难,他能离开,也挺好。” 虽然这孟奎凶恶狰狞,但也谈不上大奸大恶之徒,就是忒可恨,将正在暧昧着的某种气氛,一下子揭破,以至…… 正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华妃音忽而抿了抿樱唇,一剪秋水闪过盈盈波动,清声道:“苏侯,你和卫姑娘先走吧。” 苏照神色微顿,问道:“你不会是听信了……那和尚的胡说八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 华妃音瞟了一眼苏照,以神识传音,虽想肃然以对,但见苏照的神色,却忍不住巧笑嫣然,默然片刻,正色着:“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苏照道:“妃音……” 华妃轻轻一笑,道:“不用解释,苏侯,你我之前,原就萍水相逢一场,光风霁月,不若相忘江湖,何必纠缠不清,我心中有大宏愿,你也有凌云之志,苏侯当不许坏我修行才是……况纵然离去,总有再见之缘,唯愿彼时,你我都已实现自己的心愿罢。” 华妃音说完,冲面带狐疑的卫湘歌微微颔首致意,却不再以神识传音,而是看着苏照,轻声道:“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苏侯要珍之重之。” 说着,双掌合十,玉容圣洁晶莹,“阿弥陀佛。” 端庄、宁静的气质重新笼罩,却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苏照望着华妃音倩影杳渺,心头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情绪,眸光深深,将那丝情绪驱散,渐渐觉得有趣,“你不是慈航净斋的梵清惠,我也不是天刀宋缺。” “苏侯呀,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你要珍之重之……”卫湘歌忽然近前,牵挽着苏照的手,依在怀里,学着那股酥软、柔媚的味道,吐气如兰道。 前两天,少女初为人妇,食髓知味,二人就时常缠绵在一起,少女如出谷黄莺,莺啼婉转,这时刻意学起华妃音说话,倒也气韵幽长,媚意绵生,竟有几分形似。 苏照被吓了一大跳,面色古怪道:“胡闹什么呢。” 他发现,自从和卫湘歌几次肌肤相亲之后,这少女在他面前渐渐放开,当然原就心性娇憨明澈。 不过不得不说,高挑秀立,又因精于武道,身段儿柔软,可玩性就颇高,解锁了不少知识…… “走吧,我们也去探索一番这仙园。” 不等苏照多想,卫湘歌拉着手,就乘风而起,向远处遁行。 仙园,是长生真仙的内洞天世界,有山川河流、草木精灵,日月星辰,当然,除却一部分是仙园主人从外间攫取、移栽外,大多是元气演化,至于日月星辰,自是虚假的光影。 但在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眼中,看不出和外面的日月,有何不同,真假难辨。 至于仙园之名,这个园字,一是比起大世界,描摹其微,二来则是象征着这就是真仙的后花园,随时可以出入、掌控。 但实际,说是仙园,就是一方洞天世界。 在此方仙侠世界,自仙人洞虚之后,就可感悟天地虚空真意,等到长生真仙之境,即可在紫府纳虚空元气,开辟一方仙园,做到纳界天于须弥。 苏照和卫湘歌一边行着,一边言谈交流,觉得以二人脚程,竟有一望无尽之感。 苏照道:“湘歌,若是你我有着神照之境,花上一些时间,或可尽览此界。” “苏照,我在想,这样的一方洞天,许是有着生灵!”卫湘歌神识扫过山林中奔行的麋鹿。 “当然有生灵,为了增加仙园活跃,上古真仙有意放进去的……” “我的意思是,万年以降……” 苏照眸光幽幽,恍然道:“一鲸落,万物生,上古真仙,神通何其广大,恐怕……还真的演化了一方小世界。” 他在地球的那一世,看过一个故事,某人辛辛苦苦修炼,一路至于第三步,结果发现自己所在世界,仅仅是仙人的一个洞府,天道都是大能豢养的宠物。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庄子·则阳》中就有着这样的故事,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式,有国之于蜗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苏照思忖道:“谁又能说得准,上方的天元九州,在某些大能眼中,是不是另外一场蜗角之争呢?不过,这种事情偶尔想想还行,切不可庸人自扰,重要的还是关注当下。”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对,我在赤林宗时,听师父她老人家说,宗主她有一面**离火镜,镜中连通后山禁地,那里就有着上古一方界天,其中物产丰饶,灵药,仙兽都有……” “若是这般,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带一些人来了。”苏照轻声说着,若是如此,就应该广发禁军,大举开进这方小世界。 “我这几天不是忘了吗?”少女轻轻撅着嘴,暗道,这几天哪里想起这些,宽慰道:“你也不用太多担心,这世界不会有太强横的本土生灵,金丹之境就是顶尖了,因为这种洞天世界,一定有着仙园天纽,一旦掌控、炼化仙园天纽,就彻底掌控仙园洞天,若是有神照修士,岂会困守在这一方小世界中。” 如果是神照境界,就意味着,神游天外,窥得这方天地的虚实,寻找仙园天纽,炼化仙园为己用,前往更为广袤的天元世界。 苏照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二人说完这些,也不再多说,将神识四探,寻找着灵药或者宝物的踪迹。 “那里……”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山谷上空,谷中笼罩着乳白色的云雾,聚而还散,偶尔有飞鸟掠过,一条灵瀑自秀丽青郁的山巅悬落,宛如一条飞龙,归入一条曲折蜿蜒,潺潺流淌的灵溪。 阵阵灵药的宜人清香穿过淡淡灵气雾霭,弥漫绵延至鼻尖,令人精神一震。 “这好像是一座药园?”卫湘歌明眸一亮,少女轻灵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神识扫过,分明发现灵田成垄成行,一颗颗晶莹剔透,长势喜人的灵植密布山谷,蝴蝶翩跹起舞,甚至有成了精的,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在林间嬉戏玩耍。 苏照凝声道:“外有防御法阵,多半是有主的。” 却是方才,苏照施展着天听地视之术,将神识扫过阵光如水的灵药园,激荡起圈圈涟漪。 苏照法力运于双眸,目力就是增强数分,穿过灵气雾霭,只见绚烂花丛之中的一个竹林幽篁的角落里,矗立着一个斗檐飞拱、古色古香的二层竹制阁楼。 只是阁楼外间,未见人烟,似是已然人去楼空。 “这……”卫湘歌道:“我们要不……” “先不急,看看情况再说。”苏照道。 其实心头也有一番考虑,若是有主之物,他也很难做出不问自取,劫掠一空的强盗行径。 这不是什么矫情,而是最起码的善恶是非观念, “左右……这方洞天世界,地域广阔,灵机丰沛,机缘也不止这一处。”苏照眸光流转,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远处茂密山林中,却是起了一股黑色妖风,伴随着四处弥漫的腥恶血腥气,几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看着就不像善类,是妖魔无疑了。”苏照面色微凝,对着卫湘歌神识传音,道:“我们先藏起来。” 说着,就是和卫湘歌,施展起隐形匿迹的云龙九隐,藏至一棵枝干粗壮、遒劲的松树之下,以一块儿山石遮挡身形。 第九十八章 三大妖国 “你放开我……” 一道清脆,酥糯的萝莉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急促、慌乱。 “死兔子,给老子闭嘴。”不耐烦的呵斥声相继而起。 “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嘿,你家主人现在正在剑尘湖和那条老鬼斗法,能不能活过来还两说,赶紧将这法阵打开……否则,就吃了你!” 随着一男一女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照心头微凛,愈发掩藏了气息,拢目观瞧,却也看清了来人,竟是一头驾着漫天黑色妖风,身披黑色大氅的狼妖,狼妖身形瘦高,长得高颧深目,鼻似鹰钩,只是明显没有化形完全,阴骘、狭长的面颊上,还有着黑色的毛发残留。 一只如钳子般的大手,提溜着一只长着两个毛茸茸兔耳朵,穿着刚刚及膝的雪白纺裙的小萝莉,纤细的小腿上覆着蛛丝织就的长袜…… 说是小姑娘,其实从苏照看去,妖气混合的罡气若隐若现,正以法力不停挣脱着狼妖的钳制,只是似乎一身法力被囚禁住,不得挣脱。 “这是……兔娘.jpg?”苏照面色古怪,仔细打量那兔精,思忖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方小世界……有点儿东西啊。” 此刻,兔娘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五官精致小巧,脸颊肌肤滑若凝脂,两腮涂抹着不知名的腮红,艳若桃李,柳叶细眉之下,微红的眼睫,一剪秋水的眸子,带着稚气、懵懂。 只是,此刻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眸子,泪光点点,似是在泫然欲泣一般。 “打开法阵!” 黑色妖风倏然散去,一股血腥气四下弥漫,狼妖腾落而下,厉声喝道。 那兔娘道:“你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狼妖冷喝一声,挥手之间,凌厉的爪子显出,锋锐如刀,幽幽闪烁着寒芒,霜寒法力流转莹莹,似是可以切金断玉。 “本座数三声,若不允,先卸你一条手臂,你经常侍弄灵药,想必这一定很好吃。”狼妖阴沉面容之上,煞气腾腾,在妖族食物链中,这种食草动物的兔精,肉质鲜美,饱满多汁,吃起来一定可口、美味。 “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兔娘眸光深处闪过一丝焦虑,若非她被一只鸿鹄骗出药园,以药园的防御,这狼妖绝对进不得。 “平时都有大大王的鹰将巡弋,都怪剑尘湖的那条老鬼……”这兔子精,正如苏照推测,能修炼这种元罡之境的妖精,实际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只是此妖平时喜欢装弱扮嫩,就居住在药园,为飞禽一国的两位金到大妖,打理药草。 ”一!” 狼妖森然喊着。 “二!” 那兔娘作花容失色状,削肩颤抖不停,似是很惧怕的样子,但若仔细看,红宝石般的晶莹眸子全无一丝畏惧之色,反而闪过一抹妖异的红芒,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心头恨极,“废老娘三载寿元精气,不知要植多少株灵药才能汲取回来……不想长大,就这么难?” “苏照……”卫湘歌明眸转动,神识传音,问道:“该出手了罢。” 苏照眸光深深,神识传音,道:“这狼妖妖风成罡,修为应是元罡巅峰之境,你我一明一暗,联手对敌。” 妖修境界类似玄门仙道,只是修的是妖法,炼的是妖力,凝的是妖罡,结的是妖丹,铸的是妖神…… “三!” 那兔娘泪眼汪汪道:“主人,快来救命啊……” 但实际,双眼妖异红芒连连闪烁,已经是随时发动血脉天赋神通。 “谁也救不你。”狼妖狞笑一声,挥起锋利如刀的利爪,向兔娘白生生的胳膊斩去。 “住手!” 卫湘歌清叱一声,擎起赤林枪,从隐匿状态中现出,一点火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向那狼妖杀去。 苏照也是不再掩藏,掌中同样祭起数道玄水剑符,抛将出去,引而不发,以神识操控,却是打算择机……偷袭。 卫湘歌猛然杀出,不仅仅将狼妖吓了一跳,就连正在暗自发狠,施展血脉天赋神通的兔子精,都是压下了正在沸腾燃烧的血脉,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卫湘歌。 “铛……” 狼妖挥爪一挡,倒退而飞,看清来人,察其气息,须臾,惊疑不定道:“人?” 这方小世界,虽然灵气充沛,几乎液化,但实际只有精怪化形,并没有人族存在,俨然成了妖怪、精灵的乐园。 三大妖国,三尊渡过三灾之劫的结丹妖王,共治这方洞天小世界内的妖魔精怪。 若非代代传承啸月天狼血脉之中的久远记忆,狼妖甚至都快认不出眼前竟然是人。 心头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一丝隐隐悸动。“天外来的?” 以他虎山君座下的两位护法之一,自是有资格知道一些此方洞天世界的隐秘。 “嘭……” 卫湘歌没有回答,反而是激发法力,枪芒炸裂成团团三昧真火,但奇怪的是,那狼妖竟丝毫不惧,冷哼一声,仰头长啸,吐出一股水绿色的幽炎,和赤红火焰撞在一起,霜寒之息冻结着三昧真火,咔嚓咔嚓,结冰、断裂几乎是同时进行。 分明,三昧真火也是不甘示弱,摧毁着火焰,最终不分轩轾,互相湮灭。 “这是……血脉天赋神通?” 苏照眸光讶异,面色显出凝重之色,将暗中游弋的剑符,猛然发动,如水剑光飒飒作响,向那狼妖周身刺去。 “还有一个!” 狼妖惊声说着,却真是吃了一惊,身形狼狈地躲过剑光加身,可嗖的一声,仍有一道剑光擦过肋骨,金铁交击声中,肋下血痕隐现,鲜血淋漓。 狼妖身上吃痛,手中不由一松,那兔娘哎呦一声,还未跌落在地,就是架起一股妖风,逃离战场,澄莹润着水光的眼眸,骨碌碌转了一下,念动法诀,竟是向那山谷遁去。 狼妖怒哼一声,眸光冷洌,怒道:“偷袭……卑鄙的人族!” 苏照此刻立身高空,凝声道:“你这狼妖,依仗修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卑鄙?” “弱女子?”狼妖轻蔑一笑,道:“那死兔子古灵精怪,最擅演戏,你救了她,她却弃你们而走,人族果然是天下,最最愚蠢的种族!” 听得喝骂,苏照皱了皱眉,也是看了一眼躲在山谷之中,跑向阁楼的兔妖。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狼妖冷哼一声,妖力在伤口上涌动,恢复着伤势,似乎察觉到二人的不好惹,试图威逼胁迫起来。 “我家大王,屡次被这兔妖戏耍,原本给予了不少珍稀灵种,让其培养,承诺收获一国一半,这兔子和其主人数次食言而肥,我家大王宽仁,可本座实在看不过,才要将这座药园拿下,献给我家大王。” 苏照皱眉道:“仙园,培养灵药?你家大王怎么称呼?” 此刻,心头也有些疑惑,这方洞天小世界,历经万年,都衍生出几大势力了吗? “三大妖国?”卫湘歌凝了凝英气的黛眉,捕捉着关键的信息,思忖道,“看来这方洞天小世界之中的势力就是以三大妖王为首的三大妖国了。” 这倒也正常,万年之前,上古真仙不可能在仙园中批量豢养人族,顶多捕捉一些生灵,而这方洞天世界灵机水平,又远胜天元,什么老虎豹子,麋鹿鱼鳖,飞禽走兽感天地灵气,吞日月精华,化形成精怪,也就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就是苏照之前所言,一鲸落,万物生之意。 狼妖傲然道:“我家大王是虎山君,修为通天彻地,神通广大,现就在此界多闻山菩提岭居住,聚妖百万,绝非你们这两个小小人族可轻辱的,本座奉劝你们二人一句,还是识相一些,不要再助这死兔子。” 虎山君在这方洞天世界,作为渡过金丹三灾,卡在神照境界之下的妖王,修为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通天彻地。 第九十九章 虎山君 听着狼妖威胁之下,透露的一些信息,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虎山君?” 那狼妖见苏照脸上现出“忌惮”之色,言谈之间的桀骜、自矜越发上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声道:“你们两个人族,从天外而来,若是随本座去见我家大王,将天外风物一一道出,我家大王一高兴之下,说不得就许你们个一官半职。” “我们夫妻是天外的修士,误入此间,正在发愁如何出去,不知虎山君可有出去的办法?”苏照面上似乎露出“意动”之色,心头辗转之间,却是生出了从这头狼妖口中套取情报的想法。 相比方才那只兔子精貌似纯洁、懵懂,实则狡诈、油滑,这头狼妖骄横跋扈,可总给人一种缺心眼儿的憨憨感观。 狼妖轻蔑一笑,道:“出去?没有修出妖神,想要出去,怎么可能?本座见你们两个实力还算尚可,若是答应助本座捉拿这个兔子,本座就将你们夫妻二人引见给我家大王,你们也能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如何?” 苏照面色微顿,似是露出思索之色。 不过,心头没有将狼妖此言放在心上,听孟奎说,下次月圆之夜,他们就会排斥出去,此言肯定不是信口开河,必是他在幻梦之境中搜集到的讯息。 也就是说,他在此方世界可以停留着一个月的时间。 纵然无法寻找这方仙园世界的天纽,将此方仙园世界彻底掌控,一个月的时间,最起码也能带着一些收获,从容离开此地。 而且,出去之后,以后再想进来,无非再等上一个月罢了。 狼妖轻哼道:“我家大王也想出去,他时常提及,平生之愿,就是踏过万水千山,一步一叩首,前往上古梵灵之山,大雷音寺中,聆听世尊说上一段佛法……” “等等,你家大王……虎山君?”苏照眸光微凝,疑问道:“若在下没有猜错,你家大王应是老虎得道,向佛的老虎?” 方才,他都没有注意听,好像这虎山君的妖城,就是居住在多闻山,菩提岭之中。 “你们人族果然是食古不化,生而为虎,就不能修佛法了?”狼妖冷声说着,一副看待苏照少见多怪的模样。 苏照清咳了一声,面色古怪,道:“你家大王吃斋念佛?这可也太……” “既是修佛,自是持斋戒,诵经忌荤。”狼妖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目光躲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苏照道:“这般一说,这位虎山君,苏某倒想见上一见了。” 言语之间,虽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但心头却不禁生出一股凝重。 老虎吃肉这是本能,对于虎妖而言,纵然是修成金丹,有不少还是囿于本能的口舌之欲,这样的虎妖,煞气缠身,心性凶恶残忍,纵然有所成就,其实也有限的很。 但一个修佛的虎妖,让人荒诞不经的同时,却生出一股难以揣度之感。 佛家修行,无非就是一个灭情绝欲,降伏心头猛虎的过程,这虎妖持斋戒,诵佛经,别弄不好是真正的佛修? “还真是有趣。”苏照暗暗感慨着,只是一个新的念头浮起,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以身蹈危险莫测的虎穴,似乎没有必要。 “而且这狼妖若是行起诈之术,引至老巢,这样一去,落得险地之中,就是愚夫了。”苏照眸光幽闪,权衡着利弊得失。 只是,若不接触这方仙园小世界的顶尖战力,仅仅靠他和卫湘哥二人摸索,两眼一抹黑,所获恐怕也有限的紧。 “这方仙园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现在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知道是不是善类,比如那兔妖,看着柔弱得到样子,但谁知道其背后的主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苏照盘算着他和卫湘歌的修为,思索着能否应对一些不测之事,神识传音,说道:“湘歌,如果前往多闻山……” “去,怎么不去,我护着你。”卫湘歌挑了挑英气黛眉,扬起下巴说道。 苏照踯躅道:“可若是那虎山君起了歹意?” “苏照,其实,之前没有告诉你,师父曾经给我一道保命玉简,内里封印着一道神念投影,若是有生死之危……可救我一命。”卫湘歌言及此处,忽而有些扭捏地轻声说道:“此行,我是……不怎么担心的。” 苏照道:“……” 苏照一时无语,心头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现在猜测华妃音弄不好也有类似的保命底牌,否则,这样的弟子,既没有护道者一类的角色,师父又不给一些护身手段,就很迷惑行为。 记得前世看某斗气化马,萧薰儿身旁就有护道者,咦,小炎子帮助薰儿温养身体的时候,怎么不见护道者出来? 额,这些并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保命底牌,合着就他没有? 苏照眸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湘歌,之前……白感动了。” 当初美人恩重,一不小心就以身相许,将此世第一次…… “什么感动?”卫湘歌品味着苏照的话,明眸闪了闪,渐渐琢磨出这话的潜台词,玉容羞恼,英气黛眉蹙着,清叱道:“合着和我……你还觉得吃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你……等回到宗门,师父她老人家都不知该如何责怪于我。” 一时有些委屈,她下山追宗门叛徒,出来满打满算都没一个月,就被这人取了红丸,可这人……对她却一点都不上心。 越想越委屈,心头酸涩难言。 苏照面色微顿,轻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生气了。” “多少真心话,都是通过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卫湘歌讷讷说着,微蹙着英气黛眉,一双晶莹明眸中隐有点点泪光闪烁,但少女素来要强,螓首偏转一旁,抿紧了丹唇。 苏照心头剧震,一时默然。 思量片刻,就知道这是他“急功近利”的后遗症,而且本身他前番和华妃音……这少女心性明澈,一直压在心上罢了,只是不说。 当然也是爱煞了…… 有欲无情,欲多情少,可纵然是一缕千锤百炼的温情,其中也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算计,虽然少女不知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一国之君算计,但那种心灵隔阂之感,如影随形,令其困惑、茫然……愈是肌肤相亲,那种朦胧不清的心灵隔膜,就愈是清晰可见。 “有事卫湘歌,无事华妃音……若异地处之,我也会……况且这在前世,还是大放异彩的人物。”苏照眸光深深,思忖着,反思己身之余,心头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默默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少女轻轻挣扎一下,但终究没有挣脱。 狼妖看着二人,面色一黑,不知为何,只觉得阵阵扎心,神色不善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商量够了没有?” 第一百章 菩提岭 迎着狼妖审视的目光,苏照沉吟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是可以前往多闻山,只是却不能帮助你对付方才那只兔子。” 他们只是去一探虎山君的虚实,又不是献媚邀功。 那狼妖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道:“你们人族就是矫情,既然如此,今天,本座就放过那兔子一马。” 他本来就是想着将这兔精捉获,敬献给虎山君,以讨其欢心,而今如果带这两个天外来客,到多闻山见虎山君,虎山君必然见之大喜。 这边厢,卫湘歌听着苏照愈发熟稔、自然的亲昵称呼,原本略有些委屈的心绪纾解几分,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二人一妖既已说妥,也不再耽搁,出了药园,架起三道遁风,就是朝着西方飞去。 而药园之谷,正猫在阁楼中观望的兔妖,远远看得这一幕,面色微变,喃喃道:“天外来客?此事需要尽快禀告两位大王。” 心头也有些懊恼,没有抢先一步将这一对夫妻给笼络住。 这般抱憾想着,兔妖施施然出了药谷,架起一道白色遁光,同样是朝着东方飞去。 苏照和卫湘歌跟着狼妖,一路穿山过林,乘风遁行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路上遇得不少小妖,不过见得狼妖,都恭敬称为护法,除却好奇打量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外,倒也不上前阻拦。 终于行至一座塔林,塔林之塔,其身不高,但很湿错落有致,一直绵延至山上。 盘山之路上,菩提叶枝叶婆娑,在晨曦之光的映照下,宛如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 “这里是多宝塔林,每一座都是我家大王率妖兵亲自修筑,供奉着一件上古佛宝,那里是金驼峰,我家大王居住、修炼的地方,楞严阁中,放置有佛门典籍……”狼妖一路所行,随口介绍着。 苏照眸光微动,极目远眺,却是看到一座八角阁楼矗立在山巅,琉璃瓦反射着金色光芒,阁首匾额之上,题着“楞严阁”三个金文,字迹之间,颇具禅意。 “这妖国,百万之妖可能有些夸张,但六七十万,想来还是有的。”苏照感知着远处漫山遍野,几有遮天蔽日之象的妖气,不由暗暗乍舌,“这还仅仅是一方洞天小世界,可谓冰山一角,等到天元灵气勃发之后,人道龙气显化,形成律网不假,但同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会沉渣泛起……” 前世,第一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地之间就有妖魔鬼怪横行,当然在天元动辄千万年的古老仙宗眼中,自是疥癣之疾,但对于天元之境的凡人,可就遭了大罪。 这妖魔鬼怪可是不分权贵和升斗小民,权贵虽受气运所佑,但气运也不是万能,终有顾及不到之处。 于是,也就成了玄门仙宗全面介入王朝世俗的开端,什么斩妖司、除魔司、六道司……一大批斩妖除魔衙门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列国一些高层的支持下建立。 “然后这些仙宗就会逐渐发现人道气运之妙……最终反而凭借着仙家底蕴,将王朝变成傀儡,最终赤膊上阵……” 苏照想着前世之事,不知觉就出了神。 主要是,这些妖魔鬼怪,在苏国不远的将来,也会出现。 “黑风护法,您方才去哪儿了,大王正要派我寻你。”这时,一个豹头人身,身形魁伟的妖怪,粗着嗓子,架起一团黄色烟云,遁至近前,问道。 说话间,上下打量了苏照和卫湘歌一眼,目光惊异道:“人族?” “大惊小怪,本座正要带这两个人去见大王。”狼妖黑风解释了一句,问道:“对了,剑尘湖那边战事如何?” 那豹妖愣怔了下,回道:“还能怎么样,年年这时候都打上一场,大王正打算前去调停呢。” “也不知道要调停什么,要本座说,我们坐山观……他们斗上一斗。”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不妥,名为黑风的狼妖改口道:“大王就是太过仁慈了。” “右护法也是这般说得。”那豹妖叹道:“这样下去,你我永无统一二国之机,必将如先辈一般,生长于斯,老死于斯……” 狼妖黑风明显不想深入这个凝重的话题,转口道:“不说这个,这两个天外之人,若是引见给大王,大王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苏照凝了凝眉,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从这两个妖怪的对话中,推断出一些信息。 这方洞天小世界,一共有着三大妖国。 禽雀之国和剑尘湖的水泽之国,时常发生战争,原因不详,这虎山君作为走兽之国的国主,或许是佛修性子,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经常出手调停。 “这不是洪荒,若是洪荒,许就是另一个龙凤麒麟三族争霸的故事。”苏照眸中幽光一闪,若有所思。 在豹妖的打量目光中,苏照和卫湘歌在狼妖黑风的引领下,登上了多闻山,前往菩提岭。 此刻,菩提岭一处丹崖,一座风格粗犷的佛寺之中,偏殿静室,一方蒲团之上,中年僧人双眸微闭,盘膝打坐,嘴唇翕动,明显在诵读着什么。 其人蒲扇般的大手,拿着一串儿檀香木制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段经文在静室中轻轻响起。 中年僧人着一身黄色袈裟,剃着光头,国字脸上,浓眉虎目,鼻如玉梁,面颊呈淡金之色,神情慈悲祥和,若从外貌打量,全无一丝一毫叱咤一方的大妖模样,反而更似一位得道高僧。 “哎……心烦意乱,何时才能证得正果。”中年僧人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耷拉的眼皮缓缓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着几许不易觉察的烦闷。 “本王以佛法庇佑,侥幸渡得三灾,可初果仍是遥遥无期,虽寿元还有数百年,可无前人之例,也不敢保证能安然踏入初果,离开这方囚笼。”虎山君眸光闪烁,心头思量着。 这方洞天小世界,万年以降,势力几度更易,也有不少妖王,修得妖丹,曾经强横一时,但没有入得神照之境,终究落得寿元耗尽,身死道消的下场。 “若是那蛊雕和那老鬼,将所掌神器一并献出,本王参悟一番,或早已打杀那群天狗,踏过天门,炼化天纽……大家也能一起出去。”虎山君手中捻起的佛珠微顿,心头郁闷思忖着。 然而这终究不过是虎山君的一厢情愿。 任凭虎山君好话说尽,剑尘湖中的横公鱼,以及无根木上的那对儿夫妻妖王,都不相信虎山君之言。 就在这时,虎山君妖识扫过,面色惊疑不定,喃喃道:“人族?本王……没,没有看错吧。” 一股激动之情在心头涌出,几乎溢于言表。 “大王,黑风在外求见。”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在外禀告道。 “快让他进来,不,本王亲自接见。”虎山君心头振奋,迫不及待说着,出了静室,向外间行去。 此刻,苏照也在那狼妖黑风的引领下,来到大雄宝殿之旁的偏殿之中。 “原本我以为虎山君居所是阴暗潮湿的洞府,没想到……这虎山君手下也是人才济济,我倒是有些相信这妖国有百万之妖了,否则,凭虎山君几妖之力,或者几百妖之力,根本就不可能修筑得这些殿宇、楼塔。” 哪怕是妖族文明,也得需要最基本的东西,即一定数量的族群。 第一百零一章 缘由 大雄宝殿之中,正中供奉着一个驼背的僧人,正是那上古真仙佛陀,金驼僧。 此刻,虎山君穿过殿中,来到偏殿,一双虎目先是掠过狼妖黑风,而后停留在苏照和卫湘歌脸上,宛若看着什么稀世珍宝,笑道:“贵客远至,本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苏照打量着虎山君,却是看不出任何妖性,道:“道友,言重了。” 二人寒暄几句,苏照和卫湘歌提起的担心,倒是稍稍放下。 这虎妖的确是好脾气,一个兔妖屡次戏耍,都给予宽恕,但苏照却知道,这头虎妖绝不是什么软弱可欺。 “两位,可是从天外来?”被称为道友,虎山君竟有种惊喜交加之感,似要再次确定一般,问道。 苏照一时之间,也被虎山君眼中的热切给吓了一跳,但面色不变,清声道:“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这位虎道友,我们夫妻二人从天元误入此间,那天元,应是虎道友口中的天外吧。”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道友之言禅意幽远,道尽世界之妙。”虎山君眉开眼笑,抚掌说道:“本王在此地已有二三百年,比之妖族前辈,竟何其有幸,有生之年能碰到天外来客,还能与其谈论佛法,敢问尊客,天外而今情势如何?” 此方小世界的历史记载,纵然有一些不落文字,但天地风雷自会玉录其事,这些普通人可能无法察知,但作为修行至此界顶尖的一小撮中的虎山君,将心神体察天心,就会一清二楚。 好比某钢铁曾言,历史的风,终将会把坟头的垃圾毫不留情地吹走,什么叫历史的风?这就是了。 这方小世界的历史,都是肇始于三位真仙之战,作为站在此方小世界金字塔顶尖的金丹大妖,所掌握的信息,不是一些小妖可比。 只是,虎山君却不知万年之间外界的变化,心中好奇,可想而知。 苏照道:“天外而今是天元九州,列国混战,仙门玄宗高高在上,不问世事,恐怕已非道友想象中的模样。” “愿闻其详。”虎山君面上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以他修为,在这方洞天小世界,耗时一个月,就能往返一遍,所知所见,尽皆局之一隅,对于外间之事,自是处处有着好奇。 苏照就将自己所知的天元九州风土人情叙说一遍,一旁的卫湘歌时而出言补充。 “听道友一言,这天元九州,也是如这里一般,纷纷扰扰,争斗不息。”虎山君感慨道。 他本来以为三大妖国,为着灵药资源争斗已经够乱,没想到外间也是兵戈乱世。 “道友在外,可曾见我佛世尊?”虎山君皱了皱眉,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而今佛门作主之人,是三寺一庵,道友若有敬佛、礼佛之心,待有朝一日出得此方天地,可亲至三寺寻访,至于佛门世尊,苏某也是一无所知。” 虎山君闻言,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抹失望之色,道:“据金驼佛留下的典籍记载,天外应有梵灵之山,佛门释伽世尊在大雷音寺中**,三千佛陀为之倾听,为何仅仅余着三寺一庵?” “我从未听过梵灵之山。”苏照眸光微动,他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就在那一场幻境中,自是听过一言片语,至于前世,就是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梵灵、世尊。 这场秘境之行,其实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增广了他的见识,否则,若是事事以前世为准,反而落入某种思维定势,进而导致一些决策失误。 虎山君稍稍感慨几句,倒也不再细问,道:“这方小天地,本王倒也算有着几分道行,贵客踏入此间,可安心修炼吧。” 苏照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想听道友说上一说这方天地的来历,还有这剑尘湖一方,以及那禽雀之国,为何争斗不休。” 虎山君愣了下,笑了笑道:“就知贵客好奇,原本贵客自己探索最好,毕竟,在这方小天地,迟早待腻,可既是贵客问起,本王就索性告知罢。” 这方小天地,新鲜事原就不多,既然这两人不愿以后无聊,他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照点了点头,静听虎山君叙说原委。 原来,三大妖国,传承自上古三位真仙,各据一方,族群需要繁衍、壮大,自然需要争夺资源,哪怕此方世界灵机丰沛,但同时也意味着草木精灵,飞禽走兽化形的也就多,争夺修炼资源,自然成了平常之事。 剑尘湖中有一头横公鱼血脉的老者妖修,自称清河剑君,精修金水二行剑道,道行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大妖,率领方圆五千里的剑尘湖的水中鱼虾蟹鼍。 苏照听着,不由暗自思忖,道:“老鱼练剑,老虎参禅,这方小世界,承仙人遗泽,果然有着上古山海蛮荒的瑰丽画风。” “那剑尘湖,实际是上古那位剑仙,随身酒葫芦所化……”虎山君凝着浓眉,目光幽沉,似是对于那位老鱼,颇有忌惮,而后又是叙道:“禽雀之国,无根木之上,还有两位金丹妖王,一位身具上古蛊雕血脉,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同道人物,其妻丹鹊,同样渡过了火劫,修为不凡,二妖行事乖戾,又喜欢护短,手下至剑尘湖捕鱼,被那头老鱼手下捉拿,这二妖就前往索要,这些年,因此事,就颇多龌龃……起初,那老鱼醉心剑道,倒也无暇顾及,只是丹鹊和蛊雕二妖,育有子嗣以后,孩子先天五行不足,常需滋补之物,这二妖,就是倚仗自身道行,大肆捕杀剑尘湖中生灵,以致老鱼再难忍耐,这五年来,两国战争不断,造了不少杀孽。” 虎山君身为妖国之主,无论是眼界还是谈吐,都非小妖可比,高屋建瓴一般,将这些事情,几乎是三言两语说出来,就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勾勒出这方洞天小世界的局势。 当然,虎山君也不是什么都道于苏照二人,比如有三件古老传承的上古真仙信物,由三大妖国之主分别执掌,关乎此界天纽,他就没有告诉苏照。 卫湘歌明眸微动,思量了下,反而好奇问起一事,道:“那只兔子明明算是走兽一族,怎么投了禽雀一国?” 自虎山君出来之后,一旁默然不语的黑风,愤愤不平道:“那兔妖忘恩负义,说什么我多闻山都是豺狼虎豹,她居住不惯,却从我家大王这里骗了不少灵种……早晚吃了她。” 说到最后,仍是怒气未消,显然从那兔妖那里吃过亏。 虎山君笑了笑,一双虎眸幽幽闪烁,道:“人才难得,培养灵植,辨草识性,在于此界,也就她最为擅长,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当然,心头还另有一番考虑,那只兔子血脉特殊,和其中一位上古真仙许是有着关联,左右一个元罡小妖,留着又不值当什么。 黑风撇了撇嘴,暗暗腹诽道:“现在谁不怀疑,那兔子是大王你的私生女?” 至于老虎怎么会生出兔子,雕鹊两位金丹妖王都能育子,老虎生个兔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理解的。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道友既至此界之巅,难道没有想过出得这方界天吗?” 虎山君闻言,笑道:“如何不想,只是……”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欲深谈。 苏照知道这是初见,不可能交浅言深,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听闻愣严阁中有上古佛陀之典籍,可否容在下一观?” “当然,愣严阁中典籍,苏道友尽可翻阅。”虎山君闻之大喜,说道:“黑风,你一会儿带着苏道友前去。” 心头欢喜不胜,思忖道,“人族为万灵之长,这话本王虽不以为然,但古之高僧大德,多是人族得道,也不是毫无来由,若这位苏道友能在阁中研究佛法,与之论佛,当也是一场快事。” 第一百零二章 信物 愣严阁 苏照端坐在一方檀木香案之前,手中拿着一卷佛经,翻阅着。 “你还真看这些佛经啊?”卫湘歌坐在一旁。 苏照从故纸堆里抬起头,笑道:“随便翻翻,本来还以为是上古佛陀的外门武道秘笈,却不想,还真是佛经。” 说着,将佛经放在一旁。 “那虎山君心思缜密,怎么会将那等秘笈放在这阁楼中。”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声道:“莫在此作无用之了。” 苏照点了点头,叹道:“也是,若是武道典藏,也不会堂而皇之放在此处。” 其实,进来之后,还有些失望,这方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也就是说泰半资源都是有主的,这就大违他进来的本意了。 见苏照愁眉不展,卫湘歌安慰道:“实在不行,等半个月之后,我们离开就是了,只当过来一趟散散心。” 苏照道:“只能这般了。” 苏国还有许多大事小情,需要他处置,他也不可能长久盘桓此地,实在不行,再派手下慢慢攻略此地就是了。 反正,已然摸清此地虚实。 不过,这想法刚一起,苏照灵台之中的升龙鼎大颤,一股隐隐的召唤在不远处出现。 “既不想让我走,又不肯指引线索……你让我很难办啊。”苏照在心头喃喃自语,对于升龙鼎的反应有些无奈。 而就在苏照这边升龙鼎震颤之时,剑尘湖,正在和丹鹊、蛊雕二妖对战的清河剑君,一剑挥退二妖,不由面色倏变,却是感应到丹田之中那枚剑令,正在剧烈颤鸣。 这位剑君身穿青袍麻衣,面容清颧,眸光锐利,宛若藏着一柄神剑。 见老者遁出战圈,蛊雕和丹鹊二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显然对于清河剑君的反应,泛起了嘀咕。 他夫妻二人联手而攻,尚且不能压服这老鬼,这老鬼正是上风之时,怎么还退了? “老鬼,若是你将太白令交出,奉上一滴精血……往昔之事,一笔勾销。”丹鹊描着赤色眼影的狭长眸子,闪过一抹寒光,这是一个穿着五彩衣裙容色姝丽的妇人,长着一张瓜子脸,琼鼻檀口,柳腰细腿,胸前衣服鼓鼓囊囊,似是裂衣欲出。 清河剑君冷哼一声,苍声道:“你这贱妇,还真是大言不惭,老夫纵然答应,也先问过老夫的剑答应不答应?” 压下心头疑惑,仗剑前出,剑光纵横, 下方剑尘湖国的水中生灵,以及禽雀之国的妖精,杀声震天。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直到将夜,双方厮杀一场,两方妖王势力这才鸣金收兵,剑尘湖之上,都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蛊雕和丹鹊二妖,率领手下妖兵,返回禽雀之国,说是国度,倒不如说是一棵参天巨树,乌压压的禽雀,展开双翼,真倦鸟归林,齐齐飞至巢穴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黄裙的年轻妇人,架起一道遁光,落在二妖之前。 “两位大王,玲珑方才着急忙慌地过来,说有要事要禀告两位大王。”那妇人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实际上,此女就是黄鹂妖。 “要事,人呢?”蛊雕如鹰隼锐利的眸子,微微一闪,问道。 那黄鹂妖道:“正在幽明殿,陪公主玩耍呢。” 蛊雕和丹鹊闻言,就向幽明殿行去。 幽明殿中,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正在陪着一个穿着荷色裙装的五岁女童绕殿柱玩耍,那女童粉雕玉琢,宛如一个瓷娃娃般,只是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丹鹊道:“玲珑,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女,还是她当年前往幻梦谷之时,偶然救下,后来这兔妖,执意以主仆相称,她虽坚决不肯,但最终只得做罢。 不过,眼前这玲珑,精通药理、灵植,若非得其人之助,她也可能诞得乖女。 “主人,告诉你一件大事,我今天遇到了两个天外来客。”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摸了摸女童的脑袋,糯声说道。 蛊雕眸光微凝,惊声道:“天外来客?” 玲珑道:“对,今天我不慎被那黑风所捉,带到药园之时,那两个天外来客就出现……” 听得玲珑的叙说,蛊雕惊喜道:“可曾说如何出去?” 这一界,凡是渡过三灾的金丹妖王,就没有不想出去的。 玲珑摇了摇头,道:“和虎山君座下的黑风一起走了。” 丹鹊道:“还真是可惜,对了,那两个天外来客,修为几何?可曾凝结金丹?” 一旁的蛊雕也是面色凝重将探寻目光投了过去。 玲珑轻轻摇了摇头,道:“虽神通有可观之处,但绝对没有凝结金丹。” “那就好……”蛊雕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金丹,而今好不容易维持的三大妖国平衡,可能就会被瞬间打破。 丹鹊狭长清亮的眸子不由闪过一抹向往,喃喃道:“天外……哎,只有飞至九重天上,才知道这天地不过一囚雀之笼罢了。” 蛊雕也是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二妖惆怅之间,忽然,之前的黄鹂妖,从殿外跑了进来,道:“两位大王,外间有一群人族自称来自天外,想要求见两位大王。” 蛊雕道:“人族?也是天外来客?” 那黄鹂妖点了点头,道:“她们是这般说的。” 此刻,无根木之下,华妃音和昙月庵的几位尼姑,静静等待这黄鹂妖的传信。 “这无根木发自深渊,下临无地,上接霄汉,枝叶参天蔽日,恐怕各类妖禽不下百万。”华妃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巨树,只见每一根枝桠、树叶之上,都筑有一座座类似蜂房的巢穴。 相对于走兽之国,子嗣还要艰难一些,飞禽只要产卵孵化,就能孕育庞大族群,因是翱翔空中,可居高临下发动攻击,蛊雕和丹鹊二妖当然有着嚣张的资本。 “来了。” 就在华妃音感慨造化之玄奇时,忽而一灰一赤两道流光,从无根木上翩然而落,灵光四散,现出一男一女两道大妖身影来。 男的俊美妖异,女的华美艳丽,此刻都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华妃音一行。 “道友,自何处来?” 华妃音冲蛊雕和丹鹊二人微笑点了点头,指了指天上。 蛊雕见之喜道:“果是天外同道,还请至幽明殿一叙。” 一旁的丹鹊也是面现激动之色,伸手邀请道。 “阿弥陀佛。” 华妃音倒也不惧,冲四个中年尼姑神识传音一句,随着蛊雕和丹鹊两妖,一同飞遁至无根木上。 与此同时,剑尘湖底一座澄莹流光的水晶宫中,青袍老者坐在藤椅之上,枯如松枝的手中,紧握着一面非金非玉的令牌发呆。 那令牌正面铭刻着两柄交叉的宝剑,背后则是雕刻着一座仙宫,若是苏照在此,当会认出,正是那奇怪梦境中宿卫在外的启明宫。 “这剑令是剑君的信物,从未发生过异动,为何方才……”青袍老者皱着眉,百思不解。 第一百零三章 菩提本无树 而就在清河剑君思量之间,忽闻踏水之声丝丝缕缕自水面响起,不由皱了皱眉,将神识绵延至外,“这是……人族?” 湖面之上,广宁寺孟奎立身在高处,佛识四顾,吊梢眉下的三角眼,幽光连闪,低声道:“这里……好重的血腥……嗯,妖气?” “师兄,我们在此地都转了快有一天了,可有个目的地。”一个僧人在一旁低声问着,这僧人同样有着元罡道行,和另外一个僧人,和孟奎自小相善,此刻说话倒也不用顾及什么。 孟奎摇了摇头,道:“且行且看罢。” 就在这时,重重波浪层层分开,现出一个负剑的青袍老者,立于河面之上,一双锐利的剑眸逡巡过孟奎几人,心头思量之间,打了稽首,道:“几位道友,可是从天外而来?” 孟奎面色剧变,定了定心神,道:“贫僧来自广宁寺杀生僧一脉,未知尊驾如何称呼?” “清河。” 青袍老者凝了凝剑眉,眸光清冽。 …… …… 月上中天,大雄宝殿偏殿之中,灯火通明,帏幔轻动,一个个穿着各色清素衣袍的女妖精,手中端着各式菜肴,媚笑盈盈奉于几案之上。 卫湘歌坐在苏照身侧,神识传音,讶然道:“这虎山君,还真吃素啊。” 苏照抽了抽嘴角,同样以神识传音,打趣道:“不然呢,给你端上一盘虎肉,你敢吃?” 烛火摇动不止,虎山君端坐主案,给苏照互相介绍着一旁的几位妖将,有狼狈二左右护法,狮、熊、豹、象四大妖将,只是除却长着两个象牙的妖将外,纵然是尖嘴猴腮,心思深沉的狈护法,垂眸看着小几之上的素斋,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贵客至此,招待清淡了一些,还请海涵。”虎山君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笑了笑,说道:“本王已让下人在后山腾出了一间院落,幽静临瀑,还有大片竹林,也不知贵客可喜欢,等吃完饭后,可去看看,若是不喜,再换就是。” 苏照道:“承蒙道友款待,苏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虎山君轻轻一笑,也不细究此事,好奇道:“听说道友在楞严阁中待了一个下午,不知可有所获?” 苏照眸光闪了闪,道:“楞严阁中经文浩如烟海,我流连忘返,倒也有所悟。” 他有个屁领悟,初时还能看上一卷,但发现还真是佛经之后,就和卫湘歌腻歪在一起,当然,倒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但……不足与外人道。 总之,就是类似图书馆虐狗的小情侣。 虎山君惊讶道:“哦?” 暗道,人族果然领悟佛法得天独厚,不过半天,就有所悟么。 “本王这里正有一句佛偈……” 苏照心头微动,正想着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自外间响起,“爹,我回来晚了。” 这时,从殿外快步流星走来一个穿着雪白宫裳,身形高挑,眉眼如画的少女,那少女一头银发披于腰间,秀美双眉之下,蓝宝石清澈的眸子,如碧波盈盈,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旁还跟着一个着灰袍的半大孩子。 落后半步,还有一老一青二人,都是高额深目、眼珠赤黄,从面相来看,分明是一对儿父子。 黄袍老者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一般,但其周身气息沉凝,令苏照都多看了一眼。 而似是察觉到苏照的打量,黄袍老者眼皮微动,张开一线,幽深、凶戾的寒芒若隐若现,令苏照心头微凛,暗道,此妖,不是善类。 而那青年眼珠微动,打量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一副伶俐的模样。 “这是小女安安,幼子乐乐。”虎山君脸上的笑意愈发繁盛,道:“今天去哪儿玩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未等名唤安安的少女说话,身后的青年笑道:“世伯,安安听我提及两国大战,就带着少主过去看看,我和我爹不放心,就暗中跟着保护。” 虎山君先是冲黄袍老者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那身形魁硕的青年,道:“虎向,她们姐弟玩闹心重,你这个作表兄能想到从旁看护,也是个有心的,只是你爹既有国中要务处置,还要为渡三灾作准备,如何为这些琐事分心。” 那青年顿时点了点头,道:“谨遵世伯教诲。” “爹,是我要去的,你和表哥说什么。”那名为安安的少女撅起嘴,抱怨了一句,颦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蓝水晶一样的眸子扑扇着光芒,上下打量着两人,惊疑道:“这就是人族?除却气息外,看着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苏照神色自若,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于少女的打量目光,就是不以为意。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暗道,这妖国公主还真是无礼。 “小女懵懂无知,贵客还请见谅。”虎山君连忙说着,板着脸道:“这是你苏世叔,还不唤世叔。” 安安轻哼一声,蓝宝石的晶莹眸子,睨了苏照一眼,道:“若序年齿,我怎么觉得我比他还要大上许多?” 真论年龄,这虎女的确比苏照大上几十岁。 “无妨,各论各的。”苏照看了一眼名为安安的少女,将一双沉静目光落在此女一头雪白银发之上,眸光渐渐幽深几分,似是随口问道:“令嫒这血脉……似是不凡。” 虎山君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道:“这是上古神兽白虎血脉,生来通法,而今也化了妖罡,也算能独当一面了。” “爹,这么点事,你怎么逢人就说。”名为安安的少女,嘟起红艳艳的嘴唇道:“难道没有这一丝血脉,我就不能化出妖罡了吗?” 苏照面色顿了顿,赞道:“确是一块儿璞玉。” 若是白虎血脉的话,那么眼下这些妖类,恐怕纵然他没有误入此间,也会出得这方洞天小世界。 而且,这安安貌似是那位大雍帝君后宫团的一员吧。 念及此处,苏照不由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那叫虎向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倒也一表人才,只是一双黄眼珠骨碌碌转动,显得不够大气。 “表哥,表妹,还真是牛头人标配。”苏照在心头稍稍感慨一下,倒也没有太过深思。 “落座,用宴吧。”虎山君微微一笑,招呼虎子、虎女以及那对虎妖父子落座。 虎山君举起一盏茶,笑道:今日专为两位天外贵客接风洗尘,以后贤伉俪居于此,还有多打交道之时,不必拘束,本王以茶带酒,敬贤伉俪一杯。” 苏照点了点头,再次道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虎山君目光期冀,说道:“方才道友所言,在楞严阁中所获甚多,可否和本王交流一番,互相印证如何?” 苏照手中端着的茶盏,微微一颤,暗道,果然还是没绕过这茬,看着周围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几位妖将,心头好笑,说道:“所悟也不多,几句佛偈,也不知是否应景。” 前世,信息高度发达,听得不少佛偈故事,其中唯两句最为有名,而今却也颇为应景。 “快快道来。”虎山君面色期待,迫不及待说道。 一旁的狼狈护法,四大妖将对视一眼,以妖识交流。 “郎兄,这人你从哪找来的。”象妖笑道,他倒是无所谓,逼的急了,还能说一通禅道歪理,让虎山君无可奈何,但眼前这几位,只有每每挨训斥的份儿。 狼妖嘿然一笑,道:“以后总算解脱了。” 就在这是,苏照凝声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闻言,虎山君面色一震,道:“道友慧眼如炬,此言善哉,大合本王如今心境。” 虎山君只觉得此四字偈语道尽了他而今的心境。 他最近十年来,时时自省,不愿多造杀孽,只想有朝一日,能超脱此界,然而十年倏过,可仍觉一条天堑横在修行路上。 而苏照这四句佛偈一出,不仅是虎山君,就连那位黄袍老者都是睁开双眼,凝视了苏照许久。 苏照笑了笑,面色端肃,道:“只是,苏某以为这只是下乘之法。” 随着接触,他自是明白,这虎山君修佛论禅,正是为了证得初果(神照)。 神照,何谓神照? 照者,照明本心,禅心空明,道心悸动,在此界,修法之人经金丹渡过三灾之后,都要经历一段问心过程。 此刻,虎山君闻言,面色微顿,不由肃然起敬,道:“先生,此言何讲?” 这下子,连称呼都改变了。 苏照默然片刻,在一双双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朗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虎山君闻言,如遭雷击,只觉黄钟大吕在耳畔响起,一股醍醐灌顶之感涌上心头,手中端着的“吧嗒”落地,热气腾腾之中,四分五裂。 只觉心头迷茫一扫而空,灵台通明如镜,眸中金光闪烁,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周围的几大妖将都是霍然站起,暗道:“大王这是要破境?” “爹,您?”那名叫安安的少女也是张开了艳艳红唇,蓝宝石般的莹润眸子中密布了难以置信之色。 就连卫湘歌也是抿了抿樱唇,一双明眸微眨,不知想起什么,芳心羞恼道:“我道为何,在那阁中,上下其手之时,一副心不在焉之状,原来是在悟什么佛揭……” 苏照虽是面色如常,但眸光微动,暗暗称奇。 其实,他也只是看这虎山君似乎处在一个瓶颈之中,然后就随口提点了两句,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然而,虎山君终究是没有彻底突破,上扬之势似乎受阻一下,又再次回落,不过气度较之以前,却更为渊停岳峙。 “先生还请受我一拜。”这时,看着面容冷峻,淡然不语的苏照,虎山君心头一凛,不由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苏照心头古怪,看着逐渐“迪化”的虎山君,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解释道:“也是道友,厚积薄发,我也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虎山君看着面色如常的苏照,倒也不多言,心头暗自敬服:“不愧是高人风范。” 这一幕看的虎山君之女安安一愣一愣,就是一旁的四大妖将,左右护法都是面面相觑。 苏照岔开了话题,淡淡道:“初果难证,看来道友仍是差上一线。” 虎山君倒也不见遗憾,慨然道:“这是天地所限,我有信心,若至天外,旦夕可证初果。” 第一百零四章 头绪 夜深人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在虎山君所派之人的引领下,来到竹楼,果然如虎山君所言,临山毗瀑,清幽宁静,时有竹篁飒飒而响,置身其间,旷远淡泊之感,委实言语难表。 一灯如豆,随风摇曳。 “白天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卫湘歌灿然明眸中满是关切之色,似有所悟,柔声道:“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身履险地,可纵然无功而返,大不了只是浪费一个月时间罢了。” 苏照眸光微动,也不好说仙鼎传来了一些关于仙园天地的信息,点了点头,道:“之前的确是我估算有误,未曾想到……此方天地有着土著生灵,不过,只要寻找仙园枢纽灵阵,也不是全无一丝一毫转机。” 如果找到仙园天纽,眼前僵局必将豁然开朗,所谓天纽,就是此方洞天世界的灵阵枢纽,一旦掌控、炼化,就好比拿到了仙园的权限,在这方小世界就类似神照之境的大能。 也就有了和三大妖国谈判的本钱。 到时,就这几大妖王,只要还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和他签订道契,为他驱驰。 这可比他在这一个人吭哧吭哧、累死累活,淘宝可要强多了。 苏照心头隐隐有了一个计划雏形。 而今,他和那些玄门仙宗的最大差距,就是背后没有仙门支撑,如果得三大妖国之主相助,不,就算一国相助,也能在前期补上这一差距。 “可天纽……在何处?”卫湘歌凝了凝眉,问道。 “就在……”苏照面色幽宁,眸光微动,却是灵台之中的一道颤鸣之音响起,天听之术迅速发动,说话之间,也不由故意拖长了声音。 “什么人!” 身形一闪,就是施展起云龙九隐,再现就已出现在竹楼楼顶之上,向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少女抓去。 就见如水白色灵光一闪,娇哼一声响起。 苏照大手抓去,只觉掌间一滑,腻若游鱼,用力几分才牢牢抓住,只是抓住一只纤细光滑的小腿,法力暗涌,手中倒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沉声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却是那虎山君之女安安,此刻被抓起一条小腿越过屋椽,头朝下,绣着碎花的裙裾翩翩落下,裙底风光乍泄,口中兀自道:“放开我……” “白色……可不耐脏啊。”苏照顿了顿,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念头,随手一抛,就见安安虚空翻了几翻,落在不远处,整了整衣裙,月光之下,银发少女,一张俏丽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羞怒之色,冷声道:“你们果然在密谋着什么。” 苏照有些哭笑不得,并没有回应这话,反而道:“你这隐匿之法,好像是血脉天赋神通,倒是玄奇。” 方才觉得无人,一时就忘记神识传音,却不想被这少女偷听了去,当然,也是这安安隐匿之法太过玄妙。 这时,卫湘歌已从竹楼中跑出,妍丽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警惕的神色,道:“是你?你怎么躲在楼上偷听。” 安安道:“我若不暗中偷听,还不知,你们竟然可以自由出入天外?” 这少女聪颖过人,仅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苏照默然片刻,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先到屋里罢。” 既然被这少女猜到一些只言片语,倒不如索性延请入内一叙,难道,还能在虎山君地盘上灭口不成? 安安点了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随着进了竹楼。 “我也想去天外。”安安刚落座,一双蓝宝石的莹润眸子中现出期冀之光,“你有办法,对不对?” 苏照面色沉静,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银发少女,须臾,寒声道:“你可知天外凶险莫测?你在这小小天地,还是三大妖国的公主,但出了方寸之地,就什么都不是,我听说魔门有一大教,为御灵宗,最擅驯化妖兽,你若出去,必然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到那时,你父亲也未必保得住你。” 魔门御灵山,这一派就是驯兽、圈兽的行家,门中别说神照大能,就是归阳、洞虚大能都不乏,至于有没有飞仙,苏照也不知道。 安安脸上惧色一闪而归,但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对于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已腻歪的不行,天外世界虽然凶险莫测,但却是另外一方广阔天地。” 这是这方小世界,方圆不过千五百里,但却猬集着三大妖国,犬牙交错,争锋不休。 仙园,何谓仙园,就是真仙的后花园,这些所谓妖国,真细论起来,也不过是长生真仙豢养的宠物,弹指可灭。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顿了顿,问道:“那你可知天纽?” 安安面上现出一抹茫然,而后道:“你说的是星宫吧?” “星宫?”苏照挑了挑眉。 安安道:“剑尘湖东千里,此方天地尽头,离地三千丈,启明星照耀之地,浮空云盾上有一座金色宫阙,据说是一颗星辰所化,我爹以前就曾念叨,如能打败看门天狗,进入其中,炼化星宫,自可从容出得这方天地,只是剑尘湖那条老鱼,多番阻拦,言那是上古神君之墓,不可轻动。”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狐疑,问道:“你为什么说这些?以你爹已渡金丹三灾之能,都无法打败天狗,况之于我?” 安安道:“我爹做不到,你未必做不到,我爹说你是高人,我一开始也不大信……不过,现在倒有些信了,我这隐匿之法,属于白虎天赋血脉神通,就连我爹若不细究,都难以察觉,你却能……而且如果你们走了,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满脸期待之色的银发少女,转而和卫湘歌神识交流,道:“湘歌,你觉得此女之言可信吗?” 卫湘歌明眸闪了闪,道:“我也说不了,还得你来拿主意。” 苏照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而在这时,原本沉寂的升龙鼎竟然有了动静。 苏照心头微动,抬眸,问道:“你要如何帮我们?” 安安道:“有一个佛塔法器,就在我爹手里,这是那金驼佛的信物,我能帮你偷出,此外还有两件信物,在蛊雕和剑尘湖的老鱼手里,蛊雕手中的是一方手帕,我猜在他夫人丹鹊手里,好像是叫什么天香七彩流光帕,至于那老鱼,手中的信物唤作太白剑令,这两件东西……你要自己想办法。” 苏照眸光微动,道:“还有两件信物?” 安安道:“都是三位上古真仙的传承信物,没有这三件东西,就算打败看门天狗,你也进不去星宫……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照目光闪了闪,道:“我只知这里是一方仙园所演天地,至于这些细节,不入此界,如何得知?” 安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两件你不能偷吗?”卫湘歌看着少女,她总觉得眼前这少女想法过于儿戏。 安安一副看智障的模样,道:“万一,就像刚才被识破怎么办?我爹顶多责罚我一番,但这二妖可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他们识破,我还有命在?” 卫湘歌被噎了一下,心头羞恼不已,她感觉自己的智商竟被一头老虎嘲讽了。 苏照眸光微顿,从这安安口中,倒是得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再结合那场幻梦经历,基本可以推断—— 这方仙园是三位长生真仙陨落之后,交汇而出,至于太白剑君的星宫,则是掌控这方仙园的枢纽。 若他没有猜错,那星宫,多半是太白剑君眉心的一点星辰印记所化。 可,三件信物在三位妖国之主之中,从两位金丹大妖的手里取走两件视若珍宝的信物,这个难度…… 苏照思忖道:“应该先去那方地界看看,隐隐觉得破局之点或就在星宫。” 从进入秘境之前,升龙鼎就在明里暗里催促于他。 其实这种催促,在前世,他也曾遇过,只是不愿为提线木偶,结一概不理,但今生对于仙鼎的提示,差不多……奉之圭臬。 “而且上古那一幻境,再结合着仙鼎当日引动的太元三响……” 苏照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隐隐抓住了某些线索。 “你想好了没有?”安安催促道。 苏照摇了摇头,“我打算先去星宫看看,再从长计议,对了,你要不要去?” 安安急道:“没有真仙信物,你怎么进去?” “先去看看,或许……不需信物也说不定。”苏照神色幽幽说着。 安安轻哼一声,“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好,那明天,我领你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目送安安离去,一旁的卫湘歌,神识传音,问道,“有了头绪?” 苏照诧异地看了卫湘歌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这样……眼神就有变化。”卫湘歌抿了抿樱唇,明眸闪了闪。 苏照无声笑了笑,眸光渐凝,心头一时有些复杂,道:“没想到,你都这么了解我了。” 这大概就是……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吧。 卫湘歌上前,坐在苏照一旁,将螓首靠在苏照肩头,少女垂于削肩之后的如瀑青丝散发着淡淡馨香,似是轻声呢喃道:“苏照,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我觉得你心里藏着许多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少女娇憨、明澈的声音渐渐纤弱、颤抖,一颗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伸手穿过触感柔顺的郁郁青丝,揽过少女的削肩,冷峻面容之上,渐渐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自他重生以来,满打满算不足三个月,的确有许多心事压在心头。 但不管是重生,还是仙鼎,哪一件都不能和人说,但…… “既是不愿说,就不要勉强了。”卫湘歌微微失神片刻,明眸黯然,强自一笑,心头多少有些落寞,有些人,纵是枕边相伴多年,可你永远也走不到他心里,无法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苏照忽而道:“床上说。” 卫湘歌心尖一颤,讷讷“嗯”了一声。 帏幔四及,灯火熄灭,一尺满怀羞涩的月光自轩窗,柔柔照进竹楼,就可见旖旎未散的空气中涟漪圈圈生出,正是神识波动,分明是一双连体璧人,以神识传音交流着,“湘歌……我数月前,做了一个梦。” 第一百零五章 太真人间行走 “额……” 卫湘歌秀美双眉微微颦着,一头秀郁青丝散于青色玉枕之上,几缕秀发混合着晶莹汗珠黏在红彤似火的脸颊之上,神识传音道:“你说未来九州将会龙蛇起陆?” 此刻,卫湘歌芳心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苏照梦境之言,虽然乍听之下,荒诞离奇,但细细推敲之下,却令她不得不相信,因为诸多细节,实在太过真实。 若是按着这种趋势…… 苏照点了点头,道:“而今天下九州分离数百年,混一之势已现端倪,湘歌你在卫国,出身公卿之家,也能看出一些趋势。” 卫湘歌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索,“如是未来的片段,以入梦之法,让你察知,倒也说得过去,如是这般,那苏国……的确局势危若累卵,多半是第一波被扫灭的小国。” 苏国位置其实相当尴尬,处在列国夹缝之中,西北方向有晋国,北有卫国,南有郑国,既是晋国进入豫州的门户,又是郑北上冀州的障碍。 “如非局势凶险,我一国之主,也不会亲至此地。”苏照叹道。 “对了,苏照,你是不是也在那梦中,知道的我?”卫湘歌突然咬了咬嘴唇,潮红未退的少女正是明艳不可方物,作出这个动作,娇憨之中已见女人的妩媚风情,情绪起伏之间,不禁**微动,道:“我猜,我在梦中一定很厉害,多半是搅动风雨的那种人物。” 苏照“嘶”了一下,方伏之心火,竟有再起之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现在就很厉害,就很能搅动风雨,额,的确是名震天元,人称朱砂将军。” “怪不得你如获至宝,好呀,原来你果然在谋算于我。”卫湘歌嘟起了莹润泛光的红唇,恍然道:“我早该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的……只是这朱砂将军的诨号,可也太难听了罢。” 她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果然眼前之人,一开始就打着她的主意,如是以前的她,定然厌恶的不行,可眼下却谈不上讨厌,反而有些难以启齿的甘之若饴。 苏照吻了下少女明洁如玉额头之上那一点嫣红朱砂,笑道:“我以一国之主身份,亲自施展美男计,难道委屈你了不成?” 说着…… 卫湘歌娇躯剧震,鼻子中轻哼一声,声音甜腻酥软至极。 “别闹了,说说正事,如果这梦境真的是将来发生的一幕,苏国处在夹缝之中,晋郑卫三国齐发,顷刻之间就是化为齑粉呐。”少女对局势有着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否则前世也不会成为女帝座下名震天元的将帅之英。 此刻知道心上人壮志凌云,少女心头还是有些欢喜不胜的,谁不希望情郎是君临天元,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一双熠熠明眸现出思索,竟也煞有介事地为苏照出起主意来,清声道:“你背后没有仙宗支持,仅靠三大妖国的这些妖怪……再被道门三真大教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说上一句勾结妖魔、乌烟瘴气……不是说这些妖族不能笼络,而是苏国实力不济,就会被诟病,还有一个问题,妖族素来桀骜不驯,信奉弱肉强食之道,若是出去,你要如何安置他们?” 千年以前,九州曾经发生过妖乱,只是被三真大教联手镇压、驱逐,妖族被驱逐至天元之外的陆洲。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彼辈妖族,从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我若无十分实力,也不会贸然提什么结盟,这些妖族,不入金丹之境,就让他们待在小世界中,而且,说这些也为时尚早,还没有掌控这方小世界。” 未来,大衍和大雍两位帝君,尤其是前者就曾广用妖族为兵卒,那时三真大教好像也是无动于衷,毕竟,从古以来,话语权都是掌控在强权者手里。 卫湘歌凝了凝眉,道:“那出了这方秘境,我问问师父,替你探探口风,看看宗门是否已经察觉到一些天地将变的动向,也好印证你这梦境真伪。” 之前在卫国时,就听合欢宗的几个妖人,说什么乾坤易变,天地倒转的谶讳之语,以此蛊惑卫君修法长生,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了。 卫湘歌如是想道。 苏照面色微顿,心头有些感动,道:“就怕你师门看不上我这七郡之主,反而支持卫国。”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卫湘歌家人都在卫国,这对少女来说恐怕更难选择。 “事在人为,卫国还有其他仙宗,不是单我赤林宗一家,还有一家叫离地琉焰宗的,和我宗门积怨颇深,前些时日,来的那批妖人,多半是魔门合欢宗的人,蛊惑卫君,也不知再搞什么阴谋。”卫湘歌轻声说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我在那场梦中,怎么没为卫国效力?” 苏照一时默然,面现思索。 前世他只知卫国太子卫仲谋反,被善于权谋,政变上位的卫君平灭,这里面,想必是有着仙宗之间的私下交锋的,从卫湘歌逃奔于外来看,这赤林宗应是出局了吧? 苏照眸光深深,总觉得这里面蒙上了一层迷雾。 只怪前世层次太低,信息掌控的就少,只是将梦境中的卫湘歌最终流落江湖的故事说了,并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卫湘歌面现一抹忧色,心头阴霾愈发浓郁,可以想见,她都流落江湖了,那落叶知秋,家族和宗门还能会好? “这种梦境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走向,不用太过担心,有我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苏照反而宽慰了一句。 卫湘歌“嗯”了一声,也暂且放下心头的思虑。 “时间还早……”苏照面色微动,以神识传音说着一段隐秘之语。 “你这人好不正经,在妖国就沾染着野兽行径。”卫湘歌颦了颦眉尖,轻呸一声,娇嗔道。 …… …… 两仪玄微天 苍茫山林之间,竹海松涛,随风摇动,枝叶婆娑,一轮皎洁明月,将柔和月光洒下,月光朗照之处,矗立在山峰之间的一座座巍巍道宫,屋顶覆着的琉璃瓦就是反射着幽幽光芒。 这是天元九州,道门玄宗三教之首——太真教的山门所在,比起苏照先前所在的仙园世界,这方小世界更像是一方真正的小千世界,仅仅抬头去看天穹那轮明月,其晕轮更为清晰,可见高低起伏的月丘之影。 古朴、宏大的道宫,飞檐斗拱,一只只灯笼高悬,晕照出一圈圈光影。 道宫之内,空旷幽静。 空明如水的地砖之上,投映着十几道朦胧不清的人影,只是人数虽众,但却无一人发出喧闹之声,皆是默然而侯。 鬓发灰白相间、身穿一袭绣有阴阳图纹道袍的老者,身高七尺,手持一柄松木云纹银丝拂尘,静静伫立在一面星河之图前,食中二指连连掐动。 那图星光万道流溢,内有星辰万象运转不休,正是天元九州之上,周天星象的投影。 老道苍老眉眼之间现出深思之色,食中二指连连掐动,其速之迅,几乎形成道道残影,岁月流光在五指间往复回旋,捕捉着一丝飘渺不定的天机。 “自道钟三响之后,掌教师兄就在这里站着,都一天了。”十几个男男女女的道人,有些暗暗摇了摇头,目中或有思索,或有凝重,或有漠然。 此事,还要从早上说起,坐忘峰上,沉寂千年的道钟忽而响动三下,钟声响彻整个两仪玄微天,正在潜修的三山九峰之主无不为之惊疑,纷纷前往坐忘峰之上的太真宫,询问究竟。 可进入大殿,就见得掌教一脸苦思地站在夺自河洛八宗的周流星位图之前,在那掐算不停,然后一站就是一天。 但,邱掌教的卜算之术,比起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明显是差上了一个天心宗,心力几乎耗尽,卜算了差不多快一个日夜,除了白头发多了几根之外,看样子,仍是一无所获模样。 丹箓峰峰主魏明真,轻轻唤了一句,“掌教师兄?” 就在这时,双眸微眯的掌教邱羡,应了一声,停了手中的掐算,感慨道:“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这是一种浑厚、威严的声音,淡漠中带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无上威势。 可听着这话,几位道人有几位,就一时无语。 大概心情就是,这八个字,明明河洛一脉,八宗之首的乾天宗主在年初说过,掌教师兄,你再复读一遍,有意思么? 道号浮丘子的太真掌教,邱羡面色凝重,两道雪眉之下,一双虽苍老却明亮锐利的眸子扫过一应同门,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些同门的腹诽心思,整理下思绪,对着云渺峰峰主方向,开口道:“璐鱼师妹,让冰绡师侄前来太真宫。” 着深蓝色道袍,头插一根碧玉发簪,年龄在三十出头的女冠,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诧异片刻,就是冲太真掌教点了点螓首。 女冠面如清霜,嘴唇微薄,年轻时应也是容色动人的女子,只是眼角已现出几缕鱼尾纹,一双幽幽双眸沉寂深深,如枯槁木灰,这时,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纤若葱管的素手。 那素手无名指处戴着一枚小巧戒指,上有双鱼坠饰,精巧可爱,俨然是清素寡淡的女冠,身上为数不多的亮眼点缀。 注入一道飞仙级的神念,“冰绡,速至太真宫,掌教有召。” 这边厢,邱羡迎着一众同门的目光,沉声道:“天地人三才易位,人道龙气勃发,渐有喧宾夺主之势,而姬周天命已失,这千年天命,已轮换至我太真来选。” 三真大教,代天选帝,已有万年之久,自姬周之前,更有十余代帝命,轮转交替。 天柱山山主蔺玄,刚毅冷绝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动容,问道:“师兄,果真到了这一步?” 一旁的天台山山主,常柏笑了笑说道:“不破不立,蔺师兄代天掌刑,当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才是。” “每至人间鼎革,都是死伤惨烈,妖孽丛生,而这一次,比之前代,惨烈尤有过之……”邱羡感慨说着,那双淡漠苍生的眸子中,忧虑可见,思忖道,“此事还需和上真和少真的道友商议。” 而就在殿中叙话之时,天穹之下,一道流光闪烁,星河鹭起,一人翩跹而落殿前,借着廊檐之下的明灭不定灯火观瞧,却是一个正值双十年华、着白绡鹤纹道袍的女子,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如画,琼鼻檀口,鼻腻鹅脂,两弯细而淡狭的柳叶眉之下,一双雾气幽然的眸子,清冷宁静。 “冰绡见过掌教师伯,师父,各位师伯师叔。”随着悬于腰际的玉佩上下起伏,一缕微不可查的幽香暗浮,秦冰绡举步迈入太真宫中,冲在场十几人打了个稽首,行礼罢,抬眸,问道:“未知掌教师伯召冰绡,有何事吩咐?” “秦师侄,人道气运有将起之势,有王侯欲求长生之法,丧心病狂者,更是勾连魔门六道,本座敕封你为太真人间行走,司察九州,另外一观诸国公侯子弟……” 太真掌教说着,摊开手掌,掌中现出一块儿令牌,令牌之首有阴阳合抱的图案,正面铭刻“太真人间行走”六个篆文。 见得此幕,三山九峰之主都是面色动容,显然看出了此举的深意。 秦冰绡闻言,雾气幽然的眸子中现出一抹疑惑,道:“弟子修为低微,只有神照三重天,恐难当大任。” 邱羡笑了笑,悠然道:“无妨,本座再赐你两件灵宝,一为阴阳离合镜,有转换阴阳之能,照鉴龙气之威,有此物在,既可护己身安危,又可观潜龙气机,品评天下人物,另外还有一本玉册,神念之录,将人道英杰过往事迹玉录其上,也算给我教存档,以备咨询。” 说着,挥袖之间,一镜一书现出。 其他几位峰主见得此幕,暗道,掌教这是为着来日之事未雨绸缪了。 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见秦冰绡还愣在那里,不由催促道:“冰绡,还不谢过掌教?” 秦冰绡打了个稽首,道:“冰绡谢掌教厚赐。” 太真掌教点了点头,叹道:“收拾一番,就去罢,自南而北,也看看这九州的风物。” 第一百零六章 元磁神山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第一百零七章 至死是少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零八章 心思莫测 “苏先生,这元磁铁神山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要量力而为。”虎山君又是叮嘱一句。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某醒得利害。” 虎山君转头对着那山羊胡老者吩咐道:“去准备一间上房,准备药浴。” 苏照听到只是准备一间雅舍之时,不由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饶是苏照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异样。 一旁的安安道:“也给我准备一间,我也要上去。” “大王,我也进去试炼一番罢。”虎向眼珠一动,说道。 虎山君诧异地看了安安一眼,对着投来征询目光的山羊胡老者点了点头,道:“那就再准备两间。” 那山羊胡老者领命而去。 苏照,卫湘歌,安安,虎向,穿过金漆斑驳的牌坊,向着第一层而去。 刚一进入其中,苏照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赫然发现原本的法力、神识尽数被封锁,而且双肩一沉,宛若负重百钧,这种程度的负重普通人可能一下子就将其压垮在地,但对于人均先天境界的苏照等人,自然是轻若羽毛。 卫湘歌感慨道:“也只有真仙才有这样的隔绝禁空的意志力量。”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这种意志力量,如果以法禁临摹其意,或可成为一门封禁于人的手段。” 一旁的安安和虎向,似乎是看土包子看着二人。 虎向讥诮道:“真仙意志之威,岂是我们可以揣测,还要描摹,还真是大言不惭。” 安安也是点了点头,道:“除非同为真仙,才能感悟其真意。” 苏照没有理这二虎,他说这话,当然有着底气。 也不知是不是升龙鼎进入这元磁神山之后,激发了一些上古灵宝特性,刚刚传给苏照一门法目修炼之法。 这门秘法,更像是乾天观象之法的升级版,观山河之势,敕法为禁。 “上古神人之法目,隔垣洞见,我这法目只能以气运修炼,有着三大境界九重小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修至高深处,一眼就可照见虚实,可惜仙鼎只仅仅运转人道气运,帮助我凝练了第一重小境界。”苏照皱了皱眉,眸光幽幽。 可见,纵然是他,也难逃不劳而获的劣根性。 “这仙鼎明明有着秘法,先前却不给予,而方才给予,这更像是一种我身涉险地的奖励。”苏照面色幽幽,思忖着。 几人说话的空档,就见周围传来一声类似野兽的嘶吼。 风声呼啸,一只只浑身精铁浇筑的傀儡人偶,突然现出,迎面一拳,就朝在场众人打去。 这些傀儡人偶,皆为元磁铁气所化,由着一股意志牵引、支撑,招式凌厉,向苏照和卫湘歌等人砸去。 卫湘歌先是抽出腰间炎火鞭,清叱一声,长鞭作枪,扫向那幻傀。 “砰……” 那傀儡人偶铁臂长舒,就去抓那炎火鞭,但卫湘歌手腕陡转,长鞭如灵蛇一般,自从而转,打在傀儡脑袋之上。 “咔嚓……” 顿时,元磁铁气凝聚的傀儡四分五裂,爆散成一团团黑色铁精之气。 这边,苏照也和那傀儡交上了手,不过,苏照并未使用兵器,一拳轰出,雷霆呼啸之声响起,狠狠砸在那傀儡同样轰来的一拳之上。 “噗……” 元磁傀儡自手臂以上,节节而碎,化成一道道流溢的铁精之气。 这时,安安道:“第一层都是正常的铁傀人偶,连真气都没有凝聚,纵然是有着勇力的凡人,花费一番手脚也能轰碎,但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直到十八个,终究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除非是渡过锻体三关的百人敌,才能一一打碎。” 果然,如安安而言,又是十几个傀儡先后而出,各施拳脚功夫,向众人围攻而来,不过,转瞬之间就被轰碎一空。 本身就是负重战斗,纵然是打碎十几个铁傀人偶,也让苏照额头之间现出汗水。 反而是虎向和安安二人,除却脸上泛着微红之外,并无什么表现。 要知道,此刻众人已经被封禁了神识和法力,完全凭借着武道修为。 虎向看了一眼苏照,轻蔑道:“人族果然天生体质孱弱。” 就在这时,一旁的安安看了一眼苏照,蓝宝石的眸子似笑非笑,暗道,这样虚,莫非是昨天纵欲过度了吧。 手掌摊开,道:“这浑天丹可以补充气力,纾解酸痛……” “不劳安安姑娘费心,这种功效的丹药,我这里也有。。”一旁面不红、气不喘的卫湘歌说着打断了安安的话语,手中拿出一个丹药瓶,递给了苏照。 这样,就是一边伸手一个。 苏照愣怔了下,倒也不矫情,伸手接过卫湘歌手中的丹药瓶,倒了一丸,服了。 安安轻轻一笑,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将伸出的手收回。 虎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安安,道:“哥哥我胳膊酸痛,抬不起来,不若给我罢。” 安安梨涡浅笑道:“向哥哥会没带?我也有累了呢,就先服了。” 说着,将手中丹药递进口中,含在舌下,丹药入口即化,不大一会儿,药力就流向四肢百骸。 虎向也不好说什么。 “绕过这棵铁树,就是第二层。”安安轻声道。 上了第二层,比起第一层,铁傀人偶已开始有着锻体境的武道修为,而且相比第一层的铁傀,似乎更为机灵一些,能够躲避闪躲。 但仍是被众人一一轰碎。 直到第三层…… 苏照以法目望去,赫然能够发现铁傀人偶身上的真气运行路线,心头不由微喜。 要知道,在这元磁神山之中,神识是被隔绝的,也就是说想要以神识拓印、解析铁傀人偶的武道,几乎难如登天。 又是经历一番苦战,方将铁傀人偶尽数轰碎成铁精之气。 苏照抬头看着前方的铁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慨道:“这些铁傀人偶武艺娴熟,悍不畏死,与之交手,若是长此以往对战,武道进益自是颇快。” 他方才其实也以法目窥破一些武道的虚实,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已经学会了不少的武艺。 怎么说呢,一位真仙佛陀的武道历程,有的是自己从弱小时修炼,有些是其证得正果后搜集,其内容必是浩如烟海,但金驼僧却借助武道意志尽数将之以秘法灌入铁傀人偶之中,以起到了磨练座下护法金刚武僧之效,倒也是算是奇思妙想了。 菩提印,大力金刚拳,游龙掌…… 虽不是什么高明武技,但却极大丰富着苏照的武道见识。 将第三层的铁傀人偶清扫一空,苏照借助法目,总共学会了三十余种武道技法,有拳、掌、腿,身类型,不一而足。 “第四层,铁傀人偶会使用武器,大家要小心。”此刻白虎安安,胸口微微起伏,一张肌肤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晶莹汗珠,似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 因为被封禁了修为、神识,又负重达千钧之力,一路所战,疲累可想而知。 苏照此刻反而越战,眼睛越亮,初时他还觉得吃力,但随着法目施展的娴熟,渐渐解析一些低级武技,对于后续出列的铁傀人偶的招式,已经能够做到有的放矢,倒是省了不少力。 这一幕,自然也被卫湘歌和安安等人看到。 安安这是神识传音,心头好奇,不由脱口而出,问者,“你怎么好像愈来愈……明明刚才还虚……虚弱不堪的样子。” “虚的反而后劲绵长。”苏照神识传音说着,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了娃娃脸的少女一眼,“你昨天晚上明明见识过了才是?” 安安脸颊一红,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目光躲闪,“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而且还……”苏照语气玩味说着,一双有若实质的目光,停留在涂着艳艳红色蔻丹的手指,道:“中指最好不要留指甲。” “额……”安安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忽而睁大,只觉浑身战栗,羞愤欲死,没脸见人。 苏照神情淡淡,说完这些,也不再理看似懵懂可爱、实则心思莫测的虎女,暗道,让你这次尬到用手……脚抠出个三室一厅,你下次就绝对不敢仗着天赋神通偷听机密。 “这少女天赋神通,竟然可以窃取神识传音,若来日修为高深之时,未必不能听三山五岳……” 苏照面色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一种地球那一世神话中的神兽——谛听! 地藏座下神兽谛听,传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当然谛听可以听人心,这身具白虎血脉的少女,自然比之不过。 “白虎主杀,身具白虎血脉之妖,岂是什么傻白甜,而且这少女似乎早已凝练妖丹,却以某种高明血脉秘法伪装成妖罡之境,若非我法目初成,察觉出一些端倪,几为其所骗。”苏照眸光微凝,心头不由闪过凛然,思忖道,“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似乎虎山君都没有意识到这安安已凝结了妖丹,这安安……到底想做什么?” 苏照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虎山国似乎也是迷雾重重。 “没想到,到了这妖国,还是逃不过勾心斗角。”带着这样一丝感慨,苏照随着几人绕过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铁树,步入第四层。 第一百零九章 先天巅峰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一十章 所图不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不悔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涯苦海沉香谷 夜色四合,一轮朗月不知何时爬上林梢,皎洁月光照耀大地,几声野兽的嘶鸣在山林间响起,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几只水鸟迅速掠过,荡起圈圈涟漪。 剑尘湖下,水晶宫中 青袍老者正在宴请着广宁寺头陀孟奎一行,管弦丝竹之音大盛,身材曼妙的蚌精、贝女,手持带着长长剑穗的三尺长剑,旋转舞动,剑锋如水而过,寒光流溢四散,就有“刷刷”之音传来。 这些剑侍泰半都有着武道先天修为,虽是剑舞,可在兼顾观赏性的同时,仍不减凌厉之意。 “几位天外贵客,这些剑侍都是老夫亲手调教来,不知这剑舞比之天元九州剑宗如何?”青袍剑客谢沧,手捻颌下胡须,笑着说道,清颧的面容之上,满是傲然之色。 孟奎道:“可否恕小僧直言?” 谢沧面色微顿,道:“贵客但言无妨。” “谢真人的修为和剑道,小僧自然是佩服的,只是……小僧在外间,是见识过镇天剑宗和通明剑宗的弟子施展剑术的,故而珠玉在前,至于眼前这些剑侍,出家人不打诳语……皓月当空,岂容米粒之珠大放光华?” 此言一出,孟奎身后几僧都是面色微变,尤其看到青袍老者脸色陡然一片铁青,目光阴沉不定,不由暗暗叫苦,“师兄啊,师兄,这青袍剑客如此自矜己能,你为何就不能说几句恭维话,为何要如此不讲情面呢。” 孟奎三角眼幽沉几分,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他自然是有着他的用意。 其实,上古剑仙的传承,岂会如此不堪,他仅仅是在拿言语在刺激谢沧罢了。 果然,青袍老者谢沧面色阴郁片刻,就是由阴转晴,道:“老夫于此方小天地坐井观天,沾沾自喜,却是忘了那句老话,天外天天,人外有人,实在惭愧。” 孟奎道:“谢真人这样心胸,才让小僧心折,小僧虽不通剑道,但也知吾生有涯,而知无涯的道理,真人已至此方天地终点,难道就不想出得这方囚笼,追逐更高的剑道吗?” 谢沧闻言,面色变幻,手捻胡须,叹道:“如何不想,只是……小友有所不知。” 说着,就将这方天地的限制讲出,而后问道:“小友身为天外之人,既入此界,莫非已有自由出入之法?” 听完谢沧所言,孟奎拧了拧断眉,思忖着那三件信物,尤其听得那八宝塔之时,已然心头火热,不用说,此物肯定是金驼僧的传承至宝。 谢沧皱了皱剑眉,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紧紧盯了孟奎半晌,道:“小友不愿告知……” 孟奎道:“谢真人误会了,只是我和手下师兄弟,也是误入此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自由出入的方法,说来,实在让人气沮。” 谢沧闻言,心头泛起一丝狐疑,但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渡三灾的修为,都出不得此方仙园小天地,况且是孟奎这还未凝结舍利子的佛修。 心念及此,心头疑惑稍去,改口问道:“听方才孟小友所言,进入这方天地,莫非是为了那金驼佛的传承?” 孟奎道:“真人明鉴,小僧至此,的确是为了金驼佛传承,只是,这传承好像有主的?” 言及此处,孟奎面上也不由泛起苦涩之色。 这苦涩不是作假。 谢沧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道:“虎山国的虎山君据菩提岭自雄,那八宝塔就是其人的修法起居之所,孟小友所求之物,就在虎山国。” 孟奎眸光闪了闪,道:“看来小僧是难偿所愿了。” “未必。”谢沧看着孟奎,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寒光幽幽闪烁,道:“那八宝塔是佛家之宝,比起虎山君来,或许孟小友更有缘法也说不定,孟小友若得机会,或可试着炼化……” …… …… 而在谢沧和孟奎密谈之时,无根梧桐木上的禽雀之国,华妃音也受到了丹鹊、蛊雕二妖王的热烈招待。 无根梧桐木,一根宽有数里,长有十几里的树干之上,修建有一座座木质小楼,枝桠之间也有各式各样的鸟巢,这无根木俨然就是飞禽的乐园。 背生双翅、着五彩缤纷衣衫的羽人,在枝桠之间,或好奇、或阴鸷地打量着华妃音一行。 “妃音,这妖国之禽心思莫测,此行不可大意。”背后随行的中年尼姑,佛识传音,语气颇为凝重。 华妃音绝美的脸蛋儿之上也是有着凝重之色,但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相比于孟奎和苏照二人的无头苍蝇乱闯,华妃音进入秘境之后的感应愈发强烈,目的性也更强。 她第一时间就前往那感应之地,但近前看去,却发现是茫茫大海,大海之上烟瘴密布,她寻着一个土著精怪,终于弄清了此行终点为何。 “过了无涯苦海,进入沉香谷,那里就是天香神女的陨落之地。”华妃音眼睫微微颤动,“我用尽办法,始终无法横渡苦海,好在打听到这方小天地中,不是没有人渡过,正是禽雀之国的蛊雕和丹鹊两位妖王,若得二妖其中之一相助,就可进入沉香谷。” 怀着这样一种打算,华妃音这才来到禽雀之国,见到了蛊雕和丹鹊二妖王。 步入一座装饰华美的宫殿,华妃音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天元西南,阎浮十八天,上三天,昙月庵华妃音见过两位妖族道友。” 这是华妃音连苏照都从未介绍过的自身来历,当然,苏照也没有问过。 两位妖王对视一眼,道:“尊驾是佛天之女?” 所谓佛天之女,说得是上古婆娑世界,佛门二十八诸天的佛女。 华妃音摇了摇头,声音如莺歌燕语,道:“上古须弥山崩离天元,不知何踪,贫尼来自阎浮十八天中的昙月庵,庵中辖治三天,为上三天。” 丹鹊和妖王面色大变,心头暗暗乍舌,辖治三天,那昙月庵之尊必是一位天尊的大能了。 在二妖血脉传承中,还有着关于上古山海的零星记忆。 天尊,挥手开一方佛天,成佛作祖,如大自在天,帝释天,大梵天…… 在道门,就是天仙,又称金仙,是比证得地仙道果还要尊崇的存在,在曾经的山海八荒,都是可立一方道统的盖世大能。 二妖王不由肃然起敬。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星眸眨了眨,心头生出一计来。 “未知尊驾为何入于此界?”二妖王凝声道。 “奉师名,入此界,寻一件故人之物。”华妃音轻声说着这些不明觉厉的话语,晶莹玉容不见扯着虎皮作大旗的羞涩,道:“只是苦海无涯,贫尼唯恐坏了修行,止步苦海之前,还请两位道友相助,贫尼事后必有重谢。” 蛊雕阴鸷的面容之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尊驾要渡过苦海,前往沉香谷。”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苦海凶险莫测,更不必说,沉香谷一步一幻,某当年也和拙荆去过一次,但却是心有余悸,终生不敢踏入。”蛊雕唏嘘说道。 “贫尼听闻两位道友之子,先天不足……若道友行个方便,贫尼可以出手诊治试试。” “此言当真?” 未等蛊雕开口,一旁的丹鹊就喜出望外接过话头,涂着五彩眼影的眸子,满是期冀之光。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丹鹊正要一口答应,忽在这时,一声糯软的萝莉声音响起,“我却不知天尊之徒,竟连舍利子都未凝,更大言不惭地说,要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众人循声而望,发现正是那穿着白裙白丝的兔娘,满脸讥诮地看着华妃音。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烟火气 兔娘神情讥讽说着,两位妖王也不禁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丹鹊道:“玲珑,不得无礼。” “主人……”兔娘玲珑撇了撇嘴,似还要再说。 丹鹊神识传音说着,“玲珑妹妹的好意,姐姐清楚,只是若这尼姑真有诊治之法,纵然冒险送她前往沉香谷,也未尝不可。” 玲珑见此,眸光闪了闪,也不再说什么。 丹鹊这边厢,看向华妃音道:“尊驾真的能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华妃音道:“可先将人带来看看吧。” 蛊雕和丹鹊对视一眼,都是觉得或可一试。 “把公主带过来。”丹鹊出言吩咐着,着淡黄色宫裳的黄鹂妖,领命而去,没有多久,领着一个稚龄女童,从不远处走来。 那稚龄女童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儿,穿着雪荷色纺裙,用红绳扎着冲天辫,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清澈见底的目光带着令人怜惜的怯弱。 “娘亲~”那女童一笑,现出两个豁牙,小跑到丹鹊身前,低声道:“今天,殿里怎么来这么多人呀?” “可儿,”丹鹊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将女孩儿抱起,亲昵了半晌,放下,笑道:“上前,让这位姐姐看看。” 女孩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华妃音,这时,丹鹊笑了笑,牵着女孩儿的手,行至华妃音近前。 华妃音探出二指,搭在女孩儿的手上,默然半晌,一双熠熠妙目幽幽如漩,眸中隐有紫金色的光芒流转,端详着那女童,须臾,抬眸,清声道:“五行不具,难以修法,而且,这孩子是以五行灵药调配支撑,恐怕……” 后面的话就不忍言,恐怕命数难久。 所谓五行不具,就是五脏六腑缺着一股精气本源,说句不好听话,原本就该是个死胎,生生是母体强大,将其强行孕育出来。 这种先天不足,后天以灵药补充,可持一时,却难保一世。 女童可儿是丹鹊和蛊雕诞下,二妖本非同族,往往这种结合,诞生子嗣不是十分出众,就是天生残缺,这是隔离所致。 “玲珑以五行灵药,配成一丹,时常服用,支撑着可儿如凡人一生百年,倒也不难,只是不能修法……”蛊雕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寻其他同族之人诞下子嗣,绵延蛊雕一脉,只是丹鹊好妒,完全不允。 其实,二妖的结合,原就有为联手抵挡其他两大妖国的政治联姻色彩。 当年,丹鹊以渡风之一灾的修为,手持灵宝天香七彩流光帕,实力比之已渡二灾的蛊雕,都不遑多让。 前不久又度雷灾,实力已然隐隐在蛊雕之上。 华妃音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线生机。” 丹鹊一双柳叶细眉下的狭长眸子,闪过希望之光,追问道:“尊驾,可有治愈之法?” “既然五行不具,那就以后天五行秘宝本源佐以其他天材地宝补之。”华妃音顿了下,说道:“当然,如有洞虚境大能,愿意耗费本源,也能补其先天不足。” 闻言,丹鹊一张俏丽脸蛋儿之上,现出难掩的失望之色,叹道:“这些,我们夫妻岂会不知?只是一来,五行秘宝难寻,二来,在此方天地,莫说洞虚,神照之境的大能都没有的。” 华妃音一时默然。 纵然在天元九州,洞虚大能俨然一方巨擘,哪里愿意耗费自身本源,去医治一个素昧平生的稚童? 因此,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五行后天秘宝本源,而且五种秘宝缺一不可,同时需要配合其他灵药调和、佐理。 “以次一级的地级五行灵物代替,或可暂解其厄。”华妃音清声道:“只是并非治本之策,随着年龄越大,灵药效果会越来越弱,直到……” 丹鹊道:“玲珑之前也是这般说,等到可儿十岁,整个仙园天地将再无合适灵药能配!” 和法宝分成天人二阶不同。 灵药则是以天地人三才分阶。 天级灵药,又有后天先天之分。 先天灵药和先天灵宝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仙人所用之物。 仙园之中孕生灵药,大多都在地人二级。 说来,作为飞禽之国栖息之地的无根桐木,就是先天灵根——春秋桐的一根枝桠演化而来。 蛊雕道:“某和拙荆原有此意,可纵然如此,也难以凑齐,尤其剑尘湖中那老鬼就能提供金、水二行灵物,其却悭吝不允,实在可恨。” 剑尘湖中的横公鱼,身具上古山海八荒妖兽——横公鱼血脉,那一丝本源精血,虽然少之又少,却是一等一的后天水行灵物。 还有一宝则是太白剑令,这是上古真仙采星辰精英凝铸,妙用非常,也在后天之列。 一旁的丹鹊,分明没有蛊雕的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绝美脸蛋儿上不免现出几分异样之色。 华妃音道:“未知还差着几样?” 丹鹊道:“木行——春秋桐实可代之,其他金、火、水、土四行都缺。” 华妃音拧了拧眉,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合适一用的五行后天本源秘宝,杨柳玉净瓶法宝中的水行灵物,皆不入后天之数。 兔娘道:“虎山君那里有一粒息壤,我先前的灵壤,就是从息壤演化而出。” 虎山君手中的息壤,当然不是先天灵物——九天息壤,而是后天息壤,且仅仅有着一粒。 “虎山君手中之物,想要取来,难如登天。”蛊雕沉声道:“除非交换,可惜,除了天香流光帕,他也看不上别的了。” 天香流光帕是三件信物之一。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至天外,贫尼倒是可以求师父出手,但这里……” “不过,虎山君爱听佛法,尊驾或可至虎山国,与其谈禅论法,虎山君心生欢喜之下……”蛊雕说到这里,似也觉得这话说的无礼,就顿住不言。 丹鹊也瞪了一眼自家丈夫。 玲珑忽而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出去?能不能带上可儿?” 华妃音摇了摇头,道:“贫尼无法带人,二位道友当知才是。” 蛊雕点了点头,道:“除非彻底掌控仙园,否则仙园孕育的本土生灵,很难出去。” 这是仙园主人定下的铁则,毫无道理可讲。 …… …… 就在华妃音这边一筹莫展之时,苏照和卫湘歌、安安三人也已乘着苍茫夜色,前往剑尘湖以东。 因为星宫之地离着菩提岭有着一千多里,三人乘风而去,纵然专心赶路,可仍是到第二天傍晚,才至星宫所在之地。 看着远方晚霞半天,空无一物的浩渺云层,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问道:“安安,星宫呢?” 银发少女没好气道:“启明星照耀之地……现在启明星都没有出来呢,等第二天吧。” “那先寻个地方回复下法力,吃些东西。”卫湘歌接过话头。 她和苏照都没有辟谷,这一路而来,吃得都是辟谷丹,这种丹药当然谈不上美味可言。 几人说着,就来到一条如弯弯玉带环绕的小河之前,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一道残阳铺于水中,煞是好看。 “这里面有鱼,我捉一些来,待会儿,咱们烤鱼吃。”苏照神识扫过河溪,轻声笑道:“湘歌,你去拾些松枝、干柴来,我来抓鱼。” 卫湘歌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寻干柴。 苏照伫立在小河之前,神识掠过茂密水草,挥手之间,法力如水,密织如网,将一条条长有尺许的白鲢、鲫鱼、鲤鱼兜了上来,落在一旁的草丛中,细碎鳞片在夕光下熠熠生辉。 安安侧坐在河畔一块儿青色大石上,一手支在微屈的膝盖上,红色裙裾滑落,现出冰肌玉骨、滑若凝脂的小腿。 银发少女一双蓝宝石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忙碌,伸手脱了一只凉鞋,白腻光洁的脚丫,在溪水之中“哗啦啦”撩着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倒映着蓝天白云,绚烂云霞的冰凉河水,在少女的琉璃玉足之间穿行,一如少女渺若云水的心境。 斜阳晚照,金红相参的霞光披落在白纸如曦的少女脸上。 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弯宛如上弦月的细眉下,那一双蓝宝石的清澈明眸,时而现出凛然杀机,时而现出羞怒。 就在这时,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是苏照唤道:“哎,那头老虎,不过来帮忙?” 安安怔了下,不由转头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逆着光,目中现出一抹羞怒之色,什么叫那头老虎?她没名字的吗? 此刻,苏照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剥开鱼腹,血水在手掌间流淌,鳞片齐齐剥落。 “你倒是不嫌脏。”安安穿上凉鞋,身形一闪,蹲在一旁,一边看着苏照忙活,一边拧眉说道。 “人在云端久了,九愈发没有烟火气。”苏照淡淡一笑,看着蹲在一旁的少女,递过去一条鲤鱼和匕首,道:“你也杀一条吧。” 安安愣了下,白皙如玉的娃娃脸上明显有些畏难之色,皱了皱琼鼻,道:“可这鱼也太腥了。” 苏照看了一眼五官精致小巧的娃娃脸少女,有意无意在艳红的樱唇上,顿了顿,道:“慢慢习惯就好了。” 安安:“???” 轻哼了一声,拿着把匕首,一刀破开鱼肚,内脏呼啦落在溪水中,染红清水,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苏照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就……长话短说 夜色朦胧,星河璀璨。 一股鱼肉的清香弥漫在空中,篝火之旁,彤彤火光将一男二女,或冷峻、或英气、或清丽的年轻面孔映照得光洁如玉。 苏照手持一根穿有一条白鲢的竹签,不时撒着调料,这在前世都学过,记忆恍若昨日,倒也不显生疏。 鱼肉逐渐泛起金黄,一层金色油珠滚动,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增。 咕咚…… 喉头滚动声音响起,分明是咽吐沫。 苏照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面色羞红的安安一眼。 “看什么看,我也饿了,好吧。”安安面颊微热,也不知是不是在苏照面前频繁出丑,索性也卸去了伪装面具,撅起艳红的唇,羞恼说道。 卫湘歌拧了拧英气黛眉,明眸之中闪过一抹狐疑。 她实在不喜眼前这虎妖和自家男人一副调笑宴宴的样子,只是也不好使小性发作,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又多心了。 “按说他们也没多少独处时间才是。” 卫湘歌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多心的概率还是大一些。 但少女俨然已经忘记,某人当初是如何在短短时间,攻略于她的。 安安道:“到底烤好了没有啊。” 苏照轻声道:“好了。” 说着,拿起烤好鱼肉的竹签,作势欲给。 安安嘻嘻笑着,伸起一只白生生的藕臂去接,但不想却接在空处,笑容逐渐凝固。 “湘歌,饿坏了吧。”苏照将竹签递给一旁脸色转阴为晴的卫湘歌。 卫湘歌眉眼弯弯成月牙儿,心情一时大好,说道:“我还不太饿,要不先给安安吃吧。” 说着,递给一旁的安安手中。 安安轻哼一声,不服气道:“你们先吃,我自己烤。” 说着,拿起一旁穿好鲢鱼的竹签,放在篝火之上翻来覆去,火焰如舌,舔舐着鱼肉。 然而,片刻之后,一股焦糊混合着肉香的味道四溢,安安那一张娃娃脸,顿时现出窘迫之色。 “自己烤的肉,自己要吃完。”苏照淡淡说道。 闻言,安安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倔强,咬了一口,只觉委实难以下咽,“呸”的一口吐了出来,将竹签扔到一旁,气鼓鼓道:“气饱了,我不吃了。” 说着,少女双手抱膝,一言不发,仅仅那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望着彤彤篝火发呆,实则心中暗暗生着闷气。 卫湘歌轻轻蹙了蹙眉,瞪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神识传音,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惹的事情,我不看你看谁?”卫湘歌冷哼一声,神识传音说着。 苏照顿了一下,也没有不顾卫湘歌的情绪,转头去哄安安,屑人也不是这么个屑法,而是开口道:“要不讲段儿书?” “别讲那个张无忌的故事了,优柔寡断,我听着都腻歪。”卫湘歌清声道:“换个。” 苏照在讲倚天屠龙的故事时,纵然有意隐去了绿柳山庄这一段,可仍是将张无忌纠结的感情经历给叙说了出来。 张无忌这种性格的主角,自然不受卫湘歌的待见。 “安安呢?” 安安满不在乎说道:“换个也行,我没有意见,反正都是你们夫妻的事儿。” 最后一句怎么听,都有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苏照权当没有听出少女话语的怨气,道:“好,这次暂且不提倚天屠龙,咱们说一说射雕三部曲的第一部《射雕英雄传》,却说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绕过,东流入海……” 苏照一边烤着鱼,一边说着书,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原就不长,渐渐苏照将故事进度,就提到包惜弱被完颜洪烈霸占,为着一子杨康,居于王府,作了王妃。 苏照抬眸,就见安安玉容苍白,一双粉拳攥紧,蓝宝石的眸子深处,跳动着一簇簇名为愤怒、屈辱的火焰。 苏照拧了拧眉,道:“安安,你怎么了?” 卫湘歌也是面色诧异地看着安安。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虚伪小人,恨不得手刃此獠!”安安玉容笼霜,幽声道。 苏照怔了下,眸光幽幽流转,心头似有所悟。 “你继续讲,最后那完颜洪烈如何了?对了,还有那杨康……”安安忽而扬起一张绝美的娃娃脸,迫不及待问道:“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他们的命运。” “杨康自称完颜康,认贼作父……”苏照默然片刻,淡淡说道。 “你胡说!杨康怎么可能认贼作父!?”安安往昔的软萌之音不见,代之的是一股森然凌厉,直入骨髓的寒意,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扬,碧波莹润得蓝宝石眸子忽而倒竖起,狭长的眸光叠烁不停。 眸中被血红之色充斥,锋锐无匹的猎猎杀气如狂风一般席卷,篝火堆中的点点都是火星四溅。 安安直视着苏照,樱唇翕动,冷声道:“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苏照眸光微闪,面色沉寂一如玄水,伸手按住了一旁容色微变的卫湘歌,默然片刻,道:“完颜康认贼作父,甘之若饴,更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寇仇……” “你胡说,我要杀了你!”安安碧海微蓝的眸子,那一抹嫣红迅速扩大,在一声怒吼声中,探手如电,纤纤五指,丝丝缕缕玉光流转不休,就去扼苏照的脖子。 此刻娃娃脸的少女,面容之上,一只白虎幻影面孔隐隐浮现。 那是一头通体雪白,眸中密布血红的白虎,眼神冷漠,择人欲噬。 “住手!”卫湘歌惊呼一声,双手凝聚法力,就朝安安手臂擒拿而去。 苏照眸光微缩,同样出手不慢,伸手去抓那凝霜皓腕,牢牢擒住,但少女此刻似是处于颠狂状态,周身气势涌动,试图奋力挣脱二人的控制。 “湘歌,镇住她。”苏照唤道。 卫湘歌急声道:“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就突然发起疯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罢了,谁知道她从这故事中听到了什么弦外之音。”苏照淡淡说着,心头不由闪过诸多猜测,在安安的耳畔,以神识传音响起,“杨康最终杀了完颜洪烈,救出了包惜弱,一家团聚……” 安安闻言,身形微震,蓝宝石的眸子,那一抹血红如潮水退去,白虎虚影渐渐散去,现出一张茫然无措的娃娃脸。 “我刚才……”安安喃喃道。 苏照道:“疯虎病犯了。” 安安:“……” 卫湘歌明眸微冷,凝声道:“你既已凝结了妖丹,为何要隐藏修为?” 安安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卫湘歌。 苏照沉吟片刻,道:“湘歌,你先去那边,我和她谈谈。”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和安安二人,默然起身。 “吃点儿吧。”苏照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了安安。 安安愣了下,伸手接过竹签,看了苏照一眼,垂眸道,“谢谢……” 说罢,小口小口食着。 苏照反掌之间,去是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壶酒,打开瓶塞,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少女,笑道:“要不要喝点?” 见少女迟疑,苏照笑了笑道:“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安安伸手接过,抿了一小口,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或许能一起想想办法,也未可知。”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安安这时也喝了几口酒,精致如玉的面颊上现出两抹醉人酡红,安静片刻,道:“我并非虎山君之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疯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肆 星空之下,纤纤伊人立在小河之前,望着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出神,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幽幽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湘歌。”苏照乘风而落,笑道:“你怎么到这里了?让我一通好找。” 卫湘歌转头看向苏照,讥诮道:“哄好了?” 苏照默然一下,道:“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和我说了什么。” 卫湘歌冷笑道:“你还能和我说?” 苏照上前,就想要拥住少女,却被少女迅速闪躲至一旁,气恼道:“你在那说就是,身上的香味还没散呢,就过来抱我,你当我什么人?” 苏照怔了下,面上倒也不见尴尬,整理了下思绪,神识传音,道:“安安她不是虎山君之女……” 而后,就是一五一十地将安安的经历,叙说了出来。 卫湘歌听完,微微失神,纵然再如何不喜安安性格,可也为其身世之凄苦而唏嘘感慨,道:“不想她身世竟这样凄惨……” 与自己的杀父仇人虚以委蛇,长达近八十年,那种痛苦,仅仅想上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由生出一股怜悯之意。 同情心是人类的天性。 然而,卫湘歌抬头见苏照面色古怪的样子,连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逐,恨恨道:“她再如何惨,可也不能抢我男人吧。” 苏照一时无言,这保卫男人的宣言太过理直气壮,他都不知该从何反驳。 只得清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湘歌,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帮她对付虎山君?”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帮她倒无不可,只是,你确定……你能掌控住她,好吧,在这方面,苏侯都陆地真仙境了,哪还用得我操心。” 少女说到最后,近乎嘲讽。 心头同时起了一丝怅然情绪,幽幽叹着一口气。 苏照笑了笑,从背后环抱着少女,温声道:“湘歌,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这少女的直率和善良,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那捧朱砂明艳如霞,一点赤心如火,不停温暖着薄凉的人心。 “所以,你就可劲欺负我。”卫湘歌明眸含羞,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嗔怒道:“一个又一个,在我眼皮底下都……我看你是吃定我了。” 这方世界,对于男人很是宽容,况苏照贵为王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专宠一人。 卫湘歌自然也知道,但心中多少有一些不爽,华妃音刚走没久,转头就来了个安安……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也有些愧疚,道:“湘歌,等出去之后,陪你好好在苏国逛逛。” 这也是他的打算,出得这方小世界,就会花上一段时间,巡视苏国七郡之地,这是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已酝酿的计划,盖因,只有实地走访,才能精准施政。 卫湘歌双眸微眯,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和以往二人相处不同,少了许多**,心头一时欣然难言,口中轻声道:“不用这样作小女儿之态,出去之后,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要回卫国一趟。” “好吧,是我矫情了。”苏照轻吻着少女的青丝,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轻笑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用的什么香料?” 卫湘歌道:“我平时哪有用,还是子妗姐姐上次给我的,说入夏了,还是用着一些为好,你也知道,我们肌肤不惹尘埃,用不用,意义原也不大。” “但女为悦己者容,我家湘歌还是用了,是不是?”苏照轻笑道。 卫湘歌娇嗔道:“什么你家湘歌,你这人,调笑无状,小心被人说,望之不似人君。”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别人想如何说,让他们说去。”苏照笑了笑,双手环住少女的纤纤腰肢,目光眺望远处,渐渐有些失神。 和卫湘歌的这段感情原本夹杂着一些不好算计,但随着二人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女已经逐渐走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人……之一。 好吧,屑人,终究是屑人。 就在二人依偎、温存之际,天穹之上传来安安的惊呼声,道:“你们快看那里,启明星落,星宫浮沉将出……” 苏照和卫湘歌连忙徇声而望,沿着安安所指方向,果见东方一颗其大如斗的启明星,一点金芒大炽,万千流光垂落,如璎珞。 一座巍巍星宫幻影在墨色天穹之下现出,随着凉风吹拂,摇曳不定,然不过须臾,就渐渐凝实。 青白二色辉芒闪耀,繁盛绝伦。 “果然是启明宫!”苏照面色微变,却是发现这和初入此方仙园小世界时,梦中幻境所见一般无二。 星宫巍峨高立,幻影逐渐凝实,星光铺就一条绵长、宽广的石阶,一直延展而下。 安安这时落至苏照身旁,以手遥遥指向星宫,清声道:“你看到没有,那提着“启明”二字的匾额上,有一条七彩飘带,那里可以呼应天香七彩流光帕,星宫廊柱共有着一百零八根,柱身镌有天狗图案,一旦登上星光台阶,它们嗅到人气,就都会跑出来,这些天狗都是凝结了妖丹之辈,凶威凛凛,但它们只在星光范围内活动,因此只要及时跳下星光,倒也没有性命之危。” 苏照听着安安的叙说,点了点头,然后察看星宫。 卫湘歌问道:“可看出了一些什么门道?” 苏照道:“这三位上古大能的残余力量,应是形成了一种平衡,可为何仅仅见到天香神女和太白剑君的,没有见到代表金驼僧力量的遗物。” 上古之时,天香神女、金驼僧与太白剑君争斗,哪怕三人陨落之后,这场争斗仍是延续了下来。 从三大妖国的鼎足而立,到三人仙园交汇形成小天地的中枢,无不体现着三人力量的平衡。 “宿命般的纠缠。”苏照感慨说着,转而看向卫湘歌,道:“湘歌,你和安安先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情况。”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若是不敌,不要逞强。” 苏照没有多说,只是给了卫湘歌一个安心的眼神,施展起御风之术,身形闪动,一步踏上了那道金色星光铺就的殿阶。 刚刚落地,廊柱之上的天狗图案,黑色星芒辉映闪烁,不过片刻,就从廊柱之上,跳下数十条黑狗,呲着牙,狂吠着向下穿行,凶威凛凛,齐齐散发着妖丹大妖的气息。 苏照抬起头,看着那群天狗,面不改色,体会着灵台中升龙鼎的剧烈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而,匾额之上的启明二字,金芒璀璨,炽热几分,猛然冲破了七彩虹光的封锁。 “放肆!” 就在下方卫湘歌的担忧目光中,安安的期待之中,苏照忽然开口,声音威严淡漠,恍若自九霄而来,不容置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苏照一声威严淡漠的断喝,那宫殿正首匾额之上的“启明”两个大字,顿时金光熠熠流转,冲破道道七彩虹光的封锁,落在那一只只原本狂吠而来的黑犬身上。 天狗猛然顿住,“嗷呜”一声,后腿盘坐,双膝前屈,狗头放在前蹄之上,一股乖觉、讨巧的样子,甚至苏照目光迎上,尾巴还摇了摇。 “这……”卫湘歌玉容微变,目光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安安也是一副如见鬼魅的模样,她纵然想象到苏照或有某种依仗手段可以自由出入星宫,猜测多半是秘宝之类的东西,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苏照竟是以如此之法轻而易举地进入星宫。 “闲庭信步,好似自家一般。”安安眸光满是惊异,喃喃说道。 苏照伫立良久,抬眸看着启明宫,心头一时闪过诸多明悟。 “升龙鼎是天帝之物,而这太白剑君作为臣属,若是拒我入内,反而异常。” 只是这种冥冥之中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棋子感觉,也不会太美妙就是。 苏照冷峻面容之上闪过一抹自嘲。 将这些想法驱散,转头对着卫湘歌、安安二人道:“一起上来吧。” 卫湘歌应了一声,跳上星光铺就的殿阶,同时,安安也随后跟上,好奇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苏照摇了摇头,道:“许是某种缘法。” 说完,也不多言,当先而行,没多久,就至于殿门之前。 忽而,匾额之上那七彩虹光大盛,似欲阻拦苏照进入,但金芒大炽,即刻就被死死镇压。 “吱呀”一声,两扇巍峨高立的朱红殿门,徐徐打开,万年以降,似乎从无一人履至的星神之宫,终于现于人前。 苏照一步迈过门槛,立定身形,卫湘歌和安安一左一右,鱼贯而入,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打量着流光飞舞的殿宇内部,金色光漩在半空中飘舞。 吱呀一声 三人两扇星宫大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卫湘歌和安安正自惊疑不定之间。 忽而,就听得一道凌厉、浩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中响起,恍若穿过重重时空。 “你来了……” “什么人?”卫湘歌玉容倏变,心头警兆大生,循声而望,只见那声音来源,却是在梁柱上的一盏亮起的金色琉璃灯,琉璃灯金焰,这时,众人这才惊疑,星宫中一切的金色光亮,都源自于此灯! 安安眸光微动,按捺住想要上前收取的冲动。 “不必惊疑,这只是一点残灵之火,若非那一位曾入梦而来,本君早已追随帝尊而去。”太白剑君淡漠的声音中,锋利不减当年,只是落在众人耳畔,不知为何,竟有一股难言的悲怆。 听着太白剑君的话语,苏照面色凝重,问道:“太白前辈可否解我之惑?我为何至此,那一位又是为何让太白剑辈在此等我?” 金色琉璃灯的火焰跳动几下,似在思考,道:“那一位,曾嘱托过本君,不能告诉于你,因为哪怕你提一提他的名字,转眼就有杀身之祸降临。”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终究成了一问:“为什么是我?” “帝尊之宝承载山海八荒气运,它选择了你,既是缘法使然,也是你们心性契合。”太白剑君顿了下,徐徐说着,当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升龙鼎作为见证天帝之道的至宝,能被其选中,或也有来自帝尊的某种期许?” 苏照眸光幽幽,琢磨着太白剑君的话,心性契合? 那前世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从太白剑君的话语中,也不像是看出他是二次重生,或者这二次重生……他一直都怀疑,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让时光倒流? “入秘境之后,既然有神通让我梦回上古,窥得一丝秘辛,为什么不能有神通,助我推演未来呢?” 相比时光倒流,这种推演未来走向的神通,反而需要的成本要小很多罢…… “或许正如湘歌先前所言,这只是未来的某种走向,无数走向的一种……当然,这些都是没有依据的猜测罢了。” 苏照目光幽幽,心头疑窦丛生,陡然想起一事,“天元,天元?这在围棋中,本就是正中之位!” “前辈,这仙园的天纽,是否就在此处?”安安忽而开口问道。 太白剑君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惊异道:“咦,原来是圣灵白虎之后?”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琢磨着高级感十足的四个字,只觉得尊贵难言,振奋道:“圣灵白虎?前辈,这是很厉害的血脉吗?” 然而太白剑君沉吟片刻,道:“好像看错了,似是一滴白虎之血交感天地而生,历经不知多少代绵延,本君还纳罕,圣灵白虎杀性酷烈,威震八荒,哪里会留什么血脉?” 安安:“……” 太白剑君言语之间唏嘘不已,思忖道,“白虎之血流落在外,那白虎圣灵应是陨落了吧。” 太白剑君在这小世界呆了太久太久,外间是个什么情况,他尚不太清楚,只是帝尊的亲信——圣灵白虎都已陨落,想必山海八荒,也已物是人非。 无怪乎那位行走于时光长河中的道尊,前来叮嘱他之时,被问及前事,就是讳莫如深,含糊其辞,也不知在遮遮掩掩着什么。 苏照看到安安一副面色变幻,患得患失的模样,也觉得好笑,神识传音,宽慰道:“有朝一日,你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圣灵白虎。” 安安轻哼一声,同样是神识传音,没好气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骑……” 苏照面色现出一抹异样,觉得这头白虎疯病。多半是又犯了。 这边厢,太白剑君沉吟了下,道:“这方天地枢纽,就是本君残灵所居的这盏星灯,你如果答应本君一件事情,这天地之纽就交你炼化,同时本剑君燃此残灵,可为你护道,出手三次。” 苏照面色微动,心头只有两个字不停盘旋,护道? 卫湘歌也是面带振奋之色,护道……这个词,她从来都是从师父口中提及,似乎只有道门三真九宗的道子才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纵是道子,也没有资格让一位上古真仙护道,哪怕这真仙仅仅是一丝残灵。 “前辈,冒昧问句,您还有……”卫湘歌凝了凝神,问道。 “你是想问本君,还有几分道行吧?”太白剑君默然片刻,声音中似有一些惭愧,道:“本君力量所剩无几,只能为你出手三次,这三次将将有着飞仙一击……” 在太白剑君看来,实在惭愧,他原该为帝尊的传人,但还提着条件。 “飞仙一击?”卫湘歌暗暗乍舌,暗道:“三次飞仙一击,碾压洞虚大能,应不在话下,不愧是上古真仙的手笔。” 苏照闻言,心头不由狂喜,但面色不露,问道:“前辈,您有着什么条件?” 太白剑君再次默然,淡漠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道:“你去替本君……寻找一个人,将这玉钗交给她,当然,万载轮回,可能也不是她了,世上原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太白剑君怅然说着,就见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虚空,碧芒敛去,一物悬浮空中。 苏照伸手接过,发现赫然是一根珠花碧玉钗,珠钗碧绿通透,莹润微光,细细端详之下,发现钗身之上赫然镌刻着小字:“岚玉之心,清溪之桃,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前辈,这珠钗……您不自己留着?”苏照打量一眼,就知是某种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迟疑道:“在我这里……好像有些不合适。” “本君出不得这盏星灯,这玉钗在本君这里,感应不到她的转世,你拿着这玉钗,若遇她的转世之身,三丈之内,玉钗有亮光闪烁。”太白剑君解释道。 他而今只余一丝残灵,烛火微微,三次出手就会彻底陨灭。 苏照见状,心头略有些无奈,道:“好吧。” 这时,卫湘歌从一旁取出一方手帕,轻声道:“苏照,用这个包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道时日尚短 而就在太白剑君和苏照在星宫之中,叙说一些上古秘辛之时。 碧波粼粼,波澜微伏的剑尘湖,水底水晶宫中的青袍剑客谢沧,剑眉挑了挑,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一双清冷如霜的剑眸,满是不安。 “嗡……” 反手之间,取出那块儿太白剑令,抬头向启明宫所在方向,凝神眺望。 “孟奎他们出发了吗?” 谢沧心头愈发不安,细究不得原因,就是问着一旁恭谨侍立的鲶鱼嘴妖将。 那妖将颌下蓄着茂密黑须,手持三股叉,沉声回道: “真人,下午走的,这会儿应该到菩提岭了,明天我们的人,应该会禀告过来。” 因为谢沧久慕人族剑道,纵然凝结妖丹,可平素却以人族金丹真人自居,更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清河剑君! 谢沧道:“这些天外之人,心思诡谲莫测,暗中监视,不要被他们察觉。” 谢沧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纵然已和孟奎约好……以其在虎山国充当内应,盗取佛宝,他在外伺机袭杀虎山君。 但也不是毫无保留地相信,还留着一手。 鲶鱼嘴的黑甲妖将,沉声道:“真人放心就是,都是潜伏久了的细作。” 谢沧点了点头,一双剑眸清芒闪烁,“不管如何,还是两手准备,丹鹊夫妇实在欺人太甚,否则,或可联手灭掉虎山国……” 和虎山君对青袍剑客的忌惮相同,谢沧本人对虎山君也是十分忌惮。 毕竟二人都是渡过金丹三灾的此界最强者。 按说二人应该联手,灭杀掉丹鹊夫妇,然后二人共享信物才是。 可青袍剑客实在不喜虎山君的大奸似忠,总觉得与其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虎山君连对他有恩的义兄都能痛下杀手……” 谢沧对虎山君的忌惮,除却修为,有近七城是来自其阴沉歹毒的性子。 可这么一个人物,竟然参禅悟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可以说,这方仙园天地对三大妖国妖王的限制是无以复加,就差明摆着告诉,想上天,根本不可能。 一百零八条堪比妖丹境的天狗,死死把守着启明宫,几乎堵死了一切逃离此界的可能。 在万年以来的此界历史中,曾发生过十几位妖国妖王,默契休战,共治一界,然后渡过三灾的妖王,联手共闯启明宫的壮举。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恶狗嘶咬成碎片。 然后,经此一事,原本就貌合神离的诸妖国,再次自行其是,争伐不休。 毕竟仙园天地资源有限,国中妖族还要修炼,为了种族绵延计,也只能放弃那种跳出天外的不切实际想法。 直到八百年前,三位上古大能的信物出世! 那个集齐三件真仙信物,就能离开此方囚笼天地的传言,流传于诸妖国之间。 经过一番征战,终于形成这三大妖国的格局。 若太白剑君在此,就会猛然意识到,八百年前,正是那位神秘道尊一梦而来此地的时间节点。 “本来希望那头白虎能争气一些,可惜……”谢沧眸光闪烁,作为此界为数不多知道虎山君黑历史的同道之人,他自然没少暗中给虎山君使绊子。 而与此同时,无根木——春秋桐之上,一座古色古香,装饰典雅的竹楼之上,华妃音立身在轩窗之前,抬头望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经过白日里和两位妖王的对话,她已经得知,这三大妖国,鼎足而立,为争一件信物,已经对峙了几百年之久。 “实在不行,明日就去虎山国一趟,既然那虎山君醉心禅法,或可从其手中求取息壤。”华妃音一双弯弯柳叶眷烟眉颦着,心中突然浮现一道少年王侯的清绝人影,“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华妃音摇了摇头,咬了咬唇,“阿弥陀佛……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也不知想起什么,取出一壶清酒,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纠结之色,轻轻抿了一口。 闭上双眸…… 许久,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脸颊红润欲滴,但眸中那抹怅然,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 …… 启明宫 此地原为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印记所演化,金色宫殿美轮美奂,殿宇梁柱之上,道则幽幽流转。 苏照又回答了一些太白剑君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天元九州的仙道格局。 比如道门三教九宗,比如魔门六道…… 听完,太白剑君默然良久,声音之中渐渐有着低落,“果然……都是拥护帝尊的旧部。” “前辈……”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心头起了诸般猜测。 太白剑君却不欲深谈,道:“你现在,还是太弱了……” 苏照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句,“晚辈入道时日尚短……” 太白剑君道:“这和入道时间长短无关,而是你既承帝尊因果,这种蝼蚁一般的修为,是远远不够的。” 苏照面色沉寂,心绪难平,这上古大帝的因果压于双肩,令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有的选么? “本君传你一段仙诀,助你炼化这盏星灯,而后就可收这座星宫于眉心,化为星痕,从此以后,你手执星灯,本君可为你出手三次。”太白剑君清声说着,又道:“星宫之中,有当年启明宫的一部分仙药,灵材的储藏……既有本君早年未成真仙前,横行于世的剑道传承,也有一些斩杀敌人的传承,可作为成道之资粮,那件太白剑令倒是有真仙剑道,但不知为何,被那位带走了……你还太弱,若无十分把握,就不要离开天元九州。” 听着太白剑君的殷切叮嘱,苏照心头纵然为自己提线木偶的命运感到憋闷,也不禁生出几分感动,顿了顿,道:“若炼化星宫,可否会对前辈有着妨碍?” 闻听苏照这般说,太白剑君清泠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解释道:“本君这缕残灵会耗尽一部分力量,需要在星灯中沉睡温养养,切记,如无生死之危,不要呼唤。” 苏照神色郑重应着,沉吟半晌,拱手道:“前辈之厚爱,苏照铭感五内。” 此刻,心情多少有一些沉重。 “你不必如此,这也是本君还能山海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望向苏照灵台方向,似对着那仙鼎的主人,在心头一字一顿,愧疚道:“罪人李素,向来愚钝,累受帝尊恩泽,却深负帝恩,沉湎于儿女情长,舍剑道而不顾,值逢界难,无尺寸之功于山海,而今燃此残灵,护道帝尊传人,聊报帝尊厚恩。” 太白剑君,原名李素,曾被天帝誉为山海八荒——东荒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此生有证太乙道果之资。 然而道侣,岚玉罹难遭厄,其人沉湎悲痛,最终止步于长生真仙之境,再无寸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会如此不智 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时分,苏照再次收功而起,此刻眉心一点金色星痕熠熠闪烁,手执一盏琉璃金焱星灯,道道金芒在掌间往来穿梭不停。 而就在苏照炼化星宫之后,原本镇压在匾额之上的七彩虹光,倏然飞向天际,向着沉香谷方向去了。 此刻,启明星宫已经彻底化为眉心一点星痕,时隐时现。 少年原本冷峻、削立的面容,在金色星辰印记的映衬之下,更添几分威严、凛然气质,宛若神人临世。 就连卫湘歌都不由多看了一眼,纵然同枕共眠了这么久,但也微微一怔,神为之夺。 都说男人好色,但实际,颜控的女人,又岂在少数? 苏照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卫湘歌的目光注视,打趣道:“我们倒也挺有趣。” “不能隐去吗?”卫湘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怀,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到彻底炼化,心念一动,就可隐去。” “还没有彻底炼化?”在一旁的安安眨了眨一双碧水流波的大眼睛,好奇问道。 苏照道:“长生真仙的星神印记,不是那么好炼化的。” 哪怕是太白剑君传了一段口诀,可此刻的苏照,也仅仅是初步炼化星宫。 “也是,毕竟是真仙传承。”安安撇了撇嘴,心头又羡又妒,道:“三大妖国争而不得的上古真仙遗泽,你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也不知道那位前辈,看中你那一点儿了,若论仙道契合,白虎血脉好像是最适合修庚金剑道的吧。” 白虎属金,如果没有苏照来到这方世界,在苏照的“前世”,的确是安安最终获得了太白剑君的传承…… 苏照顿了顿,道:“星宫功法藏室中有一门剑法,为太乙庚金剑诀,应是是太白前辈在洞虚境界之时,使用过的一种剑法,你若喜欢,稍后传给你。” 安安闻言,不由轻哼一声,心头一喜,嘴里不饶人道:“借花献佛,明明有长生真仙使用的剑诀……” “啪……” 苏照不由伸手拍了少女的翘臀,但猛然意识到卫湘歌就在一旁,面上不由现一抹异样之色,道:“长生真仙之道,往往需要门槛,而今前辈在沉睡,也无法帮助你我凝练第一缕太白剑气,太白剑令又在那位剑尘湖之主手里,这太白葫芦剑诀也没办法修炼。” 安安轻轻“嗯”了一声,面颊染绯,垂眸不语。 看着二人的互动,卫湘歌黛眉皱了皱,只当未见,转而盯着那盏琉璃金灯,问道:“炼化此物,掌控天纽后,可有什么不同?” 此言一出,安安也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蓝宝石眸子,盯着苏照。 “可能获得了某种位格加持。”苏照面色微顿,沉声说着,周身气势倏然上扬,节节攀升,不过须臾,就已突破元罡巅峰,直入金丹之境,而后犹然不止,直到渡金丹三灾,抵近神照之境方止。 “这的确是神照之境的气势……”卫湘歌明眸满是振奋,喜不自禁道:“我在师父身上见识过,你现在是神照几重天?” 苏照面现欣然之色,凝声道:“一重天,而且仅仅局限在这方小天地,借助琉璃天地金盏的天地位格加持达成……可在这方小天地,多少也拥有了一言可定局势的分量。” 神照一重天,这恰恰是仙园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 因为,一旦入得神照之境,自然不受此方天地桎梏,但同时也意味着仙园天地也会排斥其离开。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对于三大妖国的妖王来说,哪怕已渡三灾之劫的虎山君,这一步都犹如天堑。 不管如何,苏照以元罡之境的仙道修为,提前体验一下神照境大能的威势,对于他来日的修为,也是裨益颇大。 哪怕玩的是“体验服”…… “眼下,倒是可以自如出入此地了,这是掌控仙园天纽的主人权限。”苏照眸光深深,心念一动,借助手中琉璃金灯,几乎将仙园方圆一千余里的广袤天地扫过一遍。 除却无涯海和沉香谷有着两股力量隔绝之外,苏照神识扫过,仙园天地,如掌上观纹路。 “这种力量,哪怕是虚假,可也让人沉醉……”苏照微微眯眼,享受着这种权柄在手,掌控乾坤的感觉。 此刻,借助琉璃金盏的权限,他甚至看到了在禽雀之国和丹鹊夫妇正在告别的华妃音,以及正在菩提岭和虎山君相谈甚欢的孟奎一行。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卫湘歌问道。 安安两片艳艳红唇翕动着,分明是欲言又止,一双莹润如水的蓝色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眼神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苏照,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道:“回虎山国,安安,你可以问问这虎山君当年之事。” 而今既然获得了掌控全局的底牌。 三大妖国也好,虎山君也罢,都需要按着他的意志运转。 而苏照这边正要折身返回虎山国之时,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和孟奎相谈甚欢。 这时,虎山君听着孟奎的叙说,一双虎眸微凝,惊疑不定道:“那位苏先生,人品当真如此卑劣?” 却是二人在谈佛论禅之时,虎山君就提到了苏照,说着,“苏先生禅悟之深,或可印证一番。” 而后就让妖将去竹楼唤苏照见一见孟奎。 然后,孟奎却面色大变,三角眼中的阴冷目光微动,心中生出一借刀杀人之计,道:“小僧的那位华师妹,为佛门清修弟子,素来侍佛以诚,然那苏姓小儿也不知使着什么手段,苦苦纠缠,反而视小僧形同陌路,如此夹带不清,小僧看那华师妹修行,多半已被其坏。” 这番言语,自然是添油加醋。 “坏佛门弟子修行,的确有些过了。”虎山君不由皱眉,此刻对于苏照印象稍坏,可也谈不上妄动杀念,他如何看不出,眼前这佛门弟子似乎和那苏先生有着旧怨,正在使着借刀杀人之计,他自然不愿去做那刀。 而就在这时,前去寻找苏照的妖将,去而复返,拱手道:“大王,苏先生夫妇不在阁楼。” 虎山君怔了下,问道:“可有只言片语留下?” 那妖将道:“苏先生说是出去走走。” 虎山君面上闪过一抹狐疑,倒也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虎向和虎山君之子乐乐一前一后迈入殿中。 虎向行礼罢,问道:“世伯,安安可在这里?” 却是今晨去寻安安,闺楼却人去楼空,正好碰上安安之弟乐乐。 虎山君道:“安安没在住处吗?” 虎山君之子,穿着灰袍的半大孩子,轻声道:“今天去寻阿姐出去玩儿,婢女说晚上都没回来。” “晚上都没回来?”虎山君面色微顿,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不过也没当回儿事,这在以前也有过类似经历,只要跑不出这方仙园,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然而一旁的孟奎,冷笑道:“怕不是被那位苏先生拐带了出去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虎山君心头平地响起了一声雷霆,但细思片刻,又觉得说不过去,道:“那位苏先生不会如此不智。” 第一百二十章 收获颇丰 与此同时,就在孟奎巧进谗言之时,华妃音也随后来到了菩提岭,立身在金驼山之下,耐着性子等待着一个妖兵的通禀。 相对于苏照和卫湘歌、安安等人的闲庭信步,华妃音多少有些心急火燎。 而此刻的殿宇之中,让人安顿着孟奎一行歇息的虎山君,听完手下妖兵的禀告,疑惑道:“又来一群佛门弟子?还是尼姑?” 那妖兵道:“那尼姑自称是昙月庵的华妃音。” 虎山君心头不由泛起嘀咕,却是想起孟奎方才所说之事,面上现出思索,道:“让她们进来。” “两波天外来客,都是来自佛门,是巧合,还是阴谋?”虎头君眉头紧皱,隐隐觉察出一股不对劲来。 “本君亲信佛法,莫非是投其所好,另有所图?” 虎山君原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这怀疑一起,顷刻之间就迅速放大,继而是笃定。 “先见一见再说,看看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虎山君冷冷说着。 这边厢,华妃音却不知孟奎已经捷足先登,而自己又引起了虎山君的警惕,等待片刻,随着一个妖兵,上得菩提岭,进入偏殿之中。 而苏照这边,则是一边清点着星宫的储藏收获,一边用神识借助琉璃金盏,俯瞰整个仙园天地。 星宫说是星宫,倒不如说是真仙随身而带的储物空间。 其内宝物不多不少。 一是仙道法诀,各式各样,从凡间剑法到仙人之剑,简直如一个小型图书馆。 太白剑君为证自身剑道,在其一生经历之中,自然参详了不少的同道剑诀,只是遗憾的是,这些剑诀普遍在真仙以下,有些是感悟,有些对同辈剑修之法的评注,还有一些记述心情的随笔。 “巽雷真阳剑诀,斩杀散仙赵元所得,此剑以巽雷逆转元神,剑指长生真仙,然阳极阴生,何谓称真?” “周天星辰剑诀,以星辰之力淬炼剑意,颇有一二可观之处……” 以上是评议。 “言灵之剑,得佛门尊者六字真言所悟,然修灵不修真,非剑道正途,难证道果……” “蚀日剑法,斩杀山海昊阳圣地圣子,凡九重……” “四季剑法,东荒剑道百宗大比,力夺魁首,得太昊帝君垂青,时光演四季之法虽妙,却非我之道……” 这是感悟。 “明月剑诀,山海东荒仙主世家——穆家之剑道,由家主天仙穆明月所创,其孙女剑仙穆芊芊,桑云城之行,被余夺其剑匣,此女似对我有情……然我已情属岚玉,奈何只能错付痴情……” 最后竟是桃花日记一篇。 “……” 苏照神识扫过功法储藏,有一些玉简抬头都会交代来历,而剑法之中不仅有批注,还有记录心情的随笔,可见太白剑君年轻时候还是一位风流不羁的剑仙。 “可都是真仙以下的剑诀,也是……听太白剑君自述,等他证道真仙之后,沉湎于儿女情长,许是荒废了剑道。” 苏照转而又去看灵药,后天灵药放在木盒之中,整整齐齐码放在仙木精制的药架之上,五颜六色的灵光,纵然隔着保存药效的仙诀,都是透体而出。 苏照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当神识扫过顶层三团白色灵光包裹的仙药之时,更是心惊肉跳。 “先天灵药?” 苏照心头都在震颤,连忙去看说明,只见玉盒的一方玉简上记录着信息,神识阅览其中。 “原来是天帝赐下的封敕星君之宝,三件疗伤圣药,针对精气神三宝……”苏照阅览罢,心头唏嘘不已,“可是纵有这三宝在,太白剑君仍是没有逃过陨落之劫,这大概就是天数吧。” 药可治伤,但难以治命。 “这三件灵药,都是被仙诀封印着,我暂时也用不到。”苏照思忖着,又去察看神兵,还是宝剑居多。 神兵和法宝等级稍微不同,这是两种锻造路径选择决定。 法宝是以特性列品,讲究蕴灵性之妙法,而神兵不然,主要看锋锐,最差的神兵都要采星砂凝练。 故而,神兵就有金玉、撼山、震岳、碎星,四等十二品。 当然,这些知识在前世,苏照就知道,只是除却金玉级,再无见过其他高等级的神兵。 “真仙以下就有着四等神兵,以上中下列品。” 金玉级,顾名思义,就是切金断玉,这种神兵,可破先天武者罡气,对元罡境仙体也有着威胁,如苏照腰间悬佩的清霜剑就是一件金玉级中品神兵,可威胁元罡境界仙修,当初雪羡持之,横行一时。 撼山、震岳二类神兵,都是针对金丹,神照,归阳,洞虚境的修士锻造,至于碎星级神兵,几乎是飞仙专用。 “碎星级神兵宝剑,都有着七件,且都是宝剑,太白剑君这该是多爱收藏剑?撼山级神兵三十四件,震岳级神兵七十六件,金玉级神兵……额,这多少把来着?”看着堆积如山,难以数清,但近乎三四百把的金玉级神兵,苏照嘴角抽了抽,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反而有些麻木,又搜检片刻,在一旁的架子上发现了十几张剑图,剑图上密密麻麻上写有批注,都是太白剑君的感悟。 关于莲花剑阵,天罡剑阵,七星龟蛇剑阵……的注解。 苏照神识一一扫过批注,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我说怎么储备这么多神兵,原来在成就真仙前,也走过一段剑道歧路,研究过剑阵。” 总之太白剑君的身家,着实丰厚,不愧是上古真仙,涉猎广泛。 “丹架倒是空了……可惜。”苏照神识扫过丹室。 “太白前辈,您平时对敌,都不准备防御法宝、甲胄的吗?”苏照看着竟无一件护甲之类的防御灵宝,纵然知道不该,也不由腹诽。 “只有这些了,再无其他的法宝。”苏照看完之后,多少有些遗憾,暗道,剑修……还是太穷了。 此刻正在星灯中沉睡的一点残灵,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某人的心声,微微晃动了一下。 “收获肯定颇丰。”一旁的安安瞥见苏照眉眼之间难掩的喜色,眸光转了转,暗暗思忖道。 卫湘歌倒是直接问道:“星宫储藏如何?” “尚可。”苏照皱了皱眉,和卫湘歌神识传音说着,而后道:“只是对于一方势力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不说其他,在前世的记忆中,千年仙宗下场之后,仙人纵横天元,道兵、偃傀、妖兽……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不急,这仙园天地也会孕生一些灵材、灵药。”卫湘歌知道苏照心中之志,知道区区这些收获自然不能让苏照满意。 见二人说着说着,以神识传音交流,安安抿了抿唇,心头闪过一抹吃味,下意识就想用血脉天赋神通偷听,但感受到苏照一双犹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家……连忙掐灭这等想法,垂眸思索,虽然被打屁屁,痛苦中带着些羞耻的欢愉,但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挨打…… 苏照拧了拧眉,虽然他为掩人耳目,已将修为重新降落到元罡巅峰之境,但也不知是不是体验过神照之境的缘故,对于安安的偷听反而愈发敏锐。 几人渐渐接近虎山国的菩提岭,安安一张娃娃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甚至一旁的苏照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而此刻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已见到了华妃音,打量着对面的佛女,道:“师太就是孟道友提及的华姑娘吧?未知来我菩提岭,所为何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看谁敢 华妃音一时之间,被问的面色顿了下,感觉和她期待的展开方式,并不相同。 按说,虎山君如此痴迷参禅,难道不该询问她一些佛法的事情吗? 然后相谈甚欢,她再顺势而为,提出弥合三大妖国势力,进而提出以佛宝交换息壤。 但,这样的疑惑没有在心头盘桓多久,当从虎山君口中听到广宁寺孟奎之时,华妃音心下不由恍然。 虎山君此刻打量着华妃音,也有几分惊艳。 不得不说此女还真不像是一个出家人,烟视媚行,顾盼生辉,心头不由对孟奎的话信了几分。 这边厢,华妃音思索了以下,索性将来意直言相告,道:“贫尼自天外而来,踏入此方天地,是遵循师命,寻找一件故人之物,然被无涯海所阻,至禽雀之国寻二位妖王相助……” 却是将自己先前之行都是一五一十地和虎山君诉说。 “听闻虎山君也算我半个佛门弟子,还请行个方便。” 华妃音最后道:“贫尼可以以佛宝交换。” 虎山君笑道:“息壤虽不是什么至宝,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土行灵物,师太能拿出什么灵物交换?况且,本君也不认为师太能有什么入眼的宝贝。” 在他看来,一个连舍利子都未凝的比丘尼,能有什么让他入眼的宝贝?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思索着自己出行之前,师父相赠的几件佛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令这虎山君满意的宝物来。 虎山君笑了笑,道:“师太远来是客,本君无论如何都要好生招待才是,而今色不早,本君已着人备下了薄宴,还请师太务必不要推辞,还有广宁寺的孟道友,说来,应是师太的俗人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妃音思忖片刻,双掌合十,行了一礼道。 夕暮时分,一缕斜阳从殿外射入,落在虎山君所居宫殿之中,如霜似玉的地砖之上,都为之暖融了几分。 等到夜幕降临,菩提岭之上,灯火通明。 安安和苏照一行,也将身形落在苍茫山岭之间。 方落地面,就见到了一棵金色菩提树下,提着一壶酒,拿着烧鸡,吃得大快朵颐的狼妖护法。 看向来人,狼妖诧异问道:“公主殿下,下午大王还让人寻你呢,怎么现在才回来?” 转头又看到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笑道:“方才又来了个和尚,说苏先生拐走了公主殿下,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安安眸光闪了闪,冷哼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能拐走我?大王人呢?” “就在殿中,刚刚又来了一个尼姑,正在招待呢。”狼妖护法一时没有察觉到安安的称呼变化,解释说道。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神识传音,讥诮道:“才没分别多久,又见面了,这在佛门怎么说,还真是缘分呢。” 苏照一时无言,有时他觉得卫湘歌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吃醋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卫湘歌一天不吃醋,他反而要……不安起来了。 安安登上菩提岭,心思莫名,神识传音道:“你说,我该不该现在摊牌?” 苏照默然片刻,道:“看你,不过能早些解决也好。” 如果安安和虎山君撕破脸,虎山君若施展雷霆手段,他当然会站在安安这一边。 安安点了点头,向前方那座自己居住了八十年的宫殿行去,此刻宫殿之中灯火辉煌,时而有谈笑之声传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 “等会……你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苏照道:“若虎山君撕破伪装,稍后可能会动手。” 几乎可以预见,等到安安摊牌之后,必将会有一场激烈的交锋。 此刻,宫殿之内,虎山君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青铜酒樽,正在和孟奎和华妃音说着寒暄之语,周围黑压压坐着虎山国的右护法,以及四大妖将。 而这边厢,孟奎迎着华妃音的目光审视,面色不由现出一抹尴尬,总觉得自己先前背后说人“小话”,是不是被华妃音发现了,神识传音道:“华师妹,没想到在这虎山国,还能见着你。” 华妃音道:“这方仙园天地原就不大,能和孟师兄再遇,倒也不奇怪。” 似乎察觉出华妃音语气之中的淡漠,孟奎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师妹前来,为着什么?” 华妃音道:“我打算去沉香谷,但为无涯海所阻,唯有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才能驮我渡过无涯海……” 这种事情在华妃音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孟奎面色微动,思忖道,若是等事成之后,将息壤赠送给华师妹,或也能了解当初杨枝甘露的因果罢? 而就在殿中之人心思各异之时,安安当先步入殿中,玉容罩霜,神色不善。 虎山君皱了皱眉,放下酒樽,道:“安安,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安安看了一眼虎山君,竟是一言不发,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紧紧盯着虎山君。 而这时,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也随之步入殿中。 观察着安安的神色,虎山君心头咯噔一下,面色微滞,笑道:“原来是跟着苏先生一起出去了。” 苏照同样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一旁的面带讶异之色华妃。 “放肆!” 见虎山君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一旁的狈护法,怒斥道:“大王对苏先生礼敬有加,难道苏先生就可以如此跋扈吗?” 孟奎察觉到殿中微妙的气氛,吊梢眉之下的三角眼闪过狐疑之芒,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清局势,只得静观其变。 虎山君摆了摆手,止住狈护法的发作,声音冷沉几分,道:“苏先生自来菩提岭,本君应无慢待之处,何以如此?” 苏照道:“道友弑凶辱嫂之举,人神共愤,苏某却不知该如何和道友相处。” 虎山君眸光微冷,咔嚓一声,手中青铜酒樽被其捏成一团,酒水溢出,寒声道:“苏道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敢作,何必又不敢认!”这时,一旁的安安,怒叱道:“你这卑鄙虚伪的小人,杀我亲生父母……” 虎山君霍然站起,疾言厉色道:“一派胡言,安安,我不知你从谁口中听到的这些无稽之谈,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这时就有几个婢女,面色惶恐跑来,就想将安安带走。 “我看谁敢!”安安螓首之上,白色柔顺秀发发带被震散开来,无风自动,轻轻一荡气势,顿时殿中狂风大起,那些婢女哎呦一声,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虎山君眸光微凝,惊声道:“妖丹!” 心头一时狂喜交加,妖丹,安安竟已凝结妖丹了吗? 那股想法在心底如野草滋生,他似乎也不需要隐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弱了 虎山君已是渡金丹三灾的修为,此刻放开气势,顿时席卷整个大殿,一时之间,桌歪瓶倒,杯盘狼藉。 一张面容半边面孔金光透体而出,半边面孔则被森森魔气侵蚀,一金一墨,分庭抗礼,却又相得益彰,一双睥睨四顾的眸子,光芒阴冷、骇人。 见得此幕,孟奎和华妃音二人都是霍然站起,面色惊疑不定。 华妃音颦了颦秀美的双眉,道:“这是魔念入心。” 佛家有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虎山君执念入心,一身戾气强行以佛法消磨,但压抑到极致,反而反弹越厉害。 “安安,你没有说错,你生父的确是为本君所杀,可那是他负本君在先!”虎山君面色森然,厉声道:“你倒是让本君意外,不过你既已凝结妖丹,本君也再无伪装之意,你娘若想以转轮之法复活,正需一颗妖丹,你回来的正好。” 此刻的虎山君,已经彻底撕破脸。 听着虎山君所言,安安不由惊声道:“我娘她……” “此刻尸身正在八宝塔中。”虎山君冷声道:“如想复活,正需你一颗妖丹!” 安安身形微震,面色惊疑不定。 “两位,此事为我虎山国中之事,还请不要插手。”看着孟奎和华妃音,虎山君幽声说道:“否则休怪本君翻脸无情!” 这时,一旁的虎向之父虎腾,面色阴沉似水,以气势牢牢锁定着华妃音和孟奎一行。 二人身后的僧众面色惊恐,也都是各运法力,警惕而视。 与此同时,四大妖将也是沉着脸,各自抽出兵刃,气势锁定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他们四人受虎山君培养,自然不敢违逆,更不必说,此刻也是虎山君修为盖压当场。 只有狈护法眸光闪了闪,趁着无人注意,悄然闪过廊柱之后,溜出了偏殿,不知向何处而去。 孟奎双手合十,对着虎山君道:“阿弥陀佛,此为道友家事,贫僧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说着,对着身后广宁寺的僧侣使了个眼色,徐徐退至一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华妃音看着安安身后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同样幽幽叹了一口气,宣了一声佛号,也是退至一旁,她同样不想介入虎山国的内部纷争。 “杀了他们两个!”虎山君看向苏照和卫湘歌已经各持兵刃,面色一厉,对着一旁的四大妖将喝道。 四大妖将应诺一声,神色冷厉,各持兵刃,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杀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各执兵刃,迎击而上。 此刻,虎山君目光阴冷地看着安安,宽大的僧袍中,探出一只大手,却是向其脖颈儿擒拿而去,其势若雷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至于安安面门。 安安清叱一声,周身涌起道道白色锋锐之气,俄而,刀兵铮铮之音大起,掌中却是现出一把匕首。 刺…… 匕首如星陨,陡然刺出一道匹练流光,向那袭来的大手破去,那匕首莹莹如水,所过之途,锋芒切割虚空,发出震颤之音,凛冽霜寒之气流溢。 “轰!” 气流激荡,匕掌相交,那凝聚法力的大手迅速收回,安安身形如遭雷击,一下子向后倒退十丈之远,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舞,一张绝美的娃娃脸上,白虎之影若隐若现。 安安一直退至殿外方止,白皙如玉的面颊现出不正常的晕红,猛然,一口鲜血“哇”的吐出,洒满前襟。 “轰隆隆!” 二人交手余波震动着这座偏殿,瓦片、梁柱都在剧烈颤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同样,虎山君也不好受,僧袍衣袖的手掌都在轻轻颤抖,看着安安,眸光闪烁,冷声道:“不愧是白虎血脉,若再给你一段时间,还真有可能威胁到本君!” 身形一闪,已出了大殿,来到殿外的菩提岭之上。 虎山君收起之前的轻视,向安安镇压而去。 金丹三灾的强横实力,对上初凝妖丹的安安,自然是碾压之局,没多大一会儿,安安就是左支右绌,苦苦支撑。 “苏照,我快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出手!”安安这时面色苍白,气势萎靡不振,瞥见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苏照,不由怒道。 原来这边厢卫湘歌祭起赤林枪,枪芒扫过,激发的三昧真火令几位妖将面露忌惮之色,故而出手之间畏首畏尾。 于是竟造成了……卫湘歌凭借赤林枪,以一敌四的假象。 反而把苏照空闲了下来,作一副袖手旁观之状。 这一幕落在安安眼中,自然又急又气。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本来想看是否让安安自己出手解决,毕竟再没有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情了,可这少女,分明是没有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额,还是稍稍帮帮她吧。 苏照摊开手掌,一盏琉璃金灯现出,璀璨夺目的金芒叠烁不停,心念一动,仙园天地的冥冥之力,加持在身上,周身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杀了这小子!”虎山君对一旁的虎腾,冷声道。 虎腾还未上前,其子虎向面带杀机地看着苏照,“父亲,让我来。” 虎腾看了一眼苏照,皱了皱眉,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鼓荡起气势,一拳向苏照轰杀而去。 然而这时,随着仙园天地位格之力的加持,苏照周身气势倏然上扬,顷刻之间,就已突破金丹之境,而后更是毫不停歇,直到神照一重天方止! “这……”虎腾面色惊惧,轰出的拳罡,都顿了一下。 然后,是被一只手掌牢牢握住。 苏照冷哼一声,掌中玄水剑光轻吐,虎腾顿时惨叫一声,自手臂以上,被重重剑光绞碎…… 忽而心口一痛,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光,一股剧痛袭上心头,继而嘭的一声,四分五裂,被剑光炸成一团模糊血肉,猎猎血气四下弥漫。 竟是随手一击,就虐杀一位妖丹之境大妖! “爹!”虎向双眸血红,怒道:“我要杀了你!”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虎向。 虎向冲出的身形突然一顿,忽觉一股心悸、耳鸣之感袭来,身形如遭重击,轰然倒地,口鼻溢血。 苏照面色微微苍白,思忖道:“神照之境,强悍的应该是神识攻击,方才以神识操控天地之力,乘其盛怒,引其心室血脉爆炸,但这一式,对我的神识负荷很大,短时间也就能施展这一次了。” 当然也是虎向修为不济,而苏照又不仅仅 华妃音抬眸看向苏照,原本暗扣的法宝,悄然放下,目光幽幽地看着苏照。 至于孟奎,面上已然现出了一抹惊惧之色,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虐杀妖丹之境的大妖,一眼瞪死小妖,这就是神照之境的威势吗? 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神照之境,而是得了天地之力的加持。 “不对,你炼化了此界天纽!”孟奎惊呼道,一双三角眼,凶芒闪烁,死死盯着苏照掌中的琉璃金盏。 这边厢,虎山君同样停下了手中的攻势,面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天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这人炼化! 可没有信物,怎么进去的星宫? 为何,安安都已经凝结妖丹,他的复活大计将要功成,偏偏要横生枝节……上天,何其不公! 苏照顿了顿,道:“虎山君,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纵然炼化天纽又如何,你这虚假的神照之境,看本君如何破你!”虎山君怒吼着,掌中金光流溢,掌中却是现出一把金刀,刀芒被佛光缠绕,刀柄隐有几点星光闪耀,分明是一件上古神兵。 此物正是金驼僧当年的戒刀,碎星级神兵! 苏照摇了摇头,冷哼一声。 此刻他受这仙园天地之力加持,源源不断,几乎立身于不败之地,纵然这虎山君再如何发狠,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抬起一指,凝聚了天地之力的一指,遥遥点去,无尽天地之力在指尖汇聚,向虎山君额头点去。 “铛!” 金刀横立,一指点于刀背之上,发出清越、悠长的颤鸣,碎星级神兵自是未断,但虎山君却已倒飞出去,口鼻溢血,面色惊恐。 “太弱了。”苏照默然片刻,忽而道。 虎山君口鼻溢血,只觉五内俱焚,丹田法力紊乱。 这时,孟奎三角眼中的寒芒闪了闪,和周围的僧侣使了个眼色,竟是趁着苏照和虎山君对战,想要溜走。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贼秃,你还能往哪里去呢?” 噌…… 苏照淡淡说着,腰间清霜剑豁然出鞘,一道流光划破虚空,化而千百,倏然一收,奔向孟奎后心。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丹唇翕动,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感受到背后的凛然杀机,孟奎只觉头皮发紧,面色骇恐欲死,施展佛力,想要躲开。 “这……” 却发现自己似乎深陷泥沼之中,牢牢禁锢,竟是动弹不得,心头亡魂大冒,“不好,洒家之命休矣!” 然而就在剑芒临下之时,就听一道清越剑鸣响彻天地。 两剑相交,剑光繁盛。 一道灿然白虹和清霜剑相碰一处,苏照长剑倒回,凝了凝眉,抬眸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目光凌厉的老者,面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引刀自尽 “阁下,为何要阻苏某除此恶僧?”苏照面色淡漠,提剑在手,冷声喝问道。 孟奎此刻亡魂丧胆,见得谢沧前来,面上闪过一抹希望,道:“谢前辈!” 谢沧一双剑眸在苏照手中的琉璃金盏停顿片刻,问道:“在下谢沧,是剑尘湖之主,并无阻苏道友出手之意,只是有几件事,要请教道友。” 孟奎:“???”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谢道友有话不妨直言就是。” 谢沧道:“苏道友可是已经进了那启明宫?” 苏照道:“这和谢道友有什么关系?” 谢沧手中拿出一枚金色剑令,正是那太白剑令,沉声道:“苏道友既已入得星宫,想必已获得了太白前辈的传承罢,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和苏道友好好谈谈。” 苏照面色微顿,道:“苏某不仅获得太白前辈传承,而且还得到了太白前辈的认可,现在太白前辈就在这盏琉璃金灯中沉睡,谢道友既想好好谈谈,为何阻苏某出手斩杀这群贼秃?” “太白前辈还活着?”谢沧目光惊疑不定,迫不及待问道:“可有什么话语交代?” 苏照摇了摇头,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惊惧欲逃的孟奎。 其实,他若多费一番手脚,倒也未必不能斩杀彼辈,只是此人似乎和太白剑君有着一段缘法,算是半个传人。 “看能不能试着收服罢。”苏照眸光深深,心头闪过一念。 谢沧深吸了一口气,一双锐利剑眸冷闪,最终拱了拱手,道:“何须苏道友动手,谢某愿为苏道友除之。” 苏照:“……” 孟奎闻言,面色剧变,惊声道:“前辈,你不能……” 然而谢沧却根本不和孟奎废话,手中金玉级神兵化而成虹,剑光破空穿梭。 孟奎见此面色大变,已是在心头暗暗骂娘,足下腾起一团佛光,试图逃窜。 身旁的僧众则是面色微变,同样四散而逃。 此刻,谢沧掌中宝剑化为一道白色虹光,流光几下穿梭,直奔奎脖颈儿,剑光陡转,就听“噗呲”一声,血光闪烁,一颗圆滚滚光头冲天而起,五官狰狞,脖腔之中,鲜血顿时喷涌如。 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武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剑客手中,甚至都没有让苏照动手。 谢沧看着四散的广宁寺武僧,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手持长剑,如收割野草一样,全数斩杀。 看着这惨烈一幕,华妃音闭上眼眸,似是不忍再看。 未几,带着一身猎猎血腥之气的青袍老者谢沧去而复返,一张清颧、冷硬的面容之上,不带一丝一毫的异色,拱手道:“苏道友,谢某并无恶意。”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则从谢沧出现,再到反戈一击地出手,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 苏照神情默然,再看谢沧,目光闪烁,隐隐有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好一个心性酷烈、翻脸无情的剑客! 苏照道:“谢道友,你可知方才那和尚和苏某有仇,既是仇人,当手刃才是人生快意之事!” 谢沧愣怔了下,声音中带着歉意,道:“是谢某的疏忽。” 虎山君看着这一幕,将到了嘴边的求援之语咽了回去,只是愤怒地看向谢沧,怒斥道:“谢沧,三大妖国之人都以你宁折不弯,而今却屈从这小儿,本君真是看错了你!” 谢沧皱了皱眉,道:“虎山君,你我向无交情,又何来看错之说?” 虎山君一时语塞,也不应,一闪身,化作一道黄色流光,却是向八宝塔飞去。 只要他进入上古真仙之宝塔中,以宝塔的防御之力,就可不受天地之力的碾压。 苏照皱眉道:“这时候才想着逃走,不觉得晚了吗?” 身形一闪,已拦住了虎山君路途,一剑刺出,寒光大盛。 这是蕴含无尽天地之力的一剑! 这是杀机凛冽的一剑!! 这是封锁了四面八方的一剑!!! 虎山君瞳孔微缩,察觉到生死危机加身,长吼一声,一头黄虎虚影在身后现出,掌中的金刀,向那剑劈斩而去。 咔嚓! 却是苏照掌中金玉级神兵,清霜剑节节而碎,至于虎山君则手持金刀,倒飞而出,七窍流血,周身气息愈发萎靡。 “原来是碎星级神兵?”苏照皱了皱眉,心念一动,眉心一点渺渺金毫飞出,落在掌中,却是一把剑柄宽大、剑身厚重的宝剑,宝剑剑锋如水,剑脊之上,隐隐有星光叠烁。 谢沧眸光微凝,失声道:“碎星级神兵?” 苏照手持碎星级神兵,再次杀向虎山君,甚至都没有施展剑术,就是最简单的劈斩,一力降十会! “铛铛……” 一次次的交手,没有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神通施展,只有一剑一刀之间的碰撞,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的暴力之美,一个是天地之力加持,法力源源不断,一个是妖躯强横,修为是渡三灾的金丹修为。 碎星级神兵的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是火星四溅。 这一幕看的卫湘歌不由扶额,一旁的安安则是解气不已,仿若代入了苏照身上,苍白如纸的面颊都是潮红。 相撞了上千次,苏照面色如常,剑法越发凌厉,但对面的虎山君刀法却愈发迟滞,但面上不屈之意不减,森森魔念已经退去。 纵然黑化强三分,可也生生被打出黑化状态。 苏照却收剑而起,跳到一旁,低声道:“安安!” 安安应了一声,面色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苏照的用意,手持一柄匕首,跳至虎山君近前。 此刻的虎山君周身气息凌乱,七窍流血,周身法力枯竭,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但一双眸子却冷意幽然,桀骜不减,忽而放声大笑,“好!” “你笑什么!”安安一张娃娃脸上清冷如霜,叱道。 虎山君冷声道:“我笑我一生行事狠辣,当初却留下你这个后患,方致今日之祸。” 安安冷声道:“遗言说完了吗?去死吧!” “安安姐……”这时,虎山君之子乐乐,忽然冲至虎山君和安安之前,忽而跪倒道:“求你放过爹爹,” 安安眼眸微红,冷声道:“让开!” 少年怒声道:“你若想杀我爹,就先杀了我!” 再这么说,安安和其弟也一起相处了几十年,这时也是难以下手。 就在姐弟二人对峙之时,虎山君忽然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和安安一样,也不是本君亲生,你父母同样被本君亲手所杀,只是你父母都是凡虎。” 虎山君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竟又是道出一段秘辛。 乐乐如遭雷击,缓缓转头看向虎山君,声音中带着哭腔,“爹,你骗我的,对不对?” 半大孩子脸上现出又哭又笑的神情。 虎山君冷声道:“本君早已情属一人,焉会和他人孕育子嗣,当初只是想着安安长大,可能会缺个伴儿,才斩了一对凡虎,将你寄养膝下,至于你之亲生父母,为着灭口,自是随手杀了。” “不!”少年怒吼一声,瘫坐在地上,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阿弥陀佛。”华妃音念了一声佛号,只觉得今日所见,实在让人意气难平。 苏照皱眉道:“心思歹毒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虎山君却不理,忽而将掌中金刀,横于脖颈,眺望着八宝塔方向,喃喃道:“青青,我马上就能下来陪你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碎星级神兵的金刀一动,三尺鲜血喷涌而出,竟是引刀自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契 随着虎山君以引刀自尽结束,原本虎山国的四大妖将,也不再反抗,在安安的呵斥声中,纷纷弃下兵刃,约束妖将。 而后就是善后之事,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场发生在虎山国中的变乱,才最终落下帷幕。 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中,烛火昏黄,几道人影相对而坐。 其时,苏照和剑客谢沧,二人相对而坐,一旁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落座一旁。 至于安安,此刻正在八宝塔中,陪着其母亲。 谢沧问道:“苏道友,不知太白前辈情况如何?可否一见?” 苏照道:“前辈残灵尚在星灯之中沉睡,情况不太好,前辈沉睡前交代,无大事不要唤醒于他。” 也没有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比如关于三次出手。 “这……”谢沧面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在下原为剑尘湖中一横公鱼,偶获太白剑令,得蒙大幸,传前辈剑道,对太白前辈之仰慕,如望高山,只是一直缘铿一面,实在遗憾,苏道友既已获太白前辈传承,可否就剑道切磋一二。” 苏照道:“说来惭愧,在下对剑道认识较为粗疏,恐怕远远无法和谢道友想比,谢道友,苏某有一困惑,还未询问道友?” 谢沧笑了笑道:“苏道友是问那孟奎?” 苏照点了点头。 谢沧解释道:“那孟奎本来和谢某合作,共取这妖国,谢某取上古大能金驼僧的信物,他则是取传承,只是道友既已先一步炼化天纽,缘法如此,谢某索性也不再强求,至于帮助苏道友斩杀此獠,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苏道友,我们之前本就无仇无怨,不是吗?” 说着,一双锐利的剑眸,看向苏照。 苏照眸光闪烁,默然片刻,道:“谢道友之言,倒也不能说错,只是,我而今炼化天纽,谢道友打算何去何从?” 谢沧道:“苏道友可否容谢某离开这方天地?” 苏照点了点头,一双沉静的眸子打量着对面的青袍剑客。 “什么条件?”谢沧笑了笑,剑眸幽幽流转这莫名之光。 苏照沉吟片刻,道:“为苏某效力。” 此言一出,卫湘歌面色如常,华妃音则是深深看了苏照一眼。 谢沧却面色不变,轻轻一笑,似有讥讽,朗声道:“如谢某没有看错,苏道友只是元罡巅峰之境罢?” 苏照点了点头,道:“谢道友慧眼,可在此方仙园天地,苏某却是操生杀予夺之权柄,而谢道友若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只有经过苏某。” 谢沧剑眸幽幽如漩,一时默然。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虽然不好听,却是一等一的实情。 他如果还想更进一步,那就要势必要离开这方仙园小天地。 谢沧面色变幻许久。 苏照淡淡道:“实不相瞒,苏某为苏国国君,人间王侯,手下正需各种各样的仙道英杰,之所以犯险进入这处上古秘境,自是寻着机缘,而今既已炼化天纽,掌控仙园,更蒙上古真仙青睐,已视这方仙园为己物,我观谢道友也是识时务之辈,有些话,当不需苏某点透才是。” 而今仙园已在他掌控之中,对于仙园之中的生灵,自然秉承“不臣即死”! 谢沧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实情已经发生,道:“谢某可以为苏道友效力,只是需要一个时间。” 苏照道:“百年如何?” 谢沧摇了摇头,道:“太久了。” 苏照神色微顿,道:“那就……八十年吧。” 谢沧:“……” 暗道,你在这讨价还价呢。 苏照道:“谢道友可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太白前辈面上,苏某完全不必这么麻烦。” 当然苏照后面的话都是在鬼扯,他唯一放过谢沧的原因,只有一位渡金丹三灾的剑仙,如果能收服,绝对是一大助力。 至于没有以武力直接压服,而是这等仙道人物,绝不是甘心为奴为仆的人物。 谢沧面色一变,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忽而开口,说道:“五十年……” 苏照道:“那就五十年。” 五十年,对于他前期也已差不多,那时仙朝争锋,正是如火如荼,谢沧上了苏国的大船,那时还能下来? 谢沧见苏照一口应下,心头暗悔没有多往下砍,但这时既已谈妥,再行反复,他还担心眼前这少年说不得就翻脸。 罢了罢了,只要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在外间效力五十年,广阔天地,他自可去得。 “空口无凭,我们订道契。”苏照神色淡淡说道。 谢沧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所谓道契,这是此方仙侠世界的一大特色,以祷天之词书写好,注明事由,而后以精血签押,燃于天地,就会有冥冥之中的天地见证,违背者,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妙。 天地当然有灵,否则何以降下金丹三灾,神照九劫? 在往上的归阳、洞虚,甚至飞仙境,另外有着对违契者的严厉制裁措施。 简而言之,修为越高的仙人,越知道契的恐怖,反而是金丹以下的修士,视之若无物,时常违背。 苏照“前世”身为仙宗之人,哪怕没有实际签押过,但也见别人签过,知道道契签订的流程。 谢沧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 准备好表纸,书写表文,立明事项,而后二人各自逼出一滴精血,在表文之下签押,然后将表文焚烧,彤彤火焰燃过,几缕青烟腾腾生起。 这时,二人心神一沉,却是不约而同感知到冥冥之中似有玄之又玄的响应。 谢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五十年。” 苏照道:“五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谢道友不必怅然,况且为在下效力,说不得也是一桩机缘。” 也不知签了道契之后,谢沧似有些意兴阑珊,抱拳道:“此事已了,谢某也无心多待,先行告辞了。” 苏照目送谢沧离去,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金丹战力,与其施展神通杀了,不如用其效力五十年,等五十年后,他如果不能成长到超过这谢沧,那就不用混了。 “这样一来,起码神照之境的敌手,都不需太白前辈出手。”苏照思忖道。 卫湘歌问道:“那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你也要这般收服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如果能收服,自然是收服为上……”苏照清声说着,淡淡道:“就是不知道那两位禽妖,识不识时务。” 卫湘歌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 然而这边,苏照说着说着,忽而转头看着神情恬静,默然而坐的华妃音,问道:“妃音,你似是从那禽雀之国而来,应见到那两位禽妖了吧?”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横了一眼苏照,想走又不敢走,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还算好说话,只是为其独生女……生来先天不足而劳神,苏侯若是从这个方向着手,或有奇效。” 第一百二十五章 煽风点火 阁楼之中,烛火摇曳。 苏照面色沉寂,静静听华妃音说着关于禽雀二妖王的情况,目光若有所思,“妃音前来,想必是为了那息壤而来?” 华妃音晶莹玉容之上,明显有着一抹难为情,声音酥软、娇媚,“而今虎山君已死,那息壤已落在虎山君之女手中……” 心念一动,华妃音终究是把后半截话咽到喉咙中。 她先前,既已说好和眼前之人不再来往,再见无期,现在又开口相求,多少有些…… 苏照笑了笑,道:“息壤,我一会儿去问问,至于那禽雀妖国的妖王,我也会帮妃音达成……” “咳咳!”卫湘歌一身火红流光长裙,端坐一旁,手中拿着一个蓝底云纹的茶杯,这时喝了一口茶,不悦道:“这茶也太难喝了,苦的不行。” 苏照一时默然,定定看着卫湘歌,然而对上的是一双明媚难言的眸子,以及毫不示弱的眼神。 终究是受不了苏照沉静目光的注视,卫湘歌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哼一声,道:“这什么茶啊,这么苦,我去换一壶,你们在这儿说。” 少女盈盈起身,大步出了阁楼,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吹动着少女鬓角的一缕秀发,明月照耀在光洁如玉的脸颊上,娇憨、英气眉眼之间,隐隐可见久承恩露之后的妩媚风情。 卫湘歌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行在金色菩提树下,抬头看着头顶一轮皎洁明月,一脸的闷闷不乐,心头委屈和恼怒交织在一起。 “你若是这样容易吃醋生气,以后多半是要被气死的。”就在这时,一把戏谑、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皓白月光之下,安安一张娃娃脸,冰肌玉骨,此刻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中,满是讥诮之色。 卫湘歌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安安,声音不由转冷几分,“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安碧波澄莹的眼眸之中,跳动着簇簇莫名光芒,嘻嘻笑道:“怎么没有关系?我过来和姐姐打个招呼不行?而且,我也挺厌恶那尼姑的,姐姐,要不我们两个联手……” 少女说着,白色裙裾在月光下飘扬,已是飞至卫湘歌身旁。 卫湘歌挑了挑眉,疑惑问道:“联手什么?” “那尼姑,我们找个机会……”少女灿然一笑,神识传音说着。 听少女说完,卫湘歌皱了皱眉,寒声道:“你心思可真够歹毒的。” 后面的讥讽之言就没说出口,不愧是虎山君之女。 安安面色滞了一下,眸光微动,嘻嘻笑道:“姐姐难道不讨厌那尼姑吗?” “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她?你想做,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做,反正她应该不是你的对手,拉我作甚?”卫湘歌冷声道:“还有,我看你是遭逢大变,走火入魔了。” 说着,冷哼一声,径直走远。 这头白虎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发起疯来,竟然让她算计华妃音……不行,她要把这事情和苏照好生说说,这头白虎太危险……得控制住。 安安目送着卫湘歌的背影远去,面色幽幽,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隐隐有几分失望,心头喃喃道:“明明都这样生气了,人族好奇怪……”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二人默然对视,已有数个呼吸。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最终苏照开口打破了沉默,清声道:“若无妃音,我也不会入此秘境,所以,我会帮你。” 华妃音闻言,面容现出端庄之色,双掌合十,莹润目光中是如方才一般无二的平静,道:“多谢苏侯,妃音必时时为苏侯祈祷,祝苏侯……”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道:“妃音不必如此,我不喜听你说这些。” 其实,卫湘歌方才还是有些误会他的。 不说其他,华妃音身旁有四个中年尼姑防贼一样防着他,他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想单独叙叙旧罢了。 既然华妃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就……暂不强求了。 华妃音抿了抿丹唇,顿住不言。 二人再见,她有意为之,因为她怕,再和这少年君侯继续纠缠不清,她十余年持经诵读,修行毁于一旦。 苏照道:“天色不早了,妃音先在这菩提岭住下吧,我一会儿去问问安安,看那息壤如何。”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那苏侯自便。” 苏照对华妃音微微颔首,举步出了阁楼,打算去寻安安,问问息壤在何处。 方出阁楼不远,就在菩提树下,遇着了卫湘歌。 “我有话给你说。”卫湘歌神情郑重道。 苏照心头一沉,面色微顿,笑道:“我方才只是随便聊了会儿……” 暗道,湘歌不会真恼了吧。 卫湘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华妃音,是关于安安的。” “她怎么了?她不是在八宝塔中吗?”苏照这下真有些疑惑。 卫湘歌就将方才二人的对话,神识传音叙说一遍。 此刻,安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挑拨之言,卫湘歌转头就将她卖了一干二净。 苏照:“……” “她说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卫湘歌清声道:“我想了想,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苏照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在耍心机,她煽风点火,无非是让你做出一些引起我厌恶的举动,进而让我疏远你。” 卫湘歌撇了撇嘴,不屑道:“小孩子把戏。” 她和苏照的关系,岂是安安能够挑拨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她心智不成熟,而且也不了解你,湘歌,她时常和虎山君虚以委蛇,一待就是八十年,心性多少有些扭曲,我们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性去要求她。” 卫湘歌道:“那你打算安置她?我觉得,这安安心智有些不正常,你把她留在身旁,现在还能控制住她,等出了这方天地,就不好说了。” 苏照顿了下,心头闪过一抹狐疑,若无其事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看你自己。”卫湘歌轻声道:“不过她这种情况,你敢带出去?” 苏照闻言,心头暗自惭愧,他方才还以为湘歌…… 苏照默然片刻,道:“虽然长歪了,但也不是不能正回来,慢慢调教吧。” 卫湘歌倒没有听懂“调教”二字的深意,冷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去歇息了,累了一天了。” 说着,就向之前竹林之中的二层阁楼遁去,显然方才因为苏照瞪她一事,余怒未消。 “湘歌……” “别和我说话。”卫湘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苏照摇了摇头,神识借助琉璃金盏,延展开来,寻找着安安的身影。 此刻,八宝塔所在的后山,一方三面环水,古色古香的八角凉亭之中,河中月光倒映着一个百无聊懒的人影。 安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抱着微屈的腿膝,将另一只琉璃玉足探入河塘之中,望着拨碎的月光出神,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上,怅然若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经质 明月、梧桐映照在如镜面的溪塘之中,微风徐来,碎光留影,疏影横浅。 安安听到到身后的轻盈脚步声,偏过头看着苏照,没好气说道:“你不哄你的小娇妻,过来寻我做什么?” 苏照走到安安之畔,盘膝而坐,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壶清酒,饮了一小口,问道:“安安,你娘亲怎么样?” “就在八宝塔中,以佛莲护持,宛如生人。”安安听苏照提起自家娘亲,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怅然,道:“照照,你说我的妖丹,真的能救娘吗?” 苏照噗的一口,差点儿将嘴中酒水喷出来,嘴角抽搐,怒道:“你叫我什么?” “照照啊,你唤我安安,我叫你照照怎么了?”安安一张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将柔顺雪白头发的脑袋倚偎着过去,痴痴笑道:“不喜欢吗?” 微风吹动着银色长发,银色长发则是有意无意撩动着少年君侯的脸颊、脖颈。 苏照目光流连在少女鼓鼓囊囊的胸前,此刻白色抹胸之下,沟壑深深,面上不由现出一抹异色,“不好听,别这么叫。” 安安轻哼一声,道:“卫湘歌就这么叫你的……偏偏我不能叫。”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哪怕是湘歌,我也很不习惯。” 安安嘻嘻道:“那叫小苏苏~” “停,停停。”苏照举手,作投降之状。 见此,安安笑的愈发开怀,两颗白色小虎牙,闪烁着晶莹之光。 苏照无奈道:“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喝一口。”安安说着,伸手过去,拿苏照手中的酒壶。 苏照将酒壶递给少女,默然片刻,道:“不说你不懂什么转轮秘法,就说,你若没了妖丹,你也活不长,难道到那时候,让你娘活过来,再白发人送黑发……额,总之,这种杀一人,救一人的想法,根本就不行。” “可不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安安饮了一口酒,眸光莹莹闪烁。 苏照道:“我在想,既然你娘能以转轮秘法复活,说明白虎血脉特殊,许是有着其他复活之法,等出了这方天地,我们再慢慢寻找就是。” 安安倚偎过来,抬起蓝宝石的明眸,面上隐隐有着期冀之光,轻声道:“你还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异样,叹道:“安安,你其实不必如此。” 这娃娃脸少女性情中有着癫狂的因素,说白了,就是有些神经质…… 因为,少年的一只手被引至沟壑之中。 “你这人就是……假正经,我当初一眼就看出来了。”安安衣衫半解,脸颊染绯,咬着艳艳红唇,轻蔑道:“明明喜欢的不行,却口口声声,不必如此。” 苏照掌间滑腻流淌,热度在掌心一点点晕开,柔软细腻,寸寸入微。 安安不由呼吸急促几分,道:“你帮我救回娘亲,我就让你……” 苏照道:“额,那个你上次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安安:“……” 安安扬起一张白纸如曦的娃娃脸,艳艳红唇嘟起,道:“亲我。” 苏照只得轻轻啄了一下。 “一点都不用心。”少女撅起嘴,闷闷道:“敷衍,不热烈。” 苏照无奈道:“七八十岁的人了,别和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嫌我老?”安安蓝宝石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苏照一时无语,什么都没有说,用实际行动回应着,比之上次,却是热烈如火。 许久之后,如非妖丹境强者可以内呼吸,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张娃娃脸上染满了绯色,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之中雾气欲滴,微微喘着气,道:“也不怎么样嘛~” 苏照怔了一下,拿起一旁的酒壶饮了一口,默然良久,觉得是时候和这少女好好谈谈。 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安安,你纵然不这样做,我也会帮你,我不知你为何要施展这种勾引人的狐媚手段?” 他开始有些相信湘歌的话,这少女心智多半是有着问题的,她现在笨拙地用着勾引的手段,可能是某天一个突发奇想,觉得使用这种方法可以为报仇增添助力。 神经质的少女,一些拙劣的心机让人觉得好笑同时,而流露的可爱和稚气,却又让人心疼。 安安娇躯微颤,将苏照的手一把打开,道:“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苏照滞了一下,继续道:“你方才和湘歌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 安安讥讽道:“她什么都和你说,你还真是御女有术呢。” 苏照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安安,对你,我很失望。” 安安娇躯微颤,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心口莫名一疼。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我发现,你已被扭曲了心性,仇视一切美好的事物,使着拙劣的心机……虎山君虽死,可你却没有从那种煎熬中解脱出来。”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淡淡说着。 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少女有些癫狂的神经质,这不仅仅在痛苦中感受欢愉的抖……还拥有着某种自毁和毁人的病态心理。 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和虎山君面前“演戏”了八十年,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性情之中肯定有着混乱和黑暗的因素。 安安冷声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就是个色胚子,说什么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方才手伸进我怀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苏照道:“安安,你够了。”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吧?这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安安嘴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惦记着盆里……你对我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你等着吧,你身边这些女人,我早晚一个一个……” 苏照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拉过少女,放在膝上,褪去小衣,大手扬起,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了下去。 “你这心机虎,我让你早晚一个一个……” 这安安,他绝对不能再听之任之了,否则,不能成为助力不说,还可能成为萧墙之祸。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喵呜~”少女脸颊绯红,双眸莹润如水,艳艳红唇微张,娇腻道:“你想……打死我啊。” 苏照扬起的手掌轻轻放下,看着那根毛茸茸的虎尾,面色古怪,忍不住摸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命印记 安安羞不自抑,灵光一闪,却是把虎尾迅速收起。 苏照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转而问道:“还疼吗?” 安安嘶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说疼不疼,要不,我下次打打你?” 苏照面色微滞,道:“我方才都没用法力……你自己用法力消肿吧。” 其实也是少女配合着这样的游戏,否则单凭金丹妖王的妖躯,如何会红肿一片? “我要你帮我。”安安明眸含笑,忽而抓着苏照的手,附耳吹气,低声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色胚子。” 八十年来,如履薄冰,察言观色,少女当然有着一套自己的观人之术。 苏照也不辩解,掌中法力轻轻消着肿,沉默半晌,说道:“安安,我不久就会离开这里,不知道该不该带你出去。” 安安轻哼了一声,抬眸,道:“怕我给你捣乱?” 苏照一时默然,但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诚如卫湘歌所言,这少女自虎山君死后,原本被压抑在一张清纯面孔下的混沌,占有,控制等性情,开始现出端倪。 腹黑、毒舌这就不必说,还能忍受,问题是神经质…… 正常人当然是无法理解神经质的脑回路的。 这要是带出去……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他一下。 而且他和安安这种相处模式,也渐渐有一些往病态发展的趋势,他在施虐的愧疚中得到愉悦,安安在受虐的痛苦中得以沉迷,双方渐渐沉迷这样的游戏。 “我方才说你不了解我,你还恼羞成怒。”安安嘟着艳艳红唇,道:“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我会给你捣乱?” 苏照皱眉道:“那你为何要和湘歌说那番话?” 安安目光躲闪,笑道:“见她醋坛子成精,我就想逗逗她,结果发现她无趣的不行,呆头鹅一个,也不知你喜欢她哪一点儿?” 苏照冷声道:“安安。” 安安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痴痴笑道:“好,好,我不说,反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是比不上她,我们也就是认识晚了。” 苏照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拿起酒壶,有一打没一打地饮着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面色幽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晾了一会儿,安安撇了撇嘴,揽住苏照的脖子,吐气如兰道:“好啦,我以后不拱火啦~” 苏照拨开少女环着脖子的雪白藕臂,面色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离去,他觉得需要好好晾晾这少女。 见苏照毫不留恋地离去,安安玉容微滞,一时间心烦意乱,“噗通”,却是将手中的琉璃玉制的凉鞋扔进溪塘,溪水碎成一圈圈光影,一如烦躁的心境。 “你怎么又回来了?”转头望着去而复返的苏照,安安凝声问道。 “息壤在你手里吧?把息壤给我,我明天有用。”苏照沉声道。 安安顿时气结:“没有……” 正要说着不给,见苏照面色冷幽,安安冷哼了一声,终究摊开手掌,一粒息壤在掌心放出土黄色光芒,浮浮沉沉,没好气道:“拿去。” 苏照上前正要接过,却见安安明眸之中狡黠之光一闪而逝,反手抓住苏照的手,猛地一带。 却是带着苏照,一同拉到水塘之中。 “噗通”一声,二人几乎同时坠水,河塘溅起巨大的水花。 猝不及防之下,苏照没有以法力抵挡,此刻已然衣衫湿透,不由怒道:“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让你刚才不理我,看我不咬死你!”安安口中愤愤说着,死死拉住苏照,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苏照正要腾起法力出水,忽见少女将螓首沉入水中,正诧异安安要做什么。 忽觉身下衣衫倏解。 “我挑起的火,当然……我看你刚刚就是想去找卫湘歌。”一道神识传音在苏照灵台中响起,几乎令他呆立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苏照面色异样,轻嘶了一口,心头暗骂,这头老虎,你都没练过?学什么……不说在冰凉河水之中,毫无温暖可言,还有两颗虎牙,简直要人命。 俨然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只得带着银发少女,在后山寻着一座空无一人的阁楼,一进其中,就蒸干二人身上的河水,热气腾腾之中。 从生涩到熟练,从痛苦到享受。 总有一些事情是无师自通,渐入佳境。 柔柔月光穿过纱窗,三千雪白银色长发如流云泻落,皎洁月光将那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映照得美丽动人。 只是桃腮微凹,眼睫轻颤,许久,腮帮又酸又麻,支支吾吾道:“怎么还没有……” 苏照面色复杂,微微颤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伸手将安安脸颊的一缕秀发抚至耳后。 “你一个人,不行的。”苏照一语双关说着。 他当然是在故意使坏。 “我不信。”安安支支吾吾说着,一脸的倔强。 彼时,窗外两轮满月捧出,洁白无暇,大如玉盘。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苏照眸光微缩,问道。 “你管我哪儿学的~”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晨曦微露,几声布谷啼鸣在山林之间响起,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 苏照出了那空荡荡的阁楼,神色意味莫名。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昨夜虽在安安的坚持下,并没有走到那一步,但少女也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什么是温香软玉,什么是青春绮丽,什么是……为何男不养猫,女不养狗。 摇了摇头,驱散了一些旖旎想法。 苏照腾风而行,向菩提岭遁去。 菩提岭,昨夜那座阁楼之中。 苏照将息壤递给华妃音,道:“昨夜听你说那两妖王还需其他五行灵物,仅仅息壤,许是不够吧?”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道友,还需金、火、水三行后天灵物,而今,我也只能勉力寻找了。” 苏照道:“沉香谷和无涯苦海,是这方仙园小天地之中,我都无法以神识探索的地方,其中不定有着上古真仙的什么凶险布置,我陪你一起去。” 他总有些不放心,而且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所需的五行灵物,不仅仅是这一种。 说来,这方仙园天地,他已经掌握了几乎大部分权限,但还是有几个地方无法介入,一个是天香神女的沉香谷,一个就是无涯苦海。 “这两处地方,多半是和星神之宫一样,是真仙某种生命印记的象征。” 比如启明宫,就是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所化,系其一身道统传承,那么无涯苦海和沉香谷多半也是如此。 华妃音默然半晌,一双妙目打量着苏照,心思不由愈发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化为五个字,“谢谢你,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见外,那就这样,我们先去禽雀之国见那两位妖王,看他们两个怎么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玲珑 春秋桐——无根木之下。 苏照、卫湘歌,随着华妃音以及昙月庵的一行众人,来到无根木之下,抬头看着远处的春秋桐。 正要让一个尼姑前去禀告,忽而抬头看到头顶黑压压的羽人,遮天蔽日,四散飞向天际。 “这禽雀之国,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卫湘歌诧异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问问就知道了。” 这边厢,天空之上一个周身黄色妖罡透体的黄羽女子,似乎看到了下方的华妃音一行,就是自半空飞下,周身灵光流散,现出一宫裳女子,正是那黄鹂妖。 “华姑娘,你不是去虎山国了吗?”黄鹂妖问道。 此刻,虎山君陨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禽雀之国,而且昨天禽雀之国也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所以,黄鹂妖才有此问。 “贫尼已从虎山国那里取回了息壤,黄鹂道友,贵国这大张旗鼓的,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华妃音解释了一句,星眸之中满是疑惑。 那黄鹂妖叹了一口气,道:“那玲珑不知发了什么疯,指使可儿盗取了我家丹鹊大王的天香流光帕,又拐走了可儿,现在不知去向,我家两位大王,正在调集羽兵寻找那玲珑呢。” 苏照皱了皱眉,凝声道:“那兔妖不是对你家大王忠心耿耿吗?” 上次,他和卫湘歌初至此界,对那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可谓记忆深刻,不想才没有多久,这玲珑怎么就盗走了天香流光帕,还拐走了两位妖王之女? 可纵然偷走了那天香神女的信物,可也不足以进入星神之宫,更不要说,星神之宫的传承已被他获取了。 黄鹂妖打量了一眼苏照,面上现出狐疑,问道:“这位是……” 苏照道:“在下苏照,是妃音好友,有事要见你家两位大王,烦劳通禀一声。” 黄鹂妖道:“两位大王现在不在幽明殿中,带着羽兵寻找那玲珑和小主人了,苏道友改日再来吧。” 苏照道:“无妨,寻找孩子要紧,我们在这也能帮些忙。” 一旁的卫湘歌,思索了下,神识传音道:“这方仙园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只兔子没道理这么做才是,我看事有蹊跷。” 前脚玲珑才得罪了虎山君,后脚就在禽雀之国搞风搞雨,这又得罪了两位妖王,这方仙园天地,原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玲珑如此行径,恐怕已将路走绝了。 苏照面色微动,神识传音,道:“此事,多半是另有隐情。” 而就在几人议论玲珑的想法之时,前往无涯海的莽莽山林中,一个着白色小裙子的兔娘,敛形匿迹,一双粉红耳朵机警竖立着,听着云层之中不时响起的鹰啸之音。 此刻兔娘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眼神妖异冷冽,眉心一颗菱形竖纹印记熠熠闪烁,从周身散发的妖气来看,竟也有妖丹之境。 “天香宝册三卷,就在沉香谷,这倒不重要,但那件东西,却不容有失。”兔娘巴掌大的小脸上,赤红眼眸连连闪烁,思忖道:“若非天纽被人炼化,我这丝分神还不敢觉醒,只是听师尊说,天纽一旦被人炼化,意味着那件东西就会很快出世了。” “玲珑姐姐,你带我去哪儿啊?”被挽着小手的女童可儿,怯生生地说这话,打断了玲珑的思绪。 “玲珑”低头看了一眼那可儿,赤眸之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涌动,她这丝分神是转生而来,所以有着自己的记忆,虽然现在的融合,以她意志为主,但还是受着一些过往记忆、性情的影响。 否则,按着她在本尊的性子,早就……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姐姐带你去沉香谷,有却死香在,你这先天不足之症也能彻底好起来。”玲珑笑了笑,柔声道。 天香宝册之中,记载着成千上百种香谱,其中却死香,有着夺天地造化的玄奇之效。 可儿道:“姐姐,你的眼睛好红啊。” 玲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可儿的脑袋,说道:“对了姐姐姓白,以后称我白姐姐哦。” 可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玲珑正要前往无涯海,隐约感应到九霄之上,一股天地之力的瞩目,心下暗道不妙,“炼化天纽之人追来了!” 时间稍稍倒退一段时间。 这边厢,苏照已经借助仙园天地的权限,绵延神识,寻找到了丹鹊和蛊雕夫妇。 二妖此刻正一脸焦急地带着大批羽人寻找着玲珑的下落,但玲珑隐匿之法玄妙不凡,二妖搜寻半天一无所获,也渐渐心急火燎起来。 蛊雕抱怨道:“我说了多少次,这玲珑非我族类,绝不可信,你一次次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偷走天香流光帕不说,还拐走了可儿,而今可儿生死不知,你说怎么办吧?” 丹鹊抹着眼泪,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丢了,得找回来。” “找,找找,我现在不是在找吗?”蛊雕抱怨着,唤着一个勾喙黑羽的鹰将,发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找!” 而就在这时,黄鹂妖带着苏照一行乘风而来。 “大王。”黄鹂妖唤道。 蛊雕正在气头上,正欲问那黄鹂妖来寻他作甚,但打量了苏照一眼,不由面色微变,却是感应到那一股如海似渊的气势,凝重道:“阁下是?” “蛊雕道友,在下苏照,而今忝为这方仙园之主。”苏照朗声道。 蛊雕惊声道:“你炼化了仙园天纽?” 苏照点了点头,道:“路上听黄丽说,两位之女被那玲珑掳走,下落不明?” 愁容满面的丹鹊,叹了一口气,道:“玲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带走了可儿。” 苏照面色微顿,道:“我借着仙园权限,替二位搜检一番吧。” 苏照这般说着,将心神沉入琉璃金盏,神识绵延四方,探察着那玲珑和可儿的去向。 这一幕看的丹鹊和蛊雕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找到了!她们现在无涯苦海。”苏照收回神识,沉声道:“随我来。” 说着,就是施展遁法,向那无涯苦海遁去,丹鹊和蛊雕二妖也是紧随其后。 此刻无涯苦海之前,白玲珑领着小丫头可儿站在海边,从袖中取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树叶,那树叶叶脉完整,灵光透体,一看就不是凡物。 事实的确如此,树叶为一件下品灵宝。 “白姐姐,前面那海,娘亲说过,很危险的,我们回去吧。”女童可儿糯声说着,畏惧地看着前方的漆黑如墨的海洋。 白玲珑笑了笑,说道:“有白姐姐在,不妨事的,走,白姐姐带你横渡苦海。” 手中树叶抛出,绿色灵光大炽,化作一叶碧光莹莹的绿舟。 白玲珑挽着可儿的手,正要跳上小舟,就见空中传来一声冷喝,“妖孽,往哪里去!” 白玲珑玉容微变,抬眸看着苏照,身形一闪,就是跳上那树叶灵宝,然在这时,一把碎星级神兵流光闪耀,破空穿梭,向着白玲珑面门打去。 白玲珑面色微变,身形一闪,顾不得带上那可儿,跳上那绿叶之舟,足下腾起流光,泛海而去,驶入莽莽雾气之中。 苏照从高空落下,看着正自小脸煞白的女童。 好在这时,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我的儿~” 丹鹊夫妇已是及时赶到,飞身落下,将可儿抱进怀中,安抚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香宝册 “可惜,让那玲珑跑了。”苏照将碎星级神兵——星鸿剑收回,悬在腰间,转头看向丹鹊和蛊雕二妖王,叹了一口气道。 丹鹊搂着女童可儿,道:“能找回可儿,已是万幸,玲珑随她去吧。” 一旁的蛊雕面上凶神恶煞,恶狠狠道:“这玲珑实在可恨,我现在去沉香谷,追杀于她!” “回来。”丹鹊柳叶眉倒竖,寒声道:“女儿才找回来,你不好好陪着女儿,还准备上哪儿去?” 可儿糯声道:“白姐姐不是坏人,她说沉香谷里面有却死香,能够治我先天不足之症,这才进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丹鹊道:“夫君,你说玲珑她是不是另有苦衷?” 毕竟在一起以“主仆”名义相处这么久,丹鹊更倾向于认为玲珑有着什么苦衷,而且,若真是行恶举,也不会放过可儿。 蛊雕脸色阴沉,冷声道:“苦个屁的衷,她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丹鹊愣了下,而后娇叱道:“你还骂人,我看你是长本事了,是不是觉得老娘丢了天香七彩流光帕,就治不了你了!” 说着,就去揪蛊雕的耳朵。 蛊雕一时头大,闪躲开来。 而在两夫妻吵吵闹闹之时,华妃音面色如霜,星眸之中满是凝重,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苏照,道:“她是冲着天香宝册来的。” 苏照道:“我也猜到了,恐怕这玲珑身份不简单。” 他刚刚惊鸿一瞥之间,看到了玲珑脚下的灵宝,而且此女更是隐藏的妖丹修为,这样处心积虑,谋划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苏照,我想进去看看。”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丹鹊夫妇说道:“两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蛊雕这时也停止了和丹鹊的争吵,愣怔了下,说道:“还未多谢苏道友仗义相助,苏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丹鹊也是连忙上前道谢,道:“苏道友有什么吩咐,就这般说就是,我夫妻二人绝不推辞。” 苏照道:“吩咐不敢说,只是我们打算往沉香谷一行,两位可否渡我们飞过苦海。” 说来也是无奈,别看他掌控了仙园天地,但因为无涯苦海是金驼僧的真仙生命印记演化而来,天然地排斥着他身上的太白剑君的星辰气息,所以,他在这苦海之上是无法横渡而过。 至于华妃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能飞过无涯苦海。 丹鹊和蛊雕二人对视一眼,方才若无苏照出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女儿,因此,这个情总有承的。 故而,这时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丹鹊清声道:“黄丽,你将可儿送回幽明殿。” 黄鹂妖应了一声,就是上前挽住女童可儿的手。 丹鹊道:“苏道友,我不知道你和华姑娘为何执意进这沉香谷,谷里其实没什么灵宝,就是一片花海,异香扑鼻,那异香可能就是幻境的根源,很是厉害,我当年误入其间,若非凭着天香七彩流光帕,恐怕就陷在那里,现在天香七彩流光帕已经被玲珑拿走,现在你们两个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苏照闻言,知道丹鹊并非虚言恫吓。 从一个细节就可看出,那玲珑潜伏那么久,来历神秘,可仍是以凝结妖丹之身,尚需盗取天香七彩流光帕,足见沉香谷之行的危机莫测。 “妃音……”念及此处,苏照不由再次以征询地目光,看向华妃音。 华妃音道:“苏照,你不必劝我,妃音心意已决。” 苏照默然片刻,道:“那就一起去吧。” “你……”华妃音心绪复杂,一双灿然的星眸,有些失神。 她是知道苏照的志向的,而今这秘境之行已经达成预期目标,实在没有必要再进沉香谷冒险……这是为了她。 苏照倒也没有说他有太白剑君的依仗。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我也过去罢,多个人也能多个照应。” 苏照摇了摇头,道:“湘歌,你留在这里,沉香谷又不是遍地妖魔,不是人去的越多越好。” 见卫湘歌倔强地看着自己,苏照只得神识传音,说着:“你知道的,我有太白前辈护持,不会有太多事,倒是你进去了,我还得分心护着你。” 卫湘歌抿了抿唇,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苏照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丹鹊和蛊雕夫妇,道:“带我们进到沉香谷外面就好。” 丹鹊点了点头。 那边厢,华妃音也和昙月庵的尼姑交待着什么。 于是,丹鹊和蛊雕身形一变,现出庞大的妖躯,华妃音上了丹鹊之背,苏照登上蛊雕之背。 二妖腾起一阵罡风,飞过雾气茫茫的无涯苦海,就向沉香谷去了。 ……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 沉香谷前,丹鹊夫妇将苏照和华妃音落下,道:“我们就不进去了。” 丹鹊说着,拿出一赤一黑两根翎羽,郑重道:“你们若是出来,再需渡苦海返回,可燃掉这羽,我们就会前来接二位。” 苏照道:“多谢。” “那两位保重,我们先回去了。”丹鹊说着,就是和蛊雕腾起羽翼,沿着来路返回。 望着两位妖王的妖躯在天际尽头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茫茫黑雾之中,苏照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照,你原不必如此的。”华妃音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谷外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苏照笑了笑,道:“妃音,都到这了,再说这些,似乎晚了,我其实进去也有些事。” 此刻的他,许是来自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参与力量的压制,原本的权限已经十不存一,但还勉强有着金丹之境的气势。 华妃音叹了一口气,知道苏照所谓“有事”只是托词,一双星眸定定看着苏照,芳心之中既有感动,又有酸涩,还有一些遗憾。 然而,苏照此刻还真的是有事,这事是突然而来。 因为随着接近这沉香谷,仙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上古之物,正在给予回应,那种呼应,似乎比之在启明宫时还要强烈。 “先前仙鼎没有反应,看来是因为无涯苦海隔绝了某种气息。”苏照远眺着沉香谷方向,暗暗安抚着仙鼎的震颤,试图放出神识向沉香谷。 然而…… “神识好像被干扰了。”苏照面色微变,对着华妃音道:“一会儿进去,务必小心。” 华妃音绝美的玉容上,也有着惊异之色,显然刚刚和苏照做了同样的事情,抬眸看着苏照,柔声道:“听丹鹊道友所言,其内一步一幻,那么凡是幻境,无非是嫁梦之法,暗布杀机,恐怕我们一步踏入其中,就会分开,然后……” 苏照说着,伸手牵挽住了伊人的手,道:“这样不会分开了。” 华妃音:“……”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进去之后再说。”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牵着华妃音的手,也不知为何,心头并无**,(此刻八宝塔中的安安冷笑一声),只有一股难言的安宁。 华妃音的手很温暖,十指纤纤如葱管,没有什么涂蔻丹,颇为清素。 华妃音星眸微动,有些羞恼,想要抽回,不过转念想到,眼前少年甘冒不必要的风险,心头就悠悠一叹,思忖道,只要不过分,就随他吧。 华妃音反手握紧了掌中温厚的手掌,二人一同向着沉香谷行去。 第一百三十章 却死返魂涅灵 沉香谷中 二人步入其间,就觉一股异香扑鼻,目之所及,花团锦簇,花海之中,五颜六色的蝴蝶翩跹起舞,而山谷被一层浓郁的粉红色雾气笼罩着,令人看不太远。 与此同时,一棵棵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密植在山谷之中。 “妃音,你觉得这沉香谷,方圆有多少里?”苏照问道。 华妃音摇了摇头,纤声道:“不好说,神识一离体,就会被扰乱,但还是有着绵绵无尽之感。” 沉香谷的确有着方圆几百里,几百里的花谷,被淡红色雾气笼罩着,这里原本就是天香神女的生命印记演化,其中诸般意象都是其一生道法、神通的具现。 正如启明星宫之于太白剑君,无涯苦海之于金驼僧,无不如此。 甚至,苏照等人方入仙园秘境之时的一梦上古,真正的源头,恰恰就是这沉香谷。 “苏照,我们往前方中心位置走走,似有一种感应。”华妃音眺望着一处方向,她心中的悸动,正在渊源于彼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们从上面走。” 二人挽着手,就飞至花树上空,只是还没悬停多久,就无奈落下。 “越往上面,粉红雾气越重,几成烟瘴,形成了一道禁空之力。”苏照皱眉说道。 华妃音轻声道:“那只能从下方走了。” 从下方走,就有可能进入幻境之中。 说来也奇,不是说好的一步一幻的吗? 两人都走了七八步了吧,怎么还安然无恙? 难道…… 华妃音看着两人挽起的手,不由陷入了沉思。 苏照也是稍稍惊异了下,不过片刻,就为这种情况找到了一个原因,“大凡灵宝,都有定神正意,不为邪魔所惑之能,所以,这多半是升龙鼎在其中发挥了一些作用,只是为何入秘境之时那上古一梦,恐怕是……升龙鼎有意为之。” 种种猜测在苏照心头一闪而过。 于是,二人就乘风向深谷之中前行。 而此刻,在接近沉香谷中心的披香殿的花树之间,白玲珑手持天香七彩流光帕,面对前方开满细小花朵的刺藤拦路,喃喃道:“真麻烦。” 掌中流光闪烁,却是现出一把匕首,匕首似也是一件震山级神兵,在法力的操控下,锋锐无当,披荆斩荆,没有多大会儿,就清理出一条通道。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危机,大约奔行了四五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座稍显破败的宫殿之前。 “披香殿。” 苏照看着匾额之上的三个金漆大字,道:“这似乎是天香神女的居所了,只是那兔妖玲珑呢?” 华妃音眸光微动,轻声道:“苏照,你看这边,这里有三扇门,门上题着道文。” 说着,牵着苏照的手,来到门前,细细打量。 却死,返魂,涅灵。 “这字亮着,看来那玲珑已经进去了。”苏照看着门楣之上书就的“却死”二字,那却死二字,彩光流淌,说着就要迈过门槛,然后却间一道灵光水幕出现,阻拦前路。 华妃音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扇门只容一个进去。” 苏照道:“这还有两扇门,我们是一人一扇,还是一起进去。” “分开探索吧。”华妃音轻声道:“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苏照体会着华妃音声音中的某种复杂情绪,默然片刻,叮嘱道:“那你小心。” 华妃音看向苏照,轻声道:“你也小心。” 而后转身迈进了“返魂”二字的殿门。 苏照目送华妃音远去,深吸了一口气,也迈过门槛,进入题有“涅灵”二字的殿门之中。 刚一进入殿门,苏照就闻着一股异香,环视殿中,发现四面都是壁画的殿中,原本空无一人,忽而人来人往,喧嚣起来。 宛如工坊再现,一个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忙碌不停,正在挑选花瓣,颜料,或是研磨,或是佐配。 苏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深知,眼前多半是天香神女以神通残留下的幻影。 “咦,怎么来了一位男子,披香殿怎么会有男子?”这时,几个女子面色微变,窃窃私议着。 苏照看着忙碌的女子,一股冥冥之中的信息波动席卷而来,面上不由恍然,道:“原来如此。” “制香,这是神女在挑选传承者的方式,涅灵香是神女成千上百香谱之中的一种,如果能制出来,就意味着有承接神女因果传承的资质。”苏照消化着自冥冥之中传来的一股信息。 苏照知道这是天香神女留下的线索。 看着一个个妙龄女子在那制香。 “我对天香神女的传承倒是没什么渴求,只是……来都来了。”苏照这般想着,倒也饶有趣味地的打量制香的流程。 所制的香不是一种香囊,而是线香,就是放在香炉之中引燃的那种。 与此同时,返魂、却死二门之中,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在苏照一般,观摩着殿中的幻影制香。 也不知多长时间,苏照这边观察着制香过程,觉得差不多看透了一些关节,就缓步走到一淡红长裙女子面前,轻声道:“这位姑娘,我看了也有半天,可否容在下代劳。” 那着淡红长裙的女子,长着苹果脸,见苏照询问,多少有些害羞,脸颊羞红道:“公子客气了,若是感兴趣,可研磨这些药草。” 苏照知道自己此刻正和上古的残影对话,却也不觉诡异,拿起一个石轮,缓缓研磨着药草。 说来,都是残影之幻,可犹如实质一般。 人对于世界的感知,原就来自于五感。 苏照学着涅灵殿中的女工,终于制成了一支线香,望着掌中的半尺线香,不由陷入了沉思,抬头忽觉四周殿中安静,哪还有什么妙龄女子,哪还有什么香料? “上古真仙手段,实在玄妙莫测。”苏照感慨说着。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忽而在心神中响起,“引燃这香。” 苏照面色微变,道:“太白前辈?您不是……” “我只是沉睡,蕴养生机,又没死,偶尔醒来和你说说话还是能行的。”太白剑君的声音响起,萧索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天香神女的道统传承,当年承香火之道,以六欲问七情,也算前无古人了,只是……眼下这番布置,着实令人疑惑。” 苏照见此,心头微喜,思忖,不管如何,这太白剑君的见识还在,不说让他出手什么的,就是提示一下。 此刻苏照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是尽量不让这太白剑君出手,那岂不是获得了一个戒指老爷爷? 额,这个是灯神老爷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太白剑君道:“实际也支撑不了太久,就是三年五载吧,在这段时间内,你要迅速成长起来。” 苏照:“……”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某种巧合,返魂、却死二殿之中的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将二香制好,齐齐引燃。 缕缕青烟袅袅而升,三股青烟渗透入冥冥虚空,交缠成一股,继而化成一朵昙花,但那昙花一现,就已散去,继而迅速沉入地底。 而后,仙园天地剧震不停,苏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抬头看着扑簌摇晃不停的披香殿,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好,这披香殿要塌了。” 苏照说着,正要出得这座名为“涅灵”的宫殿,就见远处壁画之上的天香神女手中拿着的一卷宝册,破壁而出,向苏照眉心投去。 “界楔果然松动了。”太白剑君声音之中愈发复杂,喃喃道:“天香神女到底在做什么?” 当年,天香神女将界楔以秘法打在山海,试图帮助玄黄镇压山海。 所谓界楔,就是棺材钉一样的东西,压制界天本源,玄黄五太此举,无非是以之压制天帝的界源位格,行狙杀之事。 但从现在来看,天香神女不知为何在陨落之前,改变了主意。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原有着九根界楔,形成锁龙困界之局,而今一根松动、脱落,其他也会陆续脱落。”太白剑君此刻以虚弱的神识感知着地脉深处的界源异动,思忖道。 苏照此刻已带着天香宝册的上卷,出了披香殿,刚刚站稳,就听得“轰隆”声此起彼伏,原就是真仙印记演化的披香殿轰然倒塌,奇怪的是,瓦砾房梁,竟成片片飞灰,四散流逝。 “前辈这……”苏照心头一凛,觉得简直是一股大恐怖。 “这是岁月的侵蚀,上面维持的真仙力量散去后,自然就化成飞灰。”太白剑君解释道。 苏照目光深深,对时光的力量不禁生出敬畏之意。 “苏照!”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苏照耳畔,苏照徇声望去,问道:“妃音,你那边怎么样?拿到天香宝册了吗?” 华妃音点了点头,丹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是你们两个!” 就在这时,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也是狼狈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和华妃音二人,赤眸之中点点寒光一闪而逝,但面色变幻片刻,似乎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灵气潮汐 此刻苏照虽然已经没有神照之境的气势,但元罡巅峰的修为还在,至于华妃音同样是涅槃巅峰的佛修。 白玲珑思量了下,深深看了一眼二人,祭起天香七彩流光帕,施展血脉神通,化作一道血色红光,向远处遁去。 “不追吗?”苏照皱眉问道。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随她去吧,只是,三卷宝册得了一卷,应是中卷,里面有着我所需的法门,这就足够了。” 她并非贪心之人,而今进入这秘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除体质厄难之法,专心礼佛罢了。 苏照也不坚持,笑了笑,道:“那就好,只是这兔妖来历神秘,我这里也有天香宝册的上卷,稍后誊录给你。”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如先前那般出言道谢,而是定定看着苏照,一双美眸之中隐有不知名的情愫蕴生,心底幽幽一叹。 而在这时,天地震动之势愈发强烈,忽而一道五彩流光,如飘带一般,自披香殿遗址所在逸出,不过片刻,就已远遁向天外。 “是界楔!” 琉璃金盏中的太白剑君,不由惊声道:“擒住它,此物有大用!” 苏照闻言,施展法力,乘风而去,然而不过在半空遁行百丈,就觉追之不及,悬停在空中,无奈道:“……” 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些遗憾:“忘了,你之修为……” “嗖!” 可在这时,那界楔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气机,却去而复回,向苏照立身之处飞来,而且正中眉心位置,分明带着一股森寒的杀意。 苏照面色大变,抬头看去,赫然发现界楔被一团五彩流光包裹着。 那是一枚钉状的宝物,前尖窄、后宽大,如果用一个词来比喻,就是棺材钉! 生死危机加身,苏照瞳孔剧缩,想要闪躲,但已有些来不及。 “小心!” 就在这时,天蓝色的身形闪过,却是华妃音不知何时也追赶上来,一下子挡在苏照身前。 “妃音……” 苏照心头剧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妃音,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双欲说还休的星眸。 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灵台深处,潜伏已久的升龙鼎却是发出震颤之鸣,犹如遇到了天敌一般,跃出苏照灵台。 与此同时,苏照头顶之上,隐隐现出不该拥有的庆云,金光流溢之中,一三足之鼎跃然而升。 鼎身有万丈光芒现出,那光芒浩大耀眼,古老神秘,有着镇压寰宇的威势。 界楔似十分畏惧,在虚空之中游移不定,想要逃走,分明又舍不得。 而后鼎身爆发出一股幽幽如漩的吸力,故而就听得“铛”的一声,界楔落入鼎身之中,而后鼎身灵光散去,沉入虚无。 这些说来极慢,但实则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太白剑君的惋惜都没有说出口。 …… …… 与此同时,天元九州的豫州,霞光映照之地,昊阳洞天世界,一轮金色大日悬于碧天之上,万道毫光垂落,此刻许是感应到了天地异变,光芒大炽,发出颤鸣。 一座依山傍水的凉亭之中,左右苍松翠柏碧波成浪,眼前是一玄水波澜不兴的池塘,塘中植有仙荷,荷叶田田,仙气弥漫。 凉亭石凳之上,羽衣星冠,背负拂尘的中年道人,面色沉静,捻着一颗黑色棋子,在网格纵横的棋坪之上游移不定。 对面是一个气度凝然的白发青年,着阴阳道袍,腰系水火丝绦,年岁看着二十七八左右,双眸细长,面容沧桑,手中把玩着一把梨黄色的尺子。 彼时,中年道人李鹤远,抬头看着那轮光芒大炽的金日,面色顿了顿,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微微眯起,开口道:“日曜金轮轮光如蕴,界外定是日月齐出,这是灵气潮涌之相,邪神复苏,妖鬼横行,天元九州,自此再无宁日。” “可也是我辈奋进之时……毕竟天地灵机勃发,断绝万年的真仙路,将会重启。”那青年笑了笑,接话说着,放下一个棋子,棋坪之上的大龙就已被斩杀的七零八落。 李鹤远摇了摇头,淡淡道:“纵是成了真仙又如何,也不过是与人冲锋陷阵,做些伺候人的奴仆勾当!况我等罪人流仙之后,欲当奴仆都不得,登天之后,是要被人喊打喊杀的。” 白发青年面上笑意微微敛去,道:“道兄,我等宗门传承可追溯至上古天庭,虽因罪流放,被驱赶至此地,历代祖师在天之灵,无不想重返上界,你我既为两宗掌教,当承此承负才是。” 白发青年却是少阳宗主陶川。 李鹤远抬眸看着天空那轮震荡的大日,沉默半晌,叹道:“既是如此,那就争上一争吧。” 说着,将手中一颗白色棋子,就见棋局形势倏然一变,攻守之守,竟是大异。 白发青年陶川,暗暗摇头,方才李鹤远之言,果然当不得真。 就在二人对弈、说话的空当,一道金色鸿光从天际划过,金色灵光四散,从灵光之中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道,老道身形瘦削,颌下蓄着短须,此刻一张苍老面容上,神情很是凝重,打了个稽首:“李师兄,豫州地龙异动,我宗弟子监视的多处地脉节点,都有灵气潮涌而出,有三殿弟子受其灵气浸润,竟有当场凝结金丹者……而今山精鬼怪受灵气滋养,鬼魅横行人间,豫州将乱呐。” 年初,河洛八宗宗首乾天宗宗主曾说,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而前日,三真大教三位掌教,发出三尺道书,请九宗宗主至天枢阁议事,联手推算,最终确定一事—天元灵机本源勃发,将成灵气潮汐喷涌之象,人道龙气将会渐渐显化律令法网,天元九州将再现上古圣皇治世格局。 李鹤远面色平淡,淡淡道:“知道了。” 那头发灰白的老者是昊阳宗的一位长老,见李鹤远反应平平,正要再次叙说事情的严重性,就听李鹤远道:“若郑国公室着人求援,可派神照境弟子坐镇,协助斩妖除魔,至于他事,我宗暂不可过度插手,尚需要观察人道龙气的变化。” “是,掌教。”那长老深施一礼,化虹离去。 “哎,打坐修仙都不安生,还要效凡人争龙。”李鹤远自嘲一笑,道:“罢了,今日已兴尽,道友,先至此刻吧。” 少阳宗掌教,陶川微笑颔首,道:“但愿郑宋二国,能如今日你我对弈这般,作君子之争。”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哈哈,道友所言甚是。” …… …… 沉香谷中。 花朵绽放的绚烂多姿的花树之下,有着二人挽手并行。 其实披香殿崩塌之后,沉香谷上方红色烟障都变淡了许多,许是 苏照道:“妃音,刚才为何挡在我身前?” “还你因果罢了。”华妃音没好气说着,声音酥糯、婉转,只是一双灿然星眸之中多少有着复杂光芒流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下意识地挡了上去。 苏照笑了笑,心头一时畅快不已,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出了这方秘境天地,在苏国走走如何?”苏照轻声说着,迎着华妃音的无奈目光,自己就先笑了出来,道:“也是,你急着参悟天香宝册,多半是没有这闲心的。” 华妃音默然片刻,道:“苏照,妃音是化外之人,心中存有我佛……这如此种种,就当是一场幻梦吧。” 苏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暗道,化外之人,那我现在牵着谁的手? 其实,他对华妃音的强求,有八成都是她这副作态所致。 他很想看看,口口声声天下苍生的艳尼,在闺房之趣时,是否也会如此端庄正经? “咳咳,我这想法,别是受安安污染了吧。”苏照连忙驱散心头这荒谬的想法。 “你出了这秘境,有何打算?”华妃音好奇问道。 苏照笑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率强兵争雄于河洛,解民之于倒悬,妃音,说不定,你在不久之后,就能听到我的名字流传天元呢。” 华妃音不由失笑,其实心中没有多少相信,毕竟苏国国小民弱,但这时也不好说这些,只是似娇嗔似打趣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你以后可以多笑笑。”看着笑靥如画的华妃音,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我怕……“” “怕什么?”华妃音疑惑问着。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怕将来有一天,再见你之时,已是宝相庄严,端坐莲台,双手合十,说着施主不可执着的老尼姑。” 似乎也想象到了那画面,华妃音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修道之人,驻颜有术怎么会?” 苏照道:“容颜不老,可心若老了呢,如枯木槁灰。” 华妃音星眸含着一抹笑意,道:“不会的,到时必奉上一盏香茗,与你话上一番往事。” 苏照嘿然道:“其实变了也不打紧,那时可就别怪我坏你修行了……正如枯木逢春,余火返光。” 华妃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象 苏国·宫苑 天色昏暗,风雨如晦,狂风呼啸,将宫墙外的参天梧桐都吹动得摇晃不停,廊檐之下的宫灯也是随之摇曳,唯有一队队披甲执戟的禁卫,在风雨之中巡弋警戒,往来憧憧。 “这就是你家?”银色头发的少女,扬起一张精致绝美的娃娃脸,蓝宝石的莹润眸子闪着好奇,四下打量着。 卫湘歌则是将神识四放,面色渐渐凝重,道:“苏照,你有没有发现这天地似乎有些不寻常了?还有这暴雨,恐怕要下一阵时间。” 因为不同于安安第一次来到天元,没有对比,就没有太过深刻体会,卫湘歌先前就在天元修炼、生活着十几年,对于天地之间灵机变化,有着自己的判断。 的确是不寻常了,苏照抬头,一双幽沉的眸子,穿过朦胧雨雾,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穹,神识以天听地视之法,感知周围的灵气波动,叹道:“灵气比原来提升了百倍不止,这是灵气潮汐从地脉喷涌而出,引动了天象变化,可……” 可这明明是五年后才会发生,为何现在竟然提前到现在? 苏照面色幽幽,望着渐盛的风雨出神,却是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许是和前世相比,我的应对不同,引起了某种天机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再如先前那样按部就班,有些事情,需要加快筹谋了。” 依着前世记忆,因为第一波灵气潮汐的到来,一二年间,天元九州不仅有妖魔鬼怪作祟,一些江湖游侠也开始依仗武力,兴风作浪,导致诸国治安急剧恶化。 而后三教九宗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也会陆陆续续入世,逐渐出现在凡间世俗的视野中。 等到地脉异动,人道龙气勃发,一些大国陆陆续续筑人道之鼎,覆盖了国域的律令法网就开始现世,这种混乱才渐渐消弭。 “大争之世将启,危险和机遇并存。”苏照抬头看着苍茫的天地,也在思量着如何应对。 安安环视着四周,不知二人为何一副凝重表情,轻声道:“这就是天元?灵气好像也没比仙园强多少啊……” “这只是开始。”苏照眸光深深,闪烁道。 卫湘歌道:“仙园灵机丰沛,就有三大妖国并存,而今,天元生灵受这样灵气的浸润,不知多少异类成道,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不说其他,仙园天地就有三大妖国,而今整个豫州广袤之地,处于灵气喷涌的中心,苏、卫、郑、宋、曹、蔡……无论大国小国,定有不少异类成道,妖魔作祟。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倒是没有那么悲观,只是道:“先回宫吧。” 甘露殿,门扉紧闭,不见风雨,落地宫灯跳动着橘黄色的火焰,在殿外渐盛的风雨中,独守着一殿安宁。 偏殿书房中,梨木制作的拱形条案之上,公文成摞,堆积如山,一道清隽秀拔的少年身影,手执羊毫笔,批阅着奏章。 都是苏照近段不在宫中的时间,关于苏国七郡的政务,被得了苏照叮嘱的苏子妗,让人整理、归拢出来,放在案头。 苏照面色沉寂,拿起一本奏表,展开阅览。 远处的椅子上,卫湘歌也拿着一本书,神情专注地认真品读,从封皮文字可见,似是一卷兵书。 倒是安安不在,之前一到苏国,就说着要在苏照家中,四处逛逛,苏照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 苏照就着烛火,看着奏表,这是御史中丞常邈所呈,内容是关于御史台的筹备情况。 苏国的御史台,部分借鉴了唐制,设殿、台、察三院,三院御史为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都是起步吏禄三百石的低阶官吏。 因为苏国现有七郡,故只有七郡监察御史。 “常邈所呈之事,无非品性刚直的官吏缺额,亟需补额。”苏照合上奏章,思忖道。 当然,在任何时候,都不缺想要做官的人,但御史台承担着刷新吏治的监察之责,对官声、人品的考察就是慎之又慎。 御史中丞常邈性情刚直、严苛,眼里不揉沙子,对各院御史的拣选,秉持着宁缺毋滥的选人原则,以致现在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严重不足。 苏照喃喃道:“也不知求贤令发布后,招揽人才几何,如实在不行,就可以尝试开科举试试,只是原本打算缓行,现在看来,这局势已不等我迁延回顾了。”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今灵气潮汐比前世似乎整整提前了五年,他没有时间再去步步为营。 “灵气潮汐开始,人道龙气勃发,一二年间,就是龙蛇起陆,仙朝并起的格局。” 苏照将常邈的奏章先行放在一旁,拿过另外一本奏章,是陈韶上的。 内容是关于筹建巡检司的进度。 当初苏照在温邑城中探访民情,察觉到城中治安不靖,遂设巡检司,归于司寇府辖治,统筹七郡治安警备,而这么长时间过去,现在巡检司已经构架完毕,司寇府有巡检总司一人,秩比千石,七郡各设郡一级巡检支司,再到县中的分司…… 苏照看了看,巡检司同样面临着一个问题,缺大量的得力人手,干练之才。 将一摞奏章批阅完。 苏照取出一卷绢帛,提着笔,开始拟命制令,在他进入仙园之前,有意搁置几个人事任命,一个是御史大夫的人选,当时属意晏昌,后来觉得阻力太大,就改用司徒孟季常调任。 司徒孟季常调任御史大夫,温邑宰韩岱,升任少宰,晏昌拜为温邑宰…… 拟命,盖印。 做完这些,已是将夜,天色还是阴沉,但风雨已经小了一些,苏子妗那边就唤了芍药,让苏照和卫湘歌一起去玉华宫用晚膳。 苏照和卫湘歌就向玉华宫走去,回廊之上,苏照开口问道:“湘歌,你什么时候走?” 卫湘歌轻声道:“就明天吧。” “这么匆忙?”苏照怔了下,道:“不如再待半个月,可陪我在苏国走走,过两天,我就会巡视七郡之地,你和我一起。” 卫湘歌灿然明眸之中带着笑意,道:“不了,在这耽搁了太久了,师父那里不定该如何惦念,我再不回去,说不定就要来寻我了呢,还有你这边的事情,我还再替你探探口风。” 苏照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你及时传信过来。” 而今豫州灵气潮汐提前到来,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不可能没有察觉,至于如何应对,他还猜不出。 等到了玉华宫,一袭青裙的苏子妗已等候多时,见了苏照,温婉一笑道:”快洗手吃饭吧。” 苏照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而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形从一旁闪出,正是安安。 “什么这么香,离了老远都闻到。”安安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苏国必乱 玉华宫中,安静了片刻。 苏子妗对着银发少女礼貌的笑笑,转而将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投向苏照,大致意思是这小姑娘,一头白毛,哪来的?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阿姐,这是安安,你不用理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苏子妗秀眉颦了颦,显然对苏照的话没有半分相信可言,抬眸,去看卫湘歌。 卫湘歌给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拿起一旁的竹筷,用起饭菜。 “你也吃呀,子妗姐姐。”安安抬起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夹着一个鸡柳,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异样的气氛,眉眼弯弯,似乎真的是一个懵懂可爱,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苏照点了点头,道:“都用膳吧。” 这场晚膳就在安安自来熟的气氛中度过,苏子妗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倒也不至冷落了银发少女。 等用罢晚膳,苏子妗留着卫湘歌单独说话,苏照则是和安波出了玉华宫,二人走在曲折回复,灯火阑珊的回廊上。 “我刚才的表现还行吧,没给你捣乱哦。”安安拉住苏照的一只胳膊,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娃娃脸,一副快表扬我的样子。 苏照默然半晌,道:“我觉得……你还是捣乱吧。” 安安面色一滞,气苦道:“你什么意思?” 苏照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阿姐喜欢安静,你刚才叽叽喳喳,太闹腾了,你如果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可能会好一些。” 安安闻言,一张洁白无暇的娃娃脸上满是懊恼,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照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道:“没事,做你自己就挺好的。” “好吧,还是你们家规矩多。”安安无奈说道。 二人说着话,就回到甘露殿。 “你又要看奏章啊。”安安看着苏照走到御案之后坐下。 “明天还有一次朝会,还要去看一看讲武堂,弘文馆的筹备,我想列个条陈出来。”苏照说着,也是自失一笑,道:“你先回去睡吧。” “你这一国之主当得可真累。”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抱怨着。 苏照拿起一张宣纸,提笔书写,朗声道:“你现在也是妖国之主,以后要处理的事情,不比我少。” 虎山君死后,虎山国现在由安安做主。 “反正我是当不了什么国主,都丢给手下的人,等乐乐大了,就让他帮着理事。”安安从果盘里拿着一个苹果,“嘎嘣”咬了一口,拉了个梨花木椅子,坐在苏照身旁,偏着小脑袋去看,清声说道:“讲武堂……你很缺兵将吗?你从我那妖国中调出一批不就行了,还有那剑尘湖和丹鹊他们,都答应给你效力了,出一些妖兵也是应该的吧?” 苏照道:“终究是外力,可依不可持。” 他如今已经掌控仙园天地,相当于有一个后备基地。 而且三大妖国已半是臣服于他,几位大妖也答应为他效力,但苏照仍然不打算利用仙园主人的权限,将这些妖族全部放出来。 因为不好安置,与其让百万之妖出来,扰乱正常的人道秩序,还不如继续呆在仙园小天地,繁衍生息。 他只调用元罡境界,能够彻底化为人形的的那一批妖族——也就是掐草尖儿。 当然,等到仙朝争锋,他也会根据情况,调用妖兵。 “我知道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你们人族最讲这个。”安安也不知是讥诮,也不知意有所指说着。 苏照摇了摇头,道:“他们在小天地逍遥惯了,若贸然出来,他们也不习惯。” 安安又从果盘中摄来一个橙子,素手破鲜橙,捏起一瓣放在艳艳红唇之中,又给苏照递过去一瓣。 苏照张嘴吃了。 安安一手支着腮,歪头看着少年冷峻的侧颜,有些失神,大抵就是色胚还有这样专注于事的一面? 见苏照终于写完,殿外风声渐大,雨打梧桐,窗影摇曳,不知不觉已是子时了。 苏照抬眸看向银发少女,诧异道:“你怎么没回去歇着。” “等你啊。”安安眨了眨眼睛,坐在苏照腿上,吐气如兰道:“没有你抱着我,睡不着。” 从仙园的高度紧张,到现在的梳理国务,纵然是仙道中人,可毕竟还未凝结金丹,苏照此刻也是觉得有些神思疲累,微微闭上眼眸养神,只觉一股倦意上涌,道:“走吧。” 说着,向御榻行去。 这头小小白虎之前和他解释过,因为白虎血脉的缘故,在未凝白虎灵神(神照)之前不能破身,以防血脉元气流逝,所以两个人就没有行夫妻之实。 至于抱着睡素觉,也就抱个虎皮猫而已。 然在这时,少女蓝宝石的明眸闪烁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附耳道:“出来前,我让国中工坊的蜘蛛妖,赶制了两套黑……” 苏照一时之间,困意顿消,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能看不能碰,反而惹得火大,道:“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明天还有事儿。” 似乎看出了少年君侯的兴致乏乏,少女红着一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以神识传音说了一段话。 苏照眸光闪了闪,暗道,他方才竟然没有想到,水路不通,还有…… ……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照就送着卫湘歌出了宫苑。 直到温邑城外二十里外,滂沱大雨虽停,但天还是阴沉着,道旁植就的杨柳,枝叶繁茂,随风摇晃,青翠欲滴。 “就送到这里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熠熠明眸之中,倒映着苏照的依依不舍眼神。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你保重。” 卫湘歌灿然一笑,随后御风而起,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苏照许久才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折身返回。 苏国宫苑·中元殿 自苏照回返之后,再次举行着朝会,不同于上次苏国郡县官长齐聚,此刻仅有六官以及属吏,还有一些尚书台的新晋尚书郎,穿着朝服,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难掩参与国政大事的振奋。 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居高临下而视,一旁宦者的尖锐声音响起,宣读着旨意,任命司徒孟季常为御史大夫,韩岱为少宰,原少宰梁师古调任司徒。 下方有些公卿听到此处,心中悬了许久的心渐渐放下,显然孟季常平时给人的“宽仁”形象让众公卿觉得御史台的建立,似乎并无想象中的可怕。 见一些公卿面上的神色,苏照面色淡淡,心头冷笑。 而后就是晏昌被任为温邑宰,这一点让众公卿交头接耳,都是看着在陈韶背后神情不卑不亢的布衣老者。 在进殿之前,就有一些人疑惑,但却罕有人得知老者是谁。 其中,一个郭姓公卿,郭勖大着胆子,问道:“君上,未知这晏昌乃是何人?” 苏照道:“晏卿曾挂齐楚二国相印,名声传于天元,郭卿竟不知?” 郭勖面色微变,却是想起来是何人,面色变幻,拱手垂首,道:“是臣孤陋寡闻。” 此刻殿中一片寂然,显然都在消化着这消息。 苏照转而沉声问道:“弘文馆和讲武堂,筹建如何?” 此事由司空范延序负责,闻听垂询,就是回道:“弘文馆之馆阁舍楼,暂订城东燕子坊,已着人翻修、整葺,目前已入驻了一些迎宾小吏,君上若得暇,可前往检验。”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下了朝,孤就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敬弘道出班奏道:“自求贤令发布半个月来,苏国七郡士民咸闻知之,莫不踊跃,称颂君侯之贤已陆续有文士汇聚温邑,投拜帖至弘文馆,计有士子三百二十五人,过半来自山阳县。” 山阳县文教发达,书院就有十几家,而在七郡五十三县,南三郡也有不少书院建立。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孤最近思来想去,觉得求贤令仍可能使山野遗贤,而今既有士子踊跃而来,当发谕令:于金秋十月,都城之内,开科取士,孤欲开明法、进士、明算、明经诸科,取其优者,量才录用,为国储英,至于求贤令,也要广布于列国,使中州士子咸知此文道盛事。” “君上,这……我苏国仅仅七郡之地,赋税如何支撑这么多公帑靡耗?”敬弘道闻言,却已面色大变。 他不知道为何苏照只是抱恙静养十来天,何以行此激进之策? 拜道:“君上,我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官吏都有职数,名器岂可滥授?” 苏照道:“如何没有官职?尚书台,御史台初建,常卿的奏表还说着,御史台缺合适官吏?常卿,可有此事?” 常邈冷声道:“三院御史,员额不足,微臣遍察都中,难堪其才者众。” “看来,我苏国缺的是清廉方直之官,秉公自守之吏。”苏照语气渐渐冷了几分,道:“再发谕令,布告全城,凡温邑士民对官吏因缘为奸,贪渎索贿,欺压良善者,可投匿名之书至御史台,检举、揭发,御史台推鞠、核察,务不使法外遗奸。” 敬弘道闻言,苍老身形晃了晃,君侯何以不智? 此举必将使人人自危,苏国必乱啊。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此策一出,必将官不聊生,怨声载道,甚至还会造成一定的混乱。 但他已顾不得这些。 以军兵弹压,整顿吏治就是第一步。 至于军兵,他已经有了笼络,制衡之法。 而且他也不是盲目而动,这一步,就是先清理中枢,再督查地方。 “大争之世将启,不进则死,容不得我再温火慢炖了。” 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杀机凛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不封顶 自古以来,写匿名信举告的行为,都被官府禁止,比如《秦律》中就有:“有投书,勿发,见辄燔之。” 就是看见匿名信举告,拆都不要拆,立即焚烧。 《晋书·刑法志》也言,“改投书弃市之科,所以轻刑也。”可见这时候对于匿名举报者,是处于弃市之刑的。 等到曹魏之后的隋唐,虽不再论死,但禁止匿名举报仍被列入律法之中,比如唐律疏议曾载:“诸投匿名书告人罪者,流二千里,得书者,皆即焚之,若将送官司者,徒一年……” 再到《大明律》和《大清律》,都规定有类似的条文。 这样的规定,本是为了塞诬告之源,杜奸欺之路。 但在苏照看来,这是监察力量不足之下的妥协和示弱。 不可否认的是,匿名之书的举告,的确是短期之内,打击贪官污吏的良策。 不管是因为私怨,还是确有冤情,匿名投书之人将会给予丰富的材料,剩下的就是核实,惩处…… “但要配合着超凡力量的辅助,这也是为了防止诬告。”苏照已经考虑让安安坐镇御史台的讯问室,配合谈话、询问,核实罪证。 “安安不是擅长听人心事嘛,这就是活的獬豸,触不直则去。”苏照思忖着。 这个世界是有法术神通的,他是为了整顿吏治,裁汰出一批清廉正直之才,不是为了泄愤式的清理官僚阶层。 下方,两位枢密副使之一的冯匡面色现出一抹凝重,嘴唇翕动,想要规劝,但又觉得不妥,索性也不开口。 等散了朝,苏照单独留下了常邈,面授机宜。 常邈拱手道:“君上,御史台人手不足,恐怕会耽误君上之事。” 苏照道:“孤会着人帮助常卿,勿不使冤假错案发生,做到不枉不纵。” 常邈面色微顿,拱手道:“若如此,臣当尽力为之,只是这次整顿吏治,可有官品爵位限制?” “上不封顶。”苏照面色幽幽,淡淡道。 常邈心中一凛。 苏照冷声道:“先前,前丰乐郡、大封县令韩洮曾经禀告,宗伯苏茂之子苏寿在丰乐郡广置私田,横行乡里,御史台就先从此事开始调查。” 饶是常邈,闻听此言,也不由头皮发紧,暗道,难道苏国朝堂又要倒下一位六官大佬? 而且这一次动手的还是宗室。 但迎着苏照的目光,拱手拜道:“谨遵君上之命。” 而散朝之后,有一些公卿就是忧心忡忡,都是围拢在太宰敬弘道身前,郭勖为小司徒,算是孟季常的属官之一,面色道:“敬公,朝局动荡,您可要规劝君侯啊,若告奸之风嚣嚣于温邑,奸佞宵小趁机诬告,那时就是人人自危啊。” 敬弘道看了一眼郭勖,朗声道:“若持身以正,何惧一二宵小出言中伤,诸卿,君侯非可欺之人,尔等要好自为之。” 宗伯苏茂在一旁脸色变幻,匆匆而去。 什么欺男霸女,以及贪污公帑,他也没少干,甚至…… 念及此处,心头发虚。 此事他还是要收拾好手尾,他的小儿子苏寿现在就待在温邑,不行,太危险了,得去郑国躲躲。 所谓狡兔三窟,鲜为人知的是,宗伯苏茂在郑国也置有产业。 今日,苏国温邑注定不再平静。 随着布告被新任温邑宰晏昌,着胥吏、差役,广布于温邑以及周边州县。 几乎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冷笑不止,有人暗暗发狠。 温邑城,苏国国史上曾三易其城。 有着七十二坊,东西南北四市,而且素来有“东贵西贱,南富北贫”之说,常住以及周边附郭县来温邑讨生活的外来人口就有着七八十万。 这样多的人口,几乎快和苏国账面上人口齐平了。 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是托庇、隐匿于富贵人家为奴为仆,还有一部分是不在官府户籍的黑户。 如果苏照的乾天观象法,再精深一些,就可看到温邑城上空,白红间杂的气运洪流,有着道道黑气翻滚——却不为随着龙气勃发,渐渐显化的苏国气运之柱提供丝毫养分。 其中城北十八坊——更是三教交流的混迹之地,暗娼、赌坊、扒手、乞丐、江湖帮派盘踞于此。 彼辈泰半是北方三郡逃户,还有一些是南方失了土地,既不愿托庇于公卿,又不愿背井离乡,远走他国的苏国百姓。 对于这里,哪怕是前任温邑宰韩岱,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这不是一个治安问题,而是社会问题。 韩岱也不可能去……搞什么清理“低端人口”的雷霆行动。 温邑周边的山阳、宁郭、凤池三县在苏国公卿、宗亲勋贵的侵夺之下失地的百姓,在此背井离乡,也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罢了。 永业坊中,一排排青砖朱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坐落着,一条逼仄、绵长的巷弄之中,污水横流,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一家写着“单家老店”四个大字的桐木黑漆的牌子,在狂风中被吹动得呼呼作响。 “这雨还不知要下几天。”店中,梁柱上点着油灯,灯火虽不是很亮,却将店中杂乱不堪的布置照清,六七张桌子,桌面上满是油污,还有一张断了一条桌腿,用垒叠的青砖支撑着。 身穿粗布衣衫的老掌柜,搓了搓蒲扇的大手,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着一个算盘,偶尔拿起旁边黑酒壶,喝了一口,原本红牙牙的蒜头鼻愈发红了。 “当家的,二楼丁字号,房租都欠两个月了,你去催催。”老掌柜抬头说道。 “好勒。”水桶腰,浓妆艳抹的妇人应着。 二楼靠南一间装饰简单,甚至稍显破旧的客房中,草药味弥漫呛鼻。 一双打着补丁的薄被下,一个青年面色苍白,背靠着一个枕头,气息萎靡,不过手中拿着一卷名为《魏子》兵书,是齐人魏襄所着,神情专注读着,察觉到来人,放下手中的书,面上挂着温煦的笑意,道:“小妹。” 布裙荆钗,梳着双丫髻,二八年华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鲤鱼瓷碗,碗里熬着黑糊糊的汤药。 少女脸蛋儿被烟醺的灰一块儿、白一块儿,但难掩眉眼之间的清丽婉约。 昏黄灯火映照之下,秀颈皮肤白皙如玉,显然不是出身贫苦之家。 “哥,你这几天好一些没有?”少女颦着好看的眷烟眉,舀了一匙,吹着气,问道。 沈钧道:“还是有些不得力,血脉不畅,这药许是不对症?” “哎呀,那许郎中号称杏林圣手,我看药方,好像也没什么错。”沈婵微玉容微变,讶声说道。 “杏林圣手?他自己找人帮他吹嘘的吧?”沈钧笑了笑说着,也没太在意,道:“你往衙门递状子了没?” “没人接,城东司寇府衙门的门子,一听是有苏一氏子弟,都是见了瘟神一样,没一个敢接的。”沈婵微贝齿咬了咬樱唇,轻声道。 沈钧叹了一口气,道:“听韩县尊说,司寇陈公,铁面无私,不应该啊。” 他却是没有想到,沈婵微去了几次,根本就没有见到陈韶,而是被司寇府的门子所拦。 诉状根本就没有呈递到陈韶案上。 再加上,当时司寇府正在处置袁彬余党,得力之才都被抽调到审理袁逆一案之中,越发没人理会什么田宅之争。 沈钧压下心头疑惑,道:“你把笔墨纸拿来,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 “哥,我们的钱用光了。”沈婵微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来自大封县兰溪沈氏,世代居住沈家村,沈家为望族,几百顷的水田,被宗伯苏茂侄子苏寿,胁从县中属吏,地方江湖帮派,强取豪夺。 沈家兄妹得大封县令之嘱托,不远千里,至温邑告状。 沈钧道:“都怪哥哥,好生生的,还病倒了。” 他本为后天武者,按说不该如此体弱,但带着妹妹前来温邑路上,由苏寿收买的江湖中人,屡次给予围杀,好不容易到了温邑,心神一松,反而病倒床榻。 客栈二楼,这时随着楼梯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之声,水桶腰的妇人,“砰砰”砸着二人门,手中拿着花生,一边剥吃,一边口中嚷道:“上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该交了。” 沈婵微从屋里款步走出,冲那妇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可否宽限几日,家兄卧榻不起,银钱已用来买药,实无余银可以支付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弘文馆 沈婵微着一袭青色流苏罗裙,一双眷烟眉之下,丹凤眼不见应有凌厉之色,反而是温宁如水,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发不出火来。 但那妇人打量着身段窈窕的沈婵微,脸上横肉却跳了跳,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嫉恨,嘴里讥笑道:“沈姑娘长这样好颜色,如没有银钱,可以去前本棠花胡同嘛。” 棠花胡同是永业坊内有名的暗娼,这妇人所言之恶毒,可见一斑。 沈婵微,丹凤眼深处,隐隐有寒光一闪而逝,但灰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脸上,却现出委屈之色。 这时,屋内的沈钧听到声音,披了衣衫走出,脸色阴沉着,厉声道:“你这泼妇,刚刚在门口嚼什么蛆!” 青年虽是脸色苍白,尚在病中,但此刻抱刀而立,一双凛然虎目,光芒凌厉,做疾言厉色之状,让人心生畏恐。 毕竟是后天武者,又是饱经厮杀之辈,横刀怒视,就令妇人心头一突,不敢对视。 但片刻之后,就是想起这是苏国国都,岂容这等虎狼之辈造次,将腰一叉,讥诮道:“呦呦,你们兄妹两个拖欠租银,还有理了。” 沈钧冷声道:“房租多少钱,给你就是,刚才的话,向我妹子道歉。”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横了一眼妇人,却是放出杀气。 那妇人直面沈钧的凛然杀气锁定,嘴唇翕动了下,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下方正在算账的单掌柜,听着动静,上了楼梯,壮着胆子,呵斥道:“你这厮,是要学强人行凶吗?我告诉你,巡检司可离着不远,李大人就负责这一片。” 温邑作为苏国国都,在四城都设了巡检分司,而在韩岱的有意“关照”之下,北城巡检更是兵力颇重,说来,李巡检也不是旁人,正是前任长水郡尉之子李虎,当初走通了禁军统制彭堰的门路,在北城巡检分司,做着一个管辖五十来巡丁的队官。 许是男人在旁边,那妇人胆子也壮了几分,摊开胖乎乎的手,“三钱银子,赶紧拿吧,然后搬出这里,我们这里容不下这位好汉!” 沈钧面色冷肃,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道,“小妹,你去当铺将这块玉当了,一会儿,我们就搬离此地。” “哥,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呢。”沈婵微看了一眼那玉佩,容色微变,却是没有接。 沈钧摩挲着那玉佩,浓眉之下的虎目中,隐隐有些不舍,“活卖就是,又非绝卖,赶明儿,我还赎回来。去吧,小妹。” 二人虽仅仅是同族堂兄妹,但这段时间,经历着出生入死,倒也结下了不下真正兄妹的情谊。 沈婵微深深看了一眼沈钧,接过那玉佩,出了屋舍。 这时,天色虽然阴沉,但雨已住了。 出屋舍,行了一段路,就见到一队巡丁,敲打着铜锣,在巷弄前的教民亭中张贴布告,领头之人正是李虎,周围就有围拢过去的闲人,听着李虎念诵文字。 “李官人,布告上面写的什么?”一个推着豆腐脑的老头,好奇问道。 李虎嘿然笑道:“君侯有命,有什么官吏欺压良善,就可以投匿名之书到御史台举告,御史台就在城东的安乐坊,您一去打听就知道……张老汉,我们这些巡丁,平日里可没有仗着权势,欺压您老人家吧。” 从头到尾,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匿名之书检举,都仅限于民告官,并不包括百姓之间的争讼,因为苏国脆弱的司法系统根本就承受不了百姓之间的相互告奸。 此举,正是自下而上,更为普遍的群众监督。 否则,在和光同尘的官场,凭借官僚阶层实现自我的内部监督,几乎不可能。 “李官人说笑了。”那老者讪讪一笑,心头思索,原来是升斗小民举告官人,心头生出疑惧,却是摇头而去。 而这时,沈婵微恰在一旁路过听着,眷烟眉之下的丹凤眼微动,思忖道,“我前几年走遍中州诸国,还未听到哪位国君这般苛待官吏,这苏侯,年纪轻轻,就这般折,不怕那些做官的撂挑子吗?” 沈婵微暗暗摇了摇头,拿着玉佩前往当铺了。 …… …… 用罢午膳,苏照就来到了温邑东城的燕子坊,正是先前弘文馆所在,此地屋舍俨然,占地广阔,其中一楼名为文华楼,高有七层,朱檐碧甍,飞檐斗拱。 “君侯,士子都在馆中,依着敬公的意思,治修经史、律集,平时则是以诗词歌赋唱和。” 方任少宰的韩岱,微微躬身,对着轻车简从出了王宫的苏照介绍着。 一旁还有署宣安慰司事的邵维带着几个官报的文士陪同,虽是轻车简从,但众星捧月,气度俨然,在弘文馆之前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惹眼,一些青衣蓝巾的士子,就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一行。 有的士子,心思机敏一些,就猜到身份。 苏照此刻一身玉色长衫,腰间悬着碎星级神兵——星鸿剑,少年君侯,年方二八,气度英武,正如芝兰玉树,听着韩岱的话,微微颔首。 他的老师,若论典事之才还是可以的。 念及此处,苏照忽而抬眸,问道:“韩卿,我记得温邑之前是有官学的,似乎建在城南。” 哪怕是他所在的华夏历史上,在西周时期都有官学存在,不可能苏国都城没有官学存在,他为太子之时,就隐隐听说有着官学。 韩岱不知眼前少年君侯思维为何跳到了官学之上,忙不迭回答,道:“以前有着三所,不过在城南的云麓山,那里环境幽静,倒也适合读书,只是公卿子弟,都聘有教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苏照说到此处,面色顿了下,道:“韩卿如今为少宰,可知国内有多少县学,多少郡学?” 一旁的邵维眼前一亮,就着身后的文士模样的人记下苏照的四句箴言,随着这段时间过去,这时国内已经印刷了邸报,已在苏国中枢和地方郡县之间上传下达。 韩岱道:“回君侯,郡学二十四所,县学二百三十六所。”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苏国虽然国小,但底子还算凑合,真要让他白手起家,还真是不知做起。 当然,这也是姬周千年以来,礼乐大盛形成的良好风气,相对重视教化,故而百家争鸣。 “以后不仅是县邑,对于乡里,也要广办蒙学,孤的想法,就是若有朝一日,我苏国之人,人人识字,才是文道之煌煌盛世。”苏照朗声道。 韩岱闻言,思索着这其中的成本。 倒是邵维,在一旁道:“君侯有此重视文教之心,纵上古圣皇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苏照摆了摆手,止住了邵维的恭维,看向韩岱,道:“韩卿,可将此纳入官员考核的标准中,什么四善二十七最,太过笼络了,你为两位少宰之一,职掌官吏选拔,当重新制定标准,考成之法,不该如此粗疏才是。” 韩岱点头应是。 “走吧,进去看看我苏国的文华种子。”苏照说着,也不耽搁,当先而行,就是举步迈入不少士子翘首而盼的弘文馆。 步入弘文馆,得了小吏确认、通知的苏国士子,都是从一间间书斋中走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讲武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侵之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初见沈婵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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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孤断不容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 第一百四十章 后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獠当诛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以容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也配姓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徐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些迷途知返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就是天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溃堤之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巡前夕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气具现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五十章 欺人容易欺天难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郑国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官衙之中,四方梁柱都点着松油灯,彤彤火焰跳动,将宽敞、幽静的衙堂映照得通明一片。 三郡郡尉以及统制、副统制一级的将领,有着一二十人,分列左右。 闻听上首苏照垂询,淳于朔拱手,沉声道:“遵循君上之意,末将在几个月间,对三郡郡兵裁汰老弱,补训新兵,修整军械,而今三郡郡兵现有三万众,凡编为十二军,其骁勇勉强恢复至先前禁军之水平。” 先前,中三郡郡兵原没有这么多,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人,而且也不是脱产的常备军,都是农时耕作,闲时轮训的二线部队。 但当初苏照因为要对付权臣袁彬,考虑到中枢安危,就给予淳于朔密令,令之清理三郡的袁彬兵将,等到袁逆清除,为了肃清军中流毒,更令淳于朔不必回温邑,就地编练郡兵。 当时,苏照还考虑到苏国和卫国交恶后,未来会发生战事,就再令淳于朔以平叛的云台大营的一千五百军卒,和随同的一部禁军为骨干,就地整训、扩充兵备。 经过数月之久,郡兵以禁军为将校,重新编为十二军,加起来足足有着三万多兵卒,算是苏国唯一一支兵团级的军事力量! 其实,苏国除禁军三千二百骁骑宿卫宫禁之外,尚有六支精锐军队,共一万五千人,暗合天子六军之意。 四军分镇南北关隘,两军镇于云台大营,拱卫温邑都城,因为十年前的惨烈国战未远,这些常备军战力不退,哪怕袁彬掌权用事时,都督军以严,可以说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 如遇苏国国难,就可以之为骨干,组建、扩充十万甲兵! 至于禁军,那更不必说,兵卒选自有苏一氏子弟,门槛都是炼体三境圆满的武卒,甚至一些中低阶将校俨然是能够催发真气的后天武者! 当初孟奎以涅槃(元罡巅峰)之境闯进禁宫,都架不住禁军将校的一轮弓弩齐射,可见其厉害。 当然,当初以苏国七郡之财税才供养三千二百人,调走一部后,禁军三部,后来就剩下两千六千百余众。 不过因为苏照筹建殿前、侍卫二司,原已渐渐扩军至四千卒,原本还因为武道大药供给不足,兵卒素质整体还降低了一些,直到得了仙园天地灵药,禁军整体实力都有提高。 在苏照的设想中,在此后一年的时间内,将禁军最终扩充为辖制六军,兵卒一万五千人,归于殿前、侍卫二司统率,军卒至少都是能激发真气的后天武者,唯有如此,才能应对一两年后愈发惨烈的豫州争锋。 苏照点了点头,赞道:“一个月后,雨过天晴之后,或南或北,将有敌兵寇境,这三万兵马,淳于老将军编练的及时。” 他现在不确定是卫国携盛怒而来,还是郑国北进略地,抑或两路齐来。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微皱,目光深凝,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所谓庙算多者胜,料敌从宽,他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苏照暗暗思忖道:“南三郡还屯有两支精锐禁军,据石荆关、铁锁关而守,南三郡郡兵加起来七千余,多半久疏战阵,恐不济事,在以前用来防守倒是足够,只是眼下……” “如果郑国兴二十万精兵,意图一举灭我,如欲反击,莫非我就只能调用妖兵?”苏照眸光深深,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苏照面色微变,淳于朔不由问道:“君上何故色变?” 苏照于是将心头担忧,叙说而出,当然妖兵就暂且没有说。 淳于朔声如洪钟,朗声道:“君上勿忧,郑**力,末将也有所闻,但想要兴二十万甲兵,几无可能!” “哦?”苏照双眸一亮,好奇问道:“老将军何以如此笃定?” 此刻都尉衙堂之中,四方油灯烛火明亮,三郡郡尉、十二军兵将黑压压一片,听着君臣二人对答。 淳于朔沉声道:“郑国为拥地三十六郡的大国,如果发举国之力,可督百万甲兵伐我,然郑国地处豫州中境,北邻晋国,南楚国交恶,西与秦国摩擦不断,东欺宋、鲁两国,而且近一二十年来,郑公雄才大略,有鲸吞中州之志,灭陈降蔡,犯曹辱宋……就在前年,掠晋国之附庸华阳、安陵二国,争执都到了洛都周天子那里,再远一些的十年前,先后灭葛、陈二国之后,鲁宋二国,无不惊惧悚然,以郑国为虎狼之敌!” 以前,就属豫州盘踞着的大小国家最多,为何? 因为土地平旷,物产富饶,但经过几百年的征伐,渐渐就剩下那么几个国家,其中尤以郑、宋二国最为强大。 其他小国只能苟延残喘。 安安都听得直翻白眼,气愤道:“这郑国还真是霸凌之国。” 苏照面色微顿,嘴角抽了抽,霸凌…… 淳于朔看了安安头发一眼,以为是苏照侍妾妃嫔,虽为其一头“鹤发童颜”所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接话道:“这位夫人……姑娘所言不差,如果列国之中,属最为霸凌之国,就是郑国。” 苏照道:“郑国如何也得罪了秦国?” “秦国有东向之心,在郑庄公时,曾割郑国之东三郡膏腴之地,郑国此代君主,深以为耻……于三年前,趁秦国平戎狄之祸无暇,命大司马庞灌将三郡之地夺回,那庞灌为兵家门徒,又趁机占据函谷关,于上虎视秦国,秦国已如芒刺背!”淳于朔言及此处,言语之中颇多讥讽,道:“说来前代郑国之君——庄公,还仗着为周天子之叔,屡屡给予欺压,姬周天子现在政令不出洛都方寸之地,泰半都是郑君毁弃姬周天威严所致!”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姬周帝命已失,纵无郑君,也难逃之命运。”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他苏国这样的小国,都不怎么把姬周放在眼里了。 淳于朔点了点头,此刻已着人取了一幅豫州山河舆图,只见那山河舆图,郑国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多,然后是宋国、蔡国、项国,戴国……苏国在北境,曹卫二国国土狭长,横跨二州。 咦? 周天子所在洛邑几乎微不可察。 淳于朔解说道:“君上且看,郑国虽有三十六郡,横跨南北,但多是近三十年,灭国括土而来,如陈、许、申,滑……内部长期有故国遗民为祸,需镇抚之以大军,又和楚国因为陈、蔡二国事兵戈相向,因平原无险可守,只能筑城池,屯十万甲兵……鲁、宋二国对于郑国的扩张,也颇有不满,故而,边境之地尚需镇戍大军。” 苏照点了点头,道:“司寇陈卿就是陈国公室之后,这个,孤知道。” 其实,苏国前代也没少灭国,灭温、刘二国,括其疆土,纳其人口、财货。 比如现在的温邑,就是灭了温国之后,在温国都城原址上建立的都城。 额,所以,大哥别笑二哥。 而且,真的以为那些齐宋鲁三国是善男信女? 齐国灭纪、薛二国,宋国灭滕国,都是疯狂扩充疆域。 但如郑国这么吃相难看,四方开战的国家,天元列国,独此一家。 当然,这也是处于豫州的困境,想要崛起,就必须四处为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庞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非为苏土诚为郑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龟蛇九窍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书生捕快仙子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丰乐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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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章 郡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风断不可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似有不智之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弥天大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雄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第一百六十五章 煦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谋刺 一众家主出了郡守衙门,有一些小家族的家主,并未归家,而是相识的三三两两聚于一处。 “爹,我们真要将辛辛苦苦积攒的家财,给予那位?”马车之上,宋温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不甘心,目光闪烁着愤恨之火。 “这是买命钱!”宋行面色难看,低声道:“否则,我们走不出郡守衙门!你以为那几家是傻的?” “那父亲的意思是,先搪塞过去?”宋温眸光一闪,问道。 宋行道:“为父都说了,这是买命的钱,怎么搪塞?欺君之罪,欺今上刀剑不利吗?” 宋温忿忿道:“他这般逼迫我等,不怕丰乐郡大乱吗?” 宋行道:“今上继位以来,袁司马死了,乱了吗?” “六卿之一的苏公倒了,乱了吗?” “哪里乱的起来,人家有苏一氏作主君都几百年了,哪里是这么容易乱起来的。” 宋温脸色铁青,发狠道:“可我们几家,家僮、家丁就几万人,还有铁器作坊,若是举事,那人岂能活着出丰乐郡!” 此刻这位富家子弟出了郡守衙门,许是没有苏照的气势威慑,回想起自己先前的不堪表现,心头只觉既是耻辱,又是愤怒! 他宋大公子,何时吃过这等亏! 那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就是比他会投胎? “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宋行面色大变,呵斥道:“你是想害死我宋家!” “爹,难道就容那人肆无忌惮侵吞我宋家辛辛苦苦的家财?”宋温愤愤说道。 宋行微微闭上眼,叹口气道:“左右一些浮财,只当破财免灾吧,不要说了。” 宋家在丰乐郡几十年,几有敌国之富,如果一些浮财,能够免于灭门祸,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还是错信了那周光济之言,结果他娘的……作为姻亲之家的武家第一个主动献媚,导致人心浮动,所谓同盟,竟然连人家一个眼神都撑不住? 他眼下损失了家财,还落不得好,叫什么事儿? 宋行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憋屈不已。 宋温冷声道:“我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此刻,李家的马车上,李家家主面色难看,同样是怒火满腔,咬牙切齿道:“竖子欺我太甚,这般倒行逆施,老夫……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而房、杜二家主的马车上,同样是发生着相似的场景,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瞻前顾后,不敢行悖逆之事。 这就是有产者骨子里的软弱性,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财货,伤筋动骨罢了,还动摇不了根本,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 虽然割肉放血,有些疼,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至于造反,没有百分百把握,谁也不会拿一族几千口老少的性命去赌! 苏照此刻并不担心彼辈串联,甚至隐隐期待他们串联,淳于朔的三万大军,已在日夜兼程的路上,砀郡原就离着丰乐郡百里,朝发夕至。 当然,在苏照看来,丰乐郡的世家大多是不敢行悖逆之事的。 他只是取其三分之一财货,已解燃眉之急,这都造反?那就轸灭,全取其财! “如果范泰从中勾连,就不好说了,而且周、蒋二家已察觉到我的杀意,恐怕会弑君谋叛。”苏照思忖着,对邹仪吩咐道:“邹卿,你派出小吏和兵丁,督促几家履诺,另外再将郡守府留守的兵丁尽数派往大堤,郡守府衙不用太多人防守。” 他现在就是给予他们叛乱的机会,然后一网打尽。 邹仪面色大惊,道:“君上万万不可如此行险,今日一番逼迫,周蒋二家恐怕会串联其他各家,行悖逆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孤就是给他们下定谋叛的决心!” 邹仪反应过来,默然片刻,道:“可一但变乱迭起,如何收拾?况君上千金之躯,何需以身涉险……” “斩其首恶,胁从不问,不过死一家一姓,能有什么变乱,至于孤之安危,孤自有依仗。”苏照面色幽幽,沉声说道:“快刀斩乱麻,周蒋两家铤而走险,几乎是板上钉钉,至于其他几家,孤倒要看看,几家有胆魄附逆?” 邹仪面色踌躇,他实在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君侯,竟胆大如斯,以自己身为饵,要钓一钓丰乐郡的乱臣贼子! “有些事情也不瞒邹卿了。”苏照轻轻一笑,摊开手掌,簇簇火焰升起,火光彤彤,绚丽难言。 再有不久,仙朝并起,龙蛇起陆,再瞒着手下官吏,已不适合。 邹仪面色微变,难以置信道:“这是仙家妙法,还是障眼之法?” 苏照点了点头,收起掌心火焰,心念一动,背后一道寒光闪烁,一把神兵在周身颤鸣,三尺虹光吞吐,游走不定。 “邹卿,世上有这样的障眼之法吗?” 邹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半晌才回转过神,感慨道:“君上真神人在世,臣……” 苏照道:“好了,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将郡兵抽调一空,孤料定那周、蒋两家定会谋叛。” 对于周、蒋两家,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就罗织罪名,否则吃相委实难看,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也引起其他几家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而周光济家中,随着郡守衙门的会谈内容传开,周蒋二家已然是愁云惨淡,只觉大祸临头。 尤其蒋家家主,肠子都悔青了。 匆匆前往周家,寻周光济商议免祸之策。 周宅,一座雅致、清幽的别院之中,范泰和昊阳宗一行几人,听到外间打探来的消息,也是议论纷纷。 范泰此刻几乎是狂喜,脸上喜色难掩。 暗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他昨夜还劝周光济帮助他的人接近苏国君侯,伺机行刺苏国国君。 但不想,被老奸巨猾的周光济婉拒。 现在还看这周老儿有何话说! “倒行逆施,不过如此!”范泰面上满是嘲讽,对着一旁的郑韵儿和范潇等人说道:“我稍后再去见见那周老头,劝他回转心意。” 郑韵儿眸光微动,丹唇轻启,问道:“范师兄,刺杀一国之君,能有几分成算?” 范泰笑了笑道:“我这次出来带的手下,就有先天武者,只要接近那苏国国君,一击必杀,到时苏国大乱,或可不战而降!” 说着,范·斩首战术首倡者·泰,将一双目光若有若无投向徐淳。 徐淳心头一突,冲范泰挤出了个笑脸,心头冷笑,让他去刺杀,这范泰还真是敢想! 范泰道:“其实,韵儿,你也可以出手,这样一明一暗,哪怕一路失败,那苏侯守卫松懈之下,成事几率也是大增。” 不得不说,这计策如果排除苏照是修行者这一选项,大概率能成事。 郑韵儿玉容微顿,眸中闪起一道亮光,隐隐觉得刺杀一国君有着难以言说的刺激,但转瞬就是螓首摇了摇,清声道:“师父说过,法不加贵人,人道龙气反噬之重,气运化劫,因果缠身,于道业妨碍甚大。” “韵儿,你也是公室之后,身上未必没有人道龙气护持。”范泰说着,看向一旁的夏侯竹,问道:“夏侯姑娘,公主殿下若刺杀苏君,还会有人道龙气反噬吗?” 夏侯竹愣怔片刻,似乎一下子被问住了,凝眉思索,道:“公主殿下肯定是有郑国人道龙气护持的,只是一国公主刺杀一国之君……” 在这方仙侠世界,望气占星,博大精深,此道甚至发展出了一个学派,名为河洛,而后分成八宗,执天元术数之道牛耳。 这批人,可以用后世的数学家类比,代表着人类心智的巅峰。 别说是夏侯竹,就是昊阳宗宗主都是个门外汉。 “郑国是大国,几个苏国才堪堪比上,公主殿下身上的人道气运,比之苏君都不知强多少吧。”范泰也不知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竟然脑补道。 郑韵儿思索片刻,道:“师父好像也这么说过,国之大小对气运颇有影响,当然,纵我不能施展道法,单凭先天中期的武道修为,也能擒杀这苏侯。” 想起生擒一国之君,名震天元,郑韵儿愈发心动。 范泰见此,笑道:“我们也会在外面侧应,此事若成,可省大军征伐之劳,若一击不中,以我等之能,安然脱身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他看来,什么人道气运,看不见、摸不着,如果人道龙气有用,那郑国干脆连灭国之战都别发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尽量生擒 书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外的暴雨打在屋檐、石阶的噼里啪啦声次第传来 周光济听完范泰之言,皱纹密布的眼窝,一双老眼微微眯起,刻意压低了声音,分明带着几分颤抖:“范公子,此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周光济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弑君之事,委实有大凶险,不得不慎之再慎! 范泰自信一笑,道:“周老放心,此事万无一失!周老且看。” 说着,掌中合起的折扇,朝一旁扬起,顿时带起一道凌厉光芒,落在一旁的木几之上,那木几连同其后的苍松盆栽都被切豆腐般地斩为两截,断口光滑如镜。 “这……”周光济倒吸了一口凉气,霍然站起,惊声道:“范公子,原来是仙家中人!” 周光济年轻之时,也是见过混迹市井的仙人的,见得此幕,哪里还看不出,眼前的范泰,分明一位修有异术,神通广大的仙家中人! 范泰笑道:“周老可知本公子的依仗了吧,若无这点本事,本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往来于敌国之境。” 心头暗道,若早知人前显圣就能轻而易举获得这老儿的信任,他先前……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如果没有苏国君侯断了这老儿的念想,就算我现出仙家法术,也难以促使其下定决心!” 这边厢,周光济脸色变幻,许久,眸光森寒,一字一顿道:“有苏一氏不仁,休怪老夫不义!” 其他几家还有破财消灾的可能,但他和蒋家,连这机会都不给,既然退亦死、进亦死,倒不如行惊天一击,谋取晋身之阶! “反正郑国大军一发,苏国迟早会被扫灭,老夫今日所为,也算是为我周家在郑国那边奉上的一件大功。” 周光济下定决心,沉声道:“范公子,老朽可以帮助你的人接近这小儿,不过老朽有条件!” 范泰心头一喜,面色不露分毫,轻声道:周老但言无妨!若是我能做主的,就答应你,若是不能做主的,这里也有做主的人,这位是昭阳公主,郑公之女,可全权允诺周老所求!” 说着,将一双征询目光投向郑韵儿。 “周老先生有何条件,本宫可以代为答应,本宫是郑国昭阳公主,以信誉担保。”郑韵儿此刻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振奋,轻灵如水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振奋。 “我周家要世镇丰乐郡!”周光济看了一眼郑韵儿,对于少女的尊贵身份,也不觉得奇怪,轻轻吐出几个字。 “这……”范泰皱了皱眉,默然片刻,看向郑韵儿。 郑韵儿也有些举棋不定。 周光济急声道:“范公子,老朽可是冒着满门皆斩的风险,若郑国连丰乐郡都不舍得,老朽为何要甘冒奇险,行谋叛之事。” 范泰道:“周老先生,此事泰太过重大,我做不了主。” 郑韵儿清声道:“本宫做主,不过这丰乐郡不是封给你,你周家可以世代而为郡守,只要忠于我郑氏,永不背叛,这郡守之位可世袭罔替。” 此刻少女扬起天鹅般修长的秀颈,清丽的脸蛋儿上,满是王侯子女的傲然。 周光济见此大喜,道:“既然如此,老朽必竭尽所能,助公主殿下成此惊世之功!” 双方商议下来,又立了字据,算是见证。 而后,周光济道:“想要接近那小儿身旁并不难,老朽在郡守府原来就布有眼线……” 灯火摇曳几下,几人密谋、推敲着刺杀的计划。 夏侯竹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隐隐觉得不妥,但却细究不得缘故,就背负着剑匣,举步出了这厢房,扶着阁楼阑干,望着远处的雨幕透着气。 “夏侯师姐。”这时,一把轻灵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淡淡清香响起。 夏侯竹看着一旁的范潇,点了点头,应道:“范姑娘。” 范潇着一身藕荷色长裙,少女杏眼桃腮,亭亭玉立,腰间悬着一柄短箫,将袖口挽起,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柔荑,伸在廊下,任凭雨水落在掌心之中,施展起法力,一滴滴雨水在纤纤手指跳舞。 相比郑韵儿的高傲,少女声音轻柔如水,活泼中略有几分静气。 “夏侯师姐,你觉得兄长之策,成算如何?”范潇忽而开口道。 夏侯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顶多不成,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吧。” 夏侯竹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到有何不妥之处,只得将心头那一抹不知何处而起的不安压下。 范潇螓首点了点头,轻笑道:“兄长足智多谋,虑事周延,此事大概能成。”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夏侯竹意味莫名道。 范潇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兄长他自小到大,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办法,也一直护着我,我当然相信他了。” 二人随着母亲陈姬,进入昊阳宗山门后,就一直受昊阳宗弟子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以前都是范泰护着范潇,因此兄妹二人感情很深。 夏侯竹看着眉眼清丽的少女,轻笑摇头,也不多言。 这时,范潇取出腰间短箫,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悠远、哀伤的旋律,在雨中飘向远处。 “这是什么曲子?”过了一会儿,夏侯竹轻声问道。 “《碧涧流泉》。”范潇轻声道。 夏侯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的范泰走来,朗声道:“夏侯姑娘,等晚上,你也随公主殿下一同进入郡守府。” 夏侯竹英秀的剑眉就是微微颦起,抿唇不语。 范泰笑了笑,道:“夏侯姑娘不要误会,只是让你护着公主殿下而已,你不用出手,以免气运反噬,影响道业。” 范泰又不蠢,哪怕为着不世之功,但也不敢真的让郑韵儿去孤身犯险,夏侯竹已是金丹境界,若是随同保护,就为郑韵儿的安危上着一道保险。 夏侯竹思虑了下,道:“可,我可以保护着公主殿下。” 范泰见事情定了下来,看着夏侯竹,正色叮嘱道:“夏侯姑娘,不管事成与否,一定要确保公主殿下的安全。” 夏侯竹点了点头。 …… …… 丰乐郡守衙门 夜色降临,因为无月,又在雨中,外间就是漆黑一团,廊檐之下早已挑起了灯笼,驱散着黑夜。 书房之内,苏照正在埋首处理着公文,心有所感,抬眸,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跳动着莫名的光芒。 这时,就听到门外一个佐吏的声音,“君上,已经酉时了,可否传晚膳?” 苏照应了一声,问道:“杨掾史,厨房中做了什么。” “鱼羊之宴。”杨掾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朗声道。 苏照道:“让人端过来吧。” 那杨姓记事掾史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在苏照耳中,其人脚步声轻重不一,分明带着几分散乱。 “照照,果然有人要害你。”嘻嘻笑声在苏照耳畔响起,灯火阴影之处,灵光清漾如水,一个银发长裙的少女,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戏谑之色,不见丝毫的担忧。 不是巡视河堤而返的安安,还是何人? “有人害我,你也不用面带喜色吧?”苏照无奈地看了一眼银发少女,神识传音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守寡?” “哼,你想的美,我才不会为你这种色胚子守寡呢。”银发少女轻哼一声,故意气着苏照。 苏照也没有在意,道:“你注意些,别被贼人发现了。” 安安应了一声,神识传音,嬉笑说道:“一会儿那些刺客来了后,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尽量生擒。”苏照神识传音说着。 “躲起来,人过来了。”苏照眉头皱了皱,听到脚步声,就是对安安神识传音说道。 灵光闪烁,银发少女隐在一团摇曳生姿的柔和烛光中。 这时,两个仆役端着脸盆儿、毛巾、茶壶来到书房,在一旁搁放好,垂首而立,静等吩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昭阳公主 彭纪走到书案之前,对着埋头看书的苏照,说道:“君上,用晚膳了。” 苏照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两个垂首而立的仆役,和其中一双熟悉的阴鸷目光碰触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缓缓起身,作势去洗手。 就在这时,四个婢女打扮的女子,端着各式菜肴,在长长的回廊之中低头走着。 裹挟着丝丝缕缕凉意的夏风,吹动着廊檐上的气死风灯,也将几个婢女的容色映照的白皙如玉。 郑韵儿此刻着一身朴素白色衣裙,秀美双眉下的眸子,心中既是新奇,又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刺激,尤其随着接近那亮着橘黄色光芒的书房,心中的悸动越是强烈。 深入敌境,斩杀敌国之君,这只存在演义话本中的故事,今天她郑韵儿也能体验一番了吗?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仙宗之内,陆地纵横的经历。 夏侯竹此刻同样一身素裙,也藏在四个婢女当中,不同于郑韵儿的胡思乱想,此女神情戒备,暗暗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就是范泰想出的计策,以周光济的相助,将两个仆役顶替,换上徐淳和另外一个随行的先天中期武者,作为第一波刺杀人手,吸引彭纪以及其他护卫的注意力。 甚至也可借此试探苏照身旁的暗中护卫。 就算刺杀失败,二人逃走,又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同时正在婢女中的郑韵儿趁着混乱暴起发难,持藏在鱼腹中的短匕,刺向苏照。 至于夏侯竹则自始自终不暴露,也不向苏照出手,而是以防万一,帮助郑韵儿逃脱。 这一环套一环,不得不说范泰的心思缜密,几乎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情况,比如苏国君侯身旁可能有高手暗中翊卫,不仅仅是彭纪一个先天武者护卫。 此刻,两个婢女端起各式菜肴放下,一旁的彭纪手持银针,试着毒,郑韵儿这边厢和夏侯竹也随之迈过书房门槛。 郑韵儿眼角余光飞快瞥了一眼屋中布置,抬头看到一个少年王侯洗罢了手,正在取过一个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动作不疾不徐,身形挺拔。 少年王侯气质冷峻,一双剑眉之下,灿然星眸中隐隐带着一抹讥诮,也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轻笑一声。 郑韵儿心头一突,不知为何心头浮起一抹不安。 “啪嗒~” 然而一个碟子落地,分明约定的暗号响起。 寒光闪烁,变生肘腋之间,真元爆鸣之声响起,挤压着空气,徐淳身旁的先天武者杀手骤然发动,向苏照杀去,蓄满杀气的一拳,朝苏照面门砸来。 拳风呼啸,势若雷霆,带着一击必杀之决心! “贼子,敢尔!”彭纪面色大变,怒吼一声,周身穿着的黑色锦袍,因为真元激荡而鼓起,就向那刺客冲去,不想却被一旁的徐淳,挥舞着双掌拦下。 苏照脸色,碎星级神兵绽放出一道毫光,就朝拳风所在之地斩去。 “啊~” 道道血光闪现,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惨叫,那先天中期的武者在神兵的削斩之下,挥舞出的一拳,整条胳膊被齐肩而斩! 一剑疾出,清霜剑光陡转几下,向那先天中期的武者脖颈儿绞杀而去! “他怎么会武功……不,这是道法!”郑韵儿此刻目瞪口呆,檀口微张,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声利刃入肉的“噗呲”响动,鲜血四下飞溅,落在郑韵儿光洁如玉的脸蛋儿上。 这边厢,徐淳惊叫一声,连忙弃了彭纪,向窗户处跃去,将一个一击不中、惶惶而逃的“刺客”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穷寇莫追!”见彭纪作势欲追,苏照喊了一声,却是给徐淳逃走的机会。 彭纪应诺一声,留在原地,道:“君上,你没事儿吧?” 苏照道:“我没事儿。” 转头看向郑韵儿,似笑非笑道:“这位姑娘,莫非晕血?还不动手?” 苏照说着“动手”,话音未落,也不待其回答,心念一动,碎星级神兵颤鸣一声,剑音刺啸,朝郑韵儿脖颈儿斩去。 郑韵儿容色微变,心头一沉,手下也不慢,将手中所托之餐盘,猛然向苏照立身之处抛去,一把匕首被其抽出,匹练亮光闪烁,伴随着一声清叱,“纳命来!” 苏照暗中摇了摇头,这刺客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身形灵光一闪,避开滚烫的热油,一剑击在郑韵儿的短匕之上。 “铛!” 匕首被斩作两截,一半飞向房梁,扎在梁柱之上,发出清越的嗡鸣声,另外一本刺入墙壁之上。 郑韵儿清叱一声,转身欲逃。 “现在想走,不觉得晚了吗?” 苏照冷哂一声,几乎是后发先至,蓄满法力的一掌,已抓住落在削肩后的秀发。 “哼~” 被扯着头皮,郑韵儿几乎疼出眼泪,原本施展的遁法,也倏然一收。 就在这时,青光一指,剑光缭绕往复,锋锐的剑芒切割虚空,直奔苏照而去! 金丹真人以指作剑,攻敌必救! 正是夏侯竹见郑韵儿逃遁之路受阻,情急之下,出手相援。 “等你多时了!” 烛火剧烈跳动几下,火光叠烁,明暗交错,一个银发少女猛然现出,一双雪白小手,掌间道道锋锐无匹的金气流溢四散,朝夏侯竹攻去。 其实,根本不需安安出手,就在夏侯竹向苏照出手时,这位来自昊阳宗的金丹真人,无端觉得一股心悸,心神恍若遭受重击,剧烈、尖锐的耳鸣在脑海中响起,分明是人道气运感应到仙法加身,给予反噬。 夏侯竹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掌,蓊蓊郁郁的青气,绵延成巨浪,向安安迎击而去! 轰! 剑气四溢,桌歪几倒,闷哼声中,亮光闪烁,几个起跃,已遁入屋外厚厚雨幕之中。 “我去追!她逃不远!” 安安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笼上一层寒霜,低声道。 虽然同样是金丹境界,但她是妖王,天赋异禀,竟然没有留下来人,安安就觉得有些挂不住! 苏照道:“不必追了,金丹真人没那么好杀的。” “这还留着一个?”安安斜眼瞧了一眼郑韵儿。 此刻,郑韵儿已被苏照掌中碎星级神兵抵在脖颈儿,动弹不得,一张嫣红鲜血溅成雪中红梅的脸蛋儿上,布满了惊疑之色。 “金丹妖王?” “什么金丹妖王,本姑娘是神兽血脉!”安安冷声说着,上前,朝着郑韵儿周身和丹田处拍了几下。 “你对我作了什么?”郑韵儿皱眉问道,脸上倒无多少惊惧之色,反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安安和苏照二人。 她为昊阳宗宗主亲传弟子,纵然落在这一人一妖手里,她也不用担心性命安危。 安安嘻嘻道:“当然是禁了你的修为啦。” 苏照转头看向一旁的彭纪,吩咐道:“去把那个杨掾史抓了,审问一番。” 彭纪应诺一声,默然而去。 “郑国昭阳公主亲自来刺杀于孤,不该是孤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苏照讥笑说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郑韵儿面色惊异,眸光垂下,忽然恍然,道:“我们那里有你的人!” 此女本就心思敏锐,在心中来回检视谁是奸细。 苏照打断了郑韵儿的胡乱猜测,冷声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你?” 郑韵儿傲然道:“你既然知道本宫的身份,恐怕不知道本宫还是昊阳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本宫奉劝你一句,放了本宫,否则,我师父前来,不是你一个小国之君能挡下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你脸了是不是 书房之中,竟然出现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 郑韵儿以为二人“畏惧”其言,扬起天鹅般的脖颈,傲然道:“我师父是飞仙,一身道行,在天元九州都是屈指可数,本宫见你二人都是修行中人,应知道飞仙二字的分量!” 飞仙在这方仙侠世界,几乎是一方巨擘,这就是郑韵儿哪怕身陷险境,仍怡然不惧的底气! 这二人抓住她,又能如何! 等到她师父前来,还是要乖乖放了她。 苏照轻轻一笑,神情故作凝重问道:“飞仙神通广大?那是不是,李宗主前来,孤还要将苏国土地献给你郑国,以求公主殿下宽宥啊?” 郑韵儿:“……” 此女分明也看出苏照正在拿她寻开心。 一旁的安安都是拿着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郑韵儿,嘻嘻笑道:“照照,郑国公主原来脑子不太灵光啊!” 郑韵儿柳眉倒竖,怒道:“妖女,你住口!” 安安哂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郑韵儿,伸手轻轻拍了拍郑韵儿的脸颊,这个姿势,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让苏照看得都微微挑了挑眉。 暗道,像极了染着白毛的小太妹在“霸凌”乖乖女。 安安冷嘲热讽道:“呦,阶下之囚,在本姑娘面前摆公主殿下的架子呢?谁还不是个公主呢……” 她之前还是虎山国公主呢,可那又如何? 用那色胚的话说,他就喜欢看公主叫爸爸…… “妖女,你我记下你了!”郑韵儿秀眉之下的清眸,闪烁着寒光,此仇不报,她郑韵儿誓不为人! 安安捏着郑韵儿光滑如脂的脸蛋儿,讥诮道:“还记住我了?这小模样,装什么凛然不可侵犯?一点阶下之囚的觉悟都没有。” 被眼前的银发少女肆意羞辱着,郑韵儿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几乎涨红,目光喷火,心头倍感屈辱,咬牙切齿地看着安安。 “对,就是这个表情,要将不堪受辱的样子表现出来,这才是俘虏该有的样子。”银发少女好似一个小恶魔一样,拿手指沾着郑韵儿脸上溅起的血珠,在少女空气刘海覆盖的光洁额头上写个‘王’字。 银发少女撅了撅艳艳红唇,不满意道:“你可配不上这个字。” 说着,在郑韵儿两边脸颊之上,一撇一捺,上王下八,少女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笑的花枝乱颤。 郑韵儿岂能不知安安在自己脸上写的什么,只觉出离愤怒,柳叶细眉下的目光怨毒、阴冷,好似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一字一顿道:“妖女,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那本妖女先把你剥光,看你怎么把我死无葬身之地!”安安冷笑一声,骈指如刀,‘刺啦”一声,郑韵儿上身衣裙连同抹胸就被剥落于地,两片雪白入云,猛然弹将出来。 “你……”郑韵儿几乎是脸色苍白,倏然而变,纵然被禁住身形,可娇躯都忍不住剧烈颤抖,怒道:“你这个恶魔……” 如非屋中只有苏照和安安在,她几乎可以咬舌自尽了,可纵然如此,被两双目光注视着,仍觉得浑身上上下下不自在。 “继续骂啊,下面也会被剥光哦。”银发少女嘻笑说着,竟然还伸出小手,托了托白皙入云,不屑地切了一声。 郑韵儿玉容苍白如纸,心头剧颤,贝齿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迹,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心头一股屈辱、愤怒,混合着一股不知名的异样感受生出。 “咳咳……安安,过了。”分明是苏照在一旁示意安安不要太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是…… “照照,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女侠凌辱……”安安一双湛蓝的眸子扑扇扑扇着晶莹光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苏照。 苏照皱眉道:“胡沁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安安“哦”了一声,轻声道:“那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说让我戴项圈链子……” 苏照老脸彻底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这疯虎,一天天发什么疯!疯婆子一样!” 唯恐银发少女再胡说八道,苏照板着脸,沉声道:“赶紧问她正事,郑国大军现在何处?准备发多少兵马,都是何人统军,从几路进军,问过之后,你出城去看看,淳于老将军的兵马到了何处,今夜周蒋二家说不得会造反。” 安安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也不再玩闹,娇嗔了一句,“假正经”,让苏照面色一滞,火气上浮。 安安转头看向郑韵儿,冷声道:“听见了没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真的把你剥光,扔到大街上!” 郑韵儿此刻万念俱灰,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被一个女子凌辱,她只觉此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屈辱,心头又恨又悔。 见郑韵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照暗中摇头,心道,这等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差了,要知道仙宗玄门弟子落在魔门六道之人手中,岂止这点儿阵仗? 安安虽然有些浑不吝,但苏照知道她还是有着分寸的,方才的“凌辱”之举,也是有着一番用意在。 如郑韵儿这样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如果先打掉她的傲气,再审问就配合许多。 果然,安安询问着郑韵儿,郑韵儿都是一一言明,显然是怕了这妖女胡来! 苏照听完郑韵儿之言,眸光幽幽,心头冷笑,“十一万大军,就这点兵力,就想灭我苏国,还真是狂妄!” 这边厢,安安嬉笑道:“那我去看看援兵来了没有,对了,你可不许占她便宜,她是我的猎物。” 苏照一时无语,目送安安离去。 此刻,苏照从一旁的书架上,取过一件自己平时外穿的袍子,随意搭在了郑韵儿身上,淡淡道:“先披上吧。” “假惺惺的禽兽,畜生!”郑韵儿眸光幽冷看着苏照,怒道。 苏照面色微变,冷声道:“爱遮不遮,给你脸了,是不是?” 说着,手一扯,衣袍滑落,得,郑韵儿又走光了。 郑韵儿:“……” 郑韵儿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苏照挥手之间,法力将袍子搭在郑韵儿削肩之上,道:“你父夺孤有苏一氏基业,你又来害孤性命,多少苏国子民因尔父女惨死,莫说孤没有行强迫之举,就是行强迫之举。” 郑韵儿抿唇不语,乜了一眼苏照。 “孤在问你话!”苏照伸手勾起少女光洁如玉的下巴,冷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道:“你信不信,郑苏两国对垒之时,孤把你剥光了,扔到两军阵前?” 郑韵儿顿时目瞪口呆,看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如见恶魔,想起那一幕…… 不行,有画面了,郑韵儿只觉生不如死! 书房之外,还未走远的安安,娇小玲珑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弯弯起一抹得意弧度,轻声喃喃着,“照照现在已经是我的形状了。” 苏照冷声道:“和孤说说,昊阳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 却说夏侯竹一路惊慌逃出郡守府,只觉眼前发黑、五内如焚,耳鸣、心悸之感如潮水一般袭来,哪怕是调用法力都难以纾解,猛然醒觉鼻翼之下一片温热,伸手一抹,掌心就是刺目的嫣红。 “我只是稍稍出手阻了一下那人,情急之下,不过带起一些法力,就觉一股霸道无匹的金色气运洪流冲击心神,周天动摇,金丹欲碎,再想运起法力,就觉仙脉凝滞,好一个法不加贵人!” “哇!”夏侯竹再难支撑,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点点金色光芒在血迹中闪烁,纵然是雨水的冲刷下,也是闪烁片刻,才缓缓散去。 “不,若是宗师武者,也能格杀这等王侯,只是因为我修有仙法,仙道受人道排斥,好比帝王将相不能修法炼气……可那贵人为何能修法?这……不公平!”夏侯竹英秀的眉微微蹙起,脸色苍白如纸,心头生出一股愤愤之意。 “不管如何,范泰那里是不能回去了,这伤势需要调理,否则道基有创,影响道业……” 夏侯竹此刻对于范泰的鲁莽也十分不满,连苏国君侯身旁有金丹真人护卫都没有摸清,就敢妄自行动! 夏侯竹化作一道青光,拖着伤势的身体,消失在雨幕中。 周宅 夜幕低垂,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周光济以及周氏一族年轻子弟也在,有些周氏一族子弟甚至披甲执锐。 随着时间流逝,范泰和其妹范潇,以及两个昊阳宗的年轻弟子都是面色焦虑地等候着,不时抬头看着外间漆黑的天色。 “周老,和蒋家的人说好了吗?”范泰似乎为了纾解这种压抑的气氛,问道。 “两家共一千三百披甲的青壮家丁,只要郡守衙门传来消息,就可共举起事!”周光济脸色也不太好,随着时间流逝,他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才一千三百人,未免有些少了吧。”范泰皱眉道。 周光济道:“范公子有所不知,私藏甲胄,这是谋叛大罪,老朽以前家中藏着八百副,已经不知冒了多少风险,这还是为了预防塌天大祸的!”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也接话道:“范公子不必担心,等到攻占郡守府后,打开府库,我周家和蒋家,可拉起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到时据城自守,坚持到庞大司马前来,不成问题。” 范泰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猜那小儿遇刺之后,恐怕这苏国多半是要不战而降的。” 几人说着,气氛倒也不似刚才那般焦灼。 然而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人吼马嘶之声,滂沱大雨的噼里啪啦声都掩盖不住,书房之中的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周光济正要吩咐不远处披甲而立的二儿子周缙武,到外面察看情形。 “不好了,家主!” 就在这时,一道慌乱的年轻身影,闯入书房,脸上惊恐之色在灯火映照下,令人心悸。 “什么事情,这般惊慌失措!”周光济一旁的二子,呵斥道。 “官军!”那管事模样的青年男子,急声道:“官军,数不清的官军,围了庄园!” 周光济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就是一黑。 第一百七十章 范师兄保重 此刻,周家所在的庄园之外,黑压压的一片官军,踩着水花,四散开来。 前锋甚至已和周家庄园门口家丁交上了手,金铁相撞之声、惨叫声、暴雨的哗啦啦声,交织一处,汇聚出一首铮铮杀伐之曲。 不得不说,周家占地广阔,高墙大户,此刻哪怕淳于朔分派了一军三千郡兵,围拢起来都有些稀稀拉拉的感觉,仅仅围拢了几处重要出口。 周家庄园中铜锣之声大起,一条绵延而起的火龙渐渐接近,分明是一群闻讯而来,打着火把的增援人手。 周光济惊慌之间,就是匆忙从庄园中增援了一批黑衣甲兵,大约有着三四百人,手持利刃,身材雄壮。 前队五十人,手持弩机,扣动扳机,“噗呲呲”的入肉声次第响起,就有不少已经攻入庄园大门的郡兵中箭仆地,惨叫和闷哼声齐齐响起。 于后率军督战的军统制罗慎,冷冷看着前方披甲顽抗的周家家丁,对着一旁的都虞侯边平,沉声道:“这周家阴蓄甲士,连弓弩利器都私藏着,果是早存谋叛之心!” 边平冷声道:“可惜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时,官军在校尉、军侯等中下级军官的指挥下,踏着水花,如潮水朝两旁散开,动作虽快不乱,可谓训练有素,大批弩手前出,排成缺月阵,平举起弩机,向冲将而出的周家家丁攒射而去。 多达五六百架弩机,一时齐发! 嗖嗖…… 箭矢竟如雨下,朝着猬集一团的周家家丁射去,噗呲噗呲……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朵朵血花绽放,呼啦啦倒了一片,血水横流,前方视野顿时一清,残余的百十个周家家丁,终于在不知谁一声发喊声中,拔腿逃走,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当先崩溃,四散而逃。 这就是武装家丁和正规军队的区别,无论是作战纪律还是战斗意志,都不能相提并论。 罗慎“蹭”的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后天巅峰武者的真气灌注其中,刀芒吞吐着寒芒,道:“随本将杀进去!” 身后的中护军校尉,率着护军亲卫,也是随着杀了进去。 与此同时,蒋家家宅之外,同样被砀郡调来的一军牢牢围拢住,如潮水一般的军卒,执刀冲进庄园,杀声震天。 周光济这边,得了下人禀告消息,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心都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面如土色说道。 周光济脸色发白,惊惶道:“范公子,事情必是败露了,这该如何是好!” 范泰目光阴沉,一言不发,相对于周家的大祸临头,此刻的他更为担心郑韵儿的安危。 “范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周光济苍老面容之上,满是失魂落魄。 范泰道:“周老先生,事已至此,范某也无能为力,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去吧,如是逃到郑国,范某一定在郑君那里陈情,想来郑君一定会善待周老先生的。” 说完,起身,和随行的范潇等人招呼一声,告辞离去。 他还要去寻郑韵儿的下落, 若是郑韵儿出了什么事,他要如何给郑君交代? 见范泰径直离去,周光济终于怒不可遏,将一旁的茶碗,扫到一旁,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响起,怒吼道:“竖子误我!噗~” 急怒攻心之下,一口老血喷出。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长子周怀文面如土色,惶急问道。 周光济脸色惨白,道:“快,赶紧从密道离开!” 周怀文道:“那我去收拾细软。” 周光济虚弱道:“来不及了,带上家眷,从密道走!” 所谓狡兔三窟,周光济在丰乐郡常被其他家族称为“银狐”,自然给自家留着一条逃命的路途。 范泰出了周光济的书房,面色铁青,心急如焚。 “兄长,公主殿下,多半出事了。”范潇在一旁忧心忡忡说道。 范泰心头烦闷,苦笑道:“我知道,但我已派了夏侯竹相护,夏侯竹是金丹修为,韵儿顶多刺杀失败,安危应是无虞才是。” 这般自我安慰着,似乎心头的焦虑缓解了一些。 只要郑韵儿没事,所谋之事不成,也不值当什么,所折损者,只有周、蒋二家而已。 “走吧,先离开这里。”范泰心系着郑韵儿的安危,心不在焉说道。 范潇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昊阳宗的弟子,就离了庄园,向蒙山方向遁去,打算先躲躲风头。 然而,方遁入山林,抬头就见前方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青袍老者,其人负手而立,不避风雨,但诡异的是,穿林过叶的雨水却无一滴打落在老者身上。 范泰和范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惧之色,盖因,二人正被一道犹若实质的凌厉剑气死死锁定着。 “这是一位凝结金丹的大能!” 范泰一颗心直往下沉,暗暗叫苦。 拱了拱手,道:“这位前辈请了,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谢沧锐利的剑眸,瞥了二人一眼,道:“范泰?” 范泰面上适时现出一抹迷茫,问道:“前辈,我们不认识什么范泰。” 谢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范泰,道:“范公子,不要装了,君侯点名要活捉你兄妹二人,随老夫走一趟吧。” 范泰脸色阴沉,威胁道:“这位前辈,你可知我义父是谁?昊阳宗的洞虚长老,我奉劝你一句,让开路途,否则,洞虚大能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谢沧摇了摇头,道:“你和老夫说这些没有用,老夫也是听命行事。” 洞虚长老虽然厉害,但那苏侯背后也站着一尊上古真仙,到时谁承受不了,还在两可之间呢。 范泰心头大急,转头对一旁的两位昊阳宗弟子说道:“两位师弟,我们一起出手,未必不敌这人。” 谢沧道:“无需如此,你们两个可以走,这范泰兄妹要留下!” 范泰:“……” 那两名昊阳宗的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对着范泰道:“范师兄,我们先回师门报信,你多保重。” 范泰心头一句mmp,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冷声道:“我们一起出手,总有一线生机,别种了这人的分化之计!” 其实,他有一件遁空破虚的秘宝,是临行前金阳道人赠予。 秘宝也是金阳道人这位洞虚大能,费了很大代价才祭炼而出,宝物可以破虚穿梭,美中不足的是只能带着一人,且使用代价很大,需要消耗寿元精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用。 否则的话,刚刚他出了周家庄园,早就第一时间带着妹妹范潇逃遁。 这边厢,那两名昊阳宗弟子,浑然没听到一般,齐声道:“范师兄保重!” 然后,化作两道遁光,向山林深处逃去。 见得此幕,谢沧嘿然一笑,目光讥诮望着范泰,问道:“范公子,是老夫亲自动手,还是你束手就擒?” 这位剑道真人早已渡过三灾,距离神照之境都是一步之遥,故而面对神情戒备的范氏兄妹,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至于跑掉的两名昊阳宗弟子,自有人去拦,也不容他操心,他只要抓住这范氏兄妹,就算功成。 范泰目光变幻不停,心头在挣扎着一件事,要不要一个人遁走? 这边厢,范潇轻哼一声,已经取下了腰间短箫法宝,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清冷如霜,寒声道:“纳命来!” 短箫箫孔之中,一股股青色流光疾射而出,尖锐的呼啸之声响起,如一根根藤索,直奔谢沧立身之地缠绕而来,似乎打着迟滞谢沧,争取逃脱机会的主意。 “音攻之道,雕虫小技罢了!”谢沧摇头说着,抬起手掌,横斩而下,锋锐无匹的剑气现出,斩向一股股音波,就见刺刺之声响起,音波藤索七零八落,湮灭虚无。 “若只是这般微末手段,就一起留下吧!” 谢沧冷哂说着,身形闪烁成数道幻影,向范泰和范潇二人擒拿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编户齐民金丹在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虎作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羲阳道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赏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陈姬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被屏蔽了一章 172章被屏蔽了,我要删节许多,所以基本没法看了。 我会把完整的版本丢群里,群号,其实也没写啥,审核尺度很迷,前两天还安然无恙,今天就被关小黑屋了。 我猜测,可能是本章说太多了,引起了平台系统的关注。 本来不打算改了,直接兑换一张请假条完事儿,但想想还是改下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阳道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水神符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缕紫气凛然难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缕紫气凛然难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确信走的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八十章 剑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范潇 苏照将十几团光球收入掌中,一一察看着光球中的灵宝,不得不说,一位洞虚大能的身家着实丰厚,天极印一枚,星象雷云灯一盏,元阳无量尺一把…… 察其品相,无不是灵宝,且多在中上品之列。 “只可惜,灵宝再多,面对一位上古真仙残灵,却毫无施展的余地。”苏照念及此处,心头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灵宝也好,终究是万物,可依不可持,切不可执着于此。 将各式灵宝收进储物灵宝,以待有空再探索其妙用。 诸事停当,苏照这才转头看向一旁容色苍白,美眸含怒的陈姬。 “这些灵宝,都是我夫君的。”陈桃一双美眸满是怒火。 任谁看到自己的夫君的遗物,被敌人肆意搜检,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苏照面色微顿,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战利品,包括你。” 陈姬玉容一滞,惊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神照境的上人,却是想到了某些不堪之事。 她修行有成之时,也曾云游列国,那种女人落于敌手之后的处境……她如何不知? “我告诉你,你若敢……无礼,我绝不会苟且屈从!” 陈姬说着,眉眼之间,已现死志。 “你一天天在想什么?”苏照轻笑一声,说道:“走吧,随孤去郡守衙门。” 而后,也不看陈姬纠结的脸色,苏照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和彭纪招呼一声,就折身返回郡守府。 此刻,郡守府衙。 一座飞屋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静静坐落在池塘之旁,雨幕四下,千丝万线,目之所见,朦胧帮忙。 幽静、清澈的池塘涟漪圈圈泛起,倒映着一道年轻女子的孤寂身影。 凉亭之内,范潇扶阑而坐,怔怔望着池塘中的游鱼出神,此刻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玉容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鬓发之间,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尚存。 只是换了一套云纹素色衣裙,一如斯人心境,寡淡清素。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在削肩之后,一张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微微抿着樱唇,春意阑珊的柳叶弯弯细眉下,双眸失神,清泪不知何时,已从睁开的明眸中流淌而下,无声划过脸颊。 前十六年,视若珍宝的贞洁,却在昨夜一场噩梦,沦丧于陌生人之手,她…… 每念及此,一股滔天恨意就从心头生出,缠绕、束缚着她的内心,如同心悸,几令窒息。 少女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狠狠刺在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痛至如此,犹自不觉。 “苏照,妖女,我范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少女轻轻呢喃着,眸中恨意幽生。 就在这时,郑韵儿也从游廊中走出,伫立在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范潇。 这位郑国的公主,也刚刚沐浴过后,着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腰带高束,将窈窕曲线呈现出来,双腿笔直修长。 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悬戴一条蓝色系带,碧玉波澜的明珠镶嵌,愈发衬托的肌肤白皙如玉。 因为安安已禁住了二人的丹田,故而没有修为的两人,和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潇师妹……”郑韵儿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范潇回眸望去,忍不住讥诮道。 她也不知为何,一看见郑韵儿就来气。 “你这又是何苦?”郑韵儿颦了颦眉,道:“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互相作践?”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郑韵儿走到一旁坐在范潇身旁,小声道:“师父和你义父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等到宗门来人,我们还有脱离魔窟之时。” 魔窟? 此刻,暗中修炼的白虎安安,神识时刻监视着的二女,闻言,嘴角上扬,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讥诮,垂下一双晶莹蓝眸,看着掌中的书卷,嗤笑道:“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窟,还敢妄言魔窟?” 范潇闻言,眸中微动,低声道:“你……” “我师父是飞仙,你义父也是洞虚大能,我看那妖女还有……他,最多不过金丹境界,我们两个再忍辱负重三五天,等师父他们收到消息,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死期!”郑韵儿眸中冷意闪烁,恨恨说道。 想她昭阳公主,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昨夜,还让她跪下含…… 范潇此刻也暂且放下私怨,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们行刺,为何失败?” 郑韵儿清声道:“是人道龙气,夏侯竹不过一击,就重伤而逃,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不受人道龙气的压制。” 想起自家师父纵横天元九州的绝伦风采,郑韵儿心头确信无疑。 范潇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兄长此去,肯定会禀告母亲,恐怕援兵已在路上了,义父和母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郑韵儿道:“那就更好了,到时,昨夜之辱,我当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什么?”苏照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多时,已走到近前。 少年君侯,气质英武,冷眸闪烁,静静看着郑韵儿。 郑韵儿闻听这声音,不由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苏照,死死抿着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尚存…… 一旁的范潇冷声道:“恶贼,我要你死!”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为露水情缘,但也不至如此绝情吧。”苏照神色淡漠,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渐渐走至范潇近前,面色微怔。 别说,范潇眉眼五官还真像陈姬,怎么说呢,许是初为人妇,眉梢眼角流淌的一缕春韵,已得陈姬三分风情。 范潇清叱一声:“去死!” 突然寒光一闪,掌中持着一物,向苏照脖颈儿方向刺去。 “额,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照面色不改,探手捏住范潇的手腕,金钗锋锐之端,不得前进分毫。 苏照捏着少女手腕的手,渐渐用力,少女顿时俏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放开我!”范潇咬牙切齿道。 “求我!” “休想!” 咔嚓一声,范潇手腕已被捏断,痛哼一声,一双清眸泪光点点,但仍是瞪视着苏仙。 苏照目光微动,隐隐有莫名的情绪生,放开少女的手掌,淡淡道:“倒是小看你了。”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傻白甜,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贞烈不屈的味道。 “苏照,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范潇手掌无力垂下,少女额头之上,冷汗颗颗渗出,仰着俏丽一张面孔,神情满是不屈。 苏照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上一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已经叫爸爸了,不过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如曦的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不屈,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孤就给你一次杀孤的机会。”苏照轻笑道。 “额?”范潇愣了下,然而未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揽起腰肢,向一处厢房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范潇 苏照将十几团光球收入掌中,一一察看着光球中的灵宝,不得不说,一位洞虚大能的身家着实丰厚,天极印一枚,星象雷云灯一盏,元阳无量尺一把…… 察其品相,无不是灵宝,且多在中上品之列。 “只可惜,灵宝再多,面对一位上古真仙残灵,却毫无施展的余地。”苏照念及此处,心头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灵宝也好,终究是万物,可依不可持,切不可执着于此。 将各式灵宝收进储物灵宝,以待有空再探索其妙用。 诸事停当,苏照这才转头看向一旁容色苍白,美眸含怒的陈姬。 “这些灵宝,都是我夫君的。”陈桃一双美眸满是怒火。 任谁看到自己的夫君的遗物,被敌人肆意搜检,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苏照面色微顿,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战利品,包括你。” 陈姬玉容一滞,惊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神照境的上人,却是想到了某些不堪之事。 她修行有成之时,也曾云游列国,那种女人落于敌手之后的处境……她如何不知? “我告诉你,你若敢……无礼,我绝不会苟且屈从!” 陈姬说着,眉眼之间,已现死志。 “你一天天在想什么?”苏照轻笑一声,说道:“走吧,随孤去郡守衙门。” 而后,也不看陈姬纠结的脸色,苏照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和彭纪招呼一声,就折身返回郡守府。 此刻,郡守府衙。 一座飞屋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静静坐落在池塘之旁,雨幕四下,千丝万线,目之所见,朦胧帮忙。 幽静、清澈的池塘涟漪圈圈泛起,倒映着一道年轻女子的孤寂身影。 凉亭之内,范潇扶阑而坐,怔怔望着池塘中的游鱼出神,此刻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玉容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鬓发之间,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尚存。 只是换了一套云纹素色衣裙,一如斯人心境,寡淡清素。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在削肩之后,一张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微微抿着樱唇,春意阑珊的柳叶弯弯细眉下,双眸失神,清泪不知何时,已从睁开的明眸中流淌而下,无声划过脸颊。 前十六年,视若珍宝的贞洁,却在昨夜一场噩梦,沦丧于陌生人之手,她…… 每念及此,一股滔天恨意就从心头生出,缠绕、束缚着她的内心,如同心悸,几令窒息。 少女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狠狠刺在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痛至如此,犹自不觉。 “苏照,妖女,我范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少女轻轻呢喃着,眸中恨意幽生。 就在这时,郑韵儿也从游廊中走出,伫立在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范潇。 这位郑国的公主,也刚刚沐浴过后,着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腰带高束,将窈窕曲线呈现出来,双腿笔直修长。 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悬戴一条蓝色系带,碧玉波澜的明珠镶嵌,愈发衬托的肌肤白皙如玉。 因为安安已禁住了二人的丹田,故而没有修为的两人,和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潇师妹……”郑韵儿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范潇回眸望去,忍不住讥诮道。 她也不知为何,一看见郑韵儿就来气。 “你这又是何苦?”郑韵儿颦了颦眉,道:“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互相作践?”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郑韵儿走到一旁坐在范潇身旁,小声道:“师父和你义父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等到宗门来人,我们还有脱离魔窟之时。” 魔窟? 此刻,暗中修炼的白虎安安,神识时刻监视着的二女,闻言,嘴角上扬,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讥诮,垂下一双晶莹蓝眸,看着掌中的书卷,嗤笑道:“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窟,还敢妄言魔窟?” 范潇闻言,眸中微动,低声道:“你……” “我师父是飞仙,你义父也是洞虚大能,我看那妖女还有……他,最多不过金丹境界,我们两个再忍辱负重三五天,等师父他们收到消息,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死期!”郑韵儿眸中冷意闪烁,恨恨说道。 想她昭阳公主,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昨夜,还让她跪下含…… 范潇此刻也暂且放下私怨,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们行刺,为何失败?” 郑韵儿清声道:“是人道龙气,夏侯竹不过一击,就重伤而逃,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不受人道龙气的压制。” 想起自家师父纵横天元九州的绝伦风采,郑韵儿心头确信无疑。 范潇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兄长此去,肯定会禀告母亲,恐怕援兵已在路上了,义父和母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郑韵儿道:“那就更好了,到时,昨夜之辱,我当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什么?”苏照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多时,已走到近前。 少年君侯,气质英武,冷眸闪烁,静静看着郑韵儿。 郑韵儿闻听这声音,不由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苏照,死死抿着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尚存…… 一旁的范潇冷声道:“恶贼,我要你死!”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为露水情缘,但也不至如此绝情吧。”苏照神色淡漠,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渐渐走至范潇近前,面色微怔。 别说,范潇眉眼五官还真像陈姬,怎么说呢,许是初为人妇,眉梢眼角流淌的一缕春韵,已得陈姬三分风情。 范潇清叱一声:“去死!” 突然寒光一闪,掌中持着一物,向苏照脖颈儿方向刺去。 “额,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照面色不改,探手捏住范潇的手腕,金钗锋锐之端,不得前进分毫。 苏照捏着少女手腕的手,渐渐用力,少女顿时俏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放开我!”范潇咬牙切齿道。 “求我!” “休想!” 咔嚓一声,范潇手腕已被捏断,痛哼一声,一双清眸泪光点点,但仍是瞪视着苏仙。 苏照目光微动,隐隐有莫名的情绪生,放开少女的手掌,淡淡道:“倒是小看你了。”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傻白甜,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贞烈不屈的味道。 “苏照,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范潇手掌无力垂下,少女额头之上,冷汗颗颗渗出,仰着俏丽一张面孔,神情满是不屈。 苏照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上一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已经叫爸爸了,不过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如曦的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不屈,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孤就给你一次杀孤的机会。”苏照轻笑道。 “额?”范潇愣了下,然而未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揽起腰肢,向一处厢房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了大业罢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孤会无趣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凝金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看有的读者不知道 因为书成绩太差,就开了防盗章,就是我用废稿先让盗版网站抓取,然后再替换正确内容,一般二十分钟内,其实十分钟就替换了。 重新刷新一些,或者点下载就没事儿。 当然,最好是看到防盗章先不要订阅。 成绩很差,三十个收藏才一个读者订阅,几百均的扑街书,能提升一个订阅,对作者都多一份坚持的动力。 在太监和防盗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出此下策,实在抱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昊阳掌教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赠三宝约一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来就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阎先生 庙宇之内 禁军军卒在彭纪的指挥下,在供桌之下的空地上,整理出一片干净之地,铺上羊毯,放上一些茶水点心,远处干柴堆起,篝火燃起,火光彤彤。 随行护从的五百禁军,翻身下马,在一处处屋舍中,支起瓦釜、铁锅,开始煮着一些干粮和肉干,没多大一会儿,腾腾热气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苏照此来的五百禁军,至少都是炼体三境的武者,因为来自仙园天地源源不断的灵药供应,有为数不少的军卒,甚至已经突破后天境界。 就连彭纪也在不计消耗的灵药栽培下,在短短时间,又从先天初期,进入先天中期。 并且开始习练着苏照从太白剑君过往储藏中收集的一门刀法—天武刀法,据说这是上古天庭天将习练之刀,刀法刚猛霸道,可添三分悍勇之气。 “君上,将士们已宿营。”这时,彭纪持刀而入,抱拳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孤暂不需你典宿于侧。” 彭纪点了点头,抱拳而退。 苏照就着篝火,拿起飞星莲一边炼化,一边借助其感悟星辰之力。 他所修的金剑之咒,严格来说,就是以剑意和启明星为基础而推演出的一种禁制妙法。 苏照收回心神,明眸湛然,不由暗暗感慨,“将两种力量以阴阳两仪,真虚转换的手法,近乎于道地融合在一起,也只有太白剑君这位上古真仙,才有这样道心独蕴的手笔!” 这时,怀中的虎皮猫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轻哼一下。 彼时,屋檐之上的雨水如断线珍珠一样,洒落而下,庙中一片宁静。 陈姬这边厢和自家女儿神识传音说着体己话。 “潇儿,你是怎么想的?”陈姬毕竟是神照上人,此刻神识传音,几乎不被任何人察知。 范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现出一抹疑惑之色,“什么怎么想的?” 陈姬皱眉道:“和这苏国君侯,真的要这么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他,我恨不得他死!娘,你问这个作什么?”范潇纵然是神识传音,可言语中的愤恨之意,也是难掩。 始终无法释怀被这人强迫…… 陈姬幽幽一叹,看着言不由衷,面如冷霜的少女,暗道一声冤孽,无奈之下,还是叮嘱道:“你们平时注意一些,仔细别怀了孩子,生孩子很耗元气,你还没有凝结金丹,到时会很麻烦……” 她当年有了孩子才入道,但她是玄阴之体,纵然生了孩子,也宛如处子,入道更是一日千里,但自家这女儿范潇却不是。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这恶贼……”范潇闻言,心间一颤,神识传音中都待着几分忿忿之意,说着,却偷瞧了一眼双眸紧闭,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苏照,冷声道:“他现在是金丹道行,可以炼精化气,再说他敢故意弄进去害我,我也……用法力逼出来!” 而且心中还有一句私密的话,不能和陈姬说,每次最后都弄她脸上…… 想起这个,范潇心神一荡,粉颊微烫同时,心中也恨的牙直痒痒,这恶贼就是个变态…… 陈姬看着自家女儿范潇眉眼之间的春心荡漾,暗暗摇了摇头。 这就是小儿女的情感,她岂能不知,莫要看强迫 如果这苏国国君又老又丑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顾盼自雄、英武不凡的王侯贵人,她女儿朝夕相处,纵然现在恨意入骨,但日久生情……落入情网也是迟早的事。 倒是她……又该何去何从,真的要给这少年做一辈子剑奴? 还有亡夫金阳道人的仇。 陈姬念及此处,心中闪过一抹没来由的怨恨,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间一阵喧闹传来,让陈姬回转过神。 苏照睁开眼眸,放出金丹级神识,赫然发现屋舍之中,几个禁军将士正在围拢着一个面容清朗、气质儒雅的中年书生,神色不善地盘问来历。 那中年书生头戴蓝色方巾,一身棉布儒衫,坐在篝火之旁的干草丛上,手边放着一道杏黄色布幡,看情形也是在避雨。 此刻面对一众禁军骁勇的喝问,神情从容,怡然不惧。 一个禁军校尉沉声喝道:“这位先生,我家君侯里间歇息,方圆里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请这位先生去别地避雨吧。” “你这军汉,说话好生没有道理,在你家君侯未至之前,阎某就已到这里歇脚,现在正是夜里,外面雨大,如何能够另寻别地?”那中年书生微微抬头,皱眉说着。 此人据理力争,言谈之间,条理清晰,寸步不让。 闻言,禁军校尉脸色也沉了下来,按紧了腰间雁翎刀,冷叱道:“君侯驾前,岂容你这来历不明之人于侧晃荡,来人,将此人叉出去!” 一时间,周围四五个军卒,都是上前,准备架起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不怒反笑,讥讽道:“还真是霸主身侧,常伴虎狼之卒,既然如此,阎某就教训教训尔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 说着,绰起一根拨火棍,顿时,木棍挥舞,落在围拢过来的禁军军卒腿上,霎那间,点点火星四溅,而后就听得一声声痛哼,正围拢着禁军军卒仆倒于地,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哼声。 “好啊,果是心怀鬼胎的歹人!”那校尉见此,面色大变,又惊又怒,喝道。 蹭的一声,一道寒光现出,腰间雁翎刀就已抽出。 “住手!” 就在这时,一把威严、清冷的声音响起,苏照在彭纪的护从下,来到近前。 “见过君上。”一见苏照前来,五六个禁军小校心头一凛,垂首而立,惊惧说着。 不等苏照开口,彭纪冷喝道:“尔等真是好大的胆子,几人围攻一个文弱书生,本将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每人下去领二十军棍!”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这一幕,知道这是彭纪在维护手下小校,倒也没说什么。 彭纪训斥着,那禁军校尉以及军卒连连称是。 “都退下吧。”苏照挥了挥手,说道。 那几个禁军校尉、军卒如蒙大赦,连忙四散而退。 苏照看向不远处的中年书生,打量片刻,心头不由微动,盖因,以他金丹级的神识,竟无法窥得眼前这书生的虚实,默然片刻,朗声道:“这位先生请了,方才手下军卒粗鲁无礼,冲撞了先生,还请海涵。” 那中年书生此刻也拿一双湛然有神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然后起身,施了一礼,客气道:“阎某只是过路之人罢了,寻一破庙避雨,刚刚惊扰了贵人,还要请贵人见谅才是。” 苏照在心头思索着眼前这位仙道中人的来历,笑了笑,道:“阎先生说笑了,这样大的雨,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烟,在此避雨,也是应当的。” 阎先生道:“君侯宽宏,阎某佩服。” 苏照也没有将这恭维之言放在心上,道:“阎先生,听口音不像是苏国人?” 阎先生道:“阎某是晋国人。” “缘何至此?” “近些年云游列国,也是月前不久才至苏国。而今雨夜和苏侯道左相逢,也是一场缘法。” 此人不是旁人,就是在温邑暂居的阎先生,几天前的洪河河堤,苏照和金阳道人一战,此人也全程见证,甚至白日里,苏照和昊阳掌教的对峙,都落在暗中隐藏的此人眼中。 显然并非如其所言仅仅是偶遇,而是提前算好时辰,在苏照的前进之路上,等候苏照。 这时,彭纪从一旁取过一个锦墩,苏照道了一声请,就是和阎先生坐在篝火旁,外间风雨如晦,篝火簇簇而燃,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声。 苏照问道:“还未请教先生仙乡何处,出身于哪家仙宗玄门?” 阎先生手中仍是拿着那根竹棍,拨动着篝火,笑道:“无门无派,修得微末之术,不入君侯之眼罢了。” 苏照抬眸,看着一旁的布幡,上写“吉凶祸福”四字,心头若有所思,笑了笑,开口道:“先生既通卜易之道?可否为孤算上一算?” 阎先生沉吟片刻,道:“君侯是贵人,气运纠缠,不太好算。” 苏照道:“不太好算,那就是还能算?”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君侯要算什么?如算一国之运兴衰,长生道途之远近,阎某道行不足,不敢以渺渺之躯,上窥天心,恐怕要让苏侯失望。” “孤不算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孤只算眼前。”苏照思忖片刻,说着伸手指了指南方。 阎先生沉吟道:“兵戈之事,也系国之兴衰,但好在还在阎某能力所及,可勉力为之。” 苏照笑了笑,目光流转着莫名之光,意有所指道:“先生果是非常中人。” 眼前这中年书生,周身一股晦涩的天机之力萦绕,不仅是修为还是气息,都给他一种镜花岁月之感。 而他对于其人道左相逢,避雨之言,也不太相信。 这边厢,阎先生说着,摊开手掌,灵光闪烁,一只金青光晕笼罩的白玉小龟现出,白龟玲珑剔透,背部光洁圆润,毫无一丝裂纹。 迎着苏照的好奇目光,阎先生解释道:“此龟为通天龟,卜算一次,需一个月才能蕴养过来。” 第一百九十章 兰若之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河洛八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国战之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此或可一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玄宗魔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荆关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攻守试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阴魔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苏照赵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云宗柳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章 热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零一章 秦冰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零二章 我看好我自己 而就在秦冰绡以神念玉录评语之时—— 就见刚刚下楼的青袍管事,领着三人进入厅中,秦冰绡抬眸看去,赫然发现正是苏照一行,面色顿了下,目光微冷。 蒹葭撇了撇嘴道:“你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一旁的卢守真也是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谢沧一行。 徐秋明倒是打量着苏照一眼,顿了顿,“这位道友?”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赵某也不想进来,看一大一小的死……冰山脸,但奈何被人邀请上来。” 司马脸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蒹葭闻言,粉嘟嘟的小脸上,恼怒道:“你这人说谁冰山脸呢?” 秦冰绡没有和苏照说话,而是看向领着苏照一行上来的中年管事,清声道:“莫师兄,这位道友缘何至于此地?” 那莫姓中年管事,脸色现出一抹古怪,道:“这位赵道友要谈一笔大生意,还需要徐老拿主意。” “大生意?”青袍老者,沟壑深深的面容上现出诧异之色,道:“什么大生意?” 莫姓中年管事道:“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 青袍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苍老眸子望着苏照,问道:“小友……莫非是在开玩笑。” 此刻,就连卢守真都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他身为神霄道子,可也不敢说有这样的身家收藏,而且更为可恨的是,这人要全部押上 徐秋明也是面色古怪,暗道,这是偷偷盗开了某个仙宗的宝库吗? 但转念想想,就知道此事绝无可能,纵然是赃物,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搞什么赌注? 苏照摇了摇头,道:“难道贵阁不愿做这笔生意?” 青袍老者道行在神照八重天,闻言就是笑了笑,道:“小友可能不知,我们无涯阁可不是在此地临时而开的一家门面,背后可是有着蓬莱商会作为支撑。” 蓬莱商会背靠东海蓬莱岛的龙宫,此界本来就是有着龙族存在,蓬莱商会出售各种珍异灵宝,将之行销整个天元九州,自然每至一地,都要和三教大宗,魔门六道打好关系,结成利益共同体。 比如易道人就占据无涯阁的三成红利。 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是没有想过撇开蓬莱商会单干,但无不尝试失败,因为商贸之道,原就十分复杂,运营不好,亏损都是常有之事。 苏照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押苏国赢。” 此言一出,场中倏然一寂。 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全部押苏国赢…… 就连秦冰绡都是清眸微张,显然十分意外。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忽而问道:“赵小友莫非和苏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比较看好新任苏侯,觉得似有英主之风,许能以弱胜强,也未可知。”苏照眸光流转,微微一笑,清声道。 我看好我自己? 一旁的谢沧,眸光闪了闪,毕竟是将窥神照之境的一代剑仙,心性果决冷酷,听得这话,连声色都不露。 秦冰绡皱了皱眉,清丽玉容之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袍老者道:“赵小友可知,一但押下,就不得反悔,老朽再问赵小友一句,道友真的要将这些神兵,仙药押在郑苏国战之上吗?” 苏照点了点,道:“你少说了一件事?” “什么?” “我押苏国赢!” 众人:“……” 这该是多么看好苏国会赢得这场国战……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朗声道:“鉴于小友这批神兵、灵药过于贵重,本阁可只收十分之一作为定金,同时会签押道契,由天地见证。” 说着,就吩咐那莫姓中年管事去准备诸般事宜。 这时,一旁的小萝莉蒹葭,也难掩心头的好奇和探寻,问道:“哎,你怎么这人,这么笃信苏国会赢?” 苏照看了一眼小萝莉,笑道:“让我捏捏你的脸,我就告诉你。” “你……”蒹葭一阵气结,轻哼道:“你这人不是好人。” 这小萝莉是白鹤得道,看着只有七八岁,额,心性也七八岁,但实际已经有着一百多岁了,被人当小孩子一样捏脸颊,自然是十分不爽。 “不过一妄人罢了。”秦冰绡看着苏照又是那副轻佻无状的样子,在心头将方才的狐疑不定再次会去,思忖道。 徐秋明笑道:“赵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笑了笑,道:“我这位同伴还有事情要和无涯阁谈,等稍后可小酌两杯。” 相对于卢守真等人的傲慢,相对而言,这位白衣道人,倒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可以试着结交。 苏照此行出来,当然不是为了仅仅押注自己,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来意,就是趁机结识一番玄宗魔门的年轻一代弟子。 否则,长期盘桓于苏国方寸之地,想要收揽人才都不可能。 苏照这边和徐秋明在一旁落座,叙了几句话,那边柳诚就打算将那白玉之圭递给无涯阁一方的中年管事。 也不知是不是侧对着那白玉之圭的缘故,抑或是映照着明珠毫光之故,还是苏照脑海亮光一闪,忽然知道那白玉之圭是什么。 古天庭之物! 苏照道:“柳兄,这白玉之圭不若与我如何,你到时所需多少灵丹用来破境,我可一并给予。” 柳诚愣了下,看向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你我既然都是押苏国赢,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输了,自然一切休提,如果我侥幸赢了,那么到时,柳兄需要多少灵丹,我会全力供应。” 柳诚心神一震,颤声道:“这如此使得?” 苏照笑道:“反正不差柳兄那一份儿,主要是对柳兄掌中之物有些兴趣。” 柳诚面色变换片刻,似在权衡道得失,许久,凝声道:“那就将这白玉圭赠于道友。” 说着,将白玉之圭递给苏照。 苏照接过那白玉之圭,只觉入手细腻,打量片刻,忽然眸光一动,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第二百零三章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二合一章 ) 无涯阁中—— 苏照正襟危坐,眸光深深,掌中摩挲着白玉之圭,心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盖因此刻灵台之中的升龙鼎毫光万丈,颤鸣不止。 “果是天庭之物,且是北方玄武星门的一面通行令牌,为低阶仙官所有。” 苏照检阅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心头闪过诸般计较。 从升龙鼎传来的一些片段来看,古天庭似乎在一场大战中毁于一旦,成为了废墟、绝地。 苏照将白玉之圭收好,转而看向徐秋明,温润一笑道:“徐道友,出去小酌两杯?” 徐秋明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冲一旁的秦冰绡道了一声失陪,然后就欲起身,打算出得无涯阁。 然在这时,小萝莉蒹葭眨了眨懵懂晶莹的大眼睛,说道:“徐师兄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秦冰绡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轻声道:“蒹葭,他们前去喝酒,你跟着去作甚么?” 蒹葭糯声道:“我就是去看看嘛,时间还早,难道回去睡觉嘛。” 小萝莉抱着秦冰绡的一直胳膊,撒娇说道。 徐秋明洒然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照,道:“赵道友,不如” “那就一起吧。”苏照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众人离得无涯阁,行不多远,来到一家酒楼,步入二楼一临窗的位置,众人落座,望着下方的熙熙人流。 转而,就有伙计上了热气腾腾的热茶,茶叶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徐秋明朗声道:“还未请教赵兄为何会看好这苏侯?” 这也是让徐秋明颇为意外之处,如果说眼前这赵素对于苏国两眼一抹黑,就无脑将一些灵宝财货押在苏国赢得这场国战,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谁会将半个小宗门的库藏,全部押在苏国身上,既然如此行事,那必是有着十二万分的底气。 苏照清咳一声,依然是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言词铿锵道:“我观苏侯即位以来,沈谋机断,奋发有为,先是剪扫权臣,而后重拳惩腐,加之亲赴洪河之堤,督造堤堰,这次天变之灾,苏国竟无一处江堤决口,无一家一户罹遭水患,先贤曾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侯爱民如紫……如何会是那亡国之君?” 徐秋明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赵兄之言大善,在下也是观苏侯即位以来的种种作为,都不像是那失国去位的无能之君,旁人见识浅薄,以之国弱兵少,就言必败,实在是轻率之极。” 蒹葭撇了撇嘴,轻哼一声道:“那你们……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卢守真道:“徐道友所言,倒也全无道理。” 这位神霄道子刚刚对冲了风险,心思多少也有些动摇起来。 徐秋明沉吟片刻,说道:“只是赵兄所为也太过冒险,如此之多的神兵、丹药,几乎不下于小宗门的库藏。” 无论再如何看好苏国,可终究也不该押上这样贵重的身家,起码学一下卢守真,两边都押一些,起码能减少一些风险。 苏照朗声道:“既是看好,岂有瞻前顾后之理,见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首鼠两端,此非我辈道人所为!” 徐秋明闻言,默然片刻,赞道:“赵道友之言,深得我心。” 倒是卢守真暗暗皱眉,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似在讽刺于他,冷哼一声,低头品茶。 倒不是这人改了尖酸刻薄的性子,而是他再如何发作,也很难于此地动手,倒不如暂且压下心头火气。 主要二人就并非仇敌,这位神霄道子虽然嘴巴毒了一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结仇。 秦冰绡却是听着二人的对话,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双晶莹粲然的明眸,不时打量着苏照。 心头渐渐浮起一抹狐疑之色,以神念催动着阴阳离合镜,感知着苏照的虚实。 这位太真教的人间行走,心思机敏,已经察觉到眼前这名为赵素的少年剑仙,来历不凡,至于赵素,肯定是化名。 当然,这一点徐秋明也是知晓。 徐秋明和苏照又叙了一段话,序过年表,不觉谈话愈发投机,徐秋明岔开话题,问道:“赵兄似修得是剑道?”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剑道还未凝出剑意。” 苏照“前世”就修有玄水一类的剑道,只是当初不过元罡巅峰之境,而且连金丹都未凝,自然对于剑意这种涉及道意的东西,望之如天堑。 徐秋明笑了笑,道:“赵兄过谦了,如赵兄要修剑意,可得空至齐鲁之地游历一番,尤其是泰山,那里剑修荟萃,剑意化云,更有无数剑道前辈于山石之上留有剑意之痕,以赵兄之资质,如观山石之剑意,假以时日,必有所获!” 苏照闻言,心中一动,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等地方,面上不由现出悠然神往之色,清声说道:“如有机会,赵某一定会去看看。” “徐道友呢,清微宗不是在越国,徐道友如何到了此地?”苏照也问道。 徐秋明自嘲一笑道:“徐某虽早渡三灾,但于神照之境毫无头绪,原本随着家师至神霄做客,后来碰着秦仙子,索性一同在九州游历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照感慨说着,也适时将一双冷峻目光投向秦冰绡。 “你这人,看什么啊,秦姐姐是神照上人,没让你这人喊前辈就不错了。”蒹葭不满地撅起小嘴,不满道。 苏照目光微垂,瞥见萝莉粉嘟嘟的小脸,忍住想捏的念头,问道:“秦仙子是太真教弟子?” 秦冰绡一双冷峭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默然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笑意,道:“太真教秦冰绡见过赵道友,赵道友不姓赵吧?” 却是方才,秦冰绡静坐之时,反复在心头琢磨着苏照的身份,赵素,赵素…… 再结合阴阳离合镜的反应,一个令秦冰绡为之震惊莫名的猜测在心头酝酿而出,最终接近笃定无疑。 苏照面色怔了下,轻轻一笑,道:“出门在外,用着化名隐藏身份,难道不是平常中事吗?” 徐秋明诧异地看着苏照和秦冰绡,道:“两位这是在打着什么哑谜?” 秦冰绡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丹唇轻启,道:“没什么。” 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如果方才还是有着几分怀疑,那么听到苏照这番言语,他已是百分百确信——赵素,就是苏国君侯! 只是大战在即,苏国君侯不在石荆关坐镇,竟然作白龙鱼服,来到这涵虚洞天…… 此女心思原就玲珑剔透,再加上阴阳离合镜微不可察的反应,种种猜测。 秦冰绡若还不能将确定,那这位太真教人间行走未免也太过愚蠢了。 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秦冰绡,如何不知已被这心思敏锐的秦冰绡觑破了路数,心头暗道,“还是名字取的太过随意了,还没怎么……就被人识破。” 秦冰绡既已确定了苏照的真实身份,再回想其人方才的种种表现,饶是素来心性清冷,也不由有着几分好笑。 “自我标榜明君英主,还真是腆颜……” 想起苏照方才那一副自信满满,自我吹嘘的样子,秦冰绡倒没有觉得望之不似人君,反而先前因为蒹葭一事的恶感驱散了许多,再看苏照,心头生出一种欣赏之意。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或许这苏国还真有以弱胜强的希望。”秦冰绡思量着。 这边厢,几人又是闲聊几句,而后就各自道别。 目送苏照和谢沧、柳诚三人一同离去,秦冰绡轻轻摇了摇。 蒹葭好奇道:“秦姐姐,莫非看出这人是什么来路?” 这话一出,就连徐秋明和卢守真都是将一双探寻目光投向秦冰绡。 徐秋明也是问道:“秦师妹素来慧眼如炬,如是看出这位赵道友的身份,不妨……” 秦冰绡道:“这人身份其实并不难猜,顾盼自雄,举重若轻,这等人物,必是久居上位,无非仙道独尊,以及人间王侯。” 未等徐秋明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秦冰绡就已轻轻吐出两字,“他是苏侯。” 徐秋明、卢守真:“……” 蒹葭:“???” 苏照离了酒楼,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涵虚洞天之内同样是分着昼夜,经由某种法阵,将皎皎明月、迢迢星河,投映于界天之内,夜色清凉如水,三人乘着月光就出了这涵虚洞天。 柳诚面色复杂,欲言又止道:“赵兄……” 苏照笑道:“柳兄有话不妨直说。” 柳诚神色顿了下,似有些为难,说道:“赵兄,可否将真实身份告知于贫道……当然如不方便,就算了。” 苏照闻言,沉吟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苏照,正是而今赵苏国战之苏国君侯,方才涵虚洞天以化名行事,只是为了省着麻烦而已,并非有意隐瞒。” 柳诚闻言,面色难以置信,道:“苏侯?可为何……” 只觉得世界观宛如被冲垮一般,人主不是受人道气运妨碍,不能修有长生之法的吗? 为何这苏国君侯…… 苏照自是看出柳诚的疑惑,道:“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如有空闲,再和柳兄详谈,如蒙不弃,柳兄可至关城一叙。” 柳诚面色变换不定,分明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就是下定了决心,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石荆关,翌日 天光大亮,东方一抹金色晨曦刚刚投落在苍茫大地之上,战鼓擂动,郑军又是发起了一波强势进攻,不过与之前天不同,这次攻击郑军无论是强度还是人数,都要更多。 宛如土黄色潮流的郑军,一**,源源不断向石荆关攀爬,空气中传来嗖嗖的破空之声,密集如蝗,一道道喊杀之声冲透云霄,从高关之下,往下俯瞰,郑军密密麻麻。 这一次扣关,更像是郑国在前天攻坚受挫之后,自觉见辱于苏国之后的一次猛烈进攻。 中军大纛之下,郑国大司马庞灌目光冷峻,望着前方的巍巍雄关,转头问着一旁的副将,道:“军令是否发往各郡?” 副将拱手道:“已行文各郡,如武阳、宁平等郡,已经动员受着水灾的民夫、丁壮,向着颖阴大举而来,第一批丁壮,估计就在这两三天。” “灾民可有征发徭役之怨言?”庞灌凝声问道。 副将面上现出一抹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支支吾吾道:“武阳等郡现在情况不太妙,郡中大家族囤聚米粮,哄抬物价,价格比平时高有五倍有余,中枢拨付的银钱,所购钱粮远远不够赈济灾民,饿殍遍野……故而一听前线授粮,百姓无不踊跃争先……” 庞灌脸色阴沉,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沉吟片刻,道:“本将怎么记得武阳有着粟米之仓名为成仓,囤有粮米百万石,何以还将局势糜烂至此?” 副将沉声道:“庞司马可还记得?月前,刚刚入夏,天气燥热,成仓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百万石粮米化为一堆灰烬,当时此事传至中枢,郑公降下雷霆之怒,将太仓的监仓官吏,自上到下,尽数夷族,以正国法,中外无不震恐。” 庞灌闻言,卧蚕眉下的冷峻目光愈见阴沉之色,冷声道:“本将倒是忘了,的确有着此事。” 阴兵借道,火龙烧仓,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层出不穷。 出现此事之后,郑公先是派人调查,然而却根本查不出原委,郑公一怒之下,也是狠辣非常,将监仓之大小官吏,全部夷三族,武阳郡守以及一位主管粟米囤聚的少司农以及十几属吏也坐连此事,下狱论死。 此事可以说在郑国朝堂中枢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非是郑公不经鞠问,一概处死的做法,引起了一些法家门徒的议论。 但这个封建时代,君主口含天宪,所谓法制条令,在其愿意遵守才是法令,如其怒而刑罪,法制条令也无非废纸一张! 不仅仅是郑公,就是苏照一个不爽,也有掀桌子的时候。 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恨声道:“硕鼠之辈,贪得无厌,该杀!” 但在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虽然作为郑国六官之一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但郑国文武有别,如果过多插手地方政务,恐怕会引起人主猜忌,非自我保全之道。 “后方可有灾民聚盗为乱,袭扰粮道?”庞灌转而问道。 因为前线十余万大军征伐军阵,粮秣转运安全几乎关乎到伐苏一事成败。 副将凝声道:“时有袭扰。” 庞灌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将中军五千骑兵,沿路护送粮道,不得有失。” “诺!”副将抱拳道。 第二百零四章 筑高墙以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零五章 不破苏国终不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今日无喜乐在心断更一天 心情不太美丽,断更一天。 第二百零六章 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二百零七章 颖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零八章 此苏之粟何以为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第二百零九章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有些苏军校尉对视一眼,目光火热,以之为奇功,执长戟夹攻。 然而,秦雎催动真元,掌中大枪如蛟龙入海,连连挑杀几名苏军校尉,怒吼连连,愈战愈勇。 这位郑国郡尉,少习武艺,精擅枪法,而今擎枪而攻,苏军低阶军校自是不能匹敌。 然在这时,这一幕却激怒了一个豹头环眼,身形魁伟的苏军统制,冷声道:“败军之将,也敢逞凶?!” 说着,一夹胯下宝驹,就听得一声马嘶,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冲将出去,掌中宝刀挥起一道匹练虹光,向秦雎当头劈砍而下。 铛…… 火花四射,金铁交鸣。 二人都是神情微震,皆为对方之勇力感惊恐,而苏军统制,原也是先天武者,面对同样是先天武者的秦雎,自然是夷然不惧,频频抢攻。 二人密切交手,几十合之后,仍是不分胜负! 城头之上,望着这幕的淳于朔皱了皱眉,就作势欲摘身后硬弓,准备射杀那秦雎。 苏照笑了笑,道:“老将军稍安勿躁,也给下方将校一些磨练武艺的机会。” 淳于朔点了点头,道:“君侯之言在理。” 而随着时间流逝,双方战有百十回合,秦雎终于力竭,反应不及,被那苏军统制一刀劈成两段! 至夜幕降临,郑军五千骑卒或死或降,苏军再次大获全胜,松油火把通明而燃,照亮整个郡城,将郡城之中一些涌动暗流彻底抚平。 郡守衙门·入夜 苏照目光冷峻,静静听着下方记室参军的战果汇总。 白日一役,苏军剿灭郑军五千骑卒,缴获战马两千余匹,旗帜刀枪不可计数,一言以蔽之,战果辉煌! 经过一个多月的国战交锋,苏军已累计剿杀郑军三四万人,可以说,经此连番重挫,郑国速战灭苏的企图,彻底破产! 一夜无话,第二天傍晚,石荆关前郑国大营,庞灌终于接到了后方的败报。 分明是郑军后方辎重粮草,转运不至,终究被前线营盘察知,庞灌此刻双手颤抖,望着掌中的信笺,面色又红又白,急剧变幻,许久,许是急怒攻心,一口心头闷血,吐将出来。 “庞公!” “大司马!” 一声声惊呼声响起,帅帐中的众将,都是齐齐围拢了过来,望着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的庞灌。 庞灌挥了挥手,“本将无事。” 众将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庞灌,此刻整个征苏大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兵事不利不说,而今主将再一病不起,剩余的五六万大军将何去何从? 是的,此刻的郑军经过连连折损,石荆关前郑军大营十一万大军,只余六万左右,而且由于在坚关之下顿而不前,郑军士气低迷,军心思退。 “庞公,而今后方退路被阻,我等该如何施为?”一名青年将领抬头,急声问道。 庞灌沉吟半晌,道:“向下层军卒严密封锁消息,徐徐撤军,回攻颖阴。” 一个中年将领沉吟片刻,委婉说道:“庞公,颖阴失陷,后路被断的消息,根本就封锁不得太久,苏军也会将这噩耗传扬出去。” 此刻,行军主簿同样面现难色,道:“石荆关下囤聚了十几万民夫,庞公,现今军粮只能支用三天,一旦粮匮,不仅是军心不稳,恐怕这民夫丁壮都要闹事……” 庞灌闻言,脸色愈见惨白,显然知道行军主簿所言不虚,不说其他,行军途中带着这十余万民夫青壮,大大迟滞行军速度不说其他,一但匮粮,还可能会成为一颗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戎马半生,庞灌行事果断,在此刻竟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庞公,不若先行撤走军卒,将这些民夫丁壮留在此地?”那行军主簿面色犹豫片刻,沉声道。 庞灌面色默然,隐隐有些心动。 在这个列国相争的时代,人口本就是资源,不过眼下如果丢弃此地,为苏国俘获,起码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说,还能拖延一部分苏国的精力。 然而片刻,庞灌就暗暗摇了摇头,弃国民而独走,说出去名声不好听,等他回到郑国朝堂,也要被人攻讦。 这时,就有一个黑脸膛的青年将领,近前,目中现出一抹狠辣之色,作了个向下挥斩的动作,阴森森道:“庞公,不如将彼辈尽数坑杀!” 庞灌冷喝道:“住口!” 那青年将领面色一变,悻悻然而退。 庞灌脸色阴沉,声音有些沙哑,但却仍是撑起虚弱的身躯,掷地有声道:“将民夫丁壮留在此地,将军粮尽数留下,我军只带三天口粮,携带云梯,冲车,回身猛攻颖阴城,此去如不建功,颖阴郡城之下,就是老夫和尔等的葬身之地!” 众将闻此慷慨悲壮之言,面上无不动容,庞大司马这分明是要背水一战! “愿为庞公效死!”此刻,帅帐之内军将齐齐站起,抱拳道。 庞灌咳嗽了一声,似乎牵动了某种情绪,脸色就是苍白了许多,道:“让信使给颖阴之南的武阳、宁平等郡报信,令其起兵策应,夹攻颖阴,本将要和苏国之军在颖阴城决一死战!” 以庞灌的军略见识,通过派到颖阴的五千骑卒一战尽殁,已经看出,苏国主力已在颖阴屯扎,他要南北夹攻,剿灭这支苏国主力,为这次国战寻找一个体面的结束方式。 此刻,随着庞灌的军令传达,整个郑国大营如一台运转高效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旗帜猎猎作响,人马往来不停。 然而,十余万民夫丁壮听说自己被弃置在大营之后,那种愤怒、绝望的心情一下子被点燃,有三五成群,汇聚成几百人,聚于中军辕门之前呼喊, “我为郑国流过血!” “我为大军立过功!” “我为大军筑过石墙,大司马为何如此将我们扔下!” 筑城民夫、丁壮都是愤愤不平。 谁知道留下之后,苏军会不会为泻私愤,将他们尽数坑杀? 只是,郑军大营尚有六万虎贲大军,纵然士气不振,但毕竟久经厮杀,甲坚兵利,明晃晃的刀枪,黑黝黝的弓弩,对着正在闹事的郑国民夫丁壮,弹压骚乱。 一个青年将领面色阴冷,森然道:“庞公,这些刁民闹事,是否斩之以正军法?” 庞灌叹了一口气,道:“郑国负他们在先,老夫又如何忍心戕害在后呢?” 于是,在后来的苏郑国战之史之后,又一典故为后人津津乐道。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庞灌挥了挥手,苍老面容之上满是落寞,道:“驱散吧,大军今日就启程,兵进颖阴!” “诺!”那青年将领拱手应道。 第二百一十章 哀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曹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在今夜(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威震河洛奇耻大辱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第二百一十五章 联卫灭苏(二合一章 ) 崇政殿中—— 伴随着郑公指名道姓的垂询,殿中几乎是“刷刷”地将一双双目光投向郑国公卿阵列中的一个中年官吏。 那人面相雄阔,鼻直口方,颇具威仪,迎着一双双审视目光,倒也不惧,出得班列,拱手朗声道:“启禀君上,阳平关已失,苏国屯重兵把守城关,如欲重夺此关,收复颖阴郡,唯有发二十万大军!” 阳平险关虽不如苏国石荆、铁锁二关那样险高陡绝,但如屯驻万余大军,也能阻挡郑国北进之势。 郑公面容冷意笼罩,沉声喝道:“那就再发二十万大军!” 吕都面色迟疑,却是欲言又止。 郑公皱了皱眉,喝问道:“吕卿,可还有什么话说。” 吕都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君上,月前,洪河之水泛滥成灾,糜烂八郡,郡县近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灾民生计无以延续,只能落草为寇,现在匪患丛生,不久前才调五万禁军,驰援各郡。” “此事,寡人记得,月前吕司马还说不过疥癣之疾,不需寡人忧虑吗?”郑公沉声说道。 吕都沉吟片刻,面有苦色,道:“不敢欺瞒君上,时移事变,局势已起了反复,而今前线十一万大军一战尽殁,加之月余过去,洪河受水患诸郡县,官吏赈济灾民不力,现在八郡之地,狼烟四起,匪盗四出,尚需更多禁军弹压。” 郑公眉头紧锁,只觉得心烦意乱,冷声道:“八郡郡县之长,到底在所什么,难道都是碌碌之辈吗?” 吕都还未搭话,或者说不等郑公怒气值蓄满,下方的范琼迅速接过话头,道:“回禀君上,此事,臣恰巧知道一些细情。” “哦?”郑公凝神问着。 范琼沉声道:“这是有心之人暗中挑唆罹灾之民,趁机作乱,杀官造反,开仓放粮,臣已察知,就是原滑、陈二国余孽趁机作乱!” 郑公道:“这些余孽,焉敢如此!调禁军弹压就是,难道一群灾民还能引起什么大乱!寡人记得新郑有着三十万禁军,此刻应还有十七万才是。” 吕都沉吟道:“君上先前伐苏之前,听从庞公之见,增援了六万禁军,一南一东,防备宋楚二国。” 郑公闻言,一时语塞。 郑国禁军非他虎符,一兵一卒都不得调动,但最近几天,忙着听司天监杨监正探讨长生仙道,却是忘记先前他已调出一部禁军。 而今新郑仅仅有着十一万禁军骁勇,宿卫国都,如何还能抽调出二十万大军,再征阳平关。 郑公性情强势,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但就冷声打断道:“寡人拥地三十六郡,百万甲兵,猛将云集,竟抽调不出二十万大军,简直岂有此理!” 小司马吕都也不好说现在是三十五郡了,他敢确信,真的说出这话,下一个被车裂的就是他吕都。 只得面露难色,解释道:“君侯,我国甲兵虽广,但仍需防备晋楚大国,急切之下,实在抽调不出这般多的兵马,况入夏以来,全国各郡灾患频频,为着赈灾,钱粮粟米消耗巨大,此事,司徒贾老大人知晓。” 吕都此刻也觉得再这么和郑公争辩下去,纵然争辩赢,也大坏印象,反而种祸之因,就将锅甩给了郑国六卿之一的大司徒。 其时,一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官吏,出班奏禀道:“回君上,吕司马所言不差,国中粮秣粟米数月来消耗颇大,已有入不敷出之相。” 郑公闻言,一时默然下来,面上怒气渐渐散去,目光冷烁不停。 郑国疆域虽然广袤,辖治三十余郡,但同样,辽阔的疆域也势必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贪官污吏苛敛搜刮、地方匪盗横行无忌,各地郡县发展不均衡……天灾**不时在各郡县上演,如此种种。 一言以蔽之,治理效能的低下,反而将许多郡县成为累赘。 哪怕是在后世某朝,都存在一个转移支付的问题,所以郑国摊子铺的越大,反而掣肘重重。 “国中最多可抽调多少人马?”郑公沉吟片刻,抬眸问道。 从此处可以看出,这位御极二十三载的中年王侯,并非是先前那种表现出来的暴躁易怒性情,其人对于情绪的管控,已到了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地步。 吕都思索片刻,道:“最多可抽调十万兵马。” 郑公闻言,脸色一黑。 豫州第一大国,带甲百万,而今竟只能再抽调出十万禁军。 当然,如果临时征发兵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准备周期就需要一二个月,这对于急于雪耻的郑公,就有些迫不及待。 “十万,能保证攻克阳平关,重夺失地?”郑公目光闪烁,转而问道。 吕都摇了摇头,垂头回道:“微臣不敢妄言。” 郑公见此,却难得没有发怒,反而面色变幻,暗暗盘算。 这些年随着郑国的疯狂扩张,和豫州几个国家都生着嫌隙,哪怕是宋国这样“仁厚”之国,都对郑国贪得无厌的拓土**,感到忍无可忍。 以重兵屯于边境之地,准备伺机夺回被郑公在十七年前侵吞的永庆四郡。 而今郑国大败亏输,诸国无不欢呼,可谓郑国有难,八方点赞。 这时,下首默然而立的太宰——范琼,突然拱手出列,朗声道:“君上,微臣有一计可灭苏国。” 郑公闻言,怔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就是面现喜色,道:“计将安出?” “联卫灭苏!”范琼抬起头来,现出一张气度俨然的面孔,口中轻轻吐出二字。 郑公闻言,在心头反复琢磨着这连个字,不觉越想越妙,轻声道:“卫国素来与我国不睦,十年之前,也曾派兵助苏拒我,卫国又岂会倒戈于我,共伐苏国?” “君上,卫国当年助,一来是忌我为国势大,可帮助苏国之后,卫君就将其妹嫁给了苏国懿侯,没有多久,孕有一子,其名苏明。”范琼徐徐说着,面色现出一抹古怪,说道:“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此代苏侯即位,先是以谋害先君罪名,赐死了卫君之妹,而后懿侯幼子苏明,随之暴毙而亡……这里面的阴谋算计,显而易见。” “这么一说,这小苏侯还真是凶戾残暴,宛如禽兽豺狼。”郑公冷声讥讽道。 范琼点了点头,道:“卫君当年将其妹嫁给苏国懿侯,续弦为夫人,原就打着以废长立幼,篡夺苏国基业的打算,苏侯先发制人。” 郑公道:“此事寡人知道,十年之前,寡人就断言,苏国来日,祸起萧墙几乎是必然之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应证了君上昔年所言。”范琼不动声色恭维着郑公,而后继续说道:“如果派遣一国使前往卫都,联络卫国,南北夹攻苏国,共约取苏疆,或可换卫国十万精兵。” 郑公闻听此言,目光微亮,道:“倒是可以一试。” 而随着郑国中枢朝廷定下联卫攻苏的军略之后,此事却是告一段落。 郑国宫苑·后殿 宫殿奢华浮丽,巍峨壮观,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片片青色琉璃瓦覆在殿宇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一座高有三层的琼楼玉阁中,郑韵儿扶阑眺望着郑国宫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目光渐渐出神。 这位郑国昭阳公主一身天蓝色流光广绣长裙,梳着精致华美的发髻,如瀑青丝悬于腰际,身形窈窕静姝,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块蓝色发带暗扣海蓝色琉璃。 此刻,郑韵儿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淡淡郁郁之色,心头情绪复杂难言,丰乐郡的一幕幕痴缠在心头浮现。 那是一种欢愉、痛苦、屈辱交织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果然做到了,以区区弱国,以弱胜强,这是一代雄主之相……” 郑韵儿低声喃喃道。 想起缠绵床榻之时,那人在后面扶起她的腰肢,猛烈冲撞之时,附在自己耳畔说的霸道猖狂之言,郑韵儿一时间就脸红耳热,樱颗贝齿紧紧抿着樱唇,只觉芳心如猫挠一样,令她不能自持。 暗暗呸了一声。 “公主殿下,打听到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朱红色罗裙装的宫女,从殿宇拐角之处,提着裙裾,一路小跑而来,一张清丽似花的脸颊上,挂着跑动带起的晶莹汗珠。 郑韵儿闻言,连忙转过头去,春山黛眉之下的清丽眸子,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但不过片刻,就为自己这种迫不及待的关切心绪感到羞耻难当,螓首轻轻偏转,清澈莹润的目光,缓缓飘向远处,眼神游移不定。 将纤纤素手缕着鬓角而下的一缕秀发,若无其事,道:“前面怎么议事的?” 那宫女清声道:“殿下,郑公要再发二十万大军征讨苏国。” “还派兵?”郑韵儿拧了拧眉,道:“你继续说道。” 宫女续道:“但听说兵力难以抽调,太宰范公说就向卫国送信使,联络卫国大军,南北夹攻苏国,分取苏土呢。” 郑韵儿晶莹玉容微微色变,心头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快意不胜,包含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诧异的隐忧。 见那宫女面上现出诧异之色,郑韵儿白玉无暇的脸蛋儿上,重新笼上一层寒霜,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那宫女折身走远,郑韵儿才将幽幽目光眺望向北方天空,冷声喃喃道:“灭了苏国才好,苏照,你带给本宫的屈辱……本宫一定要还给你!” 而就在郑韵儿心思复杂之时。 郑国新郑,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一位面容儒雅,手持布幡的中年书生,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行至街口的一家酒肆,挑帘步入其内,落座,笑道:“小二,来壶好酒,再上几个下酒菜。” 隔着竹席窗帘,阎先生抬眸,小心翼翼地望着郑国宫苑上空的气运金龙,眸光幽幽流转,思忖道:“郑国气运鼎盛,非一时可坏气数,却是难以着手。” 在阎先生对苏国的设想中,苏国想要在群雄逐鹿的天元九州起势,必须步步而起,据乾天之地,再定中州,但这样一来,就会时刻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郑国的北进威胁。 郑国当然不会坐视苏国北进从容攻略,势必于后袭扰。 “但凡潜龙,前期最是重要,一步快,步步快,如是蹉跎于豫州数年,天下胜负已分,纵然全据豫州,也难挡周方诸国夹攻。” “牵绊住郑国手脚,不使其北顾,才是关键,破局点又在何处呢?”阎先生察觉到气运蛟龙的警觉,连忙收回探视目光。 …… …… 颖阴郡·郡守衙门 书房之中,一灯如豆,将挺拔秀立的身影投落在窗纸之上。 苏照此刻负手而立,站在一架悬有山河舆图的屏风之前,面色沉寂,凝眸深思。 随着时间过去,苏郑之间的这场国战,第一局已经落下帷幕,以苏国全胜而告终,括郑之颖阴连同半个武阳郡为己有。 以致苏国疆域由原本的七郡之地,增为八郡,剩下的时间就是巩固、消化胜利果实。 “现在就是挡住郑国的反扑,将这一郡半之地牢牢守住,再图后计。”苏照望着舆图之上的新郑——郑国国都。 有朝一日,如果他能率大军攻下新郑,该是何等快意? 他当日在郑韵儿意乱情迷之时,就曾豪言,要在郑公视事的崇政殿,在那张金椅上,让郑韵儿撅起翘臀…… 就在苏照心猿意马之时,一旁侍剑而立的范潇冷声道:“你这恶贼,眉头一挑,准没想好事……” 苏照看了一眼愈发明媚动人的少女,莹润如雪的脸颊肌肤上,白里透红,道:“潇儿,你是越来越了解孤了呢。” 范潇道:“谁了解你。 苏照调笑几句,坐在椅子上,将冷脸少女揽在自己腿上,不顾其微乎其微的挣扎,大手游走不定,随口问道:“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娘?” “娘她……”范潇皱了皱秀丽的双眉,道:“她寻了义父的几件贴身之物,说要在丰乐洪河之浦上……立个衣冠冢。”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道:“彼时,你义父……” “你这恶贼,不用解释……”范潇声音渐渐娇腻,低声说着。 就在二人痴缠之时,苏照皱了皱眉,将脸颊通红,衣衫半解的范潇扶起,道:“我还有些事,等会儿再来陪你。” 说着,出了书房,整了整心绪,来到廊檐之下,问道:“郑国什么情况?” 这时,从院中梧桐树上,落下一个宫装妇人,正是丹鹊,轻声道:“君侯,刚刚从新郑传来的消息,郑国要派使联络卫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胜了……(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元符、赤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靖祟司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尸阴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二十章 商无道 尸阴宗原本是楚国一个魔道门派,最早活跃在南疆,以手段诡谲的炼尸之法,扎根于南蛮烟瘴之地,传承道统。 后来,进入楚国之地,兴风作浪,遂为神霄派剿杀,盖因一个畜养僵尸以成道,另一个则是以至阳至刚的雷法名传天元,一阴邪,一阳罡,道法相克。 此宗宗主有着洞虚道行,在南疆也是一方魔道巨擘,只是后为神霄派中飞仙斩杀,而后,尸阴宗才渐渐沉寂下来,不想在灵气复苏之后,沉渣泛起,又有门人弟子来到苏国搞风搞雨。 听完徐秋明叙说完尸阴宗的一些情况,苏照面色凝重,也觉得棘手无比。 就在这时,范潇从后院而来,脸蛋儿上的神色复杂,道:“安安醒了。” 苏照闻言,冲徐秋明道了一声失陪,就往后院静室而去。 此刻,帏幔四及的秀榻之上,银发少女盘膝而坐,一张精致可爱,娇小玲珑的小脸上,苍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可言,蓝宝石的澄莹眸子紧紧闭着,感应到苏照前来,眼睫颤动,冲苏照笑了笑,娇软道:“照照,你来啦~” 苏照被这一声虚弱中带着几分酥糯的照照,叫得心头怜意顿生,侧坐在床榻之畔,伸手搂过安安的圆润肩头,温声说道:“好些了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受这样重的伤?” 安安精致可爱的小脸上,分明有着愤愤之色,气呼呼道:“我在单县料理了那头饮血飞僵,但不想飞僵是有主的,是个神照修为的绿袍魔头,扬言想捉我当他坐骑,我气不过,就和他打了一场,我不敌,受了一些伤,不过他也没好过。” 安安身为白虎血脉,又凝结了妖丹,妖躯原就强横,非一般的金丹真人可比。 苏照闻言,捏了捏安安光滑细腻的脸颊,自责道:“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过去的。” 神照境的魔修,又御着飞僵,安安能全身而退,估计不知经历了多少苦战,绝不像她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那魔修,现在何处?”苏照转而问道。 安安甜甜一笑,轻声道:“现在应该还在砀郡单县,我临走之前,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庚金印记。” 苏照闻言,惊喜道:“还是安安你聪明。” “当然啊……”安安嘻嘻笑道。 一旁的范潇静静看着这一幕,既有些羡慕,又觉得有一丢丢的失落。 两个人那种默契,自然而然,浑然天成。 苏照道:“我这次带了几个帮手,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尸阴宗的那魔修?” 安安闻言,好奇道:“什么帮手?尸阴宗,那帮魔修是尸阴宗之人吗?” 苏照点了点头,就将徐秋明的来历以及对魔修的猜测说了,道:“灵气潮汐之后,这些魔道修士就开始兴风作浪,我最近为靖祟司又招募了不少厉害人手。” 安安笑道:“那我也能少忙碌一些了。” “这些时间难为你了。”苏照揉了揉银发少女的刘海儿。 安安嘟起嘴,道:“那你亲我一下。” 苏照无奈之下,“还有旁人在呢?” “她也是旁人?”安安斜乜了一眼范潇,讥讽道:“还真是容色焕发,我看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没少滋润她啊。” 说着,将一双戏谑目光投向范潇胸前的高耸,啧啧道:“哟,变化挺大啊。” 范潇不敢和安安硬钢,但被这番品头论足,也觉得羞涩难当,道:“那个,我先在外面守着了。” 苏照摇头失笑,道:“你又何必难为她?” “怎么,心疼了?”安安瞪了一眼苏照,撅起樱唇道。 苏照道:“这是什么话?” 安安道:“那你就亲我一口。” 苏照一时无语,只得啄了一口。 “果然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还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呢。”安安轻哼一声,道:“我后悔了,照照。” 苏照愣了下,说道:“后悔什么?” “后悔把这范潇便宜你了。”安安蓝宝石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讥笑道:“原本以为有欲无情,没想到你玩真的,也不知道你心这么大,既装的了江山如画,还放得下一个个美人娇娃。” “你又说什么胡话?”苏照一时无语,神特么江山如画,美人娇娃…… 而且他觉得安安今日怪怪的,只得岔开话题,怀中取出一瓶丹药,道:“先不要说这个了,这瓶丹药你赶紧服一下,最近好好静养,尸阴宗的魔头,我来对付。” 安安端详苏照半晌,心头那诡秘的计谋愈发坚定,笑了笑道:“那正好,我最近也累的不行,对了,你答应我要会八宝塔去看看我娘,你还没去呢。” 她将那范潇给予苏照,可不是用来给她争宠的,既然这样,她就让范潇和苏照之间再横亘一道化不开的天堑,额,只是此事,还需慢慢筹划,毕竟那陈姬道行不低,有着神照之境。 这时听安安提起那素未谋面的岳母,苏照怔了下,语气中也有些愧疚,道:“前段时间,大战在即,倒是忘了。” 当初,安安觉得自己在苏照身旁,白虎之灵吸纳庚金之气为白虎之灵的效率都提升了许多,故而就有疑虑苏照许是有着什么特殊体质,就想带着苏照回去看看自家母亲,但这事一直就拖了不少时间。 两个人又叙了一会儿话,苏照也就和安安向外间走去。 花厅之中,徐秋明已用罢了几盏茶,耐心等待着,一边和一旁的谢沧攀谈。 “谢道友以妖躯之身,修剑道,却能有这番成就,实在让徐某感佩。”徐秋明感慨道。 一般而言,妖修心思杂乱纷繁,并不适合修至诚凝意的剑道,但谢沧却能以妖躯而凝金丹,足见向道之心甚坚。 “可惜,对于剑意仍是毫无头绪。”谢沧叹了一口气。 对于剑修而言,如果凝结剑意,那么神照之境想要再突破,就要轻松许多。 徐秋明道:“谢道友可以至齐鲁之地走走。” 谢沧道:“等过完这段时间,就去看看。” 这边厢,苏照和安安也来到花厅。 “徐兄,这是贱内安安。” 安安顿时不依道,“照照,你说谁贱内呢?” “拙荆性情玩闹了一些,让徐道友见笑了。”苏照道。 徐秋明打量了一眼银发少女,目光就是微凝,道:“苏侯夫人似是妖族得道?” “嗯,四灵血脉,并非寻常妖族。”苏照还是解释了一句, 徐秋明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种以异类为道侣,在天元九州倒也不少,况且这是苏照自己的事情,徐秋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照面色顿了下,道:“安安先前在那魔修身上留下了庚金印记,而今尚在砀郡单县,徐兄可愿与苏某一起共斩此獠?” 徐秋明笑了笑,欣然应允道:“既承苏侯聘以用事,如何尽心竭力?” 苏照见之大喜,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砀郡单县。” 显然苏照对于致安安受伤的魔修,已是迫不及待要除之而后快。 安安在一旁,自然是能够体会到苏照心中的那股凛然杀意,心头不由甜蜜更甚。 徐秋明这边自无不可,就是应允下来。 苏照为了防止万无一失,又对一旁的范潇说道:“你娘现在那里,也一起过去。” 不管尸阴宗的魔人有什么阴谋,这次准备这般齐全,应该能够万无一失。 砀郡·单县 县南是一座荒山,占地广阔,林深叶茂,因在山阴之面,常有烟瘴之气聚而不散,猎户从不敢至于其间。 黑黢黢的山洞之中,阴风肆虐,尸臭弥漫,一簇簇绿色的鬼火在山窟中飘荡。 一块儿大石之上,坐着一位身着绿袍,面容枯瘦的老者,凹陷的眼窝之中,双眸紧闭,鼻翼之中,两道墨绿色的气息,随着呼吸吐纳,飘逸不散。 此人正是尸阴宗一位长老,名为商无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女尸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臂之仇来日必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卷末小结 第一卷结束了,不想把书整的太庞大,就在这里把第一卷戛然而止。 算是拉开了天元九州,列国争锋的序幕,一些仙道玄宗魔门,也渐渐现出了轮廓。 这一卷整体剧情写得还算满意,但也有许多不足,有心态上的问题,也有写作技巧上的问题。 第二卷的话,大概就是卫国攻略,北进南却,内革弊政,外扩疆土,仙道剧情也会写一些。 最后,因为前文被删节的厉害,再宣传一下书友群:892324907 第一章 伏唯君上乾纲独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章 等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三章 果然如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三章 果然如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四章 卫国攻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五章 先发制人 温邑城东,三槐村 一座雅致、幽静的农家小院之内,几声鸡鸣响起,茅草屋之后,是一棵参天梧桐树,枝叶繁茂,蓊蓊郁郁。 树下,石凳之上坐着一老一少,摆着一副象棋,随着象棋在讲武堂中风靡,已渐渐流传军中,然后最终向民间扩散。 相比围棋的繁琐,需要一定门槛,象棋易学难精。 此刻,申屠樊手中拿着几个棋子来回敲着,笑着看着凝眉苦思的申屠奇,道:“年纪轻轻,走个棋,还真是费劲。” 申屠奇眉头紧锁,望着棋盘,苦笑道:“下不过阿爷,死棋了。” 说着,弃子放在一旁的棋盒中,抬起头,无奈地看着道申屠樊。 “弃子认输,可不是好习惯。”申屠樊摇头说道。 申屠奇嘿然一笑,道:“阿爷,终归是兵棋推演,没有实打实的战场厮杀,排兵布阵来得痛快。” “怎么,怪为父不让你入苏侯帐下效力了?”申屠樊笑着问道。 申屠奇道:“这几日,温邑城中到处都在议论苏侯大败郑军之事,苏侯用兵如神,一战败郑国十万大军,儿子也是戎武中人,闻之如何不神往羡慕。” 申屠樊闻言,倒也没有说什么斥责之言,只是赞同点了点头,道:“庞灌,为父也算有所了解,不是等闲之辈,苏侯能战而胜之,的确不简单。” “那父亲?”申屠奇面带喜色,问道。 先前他就打算前往苏军之中看看情况,但后来还是为自家母亲所阻。 申屠樊点了点头,道:“而今这天地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为父也不能枯坐此地,等明日,你就去往温邑看看,苏侯不是设了个讲武堂嘛,听说最近要对外招募勇武有力的良家子,你先去试试。” 申屠樊虽然有出山之意,但他也做不到,在上次婉拒了苏照之后,再转身又上门自荐。 “不过,苏侯虽暂时击退郑国,可面临的局势,却不必先前强上许多,苏国如果想要崛起,唯有灭卫,而攻灭卫国,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申屠樊一边归拢着棋子,一边思索着。 他有预感,苏侯还会来寻他。 而这边厢,申屠樊将棋子收拢好,已至午后,其老妻就喊着父子二人用饭。 申屠樊刚刚起身,就听得门外一声声铜环扣动之音,并有一个中气十足的瓮声瓮气男子声音响起,“申屠公在家吗?” 申屠樊面色顿了下,微微一笑,道:“奇儿,去开门,贵客临门。” 申屠奇连忙起身,就去向前院跑去,打开门户,就见一个面容沉毅、着长袍的青年,正是彭纪。 “申屠兄,数月未见,别来无恙乎?”苏照面上挂着温煦的笑意,打着招呼。 此刻,他便衣而来,只有彭纪以及范潇抱剑相随。 范潇此刻打量着对面的朴拙青年,转头看了一眼苏照,暗道,这就是这人提起的国士,看着也不像啊。 申屠奇此刻,抱拳道:“不知苏侯驾到,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哎,申屠兄言重了,我也是冒昧来访,申屠兄不怨我这恶客不请自来就好。”苏照笑了笑,道。 “岂敢,岂敢。”申屠奇抱拳说着,然后将苏照一行延请至宅院之中。 这时,申屠樊也在院中静候多时,笑道:“苏侯一别数月,风采更胜往昔。” 苏照寒暄道:“申屠公也是老当益壮,不减昔日。” 二人寒暄几句,都是同时大笑起来。 步入花厅,分宾主落座。 苏照单刀直入,朗声道:“申屠公,实不相瞒,孤前来,有一事相询,还请申屠公不吝赐教。” 申屠樊闻言,端起的茶盏轻轻放至一旁,道:“可否让老夫猜猜,君侯心中所忧之事?” 苏照怔了下,心中莫名一动,道:“申屠公,说说看。” “君侯此来,无非二事,一则是郑国卷土重来,联卫夹攻,二来就是君侯不甘被动迎敌,欲下卫国,却不知从何施展,不知老夫说的对与不对?” 苏照闻言,愣了下,感慨道:“申屠公慧眼如炬,隔岸观火,真智谋之士也。” 申屠樊面上仍是那副宠辱不惊模样,却没有什么自傲之色,道:“苏侯所处情况,并不难推断,郑强卫弱,苏国想要崛起,唯有谋伐卫国,括其疆土、人口,才有起势之机。” 苏照整容敛色,肃然道:“正要请教申屠公高见。” 申屠樊道:“而今豫州,南有郑、宋二国相争,此诚遽然不可与之争锋,苏国欲强国威,唯有北进南却,谋伐卫国,一旦下卫,北可威逼中山,代燕之地,那时,苏国挟二三十郡国力,再南下与郑、宋二国争雄,未为晚也。” 苏照闻言,面上带着惊异之色,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孤前日遇一大才,所提战略,与申屠公所言几无二致,看来天下智谋之士,多有不谋而合之处。” 这话倒是让申屠樊诧异不已,问道:“苏侯,不知那位大才现在何处?” 说来,这战略还是申屠樊好生思量过后才为苏国“私人定制”的一款争霸战略,就是先北后南,先蚕食小国,壮大自身,然后再和庞然大物的郑国争雄。 这时,申屠樊心中对苏照也愈发生出几分信心来,能得这样的国士辅佐,这位苏侯或还真有几分成事之机? 苏照道:“阎先生现在不在身旁,到时可与先生引荐。” 申屠樊点了点头。 苏照道:“还有一迫在眉睫之事,想要请教申屠公。” 申屠樊道:“苏侯不妨直言。” 苏照神色顿了顿,凝声道:“而今郑国正在密切联络卫国,约其发兵,共犯我疆土,孤想先发制人,御国门于外,然黎郡易下难守,卫兵复来,也有损兵折将之危,不知申屠公可有良策,以应完全?” 申屠樊闻言,脸上现出思索,默然片刻,沉声道,“黎郡地理,老夫倒也粗知,按理说,黎郡以北一马平川,纵然夺下黎郡,因为洪河相阻,也难以久抗卫军。” 苏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静听下文。 申屠樊道:“不过还是要破黎郡,据城墙布重兵而守,不仅如此,还要摆出一副猛攻卫国,欲灭其宗庙社稷的架势。” 苏照闻言,道:“此言何意?” 申屠樊道:“而今苏郑之战方落帷幕,卫国出兵伐我,尚在两可之间,主动出击,延大胜之威攻彼,一旦黎郡陷落,卫国必然震动,况苏卫国力相差甚远,如能以偏师速下黎郡,给予卫国以震慑,时常掠其财货而返,滋扰其南方几郡,疲其国力,守御于外。” 苏照眼前一亮,不得不说申屠樊之言说到他心坎里了。 申屠樊的谋划,就是震慑卫国,以攻代守,示之以强,使其疲于奔命,国力衰微,只是…… 苏照迟疑道:“可此法,难道不会引来其他国家干涉?” 申屠樊道:“不过据其一郡,又非灭国之战,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苏照闻言,一时也是陷入沉默起来。 不得不说,申屠樊的话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思路,就是两国实力差距,遽然不可下卫,但在前期就要一战将卫国打得胆寒,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对于军事上要求就高了。 不说其他,黎郡就不是那么好攻的。 可不主动出击,卫国就不来攻他吗? 说不得,此刻的卫国已经在磨刀霍霍,整军经武,意图犯苏了。 第六章 科举 苏照听完申屠樊之言,面上现出思索之色,默然半晌,续道:“如按申屠公所言,帅师之人,当为当世无双国士,否则,不能以一支偏师钳制卫国十万大军。” 以一支至少五万人的部队,屯驻在黎郡,时时与卫国大军周旋,还要做出一副随时可灭卫国的架势,这对统帅才具的要求实在太高。 不过,对苏照而言确实很心动,因为攻下黎郡,就意味着将苏卫对峙之线,推进至卫国疆土,问题在于前线供应大军,是否对苏国造成负担。 苏照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离席而拜,朗声道:“申屠公,如屯重兵于黎郡,非您这样的柱国之才不能任事,还请申屠公出山助孤。” 这一次无疑是一次正式的相请,苏照神情郑重,目光真挚。 申屠樊此刻也是起身,冲苏照一拜,“见过君上。” 没有什么三顾茅庐,申屠樊也不是那种矫情之人,既然认为苏照是可辅之人,就没有什么可前迁延回顾,迟疑踯躅的。 苏照见此,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欣喜道:“孤得申屠公,如鱼之得水也。” 申屠樊也是心绪激荡,想他少年离苏,至于燕国,从燕国一小卒,登至国尉,率师伐齐,后被燕王猜忌,心灰意冷,本以为此生再无望重回军中,不想在家乡又遇一少年雄主。 苏国虽小,但是故国,况如能辅助一小国而横扫**,廓清寰宇,来日青史之上,也能流芳百世。 此刻认了君臣,苏照道:“申屠公,孤欲发五万精兵,克黎郡,据其城,虎视卫国,兵力可有不足?” 申屠樊思索了下,镇定自若道:“五万足矣。” 显然,申屠樊已知道,帅兵之人,非他莫属。 苏照点了点头,对于申屠樊的能力倒没有任何怀疑,毕竟曾率领几十万燕军攻伐齐国,将兵五万,以黎郡为据点,钳制卫国南方数郡,威逼卫都帝丘,应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苏国想要抽调五万大军,短时间恐怕还做不到。 好在,不管是苏国,还是卫国,抑或是郑国,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间,都在料理内部政务,再加上供应军需,时间可能要至三个月后了。 “但也不能拖的太久,否则就没有出其不意之效。”苏照思忖道。 这般一想,扩军备战依然是刻不容缓。 “如非下颖阴,缴获了支应郑国十万大军的军器、粮秣,恐怕扩军都要为钱粮挠头。”苏照目光深深,思忖着。 不仅如此,未来一段时间,清理田亩,解放“农奴”,也必将为苏国提供源源不断的钱粮和兵员。 敲定了申屠樊出山相助之事,苏照在申屠樊之妻的“瞪视”目光之中,在申屠家用罢午饭,又与申屠樊商议下军务细节,等到日头西斜,苏照这才带着彭纪、范潇二人,返回苏国宫苑。 第二日,苏照就拟定王侯之命,以申屠樊为枢密院枢密使,国尉,以其子申屠奇补入禁军。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就又是半个月过去,整个苏国也渐渐进入一种扩军备战的紧张气氛中。 以六军禁军为骨干,从各郡招募青壮,整训编练,与此同时,晏昌在苏照从仙园秘境之中抽调派出妖将的配合下,对于温邑周边诸县的田亩已计劾完毕。 哪一家公卿,蓄奴置田多少,一一登籍造册。 当然,不仅仅将苏国大小公卿营产置业情形摸排清楚,还在妖将的配合之下,挖出了一些陈年旧案。 一一归档,拓印至御史台,就等着骤发雷霆。 随后的几天中,整个温邑再次陷入一片汹涌波涛中,不少苏国公卿被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登门拜访,提走问话,一时间,人心惶惶,官不聊生。 不过,随着苏国朝堂接连倒下两位六官大佬,更有前宗亲苏茂的以正国法,此刻的苏国,反腐也渐渐进入常态化,又值苏照刚刚打赢一场国战,威望如日中天,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 而就在整顿事宜有条不紊进行之时,苏国温邑的科举之事,也是如火如荼地进行。 温邑·栖凤楼 此楼集食宿于一体,随着苏国在温邑首开科举,一些来自周边诸国的士子也陆陆续续来到酒楼居候。 说来,这还是和苏照半月前打败郑国有关,这场胜利第一次将苏国这等小国挤进天下才学之士的视野。 二楼,一群穿着玉色长衫、头戴蓝色方巾的文士,把酒言欢,谈笑晏晏。 随着科举选官的扩散,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的读书人,甚至较远一些的鲁、齐二国的读书人,也渐渐向苏国汇聚,不管下场科考与否,起码见识一下这文道盛事,也对学问大有裨益的。 “诸君可知,这主考之官的来历?”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眉眼疏朗的书生,轻声道。 “刘兄,莫非有着什么小道消息?” 那刘姓书生道:“主考之官晏大人,听说乃是齐国晏氏之后,曾为齐楚二国宰执重臣。” “这晏大人……来头,竟然这样大?”一个锦衣华服的圆脸文士,疑惑道。 刘姓书生道:“可不是嘛,我素知诸君为饱学之士,不愁榜上有名,但也不能轻忽主考之官的喜恶。” 同桌几位士子闻言都是频频点头。 这些苏国的本土士子,自然还是期望能够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从一白丁,着朱服紫,位列公卿。 “听说,这次科举,一甲前三名苏侯亲自设宴接见,授以官位,出宫之后,可以跨马游接街,名以状元、榜眼、探花之雅号呢。”另外一桌,几个士子兴高采烈议论着。 “周兄,这状元之称有什么有讲究?”就有人问着。 “……” 而就在周围士子议论纷纷之时,不远处靠着窗口,一个着云纹简绣长袍的文士,一手按着放在桌子上的宝剑,一边拿着一杯酒小口抿着,侧耳听着酒楼之中的议论之声,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不由现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 “开科取士,倒是有趣,也不知可否让女子考试没有。”文士抬起头来,现出一张精致如玉,清绝芳姿的脸蛋儿来。 “如考个状元出来,想必回去和师父、师兄他们也有几分说道吧。”纪雨桐似乎想到那颇为有趣的一幕,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就是弯弯成月牙儿。 …… …… 中元殿,偏殿 苏照垂眸看着手中的试卷,阅览罢,也不由点了点头。 这试卷在苏照的指导之下,将之分为几个板块,有律法案例,算数,经义填空,再加上策论,考察得不仅是微言大义的圣贤妙论,还有一部分实务能力。 苏照沉吟片刻,道:“策论部分,要改一下,就以我苏国面临局势为题,如何富国强兵,争雄于列国。” 晏昌迟疑道:“君上,这是否对于士子期望太高了。”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目中陷入思索之色。 晏昌的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苏国如何在列国中崛起,这种大而化之的问题,非无双国士不能写出言之有物的策论来。 的确有些难为这些考生。 苏照道:“那就将其列为选作之题,与晏卿所列之题,可择一而作。” 这就是两全之美之策,也不至遗漏那种王佐之才。 下首的晏昌此刻也松了一口气,道:“谨遵君命。” 第七章 纪雨桐 卫国·帝丘 已是八月下旬,金桂初绽,十里飘香,只是天穹一片灰蒙蒙的,一场朦胧秋雨,自昨夜开始笼罩大地,微风袭来,已有了几分凉意。 驿馆二楼,郑国派往卫国的国使——郑国少宰龚宗,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雨丝,脸色凝重,目光出神。 经半个多月的赶路,其间借道鲁国北行,迢迢千里,终至卫国都城。 但,他在驿馆之内盘桓数日,却连卫君的面都见上! 盖因,每次求见,都被卫宫宫人搪塞,卫君正在云华观之中,同云华夫人探讨长生大道,无暇接见于他。 想他为郑国少宰,在国内权势何其显赫,然而在小小的卫国,却连卫君的面都见不到,不得不说,龚宗心头既是焦躁,又是莫名的恼火。 说来说去,还是卫国不用直面郑国兵锋,而且两家原本就是敌对关系,郑国派遣一少宰前来出使,纵然是根据对等原则,卫君也没有亲自接待的道理。 “这卫君耽迷酒色,一心修玄炼丹,不理朝政,其国或早或晚灭于我国之手!”龚宗眸光闪烁,心头不爽,愤愤想道。 “大人。”就在龚宗心头不忿之时,一个青年小厮进入厢房,唤了一声,将龚宗唤醒。 龚宗抬头看向来人,急忙问道:“拜帖可曾送到上卿孙焕府上?” 却是龚宗带着郑公联卫攻苏的旨意而来,既然见不到“日理万机”的卫君,就只得想着走一走卫国太宰孙焕的门路。 “已经递过去了,门子说今天晚上,上卿孙大人就在府中整治酒宴,接见大人。”青年小厮说着,近得前来,双手递上一张做工精美的烫金请柬。 龚宗接过,打量了下,点了点头,也稍稍平息心头焦躁之意,继而吩咐道:“去准备热水、衣服,本官要沐浴更衣。” 那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忙碌了。 龚宗这时,收起请柬,缓步走到窗前,扶栏眺望,思忖道:“想要说动卫国发兵攻苏,倒是不难,只是卫国君昏臣庸,纵然举兵南下,能对苏国造成多少威胁,委实难说。” 他在卫都帝丘怎么也盘桓了数日,对于卫国朝堂混乱的局势,既喜又忧。 此刻的卫国,君主宠幸奸佞,沉迷长生不老之术,更有太子贤名于外,羽翼渐丰,凡有识之才都能看出,这是父子猜忌,乱起萧墙的局势。 不提龚宗心头的思量,却说卫国少宰卫珲府上,后院—— 院中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正是**月份,桂花已开着一朵朵洁白的小花,一股浓郁的馨香弥漫在庭院之中,愈添几分清幽。 八角凉亭之内,坐在石凳之上的卫湘歌,正在和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叙话。 中年汉子平平无奇,作商贾打扮,眸中不时现出精明之色,低头哈腰,但虎口处的老茧,证明其身份并非是那么简单。 其人正是天听司十二部谷雨之部,安插在卫国帝丘的探事,专门负责汇总、收集卫国朝堂情报。 至于此刻为何冒险而至卫府,自然是有事相禀于卫湘歌。 卫湘歌着一身赤红色衣裙,身形窈窕秀立,一双英飒之气的双眉之下,明眸流光熠熠,静静听着中年汉子说着月前的苏郑两国大战细节。 许久之后,方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满是遗憾。 “卫姑娘,苏侯让小的问您,什么时候回去?”那中年探事,忽然低声说道。 卫湘歌沉吟片刻,道:“最近一个月都走不开,因为火灵晶玉出世,两家仙宗明争暗斗,几有向卫国朝堂蔓延之势,我这几日也奉着师命,为宗门奔走,此事,你回禀过去。” 说来,还是灵气潮汐之后,灵机本源丰沛,于是卫国境内的平原郡,就出现了一座储量丰厚的火行灵晶玉矿,晶玉矿石能够汲取仙灵之气,帮助道人修炼。 卫国两家仙宗,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于是为了这座火行灵晶矿的归属,自掌教以下,到普通弟,冲突不断,甚至大打出手。 但是开采灵晶矿,毕竟还需要民夫青壮,况且灵矿还属卫国一处官产矿山之上,两宗为了晶玉之矿的归属,就各自在卫国朝堂上发力,彼此攻讦,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此刻的卫国朝堂,魔门合欢宗的魔道修士,以长生之术引诱卫君,谋得除魔司监司,以及司天监监正一职,见卫国两大仙宗已生嫌隙,就在其中浑水摸鱼,兴风作浪。 卫君对于两家仙宗,其实也有许多不满,早年令其献长生不老之术,两宗皆是敷衍塞责,互相推搪,哪有合欢宗贴心? 又是主动献长生之术,又是敬献美人。 不过两家仙宗,毕竟在卫国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卫君再是反感,也轻易奈何不得两家各行其是的仙宗玄门。 但卫君却自此疏远两家仙宗,倒是常与合欢宗长老——云华夫人,在云华观中谈玄论道。 而云华夫人又时常以丹药给予卫君服用,卫君不由愈发乐不思蜀,无心朝政。 卫湘歌此刻就因为其祖父是卫国少宰,才在黎英上人的授意下,回家劝说卫珲,能够在接下来的争夺中,将平原郡南陵山的火行灵晶,裁决给她赤林宗。 卫湘歌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份玉简,你代我传递给苏侯。” 说着,将一支玉简递给那中年探事。 那中年探事又问道:“还有一事,要请教姑娘?” “什么事?” 中年探事道:“郑国国使这几日一直欲求见卫君,意图唆使卫国出兵伐我,现在卫国朝堂公卿,对于出兵之事,是什么态度?” 有些事情,单单从市井底层搜集一些二手情报,是分析不出来什么的,毕竟真正的军国机密,也不可能流传至市井。 而卫湘歌作为卫国少宰家眷,对于卫国朝堂的局势,肯定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内情。 卫湘歌道:“现在卫国朝堂公卿,对此事,莫衷一是,前些时日都在应对天象之变后的纷繁乱象,但目前卫国上下共识,就是暂不发兵。只是卫君对其姐甥之死,耿耿于怀,之前不止一次扬言,要出兵攻打苏国,虽为大部分大臣出言所阻,但卫君以往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自卫君得知其妹甥暴卒,苏照即位以来,这位善操权谋的君侯,就有兴兵讨伐苏照之意。 但还未整军而来,天象变化等种种事情,就打乱着卫君的计划。 而且伐苏,关乎国家战略转向,卫国面临晋国的入寇压力,如果再和苏国交恶,如果能攻下苏国自是皆大欢喜,可一旦打成持久战,徒耗国力,反而为郑国所乘。 这种纠结的心态,一直困扰在卫国公卿重臣,直到——苏郑国战爆发。 初时,卫国还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观察着苏郑国战,甚至卫君都考虑过是唇亡齿寒,还是火中取粟。 然后仅仅一月,苏国就大破郑国十余万虎贲大军,消息传来,卫国上下失声,无不震惊。 卫君原本兴兵伐苏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那中年探事沉吟片刻,问道:“如今的卫国,太子卫仲一党,可有什么动向?” 卫湘歌摇了摇头,道:“卫仲以孝悌之名,传扬于外,但其人性情优柔寡断,恐难有作为。” 因为卫湘歌的祖父卫珲,本身就是太子的有力支持者,所以对于太子卫仲最近的打算,就有所了解。 那中年探事,沉吟片刻,神色郑重道:“姑娘,如果卫太子有着异动,还请告知属下。”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等目送那中年探事离去,卫湘歌幽幽叹了一口气,目中也有着思念流露。 …… …… 而就在卫国这边暗流涌动之时,苏国,温邑城,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在考场之中奋笔疾书。 经由苏国司空府匠吏整葺的贡院之中,几十排青墙红瓦的屋舍,俨然而立,一间间考舍之中,灯火微微,士子手持毛笔,书着卷子。 纪雨桐此刻一身白色儒衫打扮,就在一间考舍之内,望着手下的试卷发呆。 这位来自镇天剑宗的剑道少女,从小在人文荟萃的鲁国长大,耳濡目染,对着经义文章并不陌生,此刻看试卷,提起毛笔,不假思索。 “咦,还有算数?”纪雨桐看着“鸡兔同笼”的问题,嘴角闪过一抹讥诮,道:“这么简单,也能考倒人吗?” 以她金丹境的强大神识,只要在心中稍稍推算一下,别说鸡兔同笼,就是笼子里关进一头老虎,她也能核算的分毫不差。 “听说,这苏侯少年雄主,名震河洛,如果他知道,自己挑中的状元是一女子,想必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念及此处,纪雨桐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而就在考舍东南之间的一间阁楼上,此刻的晏昌正在陪着一个锦袍华服的少年王侯,眺望着远处的一座座考舍。 “君上,这次士子,经过初步筛选,排除一些不能报考的士子,共有一千六百二十一人,其中有一小半来自周方列国,不少士子户籍都是鲁、宋国,甚至还有郑国。” 苏照点了点头,对这种情况颇为满意,看来他先前那场大胜,也给他带来一些额外的名声助益,起码吸引了一些周边国家的读书人,仕宦苏国。 苏照神色顿了顿,叮嘱道:“将士子户籍都做好归档,不管其中到底有没有他国奸细,先期都不要打草惊蛇,越是奸细,反而前期愈是卖力。” 纵然有敌国派来的奸细搞什么无间道的卧底事业,他也有各种手段给予规制。 晏昌沉吟了下,问道:“这一期,君上录取多少?” “按十比一择优录用,宁缺毋滥嘛,然后中元殿,再选出三甲之才。”苏照朗声道。 第一期,说实话就考士子并不算多,当然,这科举取士原就带着试验性质,如果不择贤愚,大比例录用,恐怕会给天下读书人眼中留下一种不值钱的看法。 这就是人心,太过容易得到,反而轻视鄙薄。 而一百六十多人,不多不少,就很合适,官位也能给予,要知道前世华夏王朝,一科取士也才三百来人,他现在坐拥八郡之地,再多之人,也很难安排。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是首次开科取士。 晏昌估算了一下人数,道:“如此,纵然安排到中枢、郡县观政,也能安排。” “以后科考之制就分两级,先是各郡郡试,初劾为秀才,然后这些秀才再入京都,入贡院举为入考,再行殿试,至于诸国外来士子,就可在温邑单独报考,作为秀才头衔,”苏照朗声道。 晏昌点了点头,道:“君上此策甚妙。” 而就在君臣二人攀谈之间,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这场考试,题量不大,就没有那种连考数天的情形,至辰正时分始,至酉正方止,午时供应一餐,随着铜锣响动,饥肠辘辘的士子纷纷交卷。 早有官差兵丁分发烙饼,士子陆陆续续出了考场。 等收拢、弥封了试卷,苏照也在禁卫的翊卫下,出了贡院,神情施施然地向着禁宫而去。 此刻贡院之中,纪雨桐迈过贡院高高的门槛,沿着街道向住处而去,少女一身英飒儒衫,按着腰间神兵宝剑,秀气的眉宇之下,眸光晶澈。 分明还在心中感慨先前所作的那道策论,“这苏侯还真是不掩其雄心壮志,堂而皇之地在试卷中寻找辅弼帝王的王佐之才!” 纪雨桐撇了撇嘴,抬步向前行着,忽而就看到路边莹莹灯火之下,有着一个以木杆搭起的四四方方芦蓬,一老妪、一少妇,支起摊贩,卖着馄炖、包子,热气腾腾之中,人头攒动。 纪雨桐见此,不由眼前一亮,连忙快行几步,落座在一张空闲桌上,道:“来碗馄炖,一笼小笼包。” 此刻苏国温邑并无月前那种战云密布的紧张,故而在晏昌的主导之下,并不曾执行什么宵禁之制,不久前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还着实热闹了一番。 远处旗幡之下,灯笼彤彤,酒肆、戏院、茶楼,青楼人声鼎沸,俨然一派夜市之相。 “好嘞,公子,您稍等。”荆钗布裙的妇人高声应着,就转身忙碌。 纪雨桐此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粗茶,但此刻身处灯火阑珊的闹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这时,似乎是贡院之中出来的士子也有一部分朝这边汇聚,芦蓬之下,就渐渐坐满了人。 有的在议论着考题,兴致热烈。 “公子?”彭纪问着驻足凝望的少年君侯。 “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走,去吃碗馄炖。”苏照看到远处的馄炖摊,目光一动,倒也来了几分兴致。 第八章 争执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九章 我说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十章 也太可了 苏国·宫苑 玉华宫之旁的一座偏殿之内,宫灯红照,一张几案之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萝莉正在伏在案前,手中拿着羊毫之笔,描摹着一张字帖,神情专注。 一旁坐着云堆翠髻,仪态端娴的花信少妇,着低胸对襟淡红色长裙,滑如凝脂的肌肤之下,酥挺秀立,纤腰高束,侧着螓首,一双描着淡淡眼影的美眸,灿然明眸,静静看着自家女儿习字。 徐贞年纪不过也二十四五岁,但许是抚养孤女久了,就不见少女的青涩,仪态之间一股难掩的轻熟风韵,流泻而下。 这时,林妙依临摹完一篇,将毛笔放下,软声道:“娘,今日的功课提前做完了,我要听故事,还听苏侯大败郑国的故事。” 徐贞闻言,笑了笑道:“那就早些歇息吧,为娘哪有那么多故事给你讲,再说打仗的故事不是都讲完了吗?” 这是徐贞这几日,给林妙依讲的睡前故事,因为苏郑国战就是耳之所及,目之所见,故而就将苏郑国战演绎一番,给林妙依当作睡觉前的消遣。 小萝莉撅起了嘴,轻声道:“不听故事,睡不着,若是舅舅在这儿就好了,他有好多好多故事啊。” 徐贞之弟徐淳,因为早年混迹江湖,见识过不少三教九流,阅历深厚,哪怕只是随便讲讲,都会让林妙依感到新奇不已。 徐贞听自家女儿提及徐淳,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也不知你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念及此处,就有些想去 “娘上次不是说,舅舅给苏侯办事去了嘛,娘去问问苏侯啊。”林妙依轻声道。 徐贞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少年的微笑面容,面色恍惚了下,轻声道:“明天找机会问问罢。” 林妙依这时打了一个呵欠,小手捂住小嘴,道:“娘,那我就睡了。” “还没洗过脚呢,你这孩子。”徐贞宠溺地捏了捏林妙依粉嘟嘟的脸颊,有些无奈道。 “徐宫侍,我去打盆热水。” 这时,就有见机的宫女,上前,轻声说道。 徐贞点了点头,说着,拿起小几之上的书籍,就着橘黄灯火,读了起来。 而今身居中枢,从奏章上见识了不少军政大事,增广了不少见闻,还有一些甚至经她一手处断,那种成就感让徐贞也颇为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只是最近随着苏侯回宫,原本由长公主处置的政务,就尽数呈递于甘露殿,说实话,还让徐贞生出了几分失落。 “徐宫侍,君上有召。” 而就在徐贞凝神看书之时,殿外进来一个年老宦官,笑着说着,正是宦者令尤江。 “君上召见我?可是有事?”徐贞放下手中的书,诧异问道。 尤江道:“倒也没说什么,徐姑娘去后就知。” 徐贞颦了颦修丽的眉,倒没有太多的疑惧,随着入宫日久,她也发现苏侯并非如她一开始猜测的那般,是什么酒色之徒,反而英睿刚强,有明主之风。 况且,苏国宫苑之中粉黛佳丽,姿色出众者,不知凡凡。 “我这就来。”徐贞应了一声,折身给女儿妙依叮嘱了几句。 “娘,别忘了询问舅舅的情况。”林妙依娇软说道。 徐贞点了点头,转身随着宦者令尤江向甘露殿而去。 此刻,华灯初上,夜色下的苏国宫苑,灯火辉煌,奢丽雅静,穿过一道湖光鳞照的石桥,沿着曲折回环的游廊,行了一刻钟,来到甘露殿外。 廊檐之下,八角宫灯随风摇曳,执刀禁卫,默然侍立,隔着朱红殿门,可见殿内灯火通明。 “君上,徐宫侍带到。” “让她进来。” 尤江笑着看向徐贞,道:“君上让徐姑娘进去。” 徐贞低声应了下,深吸一口气,迈入殿中,不知为何,只觉一颗心陡然跳得很快,尤其听到身后殿门吱呀一声阖上,徐贞心头颤了下。 “孤是吃人的猛兽吗?”苏照忽然笑道。 “奴婢不敢。”徐贞闻言,连忙向声音来源处的那人说着,朝着条案之下,垂首批阅奏章的少年君侯,盈盈福了一礼,道:“奴婢徐贞,见过君上。” “平身吧,徐宫侍,可近前搭话。”苏照此刻拿着一份奏表,展开阅览。 徐贞口中连忙谢恩,就是向前走了几步。 “赐座。” 苏照头也不抬说着,就有宫女搬上一个绣墩,让徐贞坐了。 徐贞这时,才抬眸打量着御案之后的少年贵人,只见其凝神看着奏章,气质沉静得好似一口古井,令人不敢多瞧。 “徐宫侍,这月余以来的奏章,孤都看过了,你晓明政务,干练明晰,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就在徐贞忐忑不安之时,苏照忽而开口说道。 徐贞一时拿捏不住苏照的想法,就是谦辞道:“不敢当君上夸赞,奴婢为长公主殿下近侍,不过做些拾漏补缺的微末之事罢了。” 苏照笑了笑,不置可否,忽而转口问道,“徐宫侍以前读过不少书?” 徐贞愣了下,道:“家父是书商,在闺阁中也就读着一些。” “怪不得兰心蕙质,秀外慧中。”苏照感慨说着,打量着徐贞,不得不说这女子给他一种才女 让他想起了前世读史——唐太宗之徐慧。 徐贞端坐在绣墩之上,少妇原就敏锐,此刻被苏照“饶有兴致”的盎然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螓首低垂,蛾眉之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又抬起浅浅一线,偷瞧着苏照一眼。 却不知,将那种轻熟、柔婉之中带着几许羞怯的情态,表现得恰如一株亭亭净植的荷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苏照心头一动,就不由从条案之后站起,行至徐贞近前,居高临下,笑问道:“徐宫侍,那根珠花碧玉簪,今日没有戴吗?” 此刻许是目光自下而下掠过,可见抹胸之下的沟壑深深…… 徐贞自是感应到这灼热目光注视,垂下双眸,柔婉如水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怯弱,“出来的急……就未戴。” 苏照笑了笑,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道:“徐宫侍可抬起头来回话,孤又不会吃人。” “君侯威仪,天日之表,其目灼人,贞不敢……抬首而视。”徐贞抿了抿樱唇,讷讷道。 一时间,徐贞心跳也是剧烈了几分,交叠于小腹之下的双手,轻轻绞动着衣裙。 她久读史书,以往看过不少这样的记载:“是夜,上与之问对,大悦,召幸于寝宫……” 苏照:“……” 这人妻在说他,个儿郎目光灼灼似贼? 苏照顿了下,轻轻伸手挑起徐贞的光洁如玉的下巴,明显感受到人妻圆润的肩头都有些僵直,将那柔婉如水的脸蛋儿挑起,道:“徐宫侍,孤是觉得你有治政之才,意图补你为录尚书事,于孤身侧,拾遗补缺,只是……孤刚刚改变了主意。” 苏照言及此处,低沉、磁性的声音顿了下。 这句话倒是解释,他方才还真不是痴汉来着。 但这人妻的表现……也太可了。 徐贞眼睫颤抖,明眸之中闪动着几许抗拒,急声道:“妾蒲柳之姿,如何,唔~”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男子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恣睢、霸道的意志,扣开城关,寸寸攫取甘甜。 徐贞只觉灵台“嗡”的一下,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双手下意识地推拒着少年君侯的肩头,轻轻拍打着肩头,然而或许是这样的动作,让那人愈发兴奋、贪婪。 直到…… 第十一章 徐贞 甘露殿 灯火彤彤,风影摇曳,殿外的禁卫早已在宦者令的示意下,远远走开。 殿中,苏照掌下变幻无穷,纱巾终究被一把扯去,满月捧出,再无束缚。 轻拢慢拈抹复挑,除却霓裳后轻咬。 “君侯……不……”徐贞脸颊滚烫,贝齿咬着下唇,瑶鼻之中发出一声轻哼,只觉得羞涩难当,伸手想要推开,但传来的阵阵酥麻电流,却让她着了魔一般,反而搂住了脖颈儿,额头,似乎想要那少年埋的再深一些…… 这位花信少妇似乎想起在妙依三个月大时,投在她的怀里,吵闹着要吃奶的一幕,让她面红耳赤,又羞又怒。 “喜欢吗?”轻声呢喃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徐贞娇躯轻颤,“君上,我……” “军机枢密,岂能让外人详知,想要与闻国政,那就做孤的女人吧。”少年君侯面容沉静,扶着伊人衣裙滑落之后,圆润如玉的削肩,对着脸颊红若胭脂的少妇说道。 此刻的苏照,一双清亮的眸子跳动着一丝火焰。 徐贞愣怔片刻,还未出言。 然而就被拦腰抱起,向御榻而去,珠帘晃动,帏幔四及。 甘露殿中,高燃宫烛,灯火彤彤,烛泪涓涓,额而,伴随着一声轻哼,灯火猛然亮了一下,明亮非常。 翌日 天光大亮,一缕金色晨曦穿过枝叶扶疏的梧桐树,落在不远处秀榻之上,将云鬓散乱、春韵未褪的少妇那张娇靥如花,白里透红的脸颊,映照得精致如画。 秀美眉眼之间,还有着一丝痛苦之色残留。 忽而少妇感受到少年的捉怪,嘤咛一声眼睫颤动,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玉容染绯,讷讷不言,只是将螓首深深埋进胸口。 “醒了?”苏照看着羞红脸颊的花信少妇,轻笑道:“你还真是让孤意外,没想到你……” 对于徐贞,他本来就是一时兴致起来的结果,从其过往奏章之中,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徐慧式的才女,就生出几分抬举之意。 当然,这就是帝王,权色撩人,一时兴起,临幸宫女并不出奇。 当然,他没有这么薄情,这徐贞在他眼中。 倒是这少妇给她一些惊喜,竟还是处子之身。 徐贞轻声道:“奴婢在林家时,刚刚过门,林家公子就染恶疾……” “还疼吗?”苏照伸手抚平着少妇颦着的秀眉,轻声问道。 “嗯……” 苏照笑道:“孤给你治治。” 徐贞腻哼一声,秀眉微皱,玉容倏变,急声道:“奴婢方承恩泽……” “你在感受感受。”苏照动了动,轻柔如水的法力,沿着, 原本承受撕裂之痛的徐贞,灼烧之感渐褪,清凉之感顿生,心头微异,低声道:“君上……奴婢……” “以后自称臣妾,别奴婢长,奴婢短的了。”苏照凝声说着,翻身而起。 二人痴缠至巳时方止,徐贞独守空闺二十五年,早已是熟透的蜜桃,却是给苏照一种全新的体验,那是一种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少妇的善解人意。 …… …… 中元殿 已是午后,阳光慵懒透过窗棂,落在中元殿空明如水的地板之上,将几道身影投映在朱红梁柱之上。 和徐贞在中元殿,用罢午膳之后,苏照就命人传召着申屠樊以及冯匡等枢密院的一干重臣,至中元殿议事。 此刻,申屠樊为首,淳于朔和冯匡一左一右而站,之后就是枢密院的几位枢密佥事。 苏照问道:“自孤传令扩军备战,已有旬月,募集军士几何?” 一旁的徐贞此刻换了一身淡黄色的宫裳,云鬓高高挽起,由一根珠花碧玉簪簪起,少妇仪态端庄,许是久旱逢霖,容色照人,静静听着苏照和一应公卿议事。 淳于朔自袖中取出一份奏表,递了过去,道:“启禀君上,禁军已在募集军卒,初步新卒有着六万人,而今在云台大营整训,如想形成战力,至少还需三月之久。” 苏照点了点头,让徐贞伸手接过,翻阅而罢,问道:“军需可有供应不及之处?” 原本苏军,郡兵加六部禁军就有四五万人,而今加上新募的六万新卒,这就是十万兵马,年龄在十六至三十岁,皆为青壮。 对于一个只有八郡,一百多万人口的国家来说,几乎可以说是穷兵黩武了。 可一但革新之政大行,苏国人口被从“农奴”中解放出来,苏国国力肯定是成指数级增长。 而在苏照的计划中,就是等科举落幕之后,就在温邑周边彻底进行一场土地革新。 “这还是船小好调头,真要是一个庞大帝国,积重难返,纵有千般妙计,也难免步步掣肘。”苏照思忖道。 淳于朔道:“军需辎重,一切不缺。” 苏照问道:“淳于将军,南方郑国最近可有异动?阳平关历经月余,加固的如何?” 淳于朔沉声道:“杨阜将军领着君上之命后,已移军驻于阳平关,现在那里屯驻着一万三千兵马,纵郑国再发十万大军,轻易也克之不下。” 苏照点了点头,道:“让后方多多支应杨阜,加固城关。” 而后,苏照又问着颖阴郡的兵备情形,此郡方下,因原本是郑国疆土,人心难免不服,故而就屯驻着苏国一万大军,而淳于朔又从此郡抽调、募集了一万青壮,合苏国一万郡兵带至温邑。 显然存在先行整训彼等,然后帅彼兵进卫国,最终彻底融入苏军序列的打算。 “淳于将军最近还要多费心,务必使新募之军卒,尽快形成战力。”苏照让徐贞将叮嘱了淳于朔几句,转而看向疯冯匡,道:“冯卿,前些时日拟定的有功将校,可进一步简拔、培养的名单,可曾拟定了?” 前些时日,已将一些有功将校封赏过,对于殁于王事的军卒,也树碑录名,可以说此举使得军心大悦。 但因为扩军备战,梳理整个苏军作战序列,急需大批合格将校,于是苏照在不久前,命枢密院对南征将校择其菁英,选入讲武堂,以武道大药着重培养。 “已拟核军校四百六十七人,档案、名册都在殿外,这就可呈于君上御览。”冯匡说着,冲身后的几名枢密佥事使了个眼色,而后就有小吏至外间去搬资料。 “这些将校,分批至讲武堂整训、学习,择其品行端方,坚毅忠勇者,以武道大药培养。”苏照朗声道。 “申屠公,听说你有要事禀告与孤?”苏照说完,又是看向申屠樊,问道。 说来,他召见枢密院一干重臣,还是因为申屠樊让小吏入宫禀告,卫国似乎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 申屠樊拱手道:“君上,臣正要禀告一事,卫国黎郡军卒出现了骚乱,其因不明,军情司正在探查。” 第十二章 魔门六道,青年俊彦 中元殿 苏照接过徐贞递来的一个蓝皮书册,徇着记忆,迅速翻阅到一张,只见其上写着。 初三,卫国谷梁郡,平安县瘟疫大行,平安县令张贴告示,广募杏林好手,会诊瘟疫。 初七,平安县瘟疫难遏,蔓延至谷粱郡城,谷粱郡郡守孙和,封锁官道,严禁南来平安县中商贾,出入郡城,设卡隔绝。 十三,谷粱郡时疫大兴,军民皆染,患病者咳血不停,发热不退,两日倒地,五日暴卒,谷梁郡死伤者众。 二十一日,死者陡然复生,形似鬼魅,力大无穷,畏阳嗜血,卫国中枢震恐,卫国太医署,玄镜先生携弟子前来诊治…… 后面就没来得及记载,今日正是二十三日。 “大灾之后,当有大疫,这并不出奇,只是卫国处洪河上游,受着水患之灾并不严重才是,为何……”苏照目光闪烁着疑惑,思忖道,“还有这死尸复活,攻击于人,为何听着像丧尸?” “君上?”申屠樊抬眸见御案之后的少年君侯凝眉深思,似有所悟的样子,就是问道。 苏照道:“卫国的确出了变故,是时疫,而且还是比较怪的时疫,染疫之人,暴卒之后会转变成嗜血野兽,失去神智,攻击百姓,好在只能晚上出没。” 申屠樊面色凝重,惊声道:“僵尸?” 此公早年曾为燕国国尉,也听说过一些仙道秘闻。 苏照点了点头,道:“现在还没有定论,只是卫国的乱象,还要密切关注,尤其要谨防卫国的这股瘟毒流至我国境内。” 此刻苏照神情阴沉,心头笼上一层厚厚阴霾,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位逃之夭夭的尸阴宗长老。 “这场瘟疫,孤有预感,恐怕会掀起更大的变乱。”苏照沉声道。 申屠樊点了点头,道:“那进兵黎郡可还如期进行?” 苏照沉吟片刻,道:“先缓一缓,看看卫国动向,而且兵卒整训,并非一日功。”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这瘟疫真的弥漫难制,这时候发大兵北进,无异于蹈身毒窝。 “好在,目前尚未出现身怀武道修为之人,染病变异。”苏照如是想道。 而就在苏照在中元殿和群臣议事,猜测卫国的变故之时,此刻的卫国以谷粱郡为中心的周方四郡,已然被瘟疫包围,形势危若累卵。 尤其谷梁郡,俨然已成了人间炼狱,郡城之中,甚至出现了可以在阳光下自由活动的大范围尸群。 关郡,郡城之内的角楼之上,一个须发皆白、顶盔贯甲的老将,一双虎目冷冷地看着下方在城墙、门洞聚集、攀爬的尸群。 尸群都曾是卫国百姓,一眼看不见头。 此刻,城头之上箭如飞蝗,噗呲呲声响起,一些前胸中箭的丧尸,仆倒于地,一时未死,又是挣扎着爬起。 只有被射中头部的丧尸,才彻底被击杀。 老将看着经过几轮箭雨之后,箭囊渐空的士卒,怒喊道:“准备火油!本将要将这些怪物烧成焦炭!” “赵郡尉,玄镜先生和驰信而来,说这些尸人,不可以火聚焚,否则尸疫随着油烟蔓延,恐怕会让更多人感染。”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校尉急切说道。 那赵姓老将,闻言,忿忿道:“可这些怪物杀都杀不死,又当如何?” 事实上,卫国的局势比天听司禀告来的情报还要不容乐观,据不完全统计,谷梁郡已有二十万军民染疫而死,大批逃难百姓,拖家带口前往周方四郡之地避难。 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骚乱,黎郡作为卫国南方的边郡,甚至都有军卒感染“尸疫”,可见卫国局势之严峻。 幸在,卫国有赤林、离地琉焰宗两家仙宗,面对这副妖祟横行,民不聊生的情势,在争夺火行晶矿之余,仍派出不少低阶弟子,奔赴谷梁郡清理尸人,算是勉强遏制住了尸毒的蔓延。 赵郡尉面色铁青,道:“玄镜先生在何处,本将这就寻他。” 那青年校尉道:“赵郡尉,您随卑职来。” 而就在卫国谷梁郡四方郡城正在积极抗击“尸疫”之时,此刻的谷梁郡正中心,郡衙之内,鲜血横流,尸臭弥漫。 而在郡衙大堂之中,除却尸阴宗长老商无道之外,还有几个衣衫华贵,相貌或俊异或妖冶,或姝丽的青年男女。 左边之人,居中而坐的是头戴鱼粱冠,身披玄色金线锦缎道袍的青年,正是三阴魔宗罗真。 罗真身旁不远,坐着的黑裙女子,姿容妖冶,正是虞惜霜。 红袍刀客修罗宗的令狐绍在一旁作陪,而对面同样有着几个青年男女。 双方泾渭分明,气势针锋相对,隐隐有着对峙之势。 一个着紫色道袍,头戴紫金道冠,长着一张马脸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道:“罗师弟,许久不见,依然是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啊。” 罗真皱了皱眉,就没有接话,只是冲说话之人身旁坐着的二男二女点了点头。 那几个青年男女,则是低头品着茶,时而对视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三阴魔宗的撕逼一幕,一副作壁上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这二男二女,衣衫各不相同。 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作黑色劲装武士打扮,眉骨高耸,气度俨然,眸光幽沉如玄冰,如细看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稀竟有重瞳之相,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此人名赢,字子弋,为西秦之公室子弟,也是天刑教掌教的关门弟子。 身旁不远的青裙女子气质温宁,安静如玄潭,手中拿着一册竹简静静读着,恍若一首诗,一副画,此女名岳昕,出身心魔宗。 岳昕身旁,则是一个白衣披肩,腰系黑色丝绦的青年剑客,其人面容俊逸,洒脱不羁,手中端着一个茶盏,以盖碗拨动着茶叶,其名萧子衣,为无生剑道之中的年轻一代。 萧子衣身旁,着蓝裙,蒙着白色眼纱的女子,微微垂着螓首,除却微微抿起的烈焰红唇,就令人看不大清五官面容。 但周身仿若隐在一团聚散无定的蓝紫色星漩中,但星雾倏散,陡然转暗,星光敛去,化作一柄星光流溢的匕首,纤纤柔荑张开,打量着掌纹,好似有什么烟火景一般,匕首持起,轻柔地修着指甲,动作轻柔。 匕首星光不泄分毫,准确说,是那女子身上恍若有一层磁引力,令光影纵穿梭往来,仍难遁一丝一线! 此女名为夏璇玑,为幽罗神教圣女。 至于商无道此刻,脸色阴沉地坐在不远处的下首作陪,怏怏不乐。 他堂堂尸阴宗长老,神照上人,却如同喽啰一样作陪,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想起掌教分神传来的命令,纵然心头无奈,也不敢对这魔门六道的青年俊彦不敬分毫。 不等罗真出言,身后的一个黑袍老者,冷哼道:“戴兴澄,此代道子已定,三阴共尊为年轻一代之师兄,还请你不要忘了尊卑。” 归阳巅峰的强横气息,如渊似海,渊停岳峙,袍袖无风自动,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向着戴景澄而去。 名唤戴景澄的青年魔修,迎着那迫人气势,面色如常,冷笑道:“老厌物,谁认的三**子,让他喊师兄去,那天如非本座行功叉了气,岂容他神照一重天的小辈骑到本座头上?” 而就在其说话,戴景澄身后同样现出一个身形胖乎乎、着杏黄宽大道袍的道人,眯起绿豆大的小眼,笑呵呵道:“老方,怎么想要仗着痴长几年,以大欺小?” 同样是一位归阳巅峰的道人。 三阴魔宗道子虽然身份尊崇,但护道之人,最多也就是归阳巅峰,至于洞虚,就是道子死几茬儿,也别想让这些对飞仙朝思暮想、神游天外的虚仙,多看一眼。 “看来,戴师弟不服由三宗掌教钦定的三脉演法结果了。”罗真阴柔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层霜色,冷声道。 第十三章 夏璇玑 戴景澄同样神色不善,冷声道:“你也休要拿大话来压本座,本座就是不服你区区神照一重天的后进小辈,到底有何能为,位居于本座之上?” 在年前,三十年一届的三**脉演法论道开始,年仅二十六岁,就已是神照四重天的戴景澄,却因为早年暗疾之故,碰巧在选拔玄阴一脉道子之时,在洞府中行功岔气,故而不能登台,错失道子尊位。 先是让门中一位神照二重天的弟子成为道子,代替玄**脉在三月三的论道之会上,迎战太阴罗真,惜败之。 所以,原本随着罗真结伴游历的玄***子,听人说戴景澄就在卫国盘桓,就有意避着戴景澄,和罗真一行分别。 “戴师兄可说错了呢,罗师兄如今是神照二重天呢。”一旁的虞惜霜,妩媚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开口,巧笑嫣然说着。 戴景澄瞥了一眼姿色妖娆的虞惜霜,肆意、炙热的目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虞惜霜此刻穿着黑裙,裙装仅仅到双膝,露出一双笔直浑圆的小腿, 戴景澄本就不忌女色,一双肆无忌惮的目光,在虞惜霜脖颈之下的大片雪白肌肤扫掠了一眼,最终在那双秀挺的双峰上盘桓片刻,傲然道:“虞师妹,一重天和二重天,对本座有区别吗?” 罗真、戴景澄、虞惜霜,三人原本就出自——有着同气连枝之称的“三阴魔宗”,从小到大,刚刚在道业上崭露头角之后,就时常从师长口中,听过对方名字,等到长大,更是竞争较劲。 罗真在太阴宗学道,戴景澄则是玄阴一脉的出色弟子,至于虞惜霜,出身“百合”宗门的少阴一脉。 虞惜霜喜穿黑裙,姿容妖娆,烟视媚行,向来以戏弄人心为乐,几乎是绿茶属性点满。 戴景澄当然也吃过虞惜霜的亏,不过愈是这般,戴景澄心中就愈发想要将虞惜霜征服,想要看此女在胯下婉转承欢的模样。 “言语争执来,争执去,又能争出什么结果,孰强孰弱,动手之后就知。” 就在这时,一道幽冷、飘渺的声音,倏然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夏璇玑将手中的匕首轻轻放下,抬起螓首,垂着白色璎珞,铭有星月图案的道冠之下,就是一张绝美无俦的晶莹玉容,五官冷清、幽艳。 一双宛如星辰低语的眸子,被一道三指宽的白色眼纱蒙住,藏星蕴月,幽邃宁静。 许是此女如幽罗、似星海的缈缈气质,恰恰让魔门六道的任何一名弟子,都难以生出丝毫的亵渎之心。 “谁又会对头顶的迢迢星汉,生出什么觊觎、贪婪之心呢?”这是少阴宗的一位女性长老,曾经以一种怅然若失,幽怨浮生的语气说过的话。 夏璇玑清冷道:“等你们先争出个长短,我们再寻找仙墟也不迟。” 见罗真和戴景澄面色不虞,赢子弋就是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璇玑师姐之言,也不无道理,寻找仙墟,事关我等道途,还未有着头绪,就先内讧,总不太好吧。” 他倒是期待这三阴魔宗打生打死才好,可既然幽罗神教的夏璇玑开了口,他也不好闭口不言。 此刻,魔门六道几乎到齐,三阴魔宗(太阴,玄阴,少阴),无生剑道,幽罗神教,刑天教。 “怎么,要论道一番?”罗真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戴景澄,这位玄**脉的同道此刻在想什么,他几乎一清二楚。 无非是想着借斗法折辱于他,同时无声宣告于三**脉,他玄阴一脉,才是道法最强之宗,当为三宗魁首。 “心胸狭隘,格局太小,纵是让你为三**子,又岂能服众?”罗真目光淡漠,心头冷意暗生。 戴景澄冷哼一声,道:“只怕你不敢。” 二人愈发针锋相对,气势几乎一触即发。 然在这时,虚空之中,剑啸之声清越而鸣,传音飞剑倏散,化而虹光,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仙墟之事,由道子罗真全权处置,他人不得自行其事。” 话音落下,戴景澄脸色顿时阴沉似水,因为这是玄阴掌教——也是师尊的声音。 戴景澄心头憋闷,这就是三***子,地位尊崇! 罗真倒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护道老者,心知是其在之前通告宗门。 二人的争执和冲突,就这般在玄阴掌教的强压之下,消弭于无形。 罗真沉声道:“商道友,这些尸阴之气,聚拢的如何,可有开启四凶之力?” 据说上古之时,天帝敕封四灵,流放四凶,而后经历一场大变故,四凶从镇压之地中逃脱,在上古一战中攻伐天庭仙人。 无数仙人陨落,化为一方仙墟,其内有着上古仙人传承,而魔门六道就是探查到仙墟入口,就在卫国国都——帝丘。 因为魔门六道飞仙大能,几乎都在三教九宗的飞仙瞩目之下,这才让这些年轻一代的小辈,密谋此事。 “尸阴之气,非祭百万生灵不可,唯有抽百万魂魄,凝其尸阴玄煞,聚于四凶之坛,才可开启仙墟通道……”尸阴宗长老商无道,沉声道。 罗真眉头紧皱,道:“百万生灵,这样重的杀孽……” 就连不远处的岳昕,也是听得秀眉颦起,觉得简直丧心病狂。 但这是心魔宗高层吩咐而下,她作为心魔宗的全权代表,哪怕跟着什么都不干,也要走上一遭。 赢子弋道:“杀一人是罪,屠万人是雄,罗道兄,长大事者,不拘小节。” 罗真阴柔的面容上,显出一抹忧思,默然许久,迟疑道:“百万生灵,这里面的业力深重,纵是飞仙也扛不住。” “几位掌教自然有着办法规避,罗兄,反正业力降下,也落不到我等这些连虚仙都不是的人身上。”赢子弋笑道。 事实上,他身为天刑教主关门弟子,了解的内情还要多一些。 以阴阳大磨为根基,三**脉以及天刑教、幽罗神教以及无生剑道的几位掌教大能,联手规避业力。 至于背后所谋,以他推测,应不是什么灵墟,灵墟可能只是一个引子。 可以说,这是魔门六道于时隔多年之后,摒弃前嫌,再度携手的大手笔。 罗真道:“商道友,你有什么想法?” 商无道沉吟道:“罗道友,而今卫国赤林、离地琉焰宗两家的道人,已经开始探查尸疫底细,卫国想要凑齐这百万尸阴玄煞,恐怕是不行了。” “那依商道友之意?”罗真问道。 商无道眸中闪过一抹狠辣,道:“唯今之计,就是向南。” 他在苏国,丢了一条手臂,至今都没有接回,如非掌教赐下尸龙丹,血肉衍生,龙爪代臂,他此生长生道基都将无望,岂能不对苏国恨之入骨? “苏国?”虞惜霜檀口微张,讶异说道。 要知道,苏国君侯少年英主,这要是坏了他的基业? 她当初还想过迷惑这位人间王侯,使其成为裙下之臣来着。 商无道冷声道:“苏国无仙宗道门坐镇,纵然散播尸疫,也不会引来一些仙宗弟子的阻挠,可以说再合适不过。” 此刻,卫国赤林宗以及离地琉焰宗的一些弟子探查,再加上卫国朝堂的迅速反应,封锁谷梁郡,以致尸疫传播受限。 罗真道:“兹事体大,容我思量思量。” 戴景澄冷哼一声,道:“这又有何思量?真是妇人之仁,不足与谋!” 给大家说个事儿 看许多人都不知道,就是本书首发起点中文网,强烈建议在其他渠道看的读者,下载个起点app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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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徐贞常伴苏照身侧,几乎形影不离,对于苏照手中掌握的力量,除却妖兵不知外,几乎都有所了解。 苏照不置可否“嗯”了一声,轻轻拉过徐贞的手,让幽香扑鼻,轻盈无物的少妇坐在自己腿上,顿声道:“孤已经着人让靖祟司前往临阳郡,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徐贞转过螓首,偷偷看向苏照,眉睫低垂,似有几分娇羞,但思路却不受阻碍,道:“君上莫非想亲自前往查看。” “就知瞒不过贞儿,孤隐隐觉得事有古怪,打算前往临阳郡查看一番。”苏照沉声说着,一手已沿着衣领探入……上下游移。 说来,这几天,他也渐渐有些痴迷这少妇的身子,一种最直观的对比,不同于范潇的青涩僵直,安安的骨感硌手,卫湘歌的矫健有力……这位二十五六岁的花信少妇,正处于女子最好的年纪,身材丰腴柔软,肌肤细腻润滑…… 被苏照以手撩弄着,徐贞呼吸渐渐有着轻喘,白璧无瑕的玉容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玫红,嗔怪道:“君上,这还是白天呢。” 说来,这少年君侯年龄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她恰恰大其十岁,每次想起这年龄差距,都让她脸颊滚烫,羞赧难当。 她大他十岁呢…… 苏照不重不轻地“嗯”了一声,倒也收起浮浪之态,轻声道:“孤离开宫苑的这段时间,诸般政务还是照例送至琼华宫,你在琼华宫陪着参详一二。” 这几日随着“深入交流”,苏照也发现这徐贞,对于治政之道悟性过人,几乎一点就透,感觉由其在一旁查漏补缺,效率都提升了许多。 这样一个既能暖床,又能治事的女秘书,的确没有白收。 就是在床榻之上有些黏人,而且其身具名器,痴缠如火,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二十多年,这些时日主动索欢,以至于他每夜都留宿于馨德宫。 这是一座轩峻、幽丽的宫殿,离甘露殿不远,就在苏照临幸徐贞的第二天,特意赐下,供其母女居住。 而就在二人蜜里调油之时,中元殿偏殿之外,朱红廊柱之下,一个纤丽宁静的青裙少女,贝齿咬了咬樱唇,拳头都几乎攥紧了掌中的玉箫。 范潇神思不属地向廊桥之上多踱去,心头只觉一股憋闷郁结,气愤道:“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恶贼……” 不得不说,这几日苏照和徐贞痴缠一起,就自然疏远了范潇,少女本就是食髓知味的年纪,恨不得天天和苏照呆在一起,眼下被“冷落”,难免生出一股委屈来。 “潇儿,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就在范潇幽怨暗生之时,一把轻柔酥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范潇听到来人声音,扭脸看去,讶异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陈姬此刻穿一身淡红色宫裳,气质雍容华美,纵是脸蛋儿上薄施粉黛,美艳仍不减分毫。 经数月过去,丧夫之痛似乎疏解了许多,毕竟,人总是要往前看。 “潇儿,他冷落你了?”陈姬款步走到范潇身旁,一双媚意流转的美眸之中满是关切。 范潇轻哼一声,不满道:“喜新厌旧,他已经厌烦女儿了呢。” 陈姬默然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看似多情,实则薄情,潇儿,你既然选择跟了他,就应该料到这一天的。” 当初,自家女儿**于苏侯之时,她就看出来,这苏侯有欲无情,心性凉薄,对自家女儿多半是视之物件,图个新鲜罢了。 陈姬柔声道:“你最近也收收心,别一天天耽迷**,好好修行,早日凝结金丹,需知大凡以色侍人者,则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唯有长生道业,才属自己。” 范潇闻言,点了点头。 而就在母女二人说着私密话时,忽而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母女聊着呢?” 陈姬秀美双眉皱了皱,看向银发少女,内心生起一股警惕。 这妖女总给她一种危险至极的感觉。 安安晶澈如蓝宝石的眸光打量了陈姬一眼,暗道,还真是天生尤物,媚骨天成,浑然看不出孕育过一子一女的丝毫痕迹。 “徐贞只能算是轻熟,就迷的照照找不到北,那陈姬这种身具内媚体质的美艳熟妇,还不让照照从此君王不早朝?”安安转而看了一眼范潇,倒也有些理解这少女的不平心情,因为她先前也有过这种“抓狂”的心思,那是面对卫湘歌之时。 “你们聊着,我进去殿中找照照有些事。”安安似笑非笑地审视着神色警惕的陈姬,转身向中元殿而去。 陈姬目送银发少女远去,目光幽幽。 殿中 一声轻咳响起,正在忙乱的少男少妇,中止了恋奸情热。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安安声音带着几分讥诮。 苏照嘴角抽了抽,忍住没说,“你来的正是时候……”,而是沉声问道:“你不是在御史台官衙吗?” 最近,晏昌派人在温邑周边清丈田亩,对于苏国公卿贵族畜民为奴,横行不法之事也开始清查,故而不少犯官被羁押至御史台,由监察御史推鞠、讯问。 “是啊,我在御史台官衙为你劳心劳力,废寝忘食,每天心神疲惫,至夜方归,你躲在中元殿倒是惬意自在,偷香窃玉,照照,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安安怒视着苏照。 “又怎么了?”苏照怔了下,起身,上前就想去搂安安的肩头,道:“吃醋了?” 安安一边躲闪,一边嗔怒道:“别碰我,手上一股奶香和咸鱼味……” 苏照:“……” 徐贞:“???” 安安缓步走到一旁,端起御案之上的参汤,一口饮尽,啧啧道:“可以啊,百年人参,滋养肾水,手艺不错嘛。” 徐贞道:“是臣妾……” “我问你了吗?”安安冷声打断,乜了徐贞一眼。 徐贞玉容微白,僵在原地。 苏照默然片刻,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徐贞,道:“你先下去吧。” 安安冷峭道:“哟,还心疼了……” “你发什么疯?”等到徐贞离去,苏照一把拉过安安,放在腿弯之上,大手扬起,臀浪翻滚,怒道:“她一个弱女子,你忍心凶她?” “你专宠一人,才早晚害了她。”安安鼻子腻哼了一声,争辩道。 “我……怎么就专宠了。”苏照一时愣在原地,有些无语。 不过猛然发现,这几日的确和徐贞太过黏糊,形影不离,就有些不正常。 许是刚到手,新鲜感没退? 安安一把拨开苏照的手臂,撅起了艳艳红唇,讥讽道:“嫌我硌手,那就别抱我啊。” 苏照:“……” “你又听我心声。”苏照目光躲闪,有些心虚道。 安安挺了挺傲人凶器,讥诮道:“我硌手嘛,但我寻思着,也不比她小啊,看来果然如范潇那妮子说得,某人喜新厌旧,性情薄凉。” 苏照道:“范潇?她……” “你冷落我的伥鬼,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安安点了点苏照的心口,嗔怒道。 第十五章 三甲 苏照一阵无语,扳过银发少女的削肩,轻声道:“别闹了,给你说些正事。” 安安嗔怒道:“你这色胚,能有什么正事?” 苏照顿了下,道:“明天,我打算和徐秋明一同,前往临阳郡,尸疫已然扩散至临阳郡,我怀疑这和上次逃走的尸阴宗长老有关,你在温邑坐镇……” “不行,我也去,温邑由谢老头看着就行了。”安安没好气地说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温邑最近清查勋贵公卿,御史台还离不了……” “嫌我跟着你,耽误你猎艳了,是吧?”安安藕臂揽住苏照的脖子,挑眉,蓝宝石额眸子横了苏照一眼。 苏照嘴角抽了抽,神特么猎艳。 “尸疫如果处置不当,一个不好就要步卫国后尘,我哪有闲心,额,不是……”迎着安安似笑非笑的讥诮目光,苏照暗道,差点儿被这妖女绕进去了,改口道:“我还猎什么艳?有你……你们就够了。” 安安歪着乖巧可爱的小脑袋,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熠熠闪烁,打量了苏照半晌,思量了下,笑道:“那等温邑之事结束,我就去寻你。” 苏照笑道:“安安这才乖嘛。” “那亲我一口。”安安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轻声道。 苏照正要啄一口少女的唇瓣,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挡在唇前,就是诧异地看向安安。 “我都忘了,你刚和那个谁亲热过,不让你亲。”安安撇了撇嘴,扭过脸去,哼了一声说道。 苏照脸色一黑,好吧,他都被安安嫌弃了,心中暗暗发狠,早晚透完那个谁,再让这妖女咬…… 而就在苏照心思起伏之时,外面就传来宦者令的声音,“君上,晏大人于宫门外求见。” 苏照放开安安,整了整衣襟,朗声道:“将晏卿引至中元殿,孤一会儿就过去。” 而后,就让宫婢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他不会刚从脂粉堆里出来,即刻去见大臣。 中元殿,正殿之内,温邑宰晏昌在宦者的引领下,站在光可鉴人的殿中地板上,垂首静候,而其人身后还有四个着玄色官袍的青年小吏,两两抬着一个打开的红木箱子,箱中放着一摞摞试卷,整整齐齐。 正是被择取录中的今科士子试卷,汇总至此。 苏照此刻换了一身王侯冕服,面色沉静,气度威严,挑帘步入中元殿正殿,和煦笑道:“晏卿,久等了。” 说着,行至御座之上,落座,道:“给晏卿看座。” “多谢君上。”晏昌拱手一礼,道谢罢,禀告道:“君上,经过数日判卷,今科录中士子已在奏表之中注名,现呈递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之中取出一份奏表,双手呈递而上,宦者令就近前接过,折身转呈于苏照。 苏照微微颔首,展开阅罢,金丹境修者的神识,几乎是数个呼吸,就将其上载述名册,映照于心。 “录中了一百五十人?”苏照神色微顿,诧异道。 “按十比一的比例,宁缺毋滥,择选一百五十人。”晏昌解释着,道:“其中尤以三人文卷最佳。”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好奇之色,问道:“哪三人?” 晏昌拱手道:“山阳县士子吴允,温邑人吕庸,鲁国士子纪同,这三人文采斐然,策论上佳,可列一甲,选作之题,皆为君上所出之策论。” “吴允,哦,此人,孤倒是有印象,当日在弘文馆见过,他还有个弟弟,是叫吴琮吧?皆是一时俊彦。对了,还有吕庸,纪同,孤好像也见过此二人。”苏照轻笑说着。 身为金丹修者,记忆力何其强横,纵是曾经见过一面,也会留下吉光片羽的记忆痕迹,只要刻意搜寻记忆,就能和那一张张面孔对应上。 苏照道:“这三人的试卷呢?” 晏昌走到两个木箱之上,取出三张试卷,由宦者令转呈于苏照。 苏照这次倒是比方才认真了许多,展开试卷阅览,这是山阳县吴允的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字迹,就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四平八稳,峻丽浑润,有些类似后世的馆阁体。 苏照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但片刻之后,就正襟危坐。 盖因吴允文中所述的革新之策,一自一句都应了苏照心中所思。 “初见吴氏兄弟时,还以为是那种不通大略的儒臣,没想到竟有如此见识。”苏照感慨道。 晏昌赞同道:“吴允出身庶族寒门,父亲为勋贵作工,积劳成疾,五年前病逝,母亲以织布为生,吴氏兄弟深知土地兼并之祸,对了,其弟吴琮文辞优美,虽然策论未议国策,但择圣贤文章而作,微言大义,文采锦绣,气冲斗牛,可为二甲第一。” 苏照笑了笑,眸光流转,心头也有几分欣喜,“哦,那孤倒要好生看看了。” 晏昌回头就去寻吴琮的试卷。 这边厢,苏照开始阅览吕庸的试卷,主要看策论,相比吴允从政务而论,吕庸则更多从苏国面临国际局势考量,提出合纵连横,与宋国交好,南拒郑国,与晋约兵伐卫,取卫土以壮国力的国策。 可以说和“兰若之对”,几无二致。 相比阎先生的粗糙版,此人甚至填充了许多细节,比如外交层面。 看到“北进南却”四个字,让苏照都微微眯起了眼睛,问道:“这吕庸,晏卿可有了解?” “君上,吕庸此人,听说能言善辩,具纵横权变之才,然好饮酒、喜女色,放荡不羁,私德有亏。”晏昌沉吟了下,说道。 苏照道:“从行文倒也能看出一二。” 所谓文如其人,如果吴允的文风是古拙之中,尽现晓明通达,那么吕庸之文风就给人一种剑走偏锋,诡谲多变的感觉。 “此人治何经典?”苏照翻阅着试卷,抬眸问道。 这时代的读书人,都有一本主修经典,同时也意味着是哪一学派的信徒。 晏昌道:“主修纵横之术,儒法名道皆有所习,具体也不知治何经典。”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深究,思忖道,“莫非此人身具仪、平之才?” 张仪和陈平,这二人也是辨才无双,好出奇谋,这样的人才,不得不说还是需要的。 “那就定此三人为一甲。”苏照道。 晏昌迟疑道:“君上,先前说要在中元殿之中,主持一场殿试?” 苏照道:“刚刚接到来自临阳郡的情讯,郡中有百姓感染尸疫,疫情随时有爆发之虞,局势危若累卵,孤明日就要前往临阳郡,此次殿试只能取消,不过贡院之考,也能说明一二问题,就以孤之名义,言孤为录中士子,定好名次。” “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二甲皆授予尚书郎,至六官之衙署观政,三甲则至地方郡县观政,等孤返回之后,再赐琼林宴于一众进士。” 此刻苏国地狭国小,还未形成翰林院、殿史馆阁编修书籍的惯例。 况且而今正当大争之世,也是用人之际,不是那种阶级固化的王朝中后期,讲究论资排辈。 晏昌面上现出思索之色,沉吟道:“如这般,未尝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道:“没有什么问题,就张榜公示吧。” 此刻临阳郡急如星火,他恨不得今夜就过去,当然,还要召集军国重臣,将他离去之前的事情安排妥当。 “臣告退。”晏昌领命而退。 第十六章 临阳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十七章 宁死不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十八章 鬼使神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十九章 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十章 玄阴之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十一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二章 曹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二十三章 符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十四章 龙气场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十五章 虞惜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二十六章 心有千千结至死方纾解(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第二十七章 事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八章 非有意如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九章 兵戈再起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章 不适集兵谋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一章 谷粱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二章 人道功德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三章 赤林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四章 离地琉焰宗 这边厢,高拯说服了周长老,也不多做耽搁,就是马不停蹄向着云邑郡而去。 但刚到云邑郡,就为前方三道,周身散发着强横气息的道人所阻,那气息炽热如炎浆滚动,似乎连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都上升了许多。 苏照同样打量着三人,只见三人正中,立着一个红发黄袍老者,其人面相丑陋,塌鼻子,厚嘴唇,高颧骨,焦眉黄目,从身上的气息来看,似乎有着归阳气息,但一股随时隐入虚空的意境不散。 另外两位一中一老,一灰袍,一青袍,同样有着归阳气息,其中灰袍老者,正是那去而复返的张姓长老。 “贫道当是谁,原来是离地琉焰宗的祝掌教,不知拦住贫道去路,意欲何为?”赤林宗主神色不善道。 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和赤林宗宗主高拯一样都有着归阳巅峰道行,不过祝勤炎手中掌握一件灵宝——离地琉焰旗,纵然面对洞虚大能也不落下风,再加上此宗有着归阳境界的太上长老八人,故而综合实力,比之赤林宗就要更甚一筹。 祝勤平笑了笑,道:“听张康适长老说,高道友有灵宝可制尸阴浊煞,贫道就过来看看。” 说着,先是将一双锐利的泛金之眸,投向赤林宗主,瞳孔剧烈凝缩,心头暗道,“高拯当初不过归阳巅峰,这才多久不见,竟有神浮虚空之相,这分明是窥见了洞虚之境的玄妙,半步洞虚之境,莫非是人道功德之效?” 自灵气潮汐以来,天变异象风起云涌,人道龙气之玄妙渐渐出现天地,如祝勤平这样的一宗之主,近距离观察着等帝丘的气运变化,又寻找资料佐证,当然知道人道功德气运对仙道修行的重要性,说的资粮也不为过。 只是,他派遣门中长老、弟子斩妖除魔也好,清剿为祸尸人也罢,所得也仅仅是某种气运垂降罢了。 祝勤平与此同时,也将一双好奇目光打量向苏照以及身旁的安安、陈姬三人,道:“几位道友面生的紧,在下离地琉焰宗祝勤平,忝掌卫国仙宗事务,不知几位道友仙乡何处?” 苏照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相比于赤林宗——培养了卫湘歌的宗门,给他感官不错,眼前的离地琉焰宗,就给人一种霸道无理的印象。 高拯道:“祝道友,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所用之法,你根本用不了,元符宗宗主亲赐正阳符箓,镇压尸阴浊煞气,祝道友能用吗?贫道素知祝道友霸道惯了,如果想要仗着人多势众,抢夺正阳符箓,效我等故伎,那贫道也不妨告诉你,这位小友别看修为不高,但被元符宗宗主引为忘年交,更以正阳符箓相赠,祝道友想要行劫夺之事,不妨考虑一下后果。” 此刻高拯提出元符宗宗主之名,也就几分吓唬祝勤平的意思,不得不说,此刻祝勤平带着两名归阳长老前来,如果以自己拖住他,剩下两名归阳长老,一则拦住驰援的周籍,还有一人就会空出来,行抢劫之事。 事实上,离地琉焰宗宗主就是这么想的…… 果然,祝勤平微微色变,目中的神色变了几分,打量着苏照等人,目光阴沉不定。 不得不说,元符宗宗主曹胤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一位飞仙,莫说他是归阳,纵然入得洞虚,得罪了这样的大能,也没有好果子吃。 祝勤平冷哼一声,对着一旁的张姓长老,道:“赤林宗同道清剿尸人余孽不力,将有贻误卫君之命,你们两个去帮帮赤林宗的同道。” 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赤林宗主,这个他争斗了近百年的老对头。 想获取功德,先问过他再说! 如果真要让其突破洞虚之境,卫国之境,还能有他离地琉焰宗的一席之地? 苏照皱了皱眉,对离地琉焰宗一行几人印象更是大坏。 “损人不利己,这人心可够脏的,全无大能风范。”安安在一旁神识传音说道,显然对于将要失去的大笔功德有些不爽。 苏照神识传音,回道:“两宗势如水火,无可厚非。” 高拯脸色难看,道:“祝道友,未免太过分了!” 祝勤平冷笑道:“高道友何出此言?” 高拯也不多言,身形一闪,向着祝勤平杀去,显然忍无可忍。 “看来高道友从人道功德中没少获得好处。”祝勤平目光厉色涌动,冷声说着。 两宗原就争斗了几百年,两宗宗主更是屡有嫌隙,此刻动起手来,几乎是连招呼都不打。 而就在这时,高拯的神念传音传至苏照灵台,道:“苏侯,可先去云邑郡,那里有着我宗一位长老。” 赤林宗有着六位归阳太上长老,这次三郡之地各有一位坐镇。 苏照点了点头,知道这是赤林宗主再为他创造攫取人道功德的机会,就不多言,带着陈姬和安安二人向云邑郡遁去。 祝勤平瞥了一眼,眸光闪了闪,终究顾及着“曹胤”,就没有出手相阻。 却说苏照一路遁行,向着云邑郡而去,此刻辗转往来,早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好在众人早已凝结金丹,就不显疲累饥饿。 云邑郡城 此刻两位先至一步的离地琉焰宗长老,已和赤林宗的一位归阳道人交上了手。 二人虽说来帮忙,但横行无忌,以火焚灼城中尸人之时,对于赤林宗金丹、元罡之境的弟子,也是不避讳出手,神通余威波及,死伤者众。 这当然激怒了赤林宗太上长老,出手拦阻。 与此同时两位神照境长老也在一旁围攻助战,但赤林宗明显落了下风,而赤林宗也向着谷梁郡的裴长老以及固安郡的周长老报信。 苏照此刻前来之时,面色凝重,将正阳符箓取出,神识感知着其中的法力,就是暗暗摇头。 因为正阳符箓的“蓄能”特性,前番几经消耗,其内“蓄能”就多有不足,如要激发至阳的破煞之力,就需要至少一位归阳道人协助。 “照照?”安安看向苏照。 苏照道:“再等等,我去帮那位长老。” 他以龙气场域可以抵消神照之人的部分压制,但对于归阳道人,也不知能有几分抵消之力,倒是想要试验一番。 而就在苏照打算前往之时,就见一声仙鹤清唳响彻云霄,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太真人间行走秦冰绡奉几位同道命,调查魔道肆虐一事,赤林、离地琉焰二宗,暂且止争!” 这话一出,下方正在争斗的三位归阳道人,无不抬头惊异地看向天穹之上的 只是一只翎羽洁白如玉,尖喙红足的庞大白鹤之上,端坐着一个双十年华,着白绡鹤纹道袍,手持拂尘的女冠,其人青丝如瀑,玉容如霜,春山黛眉之下,一剪秋水明眸,满是淡漠苍生,居高临下之意。 然而正在斗法的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几位归阳道人,果真停下争斗。 “太真人间行走?这女人……太真教的?”安安轻声说着,撇了撇嘴道:“修为不高,派头倒是不小嘛。” 苏照冷眸微抬,思忖道:“秦冰绡,她怎么也在这里?” 安安面色怔了下,心头顿觉不爽,小手不知何时探入苏照腰间,拧着软肉,低声道:“这道姑,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第三十五章 帝丘 随着秦冰绡的到来,云邑郡城头之上的气氛明显变得安静许多。 秦冰绡从白鹤之上翩然而落,神色不冷不热地冲苏照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赤林宗那裴姓长老,道:“两位道友,贫道奉掌教之命,特为调查卫国尸疫肆虐一事,还请赤林、离地琉焰二宗给予方便,而今魔道妖人穿行卫境,阴祟不轨,汝等两宗,为何不顾全大局,联手制止?” 苏照看着秦冰绡清清冷冷的语气,不知为何,就是在脑海中就是想起一句话,“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这就是三真大教以为后盾的底气吗? 不过不得不说,这秦冰绡的道姑打扮,清素、简约,尤其气质出尘,脸蛋儿,额,也很是养眼。 安安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想什么呢,照照。” 苏照清咳一声,道:“我在想,不愧是大派弟子,一言一行,章法有度,先礼后兵。” 秦冰绡瞟了一眼苏照,清澈冰冷的语气中毫无起伏:“这是掌教原话。” 这位道姑,原本离苏国之后,就想前往鲁国看看,但没有多久,就听闻卫国尸疫爆发,正转而折道卫国,就听到太真掌教邱羡的传讯,令她调查魔门六道年轻一代集聚卫国,所图为何。 不管是赤林宗的那裴姓长老,还是张姓长老,都是毫无异色,习以为常的模样。 太真教的分量,毋庸置疑。 可以说,随便派出一位洞虚大能,都有灭他们二宗之力。 “两位道友刚才为何争斗?”秦冰绡手中拿着拂尘,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虽然居高临下,但又不给人矫揉造作的盛气凌人之感。 苏照当日随同徐秋明之时,是见过秦冰绡的,但那时体会还不深,而今倒也真切明白“太真教人间行走”几个字的分量。 然而,一道酥糯的声音,将这种仙字意境破坏殆尽,“你这淫贼,也在这里?” 秦冰绡身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白裙少女,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儿上,满是惊讶,嘴巴气鼓鼓地看着苏照,一副奶凶的模样。 正是小萝莉蒹葭。 “原来你本体是白鹤?”苏照恍然说道。 第一眼初见之时,就知道这蒹葭应是妖族出身,毕竟苏照怎么说也和仙园之中的妖将接触了这么久,身旁就有一个虎女,对于妖族还是有着鉴定能力。 蒹葭轻哼一声,道:“要你管。” 安安轻笑一声,道:“照照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鹤肉,照照你是不知道,鹤翅下油锅炸一炸,金黄酥脆。” 蒹葭气呼呼,张牙舞爪道:“你这死虎,敢再说一遍!” 秦冰绡凝了凝眉,看向苏照,道:“苏道友?” 平静无波的语气,扬起一丝冷意。 苏照歉意地看了一眼秦冰绡,道:“安安,不许欺负小孩子。” 安安撇了撇嘴,嘟囔道:“她岁数绝对比我大,也就是看着小而已。” 这边厢,秦冰绡和赤林宗、离地琉焰宗两位归阳大能叙着话,询问争斗原因。 但裴长老如何知道缘由,还是苏照出言解释一句。 “正阳符箓?人道功德?”秦冰绡喃喃说着,道:“看来,你已见过曹胤前辈了。” 苏照取出朱红赤符,也不避讳秦冰绡,道:“这正阳符箓,的确是曹前辈所赠。” 秦冰绡看了一眼朱红符箓,道:“而今人道道则重塑,以正阳符箓清理尸阴之气,有着人道功德垂降,无怪乎赤林、离地琉焰二宗相争。” 苏照道:“秦道友洞察秋毫,听说卫国帝丘也似有尸疫爆发之状,也不知上次咱们见到的罗真等人,在搞什么名堂。” 秦冰绡眸光动了动,似为苏照的一句“咱们”感到异样,但语气仍是那清清冷冷模样,道:“此事,贫道已有耳闻,此来恰为处置此事。” 之前,太真掌教对于秦冰绡是没有派发什么具体任务的,秦冰绡走走停停,如一个旁观者,此刻以身入局,心态自然大为不同。 苏照也不多说其他,道:“这正阳符箓需要归阳修为,施以法力,裴长老,秦道友,还请助苏某一臂之力。” 三人催入法力,正阳符箓如赤阳旭升,至阳至刚之气,涤荡整个云邑城,大团大团的浊阴雾煞在滋滋声中,荡然一空。 如先前一般,虚空之上,金黄色弥漫,浩浩荡荡的人道功德落下,分作三股向着苏照、秦冰绡、裴长老头顶涌去。 这一幕落在离地琉焰宗的长老眼中,又嫉又妒,看着苏照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赤红流光划过天际,现出高拯的身影。 “秦仙子,别来无恙。”高拯见到秦冰绡,如何不知是这位太真人间行走,从中调和,寒暄道。 二人原本就通过曹胤在卫国认识,此刻倒也不显生分。 “高宗主。”秦冰绡点了点头,道:“这尸疫背后有魔道中人从中作梗,贫道奉掌教之命前来调查原委,还要仰仗高宗主出手相助。” 高拯道:“刚刚,曹道友和贫道提及过此事,听说道佛魔三家,正在天柱山辩法论道?” “天元飞仙,的确集聚在天柱山。”秦冰绡似不欲深谈,岔开话题,问道:“高宗主,现在赤林、离地琉焰二宗,晶矿之争,还没有休止?” 高拯苦笑道:“晶矿为卫国官产之山上,我二宗协商不通,还要请秦仙子居中调和。” 说实话,他也厌倦了和离地琉焰宗的争斗,但他想平分晶矿,和平共处,祝勤平却未必答应。 秦冰绡道:“贫道前来,是为了调查尸疫之源,恐怕帮不了高宗主。” 这种关乎一宗壮大的资粮归属,别说是她,就是太真掌教也不会贸然插手,没有好处不说,还引起两家怨怼。 至于查清魔道尸疫之缘由,这本就是执天下正道牛耳的三教分内之责,天元仙宗给予配合,无可厚非。 高拯也不再坚持,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帝丘一叙。” 秦冰绡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张姓长老,道:“还请这位道友通告贵宗宗主,贫道就在帝丘。” 张姓长老陪着笑道:“秦仙子先行一步,这话我一定带到宗主那里。” …… …… 卫都·帝丘 许是都城之内,前不久发生的一起尸人噬人事件,引得帝丘这座大城,都是紧张兮兮起来。 街道之上,行人稀少,不见往日繁华、喧闹。 苏照此刻带着安安、陈姬二人,在高拯的邀请下,步入一家酒楼。 酒楼地处闹市地段,装饰豪奢,纵然在此刻风声鹤唳的帝丘,仍有不少达官显贵宴饮。 这是赤林宗在世俗之中的一处产业,纵然是仙家宗门,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衣食住行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世俗王朝经营的产业正是安心修道的支撑。 众人来到一间轩敞的静室,分宾主落座。 主要是秦冰绡和高拯在谈事,苏照就是端着茶盏,小口酌着,同时将神识放出,听着酒楼下方达官显贵的谈话。 酒楼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之所,消息汇聚。 这时,秦冰绡和高拯说着,就自然而然提起了苏照。 “这次多亏了苏侯,摒两国相争之嫌,施以援手。”高拯赞道。 苏照道:“高宗主哪里话来,百姓无辜,魔道妖人行此丧心病狂之事,苏某岂能坐视不理。” 这一番倒也不全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苏照是真的觉得这些魔门六道恶劣至极,这在前世地球就是反人类罪。 第三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七章 夜探卫宫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穿衣起身。 此刻正是将夜时分,外间苍茫夜色吞噬了整个卫都,帝丘街道之上的商铺,旗幡之上就已悬起了串串灯笼,红彤彤的,街道之上,人流熙攘,比起白日里的冷清,明显喧闹了许多。 苏照一身素衣锦袍,静静伫立在窗前,思索着卫国的局势。 眼下,申屠樊已在国内调集大军,剑指黎郡,以其人用兵之能,攻克黎郡应不是难事。 “卫国之内,两大玄宗势如水火,更有正魔两道的青年一代,聚于都城,还真是风云际会,千头万绪。” 此刻的卫国平静表面之下,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而他苏国又能在这团乱局之中,收获什么呢? 如果能趁其内乱,一举灭卫? 苏照畅想着,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而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清冷、空灵的声音。 “苏侯,在屋里吗?” “秦仙子,有什么事?”苏照收回思绪,身形一闪,已然出了房间,来到回廊,看着不远处的白衣道姑。 秦冰绡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态,见到苏照,就改换成了神念传音,清声道:“我本来打算到卫国皇宫一探究竟,然内有伏龙镇狱大阵,却是以龙气为枢纽,覆盖整个卫国宫苑,压制修为、隔绝道法,苏侯为人主,身具人道龙气护持,可否随我同行?” 苏照沉吟了下,道:“秦仙子,卫国宫苑此刻恐怕集聚了魔门归阳大能,我等贸然闯进禁中……会不会太过危险了。” 据高拯所言,这卫国宫苑之内,可是有着合欢宗宗主——归阳巅峰大能坐镇的,而且,如果罗真等人和合欢宗合流,就不止一位归阳大能了。 秦冰绡也仅仅才神照三重天,真被发现行藏,未必兜得住。 秦冰绡道:“苏侯,我以掌教赐下的秘宝隐匿你我二人行藏,除非洞虚大能细察,不会被寻常道人发现……人道龙气场域,易感仙道气机,压制修为,所以需要苏侯身上人道龙气相助。” 苏照权衡了下利弊,最后答应道:“秦仙子,那我们什么时候一探。” “子时吧。”秦冰绡见苏照应允下来,清冷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几分,一双晶澈的清眸闪了闪,看了一眼苏照脖颈儿之上的草莓,关切问道:“苏侯脖子受伤了?” 苏照连忙拉了拉衣领,暗道,方才出来的急,没有以法力消去,不过抬头见秦冰绡一副懵然不懂的样子,压下心头的思绪,若无其事道:“咳咳,没事。” 秦冰绡也不多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轻声道:“那苏侯先回去,等子时,我们再见。” 苏照微微颔首,目送道姑走远。 “刚才和谁说话呢。”卫湘歌这时已穿好衣衫,不知何时来到苏照身畔,清声问道。 少女此刻一张莹润如玉脸颊上,红晕残褪,换着一套赤红长裙,青丝垂于腰间,更是人比花娇,艳若桃李。 苏照道:“一个朋友。” 卫湘歌面上若有所思,也不追问,浅浅笑道:“要不下去逛逛,你还没来过帝丘吧,夜市很热闹的。” 苏照笑了笑道:“好啊。” 两人说着话,就携手出了酒楼,在卫国都城之内闲逛了起来。 …… …… 卫国,宫苑之内,夜色笼罩华美、壮丽的宫阙,一座灯火通明,亮若白昼的殿宇内,有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传来,悠扬悦耳,余音绕梁,在静谧夜色中,传至极遥。 殿中,宫烛彤彤,灯火摇曳,莺歌燕舞之声响起,澄莹如水的宫殿玉阶上,倒映一个个身材纤丽,舞肢曼妙的倩影。 一身金线锦缎华服,端坐在一张漆金镶玉銮床之上的卫君,正在宴饮来自魔门六道的罗真一行。 卫君年岁在五十上下,高颧深目,面有威仪,此刻脸上挂着笑意,只是眸中不时闪着精光。 许是近半年以来修炼合欢宗的采补之术,原本灰白稀疏的头发,重归青葱茂密,脸上皱纹都不见,年轻了十岁不止。 这也是卫君面对卫国上下劝谏,仍然执意广纳后宫,修炼采补之术的原因。 这是实打实看到了成效! 卫君举起酒樽,笑道:“诸位道友都是得道高人,眼高于顶,寡人这陋室之中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几位道友的,些许凡俗之物,还请诸位道友不要嫌弃,寡人先敬诸位道友一杯。” 堂堂一国之君,却与魔道之人以道友相争,不得不说这一幕颇为滑稽。 然而,无论是下方笑着陪坐的阕康裕等大臣,还是左下方的罗真、戴景澄、虞惜霜等人都是面无异色。 齐齐举起酒樽,说着客套话,仰头畅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渐渐喧闹一些。 卫君笑了笑,似是试探问道:“几位道友来自高门大派,来卫国是为什么事吧,寡人为东道主,这一亩三分地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戴景澄笑了笑,朗声道:“听闻卫国尸疫之祸,愈演愈烈,我等就顺路过来,调查原因。” 这话说的,就是令罗真等人一脸的不自然。 不过,这个说法还真是最好的掩饰。 然而,一声冷笑响起,“那还要谢谢几位道友了。” 说话之人,则是年纪看似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紫色长袍,头戴飞鱼紫金冠,一张俊朗近乎妖异的脸颊上,有着一抹讥诮厉色。 身旁还有两个老者以及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衫暴露的女子作陪,从道行来看,也不低,有着归阳、神照不等。 青年弯弯细眉之下的一双桃花眼,幽幽望向对面的罗真一行,准确说,是投落在虞惜霜脸上。 此人正是合欢宗宗主叶拾欢,身旁的四女两男都是合欢宗的长老。 叶拾欢眸光厉色幽闪,面上却是似笑非笑,道:“罗道友仗义来援,叶某敬你一杯。” 暗道,这三阴魔宗还真是恬不知耻,明明卫国的尸疫之祸就是彼辈所为,却还要贼喊捉贼,假惺惺地说什么来援。 和苏照先前猜测的不同,此刻罗真一行还没有与合欢宗同流合污,双方还停留在互相试探的阶段。 合欢宗自然不敢在明面上得罪三阴魔宗的这些“仙二代”,故而,双方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罗真笑了笑道,拿起酒杯,冲叶拾欢点了点头,就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卫君摇了摇头,笑道:“寡人不胜酒力,几位道友可在此先聊。” 说着招呼着一旁的宦者令,在殿中诸人的恭送声中,向着殿后而去。 这时,大殿之内一下子就剩罗真和叶拾欢双方,隔着正翩翩起舞的舞女,泾渭分明。 叶拾欢摆了摆手,顿时,那正在舞蹈的宫女,停了下来,朝众人盈盈福了一礼,徐徐而退,出了大殿。 “他们要谈事情了。” 此刻,宫殿之内一根双人环臂不能合抱的朱红色梁柱之后,神识传音在一团光罩之内来回。 秦冰绡“嗯”了一声,静听罗真和合欢宗的谈话。 “他们如果以神识传音交流,你可有办法窃听?”苏照嗅着不远处身旁伊人的淡淡香气,又是神识传音问道。 秦冰绡丹唇轻启:“有。” 苏照怔了下,也不再多言其他。 这边厢,罗真和叶拾欢的谈话已然进行,似是透露了一些只言片语。 第三十八章 小鹿乱撞 宫殿之内,凉风吹过帏幔,将宫烛燃起的火苗吹动的随风摇曳,晦暗不明之间,也将罗真阴柔的面容,多了几分鬼魅。 罗真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响起。 “贵宗所谋,无非借卫国人道气运光大延续道统,叶宗主以此窥洞虚之境……先前,罗某就已和叶宗主开诚布公谈过,我等来此,并无争卫国人道气运之意,况一个小小卫国,值得我六家齐至?” 这时,无论是萧子衣还是赢子弋,抑或是夏璇玑,都是微微一笑。 叶拾欢皱了皱眉,冷声道:“本座自是相信罗道友所言,只是尔等在卫国大开杀戒,以尸疫感染诸,大坏卫国气数,还让我等如何修炼?” 说着,将一双幽寒目光投向,敬陪末座、低头饮酒的尸阴宗长老——商无道身上。 如果他没有看错,此人就是前番卫国尸疫之祸的罪魁祸首! 这并不难猜,盖因,商无道身上的尸阴之气,极为浓郁,纵然被其以秘法有意遮掩,但在叶拾欢这位归阳巅峰大能眼中,还是轻而易举窥透虚实。 “尔等造如此杀孽,定有大图谋,本座倒很是好奇。”叶拾欢冷笑道。 戴景澄神色不善道:“叶宗主,有时候知道多了,可是种祸之因。” 魔门六道所谋之事,岂能告知于这叶拾欢! 许是同类相斥,戴景澄看着俊朗至妖异的叶拾欢,就觉得一阵来自心底的厌恶。 叶拾欢乜了一眼戴景澄,心头杀机鼎沸,但面上不动声色。 比宗门势力,他自是远远不如魔门六道,为意气之争,并不值当。 不过,在那位“高人”指点下,他已和卫国国君签订道契,并且立下了伏龙镇狱大阵,只要不出卫国国都,飞仙也很难向他出手。 只是,魔门六道想要在卫都帝丘散播时疫,这是要掘他合欢宗的根! 罗真沉吟片刻,和身后的戴景澄等人传音交流了下,设下一道隔音禁制,沉声道:“叶宗主,实不相瞒。我等奉宗门之命,于此谋划一件重要之事,需百万人之祭,叶宗主不要参合其中。” 叶拾欢脸色倏变,惊声道:“百万人?你们疯了!” 他合欢宗再是采阴补阳,为魔门六道所不耻,可最多能坏多少人的清白?这魔门六道动辄血祭百万生灵,就不怕天谴吗? 叶拾欢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现在震惊之色,当看到冷眼旁观的几人,不由恍然。 “怪不得,魔门六道齐聚,百万人虽遭气运反噬,如魔门六道飞仙大能共抗……” 叶拾欢微微垂眸,暗暗猜测着。 戴景澄威胁道:“这是六道掌教定下之事,你合欢宗莫要看不清形势!” 这边厢,隐匿身形的秦冰绡修眉微颦,眸光幽幽,暗道:“此事果然不寻常,百万生灵为祭,背后还有魔门六道掌教齐力推动……” 第一反应是震惊,继而是疑惑,魔门六道声势浩荡,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苏照这时也是迅速平息着心头的情绪,暗暗皱眉,思忖道,“这水有些深了……” 同时暗暗庆幸,在临阳郡在曹胤的帮助下,挡住了这帮“疯子”,否则,他苏国减少百万人口,直接亡国,还争什么霸? 洗洗睡得了。 只是…… 这边厢,罗真依然在和叶拾欢“谈判”,似乎意识到罗真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一些恐怖信息,叶拾欢话风也没有一开始那般紧,态度软化了许多。 “还缺多少差额?”叶拾欢问道。 商无道道:“还需六十万……” “六十万?”叶拾欢只觉得眉心乱跳,道:“尔等非要在卫国寻找祭品?南有卫国,郑国……” 说着,叶拾欢也知道不可能,郑国、宋国背后有着天元九州的昊阳、少阳两家庞然大物坐镇,真的要在两国兴风作浪,恐怕引来的就是一场正魔大战。 所以,柿子还要挑软的捏呢。 只是相比卫国,南边明明不是有个更弱的苏国吗? “苏国,我等刚刚从哪里返回,被元符宗宗主所阻。”似乎看出了叶拾欢面上的好奇征询之色,罗真甚至解释了一句。 相比赤林宗、离地琉焰宗两家分属正道玄宗,几乎不能让两家袖手坐视,合欢宗出身魔门,总归要好 否则,以他们一行面对三家仙宗的排斥,未免也太被动了。 叶拾欢果然陷入沉默,这些时日,因为背靠卫国,多少已经尝到了人道气运的甜头,只觉得虚仙之境,都依稀在望。 他合欢宗也不说帮助卫国争霸天下,只要等他成就虚仙之后,再依那位旧友之意,为真龙前驱,就可抵消人道气运反噬。 “帝丘不行,你们另择其他之地。”叶拾欢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 然而,罗真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行,时间赶不及。” 从前不久从师门传来的消息,那四凶之阵封印的松动之期很快就会过去,如果不能搜集出供四凶吞噬的尸阴浊煞,就无法进得那处残缺位面。 叶拾欢闻言,脸色愈发阴沉。 “叶宗主,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好生思量。”这时,戴景澄阴声道。 叶拾欢面色变换不停,自然听出戴景澄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 这里面牵涉着魔门六道的谋划,他如果敢从中坏事…… 叶拾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坐视不管,只是想要本座相帮几位,却也不能!” 他又不是魔门六道,背后有人挡气运反噬,这种获罪于天的勾当,还是有多远离多远。 至于彼辈能否成事,就看赤林、离地琉焰两家了。 心头同时闪过一念:“此事还需咨询那人……” 罗真见叶拾欢答应,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哪怕对屠祭百万生灵再是反感,可宗门任务降下,却也不得不为。 等这边叶拾欢满怀心事地带着合欢宗的一干长老离去,罗真等人也是离了殿宇,向着卫君给予他们安顿的地方而去。 这时,虞惜霜落后半步,清眸闪烁,望着远处。 …… …… 这边苏照和秦冰绡,离了卫国宫苑,已进入后半夜。 一男一女两道人影,穿过寂静幽暗夜色,向着所居酒楼而去。 苏照看着一旁道袍衣袖飘飘的秦冰绡,暗道:“不愧是来自太真教,隐匿偷听,就连归阳道人都没发现。” 他本来以为,在夜探卫宫之时,可能会被归阳大能发现,但结果证明,不过是杞人忧天。 “秦仙子,他们……” 秦冰绡修眉微颦,似在思索,忽而开口道:“苏侯,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先行回去禀告掌教。” 说着,也不和苏照多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住处而去。 苏照一时无语,喃喃道:“这道姑,借了孤的龙气,连声谢谢都不说。” “那因为苏侯借的不是龙种……”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几分挑逗的女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是你!”苏照微微眯起眼眸,看着一身黑裙,姿容妖冶,身形和气息几乎和黑暗隐在一处的虞惜霜,心头惊异,冷声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秦冰绡的隐匿之术,刚刚就连几位归阳巅峰都没有发现,却让这神照一重天的虞惜霜察觉,此事透着蹊跷。 虞惜霜嘴角螓着一丝笑意,眉眼之间都是流淌着魅惑的妖娆,道:“苏侯难道忘了,当初妾身是如何说的,你身上可是打了妾身的烙印哦。” 苏照猛然想起什么,以手抚膺,明显就觉心口一热,正是虞惜上次留下的“纹身”。 “此物有定位之效。”苏照恍然道。 虞惜霜盈盈笑道:“倒也不是,苏侯方才离人家那样近,比翼双蝶,阴阳相合……人家只觉心口发热,小鹿乱撞呢。” 说着,竟然撩开衣襟一角,只见胸口位置同样有着一只黑色蝴蝶印记,发出熠熠亮光。 “那小鹿撞死了没有?”苏照讥笑道。 虞惜霜:“……” 第三十九章 蝉蜕之术 夜色迷离,几颗稀疏的星子在天穹之上一闪一闪,洒下无尽光辉。 看着一脸无语的虞惜霜,苏照笑了笑,道:“说吧,寻我何事?” 虞惜霜嗔道:“苏侯,想你了不行?” 苏照身形一闪,就已近得虞惜霜身前,人道龙气形成的场域试图压制着虞惜霜,但此女明显很是警觉,顺势往后退着几步,二人相距不过一尺。 苏照道:“哪想了,是这里,还是这里?” 说着,将一双略带几分玩味、恣睢的炽热目光,从黑裙之下的高耸入云,落在小腹之下,眸光微动。 “莫非想苏某想的黏哒哒的?”苏照轻声问道。 虞惜霜:“???” 此刻,这位少阴宗的魔女,心头只有一股难言的疲惫,大概是那种——到底谁是品如衣柜? 烟视媚行的不该是她吗? 转念一想,许是少阴合和印,已经开始显露作用?可这种骚情,有些受不了啊…… 不过当抬头看少年君侯目光幽冷、讥诮,浑然不见丝毫轻浮之态。 虞惜霜心头微定同时,也多少有些异样,盈盈笑道:“苏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点了点头。 虞惜霜轻轻笑了笑,身形一闪,就向着一座还亮着灯火,莺莺燕燕之声响起的高楼而去。 “这是……青楼?”苏照皱了皱眉,暗道,这虞惜霜也真是有趣,谈事情都在青楼。 不过,紧随其后,落在青楼之前。 此刻虞惜霜身形一转,黑色裙裾翩跹,最终幻化成一个黑衣青年公子打扮,五官相貌与先前倒无太多差别,眉若刀裁,烈焰红唇,给人一种冷清幽艳之感。 苏照打趣道:“虞姑娘,这女扮男装的打扮不错。” 在临阳郡之时,他仗着人道龙气压制,对这虞惜霜没少占手脚便宜,连“原味内裤”都搜集了一条,故而言谈之间,也没有太多顾忌可言。 而且此女平素烟视媚行,一颦一笑都似在勾魂摄魄。 但在苏照眼中,却是风尘气太重,而此刻换了一身男子装束,却中和了那妖媚,眉眼之间添上二分幽暗、冷清之感,让人更多几分探索欲。 虞惜霜这边,心头微动,大有深意地看了苏照一眼,眉眼上扬,恍然道:“哦,原来苏侯有断袖之癖。” 而苏照一时无语。 见此,虞惜霜媚笑一声,似为扳回一局感到畅快,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三楼一家装饰奢华浮丽的厢房,苏照摆了摆手,让老鸨离去。 虞惜霜提起一壶酒,哗啦啦声中,在琉璃盏中倒了一杯,给苏照递过去。 苏照看了一眼酒水,却没有喝,抬眸,正色道:“虞道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 虞惜霜打量了一眼苏照,笑道:“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吧?” 苏照道:“只言片语,并不真切。” 虞惜霜笑了笑,一双狭长妩媚的美眸,星光潋滟,烟波横生,不知何时,灵光散去,重新回复那黑色纱裙的装扮。 “那苏侯想不想知道,我等齐聚卫都,所谋何事?”虞惜霜伸出皓白藕臂,好整以暇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杯之上,一个玫瑰花瓣儿似的唇印,映照其上,撩了撩鬓角的一缕秀发,那种魅惑天成,有着几分说不出优雅、动人。 苏照眸光微动,微微失神,道:“虞道友不妨一说。” 虞惜霜笑了笑,自是捕捉到对面少年眼底的那一抹惊艳,纤声问道:“你很想知道?先喝了这杯酒。” 说着,将自己喝剩的酒杯,轻轻推给苏照,见苏照没有接,就是颦眉,激将道:“苏侯莫非担心有毒?” 苏照:“……” 沉吟片刻,说实话,他还真的担心这虞惜霜搞什么幺蛾子,不过被一个妖冶女子激将。 “苏某没有时间陪虞道友在此浪费时间,虞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苏照淡淡说着,忽然瞳孔一缩,冷峻面容之上现出一抹异样。 嗯? 盖因此刻桌子底下,虞惜霜探出一只白皙的琉璃玉足,倏然落在其双腿之间……魔鬼的步伐。 “苏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虞惜霜此刻以手肘撑着桌案,另一手支起香腮,一双媚意流淌的美眸之中满是魅惑之意,微微低着螓首,黑裙之下的白色抹胸,分明绣着几只黑色蝴蝶。 苏照面色顿了顿,不由垂眸,在数那蝴蝶有着几只,额,真是在数蝴蝶。 “苏侯,看我的眼睛。”虞惜霜轻笑一声,美眸之中恍若开出一朵艳丽妖媚的罂粟,片片暗红色花瓣绽放开来,幽光如漩流转,一股惊心动魄之美,好似要吞噬心神。 此刻四目相对,苏照目光失神,分明是被虞惜霜双眸之中的罂粟花吸引,同时,心口那少阴和合印记,也是炽热滚烫。 心头不由微惊,然在这时,光影穿梭,层层叠叠,一时神为之夺。 “苏侯~” 一道媚意穿骨,令人心火熊熊的声音在苏照耳畔响起。 此刻,虞惜霜见苏照面色恍惚,目光渐现呆滞之相,心头不由一喜。 暗道,等到种下缠情咒,这苏侯就会成为裙下之臣! 一想起,一位声名鹊起,平时不假辞色的王朝霸主,从此为她驱驰,任她鞭挞,该是何等快意! 想起那副场景,虞惜霜只觉心头一荡,面色潮红,双腿不由交叠了下。 纤纤素手探起,饱满圆润的指尖,五色十迷,繁复玄奥的花纹光芒幽幽流转,结成一道玄妙纹路,迅疾向苏照眉心点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觉一道冷哼响起,虞惜霜玉容倏变,就觉自家玉足被人一把握住,还未挣脱,就对上一双幽冷、讥诮的眸子。 “你没事?”虞惜霜檀口微张,惊声道。 然而只有一声冷笑回应,就觉身形不受控制地被向前一带,连忙御使法力,然却如陷泥沼,分明是人道龙气场域。 “呀……” 虞惜霜口中发出一声娇呼,此刻分明已被被扯到对面少年怀中。 更为令她羞耻的是,那条白皙修长、滑若凝脂的**,被一只浑若铁钳的手紧紧扣住,搭在肩头,裙摆滑落……风景乍现。 而同时,苏照这边厢以人道龙气场域压制着虞惜霜的神照境界,其中一手已向虞惜霜后脑托去,法力于掌心吞吐,一般而言,这是人之脆弱之处,纵然虞惜霜已是神照之境,也不能轻忽。 “你还想暗算于我,还真是好大的**。”苏照冷声说着,摇了摇头,暗道,妈的,这肯定是种了魅惑之术的后遗症。 不过,垂眸而视,的确是胆子又大又白,比起陈姬都不遑多让…… 虞惜霜怔了下,竟是忍俊不禁,花枝乱颤,一对儿圆润饱满的人间凶器,晃得人眼晕。 “苏侯,你舍不得杀人家。”虞惜霜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照,讥诮说着,似乎没有一丝性命操于别人一念之间的恐惧。 就很气。 苏照眯了眯眼眸,暗道,此女多半是有着什么保命底牌,不过也只当不知,冷声道:“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说着,俯首,隔着薄如轻纱的衣裙,啮咬了一下,一手及脚踝而下,直奔裙底,不由一怔,竟无丝织绢帛阻挡。 虞惜霜娇躯一颤,惊怒道:“你……” 身形一闪,苏照就觉温润、滑腻还未细细体察,身下只有一套黑色纱裙。 “蝉蜕之术?” 苏照抬眸,目光幽幽地看向换了一身暗红色衣裙的虞惜霜,喃喃说道。 第四十章 幽冥 “有点儿意思。” 感受着虞惜霜身上散发而出的暴虐、危险气息,苏照心头虽然闪过一抹凝重,但嘴中却不饶人,笑问道:“你现在都不穿亵裤的吗?” 原本虞惜霜只有神照一重天,此刻竟有神照五重天,以至于他愈发有着运用心得的人道龙气场域,都快压制不住,只能看能不能发其羞耻之心,动摇心神……额,有些无耻的说。 “你找死!”虞惜霜玉容冷若冰霜,双眸赤红,往日妖冶、妩媚的气质不见,转变为冷艳、清绝,冷声说着,就见一道暗红色流光闪烁。 虞惜霜一拳,就向着苏照迎面打来。 几令苏照皱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苏照面色大变,身形陡然倒退。 轰! 木屑纷飞,杯盘狼藉,整个青楼都狠狠一震,四面八方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以及男子的粗吼声。 苏照辗转腾挪,以龙气场域化解、迟滞着虞惜霜的攻势,心底隐隐生出几分猜测。 “一体双魂,还是人格分裂?” “红葵,蓝葵?” 苏照这时已拿出碎星神兵,无他,“红化”后的虞惜霜比“黑化”还要强横许多。 而在这时,虞惜霜忽然面色变幻,原本强横的气息渐渐萎靡下来,周身灵光闪烁,竟是晕倒了过去。 黑裙尽碎,俨然一丝不挂。 苏照皱了皱眉,道:“又搞什么名堂?” “公子,里面可是出了什么事?”老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显然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带着几个大汉在门外,问道。 “没事儿,就是刚才动静有些大……”苏照故意喘着粗气,高声道。 那老鸨在外间,嘴角暗暗抽动,动静这何止是有些大?方才整座楼都在摇晃…… 深知这里面有些不寻常,就不敢多问,转身下楼。 苏照此刻就横抱起虞惜霜,向着床榻而去,说来也奇,看着一丝不怪,恍若羊脂白玉的虞惜霜,心如止水,心头却无一丝欲念。 他就是这种人,缺的不是女人,缺的是花样儿。 “我说为何她能察觉到我的行踪,原来这里还纹着黑蝴蝶。”苏照将虞惜霜放在秀榻之上,目光在其小腹之下的黑蝴蝶纹身盘桓了下,低声喃喃道,“嗯,这蝴蝶……额,不黑不说,竟还是粉嫩。” 语气之中颇为惊异。 他本来以为此女烟视媚行、放浪无端,又出身少阴宗,按说早已黑成炭了…… 否则,也不会与其调笑无状,不想,人不可貌相。 念及此处,心神微动,就不由运起乾天观象之法,细细观其眉眼,许是没有神照修为刻意遮掩缘故,无疑看的真切,“元阴饱满,眉梢未开。” 苏照摇了摇头,给虞惜霜盖好被子,将那套黑色纱裙放在床尾,想了想,掌中灵光一闪,掌中紫色绢织之物现出,同样放在黑裙上。 然后转身向着酒桌走去,自斟自饮起来。 回去是不能回去了,此刻虞惜霜心神虚弱,意识全失,在青楼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稍稍脑补一下,天雷滚滚。 “嗯,脑补党,没书看啊……” 苏照拿起酒盏,一饮而尽,自失一笑,喃喃说着。 小口酌酒,在心底继续筹谋卫国攻略。 黎郡易下,但卫国方面的反应,就需要估算,而今卫都帝丘,玄宗魔门暗流涌动,是否等到卫国内乱发生,无暇顾及边疆之事,再趁火打劫? 就在苏照思忖之时,鸡鸣破晓,东方现出一线鱼肚白,不知不觉,已是晨曦将出。 此刻,秀榻之上,伊人浓密的眼睫轻轻颤抖,脸颊红润如霞,一直延伸向耳垂,虽然昨晚意识陷入混沌,和“她”在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但并不意味着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反而对昨晚发生的一幕幕,感知细微,连苏照在对她的品头论足,都尽数落在耳中,念及此处,心头羞愤之余,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异样。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说荒淫无度,可偏偏昨晚却没有坏她清白…… 虞惜霜起得身来,妖冶、绝美的玉容上,覆上一层幽幽薄霜,转过螓首,看向那正在闭目调息的少年君侯。 虞惜霜目光闪过一抹讥诮,心头喃喃道,“想的倒美,还想身心双收。” 只是嘴角弯起的一抹弧度,却出卖了心情。 这时,忽然就听到一把戏谑的声音响起,少年君侯缓缓睁开眼眸,似笑非笑打量着床榻之上的佳人,“醒了?” 虞惜霜伸手一挥,亵衣以及黑色衣裙尽覆于体,这才掀开被子,赤足踩在羊毛地毯之上,故意问道:“苏侯,昨夜为打” 苏照道:“我对捡尸没兴趣,那句话怎么说呢,对了,一动不动,是王八。” 虞惜霜:“……” 好气啊。 冷哼一道:“我看你是想等着我主动爬上你的床。” 苏照打量了虞惜霜片刻,直将虞惜霜看的有些不自在,不得不说,经过先前的调戏,还有昨晚的坦诚相见,虞惜霜已经无法将苏照当成可见算计的“敌人”。 苏照笑了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我等着你。” 虞惜霜玉容变幻不停,只觉此刻恍若被看穿一样,比昨晚一丝不挂还让她心中发慌,螓首偏转,抿了抿唇,纤声道:“苏侯,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苏照怔了下,诧异道:“哦,说说看。” 说说看,自然是不一定应允,不过比之先前那中警惕、提防的态度,自然要强上不知多少。 虞惜霜心头就是一喜,忽然转为神念传音,道:“魔门六道青年一代之所齐聚帝丘,是为搜集祭品,进而破开四凶锁界大阵,开启一座上古神域。” 苏照面色微顿,“上古神域?四凶锁界大阵?” 虞惜霜道:“苏侯现在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苏照点了点头,道:“你先说什么事。” 虞惜霜忽然变得有些羞涩,垂眸,低声道:“我要借苏侯精元一用,炼化一物。” 苏照闻言,目瞪口呆,“你还真是来借龙种的?” 却不由想起先前虞惜霜的话,本来以为此女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玩真的。 “那神域有什么名堂?”苏照问道。 虞惜霜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道:“幽冥。” 苏照豁然站起,突然一下子就将头绪理清。 此界无幽冥界,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但一方仙侠世界,气分阴阳,怎么会没有幽冥。 “准确地说是幽冥界的一处残破界面。”虞惜霜此刻已经道。 苏照问道:“不是,虞道友你先等等,这些机密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虞惜霜解释道:“我一位长辈在少阴宗中地位尊崇,为宗门长老,知道掌教谋划的大事,这些隐秘,就连罗真等人都不知。” 苏照沉吟片刻,思索、甄别着虞惜霜言语的真伪。 他可不认为单凭昨夜的一些交集,就让虞惜霜将所谋之事和盘托出,这些魔门妖女哪个不是满口谎言,多幅面孔。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而且,苏照也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宝物需要借龙种才能炼化,这虞惜霜借完之后怎么用,难道还要生个孩子? 而且,也总觉得怪怪的,被人当作工具人的感觉。 虞惜霜眸光微动,似乎感受到苏照心中的迟疑,道:“炼化精元,以其人道龙气……” “虞道友为何选择于我?”苏照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问道:“而今天元列国,不乏人君……” “可苏侯是第一位列国君主之中,修得仙法的人主,而且……”虞惜霜倒也不恼,解释说着,说到最后,自嘲一笑道:“相比那些贪暴残虐的糟老头子,苏侯很年轻不是吗?” 最主要是并不讨厌。 当然,其实她的话还是有着几分隐瞒,她借其精元,不一定要合体。 本来是想将眼前的这位少年君侯变成她的猎物,然后再令其自行榨汁…… 第四十一章 李璐鱼(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四十二章 风雷火三灾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三章 黎郡情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四章 卫国君臣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五章 渡三灾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六章 轻舟已过其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七章 非常人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八章 反派……竟是我自己?(二合一章 !) 赤林宗内,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卫长老默然不语,眸光闪烁不停,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高拯道:“卫师弟,这位是太真教人间行走,来至卫国,就特为处置此事。” “太真教?”卫长老面色微变,看向秦冰绡,心头对于高拯的人脉,又多了几分警惕。 秦冰绡道:“卫长老,尸疫爆发背后有着魔门的影子,我奉师命,正在调查此事,正要和高宗主以及贵宗诸位长老商议。” 魔门六道托庇于卫国禁宫之内,如果能协调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归阳战力,也能多上许多胜算。 实际上,如非二宗不合,也不至于让合欢宗见缝插针。 卫长老道:“最近这几日,的确发现了一些生面孔,似是魔道的人。” 秦冰绡道:“此事还需议个章程来,先清理合欢宗。” 高拯接过话头,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殿中一叙。” 卫长老倒也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苏照以及卫湘歌,而后离去。 “我们不过去听听吗?”卫湘歌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不过去了,等会儿,单独再问高宗主。” 卫湘歌抿了抿樱唇,倒也不再追问什么。 阁楼之中,明珠毫光微微。 苏照看着不远处的安安以及卫湘歌,清声道:“三灾说是灾劫,但也可为突破神照……” 说着,就将自己对三灾的理解告说了一番,毕竟是来自后世之人,少了许多云山雾罩。 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我悟了,姐姐呢。” 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将脸上的怪异之色掩盖下去。 不过能有这样和谐也好,省得他还要为这些事情分心。 卫湘歌道:“我方凝金丹不久,离渡三灾还有一些时间。” 苏照转而问道:“那卫长老和你爷爷关系很好?” “以前也很少来往,也就这段时间,过从密切起来。”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闻言,脸上若有所思。 从今天来看,卫国这团乱局,大致梳理出了一些脉络。 首先是卫君,背后是魔门合欢宗,或许还有离地琉焰宗。 至于赤林宗也是分为两拨,以赤林宗以卫长老为首的一派,支持太子卫仲。 同时又有太真教来调查此事。 可谓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在卫国,直接回返苏国坐镇。 但秦冰绡之前所言…… “对了,有个事情还要告诉你,就在你闭关的这两三天,卫君已经调派两万禁军,由小司马邬寿统带,打算收复黎郡。”卫湘歌说着,英秀的眉之下,现出一抹猜测之色,“这邬寿和爷爷他们都是支持卫仲一脉的,此事朝中罕有人知,你说他们会不会发兵是假……逼宫?” 因为苏照的缘故,少女这段时间也在思索着卫国的局势,加之其祖父是卫国少宰,在府中见过一些什么人,少女有时暗中留心。 也知道卫国父疑子忌,局势一触即发,时刻会有一场内乱。 苏照闻言,面上现出思索,道:“按说应该不会,卫君生性多疑,如果没有后手,也不可能将兵权轻易付之他人,况且前方战事危若累卵……你爷爷最近在忙什么?” 这些时日,通过和卫湘歌的交流,苏照已经得知卫国朝堂的一些局势。一言以蔽之,父子相残之局。 卫湘歌道:“这几日忙着为大军准备粮草,频频出入军营。” 苏照闻言,眉头不由皱的更深,如果按着“前世”轨迹,卫仲明显谋事不成,被废黜。 不过,现在已和前世有了许多不同,也不能一味遵循前世。 “宫里还有个合欢宗。” 而就在苏照这边商议下一步如何举动之时,秦冰绡这边也和赤林宗宗主以及卫长老商量着事情。 “秦仙子要进入卫宫?斩杀魔道妖人?”卫长老眸光一闪,问道。 秦冰绡道:“还请贵宗道友出手相助。” 卫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暗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本来因为那苏侯之故,还担心如何劝高拯出手一同镇杀合欢宗一众妖人,没想到这位太真教中人就提议进入卫宫,当真是正中下怀。 卫长老慨然道:“合欢宗等一干妖人魅惑君上,我等正有除此邪派之意,只是禁宫有人道龙气形成绝域,难施术法……” 秦冰绡道:“不瞒道友,门中来了一位前辈,有法可隔绝人道龙气压制,此事还会有离地琉焰宗一同参与。” 秦冰绡倒不用担心什么,太真教三个字足以让两宗不敢轻举妄动。 卫长老道:“此事,不知宗主?” “就依秦仙子之意,合欢宗再在卫宫盘踞,我等都要为其所制。”高拯道。 这件事,算是商定了下来。 帝丘·卫府 此刻华灯初上,夜色朦胧,秋风吹动小榭廊檐之下的气死风灯,光影交叠之中,湖面就是波光粼粼。 卫国太子卫仲携其妹襄城公主——卫婧,正在小榭静室之中,陪着卫珲叙话。 一扇木质玉纹的屏风之下,四人相对而坐。 卫仲一身素色斓衫,气质温润如玉,此刻跪坐在一方小几之后,手中拿着一个茶盏,沉吟道:“卫老,事情真到了哪一步?” 襄城公主年岁十八,一身鹅黄色长裙,云鬓高挽,容貌姣好,气质明媚纤丽,明眸似一剪秋水,琼鼻檀口,忽而丹唇轻启,珠圆玉润的声音就是响起,“二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远处坐着的老者,诧异地看了一眼襄城公主,面色复杂道:“公主殿下说得不错,这是殿下唯一的机会。” 卫仲叹道:“只是,终究是以子逆父,乖戾人伦啊……” “二哥,卫国而今外有苏国犯境,内有奸佞当道,几有累卵之危,如不趁势而起,倒是宗庙堕毁,黎民遭难,兄长于心何忍!”卫婧熠熠明眸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亮光。 她绝不让兄长再次……落得一杯毒酒自尽的下场。 “前世”,她冷然旁观卫国朝堂乱局,更对同父异母的二哥被君父猜忌,漠然旁观,但结果是……卫国遂为野心勃勃,背信弃义的苏国所灭。 而她成为亡国公主,为了不至沦为敌国玩物,在如潮水一般的苏军,攻破宫门之前,服毒自尽。 然老天开眼,不想母妃遗留下的那颗素璃珠,竟是一件异宝,见血通灵,逆行时光,一场梦醒,竟然再次回到一年之前。 这一年来,她凭借着前世对兄长性情的了解,有意接近,渐渐赢得兄长信任,以不起眼的女流身份,为之谋划大事,现在终于到了扭转命运的关键时刻。 念及过往,卫婧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上,面色幽幽,此刻藏着裙袖中的纤纤玉手攥紧,指甲狠狠扎在掌心,痛尤不绝,似乎这样能让这位“重来一世”的卫国公主激荡的心绪,稍稍平静一下。 唯有助二哥登上卫君之位,才能改变命运! 如果苏照在此,一定会面现古怪,这竟然是一位“重生者”? ……女频大佬? 反派……竟是我自己? 卫仲道:“那些妖人擅施术法,如欲阻挠我等行事,当之奈何?” “殿下不必忧虑,所谓法不加贵人,这等魑魅魍魉,见不得光,而且,卫长老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时,屏风之旁坐着的灰袍老者开口说道。 此人赫然是赤林宗的一位太上长老。 卫仲深深叹了一口气,迎着妹妹卫婧以及卫珲的期待目光,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慨然道:“为了卫国黎庶,纵毁谤加身,我也无悔。” 卫婧击节赞道:“兄长壮哉。” 卫仲既然下定了决心,似乎也不再纠结,转头看向一旁的卫婧,朗声道:“此事还多亏妹妹你从中说和。” 近半年来,如非卫婧从中牵线搭桥,招徕贤能,更引荐他见到前大司马杜陵,他现在恐怕也没有一搏之力。 “你我兄妹之间,说这些作甚。”卫婧笑了笑,明眸皓齿,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对哪些是忠心耿耿,死于社稷的良将能臣清清楚楚。 如小司马邬寿,率四万大军,几令苏国国尉申屠樊困于黎郡一月之久,如非那位苏侯决洪河之水淹之,或许卫国也不会败亡如此之快。 可恨,她前世对于苏国的消息知道的太少,刚刚重生,所能撬动的力量也有限,否则定要阻止苏国打赢郑国之战。 卫仲这边厢问道:“卫卿,此事动手在何时为宜?” 说来,卫国君室也是令人颇为唏嘘,几乎隔上一二代君主,就要发生宫廷政变。 卫珲道:“明天,邬司马就会率兵出征,到时,君上携百官于宫门之前践行,到时,我等以清君侧为名,擒杀孙焕、宁遵等奸佞,再逼迫君上退位……” 卫仲面色变幻不停,似有些不忍。 这时,敏锐察觉到自家这兄长又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卫婧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宽慰道:“兄长,君父既然喜欢长生之术,到时孤就建一道苑,让他清修就是了,只要兄长为一代仁君,将来青史之上,只会说兄长拯社稷于将颓。” 卫仲俊朗面容上闪过一抹坚定,道:“四妹,是二哥迂腐了。” 卫婧轻轻点了点头,这少女明眸善睐,重活一世,心智坚定无比。 “二哥这性情虽优柔寡断了一些,但如非这种仁厚,我也不会费力帮他。”按着她一开始的想法,是想着借助素璃珠之中的明心道诀,离开卫国,求仙访道的。 只是一想到那位闯进棠梨寝宫之中的少年剑仙,心中就生出一种不服气的念头。 “就在今晚了,那位少年剑仙,就会夜探宫禁,然后行踪暴露,潜入棠梨宫,此人应该是三教弟子,如果能帮二哥获得此人支持,再搭上太真教的线……” 卫婧这段时间,也从卫长老那里旁敲侧击了不少关于三教九宗的情报,已经知道,此刻的天元九州,玄门之中要数三教九宗地位尊崇。 尤其是太真教更是执道门之牛耳。 因此借着“前世记忆”,知道会有一位太真教弟子今日夜探宫禁,行踪泄漏,然后流落到她的棠梨宫。 …… …… 阁楼之中 安安已经回去修炼,为渡三灾作着准备,卫湘歌也被其师黎英叫至自家洞府传授道法。 只有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反派的苏照,还在思虑着卫国的局势。 “秦仙子,你……有事?”苏照忽觉不远处有异,转头问道。 秦冰绡此刻一身素色道袍,清丽的玉容之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先前渡雷劫之时的表现,从未有过一般。 “还要劳烦苏侯随我进卫宫,布置一些东西。”秦冰绡轻声道。 苏照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并不是他要攀附太真教,如三真大教眼高于顶,定然有着支持的潜龙,以他如今的苏国,如何入这些三教的眼。 一开始他帮助这秦冰绡,一来是结个善缘,二来也无非是落一步闲子,不说其他,日后对太真教的一些信息的互通有无。 秦冰绡玉容微顿,轻声道:“不让苏侯白跑,这是我的令牌,以后苏侯但有所召,我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助苏侯办一件事情。” 她本就不喜欠人情,前番自以为帮助这苏侯抵挡住了离地琉焰宗的发难,以功德相抵,但先后两次借人道龙气相助,她以三灾关要指点,算是还了一部分,而今又劳其再入卫宫,就不能再如前番轻描淡写,否则,不足以还此因果。 苏照笑了笑,冷峻目光有着莫名之色流光,挑起大拇指,赞道:“仙子是个讲究人。” 心头不由一叹,这就是三真大教的弟子吗?真是不给你一点交集的机会。 秦冰绡明显为苏照此举,弄的愣怔了下,点了点头,然后将令牌递给了苏照,倒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以法力将令牌 苏照上前接过,不小心碰触到秦冰绡的指尖,只觉指尖微凉,拿过令牌,放在手中端详。 令牌以蓝白之玉雕成,密布道纹,道纹纹理精谨,触感细腻,上刻三个熠熠小字——太真教。 苏照收好,笑道:“秦仙子,我这也算是有后台了吧。” 秦冰绡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第四十九章 忍辱负重(二合一章 !) 是夜,一轮弯月悬于中天,凉风吹拂的秋夜之中,点点萤火在梧桐树叶之间,明叠闪烁。 卫国宫禁之内,巡夜的禁卫身上响起的甲叶碰撞之声,在寂静夜中传至极远。 柔和、皎洁月光之下,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隐在虚空之中,气息不泄分毫。 “苏侯,这龙气大阵比上次来时,又强横了几分。”秦冰绡颦了颦修丽的柳叶弯眉,右手皓腕之上,珠链流光熠熠,道韵流转,分明是某种秘宝,专为隔绝龙气。 苏照愕然了下,思索道:“不能进去?” 秦冰绡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轻声道:“苏侯,把手给我。” 苏照:“???” 心头不由恍然,知道这是要借龙气以渡法禁,比起上次那种隔空取龙气,眼下就需取之更多,这才挽手而行。 他倒也不以为意,就是递过一只手去。 只觉入手触感冰凉柔软,冰肌玉骨,入手寸寸细腻。 秦冰绡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不自然,娇躯就有些僵硬,对于她而言,平生还未触碰过男子,而今牵挽苏照之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因为要步入宫苑布阵,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苏照自是敏锐察觉到秦冰绡的异样,心头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暗道,这秦仙子,圣洁无瑕,一尘不染……啊这,y吧老哥狂喜啊。 苏照轻咳了一声,试探道:“秦仙子,其实,我觉得十指相扣,龙气借传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秦冰绡晶莹如雪的脸颊上,微微闪过一抹红晕,横了一眼苏照,清声道:“苏侯……还请自重。” 苏照轻轻一笑,倒也没有继续调笑。 暗道,这秦仙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嘛,刚才,他还真以为是个不通人事的白莲花呢。 也是,身为陆地纵横、神通广大的仙道中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不可能没见过猪跑吧。 不过,冷美人,娇嗔薄怒,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这边厢,就在苏照胡思乱想之时,秦冰绡已然拉起苏照的手,融入眼前的一团禁制真光。 而在卫国宫苑上空,潜藏在虚空之中的气运金龙,似乎感应到一丝怪异,睁开龙睛,环顾四周,但没发现什么,就是再次闭上龙眸。 “秦仙子,衣服上熏的是什么香料?如兰如麝,沁人心脾。”进入宫苑,苏照看着一旁近在咫尺的秦冰绡,鼻端嗅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淡淡香草香气,神念传音,问道。 秦冰绡被苏照问的玉容微顿,轻声道:“没有熏香料,幽兰芷叶,是蒹葭寻的。” 苏照微微一笑,赞道:“空谷幽兰,倒也挺配仙子的。” 秦冰绡玉容一滞,却没有接这话茬,话题一转道:“苏侯,现在需要布阵,以压制龙气,你随我来。” 说着,就施展敛气匿迹的道法,带着苏照掠过卫宫鳞次栉比的殿宇,朝着东南一座林苑方位遁去。 苏照默默看着秦冰绡,单手运着道诀,掌中团团灵光涌现,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符箓、灵材不打入地下,眸光幽幽,心头暗暗警惕。 之前,听秦冰绡的介绍,这布置的是一种触发式法禁,也是最近太真掌教浮丘子,根据龙气特性研制的一种钳制之法。 可以提前一天布置,初始不会显示威力与人道龙气碰撞,但秦冰绡和其师门的那位长辈,能够用太真教道法,引动,能在关键时刻,隔绝、抵消龙气场域的镇压之力。 “人道龙气也并非万能,随着三教掌教越发了解人道龙气的特性,以后这样针对性的还会更多。”苏照目光幽幽,思忖着。 “这秦冰绡让我旁观布阵,恐怕也有几分提点之意在?”看着一旁和自己挽手而行,不时挥手掐着道,布置法禁阵基的秦冰绡,苏照若有所思。 秦冰绡布置完一处方位,又是拉着苏照向另一处,如此这般,就有着六七处,暗合八门方位。 因为布置阵法,颇耗心力,饶是秦冰绡神照三重天之境,鬓角、鼻翼、颈下,也有了一些晶莹汗珠滚落,原本白皙如玉,肌肤莹润的脸颊,更是红扑扑的。 苏照看得就是一呆。 比之先前的冷清、幽艳,如九天星月,如今的秦冰绡,分明多了几分人味。 额,这话听着有点像是骂人,但大意如此。 苏照不仅心头一叹,冰绡,还真是人如其名,冰山之下,或许藏着一团赤火红绡? “也不知春韵残褪时,又该是何等旖丽光景……”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底就是闪过一抹邪念,猛然醒绝,不由皱了皱眉,细察其因,竟觉胸口一热。 暗道不妙。 果然就见到一道黑色流光由远及近,虞惜霜酥媚流转的声音响起,“冤家,进宫中都不给妾身说一声。” 苏照暗骂,差点儿忘了这茬儿。 “这是?”秦冰绡抬起清冷的眸子,望着远处的一身绛色长裙,身姿妖娆的虞惜霜,就是颦了颦秀眉,下意识就想抽回手掌,那玉石珠链之上,灵光顿时如水清漾,秦冰绡只得作罢,清声道: “你赶紧将她打发走,我抓紧时间把最后一处方位的阵法布置下来,切记,不能使她知道我们布下法禁!” 苏照应了一声,骤觉一惊,然后再看秦冰绡,赫然发现其人周身气息,竟是完美隐入虚空,如非二人以手相握,几乎还以为秦冰绡已经离去。 苏照眸光紧缩,心头惊异,暗道:“这是洞虚之宝。” 当日,他就见范泰施展过类似隐藏虚空的神通,后来又听陈桃所言,这神通大费寿元精气,不过秦冰绡出身太真教,想来是有着其他方法,可避免功法反噬之弊。 就在苏照这边思量着这门神通之时,一阵腌入味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 就见身着绛色衣裙,一如弱柳扶风的虞惜霜,已经翩然而至近前。 娇媚入骨,入艳三分。 此女似乎刚刚沐浴过,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削肩之后,绣着黑蝴蝶的白色抹胸,修长如白皙的脖颈儿上,还有晶莹水珠沿着凝脂肌肤滑落,一直至锁骨。 “苏侯,深夜而至,看来是……需要了呢。”虞惜霜似喜似嗔的美眸中,藏着媚意,丁香小舌舔了舔丹唇唇角。 苏照暗暗叫苦不迭,暗道,这虞惜霜要是在秦冰绡面前发起骚来,他一世英名,岂非尽皆付之东流? 如若……这辈子在秦冰绡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吧? 这个不能乱说。 “小虞,惜霜,霜儿,那个……” 这时,虞惜霜盈盈笑着,款步近得前来,忽然扬起一条纤丽白皙的**,搭在苏照身旁的乔木上,裙裾倏然落下。 二人所在本就是一片偏殿外的角落,人迹罕至,周围高大修直的林木投下阴影,萤火在草丛中漂浮,月光沿着枝叶稀疏而下,将一条光洁白皙的**,映照得莹光生辉。 “苏侯,上次就看出来,你喜欢人家的腿。”虞惜霜娇媚一笑,附在苏照耳畔低声说着,她对于男子的目光最是敏锐,这色胚子上次目光停留在她腿上的时间,足足是其他地方的三倍。 “哦,笔直纤细,白皙如玉……”苏照面色微顿,配合地伸出右手,心不在焉地把玩了下。 苏照明显感觉到藏在身后的左手,被攥紧了几分,显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苏侯,人家今天可没穿……”虞惜霜忽然揽住苏照的脖颈儿,又湿又热的三寸柔软,在少年耳垂中打了个璇儿。 苏照身躯一震,竟觉**如野草疯狂滋生,心头直呼,这特么,谁能顶不住…… 不过残存的理智还是有着,而且左手冰凉的手掌,也时刻提醒着他身后还有着一个秦冰绡。 “苏侯,稳住她!”秦冰绡的声音在灵台中响起,竟有几分羞怒。 苏照目光微凝,为了不让虞惜霜怀疑,也只得……忍辱负重。 右手翻山越岭,登高望远。 虞惜霜娇哼一声,银铃般的吃吃笑声,在苏照耳畔响起,吐气幽兰的烈焰红唇,已然凑了过来。 而在这时,苏照明显感到左手被人掐得生疼。 “社死就社死吧……”苏照此刻索性也放弃了一切顾虑,不再被动防御,主动出击…… …… …… 柔和月光洒下,披落在两道人影之上,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天上弯弯弦月,也似乎羞于看到这一幕,乌云闭月,萤火环绕二人,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过了片刻,虞惜霜声音微微颤抖,目光水光莹润,媚意如丝,轻声道:“苏侯,借你一用……” 苏照急声道:“不行,今天真不行。” 迎着虞惜霜诧异的目光,苏照面色窘迫,大脑急速运转,心中想着对策,道:“此地太简陋了,有些委屈你了……而且,林下野合,实在有失体面。” 虞惜霜轻轻一笑,道:“苏侯误会了。” 说着,探手入得下裳,抓住了苏照的把柄,委屈巴巴道:“苏侯,少阴功法,不破身,道途能事半功倍。” 苏照脸色一黑,低声道:“你?” 虞惜霜舔了舔嘴角,道:“哪能委屈苏侯……” 说着,埋下螓首去,温润湿热。 苏照此刻反而抓紧了那双冰凉的手,心头暗叹,“秦仙子,你还需多久啊……” 心头暗叹,不由想起——戴望舒的那首诗,我走在悠长而悠长的雨(虞)香,我渴望碰到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她有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柔软,呸…… 这边厢,秦冰绡初时还觉得心潮起伏,羞恼难当,后来道心再次恢复古井无波,几乎隔绝视听,聚精会神勾勒着阵法之间的联系。 忙完之后,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就觉掌心一疼,颦了颦秀美黛眉,神念传音道:“苏侯,我们可以走了,嗯?” “呃,先……不忙……嘶……”苏照的神念传音都带着几许莫名的怪异。 秦冰绡此刻明白了,俏丽清冷的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如血嫣红一直蔓延至脖颈、耳垂,暗骂一句狗男女。 真想甩开一只手,拂袖而去,但也不知为何,脚下就似生了跟,定在原地。 “不行,泄漏行踪,他们肯定会查看此地,说不得就会发现阵法痕迹……”秦冰绡如是想道。 这边苏照也是痛并快乐着,冷峻、朗逸的面容变幻着莫名之色,欢愉混合着刺激。 尤其感知到身后那只冰肌玉骨的纤纤柔荑,都生出几分热烫之意时,右手不由用力按住秀郁青丝,以行更深。 呜呜之声响起,好在神照之境上人气韵悠长。 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时,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虞惜霜也缓缓起身,媚意流波的明眸中,满是幽怨之色,只是涂着紫黑蔻丹的手掌掌心…… “苏侯……”虞惜霜声音沙哑。 “什么人在那里?”却是一道男子声音。 “你快些离开这里。”苏照神念传音说着,心神一动,法力将衣襟自行带起。 虞惜霜显然听出了声音,道:“是戴景澄,你小心,我帮你引开他!” 身形一闪,虞惜霜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就向着远处而去。 等到虞惜霜离开,苏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仙子……” “别说话,随我走。”秦冰绡似飞泉流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如许。 二人身形一闪,就向宫外走去。 等离了宫殿,苏照刚要说话,就觉掌心被人狠狠一甩,秦冰绡越过宫墙,遁入仓皇的夜色。 苏照:“???” 见得类似这赌气一幕,心头就有些哭笑不得。 “有刺客!?” 而离了秦冰绡的高明无比的道法遮蔽,苏照猝不及防之下,就是泄漏了行藏。 就听到一声惊怒之声在 苏照暗叫一声不好,四顾,就朝着一座宫殿而去。 宫殿上空,一道黑色光影倏然散开,现出一个桃花眼的青年面容,冷声道:“人呢?” 叶拾欢将归阳级神念四放,目光向着秦冰绡所在的方向,冷声道:“在那里!” 身形一闪,黑影四散,就是向秦冰绡追去。 此刻,离卫国宫苑十里之外的天穹之下,秦冰绡喃喃道:“这合欢宗主定是察觉到了阴阳和合之气,不过,我引走此人,他……也能安然脱身吧。” 棠梨宫 精美绝伦的宫烛静静燃着,黄色帏幔四及于地,熏笼之中几缕檀香袅袅而起,就着橘黄灯火,水磨琉璃的屏风之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云堆翠髻,宫裳丽人的倩影。 那丽人外披白色牡丹软罗烟纱,内穿烟笼梅花百水裙,梳着美人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面若春桃,手中拿着一本书,垂眸读着,只是眉眼之间,鱼实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三更了,该歇息了。”这时,就有一个宫女盈盈上前,恭谨说着。 “你先去歇息吧,我再看完这几页。”卫婧对着宫女轻轻一笑,唇绽樱颗,对着一旁的四个宫婢,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下去吧。” 说着,继续凝神而读。 “那殿下,我就在偏殿,您有事唤我。”周方侍奉的宫婢,似也习惯了襄城公主这幅做派,徐徐而退。 等宫女四退出殿,一声幽幽叹息在殿中响起,卫婧掩卷,抬眸凝望明亮的烛火,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在这时,烛火忽而跳动一下,光影摇曳。 卫婧芳心一动,暗道,来了? 第五十章 棠梨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十一章 卫婧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十二章 天刑教来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五十三章 酒来!(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第五十四章 魔道巨擘齐至(二合一章 !) 卫国帝丘城外的这场变故,事先可以说毫无征兆,变起猝然,当然,在卫国这样富有悠久“政变”历史的国度,并不出奇。 这场政变,也是酝酿已久,从年初卫君沉迷长生之术时,就已初露端倪。 不过与苏照“前世”,卫君挫败“叛乱分子”的阴谋结局,截然相反。 此刻,高空之上,赤林宗和离地琉焰宗的归阳长老,以及合欢宗的叶拾欢,罗真等人身后护道的归阳长老,各逞手段,攻伐相争。 此次行动,赤林宗包括宗主高拯在内,五位太上长老齐至,离地琉焰宗也差不多派出了同等数量的归阳长老。 毕竟这是太真教牵的头,两大仙宗也算是给足了太真教的面子。 至于合欢宗一方,包括宗主叶拾欢在内,归阳境大能原本有着五位,再加上罗真等人的两位护道者,归阳境战力,就有着七人。 双方从实力对比来看,明显是赤林、离地琉焰二宗的归阳大能多上一些,经叶拾欢一对二之后,还空置了两位归阳战力,联袂向着罗真等魔道青年俊彦杀去。 萧子衣、赢子弋、夏璇玑、戴景澄、岳昕、令狐绍等人,则是向着二宗的归阳大能迎击而去,一副怡然不惧的模样。 至于苏照这边,秦冰绡手持一柄青锋莹莹的宝剑,神念放出,寻找着尸阴宗商无道的身影,忽然目光一凝。 “苏侯在此稍待,我去斩杀那尸阴宗妖人。”秦冰绡清声说着,周身灵光一闪,就遁至远处。 苏照则冷眼旁观着天上地下的斗法,正魔两道的争斗,有意无意避开着帝丘城,且向远处莽莽原野中遁去。 却说,罗真等人经历了初时的慌乱,倒也彻底镇定下来。 主要是没什么损失,纵然卫君大位旁落,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叶拾欢,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罗真第一时间判断出形势,对着不远处的虞惜霜以及商无道二人说着。 然在这时,罗真忽觉一股凛然杀机扑面而来,抬眸望去,瞳孔不由一缩,只见一个白绡鹤纹,清素冷漠道姑,俏脸笼霜,持剑杀来。 罗真对着一旁的虞惜霜,沉声道:“我挡住他,你和商道友先走!” 虞惜霜应了一声,目光一闪,也不矫情,低声道:“商道友,我们走!” 商无道面色凝重,更不多言,就和虞惜霜远遁而去。 “仙子如此处心积虑,联络二宗,还真是好大的手笔。”罗真运起法力,一边向着秦冰绡迎去,一边微笑说道。 秦冰绡冷声道:“罗道友,你们所行之事,丧心病狂,已然超越正魔之争,贫道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自误。” 罗真面色幽幽,知道自己理亏,道:“仙子,孰是孰非,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秦冰绡玉容愈冷,掌中银丝拂尘向前拂动,就见道道锋锐气流,千丝万线,刺破长空。 二人就是争斗起来。 苏照远远看着这一幕,瞥见虞惜霜和商无道一同远去,不由心头微动,身形一闪,向着二人方向追去。 恰在此时,李璐鱼同样看到秦冰绡被罗真挡下,默然片刻,周身虚空荡起涟漪,消失在原地。 虞惜霜和商无道一同遁行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离帝丘城约莫三百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山。二人身形一顿,面色齐齐一变,盖因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冠,冷冷地看着他们。 “魔道妖人!”李璐鱼冷哼一声,忽然抬起纤纤素手。 一根削若葱管,白玉无瑕的手指,带起一簇华光,向着商无道眉心点杀而去。 商无道心头骇惧难言,面色苍白,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加身,想要躲开,却觉四面八方的虚空恍若泥沼,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那指光点杀—— 突然,一道凝若实质的玄色掌印后发先至。 轰…… 光影闪烁,气流湮灭。 “李道友,火气这么大?”就在这时,天穹之下,现出一个灰袍老者身影,其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枣,身后背着一根紫金色的杆子,看样子似是钓竿。 “是你!”李璐鱼眯了眯眼眸,幽声道。 分明认的来人,天刑教右护法——蒋树清。 蒋树清笑道:“李道友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我等自然要奉陪到底不是,况且本座对李道友也是慕名已久,毕竟李掌教,本座的紫晶杆钓不来,他的妹妹,本座倒想试着钓钓。” 说着,其人身后那紫金色鱼竿节节抽出,簌簌声中,一根白色丝线悬浮虚空,线端是一个黑色的钓钩儿。 钓钩尖锐,锋芒闪烁,萦绕着道道令人心悸的杀伐气息。 其人话音方落,四周倏然又是显出两道人影,同样有着洞虚之境的强横气息,气势惊天动地,正好围成三角之状,杀机锁定着李璐鱼。 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外罩黑袍,内穿深蓝色道袍,五短身材,长着一字眉的中年道人,女的则是一个着绛色衣裙,面罩黑纱的美妇,美妇气质优雅,身形丰腴,弯弯柳叶眉下,一双狐狸眼狭丽而妖媚。 “掌门师兄。”商无道心头大喜,唤道。 那中年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尸阴宗此代宗主——临泉道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竟经常和僵尸之类的阴邪之物打交道。 “小姨。”虞惜霜也唤了一声,向那美妇奔去。 美妇名为左俪,却是少阴宗一位长老,也是虞惜霜的小姨。 左俪狐狸眼弯弯成月牙儿,就要伸手抚虞惜霜的螓首,笑道:“霜儿,没被这道姑吓到吧。” “贫道道为何心神不宁,天机颠倒,原来不是一位魔头,而是来了三位,想要困杀于贫道。”李璐鱼眸光幽幽,讥诮道。 她先前就觉得哪里有着不对,故而一直迟疑不发,不想还真中了这魔门妖人的算计。 蒋树清笑道:“放心,纵然看在李掌教面上,本座也不会痛下杀手,李道友还是随我等去天刑教做客吧。” 李璐鱼之兄——李观鱼,就是此代上真掌教,蒋树清此次前来,就有留下这李璐鱼,以此要挟其兄之意。 不知为何,听起李观鱼之名,李璐鱼玉容霜色愈浓,眸光幽冷冰寒,心头杀机猎猎,也不多言,掌中现出一面宝镜,镜面一金一赤,呈阴阳鱼状,二色镜光缭绕随着道道法力,炽照天地,向着蒋树清等人照去。 “羲光镜……”蒋树清面上现出一抹凝重,但手下动作也不慢,同样祭出一宝,那是一面三角旗帜。 轰…… 宏大、磅礴的法力,在虚空中碰撞、抵消,余波所过,山崩地裂,树断草飞。 洞虚大能的交手,动静何其之大。 这边厢,苏照因为遁速稍慢,等双方交战一会儿,才循声来到此地。 虽然看不细清局势,但也能看出,三道人影围攻着一人,光影环绕,术法频施。 影影绰绰见得中间那一身道袍的女子,背影纤丽,苦苦支撑,左支右绌。 “这是什么情况?”苏照皱了皱眉,思忖道:“莫非是秦冰绡的师门长辈,中了算计?” 这并不难猜,不说其他,那黑……粉蝴蝶还在一旁站脚助威,加油打气呢,显然是魔门的boss齐至。 苏照将自身气息隐藏至最低,远远看了一阵,决定还是暂时……袖手旁观。 他和秦冰绡熟悉,并不代表和其师门中长辈相熟,况且这种洞虚大能之间的斗法,除非动用底牌,他也爱莫能助。 这边厢,虞惜霜正在观战,突然心头一动,隐隐感应到什么,秀美双眉下的明眸微动,思量道,“他也在附近?” 丁香小舌不由舔了舔嘴角,妖冶至极,倒也没有声张。 而随着时间流逝,双方交手也渐入尾声。 只听得虚空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响起,一团白金色的光球猛烈炸开,就见四道身影倏忽交错,一道流光摇曳闪烁,眨眼之间,就已向着东方遁去。 望着李璐鱼远遁而走,蒋树清面色阴沉似水,转头对着一旁的尸阴宗宗主臧临泉,冷声道:“竟让她逃了?” 显然方才李璐鱼施展了某种代价极大的保命手段,杀出了重围。 臧临泉沉吟片刻,解释道:“我方入洞虚,又无灵宝护体,如硬拼一记,也不是不可,只是会影响所谋大事。” 臧临泉原本没有突破洞虚之境,还是在不久之前,天刑教教主的帮助下,这才突破洞虚。 正是这个缘故,导致堂堂一宗之主在蒋树清这样的护法眼中,也没有太多分量可言。 方才,也是其实力在三人之中最弱,才被李璐鱼寻了个突破口。 蒋树清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左俪轻轻一笑,打了个圆场,道:“李璐鱼道基已伤,没有一时半刻,难以恢复,虽然没有留下其人,但已不足为虑。” 左俪毕竟为少阴教长老,蒋树清还是要给予一些面子,道:“李璐鱼逃不远,本座去追!” 正要动身追杀,忽然腰间一面黑龙玉佩颤鸣着龙吟,蒋树清面色一震,朝着西北方向躬身道,“教主,有何事吩咐?” 天刑教主的声音响起: “曹胤将至帝丘,你三人暂不可节外生枝,速布阵法,于今夜子时,祭四凶,开栈道。” 那声音冷漠威严,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 “是,教主。”蒋树清毕恭毕敬说着,转头看向臧临泉和左俪二人,凝声道:“两位道友,元符宗主将至帝丘,我等今夜子时就得动手。” “这么急?”臧临泉眉头紧皱,迟疑道。 一旁的商无道也说道:“宗主,鬼魂凶煞还未凑齐……” 蒋树清冷声道:“本座奉宗主之命,带了一物,可作祭品,补足那生魂缺口!” 商无道闻言,张了张嘴,也不再说什么。 只有虞惜霜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思忖道,既然有着灵物可作祭品,又何必多害无辜性命? 左俪道:“有道是夜长梦多,如能早点打开幽冥栈道,也是好的。” 不说其他,幽冥之中,传说中的十殿,如能掌控一殿,参悟幽冥道则,起码能证道飞仙。 只是幽冥四门,上有混沌四凶之残灵镇御,他们先前所为,就是搜寻祭品,以开启幽冥之门,进入幽冥之界,寻找突破机缘。 无论是三阴魔宗也好,生死剑道,幽罗神教,其修行功法都和幽冥有着同源同宗的气息。 蒋树清道:“先往帝丘,汇合那几个小家伙,今晚就打开幽冥之界。” 却说苏照这边,一直等那几道魔道巨擘气息彻底远去,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澎湃情绪,向着帝丘城中遁去。 心头多少还是有些无力感在的。 洞虚大能斗法,方才那种毁天灭地的气象,当真是让人目眩神迷。 一路而行,就向着帝丘城赶去,忽然目光一凝,暗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不是逃远了吗?” 分明是那刚才斗法之人,正趴伏在远处一片蒿草深深的灌木丛中,生死不知。 “这要是被那几位魔道巨擘去而复返……” 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身形一动,就是向前遁去。 见其人气息全无,口鼻溢血。 “不会……死了吧?” 苏照上前查看,将其迅速抱起,正要向帝丘城遁去,暗道,“那魔道巨擘此刻多半就在帝丘城中。” 心念一动,折向一座山村遁去。 …… …… 帝丘城外,正魔两道的战事已然落下帷幕,以合欢宗陨落一位归阳境长老,叶拾欢重伤而逃,罗真等人也是各负轻重不一的伤势,逃往帝丘城中而宣告结束。 这场战斗没有赢家,如果说有唯一赢家,那就是卫国太子卫仲。 此刻,邬寿率人挟持着卫君,带着一众卫国公卿,向着帝丘城浩浩荡荡而去。 崇元殿中,太子卫仲站在殿中,身旁左手站着前卫大司马杜陵,后手则是少宰卫珲,不远处则是卫国襄城公主卫婧。 此刻早已听的外间禀告的卫仲,脸上难掩激动,道:“天佑我卫国啊。” 一旁的杜陵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登继君位,捕索孙焕、宁遵余党,戒严全城。” 卫仲道:“一切仰仗杜卿了。” 在场几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前卫君,根据卫国的政变传统,卫君最好的结局,也是落得一个幽禁的下场。 虽不致以子弑父,但严加看管,几乎是板上钉钉。 至于其所修长生之术,有赤林宗卫长老一系的一位归阳长老在此,失了君位的卫君,别说练了一些不入流的道法,就是凝结金丹,也不当什。 而随着卫国公卿返回帝丘,整个帝丘城也顿时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第五十五章 道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十六章 我之死活,与你何干?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第五十七章 大罗道场(二合一章 !) 栖霞山 不得不说李璐鱼所授化虹道术,精妙绝伦,苏照以神念施展而出,一日千里,除却中间休息的时间,苏照抱着李璐鱼,经过三天,就来到中山国地界,风声呼啸吹过山林发出飒飒之音。 等苏照望着前方枫叶染遍、霞光绚烂的群山,轻声细语道:“前面就是栖霞山?” 李璐鱼感受到胸口一阵异样,不由睁开明眸,没好气说道:“你说呢?你看看那山尽头的霞光,那是丹药药力所化。” 一开始还有力气发火,现在李璐鱼已经麻木了,说好的教化虹之术,不要再抱她,这人完全不守信用。 苏照神念探索着山林,拿出一枚丹药塞到李璐鱼唇边,道:“入口在哪儿?” 李璐鱼轻声道:“你沿着西北方向行五里,见到一座岩浆湖,那里就是丹鼎宗山门入口。” 这两天,被投喂了不少灵丹,让她也有些好奇,这苏侯哪来的这么多丹药? 抿了抿唇,叼住那一粒丹药,正准备含在舌下,忽然心中一动,然后一口编贝的牙齿,狠狠咬了一口。 苏照只觉手指温热,继而又是一疼,道:“嘶,你属狗的啊。” 连忙伸出手指,发现上面现出一排整齐的牙印。 “你活该!”见苏照疼得龇牙咧嘴,李璐鱼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笑意,好似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儿。 这人屡次三番轻薄于她,她就是要出出心头恶气。 苏照垂眸看着虚弱、憔悴容颜上现出的一抹笑靥,觉得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看着道姑嫣红点点的薄唇。 李璐鱼笑容一滞,急声道:“你……唔……” 顷刻之间,只觉得灵台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李璐鱼微微睁开眼眸,目光失神半晌,幽幽看向苏照,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照砸吧砸吧嘴,喃喃道:“原来我的血,味道是咸的啊。” 李璐鱼冷哼一声,眸光熠熠地看向苏照,一副静静看你表演的架势。 苏照咳咳道:“我们进山吧,你伤势别拖延了。” 话说,以前还没发现,他对这种大龄剩女做出一二小女孩儿的忸怩之态,实在是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刚刚上头了。 说着,腾起遁风,向着枫叶漫山遍野的栖霞山遁去。 行不多时,果然如女冠所言,一座热气腾腾的岩浆湖面,横亘于前,浊浪滚滚,完全无法横渡。 “这要怎么进去?”苏照问道。 李璐鱼淡淡道:“我身上有拜帖,你拿一下。” 苏照怔了下,道:“在哪儿?” 说着,就向怀里摸索。 李璐鱼贝齿咬着苍白的唇,急声道:“在储物手镯里!” 苏照闻言,悻悻然道:“习惯了。” 李璐鱼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以神念操控,将那令牌输入法力,丹鼎宗会有人来接。” 苏照应了一声,看着手中的令牌,背面铭刻着太真二篆字,正面是一尾青鱼,倒也没有耽搁,就灌输法力。 就见一声清啸响起,那令牌发出一道青色虹光,直奔岩浆湖面而去。 光芒刺破湖面,岩浆湖顿时剧烈翻涌,咕咕冒出气泡。 忽然,苏照眼前一花,赫然发现湖中心现出一叶扁舟,定睛细看,那里是扁舟,分明是一片桑树叶,上方立着一个斗笠老者。 斗笠老者面容苍老,白须白发,慈眉善目,远远打了个稽首,高声道:“不知太真李道长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则个。”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微动,原来道姑姓李。 李璐鱼嗓音沙哑、清冷,道:“樊道友客气了,贫道冒昧来访,求诊道伤,如有叨扰之处,还请樊道友见谅才是。” 斗笠老者,此刻抬头看向苏照怀中的李璐鱼,一眼察看到其人气息一如风中残烛,随时就可熄灭,不禁面现惊容道:“李道长,你这是?” “被几个魔道贼子暗算,三华动摇,周天难行。”李璐鱼清越的声音响起,分明有着几分虚弱。 苏照垂眸看着那张傲然、冷漠的容颜,心头就生出几分感慨。 看这道姑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受了一些小伤,谁曾想会命不久矣? 可这幅淡然面对生死的模样,让人心折。 斗笠老者连忙道:“李道友,还请至山门一叙。” 说着,足下扁舟近前,挥手之间,一道金色虹桥,向着苏照以及李璐鱼脚下延伸而去。 苏照迟疑了下,见李璐鱼横了自己一眼,脚下一顿,向着前方而去。 扁舟之上,苏照就觉得周围热浪扑面,但说来也奇,不过片刻,随着周围升起一道白色灵光光幕,就见光影穿梭,恍若穿过一条长长隧道。 抱着怀中佳人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约莫一刻,光影交错,三人落在香草茵茵的地面上。 “这是一座洞天世界?”苏照举目四顾,看着周围鸟语花香,飞瀑流泉,而那丹崖之上,坐落着一间间木屋。 “这是栖霞洞天。”李璐鱼清声解释了一句。 “两位随老朽来。”那老者当先引路,起身向着一间木屋而去。 “他是丹鼎宗宗主樊松年。”李璐鱼纤声提示道。 苏照心头恍然,不由为这女冠的排面感到惊讶,一宗之主都亲自来迎,还真不愧是太真教的长老。 布置典雅、空间轩敞的木屋之内,苏照将李璐鱼放在竹榻上,丹鼎宗主就是眉头紧锁,道:“李道友这伤势……” “病入膏肓,神仙难救,我知道,此人非要拉我过来不可。”李璐鱼淡淡说着,瞥了一眼苏照。如修为到了洞虚、飞仙之境,对医术都有一定造诣,这是随着对人体本质的认识,随着眼界见识拓展而来。 丹鼎宗主叹了一口气,道:“李道友所言不差,除非有先天三种灵药,精气神三宝炼制丹药,只是丹鼎宗并无这等珍稀灵药,不如这样,李道友问问门中,看是否有着储藏?” 太真教为天元大宗,府库蕴藏丰厚。 “门中只有炼气的先天灵药。”李璐鱼轻声道。 丹鼎宗主叹了一口气。 李璐鱼却不怎么在意,这结果,她来之前就知道,既然不抱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看向苏照,道:“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樊宗主吧。” 说着,明眸紧闭,想着心事。 苏照神色顿了下,道:“樊宗主,如果一人三魂尽散,可否起死回生?额,也不是三魂尽散,强行被人以秘法留置在肉身中,可否复活?” 丹鼎宗主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苏照见此,多少有些失望。 “而今天地乾坤易变,未尝没有一线生机,只是具体情形,还需看过再说。”丹鼎宗主樊松年,想了想,又道。 苏照点了点头,觉得此事还是不能急于一时,问道:“宗主,我这里有三株灵药,樊宗主看看能不能炼制丹?” 说着,取出三个精美的木盒,漂浮于半空。 正是那启明宫中的三株先天灵药。 丹鼎宗主目光微凝,惊声道:“小友如何会有这些灵药?鹿阳花,金狸果,这是传说中的灵药!” 越说,语气中的激动,几乎是溢于言表。 李璐鱼同样睁开明眸,颦着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美眸熠熠。 苏照问道:“如炼制疗伤圣丹,这三株灵药,可炼多少?” 樊松年沉吟道:“应能开一炉,炼二三十枚丹药。” 苏照闻言,大喜道:“这么多?” “这三株灵药品相完好,保存方法得当,似是……”樊松年眸光闪烁,越打量越是心惊,这保存药效的道诀,简直绝了。 苏照道:“那樊宗主,可拿去炼丹吧。” 樊松年点了点头,正要接过。 “不可!”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分明是李璐鱼的声音。 苏照诧异地看着李璐鱼。 樊松年望着二人,隐隐明白一些什么,对着苏照,道:“小友,老朽先去准备炼丹丹火。” 说着,转身向竹屋外走去。 苏照皱了皱眉,坐在竹榻旁,道:“你什么意思?不想活了?” 李璐鱼冷声道:“是你不想活了。” 苏照脸色一黑,道:“我救了你,然后等你伤好,你要杀我?” 李璐鱼缓缓闭上眼眸,寒声道:“你对贫道做的那些事情,难道不该死吗?” 苏照要被气笑了,道:“该死个鬼啊,你说我对你做什么了。” 李璐鱼双眸也不睁开,躺在竹榻上,道:“多说无益,你不用救我,否则,我必杀……” “你这脑子有病,得治。”苏照伏下身子,噙住两片薄唇。 李璐鱼猛地睁开眼眸,不顾疼痛轻轻推拒着。 直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柔弱渐渐化开一层雾气。 “好了没?” “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唔……” 李璐鱼喘着气,似嗔似怒道:“你……无耻!” “唔……” 许久,李璐鱼目光羞愤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甚至有些畏惧,这谁受得了,一言不合就…… 苏照也觉得太刺激,不是馋人身子,而是这么一个洞虚道行的妹子被欺负的死死的。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师傅的房间里?”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时,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手中拿着药草的青裙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瞬不移地呆呆看着二人,脸颊红扑扑。 李璐鱼此刻,只觉没脸见人。 苏照道:“我是你师父的客人,小姑娘,你叫什么。” “芊芊。”司芊芊说着,正欲拔腿就走。 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告诉你家师父,就说我们考虑好了,开炉炼丹。” 司芊芊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然后飞快而走。 苏照凝眉道:“这是樊宗主的徒弟?” “别问我,我不认识。”李璐鱼冷冷地看了一眼苏照,声音略有几分娇腻,她现在嘴都快被亲肿了。 苏照咳了一下,正要去倒杯茶。 “前襟给我整理下,也给我倒杯茶,漱漱口,一嘴的口水。”李璐鱼冷声说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浮现出不易觉的红晕。 她虽然这几日服了不少丹药,但也仅仅是稳固筋骨伤势而已,四肢连动都不能动,这苏侯是**转世吗,对一个“废人”都下去的手? 有何快乐可言? 苏照默默给李璐鱼整理着衣襟,倒也没有再动手动脚,两人四目相对,对视了一会儿。 苏照笑了笑,就转身去倒茶,倒完茶,扶着李璐鱼的肩头,香茗递至唇边,等李璐鱼漱完口,一时间也有些悻悻然,道:“我出去看看。” 李璐鱼也不搭理苏照,双眸紧闭,静静躺在竹榻上。 苏照走到门槛处,忽然听到身后一道清冷如许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苏照。” 苏照足下一顿,不知为何,被身后女冠直呼其名,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出了竹楼,站在院落之中,面色幽幽,想着心事。 不可否认,先前有上头的成分,但心中未尝没有,收这女冠为己用的想法,或者说是一半一半,不由暗暗鄙视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功利。 “也不知卫国那边是什么情形?” …… …… 卫国·帝丘 一轮皎洁明月悬于天际,万千柔和月光照耀着大地,帝丘城似乎不见三日前的万鬼嚎哭,鬼气化雾。 赤林宗山门之内,一家阁楼上,曹胤和赤林宗主相对而坐,小几上放着酒菜。 “曹道友,而今幽冥已分,魔门从此势大,可会会对这阳世有着影响?”高拯忧心忡忡问道。 此刻,凡神照之境的修士,都能感觉到天元九州阴面场域的所在。 界分阴阳,这天元九州以前,阴面场域明显被某种力量封印,后来因为界楔相继松动,最终位面再现,又被魔门六道打开幽冥栈道。 天元九州,则会逐渐阴阳界分。 曹胤轻蔑一笑道:“正魔两道都进去寻机缘,这天元九州倒是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却是在苏照带李璐鱼离去之后,曹胤就和天刑教的蒋树清等人,发生了一场大战,最终也没有阻止幽冥栈道开启。 但魔道妖人进得幽冥界时,想要往上古神殿而去时,被一座名为“奈何”的石桥所阻,涉河难渡,只得登桥,然而被桥上两位甲胄破碎的无头神将所阻。 现在正魔两道的飞仙再次坐在一起,好商好量,准备想办法进入幽冥宝殿之内。 高拯道:“曹道友为何没有入内寻觅机缘?” “机缘?真仙都过不得桥,老夫去那做什么?”曹胤灌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高拯诧异道:“曹道友似对幽冥早有所知?” 曹胤脸上现出一抹缅怀之色,忽而自嘲一笑道:“贫道早年以神魂离幽之术,描摹上古判官符箓,就曾以阳神进入幽冥,为二无头神将所阻,那里是大罗道场,哪里是我等蝼蚁能够窥探的所在?” 第五十八章 鱼鱼(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 第五十九章 昔日王侯 入秋之后,原就阴雨连绵,不多时,天穹已经淅淅沥沥飘下雨丝。 “苏照,我爷爷那里……”卫湘歌走近前,轻声说道。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笑了笑,道:“无妨,以往历史上,父子尚有敌国而事。” 说来也有些无奈,在苏照原本的设想中,按着“前世”的逻辑,卫仲失败之后,其党羽势必被卫君清洗,到时他再趁机出手接应,自然也就能解决卫湘歌祖父的问题。 但眼下,卫珲为卫国宰执,这个事情就办不成了。 据他所知,卫湘歌祖父性情方直,是个颇有政治主见的人物,根本不可能通过卫湘歌说服其里投外国。 况且宰执辅佐君主致平封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但凡有些风骨的政治人物,都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毕竟,卖国求容是要上史书的。 卫湘歌想了想,认真地看着苏照,道:“那我随你一同回苏国吧。” 苏照摇了摇头,走上前来,拉着少女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声道:“方今大战将起,你现在就在赤林宗一心凝结金丹之境即可。” 这些时日,他在卫国,对卫国朝堂局势已经彻底摸清,可以说算是卫国问题专家。 随着卫仲的上位,卫国中枢,已将注意力投向南疆的战事。 可以说,卫国风起云涌的局势,并没有随着新任卫君的嗣立而彻底平静下来,反而酝酿着一股更大的潜流。 魔门六道的罗真等人虽然已经彻底离开卫国,进入“幽冥”探险,但离地琉焰宗和赤林宗两家的争斗,却没有随着秦冰绡的调和而平息。 因为卫长老的得势,促使卫仲将火灵晶矿的七成,付之于赤林宗,此事让卫长老一党在赤林宗赢得了一定威望,起码得到了不少神照之境的长老的拥护。 这是今晨苏照在高拯通气之时,得到的消息。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也行。对了,我祖父今天接见了郑国国使,双方似是已经达成意向,郑国会配合卫国出兵。” 苏照目光深深,道:“并不意外。” 前日,卫国新任大司马邬寿已率领四万大军前往南疆,与此同时,卫君下达类似动员令的君命,招募军卒,以杜陵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编练军卒,修整甲兵,积蓄粮秣,同时以备战为由,向地方边郡传达命令,择郡兵精锐充实禁军。 这等强干弱枝的策略,一看就是杜陵的手笔。 而账面上募集多少军卒呢,这个根本没有掩藏。 募兵十万! 说实话这个数字,还是让苏照颇为惊讶的。 卫国谷梁郡遭受尸疫之患,蔓延周围三郡,虽然最终被扑灭,但罹难的无辜百姓,前前后后就有四五十万,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逃亡他郡。 在这种情况下,卫国尚能动员十万大军,只能说……卫国战争底蕴不容小觑。 卫湘歌柔声道:“还有一个消息,前任卫君被圈禁在南苑的湖心小岛中,由宗内一位神照境长老看守……” 苏照眸光微闪,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沉吟道:“子继父位,名分大义不缺……况卫君之失位缘由,在于卫国中枢军政公卿,两股反对势力合流,借助仙道势力的推波助澜,才最终成事。” 卫湘歌清声道:“这几日,卫君命杜陵整顿禁军,禁军将校人心惶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不得不说,有杜陵、卫珲这样的老辣之人于旁辅佐,卫国的权力结构调整,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大的动乱。 苏照道:“卫君擅操权术,原本分镇各方的地方诸侯,纵有野心勃勃者,想要勤王,没有大义名分,也只得观望踯躅,如得卫君之诏书,倒是可以试试。” 这几日,他也在分析前任卫君的下台,本质上是卫**方的传统势力,面对内忧外患的飘摇国势,彻底抛弃了沉迷采补之术的卫君。 而鉴于卫国“政变”传统在,卫仲怎么也是太子,即君位也是顺理成章,再说,不是还没弑君吗? 一般而言,反对力量任何时候都有,但如果没有联合起来,就无碍大局。 苏照通过天听司的情报汇总,注意到一个活跃的身影——卫婧。 此女自年前,就四处活动,先是通过小司马邬寿,结识了隐居的前大司马杜陵,又和卫湘歌,又借身在禁中的便利,为卫仲探听情报。 卫湘歌此刻全无自己身为卫国人的自觉,反而为苏照愁眉不展,想着对策。 “这事,你别操心了,最近你安心修炼,早日凝结金丹要紧。”苏照笑了笑,不由伸手揉了揉少女的额头刘海儿,手指抹煞到眉心朱砂痣,顿时引起少女的嗔怒而视。 苏照搂住少女的削肩,道:“卫国之事,交给我就行了。” 卫湘歌“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夜色低垂,天空飘起了细雨丝,晦暗不明。 卫国南苑林木山势掩映之地,是一座占地百顷的湖,名为梅湖,因为两岸种着梅花树而得名,其湖中心一座占地十顷的小岛,岛上环境清幽,松石嶙峋,朱檐碧甍的建筑随处可见。 此地,原本是前代卫君修建的避暑之地。 只是原本少有人至的小岛,此刻军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严密。 其中一座三层小楼,亮着细微灯火。 前卫君此刻就坐在椅子上,发髻凌乱,面色颓唐,一身酒气,手中拿着一壶酒,不远处的两位身着薄纱长裙,容色姣好的妃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卫君虽然被圈禁,但还是给予了两个妃子侍奉,甚至,除却上卿孙焕之妹孙妃被卫婧极力主张赐死外,卫君原本那些用来采补的女子,也被卫仲陆续放归。 “孽子,畜生!”前卫君头发披散,前襟敞开,往日白皙、阴沉的面容,五官几乎扭曲,双眸通红,口中的咆哮,穿过窗扉,在外间凄风苦雨中,传不及远,就被一道无形隔音法禁阻挡。 这是赤林宗专门布下。 “蹭!”卫君蹭着将璧上宝剑抽出,摇摇晃晃指着那两个妃子,一手拿着酒壶,一手颤颤微微地拿着宝剑指着二妃,脸上满是乖戾之色,喝问道:“你说,卫昶是不是畜生?” 两个妃子其中一个红裙美妇,脸色一变,道:“君上,臣妾……” 卫君此刻早已被禁了法力,一剑横在那美妇面前,酒色早已掏空了身子,怒道:“说!” “是!”红裙美妇吓的向后哆嗦。 “那孽子是畜生,孤是什么?你胆敢辱骂于孤,该死!”卫君猖狂大笑,挥剑向红裙美妇劈砍而去。 “哼!”就在这时,一声冷哼响起。 卫君只觉手腕一麻,宝剑当啷一声落地,那红裙美妇和那黄裙妇人也一起向外而去。 卫君一下子瘫坐在地,怒吼道:“让卫昶来见孤!” 然而,与往常一样,几乎没有人回应,只有雨声在静夜中回传。 卫君此刻又哭又笑,口中忽然发出低沉的笑声,似是心智失常了一般。 此刻,岛屿之中一座古色古香的竹屋中,正在闭目打坐的灰袍老者,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昔日贵为王侯,今日一朝失位,却心智崩溃,言谈举止,全无体面可言,当真是可悲可叹。” 这并不奇怪,后世落马之官,一夜白头,哪怕就是秦城那一帮人……嗯,就不能多说。 第六十章 衣带诏? 这位长老姓古,是赤林宗卫长老一系的一位神照境长老,修为有着神照五重天之境,受着卫长老之命,看管着失位圈禁的卫君。 之所以没有将卫君居所内的兵刃收缴,也是卫长老私自授意。 意思很隐晦,也很冷酷,卫君如果还顾及一国之君的体面,一死百了,反而为卫国排除了一颗定时炸弹。 如果卫君没有尝到长生的滋味,可能真就不甘受辱,一死了之。 可,长生不老之术刚刚见到一些曙光,如何舍得去死? 卫君此刻知道有仙道中人暗中监视,除却面色阴郁,几无其他表情,只是朝嘴里一口一口的灌酒,心头却暗暗发狠,“孤绝不认输!你们等着!” 以卫君心智,深知其子卫仲性情仁弱,爱惜名声,不可能愿意担着弑杀君父的恶名,只要他不自杀,没人敢谋害于他。 只有活着,才有翻盘希望。 就像当年他被兄长卫尧猜忌,明里暗里打压,他那时暗暗蛰伏,隐忍不发,终于寻找到机会,行雷霆一击。 这些年,的确是懈怠了。 卫君心头生出几分悔意,想起近一年来的“仙道修法”,他的确被长生不老之术迷失了心智,否则,也不会失了警惕之心。 夜色渐浓,不知不觉已是子时,只有烛火微弱而闪。 竹楼之内,盘膝打坐的古长老,这时,一边将一缕神念牵绕在法禁之上,一边暗运玄功真法,打坐炼气。 忽而,古长老面色微顿,冷喝道:“什么人?” 这冷冽声音就被法力包裹着,向着湖面远处传去,其人身形一闪,古长老就已出了竹楼,向着那人追去。 “神照境?” 感知到虚空之中的神念术法气息,古长老正犹豫是否去追,忽然一道银光惊鸿一现,向着古长老迎面打去。 古长老冷哼一声,厉声道:“萤火之光,也敢于皓月争辉!” 几乎是瞬息之间,判断出向他出手之人的道行,仅仅才神照一重天! 身形一闪,周身法力鼓荡,衣袖猎猎作响,就向那身影追去。 至于是否调虎离山之计? 湖心岛屿有着卫长老亲自布下的法禁,并无大碍。 等到陈桃将古长老引走,苏照这才悄然隐匿身形,穿过浩渺水波的梅湖,悄然进入岛屿之中。 至于岛屿法禁,却是被其无视。 说来,这是他在修出神念之后,升龙鼎附带的一种术法效果,可以以神念借其威势,不受后天法禁的阻绝。 卫长老连洞虚都不是,其布下的法禁,甚至不入后天之数,当然无法阻挡。 苏照身形一闪,已然进入岛屿,向着那灯火亮起之处遁去。 此刻,卫君正一口一口地饮着酒,忽然面色微变,望着倒映在桌子上的身影,缓缓转头,惊声道:“你是?” “卫君。”苏照面色沉寂,望着前任卫君,迎着其疑惑目光,解释道:“闻听卫君身陷囹圄,叶宗主心急如焚,特命我至此,与卫君商议大事。” “你是叶道友的人?”卫君闻言,脸上现出惊喜之色,问道。 如非此刻苏照已暗中布下了隔音法禁,恐怕外间的看守军卒,早已察觉异样,上来查看。 苏照点了点头。 “还请道友救我离开。”卫君急声说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卫君,外间法禁隔绝,我带不出卫君,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帮卫君将勤王诏书带走,号召卫国上下,公卿将校,讨伐篡位的乱臣贼子!” 因为时间有限,苏照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来意。 卫君闻言,面上虽难掩失望,但思量了下,还是问道:“道友身上,可带有纸笔?” 苏照挥了挥手,几案上顿时现出纸笔一副。 卫君看着纸笔,面色变幻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孤失君位,圈禁如囚徒,心中血泪,又岂是纸笔可书!” 刺啦一声,却是将衣襟处的内衬白绢撕下,脸色一狠,咬破食指。 在白绢之上,迅速书写着:“夫唯圣贤以孝治天下,孤虽不明……然乱臣贼子,宵小强梁谋叛君王,悖逆纲常,此乖戾天伦,故人神共愤……孤之泣血哀叹,翘首以待诸卿方直,入帝丘勤王,讨伐叛臣,殷切之心,日月可鉴!” 苏照见此一幕,面色古怪,暗道,“衣带诏,这卫君有点儿东西啊。” 最后,卫君在落款上题上自己姓名——卫磐。 苏照伸手接过衣带诏,就听卫君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北方郸郡、河阳、龙朔、孟泾四郡之长,深受孤恩,递至四郡太守处,彼等必兴大兵以拯君父于囹圄,道友,拜托了!” 说着,卫君就是深深一揖。 北方四郡有两郡,是卫国为防备晋国入寇的边郡,蓄甲兵逛,兵强马壮。 “如事有不谐,可许以河阳郡之地与晋国,请其发兵来援。”卫君面上犹豫片刻,咬牙说道。 闻言,苏照心头微动,暗道,这卫君为了复位,还真是舍得下本,不惜将祖先筚路蓝缕打下的疆域都拱手让人。 晋国和卫国隔河阳郡而望,河阳郡水草丰茂,物产丰饶,向为卫国养马之地,几为晋国垂涎已久。 苏照沉声道:“定将卫君此言带到,还请卫君保重身体,以图东山再起。” 卫磐重重点了点头,此刻心头希望之火熊熊燃烧,分明是重新燃起了斗志,面容之上也现出几分坚定,拱手道:“道友放心,这点阵仗还吓不到孤!” 当年,他和卫尧争位,卫尧何其骄横、跋扈,他忍辱负重,隐忍不发,最终还不是图穷匕见,登临君位! 苏照见此,深深看了一眼卫君,也不多言,转身遁光乍起,消失在夜色中。 等到苏照离去许久,卫君拿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浆横流,沾染衣襟,犹自不觉,眺望着窗外风影摇曳,湖光山色,心头喃喃道,“孤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有何目的,只要能助孤复位,再多谋算,孤也一力担之。” 卫君此刻心头燃起了希望,相比于被人圈禁至方圆之地孤岛,渐渐被人遗忘。 而今被人利用、算计,还能死中求活,再谋起势。 可以说,如卫君这样的枭雄,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被人彻底遗忘、抛弃。 苏照悄然离了岛屿,飞快融入雨幕深重的夜色,就是出了卫国宫禁。 酒楼·三层 苏照身形一闪,却已出现在厢房之中,彼时,灯火微微,柔和似水。 “你,回来了?”这时,就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惊异。 苏照抬头看向陈姬,担心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先前,他让陈姬去引开那赤林宗的古长老,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不得不说,陈姬虽然攻伐斗战之法不太行,做这些工作倒挺适合。 陈姬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第六十一章 步步蚕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二章 兵力不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三章 备有一支奇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四章 优势在我!(月初求月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五章 公子治(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第六十六章 刚才……在想孤?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六十七章 夜探郑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六十八章 求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十九章 兴亡皆系一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章 攻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一章 囊中之物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七十二章 义不容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三章 有功必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四章 夫人勿惊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五章 事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六章 授以仙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七章 一时新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七十八章 帝丘来人(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七十九章 兵贵胜,不贵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章 所谓前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八十一章 再见卫婧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二章 疑惑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三章 猜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四章 住口!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五章 斩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六章 大开杀戒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七章 军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八十八章 大获全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八十九章 一饮一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章 大胜之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一章 徐昭仪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二章 高昌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九十三章 姬令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四章 朱雀虚炎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第九十五章 大巧不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六章 论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七章 不似人类(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九十八章 晋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九十九章 岂因蝼蛄之鸣,不事稼穑? 建始殿 “君上,臣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我国可发二十万大军,自河阳郡入卫国,不说趁机灭掉卫国,至少也要谋夺其北方四郡,打开进入豫州的门户。” 这时,一个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身材微胖的锦袍老者,开口说道。 此人是晋国少宰——邵景福。 此代晋君继位以后,励精图治,整合各方,为了弥合翼都和曲沃小宗的仇恨,就将太宰空置,让曲沃小宗的晋国旁支担任,以示共治天下的宽阔胸怀,当然真正的用意,还是收拢人心。 虽然曲沃小宗最终没有接受晋君释放的善意,但这番海纳百川的姿态,起码影响到一些晋国的有识之士,令其心向晋君。 从此可以看出,晋君虽外表粗豪,但实则心思深沉、谨细。 这边厢,听得少宰邵景福所言,晋君两道浓眉下的虎目,精芒闪烁,分明大为意动,但脸上还带着一些迟疑,道:“邵卿,二十万大军出动,声势浩大,是否会引来齐鲁等国戒备,再演当年诸国抗晋之事?” 说来,晋国作为天元九州的表世界五常,猛将如云,甲兵如林,国力强盛,吊打周方,但同时,这样一个大国,一举一动都受齐鲁等国的瞩目。 自姬周东迁之后,晋楚两国每隔二三十年,都要在中州大战,争夺霸权,反反复复已经有数百年之久。 也就是近几十年才消停一些。 一来,晋国翼都和曲沃,内斗厮杀惨烈,对国力消耗颇大。 二来,楚国因为变革发生内乱,在豫州的影响也逐渐消退,而以鲁国主导,联合宋国、郑国形成一个泛“抗晋”联盟,再合纵连横,苏卫等一干中小之国,彻底驱逐晋国的势力影响。 晋国如今再出中原,必然刺激到齐鲁两国敏感的神经。 “赵卿以为,我国当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晋君沉吟片刻,抬头望着一个面相英武、年岁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头戴鱼粱冠的中年人,是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其人向有谋略,行事雷厉风行,深受晋君信任。 “君上,苏卫二国争锋于中州,齐鲁等国隔岸观火,按兵不动,臣以为,彼等袖手旁观,多半也在等一个契机,如我国应前卫君所请,发兵二十万入卫,齐鲁二国也会闻风而动!”赵戬拱手道。 晋君皱了皱眉,面露失望。 毕竟这话就和没说一样。 晋国少宰邵景福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攻讦赵戬虚言欺君。 然而未等开口,赵戬面色坚定,拱手道:“臣以为,应举二十万兵,进发卫境!” 晋君闻言,面色微动,急声问道:“赵卿还请细言。” 赵戬道:“君上,我国困于粱州一境已久,国势不得伸展,如今正是摆脱困局的良机,纵然齐鲁两国联合钳制,也在所不惜,岂有因耳闻蝼蛄之鸣,不事稼穑之理?况时过境迁,如今之豫州诸国,郑国一家独霸,宋、鲁等国忌恨入骨、如芒在背,苏卫等国更是彼此攻伐,可以说豫州诸国已是一盘散沙,正是上天以待君上扫平豫州!” 晋君闻言大喜,显然赵戬一番话,才真正说到他心坎里,帮其打消了顾虑。 而随着赵戬的解说,本身也为其他文武公卿统一了认识。 “事不宜迟,孤就答应卫君的请求,发兵二十万,借道河阳,进入卫国,摆平卫国乱局。”晋君沉声道。 随着晋国中枢下定出兵助卫的决心,整个翼都的战争机器,也彻底运转起来。 苏照此刻还不知道卫国局势即将发生变化,晋国已经准备入场,但纵然知道,也无可奈何。 他要灭卫国宗庙社稷,周边国家不可能坐视,苏国的崛起之路,注定坎坷。 高昌郡,郡衙之内,苏照一袭素色长袍,负手站在山河屏风之前,望着舆图,其上绘制着苏军在卫境的兵势走向。 卫国共有十五郡,西北和晋国接壤的是河阳、郸郡、龙朔、孟泾四郡,东南则是谷梁、固安、云邑三郡,再南就是黎郡、怀来、高昌、连阳、义清五郡,北方还有长乐、甘原二郡,再加上环都城帝丘的襄城郡,整整十五郡。 苏照此刻望着舆图,自黎郡、怀来、高昌,三郡二十三县,广袤的疆域已经臣服在苏军的兵锋之下,当然想要占稳、归治,短时间内就不太可能。 “君上,”申屠樊大步迈入郡衙,拱手道。 “申屠卿,连阳郡是什么情况?”苏照转身问道。 申屠樊沉声道:“连阳郡一共屯驻了两万兵丁、青壮,依托郡城阻抗我军,卫国长乐公主居间统筹调度,我军兵少,难下连阳,而今先机已失,臣以为就在高昌郡经营防线,以待卫军即可。”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高昌郡能否挡住卫军的援兵?” 申屠樊走到一旁,道:“高昌之北地势平坦,比连阳也差不了多少,唯今之计,我军当趁卫军还未大举赶来,加固城垣。” 苏照看着舆图,沉吟道:“那就屯驻高昌,先前直攻连阳,我军战线确实拉的太长了。” 只能说战局变化莫测,谁能想到,卫婧在连阳郡摆了他一道? 不过眼下这种局面也可,之前雄心万丈,固然可喜,但却冒着巨大的军事风险。 既然不能遽灭卫国,先巩固、消化胜利成果也无不可。 而就在君臣二人叙话之间,忽然一道神念传音响起,苏照面色一动。 不久,自外间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青袍的老者,正是谢沧。 其人气息强横,分明已经突破神照境界。 “苏侯,这是天听司的情报。”谢沧走上前来,递过一张纸条。 苏照诧异了下,展开之后,面色微顿,惊讶道:“晋国出兵了?” 不仅是晋国大举出兵,就连北方四郡也打起了“讨逆”的口号,聚集了数万大军,准备入帝丘勤王。 此刻的卫国,俨然是各方逐鹿,风云际会。 申屠樊见得这一幕,心头诧异,问道:“君上,晋国?” “申屠卿,事情有变,晋国国内整军欲来,北方四郡胆气大壮,集兵数万,准备南下。”苏照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申屠樊。 申屠樊阅览罢,沉吟片刻,道:“君上,此事复杂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未必是一件坏事,或许这新下数郡,有机会消化。” 如今的卫国,一团乱麻,各方汇聚。 他苏国绝对不是弱的一方,大不了再退回去就是,相反此刻的卫国朝廷才是如临大敌,惶惶不安。 “或许能和卫国签订个城下之盟之类的东西。”苏照眸光微动,思忖道。 这并非异想天开,苏国既然无法一口鲸吞卫国,那就步步蚕食,先将吃下去的三郡消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第一百章 嫁妆? 高昌郡 衙署之中,烛火跳动几下,不知何时却已暮色四合,外间下了一场秋雨。 官厅之内,君臣二人品着香茗,商议军情。 苏照问道:“被俘卫军,申屠卿是如何安置的?” 先前一战,一共俘虏了四万卫卒,他当时走的急,因为需将妖兵带至仙园天地,就没有怎么理会这些被俘卫军。 不过,申屠樊曾为燕国国尉,率师伐齐,处理这些善后事宜,应该是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正如苏照猜测一般,申屠樊朗声道:“被俘卫卒,现在已着人监押至黎郡,臣已将部分军卒打散、编入民夫队中,为前线输入辎重、粮秣。” “要谨防彼等反叛作乱。”苏照沉吟片刻,还是叮嘱了一句。 申屠樊道:“因为先前有君上所率妖兵助阵,卫卒与之交手,泰半胆气已失,短期内,应不敢作乱,而且臣将之分作四批,分别看管。” 苏照闻言,频频颔首道:“申屠卿心中有数就好。” 事实上,这么多降卒,数量几乎和征卫苏军等同,一旦掌控、监押不力,极易酿成乱子。 如果不是前番以妖兵破营,吓破了卫卒将校的胆,这四万被俘卫卒,仅仅是预防他们作乱,就要牵扯苏军很大一部分力量。 苏照沉吟了下,朗声道:“国内枢密院正在调兵遣将,支应前线,计划依然不变,我军最终要在此屯驻八万大军,构建一条坚固的北境防线,然后以晋国南下“匡扶前卫”为契机,促使卫国承认三郡属我的既成事实,甚至必要之时,还要策应卫国,不使其彻底为晋所灭。” 申屠樊道:“晋国来势汹汹,的确不容小觑,如今的卫国朝廷的确不能倒台。” 相对晋国,一个弱而不灭的卫国,才更符合苏国的短期利益,起码给予苏国预留一些时间。 苏照道:“孤以为,晋国既已插足过来,齐鲁两国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某种意义上,晋国的入场,算是豫州局势变化的必然,就算苏照当初不帮助前卫君递送“衣带诏”给北方四郡,晋国也不会坐视苏国灭卫,势必要派遣大军介入苏卫之战。 不仅仅是晋国,就算齐鲁二国也不会彻底无视苏国灭卫,毕竟,谁也不想再出现一个郑国。 甚至,晋国的入寇,反而将齐鲁两国的目光从苏国身上再次转移到晋国。 “而今一番乱局,反而方便步步蚕食卫国。”苏照思忖着。 自他即位以来,不到一年,苏国前前后后经历数场大战,虽然节节胜利,无一败绩,但对国力的消耗,也是难以估量的。 如果能就此罢战,苏国也能休养生息,顺便消化新下的数郡。 申屠樊闻言,目光微动,似有若思,默然片刻,轻声道:“晋国南下,卫国君臣定然是惶惶不安,君上之想,未必不能实现。” 苏照道:“只是还需一个契机。” 刚刚扫灭了对方六万大军,然后反手就罢兵止戈,卫国第一反应,绝不是大喜过望,反而是惊疑不定。 苏照皱了皱眉,心思电转,琢磨着这其中的具体操作方式,突然,心底闪过一道亮光,“如果以卫婧为切入点,或许是个办法?” “嗯,这三郡就是嫁妆……” 这般“无耻”一想,苏照就觉得是时候去连阳郡见见卫婧,如果时机成熟,或许可以摊牌? 别说,几天不见,还真有些想念那个“茶里茶气”的少女。 连阳郡 已是夜幕时分,郡衙官署,松油灯点着,几簇橘黄色灯火跳动,官厅之中,人头攒动,一众大将站成两列,神情恭敬地看着上首之人。 上首,一张作工精美的枣红漆木条案后,正襟危坐着一个着玫红色长裙,云鬓高挽的丽人。 卫婧神情淡漠,望着下方的一众文武。 以连阳郡守和连阳郡尉为首,还有义清郡派兵相援的郡尉,剩下的就是两郡郡兵的将校,以及连阳郡治之下诸县的县尉。 许是连日来没有休息好之故,卫婧往日一张肤若凝脂,白里透红,红润如桃的脸蛋儿,苍白如纸,眉眼间也是难言疲倦,声音也有几分沙哑,道:“诸君,苏军这几日可还有袭扰之举?” 连阳郡郡尉,一张黝黑、粗犷的面容上,难掩激动之色,拱手道:“殿下,苏军除一些骑兵外劫掠野外,大部已经停止了攻势,尽数缩防至高昌郡以及附近诸县,连阳之危已解。” 连阳郡守也附和道:“苏军兵力不足,在公主殿下亲自调度下,讨不到便宜,偃旗息鼓,也是正理,毕竟他们兵力不足。” 直到此刻,因为苏军大破卫国大军后如瘟疫扩散北方诸郡的惊惧,已从在场众人脑海中渐渐驱逐。 卫婧明眸闪亮,秀美脸上也有几分欣然,轻声道:“苏军如论战力,未必强过我军多少,而且又深入我国境内,兵力不足,只要我们不惧其势,守住郡城,并不是什么难事。” 下方一众文武官佐,都是齐齐点头称是。 在未及双十的少女面前唯唯诺诺,这些至少年过三十的官吏,并不觉得丢脸,反而与有荣焉。而且,这些时日,这位长乐公主用坚定的毅力和无畏的勇气,赢得了连阳郡军民的尊敬。 “军情走的六百里加急,此刻应已传至帝丘中枢,诸君,援兵就在路上了。”卫婧鼓励着,又叮嘱道:“最近一段时间,务必加倍小心,谨防苏军再施阴谋诡计。” 诚如卫婧所言,卫国大司马邬寿,率领的六万大军被苏国一举扫灭,这消息传至帝丘,卫国中枢大为震动,卫君急命杜陵,整顿军卒,抽调良将,火速增援连阳郡。 然而,杜陵点齐兵马,刚要急援连阳郡,另外一个坏消息就从北方传来。 四郡打起“讨逆臣,匡社稷”的口号,集兵数万,奉举前任卫君的衣带诏,浩浩荡荡向卫国帝丘进发。 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也随之传至帝丘,晋国兴兵二十万,自河阳郡借道,已入卫境。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此刻的卫婧还不知卫国朝堂已是乱成了一锅粥,等到目送众将散退,卫婧重重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憔悴容颜,柔媚目光微闪,隐隐现出几分茫然。 “苏侯,为何我哪怕预示到兵败危机,仍然还是难以扭转大军覆灭的厄运,苏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卫婧心底有着一种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绝望,自她“重生”以来,苦心孤诣,谋而后动,凡所谋之事,无一不中。 兄长卫仲的成功即位,更是给予她莫大的信心,改变前世国破家亡,沦为玩物的命运,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前不久,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殿下,该用晚膳了。”就在这时,一个瓜子脸,身形窈窕的青裙宫女款步走来,轻声唤道。 “嗯。”卫婧应了一声,收回纷乱如麻的思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负面情绪压下,自案起身,随着宫女向后院而去,走过灯火摇曳的回廊,秋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雨丝,扑在脸颊之上,令人精神一振。 “下雨了?”卫婧抬头,问道。 宫女轻声道:“殿下,再过二天,就入冬了呢。” 第一百零一章 我警告你 厢房之中,烛火明亮,秋风袭来,摇曳不定,也将一个纤丽的身影投映在窗纱之上。 卫婧跪坐在一方漆木几案之前,神情沉静,默默用着饭菜,菜肴两荤两素,除却馒头外,还有一海碗紫菜蛋花汤。 因为心事重重,卫婧明显就没有什么胃口,白纸如曦的玉容上,也有着几分萧索之色,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碗汤,小口饮着。 此女出身卫国宫廷,一举一动,都有着一种贵族仕女的优雅。 但终究是心烦意乱,轻轻放下汤匙,抬起一张清丽容颜,口中呢喃着,“也不知那家伙去哪儿了,承诺护送我去帝丘,说话也不算话。” “婧儿,在想我啊?” 然在这时,一把轻笑却在耳畔响起,令卫婧吓了一跳,继而娇躯剧震,连忙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少年面带笑意,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 “你……”卫婧心头又是惊喜,又是恼怒,几乎是下意识,清叱道:“你还知道回来!” 苏照解释道:“有事情牵绊住了,对了,你还没回帝丘吗?” 说着,就伸手去搂丽人的削肩,诧异道:“一直在等我?” 卫婧一把拨开苏照的手,没好气道:“谁稀得等你,这几日,苏国大军兵发连阳郡,我身为卫国公主,在此地调度军卒,阻抗苏军,等你?我看我就算骨头化成灰了,你才回来。”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现在战事情势如何。” 似乎终于等到了个人倾诉,卫婧道:“还能怎么样?苏军兵力不足,下了怀来、高昌郡后,已成强弩之末,连阳郡算是暂时安全了。” 苏照又是去搂卫婧的削肩,安慰道:“婧儿,辛苦你了。” 卫婧这次倒没有躲,冷声道:“那苏侯也不知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我听一些败军说,似有一些妖怪杀入军营,哎,你得帮我!” 苏照拧了拧眉,诧异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苏侯狼子野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妖魔,侵害人族,你不是认识那什么太真教的人吗?你就问他们管不管!”卫婧玉容笼霜,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苏照一时默然,看着怒气值蓄满的少女,心头也不由感慨,这卫婧还真是思路发散,竟能想到请三真大教主持公道,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卫婧见苏照沉默,以为其迟疑不许,柳眉微立,明眸湛然,直视着苏照,问道:“姓秦的,你帮不帮我?” 此刻,少女尽管脸色苍白,但气势咄咄,竟让人生出不敢而视之感。 苏照无奈道:“帮,怎么不帮?你等着,抽空,我就去苏国,打爆苏侯的狗头!” “噗……就会胡说八道。”卫婧一时忍俊不禁,眉眼弯弯成月牙儿,娇哼道。 但想了想,也有几分担心,叮嘱道:“那苏侯可不简单,你别胡来,人家人道龙气护体,你怕不是近不得一丈。” 苏照笑了笑,只是眸光流转,隐隐有些莫名之色。 卫婧被苏照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吧,先用些吧,我去让人再拿双筷子来。” “不用了。”苏照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拿起卫婧的筷子,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往口中递着。 “你用我的筷子,我用什么啊?”卫婧娇嗔道。 说来也怪,方才是一丝胃口都无,此刻和这人在一起用饭,竟觉得食欲大增。 “我喂你啊。”苏照轻轻笑着,清眸似有亮光,夹起一筷子菜,递至卫婧唇边。 卫婧玉容微顿,心头又喜又羞,嗔怒道:“你这人,当我是小孩子啊……” “乖~” 卫婧一时绝倒,但鬼使神采地张开檀口,将苏照递至唇边的菜,轻轻吃了。 苏照看着少女,笑意不由更为繁盛。 “看我做什么?”卫婧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秀色可餐。” “还用你说。”卫婧轻哼一声。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香艳、亲密地吃完了这顿饭,漱口,饮着香茗叙话。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又叹什么气?”苏照放下茶碗,轻笑问道。 卫婧怅然道:“三郡都丢了,我就担心……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苏照淡淡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苏国灭掉卫国,何必为这些事情挂怀,难道,你还放不下这荣华富贵?” 卫婧讥讽道:“你说得轻巧,家国社稷覆亡,我就成为亡国公主,说不得就成为苏侯的玩物,真到那时,你也舍得?” 苏照一时默然。 “你别操心了,你若是想帮我,就替我问问太真教的弟子。”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卫婧起身,走到苏照身前,坐在正自“闷闷不乐”的少年腿上,环住苏照的脖子,柔声道。 “那我帮你问问,你也不要抱太多希望,我觉得太真教可能懒得管这种事情。”苏照笑了笑,亲了一口卫婧的脸颊,引得佳人的嗔怒。 卫婧道:“你只管去问。” 苏照点了点头,应允下来,转而对着卫婧附耳道:“夜色深了,我的公主殿下,该安歇了。” “你……不许做坏事。”卫婧横了一眼苏照,警告道,她现在能接受的也就是……让这人逞逞口舌之欲,起码这人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之后,她才会托付终生。 当然,只要她不愿,有素璃珠在,这人也强迫不了她就是。 “唔……”卫婧一双美眸睁大,不过渐渐闭上眼睛,唇瓣相接,渐渐向着秀榻而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帏幔缓缓放下,许久,里间传来一道嗔怒的声音。 “你别乱来……我警告你……” “就抱着,不胡来。” 卫婧声若蚊蝇嗯了一声,玉容羞红一片,然而片刻之后,就觉得心惊肉跳,娇躯颤栗,身后那人上下其手不说,竟还软磨硬泡…… 翌日 苏照看着一旁如瀑青丝散开、沉沉睡去的少女,也有些无奈。 昨夜这卫婧十分坚持,除却满足一些口舌之欲外,的确什么都没做。 “慢慢来吧,摊牌时间不在这一时。”苏照掀开锦被,不想却惊醒了少女,揉了揉惺忪睡眼,锦被滑落,露出雪白圆润的削肩,琼峰白皙入云,峰顶红梅吐蕊。 “起来了。”苏照笑道。 卫婧应了一声,这时,就听外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殿下,大事不好了。” 卫婧玉容微变,喃喃道:“出事了。” 苏照面色微顿,暗道:“看来晋国南下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那宫女已站在屏风之外,隔着屏风道:“殿下,帝丘紧急送来的书信,北方四郡反了,四郡集兵数万,里通晋国,兵发帝丘,君上让您即刻回帝丘。” 第一百零二章 风雨飘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三章 真仁厚长者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四章 姬令月的提醒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零五章 为何不罪?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零六章 摊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第一百零七章 冷虹 棠梨宫 已是后半夜,月光透窗而过,洒在秀榻之前的澄莹空明地板之上,床榻之上,一对儿连体璧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紧紧抿着樱唇,一个笑意吟吟。 卫婧羞愤欲死地看着一旁一脸得意的少年,不知为何,就觉得平日无论如何都看不够的面庞,恨的牙痒痒,想她怎么鬼迷心窍,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人的鬼话? 怪不得,无论她如何追问,这人就不敢透露真实姓名。 一想起自己先前骂那苏侯之时,这人还开口附和,心头更是大骂无耻。 卫婧面色变幻,目光闪了闪,幽幽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怪不得你能先败郑国,连战连捷,你就拥有修为,对了,你怎么借用的妖兵?” 苏照挑了挑眉,笑道:“想知道?” 这妹子这时候还想套他的话,很明显都没归心,甚至说不得还想“报复”他。 “嘶……”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樱唇微张,一张明丽娇媚的脸蛋儿,现出异样之色,又羞又怒,啐骂道:“你是牲口啊。” 刚刚云销雨霁不久,这人怎么又……而且,更要命的是,她感觉此刻小腹胀胀的。 苏照道:“婧儿,你是不是以为报到三真大教,就能引来大能查问?” 卫婧心头一惊,被猜中心事,面上却不动声色,螓首偏转一旁,不在意道:“难道不是吗?” 苏照笑了笑,拨了拨了丽人鬓角汗津津的一缕秀发,无视其嗔怒目光,道:“三教自顾不暇,哪里理会得这些琐事?婧儿,况且,人道之势大兴,纵然三教插手,也要顾及人道之事,况且仅仅凭借尔卫国一面之词,三教相信几分?” 卫婧一颗心直往下沉,但嘴上还是不服输讥讽,道:“你如果不使阴谋诡计,不用仙道手段,你苏国早就被灭了!” 苏照笑了笑,道:“我要不使仙道手段,上次那个谁,可就被合欢宗抓走了呢。” 卫婧玉容微变,轻哼一声,将头扭至一旁,心绪一时也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就在心中恨恨道,“卫婧啊,卫婧,这人蓄谋已久,就是为了骗你,绝不能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苏照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天快亮了,我也得回去了。” “赶紧滚,看见你都烦。”卫婧皱了皱眉,清叱道。 “那我走?”苏照开了个卫婧不懂的玩笑,猛地抽身离开。 伴随着一道奇怪的声音,卫婧忽地秀美双眉一蹙,一股空虚之感传来,就是狠狠剜了苏照一眼,酥媚入骨道:“魂淡,你成心的啊~” 只是丽人明眸似张未张,眉梢眼角,媚意流波,动人心弦。 苏照好悬没改变主意,不过他还是觉得应该给卫婧一些时间,亲了一口伊人莹润水光的丹唇,道:“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乖~” 说着,穿好衣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卫国宫苑中。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这时,一手撑起身,望着床单上的一片狼藉,只觉欲哭无泪,咬牙切齿,“魂淡!还得我收拾!” 她失了清白,自然不能再让宫女侍奉,否则人多口杂,一旦传扬出去,就是轩然大波。 …… …… 苏照神清气爽,出了棠梨宫,刚刚出了苏国宫苑,几个起跃,向赤林宗御风返回,忽然面色一顿,冷哼一声,腰间一道粲然剑光,横斩其上。 “铛……” 一声冷若霜石的惊咦声音响起,一道纤丽的身影,就已倒退飞至远处,气息起伏不定。 冷虹一双略有几分血红之意的眸子,冰冷如刀,手握一柄鸾凤刀柄的弧月弯刀,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准确说是看着少年掌中的宝剑,口中吐出几个字,“碎星神兵?” 苏照扭脸望去,瞟了一眼鹞冠锦服女子手中的宝刀,目光微缩,心中也有几分惊讶,道:“你手中之刀,品相也不差!” 碎星级宝刀,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神照境的同道,竟有碎星级神兵傍身。 至于他,多有机缘,自然不能以常理论。 “阁下鬼鬼祟祟,自卫宫而出,意欲何为?”鹞冠女子,一手按刀,神情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眸中带着几分审视。 此刻正值辰时,东方刚刚露出一线亮光,冷虹原本出了姬令月下榻的霜云殿,本意是离开人道龙气弥盛的卫国宫苑,准备汲取旭日东升之后,天地之间的第一缕紫清灵机修炼,不想刚出卫宫,抬头就看到一脸“荡漾”的苏照,本能觉得不是好人,想都没想,出刀相拦。 苏照冷嗤道:“这话本座该问你吧,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卫宫?本座可从未见过你!” 冷虹颦了颦一如刀裁的眉,心头泛起一丝疑惑,道:“你是卫宫的人?” “废话,本座不是卫宫的人,还是哪里的人?本座是卫宫的守夜人,专门为卫国宫室清理一些妖魔邪祟。”苏照心头亮光一闪,正色说着,当然,这话也不能说错,刚刚拿下了卫国长乐公主,可不就是卫宫的人吗? 苏照故意皱了皱眉,喝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冷虹面色微顿,狐疑地看了一眼苏照,心头有几分相信,毕竟护卫宫廷的仙道力量,在洛都周宫之中就有,她之前做得也睡类似工作。 “我是大周云羲公主的侍从。”冷虹清声道。 苏照心头暗道果然,思索了下,点了点头道:“卫君先前似乎说过此事,行了,本座还有事情,不和你闲聊了。” 说着,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处。 冷虹目送少年剑仙乘剑远去,莹莹冰玉的眸子,闪了闪,“卫宫的守夜人,道行不高,手中宝剑却不是凡品,莫非是什么大派弟子?” 正在思索间,一缕金色曦光落在脸上,抬头就见东方一**日荡开层云,猛然跃出,冷虹再不思虑这些事情,腾云而起。收集紫清灵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冷虹再次向着卫宫遁去。 霜云宫 清晨,白露微霜,万籁俱静,两双纤纤素手将帏幔以金钩向两侧挑起,顿时,就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曦光跳过窗棂,落在梳妆台前,古色古香、装饰典雅的宫殿,轩敞、明亮。 一方暗红色的紫檀木前,镂镌凤鸟之纹的铜座之上,一面铜镜中赫然倒映着一张华美、冷艳的面容。 一双柳叶细眉细而长,凤眸狭长清冽,睫毛弯而长。 “殿下,”冷虹腰悬宝刀,昂然而入,唤了一声。 “冷虹,回来了,过来,帮本宫插上这张簪子。”姬令月笑意盈盈,拿起一根金翅凤翼钗,对着一旁的冷虹说道。 冷虹迟疑了下,这才上前,拿起凤钗,插在姬令月,不过女子布满茧子的虎口,明显有些颤抖,分明有些局促。 “殿下,好了。”冷虹退后两步,沉声说道。 姬令月看着铜镜之中,歪斜的凤头钗,有些哭笑不得,道:“冷虹啊,你还真是……” “殿下,卑职做不得这个。”冷虹也有些不好意思道。 姬令月看着事情端肃、不苟言笑的女子,却是眉眼含笑,道:“冷都督不爱女装爱戎装,是本宫难为你了,走吧,等一会儿去见见卫君,” 第一百零八章 齐鲁联军 却说苏照出了卫国宫苑,就向赤林宗返回,刚进赤林宗山门。 就见着卫湘歌冲赤林宗的议事大殿上出头,走到苏照身旁,神识传音说道:“太真教的秦冰绡来了,是查问妖兵一事的。” 苏照面色微顿,惊讶道:“这么快?” 秦冰绡知道他现在在赤林宗并不稀奇,毕竟,秦冰绡原本就和赤林宗有着一些交情。 苏照思索了下,觉得去见见也好,起码看看这位太真人间行走是什么态度。 “那你随我一起去。” 卫湘歌横了一眼苏照,冷声道:“我还要去见师父,请教法术,你先进去吧。” 说着,径直转身向一旁走去。 苏照诧异了下,暗道,湘歌这是亲戚来了? “脖子的胭脂也不知道擦一下。”卫湘歌走远之后,终究是不忍苏照待会儿出丑,神识传音说了一句。 苏照脚下一顿,老脸一红,连忙以法力清理了痕迹,举步向着道宫迈进。 巍巍道宫之内,梨花木制的椅子上,坐着几人。 秦冰绡和周长老相对而坐,几位赤林宗的长老作陪,一旁不远处,小萝莉蒹葭,嘟着白里透红的雪腮,手中翻着红花绳,神情专注,玩得不亦乐乎。 随着苏照进入殿内,正在谈笑叙话的几人,都是顿住,抬头看向门槛之外,秦冰绡清冷如霜的玉容顿了下,淡淡道:“苏侯,别来无恙。” 声音清冷,一如既往。 “秦仙子,何时来的?”苏照笑了笑,看了一眼秦冰绡,这位来自太真教的天之骄女,衣衫清素,不施粉黛,但若留意一下,苏照还是能发现画了一些淡妆,淡不可察。 苏照自来熟地向秦冰绡一旁椅子走去,然后冲周长老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两位赤林宗归阳长老。 那两位归阳太上长老,明显对苏照神色不冷不淡,事实上,听说太真教弟子——太真人间行走秦冰绡来调查苏国擅用妖兵介入两国战事,两位赤林宗的归阳长老就有向太真教弟子高状之意。 秦冰绡玉容清冷,看了一眼苏照,态度并没有任何亲近之意,开口道:“镇天、通明两宗的同道,提及先前苏卫黎郡之战,苏侯调集了数千妖兵,进入要么,可有此事?” 苏照皱了皱眉,道:“这是何人造谣?天元九州哪里有数千妖兵?纵灵气涌现,可那些邪祟妖魔,不成气候。” 事实上,的确如此,灵气潮汐,妖魔复苏,但因为天元九州是玄门仙道的大本营,别说天地刚刚复苏,一些妖魔还未成气候,就是积年老魔,也只能龟缩在其他陆洲,故而初时引起一些混乱之外,就被入世的仙宗弟子打压,只能偶尔引起一些祸乱,并没有“极道”、“诡异”之乱。 秦冰绡道:“当真不曾引妖兵相助?” 苏照道:“秦仙子是知道的,如果以妖兵介入人道之争,必定见罪于人道,纵然孤为人主,反噬之下,也不会等闲视之。” 秦冰绡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 一旁的赤林宗两位归阳长老,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时间就有些懵,对视一眼,隐隐有些明白什么。 秦冰绡道:“此事既已查清,那贫道稍后就去回复那两位质询的同道了。” 苏照点了点头,拱手道:“有劳仙子了。” 这个事情,就这么简单。 赤林宗的两位归阳长老,脸色变幻几下,先后起身,道:“周长老,我等还要修炼,失陪!” 说着,二人转身向着道宫之外走去。 等到二人离去,秦冰绡看了一眼苏照,眸光闪了闪,道:“是尸疫之患的人道功德?” 苏照点了点头。 秦冰绡默了下,清声道:“此事,镇天、通明二宗,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宗门之中就有前辈派来,你自己小心。” 苏照沉吟了下,道:“我为人主,除非天命厌弃,三教向来以顺天应命自居,不会轻举妄动,见罪于天。” 秦冰绡一时默然。 不得不说,这少年君侯所言不查,只是她为太真弟子,知道自家掌教已经在和其他两教掌教推演克制龙气之法。 秦冰绡想了想,叮嘱道:“这世上从无最强,你为一国之主,不可自矜其能,小觑天下英雄。” “我醒得厉害。”苏照笑了笑。 秦冰绡说了一句,也不多言,甚至她觉得刚才就有些话多,转而看向一旁面带笑意的周长老——分明一副你们继续,当老夫不存在的样子。 蒹葭放下手中的红绳,道:“秦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苏照捏了捏小萝莉的脸颊,道:“翻花绳,不好玩吗?” 蒹葭轻哼一声,怒瞪着苏照。 “好了,蒹葭,我先告知那两宗了。”秦冰绡清冷说着,然后冲周长老打了个稽首,而后告辞离去。 苏照目送着秦冰绡离去,想了想,神念传音,问道:“仙子于帝丘,下榻在何地?” 秦冰绡已牵着蒹葭的手,行至殿门口,闻言,步伐顿了下,神念传音道:“闲云野鹤,居无定所罢了。” 却并没有说。 苏照眸光滞了下,自失一笑。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知不觉,就已是三日过去。 苏照这三日,往返于卫宫和赤林宗之间,辗转于大小二卫之间,自然不觉枯燥。 而这一日,帝丘城中—— 浩浩荡荡的一队甲士打着大纛,簇拥着数辆马车,驶向卫国宫苑,沿街之上,卫国百姓都是伸长了脖子,看着热闹。 “马车里的是鲁国太宰郭闳,那骑着黑马的是司马勖,鲁国先一步到了。” 临街的一座的三层茶楼上,一男一女扶阑干眺望,卫湘歌眺望着下方辚辚行过的一辆马车,给着一旁的苏照介绍着。 苏照轻轻笑了笑,目光湛然流转,意味莫名说道:“这就是鲁国的仁义之师?果然是威武雄壮。” 下方经过了大约千余内穿青色号服、外披玄甲的军卒,鲁**卒明显身高马大,昂首挺胸,趾高气扬。 显然入城翊卫主帅的都是鲁国的百战骁卒,此刻,帝丘城外还驻扎着十万鲁国大军。 此刻的帝丘城,刀兵之气大盛,而齐国由领兵大将司徒傅琼,监军公子桓率领的七万大军,同样也进入襄城郡。 “你爷爷?”苏照冲卫湘歌示意了下。 卫湘歌嗔白了苏照一眼。 只见远处的宫门之前,卫仲一身王侯冕服,道左相候,一旁太宰卫珲落后半步,身后则是文武百官。 卫君亲自出迎宫外,可见对鲁国援军的礼遇。 其时,四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在车夫的御使下,缓缓停下,即可就有军卒放上木凳,自马车上下来一个头戴黑色高冠,着绯服紫绶,腰悬宝剑,头发灰白的老者。 老者脸形消瘦,但目光沉静,颌下蓄着长须,气度儒雅,威仪棣棣,此人正是鲁国太宰——郭闳! 第一百零九章 趁火打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公子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挽柳刀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姬令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全凭公主殿下做主! 飞檐斗拱、古色古香的八角凉亭中,随着苏照的怒言怒语,场中陷入诡异的安静,唯有阵阵凉爽秋风,吹过远处一株枝干扶疏的梅花树枝桠,响起沙沙之音。 姬令月一双清冽凤眸,静若玄潭,静静审视着对面的少年,须臾,清声道:“如果卫君强迫其妹嫁给齐国之公子桓,以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为之张目,秦先生又当如何呢?” 苏照闻言,面色变幻,看向姬令月,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有何话不妨直言。” 姬令月道:“本宫不知有句话当问不当问?” 苏照道:“公主殿下请问。” 姬令月道:“秦先生是三教九宗出身?” 苏照沉吟了下,似乎对于道出自己的来历,颇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在下来自太真教。” 思忖着,鱼鱼就是太真教长老,以他和鱼鱼的交情,借用一下太真教的名头,不过分吧。 “本宫说为何。”姬令月凤眸闪烁,心道果然,她就说,如果是小门小宗,无论如何也是用不起碎星神兵的,唯有三真大教才有这样的底蕴。 “恐怕这人还是太真教某个世家子弟。”姬令月心头闪过一道亮光,猜测道。 天元九州仙道繁盛,尤其三教九宗道统绵延,更是长达万年之久,因此也渐渐诞生了一些依附于仙宗的修仙世家,虽不致彻底把持仙路,将普通凡人隔绝于外。 但这些仙二代子弟,切切实实是在仙道之路的起点,要比毫无跟脚的凡人高上一筹的。 姬令月声音如飞泉流玉,清脆悦耳,道:“如秦先生真的想和长乐公主长相厮守,或可求助宗门长辈相助。” 苏照道:“如方便求助长辈,秦某自然为之,还需公主殿下多说?” 说着,一副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姬令月,似乎在奇怪对方,为何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无故加之而不怒,骤然临之而不惊。 姬令月被噎了一下,玉容微顿,但清莹如玉的面颊倒看不出喜怒,风轻云淡道:“本宫记得,太真教似乎不忌嫁娶。” 苏照默然片刻,解释道:“如真心结为道侣,倒也无妨,只是某家这一脉,师父她老人家,修太上忘情之道,所以,卫公主之事,不能告之于宗门。” 倒也不是信口胡诌,这还是他当初从鱼鱼那里问来的。 “那先生可有什么打算?”姬令月凤眸闪了闪,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而已。”苏照说着,忽地抬眸,“期待”地看向姬令月,道:“公主殿下,有什么办法?” 姬令月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眉,似乎思索了下,清声道:“本宫以为先生还是正式提亲为好,只是……” “只是什么?”苏照恰到好处地接话道。 姬令月道:“只是秦先生仙宗身份又不能透露于人前,恐怕就需要一个身份,否则,卫君很大可能不许。” “以公主殿下之意呢?”苏照沉默了下,追问道。 姬令月忽然一笑,道:“如果本宫从中说和,先生或可得偿所愿,就是先生尚需一个虚假身份,以掩人耳目。” 苏照愣怔了下,暗道,原来闹了半天,这姬令月是在招揽自己啊。 只是虚假身份…… “还请殿下细言之。”苏照想了想,拱手请教着,口中解释道:“说实话,秦某最近也颇为苦恼,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家师临行前再三叮嘱,不让秦某耽于儿女情长,但奈何遇到婧儿之后,一见倾心……” 这一番自述,将一个出身仙宗的“痴情”男子,三言两语呈现于姬令月面前。 姬令月其实已经信了七八成,还有两三成不过是永远不会消退的怀疑。 姬令月清冷的神色也柔煦许多,伸手指了指石凳,清声道:“先生,还请就坐一叙。” 苏照这一次倒没有漠然以对,而是坐了下来,道:“云羲公主,秦某年龄未有你大,以名称即可。” 姬令月愣了下,想了想,也微微笑道:“那就托大唤一声秦公子了。” 苏照点了点头,拿起石桌之上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见自家刚刚用过的茶杯被对面少年使用,姬令月脸上笑意微滞,不过倒也没有点破,若无其事道:“秦公子若以本宫之随从身份,嗯,这不是在折辱秦公子,而是权宜之计。” 苏照闻言,沉吟了下,道:“卫君可会给公主殿下面子,嗯,我也不是瞧不起姬周,就是天下诸侯对于帝室,向来是阳奉阴违,公主之言又有多少分量。” 姬令月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一顿,虽知道对面之人仅仅是一时失言,但往往这种无意流露的态度,让人最为扎心。 她姬周帝星悖悔,威信不再加于列国,就连这太真教的无名小卒都知道。 苏照道:“公主殿下,秦某并无他意,还请见谅。” 姬令月凤眸微凝,道:“秦公子所言不差,我姬周帝威已失,如在平时,卫君自是不会理会,只是,而今卫国正值国难,本宫先前又为其奔走,如求个人情,也是不难的,况且,本宫听书长乐公主对于卫君继承大位也颇多助力,秦公子在从旁劝说,想要成就一桩姻缘不难。” 苏照看着姬令月的认真脸,暗道,这位“前世”风华绝代的女帝,为了招揽于他,都要客串一把保媒拉纤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人主的基本操作。 无非洞悉臣下的需求,对症下药而已。 只是上一个想要拉拢、算计于他的公主,已经…… 苏照看了一眼姬令月,这女人,他并不怎么想招惹,这不同于卫婧,虽然茶了一些,但本质还是一个小女人。 而眼前这位,则是一位真正的天命凤女。 方才他故意以“茶杯”相试,就已判断出一些端倪。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额,不能这么骂自己,总而言之,能不能上手,情场老手一下子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眼前的姬令月无愧于“前世”女帝,这是一个帝王种子,不会恋爱脑。 帝王是什么,他最有体会,说句好听话叫胸怀天下,但实际都是自私自利的政治动物,但不得不说,这样心高气傲的女人,征服起来…… 苏照一时失神,连忙收起一些杂乱的思绪,神色如常,表情管理,很是到位。 望着对面目光逐渐失神的少年,姬令月神色不变,清声道:“秦公子,觉得如何?” 苏照沉默了下,似乎有些迟疑,道:“公主殿下,此事,秦某还需好生考虑一番。” 如无意外,他很快就会见到卫仲,什么亲事,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卫国嫁公主于苏国,从上任卫君在时就有先例,他把卫婧纳了,又算什么。 但转念一想,戏耍一下这姬令月,让她知道江湖险恶,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儿。 况且,他总觉得这姬令月来到帝丘,就是冲着他以及背后的苏国来的。 当然,这种戏弄根本不可能持续许久,他的身份,只要稍稍用心调查,这姬令月很快就会知道的。 见对面少年面色变幻,似是在犹豫不决,姬令月又加了一把火,道:“那齐国公子很快就要进宫,秦公子如果落后一步,那时,纵然本宫去提亲,卫君也有说辞以拒……” “全凭公主殿下做主。”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 姬令月闻言,心头不由微喜。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古四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教行动一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非凡俗手段可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尸道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谋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围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章 陨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璐鱼的怨怼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元神幽光,煦照大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报应临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修罗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蛇起陆,弄潮之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司萤道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萤火之光,争辉日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荆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遍地灵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章 萤火聚宝塔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三十一章 蒋树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血遁之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桑灵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天庭第一宅女 这边厢,李璐鱼和高拯等人心不在焉地寒暄着,忍不住用神念偷听着那边少男少女的对话。 苏照道:“湘歌,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冒险进来的。” 卫湘歌轻轻一笑,道:“没事,我跟着师父还有宗主他们,不碍事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很是聪明,就没有打听一旁李璐鱼的身份,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那样的洞虚大能,她也不信能和苏照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苏照温声道:“和那位太真教的李长老一起进来的,收集了一些灵药。” 二人叙话之间,黎英道:“苏侯,湘歌,将这些桑葚果分一些。” 苏照抬眸看去,就见黎英手上拿着得一颗西瓜大小的红色果实,红艳欲滴,一股浓郁火行灵机充斥。 “这么大的桑葚,吃多了,不会流鼻血吧。”苏照看向一旁的红裙少女,说笑道。 “哪里会?”卫湘歌也笑了起来,向黎英而去,道:“我也去摘果子了。” 这边厢,李璐鱼走到苏照近前,面色淡淡,说道:“苏侯,贫道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照愣了下,如何不知眼前的女冠有了小小情绪,正要开口挽留,却见女冠周身洞虚之力涌起,消失远处。 苏照:“???” 苏照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倒也没有那种惊慌失措,负气而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这边厢,李璐鱼虽然隐入虚空,但实际并未离开,一来也不知那火山中的三首火蛇会不会卷土重来,二则也有…… 只是见苏照站在原地,连慌乱的样子都没有,心头无端浮上阵阵酸涩。 此刻,虚空之中,着素云道袍的女冠,一张清丽殊绝的脸蛋儿,面色幽幽。 等到高拯等人将桑葚收拢一空,面对那棵枝叶郁郁的火桑树,一时就犯了难,毫无疑问,如果能将这棵先天火行灵根移栽走,放在赤林宗中,定 但刚一出手,火山深处就传来声声嘶吼,分明是在威胁。 显然,方才那条遁入山洞深处的火蛇,虽然已受重创,但面对自己守护之物要被人连根拔起,也生出了拼命之心。 苏照开口道:“高宗主,这火行灵根所结果实是积累了此方天地的道源,纵然移栽出去,也未必能够成活。” 高拯苦笑一声,道:“苏侯所言甚是,是贫道贪心不足了。” 苏照正色道:“苏某不是这个意思。” “哦?”高拯诧异问道。 苏照笑了笑道:“这方仙天,如果能获得仙天之主——司萤道君的残留意志认可,这株火桑灵根何须移栽。” 这时候,赤林宗的几位长老,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面上都有几分喜色。 这火桑分属先天灵根,结出的果实,恰恰对于神照、归阳二境有着不错效果,纵是洞虚境界,也是颇有裨益。 高拯道:“黎师妹,可曾包好一篮。” 这时,黎英提着一个花篮,虽是篮子,但实际是一件用来采摘灵草的药篮,至于编制的竹蔑也非寻常等物,可以留存着一些药效。 高拯郑重道:“方才那位李道友出手相助,却不告而别,还请苏侯将这些桑葚转交,让那位李道友尝尝鲜。” 苏照接过篮子,点了点头,笑道:“其实那位太真教的李道友不爱吃这个。” 隐在暗处的李璐鱼,挑了挑眉,心头暗骂,谁说她不吃。 高拯不明就里,就没有接这话茬,倒是一旁的卫湘歌,面色顿了顿,明眸闪烁,浮起一丝疑惑。 然而就在这时,天地忽然剧烈摇晃。 “那边是什么?” 这时,黎英突然遥指远处,只见萤火凝聚,一朵十二品莲台现于虚空,萤火微微,气象万千。 “这是道象演化。” 苏照眸光倒映着火莲,清声道。 不知何时,又是六个时辰,悄然流逝,正如镇天剑宗的荆开所言,这道象再次由虚化实。 隐在虚空之中的李璐鱼,同样,眺望着远处的火焰莲台,暗叹造化之玄奇。 苏照也是目不转睛地看向那火莲,莲花花瓣硕大,直径竟有数十丈,火焰翻滚,气象磅礴。 “这司萤道君,道源时而成塔,时而成莲,想必这两种东西是其生前印象最为深刻之物。”苏照思忖着。 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道塔是当年诸位道尊在天帝的授意下,建造的一座储藏天下道典的天书阁楼,因为天书不落文字,以道韵备藏蚀文,故而塔上就无字。 因为,司萤道君性情冷僻,不擅与人交际,喜读道书,平时深居简出,于塔中值守,或读道藏、或修神通,怡然自得。 但其人起居之所,恰恰是一件十二品莲台——道源级灵宝。 司萤道君,若休憩,就将自身蜷缩在这道源级灵宝。 这样两点一线单调的生活,几乎构成了“古天庭第一宅女”——司萤道君生活的全部,一直持续到两界大战爆发,司萤道君随着天帝出战异界圣人,最终不敌陨落。 苏照当然不知这些原委,但考虑到,沉吟道:“我们去看看情况,碰碰运气。” 如果能够获得这位上古道君的认可,无疑获得了一方仙天基地。 赤林宗众人对视一眼,也不耽搁,就向着那十二品红莲方向而去。 身形隐在虚空之中,默默“窥屏”的李璐鱼,见得此幕,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剪秋水闪了闪,纤美的身姿周围圈圈虚空涟漪生出,同样悄然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原本陆续从其他地方后来,正在仙天秘境之中采摘灵药的其他修士,也都被这异象吸引,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划过天穹,直奔莲台所在之地。 …… …… 行得近前,才发现这方莲台是何等的绚丽,虽只是以萤火凝聚,具莲台之形,但也能想见此宝之本体。 苏照想了想,转头对着一旁的高拯,说道:“高前辈,把离地琉焰旗和赤林枪取出来试试。” 一般而言,想要获得仙天主人的认可,有着以前的信物可以作为桥梁。 高拯眼前一亮,连忙取出离地琉焰旗,转头看向卫湘歌,道:“湘歌……” 赤林枪那锈迹斑斑的枪头早已融铸为一根长枪,之前就是作为卫湘歌的兵刃使用。 卫湘歌应了一声,取出赤林枪,递将过去。 高拯分神催使,用着赤林宗的功法,那离地琉焰旗就漂浮在半空中,一手持赤林枪,激发起三丈枪芒。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遥相呼应。 那十二品莲台虚象,忽然升起一股冲天火光,倏然降落在高拯身上。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暗暗蛰伏气息,窥伺灵宝的仙道中人眼中,无不大惊失色。 少阴宗左俪一张妖冶、瑰丽的玉容上,同样现出一抹惊讶之色,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眸光闪亮,死死盯着高拯手中的一枪一旗,似有出手之意。 只是,忽然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机正在锁定着自己,左俪心神一凛,双眸玄光潋滟,窥虚见真,容色顿时微变,心头暗道:“李璐鱼,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李璐鱼与左俪四目相对,心头对这位曾伏杀于她的少阴长老,同样是杀心炽烈。 想起当日她重伤濒死的境遇,虽然蒋树清是主谋,但还有二人也难辞其咎。 第一百三十五章 荧惑落朱砂 那一道赤红、明亮的光柱,笼罩在高拯身上,并没有持续多久,倏然散开,除此之外,再无异象出现。 望着一脸“懵然”的高拯,苏照心头就有些疑惑,道:“高前辈,怎么回事儿?” 高拯摇了摇头,宏阔、粗豪的面庞上现出一抹苦笑,道:“苏侯,许是贫道不被这上古前辈认可吧。” 苏照面色微顿,若有所思,心头一动,道:“湘歌,你试试。” 卫湘歌清丽面颊上,就有些惊讶,迎着众人的目光探寻,指了指自己,道:“我?可我修为还没有……” 苏照点了点头,温声道:“你试试,既然这方仙天出世,源于离地琉焰旗和赤林枪,你试试也无妨,至于修为,若那司萤道君有灵,纵是飞仙,在其眼中和金丹,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黎英也是投向鼓励的目光,卫湘歌清声道:“好吧。” 这边厢,高拯就将赤林枪以及离地琉焰旗,递给卫湘歌。 卫湘歌此刻再次拿到自家的趁手兵器——赤林枪,只觉一股血脉牵连之感袭上心头,至于离地琉焰旗,倒有些陌生之感。 “湘歌,以功法控枪,以神识御旗。”这时,高拯沉厚、威严的声音响起,提点道。 神识投入其中,心念一动,果然觉得一枪一旗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连,一攻一防,浑然天成。 一股煌煌之感,映照心神。 刷…… 就在这时,那萤火聚凝的十二品莲台,震动几下,一道灵光光柱向着卫湘歌照耀而来。 卫湘歌此刻清丽脸蛋儿上,略有些紧张,一手持枪,许是为了疏解紧张的心绪,单手挽了一个枪花,然而就见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凝聚之势几如虹吸,磅礴瑰丽,蔚为壮观。 “这……”高拯粗犷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正在四周观望形势的仙道中人,见得这瑰丽一幕,如何还不知这是仙天主人正在给予认可,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有一些暗中蛰伏气息的魔道修士,目光冷色浮起,蠢蠢欲动,有着出手之意。 这时,萤火齐齐涌来,绕着红裙少女三尺之外,渐渐凝实,故而萤火由橘黄变得赤红,恍若一朵绚烂盛开的火中红莲。 苏照微微眯了眯眼睛,暗道,“看来这司萤道君应是在寻传人了。” 虚空之中,正在隐匿身形的李璐鱼,清冷玉容之上同样异色涌动,喃喃道,“这是仙天主人在认可?” 而在这时,异变陡生,仙天忽然剧烈摇晃,虚空之上,忽然“刷”的转为黑夜,暮色沉沦,四野晦暗。 众人都是惊讶地仰头看天,震惊莫名。 唯有高空之上,那身着火红衣裙,窈窕明丽的少女,一手持枪,身周围绕着一面琉焰燃烧的旗帜,周方是由萤火凝聚具形的莲花。 卫湘歌双眸紧闭,宛若神临。 轰…… 就在这时,墨色苍穹之上,忽然,一道赤红光如星陨,赤火琉焰,摇曳星斗,横贯长空。直奔卫湘歌而去。 这一切事发突然,可以说不过瞬息之间。 苏照大惊失色,只觉一颗心往下沉,正要上前去救,但为时已晚—— 倏然,那流光转瞬就至,映入卫湘歌光洁如玉额头之上的朱砂痣中,光影潋滟,荧惑守心! 苏照脸色苍白,只觉心如刀绞,“湘歌!!!” 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卫湘歌。 这时,卫湘歌睁开双眸,清眸深处一抹火焰一闪而逝,看着冲将过来的少年,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苏照又惊又喜,这时,也将目光投向少女眉心的那颗朱砂,就见朱砂痣,恍若一颗赤红星辰一般,嫣红如血,流光熠熠。 心头不由微惊,问道:“湘歌,没感觉什么异常吧?” 卫湘歌摇了摇头,抿了抿丹唇,道:“就是觉得,我也说不出来……咦,怎么天黑了?” 而这时,四方萤火已散,众人都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对少男少女。 苏照正被卫湘歌的反应惊讶着,忽然,就见少女话音一落,原本暮色四合的平野,亮若白昼。 苏照:“???” 眸光闪烁,隐隐明白了什么。 权限? 卫湘歌这时,似也有些恍然,道:“我似乎和你在仙园时候一样,可以御使地风水火的。” 少女说着,周身一道赤色流火涌现,环绕盘旋,似乎激发了少女的玩心。 卫湘歌本就是娇憨、明澈的性子,倒是和苏照认识之后,反而敛去了一些玩闹的性情。 地风水火,周流六虚。 苏照面色沉寂,眸光微凝,心中却不喜反惊,这别是被那司萤道君给夺舍了吧? 不过见卫湘歌毫无异常,好像又不是。 “此事,还需问过太白才是。” 这时,正在苏照惊疑不定之间,苏照灵台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神念传音,熟悉的清冷,道:“司萤道君不知为何认可于她,方才那星辰应是真正的道源,只是这一切,是福是祸,实在难料。” 苏照面色变换,心头微惊,回头看去,就见不远处虚空之中,一个容色幽艳、气质清冷的女冠,正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 “鱼鱼,你知道怎么回事儿?”苏照对李璐鱼的冷冽目光注视着,略有些心虚,但还是神念传音说着。 李璐鱼瞥了一眼苏照,面色如常,道:“说不好,不过如果那位司萤道君毕竟是上古正神,应不会有什么夺舍之流,纵然,真怀有歹意,以我等道行、见识,如之奈何?” 苏照闻言,一时默然。 不得不说,鱼鱼之言虽然让人无可奈何,但的确是这个理,上古道君,想想就知道,若真有什么布置,他们恐怕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只有躺平的份儿。 苏照心思辗转,思忖道,司萤道君既然是天帝的手下,按说我进入仙天,起码冥冥中的仙天意志……不说臣服,该给予认可才是。 “想不通……” 不过,苏照看了一眼卫湘歌,他倒不认为湘歌是什么大能转世,这种大能如是转世,定然有着精妙的布置,岂会被他轻易摘了红丸? “可能是机缘巧合吧,如果真的寻传承之人,那赤林宗所来之人,的确没有比湘歌更合适的了。”苏照暗暗想道。 这边厢,随着仙天权限的尘埃落定,如左俪这样明白就里的洞虚大能,就一刻不停地离了仙天。 李璐鱼身周荡起洞虚之力,就是追了出去。 “苏照,这些人怎么办?”随着时间流逝,卫湘歌也渐渐熟悉了那种掌控之感,那是一种如同神祇执掌权柄,一念由心的感觉。 苏照眸光问道:“这仙天你能调用多少权限,可有什么妨碍?” 他此刻也已经看到周围不少的修士,这些人是时候该清场了。 “这仙天,我操控着有些神识疲累。”卫湘歌轻声道。 如同小孩儿持捶,虽可伤人,但一个不小心也会伤己。 虽得仙天主人的认可,但卫湘歌毕竟修为尚浅,神识羸弱。 苏照想了想,道:“那先把这些人都赶出去,能做到吗?” 把这些人清场,他在把太白剑君唤出,询问一些这位司萤道君,到底是什么来头? 卫湘歌“嗯”了一声,神识勾动、呼应着眉心的那颗萤惑之星,原本四方蛰伏,冷眼观望的正魔两宗的修士,忽然觉得一股天地排斥之力笼罩。 正惊惧之间,就被齐齐迁移至仙天之外。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得不为 司萤道君的仙天出世,并没有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正魔两道的大战,好似一个插曲,刚刚出现,就已尘埃落定。 随着前来探险的正魔两道。 苏照甚至有些意犹未尽,扶着一旁火红衣裙的少女的腰肢,打量着,见其面颊上略有几分倦色,知道方才的“乾坤大挪移”,消耗了不少神识。 “看我做什么?”卫湘歌问道。 苏照道:“这丹药,你服下。” 说着,摊开手掌,一个白色的瓷瓶现出,取出鱼照丹,就递给卫湘歌。 苏照此刻神念四顾,心道,“幸亏鱼鱼没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丹药几乎是二人“结缘”的物证,对于女冠来说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意义。 这边厢,高拯道:“苏侯,而今这仙天是不是归属湘歌了?” 苏照不确定道:“应该是吧,不过,我还需问过一位前辈。” 说着,取出一盏金灯,以秘法激动,不久,就见一道锐利剑光现出,太白剑君的身影现出,这是一道碎光流影,已然淡若透明,似乎不知何时就会随风而逝。 太白剑君出现之后,赤林宗的高拯等人,初见这位上古真仙,都有些震惊。 周籍喃喃道:“这位前辈?” 苏照道:“太白前辈……” 太白剑君冲苏照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你心中疑惑,我已知晓。” 此刻,这位中年剑仙,静静看着卫湘歌光洁额头正中的一颗荧惑星辰,目中有着一些疑惑。 “司萤道君,这人是帝尊依为干城的道君,我和其人没打过什么交道,只听闻其人性情孤僻,向来不显人前,纵有一些布置,想来没有什么恶意。”太白剑君沉吟了下,说道。 上古天庭,等级森严,如司萤这样的道君人物,人家的圈子,就不可能和太白这样的真仙有着太多重合。 苏照默然了下,道:“多谢前辈。” 太白剑君点了点头,心头却有几分凝重,不过这时也不好当着苏照的面道出,连司萤道君的仙天都已出世,那些人是否已经陆续苏醒了呢…… 只是,他已快油尽灯枯,后来之事,他已无能为力了。 目送太白剑君回归星灯,苏照叹了一口气,他自是看出太白剑君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但并不打算告诉于他。 “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萤道君仙天出世告一段落,但外间的风波却没有停止,反而即将酝酿着一股强烈的风暴。 却说姬令月和冷虹同样被仙天的排斥之力,无差别地“轰”出了司萤仙天。 一条小河之旁,姬令月玉容覆霜,道:“可恶,那司萤道君,为何将机缘给了那赤林宗的女子。” 灵台之中的朱雀之灵,道:“司萤一贯如此,在上古之时,就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我咽不下这口气!”姬令月凤眸寒光闪烁,空入宝山而回,这仙天就该是她的,那个赤林宗的红裙女子,何德何能? 对了,还有那个秦姓少年,为何和赤林宗走这般近? 这边厢,冷虹见姬令月玉容变幻不定,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情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多半是心头不忿,劝慰道:“殿下,机缘天定,不必介怀。” 姬令月抿了抿唇,冷声道:“赤林宗独得了一方仙天福地,逐别宗弟子于外,已然犯了众怒,我们先回帝丘,等着看好戏吧。” 她不信那些被逐出的仙魔修士,会甘心这么一块儿宝地就这般落在赤林宗手中。 冷虹应了一声,就随着姬令月向帝丘遁去。 正如姬令月猜想的一般,随着司萤仙天被赤林宗独家占据的讯息随着被“轰”出仙天的仙修传出。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些魔修还有一些仙宗三修,群情激愤。 离地琉焰宗是其中最痛心的一方,尤其听说赤林宗之所以独占一方道君仙天,皆是因为离地琉焰旗的作用,更是又怒又惊,捶胸顿足。 此刻,离地琉焰宗的山门之中—— 宝殿之中,人头攒动。 离地琉焰宗的主事者——钱长老,端坐一张梨木制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一旁离地琉焰宗四大归阳长老,分列左右,同样是神色不善。 殿中两侧,正魔两道的一些散修,不见往日的剑拔弩张,分作两方,议论纷纷。 左侧是五名归阳道人,有男有女,有老有中,或着道袍,或穿常服。 右边则是四人,各着奇装异服,气息鬼魅、阴森,都是魔门中人。 天元九州除却玄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之外,自然还有为数不少的二三流仙宗,以及一些散修。 钱长老冷声道:“诸位道友,想必已知道,那离地琉焰旗原本是我宗镇宗之宝,但赤林宗强取豪夺,凭此打开了仙天秘境,但赤林宗进入仙天秘境之后,却要独占秘境,将诸位同道逐出,这番折辱,实在欺人太甚,诸位道友甘心咽下这口气?” 不管是正道玄修,只是魔门修士,闻言,都是面有怒色。 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袍,身形魁梧,面相凶恶,背后负着两把板斧的中年大汉,皱了皱眉,开口道:“钱道友,赤林宗势大难制,连贵宗宗主都遭了毒手,我们又该如何讨回公道?” 这人是九煞殿的殿主,也是三流的一个门派,世居晋国,其人有着归阳初期道行。 这时,一个着麻衣道袍,头戴竹冠,颌下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托着手中的一方龟甲,苍声道:“这位道友,老夫听说赤林宗归阳境道人也就七八人,现在,我等这么多人,赤林宗又何惧之?” 这人是中山国的一散修道人,因为开辟长春观一脉,道号长春子,有着归阳初期道行,善于炼丹,原本进入司萤仙天正在采摘灵药,正收集的不亦乐乎,就被天地一股力量排斥出去,心头愤愤不平,听到好友玄演道人,道出细情,也生出几分怒火,随着众人来到离地琉焰宗,准备寻赤林宗讨个说法。 其他几位正道玄修,同样是差不多的情况。 钱长老冷声道:“长春子道友所言不差,赤林宗除却宗主高拯有着归阳巅峰道行外,有些棘手之外,余下五位归阳道人,皆不足为虑。” 此刻,殿中光归阳境修士就有着一十四人,神照境修士,如果加上赤林宗就有着五六十人,倒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钱长老此刻也是不得不为,当听说一方仙天秘境归于赤林宗之后,钱长老就知道,若不拼死一搏,随着时间流逝,得了仙天秘境的赤林宗,会越来越强盛,待到那时,整个卫国将再无离地琉焰宗立足之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逢场作戏 司萤仙天之内—— 一座陡峭险峻的丹崖之上,不知何时已起了一仙阁,仙阁高有六层,玉色莹光,四角悬着一串风铃,微风时来,铃声叮咚作响。 苏照和赤林宗的高拯、周籍以及裴松等人,相对而坐,商议着对策。 “那些仙宗、魔道中人出去之后,多半不会善罢甘休,高宗主,此事不得不防。”苏照轻声道。 高拯点了点头,沉声道:“苏侯所言甚是,彼辈出去之后,若得有心之人挑唆,多半是对我赤林宗要群起而攻的。” 就算知道这些人不会甘心司萤仙天之内的宝物,尽数为赤林宗一家获得,必定要兴风作浪,但先前也不能将其全部剪除。 且说做不做到的问题,但此举,如果传扬出去,可以想见,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周籍皱了皱眉道:“宗主,这些人如果汇聚起来,也是不小的麻烦。” 黎英忿忿说道:“仙天既已择主于湘歌,这些人难道还要强夺不成?” 苏照面色幽幽,冷声道:“强夺不至于,大概率是逼迫湘歌开启仙天,以供彼辈撷取灵药,搜寻灵材。” 他只是随意扫一扫,就可见这方仙天之内,物产丰饶,仙药、仙矿储量丰富,毕竟是一位上古道君开辟而来。 “这样的仙天一旦被湘歌掌控得圆融如意,就能成为我苏国和郑国争霸的坚实后盾。”这番想法在苏照心头几乎是涌现。 他之前那仙园方圆也就五千里左右,但却聚居着三大妖国。 而这方仙天听刚才湘歌所言,就方圆就有一万二千里,这才是他心中理想的后勤基地。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阁楼之外,一个神照境的长老匆匆而至,手中拿着一个传音玉圭,面色带着几分惊慌,道:“宗主,离地琉焰宗纠集了先前的正魔两道的修士,聚集在我宗山门之外。” 阁楼之中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高拯道:“来了多少人?” 那神照境长老道:“归阳就有着十几人,神照境界有着五六十人,要寻宗主要一个说法,张长老他们让宗主赶紧回去。” 阁楼中几位神照境长老都惶然色变。 十几位归阳境大能,单靠赤林宗六位归阳境太上长老,纵然高拯半步洞虚,也挡不下这些乱局。 苏照皱了皱眉,道:“高宗主,我们去会会他们。” 司萤仙天毕竟是被湘歌得了去,他也没有道理袖手旁观,更不必说,赤林宗又是他的盟友。 高拯面色也有几分凝重,对着一旁的周籍、裴松以及几位神照境长老道:“我们也出去看看。” 说着,就带着赤林宗中人,出了仙天。 留下苏照回身和正在闭关的卫湘歌道别。 卫湘歌因为先前操控仙天权限,耗费了不少神思,再加之也想沟通一下眉心之中的荧惑之星,就闭关了起来。 苏照来到阁楼五层,深锁珠帘之后,一架云床之上,卫湘歌盘膝而坐,双眸紧闭,周身被一股赤红烟云笼罩,漫卷云舒,霞光绚烂,煞是玄妙。 苏照伫立良久,静静观看,眸中异色涌动,纵然已不是第一次见湘歌眉心的赤红星痕,可每一次见,都觉得神女临世,高贵宛然。 似是感应到了苏照的气息,红裙少女弯弯睫毛颤了颤,周身锦绣云气倏然一收,光影交错,如星辰般的明眸,熠熠而闪。 “苏照……”卫湘歌明眸之中恍若有光亮闪烁, 苏照看着少女的目光,愈见柔和,道:“湘歌,怎么样?” 卫湘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反应。” 闻言,苏照面现思索,也猜测不出原委,只得道:“那有什么情况,你随时告诉我,我一会儿要出去。。” 卫湘歌诧异道:“怎么来?” 苏照道:“之前那些人被逐出仙天之后,心有不甘,纠集一处,准备对赤林宗不利。” 卫湘歌闻言,也是拧了拧眉,道:“你打算怎么做?” 苏照道:“无非杀鸡儆猴罢了。” 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一次次烦劳太白剑君。 方才,见太白剑君的情形,恐怕也出手不了几次了。 卫湘歌想了想,道:“那你去吧,我再熟悉下这仙天的权限。” 苏照点了点头,折身离去。 …… …… 赤林宗山门之前—— 几十道强横气息,立于虚空,搅动云霄,隔着一道火光冥冥的法阵真光,与赤林宗的三位归阳长老,以及十几位神照境长老遥遥相攻。 赤林宗此刻以三位归阳太上长老为首,布置天地人三才大阵,外又十几位神照境长老,以法力神通呼应。 然而这时,五颜六色的法宝光影,飞速掠过虚空,向着法禁撞击而去。 “轰隆隆……” 法禁剧烈摇晃,三位归阳长老手中各持旗幡,面色都是一震,身后十几位神照境长老也是齐齐吐出一口鲜血。 见得此幕,带队的离地琉焰宗钱长老,目光闪过一抹快意,暗道,今日他要借势屠了这赤林宗,以告慰宗主在天之灵。 此刻,共一十四位归阳大能,出手攻向赤林宗的灵光法禁,这种情况,纵然是洞虚大能在此,也不敢轻忽。 果然,不过几下,赤林宗的灵光法禁就光幕稀薄,摇摇欲坠。 形势可谓危若累卵! 此刻,隐在四方,还有一些看热闹的散修,见得这一幕,都是暗暗摇头,道:“赤林宗完了。” 正魔两道几乎是一致要灭赤林宗,除非飞仙亲至,根本 姬令月同样在人群之中,冷冷看着不远处的赤林宗山门,一旁的冷虹,道:“殿下,赤林宗宗主怎么没有出现?” “此刻正在仙天之中搜集灵物,恐怕还没收到消息。”姬令月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狭长 、清冽的凤眸寒光闪烁,宛如孤星寒月,道:“纵是赤林宗宗主以及两大长老齐至,也难逃覆亡之局!” 这就是个死局,要怪就只能怪那赤林宗的红裙少女,事情做得太绝。 吃独食也就罢了,却以近乎“羞辱”的方式,将正魔两道的修士轰了出去,简直欺人太甚。 “对了,那少女和”” 冷虹道:“正要禀于殿下,那少女名唤卫湘歌,是卫国现太宰卫珲的孙女,其师是赤林宗一位神照长老。” 姬令月皱了皱眉,道:“卫珲的孙女,这卫湘歌倒是个身具大气运的。” “你将这些围攻赤林宗的人都记下了?”姬令月忽然又转口问道。 冷虹道:“俱已记载在案。” 姬令月点了点头,心道,待赤林宗覆灭之后,这卫湘歌,总要想办法接触一番,如能收入麾下……” 忽然又想起一人,道:“那秦霄的身份呢,查清了吗?他为何和赤林宗的人搅合在一起,或者说,其本来就是赤林宗的人?” 这也是让姬令月困惑不解之处,那少年明明和卫国公主卫婧有着牵扯,怎么看情况,又和赤林宗的卫湘歌缠带不清的样子。 冷虹凝声道:“殿下之前所料不差,这秦霄果然是化名,只是其真正身份,还在调查。” 姬令月玉容霜色渐覆,冷声道:“看来这姓秦的,不简单。” 此刻,姬令月已隐隐猜出,别苑凉亭一叙,苏照是在和她逢场作戏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中求活 就在姬令月心思百转之际,“轰隆”一声巨大响起,声震十里,光影流波。 “殿下,赤林宗的护宗大阵破了。”冷虹清声道。 姬令月闻言,同样是抬眸看去,只见十四位归阳境大能,一股股融阳通天的气息,围拢着赤林宗山门。 此刻,赤林宗的一应长老、执事、内外门弟子,无不色变。 其中,那魔门血煞殿殿主,狞笑一声,掌中的萱花大斧高高扬起,向着赤林宗面带惊惶的门人劈砍而去。 刷…… 斧光幽闪,杀气流溢,血气暗藏,腥臭扑鼻。 然在这时,就听得一声冷叱,火焰涌动,挡在那血煞殿主劈斩而出的斧光之上。 高拯和周籍、裴松等人,终于赶至。 “宗主……” “高师兄……” 赤林宗的一应长老、弟子一见高拯带人归来,无不心头一振,面上惧色稍去。 “高拯,你终于舍得出来了!”钱长老双眸冷厉,怒声道。 高拯冷冷看了一眼离地琉焰宗的几位归阳长老。 “赤林宗主,把仙天交出来!”这时,一个身形矮小,气息阴冷的道人,开口说道。 “和他们废什么话,赤林宗今日合该灭宗!” 这时,人群中就有些高声叫嚣。 却是见赤林宗回援的一行众人,不过只有三个归阳道行,一时胆气又是壮了三分。 苏照此刻就在裴松长老身后不远处站着,气息仅仅是神照境界,倒也不起眼。 只是,抬头看着这“喊打喊杀”、“群起而攻”的一幕,暗暗摇头,“这仙魔玄修,比起凡俗的江湖人物,也没什么两样。” 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乔峰的bgm。 这边厢,可以说几乎就是话不投机,双方就已是暗运法力、神念,御使灵宝,顷刻之间就是一场火并。 苏照摇了摇头,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可以说,无论是高拯也好,还是赤林宗的周籍、裴松二长老也好,抑或是此刻在山门之中的三位归阳长老,先前就已和离地琉焰宗的祝勤平做过一场,连番对战,消耗颇大。 此刻,六对十四,一旦交起手来,赤林宗多半是要死伤惨重的。 既存此念,苏照这时,飞临虚空,轻弹三尺剑锋,碎星神兵“星鸿”剑,如水龙长吟,铮铮音鸣,震动寰宇。 一下子就将场中无数目光齐刷刷地吸引过来,或冷漠阴寒、或惊疑不解、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苏照。 “他要做什么?”姬令月柳叶细眉之下的凤眸,浮上一丝疑色,问道。 冷虹按了按腰间的弧月弯刀,冷意幽然的眸子,亮了亮,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 果然,就听苏照开口道:“诸位,仙天已择主于拙荆,在下奉劝尔等一句,莫要自误!” “我认得他,他和那少女关系匪浅,诸位,拿下此人……”这时,就有一个神照境的道人,声色俱厉说道。 此刻,四周一应仙道魔宗弟子,无不将神念锁定着苏照,分明是打起了主意。 苏照皱了皱眉,暗道一句利欲熏心,不知死活。 到了此刻,也不再掩饰,取出金灯,琉璃金灯,毫光乍现,炽耀天地。 刹那间,剑气冲动霄汉,一道灿白剑气,照耀天地。 “这……”姬令月容色倏变,以心神联络着灵台之中的那位无上存在——朱雀之灵。 “这是真仙之剑意?”冷虹瞳孔剧缩,喃喃道。 不仅仅是姬令月和冷虹震惊莫名,此刻正在围攻的仙宗、魔门散修都是悚然而惊。 钱长老看着那道白色剑影,同样震惊莫名。 “前辈,这一十四位归阳……” 太白剑君神情默然,语气淡淡道:“都杀了,可惜了,试试炼几个剑奴,收为己用吧。” 他时日已经不多,这番出手之后,只有最后一次出手机会,残灵消散,倒不如斩杀几个,再留几个,试试看能否炼为剑奴。 苏照面色微动,暗道,他已是神照境界,日用金剑之咒,的确可以操控 当然,还是要凝炼出剑意,否则 听着二人的对话,在场之人无不心寒。 姬令月同样听着这几句,心思更是复杂,以心神问着灵台深处的朱雀之灵,“前辈,你可认识这位真仙?” 神念之中的朱雀之灵,道:“太白剑君,怎么会是他?” “逃!” 这边厢,正魔两道的散修,心惊胆战,对视一眼,各施遁法,四散而逃。 太白剑仙静静看着四散而逃正魔两道散修,就那般看着,直到彼辈拖曳的阳神遁光快要消失在天地尽头。 太白剑君抬手,星鸿剑迅如星陨,剑光杳杳。 一剑生,万光起,剑芒繁盛,千千百百。 一道道澄莹剑光,破空穿梭,洞虚而行,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分成几道,向着鸟兽散的归阳境修士穿过。 “噗呲……” 此起彼伏的惨叫、痛哼声响起。 这一幕立在原地不动的离地琉焰宗几人,面色难看。 恍若风中烛火,突然而灭。 顿时,魔门数名修士当场毙命,只有那位背负双斧的血煞殿主,面如土色地站在原地,一道剑光在眉心熠熠闪烁,绕结成环,似在结成一印。 那边,正道归阳修士,同样没有受到太白剑君的高看一眼,尽数身陨,只有那道号长春子的皓首老者,惶恐不安,四顾而望。 “这二人,一个身笼丹霞,一个血煞盈心,可堪一用。”太白剑君眉神色淡淡说着。 苏照一时无言,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转而望向离地琉焰宗一行几人,心头泛起一丝疑惑,暗道,这些人倒是 这时,太白剑君同样也将锐利剑眸投向离地琉焰宗的众长老身上,尤其是钱长老脸上,疑惑道:“你不逃?” 钱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道:“前辈面前,岂有我等逃遁的余地?只是贫道等人,平生还未曾与真仙交手,如今还请前辈成全!” “结阵!杀!” 不等太白剑君应答,钱长老说着,离地琉焰宗的五位归阳长老,面上无不现出决然之色,齐齐向着太白剑君出手,火行神通施展而出,烈烈火势绵延,波涛翻涌。 五位归阳境大能,燃烧阳神之光,宛如五颗火焰星辰,向着太白剑君杀去。 显然离地琉焰宗的五位归阳长老,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打算,也不愿成为世仇的赤林宗的奴仆。 钱长老此举并非莽撞,而是死中求活的无奈之举,以决死之心,拼杀出一条生路。 太白剑君面色微动,沉声道:“倒是有几分胆色!” 星鸿剑剑光陡转,摇曳生姿,繁盛无比的剑光,向着五人绞杀而去。 顿时,高空之上,通明剑光与火海交织一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寒 一股皓白、森然的剑意,在天地之间激荡,落在观战之人的心头,无不心生警然,肌肤生寒。 太白剑君的残灵虚影,几乎淡不可察,似乎随时可以随风逝去,但其人身形挺拔,立身之处,周身剑意微微扭曲着虚空。 离地琉焰宗的五位归阳境界的道人,暗暗结成一阵,彼辈原就出身同门,功法同脉同源,此刻,戮力同心,几乎将神念、法力密结一体,彼此照应,融阳、至罡的阳神光柱冲天而起,分明是燃烧了阳神神火。 气息节节攀升,自归阳中期,中期巅峰,后期,后期巅峰,直至洞虚……最终停留在洞虚巅峰方止。 苏照瞳孔微凝,惊讶道:“竟有这等秘法?” 高拯摇了摇头,面色复杂,道:“这是离地琉焰宗的燃神法门,最多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如不能建功,就会阳神灰灰。” 言及此处,看着怀着必死之心施展出壮烈一击的归阳五老,高拯粗犷、豪迈的面容上也有几分唏嘘之色,心头不由感慨,离地琉焰宗和他赤林宗生死相争数千年,真正说起来,有什么化不开仇怨吗? 倒也没有,相反,两宗还渊源颇深。 只是经过历代历宗的明争暗斗,再同处于卫国,都不甘人下,这才有着今天这样二者只存其一的局面。 而在高拯心思复杂之时,由五位归阳修为的道人,舍生忘死之下发出的搏命一击,也向着太白剑君攻杀而去。 而这一幕,落在在场众人眼中,不管是赤林宗中人,还是此时面色惶惶,站在一旁观望着的神照境修士,无不面色复杂望去。 不乏一些离地琉焰宗的神照境长老,暗暗为自家宗门的五位长老鼓劲。 但,境界上的差距,注定了赤林宗数位长老的殊死一击是徒劳无功。 剑光宛然,炽耀天地,两方人影,轰然交错。 赤林宗的五位归阳长老如篝火之中溅起的火星一般,四散至远处,彼辈,面上带着愤怒、狰狞之色。 刺…… 脖颈儿一条血线急剧扩大,就有无数鲜血喷涌而出,轰然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碎开,五位归阳大能的阳神,被剑意绞杀一空。 五位归阳长老全数被斩杀。 太白剑君身上的虚影几乎淡如透明,看着五位离地琉焰宗长老的尸身,默然片刻,方才,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几人炼为剑奴,但一来,他已无多余力量做这些事情,二来,也不想辱没了这一方壮烈、慷慨的仙修悲歌。 太白剑君整了整神色,看向一旁的苏照,朗声道:“剩下的就靠你了。” 苏照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前辈。” 太白剑君也不多言,化作一道虚影,飞遁至金灯之中。 经此一役,太白剑君原本的飞仙三击,已用完二击。 苏照此刻整了整思绪,立身高处,目光逡巡过面如土色,惶惧难掩的几十位神照境修士,冷声道:“诸位,还有何话说?” 死一样般的寂静,无人敢答。 这时候,赤林宗中三位归阳长老,以及十几位神照境上人,也都各自施展遁法,从山门中飞出,神色不善地望着外面的几十位神照境修士。 其中,还有两位归阳境界,一个是长春子,一个是血煞殿主,不过这二人皆已中得剑禁。 此刻,阳神内照灵台,就见魂海之上,一道锋锐的剑意盘旋,不时吞吐着剑芒,令二人心头骇恐。 试着以阳神驱逐,但那剑意剑芒明亮三分,同时汲取着魂力,好似附骨之蛆般。 姬令月此刻和冷虹,将身形隐匿在远处,远远望着那少年睥睨四顾的一幕,凤眸清光闪烁,丹唇轻启,幽声道,“这姓秦的,绝非赤林宗的寻常弟子,冷虹,你吩咐帝丘的探事,全力调查这人的真实身份,其与赤林宗过从甚密,就从赤林宗着手。” 这人,她姬令月一定要弄清楚来路,否则,心头不安。 这边厢,苏照淡淡一笑,看向高拯,问道:“高宗主,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高拯沉吟了下,似乎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些神照境修士,若是都杀了,此举委实太过凶戾、残暴,也太伤天和。 如是轻飘飘放过,却也心有不甘,毕竟,被人打上山门,差点酿成一场灭门惨案。 高拯道:“先关押起来吧。周师兄,裴师弟,许师弟……这些人禁了法力,元神,关押在后山禁地,严加看管,嗣后发落。” 高拯吩咐着宗门内的五位归阳长老,就去禁了外间的 这时,一些神照境修士,见得此幕,就想出手,但这时,场中却响起一把清冷森厉的声音,正是苏照,“在下奉劝诸位一句,十二位归阳在前,尔等又能挡的几剑?” 一些神照境的魔修闻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被人囚禁于后山,失去自由,自然不为他们所不愿。 “诸位道友,那位真仙已经走了,我们分散走,未必逃不脱!”就有一个魔修嚷着,试图撺掇着在场的修士群起而逃,也好趁机溜走。 但就在这时,一只燃着火焰的大手,破虚穿空而来,落在那鼓噪的魔修头上,顿时,火焰熊熊燃烧,伴随着一声惨叫,那魔修化作一个火人,不过片刻,就是形神俱灭。 高拯此刻煞气腾腾,站立高处,冷冷看着周围的四五十位神照境修士,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赤林宗无人吗?纵真仙不在,贫道掌下,也不放过这一笔,尔等若识相,就在赤林宗好好待上一段时间,或会留下一条性命。” 这边厢,不远处的姬令月和冷虹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目中看出一抹凝重。 “殿下,我们现在走?”冷虹英秀纤丽的眉微微颦起,冰冷、莹润的眸子,浮起了忧色。 此刻,二人虽然隐匿了身形,看似不起眼,但在数位归阳大能眼中,如暗夜炬火,更不要说还有一位半步洞虚的赤林宗主,这要如何去逃? 待到一一搜索下禁,她们岂不是受制于人? 姬令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妨。” 有她眉心深处藏着的朱雀之灵在,如她真的想走,没人能拦住她,就是那真仙亲自出手,也不行! 只是如非必要,她还是不想暴露。 看着那素衣少年,姬令月心中一动,生出一番计较。 神识集束,化为一线,清冷无端的声音落在苏照灵台,道:“秦道友,本宫在此,不过是看个热闹,难道也要留在赤林宗做客?” 苏照这时候,正要前去看那长春子和血煞殿主,突然,听到这传音,面色微顿,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姬令月和冷虹携手并立,神色自若地看着自己。 苏照心下微讶,施展遁法向前,笑了笑,一双目光打量着气质清冷的少女,道:“我当是谁,原本是云羲公主殿下,殿下如何也淌这浑水?” 姬令月浑然不见上次的傲然,道:“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热闹没得看,就想走的。” 苏照似笑非笑,盯着姬令月,心头还真生出几分将之拿下的想法,当然不是囚禁play,而是……其实,这样一位未来女帝若是臣服,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但这一想法刚一冒头,就见对面的丽人,凤眸幽幽地看着自己。 “看来这姬令月有着依仗。”苏照眸光敛去莫名的想法。 姬令月此刻一张明丽的脸蛋儿,清莹如冷玉,不知为何,方才芳心深处竟无端生出一股恶寒。 第一百四十章 鱼塘 姬令月被对面少年“无礼”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就在心生愠怒,开口欲言之时,就听得对面的少年,轻轻一笑,道:“殿下,可自便就是,只是下次还是不要什么热闹都看了,这次是碰到秦某,若是碰到别人……” 姬令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凤眸爬上了一抹阴郁,暗道,这姓秦的,分明是在拿言语点她。 这边厢,姬令月开口道:“那就多谢秦道友了。” 苏照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姬令月正要招呼冷虹离去,忽然就听身后那少年,轻轻道了一句,“慢着。” “秦道友还有事?”姬令月芳心微凛,回头看着那气度凝然的少年。 “没什么。”苏照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冷虹,问道:“一直未请教这位姑娘,为何会精通挽柳刀法?” 冷虹迎着少年的沉静目光打量,神色自若道:“这是我从师门那里传下的刀法,我向来少用,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苏照面色微动,心头寻思,看来这姬令月的护卫可能和他苏国先祖有着一些关联,只是这时也不适合多问。 苏照道:“我有一位朋友,就会这挽柳刀法。” 好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就你?”的梗。 冷虹明显当了真,一双莹莹晶澈的眸子,可见亮光,讶异道:“不知那位朋友现在何处?” 苏照笑了笑,道:“那位朋友,现在苏国。” 冷虹不疑有他,沉吟了下,道:“这门刀法原为我天虹门,外门弟子练刀、打熬气血所用的十二种刀法之一,如果是苏国,倒也说得通,苏国先祖就曾在天虹门学艺,早年天虹门未没落前,就在苏国活动。” “天虹门?”苏照微微眯了眯眼睛,惊讶问道。 他以前就疑惑,各国之境,都有仙宗暗中坐镇,为何独他苏国,身后竟无仙宗护持,这一点颇为让他奇怪。 冷虹清冷如霜的玉容上,略有几分落寞,道:“天虹门,早已没落了。” 她这个名字就是她父亲所取,单取一个虹字,就是为了振兴天虹门。 这边厢,姬令月听着二人的对话,凤眸闪了闪,意味莫名。 苏照又和冷虹询问了一句天虹门的情况,见其似不愿多说,也就不再问,看向一旁的姬令月,笑了笑道:“耽搁殿下行程,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请你喝茶。” 姬令月面色顿了下,道:“秦道友,要请也是我请你才是。” 苏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姬令月冲苏照点了点头,然后和冷虹使了个眼色,告辞离去。 目送姬令月远去,苏照暗暗摇了摇头,心道,女帝还很是青涩啊,让人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嗯?我为什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 …… 随着离地琉焰宗归阳境界的战力被一网打尽,赤林宗在卫国一时声势无两,经此一役,彻底奠定了赤林宗独霸一方的地位。 且不提高拯的善后事宜,却说苏照离了赤林宗,准备先去卫宫见卫婧。 之前,以她为卫君牵线搭桥,然后引来了离地琉焰宗宗主的伏杀,这才引来了这层出不穷的事情,实际时间已过去了三天。 “也不知婧儿怎么样了?”苏照御空而行,正要前往卫宫,忽然面色微顿,看向前方的女冠,道:“鱼鱼,你怎么在这里?” “你似乎不欢迎我?”李璐鱼清眸幽幽,淡淡说道。 苏照面色顿了下,道:“哪有,就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走了呢。” 李璐鱼清声道:“你随我来。” 说着,折身向着帝丘城内的客栈而去。 苏照连忙紧随其后。 客栈二楼—— 二人相对而坐,隔着一方小几,茶壶中的热气腾腾。 苏照道:“那少阴宗的长老没追到?” 他方才就看出鱼鱼脸色不虞,想来,是追杀少阴宗长老没有功成,不过这样也好,否则下次见到虞惜霜,也有些不好交代,他记得那少阴宗长老似是虞惜霜小姨来着 “哼……” 就在这时,对面的女冠冷哼一声,打断了苏照的胡思乱想。 苏照咳了一声,道:“鱼鱼,那个” 李璐鱼道:“我听说赤林宗被围攻了?” 苏照道:“已经解决了,斩杀了十余位归阳,生擒了几十位神照。” 李璐鱼默然了下,似是解释道,“我不方便帮你。” 苏照愣了下,抬眸看向女冠,忽然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家男人处理得了。” “你……再敢胡言!”李璐鱼抿了抿唇,冷叱道。 苏照摆了摆手,说道:“行,行,真是的,连嘴上说说都不让了。” 李璐鱼板起脸,放下茶杯,道:“你如今也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言语轻佻,轻浮无端。” 苏照笑了笑,眸光闪烁了下,道:“怎么了,今天这是?” 说着,身形一闪,来到女冠身旁,搂住女冠的削肩,道:“你是不是怪我没帮你打那少阴宗的长老。” 其实,他知道李璐鱼心结在哪儿,但这时候,只能当不知道。 李璐鱼打掉了正在捉怪的某人的手掌,嗔怒道:“我一人足矣,不需你帮,那三人我当手刃,非消此恨。” 苏照似笑非笑,道:“那我走?” 李璐鱼:“???”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其实,我或许还要感谢他们三个。” “嗯?”李璐鱼看了一眼苏照,继而是恍然,最后是恼怒,清叱道:“你这昏君,早晚在女人身上栽大跟头。” 苏照忽然看着女冠的清眸,一双侵略如火的目光,毫不掩饰那一抹滚烫的炙热,直让女冠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鱼鱼,你这辈子是我的,天网恢恢,你这只鱼既然进了我的鱼塘……额,鱼网,那也去不得了。” 好在苏照急智,也可能是这时代还没有那种鱼塘梗,这种土味情话,更是女冠何曾听过。 一时间,既羞恼、又是好笑。 “唔……” 然在这时,两片薄凉抵近,李璐鱼呼吸不由急促几分,睫毛轻颤,微微闭上双眸,几乎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反应过来,李璐鱼一张清莹如雪的脸颊,渐渐浮上红霞,甚至蔓延至娇小玲珑的耳垂,晶莹剔透的耳垂仿若涂上一层胭脂 “嗯?”苏照正在回味着女冠的甘甜,闻听此言,有些不舍问道:“不在卫国多待一会儿?” “回去闭关,突破飞仙。”李璐鱼没好气撇了少年一眼,暗道,留这里做什么,让你这无道昏君,肆意轻薄吗? 念及此处,女冠明眸微垂,心底幽幽一叹,方才,她还想问那卫湘歌是怎么回事儿,这番一想,她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这人虽是少年,可也是人间王侯,她一化外之人,得一二欢愉就罢了,何必效小儿女,争风吃醋,徒惹人笑。 至于这段私情……缘来则去,缘去则散。 苏照忽然想了一事,道:“鱼鱼,这桑葚,为火中灵物,是赤林宗给的,你尝尝。” 说着,将一个储物手镯拿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滚出来! 一股浓郁、丰沛的火行灵机气息,顿时在整个厢房之中出现,带着一股灼热、甘美的香气。 苏照取出一个红彤彤的桑葚果实,递给李璐鱼。 李璐鱼倒没有接,清声道:“这火行灵物,可补益血气,你提升武道修为用得着。” 苏照微微一笑,轻声道:“司萤仙天之内还有不少,这些你拿回去,可以尝尝鲜。” “我先切一个,先尝尝。” 苏照说着,骈指如刀,将桑葚灵果切成十几分,招手拿过一个盘子,放在盘子之中。 一股幽香在厢房之中萦起,李璐鱼眸光微动, “鱼鱼,”苏照拿起筷子夹起一瓣桑葚果,递至女冠唇边。 “我自己来。”被少年投喂,李璐鱼面色微红,不过,还是张开嘴,将桑葚果食了。 玉面朱唇,浆液莹润,泛着光泽,苏照看着这一幕,就有一种口干舌燥之感。 李璐鱼脸颊泛起红晕,压了压蕴藏经脉之中翻滚的血气,清声道:“这果子,为气血大补之物,以你现在的武道修为,不可多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 他仙道修为已是神照境界,但武道修为仅仅是先天巅峰,之前,就没有多少时间打磨武道,而今仙道刚刚破境,短期不能提升,那就转向武道。 李璐鱼将储物玉镯收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好了。”李璐鱼看了看外间的天色,道:“我得走了,你在卫国,诸事小心。” 苏照笑了笑,道:“那鱼鱼,你也早些突破飞仙。等我闲暇之后,就去太真教寻你。” 李璐鱼樱唇翕动,有心想说,你最好别来,但话到嘴边,看着目光温煦的少年,却又咽了回去。 “走了,你多保重。”李璐鱼拿起一旁的拂尘,正要起身, “鱼鱼,” “嗯?唔……” 直到李璐鱼被少年的贪婪攫取,都有些喘不过气之时,苏照才松开伊人削肩,凝眸,望着雾气幽然,玉容浮上醉人玫红的女冠。 此刻梳着道髻的女冠,星眸微眯,娇嗔薄怒地看着自己,眼神既有羞恼,也有无奈。 “鱼鱼,我会想你的。”苏照看着气质清绝,容色明媚不可方物的女冠,清声道。 李璐鱼娇躯震了下,柳叶弯弯的细眉下的清眸动了动,抿了抿丹唇,道:“嗯。” 周身荡起圈圈涟漪之力,李璐鱼就已破开虚空离去。 苏照神情一时默然,佳人芳踪杳渺,只余几缕清香在厢房中残留,以及指尖的滑腻和温软。 …… …… 夜色降临,深宫寂静,梧桐树上一轮皎洁明月映照庭院,宫阶之上,通明如水。 朱檐碧甍之上,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 棠梨宫—— 寝宫之中,薰笼之中,沉香冰屑混合的袅袅清烟,沁人心脾,帏幔之后的秀榻之上,卫婧一袭翠罗烟云水纹裙,挽着飞仙髻,头上插着一根金凤钗,钗头缀着明珠。 卫婧此刻双眸微闭,周身道道绚丽罗云乍起,宛如华盖,一股股流光碎影往来穿梭,美轮美奂,十指纤纤的素手之中,握着一颗莹润如玉的宝珠,毫光微微,道韵自然。 “吁……” 眼睫颤动,明眸睁开,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神光湛然,幽沉暗藏。 “不错,仅仅三天,就已经通法,不枉为师激发素璃珠,以迟滞光阴之道,为你转化时间。”素璃珠之主在卫婧灵台深处,传音说道。 这几日,卫婧已经拜素璃珠之主为师。 “师父,可换算现实时间,就是三个月才通法,可比得上他?”此刻,卫婧已然筑了道基,原本丽人就明眸皓齿,白璧无暇,芳姿绝美,而今更是莹光透体,冰肌玉骨,宛如神女。 “你不要和那人比,那人为人主,承人道气运冲刷,修为自是一日千里,况你入道比他晚,不用着急。” 卫婧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修道,随着对仙道了解的愈多,愈发觉得苏照年岁不过二八,就已修得那般道业,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而她呢,今岁,年过二九,才刚刚通达法力,漫漫仙道长生之路,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他现在是金丹,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过他?”卫婧明眸微闪,问道。 此刻的少女还不知道,苏照已经突破神照境界。 “有为师助你,最多一年,你就能凝结金丹。”素璃珠之主,淡淡说道。 卫婧闻言,心头就是一惊,美眸闪了闪,一张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之色,“一年吗?等我超过他之后……” “有人来了。”就在这时,素璃珠之主清声打断了卫婧的思绪。 卫婧心头一惊,连忙将素璃珠以秘法收进体内。 就在这时,寝宫之中现出一道挺拔的人影,卫婧借着月光观瞧,不是苏照还是何人? “婧儿,还没睡呢?”苏照目光温煦地看着对面的宫装丽人,艳光照人,宛如一株迎风摇曳的翠荷。 “你……你怎么来了。”卫婧明眸深处突地闪过一抹慌乱,但声音依然尽量保持着平稳。 苏照笑了笑,道:“过来看看你啊。” 说着,走到近前坐下,就去伸手搂卫婧的肩头,解着丽人的宫裳,凑至佳人唇边,准备亲热。 卫婧娇躯一颤,轻轻推了苏照一把,推完之后,心头就是一惊。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躲闪着一旁少年君侯的触碰。 “怎么了?”苏照眯了眯眼睛,心头泛起一抹狐疑。 以往这少女向来食髓知味,甚至主动求欢,现在,竟然抗拒起来? 方才少女身体的僵硬,他自然敏锐感觉到。 苏照眸光闪烁,面色冷意笼罩,暗道,莫非是卫婧背后的那位大能搞的鬼? “我身体不太舒服……”许是苏照的沉默,让卫婧感受到一股莫大压力,丽人柳叶细眉颦了颦,垂了垂眸,低声道:“我,那个来了……” 苏照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目光渐渐现出几分玩味,诧异道:“婧儿,我记得不是这几天才是啊。” 说着,就捉起卫婧的手腕,搭了搭,讶异道:“没来啊。” 卫婧娇躯微颤,谎言被识破,晶莹玉容就有些苍白。 她也不知为什么,苏照一碰她,她就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苏照,我,我们先别这样……”卫婧强自笑了下,贝齿咬着下唇,轻声说道。 苏照笑了笑,看着卫婧的明眸,道:“真是有趣,莫非是有了修为缘故,婧儿,一心大道了?” 卫婧道:“……” 苏照摸了摸卫婧滑若凝脂的脸颊,感受到对面丽人有意克制着的疏离,面色寒意幽幽。道:“你若是不喜,我当然不会勉强于你,只是若有人在你身上暗中搞鬼,我也不会容忍!” “苏照……” 说着,神念倏然进入卫婧灵台深处,冷声道,“滚出来!” 此刻,神念引动升龙鼎,无数气运向着那灵台深处的存在轰杀而去。 “那位以己心为天心,至公无情,却如何寻了你这好色之徒,着实让人费解。” 就在这时,一把清冷如水的讥诮声音响起,一道素色、雪白的光影,从卫婧灵台之中毫光乍现。 “果然是你在搞鬼!”苏照眸光冷冷看着那道素色光影,他就猜卫婧怎么突然一副性厌恶的样子,竟是此人在从中作梗。 “师父……”卫婧容色倏变,急声唤道,美眸闪烁,心思辗转之间,也明白了刚才的关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素 “为师是在帮你,否则,你若不将心头爱欲泯灭,就难以摆脱这人,道业也难有成就。” 素璃珠之主,语气淡淡,实则心头还萦绕不散着几分悚然。 却是在回想,方才灵台中一番交手,那一化为五,道源气息生生不息的紫金色旭日,确是那位帝尊无疑! 生死,因果,造化,时光……也只有那位帝尊五道共参,才有那样的盖世威势! 这边厢,卫婧听着素璃珠主人的言语,心头剧震,晶莹如雪的玉容变幻,讷讷道:“师父,我……” 苏照皱了皱眉,冷冷看了一眼那素色光影,只觉得头晕目眩,神海翻腾。 方才,他以神照尝试催动着升龙鼎,费尽全力,才推动仙鼎,使其激发出一道神光,直奔卫婧灵台,几乎在一刹永恒的玄妙交手中,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和这道残灵光影,彼此无法奈何。 “看来这是和天帝同时代的老家伙。”苏照心思电转,猜测着。 “婧儿,随为师走吧,摆脱这人……”那素璃珠之主,忽然开口道。 “你闭嘴!” 苏照再次以神念催动仙鼎灵光,向那素色人影镇压而去,就见冥冥光影,化作碎片闪烁,须臾,聚而换散,素璃珠之主冷哼一声,心头忌惮深深。 如她全胜之时,自是不惧这升龙鼎的道源余威,但实力百万不及其一,这样再来几下,恐会坏复活大计。 苏照轻声道:“婧儿,你相信这老妖婆说的话?你若想修道,你需什么仙道资粮,我有的,都会让给你用,至于控制,你我相识至今,我何时摆布过你?” 卫婧娇躯轻颤,抬起一双清眸,静静看向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会灭卫国,不是吗?” 苏照沉声道:“婧儿,纵然我不灭卫国,以你的见识,觉得卫国国祚能长久得了?” 其实,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和卫婧说出这番道理,只是卫婧好似有心结一般,始终看不开。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卫婧有些委屈地抿了抿樱唇,晶澈美眸之中,渐渐泛起雾气,她这些时日,冷静下来,就自责,她与敌国君主于深宫之中颠鸾倒凤,算计自己祖宗筚路蓝缕打下的基业…… 苏照道:“如果不是我,卫国就会苟存吗?正因为是我,你我情投意合,我纳你为妃,苏卫从此一体,我留你卫氏宗庙香火绵延,这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若是卫国落在旁人手中呢?宗庙毁堕,卫氏一族灰飞烟灭,你忍见之?” 说着,伸手摩挲着神情茫然,泪珠盈睫的少女,安慰道:“婧儿,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又不是把你当金丝雀养,你若想跟着这老妖婆修仙道,我也不拦着。” “当然,你若是敢离开我,卫氏一族就等着灭族吧!” 卫婧原本心如乱麻,闻听此言,又气又恼,明眸怒视着苏照,气苦道:“你……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苏照道:“那你就留在我身边。” 那素璃珠之主——素色人影冷哼一声,道:“苏侯,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老妖婆,我不管你是什么大能,有什么打算,再敢煽风点火,搅风搅雨,苏某纵是拼着神海枯竭,也要让你形神俱灭!”苏照森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瓶鱼照丹,连服了三颗,疯狂炼化,补充着枯竭的神念,时刻准备再激发仙鼎,给这老妖婆来一记狠的。 见得此幕,素色人影心头警然,冷声道:“小儿,还真是狂妄。” 想她是什么身份?竟被这蝼蚁左一句老妖婆,右一句老妖婆? 这小儿,怎么会被那人看重? 当年,纵然双方你死我活,甚至她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拜那位帝尊所赐,可她对那位帝尊的风骨,至今敬服。 卫婧凝了凝眉,道:“苏照,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你不要无礼。” “恩重如山?你真的以为你这便宜师父是一片好心?她苦心孤诣,不过是想利用于你罢了,她一身道法,皆与光阴有关,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早已在她诸般算计之中?”苏照冷冷道。 方才,他以神念操控仙鼎与其人在卫婧灵台中进行了一番玄妙的交锋,那是道源层面的交手,他甚至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然后,就在刚刚,升龙鼎刚刚传来了一道虽然简短,但却让他震惊难言的讯息。 这人竟是玄黄五圣之一,时之大道的掌控者,太素! 时至今日,上古天庭的崩毁、沉沦之秘已现出冰山一角,这里面恐怕牵涉着两个世界的交锋,但谁能想到,对面的五圣之一,都已经现出踪迹。 而且还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实力恐怕万不存一,都客串起戒指中的老爷爷了。 卫婧玉容微顿,嘴唇翕动,“重生”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此刻几乎被面前的少年有意无意的点破,心头震惊莫名。 太素冷声道:“一派胡言!” 卫婧此刻,心绪复杂,静静看着苏照,似要开口询问,但转而觉得会不会自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疑心生暗鬼? 苏照看着太素,冷声道:“我们两个亲热,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太素冷哼一声,鸿光冥冥,化为一线,沉入素璃珠之中。 卫婧端详着手中的宝珠,美眸闪了闪,心头有些疑惑。 苏照道:“将这东西扔了,我有话给你说。” “说什么啊。”卫婧扬起一张明艳、娇媚的脸蛋儿,故作不知。 倒也并没有扔,只得将宝珠以秘法收入丹田。 苏照也没有在意,清声道:“婧儿,你是聪明人,我让天听司调查你这近年来的,发现你在年前,并不参与卫国夺嫡,而且与卫仲关系也一般,直到年初……” 卫婧玉容微顿,明眸深处现出一抹慌乱,恼怒道:“你调查我?” 苏照冷嗤一声,道:“我这是为你好,你别是被人算计了,说吧,怎么回事儿?” 卫婧不说话,“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 苏照道:“重生了?还是被夺舍了?” 卫婧娇躯剧震,美眸瞪大,道:“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照冷嗤一声,道:“我告诉你,这等大能,就算是碎成光影了,如果想要夺舍于你,也是轻而易举,我现在都怀疑,你要不是失身于我,会不会被此人已经夺舍了。” 苏照也不忌惮那太素是否能听的见,纵然听到又如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卫婧目光幽幽,一时之间,心思起伏。 此女心思原就玲珑剔透,之前就觉疑点重重,只是故作不知。 毕竟,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怎么,不信我?我是你男人,你都是我的女人了,我会害你?”苏照扳过陷入深思的丽人,狠狠印在两片桃花唇瓣上。 “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话 棠梨宫—— 许久,卫婧琼鼻娇哼一声,一张光洁如玉、艳若桃李的脸颊,就是彤彤如火,柳叶细眉下,一双烟波盈盈的美眸横了一眼苏照,娇嗔道:“谁是你的女人?你这番甜言蜜语,还是留着和别的小姑娘说吧。” “可我就想给我家婧儿说。”苏照轻轻搂着丽人圆润的肩头,笑道:“婧儿,天色不早了,该歇了。” 暗道,先前还真是那老妖婆从中作梗,现在,这才是他熟悉的婧儿。 “那你不许作坏事,我今天心有乱。”卫婧脸颊一红,清声说着,低头解着外裳腰带。 苏照笑了笑,道:“就抱着,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暗道,这话,听听也就得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兄长宴请齐国公子桓一行,那公子桓竟然向我提亲?”卫婧清声道。 苏照怔了下,皱眉道:“你怎么说的?” “你想让我怎么说?”看着少年皱眉,卫婧心情突然明媚起来,扬起光洁圆润的下巴,看着苏照。 伊人修长如玉的秀颈之下,翠绿色抹胸绣着一朵红牡丹,大如玉盘,洁白如玉,只是早已被某人揉的皱成一团,现出秀挺、圆润,嫣红若隐若现。 苏照眸光微动,笑道:“你下次告诉他,就说你得回去问问你家男人——苏侯。” 卫婧玉容微顿,须臾,忍俊不禁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 苏照笑了笑,好奇问道:“你兄长什么态度?” 卫婧伸手拉过锦被,躺至一旁,幽幽叹了一口气,怏怏道:“兄长他……” 苏照这时,也去了衣裳,躺在少女身旁,抱着丽人温软香凝的娇躯,凝声道:“姜齐之事重演之事,你兄长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卫婧秀美双眉之下的明眸,就是闪过一抹黯然,道:“那公子桓一看就是鹰视狼顾、野心勃勃的豺狼之辈,兄长却轻信其人,与虎谋皮……可能也是没办法了吧。对了,听说还有鲁国太宰郭闳,也向兄长割占五百里,说不允,就不出兵。” 苏照冷哂道:“婧儿,看到了没?就算没我,你兄长也玩不过这些阴谋家,老狐狸。” 卫婧尽管知道眼前少年说的是实情,可看到少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没来由的气,道:“就你厉害,行吧。” 苏照嘿然一笑,道:“我厉害的,还多着呢。” 卫婧花容失色,道:“你别乱来,我今天没心情。” “嗯,不乱来,就是它想你了。”苏照拉过少女纤纤素手。 卫婧暗啐了一口,如被烫着了一般,连忙缩回手掌,叱骂道:“那你自己忍着吧。” 美眸深处却闪过一抹得意,这人纵然贵为一国之君,名震天元又如何,还不是对她痴迷入骨。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都没怎么见你?”卫婧将那抹欢喜藏在心底,转而问道:“离地琉焰宗的人,你怎么处置的?” 苏照亲了丽人脸颊一口,道:“婧儿,恐怕要让你兄长失望了,离地琉焰宗自宗主以下,凡归阳境界,尽皆殒命,不久之后,卫国将再无离地琉焰宗之名。” 卫婧闻言,玉容微变,颤声道:“你……下手也太狠绝了吧。” 纵然知道离地琉焰宗一击无功,可也没想到,竟然一宗尽殁,这岂不是说,她亲手葬送了兄长的仙道臂膀? 苏照拥着面色变幻,檀口微张的少女,二人此刻肌肤相贴,气息相近,温香软玉,个中美妙。 不得不说,这位养尊处优的卫国公主,肌肤白皙如玉,触感柔软滑腻,许是道基铸就,更是如羊脂白玉,把玩起来,竟有爱不释手之感,当然,身材曼妙玲珑,尤其是纤纤柳腰之下的蜜桃儿……不由贴近几分摩挲,附在少女耳畔,呢喃道:“还要多亏你给我报信。” “你这人,故意拿话气我是吧?”卫婧清叱了一声,然后身形微动,继而美眸睁大,娇躯战栗。 苏照玩味地看着少女,笑道,“我可没乱动,是你故意的吧。” 嗯,故技重施?故地重游?都不是,这是倒打一耙。 卫婧腻哼一声,狠狠一口咬在苏照肩头,羞愤道:“我让你故意……” 帏幔之后,轻纱微动,被翻红浪,活色生香。 …… …… 等到后半夜,明月朗照,弭兵罢战。 卫婧鬓发汗津津贴在脸颊上,脸颊宛如涂上了一层玫红胭脂,似张微张的明眸,嗔怒地看了一眼苏照,手指在少年胸膛上画圈圈,声音中带着娇媚、酥腻,道:“你每次都那个……也不怕我怀上你孩子。”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不会,炼精化气。” “你……”卫婧玉容微顿,不知为何,纵然没有想要孩子,可听到这话,也恼怒的不行,狠狠掐了苏照一把。 苏照疼的嘶了一下,嘴角却现出一抹笑意,道:“怎么,自己都还没长大,就想当娘了。” 卫婧玉容现出一抹慌乱,道:“你浑说什么,谁想当娘了?” 苏照轻轻撩起丽人鬓角的秀发,笑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当娘了,和我说一声,我有求必应!” “你……要死啊。”卫婧掐了苏照一把,羞怒不胜道。 二人又玩闹了一会儿,原本一层若无若有的隔阂,渐渐弭消了许多。 “那齐国公子,怎么办?”卫婧将螓首埋在苏照的心口,感受着少年有力、火热的心跳,没来由觉得一股心安,轻声问道。 苏照抚着少女秀郁的青丝,道:“先看看情况,这些事情,你也不用太上心,那老妖婆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你最近还是把心思投入道业之上。” 卫婧却颦了颦秀眉,抱怨道:“你还说不把我当金丝雀养,偏偏遮遮掩掩,这也不许问,那也不许。” 她现在都觉得不公平,她连“重生”的秘密,都被这人知道了。 苏照感受着卫婧的小小情绪,道:“我也是担心你两相为难,你要愿听,和你商量商量也无妨。” “那你说。”卫婧扬起红扑扑的脸蛋儿,问道。 “说什么?” “就说齐国公子。” 苏照愣了下,道:“晋国现在陈兵边郡,势急如火,齐鲁二国联军,不久就会出兵,这齐国公子待不久的。” “你的打算呢?”卫婧咬了咬嘴唇,道。 苏照心思微动,试探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对付那齐国公子吧?” 卫婧柳眉挑了挑,道:“他都抢你女人了,你无动于衷!?” 苏照道:“你不是没答应吗?” “我要是答应呢?”卫婧讥诮,故意说道:“那公子桓虽然形容猥琐了一些,但听说其人才略无双,我要是下嫁其人,以其为卫国臂膀,某人想要并卫自雄的想法,说不得就落空了呢。” 苏照冷笑一声,道:“那你可以试试,我肯定让你大着肚子出嫁。” 卫婧:“……” 苏照揉了揉卫婧,引来丽人的怒目而视,笑了笑,道:“婧儿,明天,你帮我约一下你兄长,” “你不要胡来。”卫婧面色微变,惊声道。 苏照轻声道:“胡来什么,就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卫婧目光闪了闪,柔声道:“那明天我去探探兄长的口风。” “嗯,时候不早了,睡吧。”苏照说着,抱紧了怀中丽人,相拥而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卫君父子 翌日,金鸡报晓,东方晨曦微露,已至深秋,卫国宫苑上空浮起了一层朦胧白雾。 苏照和卫婧已经起来,卫婧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衣裙,坐在梳妆台打理着妆容,丽人换上了一身桃红色宫裙,裙装花纹繁复,少女的青涩混合着少妇的妩媚,芳姿妍丽,浑然天成。 苏照静静看着,眸中略有几分惊艳。 “你也不过来帮帮忙。”卫婧没好气说着。 因为苏照就在宫中,卫婧就屏退了宫女,平时,少说得有四个宫女侍奉她梳妆打扮。 苏照笑道:“是,公主殿下。” 卫婧轻声道:“去那一根簪子拿过来,帮我插上。” 苏照依言而行,走到一旁,拿起一根凤翅金簪,插在丽人发髻之间,抬眸,看着铜镜之中的丽人,容色妩媚,如一株娇媚的玫瑰,端是艳绝人寰。 纵然见过不知多少丽色,可仍有一种惊艳之感。 “看什么呢。”卫婧心头虽然欢喜,但故意颦眉说着。 苏照笑了笑,道:“看我的小娇妻啊。” 卫婧羞道:“你这人……就会哄人。” 等丽人收拾好衣裳,让宫女传了早膳,苏照和卫婧同席而坐,用罢早膳。 卫婧道:“我先去探探兄长的口风,约个地点。” 苏照笑道:“要不,我们一起过去?” 说实话,他还真想就这么去见卫仲,问问他,离地琉焰宗覆灭的消息,收到了没有。 卫婧瞪了一眼苏照,道:“你在这等着。” 目送卫婧离去,苏照轻轻一笑,冷峻、削立的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见卫仲,当然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想要谈判,看能不能和卫国暂且达成一种默契。 起码,在齐、鲁、晋三国共聚卫国的情况下,卫国暂时不能灭,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局面。 起码,等他苏国彻底消化了新下疆土之后,而不管是威逼利诱也好,或者通过卫婧缓解一下两国紧张的局势。 “苏国现在别说灭不了卫国,就是能灭,也不能出手,否则齐鲁晋三国,极有可能达成某种默契,共谋伐我。”苏照面色沉寂,思忖着,“接下来就看卫仲的决断了,能不能忍一时之仇,再图后计。” …… …… 就在苏照打算约见卫仲之时,此刻卫国宫苑深处,原卫君卫所居的湖心小岛,正是秋日清晨,凉风吹拂,碧波万顷的湖面,波澜兴起。 倏然,三道气息悄悄遁入湖心小岛,立在高空,灵光敛去,现出三道气息凝然的身影。 为首之人,身长七尺,身穿紫色锦袍,头戴束发金冠,器宇轩昂,风度翩然,只是一张苍白瘦弱的面颊,带着几分令人心悸的晕红。 而一双桃花眼,更是颇见阴郁,归阳境的气息,分明有些萎靡。 “卫君,就在这岛上?”合欢宗宗主叶拾欢,脸色苍白,经先前卫君失德去位一事,气运牵连,反噬严重。 原本,他借助前卫君卫磐之人道气运滋润,道行自归阳中期,一路突飞猛进至于归阳巅峰,似乎洞虚之境都遥遥在望,但何尝想,卫国一场动乱,新君嗣位,他本以为逃出卫国就万事大吉,哪曾想,在疗治所受伤势之时,猛然发现,自己阳神周围竟被人道气运演化的劫气缠绕! “宗主,卫君就被囚禁于此。”就在叶拾欢懊悔不迭之时,一旁的华服银发老者,开口道。 叶拾欢点了点头,抬眸望去,延放出归阳境的神念,果然在一片林木森森,溪木掩映之处,发现一座青墙黛瓦的院落,静静矗立,四周手持兵刃的军卒,警戒守卫。 叶拾欢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讥讽道:“这守卫力量还不少。” 因为赤林宗卫长老的陨落,赤林宗原本在此看守卫君的神照修士,就受着赤林宗传来的命令,从此撤回。 一直等到数天之前,卫仲和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谈妥合作事宜,由离地琉焰宗一位神照境长老接手,然而也没有驻守多久,离地琉焰宗就遭逢大变,那名神照境长老,就匆匆回宗去了。 好在卫君一直关押于此,也没出过什么疏漏,况卫君一身仙道修为已封禁,更有禁军重重把守。 叶拾欢神色冷冽,眸光深深,他也没有想到,人道龙气对他的反噬,竟是如此之严重,此刻他阳神周围,被浓郁的灰黑劫气笼罩,随时可应劫。 要知道,他叶拾欢可早就渡过神照九重,步入归阳之境了,为何还有那种天谴将临,雷霆加身的感觉? “此事起于卫君,还需寻卫君才是,卫国北方四郡郡守引晋兵勤王,如果能将卫君救出,在北境东山再起,本座这就气运反噬之劫,也能纾解得脱。”叶拾欢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眯了眯,心念于此,再不耽搁,带着合欢宗的两位神照境长老,向着那青墙黛瓦的宅院而去。 身后,两位老者紧随其后。 此刻,前卫君卫磐所居宅院之中,卫磐一身常服,站在窗前,拿起一壶酒,望着窗外,神情郁郁,双目失神。 这位前卫君虽在圈禁之中,但一应吃食供应并不短缺分毫,只是对于外间消息隔绝。 “卫君……”叶拾欢翩然落在屋中,面色也有几分复杂,唤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卫磐身形如遭雷击,缓缓转身,看向那紫袍青年。 “叶宗主?”卫磐揉了揉眼睛,似有些难以置信,喃喃说道。 “卫君,叶某来晚了。”叶拾欢道。 …… …… 却说苏照这边,在棠梨宫中等候着卫婧的消息,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就见卫婧走来。 苏照心有所感,收功而起,问道:“你兄长如何说?” “兄长他答应了。”卫婧款步走至几案旁,拿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然后,静静看向苏照,道:“就在帝丘城里的怡清源茶楼。” “你兄长这次不会想着再派兵围杀于我吧。”苏照轻轻一笑,目中有着几分莫名之意。 卫婧手下一顿,白了一眼苏照,清声道:“我也过去。” 苏照闻言,反而顿了下,脸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沉吟道:“看来,你兄长最近承受了不少压力。” 提及此事,卫婧放下茶杯,愤愤道:“齐鲁两国趁火打劫,实在可恨!鲁国太宰郭闳,不割五百里之地,就不出兵,那个齐国公子,话里话外,想要迎娶于我!还有你,刚刚又把离地琉焰宗灭了……我兄长现在已是焦头烂额,天天拉着太宰卫老商议对策,唉,得亏杜老在前线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否则,说不得兄长就要答应这些人的无理要求了。” 苏照想起一事,不由失笑道:“别说,我还真想看你兄长是想让你嫁给齐国公子,还是愿意割占一郡之地于鲁国?” “你还说风凉话?”卫婧狠狠瞪了一眼苏照,怒斥道:“卫国有今天,也有你一份儿。” 这人一天天,也不知道让让她,就知道故意拿话气她。 143章 进去了 果然没活到天亮,已经修改,提交申请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意动 怡清源茶楼·二楼 厢房之中,隔着一方小几,坐着几人,气氛剑拔弩张。 卫国国君卫仲一方,两位年纪三十出头,身披鱼鳞甲的青年将军立于后,挎刀而立,炯炯目光之中,杀机冷然地盯着对面的少年贵人。 卫婧坐在一旁,提起一个茶壶,给二人茶杯满上,轻声道:“兄长,这里的梨山小种茶,怡神清雅,口感佳妙,兄长尝尝。” 说着,伸手将茶杯向卫仲方向推了推。 卫仲冲卫婧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对面已拿起茶杯细品的苏照,皱眉道:“苏侯,明人不说暗话,你约孤于此,意欲何为?” 苏照抬眸看了一眼卫仲,不得不说,这位卫国新嗣之君丰神俊朗,气度儒雅,眉宇间也无寻常王孙公子的桀骜和凌厉,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但卫仲却看着对面的少年,则是怎么看,都不入眼。 当然,毕竟是王侯,倒也不至于破口大骂。 苏照笑了笑,放下茶杯,清声道:“卫兄,之前,苏某之意已由婧儿转达,未料卫兄不惜在下一番好意不说,竟授意离地琉焰宗等一干方外之士,以仙法谋害于我,而今彼辈获罪于天,身死宗灭,卫兄这几天应得知消息了吧,尚不知,可回心转意否?” 卫仲闻听这番奚落之言,心头大怒,面上就有怒气翻腾,冷声道:“苏侯,你在恐吓于孤吗?” 身后,两个挎刀而立的青年,见卫君发怒,更是愤怒不已。 苏照轻笑一声,道:“自无此意,只是再想让卫君考虑一下先前的提议,而今帝丘城中,齐鲁二国挟强兵以迫卫君,卫君是想割让卫氏先祖筚路蓝缕打下的疆土于鲁,还是想卖妹求荣?” 卫婧闻言,只觉颇为刺耳,就是颦了颦眉,瞪了一眼苏照。 卫仲冷声道:“你苏国背信弃义,先夺取我国三郡膏腴之地,而你苏侯,又自持阴邪手段,强占我国公主,还想让孤与你苟和,简直痴人说梦!” 苏照神色淡淡,道:“卫国心腹之患,在北而不在南,方今晋国率强兵,意图入寇中原,鲸吞豫州北境之心,昭然若揭!而帝丘之中,齐鲁二国也是各怀鬼胎,值卫国风雨飘摇之时,打算趁火打劫!卫兄为一国之君,如果为好恶左右,不顾轻重缓急,一味将仇恨放在我苏国身上,不知戒急用忍之理,恐怕接下来,丢的就不是区区三郡,而有国社崩毁之危!” “再说婧儿,我和婧儿情投意合,如能归苏,也是一段佳话,而我两国还能再延数十年和平,其中利弊得失,卫君当思之。” 苏照看着脸色变幻,目光时而愤怒,时而深思的卫君,暗道,如果不是这卫仲有人道龙气护持,还有卫婧在一旁的缘故,他…… 卫婧这时,也在一旁出言劝解道:“兄长,现在齐鲁两国数十万大军屯驻周方,迁延不前,粮秣消耗,日糜万计,鲁国太宰更欲夺我之疆土,一旦事发变故,帝丘或有累卵之危,兄长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卫仲面色幽沉,心头思量不停,他如何不知帝丘如今的微妙局势。 经过连番抽调、折损,此刻的帝丘只有不到五万大军戍卫,然而鲁国十万大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说好的北上抗晋,却无动兵迹象。 转而卫仲,又想到齐国大军,齐国公子桓将数万大军屯驻在襄城郡,其本人则只携数十随从来到帝丘,就显得诚意满满。 当然,公子桓此举,自然是向卫国君臣释放善意,以便求娶卫君之妹——长乐公主卫婧。 其人,一样是拖延进兵,想迫卫君答应。 卫仲默然片刻,眸光闪烁,思索不停,如果能与苏国止兵罢战,南方边患之危可暂解,再由这苏侯送回四万卫国禁军,也能巩固卫国孱弱的军势,他就可以全力应对晋国的侵略。 只是齐国公子……打算落空,是否还会如期出兵?又在两可之间。 卫仲此刻虽已有几分意动,但这等“化敌为友”的大事,也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还需回去和亲信公卿商议。 正思忖间,就见对面的少年君侯,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妹子卫婧,卫仲心头微动,沉声道:“如果苏侯将三郡归还我卫国,孤倒是可以答应。” 苏照哑然失笑,道:“卫君,三郡已为我苏国所有,岂有拱手相还的道理?况本侯迎娶卫国公主,卫国岂能不随之以嫁妆,这三郡正是嫁妆,不堕卫氏一族威名。” 卫仲脸色难看,只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嫁妆?难道不是你苏国出聘礼? 也不知卫仲的怨念太重,还是愤愤心思流露的太过明显,苏照呷了一口茶,道:“当然,那四万卫国禁军就是孤回赠卫国的聘礼。” 卫仲脸色愈发铁青,一言不发。 苏照道:“卫兄可以考虑一下,只是前线军情如火,还需早下决断。” 说着,就拉起卫婧的手,笑道:“卫兄如果想好,可以让婧儿告诉于我。” 原就相看两厌,苏照见卫仲意动,也没有理由多留,就拉着卫婧,神态悠然地出了怡清源茶楼。 等到苏照离开,卫仲心头的怒火终于难以忍抑,拿起一旁的茶杯,咔嚓扫落于地,热汤落在手背,痛尤不觉,怒道:“小儿,欺我太甚!” “君上,末将派人结果了这苏侯!”这时,身后一个青年将领,抱拳道。 另外一个青年将领,也是面带忿忿,煞气腾腾。 这时代,主辱臣死,这二人原本在太子卫率中,蒙受卫仲简拔,授以典宿宫禁之重任。 卫仲沉声道:“此人身怀异术,故而有恃无恐,你们不可鲁莽。” 卫仲此刻也冷静下来,抛开个人意气以及心头好恶,暂且与苏国罢战,卫国也能得一时喘息之机。 心念及此,卫仲道:“随孤去太宰府上。” 此事,还需和卫珲商议,听听这位老臣的意见。 至于卫府—— 听说卫君到来,卫珲又惊又疑,将卫君延请至书房,二人屏退左右,卫仲就将见过苏侯,所谈之事说了。 卫珲初闻这讯息,心头震惊,久久无言,道:“君上,此事之前为何一点风声不漏,还有这苏侯,竟白龙鱼服,在帝丘盘桓?” 言及此处,卫珲浑浊的老眼中,也是现出一抹精芒,现在想到了和卫仲先前一样的策略。 卫仲心道,自家妹子被苏侯霸占,要如何传扬风声,就没有回答这问题,而是叹了一口气,道:“苏君身怀仙法,孤先前没有答应其人所请,就知会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打算以仙道之势袭杀之,但……劳而无功不说,离地琉焰宗也被毁堕,所以,围杀之策略,断不可取!” 听完卫仲说完这些前情,卫珲瞳孔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变幻不停,沉吟道:“君上,这苏侯之言,却有几分可取之处,齐鲁二国趁火打劫,如能和苏国联姻以弭兵戈,也能全力应对晋国大军。” “卫公也赞成联姻苏国?”卫仲问道。 卫珲叹了一口气,道:“君上,此事不得不为。” “只是,齐国公子桓求娶长乐公主,孤还在考虑,如今转许苏国,恐怕齐国公子会不再派兵助我。”卫仲道。 卫珲老眼仲闪过一抹亮光,道:“君上无忧,老臣有一计可驱齐国大军为己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驱虎吞狼之策 书房之中—— 随着卫珲此言落下,卫仲心头又惊又喜,面上有着热切之色流露,连忙问道:“卫公还请细言。” 卫珲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眸中闪过睿智之芒,没有直言相告,反而卖了关子,问道:“君上可知,这公子桓率大军援我国,是打着什么主意?” 卫仲沉吟了下,道:“晋国南下,齐鲁两国唯恐晋国收我国疆土之后,势大难制,威胁至己国安危,故而发兵援我。” 这位在太子之时,以仁厚之名颂扬于卫国的卫君,在登位之后,经历一段时间的政务锤练,再加上齐鲁两国的“逼迫”之举,比之继位之初,见识自是更上一层。 显然看出齐鲁两国发兵来援,当然不是什么急公好义。 “君上,此其一也。”卫珲目光深邃,沉声道。 二人都没有将姬令月的从中牵线搭桥放在心中,如果齐、鲁两国没有自身的利益驱动,又岂是一小小的姬周公主能够说动? 卫仲儒雅、俊朗的面容上现在思索之色,隐隐猜到什么,但终究抓不住那一丝关要,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华服老者。 卫珲冷嗤道:“齐国先祖之发迹,就是鸠占鹊巢,李代桃僵,这田桓此举,无非是效先祖故智罢了。” 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智谋之士,鲁国太宰郭闳都能看出齐国公子桓的心思,卫珲眼光老辣,自然也能看出公子桓的谋算,只是纵然看出其人意图,但势迫如此,也无可奈何。 卫珲说着,就将自己近些时日派人调查而来的公子桓,在齐国的境遇叙说于卫仲,而后以笃定无疑的语气说道:“这公子桓于齐国无法立足,打算自立于外,彼率兵而来,恐就有借我国谋事之意。” 卫仲被一语点醒,悚然而惊,目光明晦不定,冷声道:“这齐国公子,真是狼子野心!” 卫珲却面色平静,劝慰道:“君上不必愤怒,齐鲁两国,甚至是这苏侯,哪一个不是有着自己的谋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然彼等百般谋算,只要我国暗自提防,就于国事无碍。” 卫仲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起伏的心绪,半晌,终究还是冷静下来,沉声道:“卫公,既然齐国公子以谋代我国为打算,如孤将婧儿许之以苏侯为妃,其人谋算落空,还能安心率兵抵抗晋国?” 卫珲摇了摇头,道:“君上,齐国公子桓既想自立于外,就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若能引以为夺妻之恨,与我国也是一件好事!到时,君上可温言抚慰,并另择宗室之女许之,其人必喜而应之,从此其人为我国驱使……公子桓既心怀代卫之志,老臣以为他肯定会答应。” 卫仲神情默然,眸光叠烁,在心中思量着卫珲之策的可行性,片刻,颔首道:“卫公所言甚是,公子桓必不会拒绝,那鲁国太宰呢?又该如何说动其发兵北上?” 卫珲道:“公子桓如果动兵北上,鲁国大军自无拖延之理,况鲁国国君素以仁义之名示于世人,到时,君上可命人暗中散播流言于卫国以及鲁国,鲁君此人,爱惜名声,自会催促郭闳进兵,而君上再许诺郭闳,待到退晋功成,以苏国所夺三郡为酬,当然,这需要让鲁国派大军从苏国手里夺回,君上还可以三郡为饵,引诱那齐国公子桓,如能取回三郡,许其封邦建国,不管他们双方谁夺回三郡,都可以三郡赠之。” 卫仲闻言,只觉醍醐灌顶,好似从最近一团乱麻的国事中,梳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来,道:“卫公之言,真老成谋国之策,既三郡已入苏国囊中,诚不可挽,如能调动三方混战,我国也可坐收渔利。” 卫珲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此为一女三嫁、驱虎吞狼之策!苏国,虎狼之国也,不管来日是齐鲁两国伐灭苏国,还是苏侯奋起勇武,大破齐鲁两军,两方势必两败俱伤!君上来日未必不能再收回三郡,只是君上要口风坚定,万万不可割占其他疆土与鲁国!” 在他看来,以鲁国太宰郭闳的老谋深算,肯定会识破这里面的算计,或许会犹疑不允,但齐国公子桓,却没有选择! 这位齐国公子正苦愁基业不成,如能借三郡作为立足之地,必然大喜过望,至于要从苏国手中夺取,估计也在所不惜。 如一旦功成,也可在苏卫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而卫国内修甲兵,重整国势,未尝没有再造大业之期。 卫仲也面现思索,下定了决心,道:“就依卫公之言,那孤就应允那苏侯?” 卫珲面色顿了下,道:“君上,和那苏侯言说,还需一个条件。” 卫仲诧异问道:“什么条件?” “不仅要让苏侯放归四万禁军,还要将小司马邬寿和华良放归。”卫珲见卫君脸上现出犹疑,还以为不许,心头急切,连忙解释道:“老臣以为,纵然四万禁军,也不敌这二人!君上莫要以为二人吃了败仗,就以为其二人为无能之辈,苏侯借妖兵为臂助,此非战之罪,君上先前任离地琉焰宗用事,应知苏侯于方术一道的厉害,二人虽丧师失地,然非战之罪,而今正是用人之计,还请君上宽宥。” 在卫珲看来,四万禁军大败于苏国,士气、战心还能有几分,都难说。 如果没有无双大将统御,纵然回来,可能也是一群士兵低落,战意萎靡的乌合之众! 如何能当大任? 而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利用塘报以及各方汇总的消息,复盘苏卫之战,了解愈深,愈知二人并非无能少谋之辈,实为国之干城。 卫仲闻言,点了点头道:“卫公之言甚是,邬寿和华良自然是要放回的。” 君臣二人计议已定,卫仲又和卫珲商议了一些细节,用罢午饭,就命人去寻卫婧,打算再约苏照,商议苏卫止兵罢战一事。 …… …… 帝丘城外 几道人影腾云而过,向着北方而去,正是深秋时节,万物凋零,秋风萧瑟。 卫磐换了一身粗布衣衫,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刚被合欢宗主叶拾欢解去了丹田禁制,周身就有法力气息流溢,从其道行来看,已有通法之境。 卫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帝丘城,城墙巍峨,在秋日的映照下,道:“叶兄,我们走吧。” 原本,卫磐得脱樊笼之后,准备在帝丘城中联络旧部,伺机政变,再行夺回君位,但一番探寻,发现原本的势力,已被清理一空,再留帝丘也于事无补,遂和合欢宗的叶拾欢一合计,就打算前往北方龙朔四郡,联络晋军,借晋兵夺位。 叶拾欢道:“等到了北境,还有重回之时。” 卫磐点了点头,一行众人向着北方天际遁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是此人之谋 正是秋日午后,苏照随着卫婧在帝丘闲逛着,帝丘作为一座人口数百万的大城,引车卖浆之流,贩夫走卒之辈,目之可见,置身其间,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卫婧一袭淡红色长裙,身姿窈窕,许最近得了滋润,容色娇媚,艳丽照人,行走在街道之上,就引起着不少人的侧目,只是见其四周有扈卫随侍,情知定是哪家公卿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也不敢多看。 见苏照好奇地四下张望,卫婧就是得意地看了一眼苏照,道:“比之温邑如何?” 苏照也没有违心否认,感慨道:“帝丘风物闲美,人烟阜胜,单论繁华喧闹,比之温邑,却要胜之数筹。” “随我来。”卫婧轻笑一声,拉过少年君侯的手,抬步,走进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铺子名为“薛记”。 刚刚迈过门槛,一个着翠罗烟纱襦裙,面似芙蓉,青丝如云,鬓发之间贴着花钿,梳着妇人发髻的花信少妇,放下手边的算盘,几乎是下意识,一张妩媚的脸上堆着笑意招呼,道:“两位客官,咦……是卫姑娘?” 卫婧款步走到柜台旁,梨涡浅笑道:“薛掌柜,不想您还记得我?” 因为卫婧时常轻车简从,在帝丘城中游玩,最喜欢光顾的就是这家“薛记”胭脂铺。 “如何不认得?卫姑娘也是老主顾了,就是卫姑娘,有段时间没来了吧。”那花信少妇轻轻一笑,从柜台后,盈盈转出身来,吩咐不远处侍奉的婢女,道:“上茶。” 那婢女连忙忙碌去了。 卫婧此刻落落大方和那妇人寒暄着:“劳薛掌柜惦念,琐事缠身,最近都是着下人出来采办,却是没有时间出来。” 苏照这时候走到一旁的椅子旁落座,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百无聊赖地拿起茶杯,品着香茗,不时抬头看着外间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那花信少妇聊着聊着,却将话题引到苏照身上,眸光微动,似是无意笑问道:“卫姑娘,这位公子面生的紧,不知如何称呼?” 说着,将一双烟波盈盈的眸子,打量着不远处气定神闲的少年。 苏照放下茶杯,抬眸看向那妇人,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 就听一旁的卫婧笑了笑,接过话头道:“这是我家相公,姓苏,随我出来转转。” 苏照怔了下,冲那花信少妇微微颔首,心头却暗道,这小小的胭脂铺,竟是某方势力的据点。 这薛姓少妇身怀仙道修为,分明是一位金丹真人。 不过,这些和他并没什么关系,帝丘这样的大城,没有仙道势力派人探事,反而奇怪。 薛芷笑了笑,没有追问,道:“卫姑娘,这次需什么胭脂?” 卫婧道:“我挑挑吧。” 说着,走到一旁柜台前,一剪秋水盈盈闪烁,挑选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取过一些,在掌心研磨着,转过螓首,看向苏照,道:“你别在那枯坐,也帮我看看。” 苏照放下茶杯,知道卫婧在使小女子性子,索性也由着她,起身,走至柜台之前,道:“随便拣两样得了,你涂什么都好看。” 先是被苏照前半句话,恼怒刚刚酝酿,转而就是转怒为喜,白皙、滑腻的脸颊,晕上一层淡淡的玫红,道:“总得挑两样儿才是啊,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苏照听着卫婧略有几分软腻的嗓音,暗道,这妮子又茶里茶气起来了。 正在这时,从帘后传来一把清越如黄莺啼鸣,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薛芷,那盒桃花纱,嗯?” 随着话音放出,从珠帘之后,走出一个着年岁二十五六,丰额广颐的丽人。 苏照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不由抬头看向来人,渐渐眸光微眯,暗道,柳清羽,她如何在这里? 苏国太乐令柳清羽,之前在他的宫苑之中,曾献舞一曲,在他怀中耳鬓厮磨。 柳清羽也是吓了一跳,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美眸之中同样有着惊疑,“苏侯,他如何会在卫都?” 二人目光交接,各自凝了一瞬,卫婧因为正在挑选胭脂水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柳清羽,就装作若无其事,倒是一旁的花信少妇,薛芷则是敏锐地察觉到,眸光潋起一抹异色,心思就是狐疑起来,思忖道,“姑娘似乎认得这少年?” 她和柳清羽都是来自吴国妙音阁,阁主则是洞虚大能, 苏照心思辗转,就没有决定相认,收回目光,冲其装作不认识地颔首。 柳清羽同样是若无其事模样,对着一旁的薛芷笑道:“薛芷,我自己寻了。” 薛芷笑了笑,点了点头。 柳清羽走到一旁的柜台旁,但实则心神几乎有一多半都留在二人身上,更多是好奇。 这边厢,苏照看着卫婧包好了大包小包一堆的胭脂盒,嘴角抽了抽,走到一旁,将账汇了。 卫婧看着这一幕,眉眼弯弯成月牙儿,似乎为苏照的自觉颇为高兴。 二人正要离开之时,就从外间来了一个婢女,走到卫婧身旁,道:“小姐,大公子让您回去。” 卫婧怔了下,情知这是宫中卫君的召集,转身看向那薛芷,道:“薛掌柜,家里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薛芷道:“卫姑娘不喝杯茶再走。” “不了。”卫婧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照,道:“我们回去。”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看来卫仲已经想通了。 柳清羽这时,正低头装模作样挑选着胭脂,这时,也不由诧异地看向苏照,却迎来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连忙躲闪开。 目送苏照和卫婧离去,薛芷斟酌着言辞,问道:“姑娘,认得卫国公主身旁的这人?” 却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柳清羽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薛芷顿了下,也不细问,道:“姑娘,云羲公主在早上让人传信来,说要见姑娘一面。” “哦?”柳清羽诧异道:“见我做什么?” 薛芷道:“没有说,不过阁主临行前,让姑娘多和这位公主殿下接触下。” “行了,我知道了,晚上,你让告诉她,就说我在怡清源茶楼等她。”柳清羽淡淡说着。 薛芷道:“是。” 柳清羽忽然想起了一桩有趣之事,暗道,这小小的帝丘还真是风云际会,不仅这位最近名震天下的苏侯于此盘桓,那位姬周凰女也在此现身。 …… …… 说来也巧,同样是怡清源茶楼,傍晚时分,苏照和卫婧在此来到先前的阁楼中,不同的是,这次,不仅卫仲前来,还有卫国太宰卫珲于一旁作陪。 苏照面色如常地坐在卫君对面的坐垫上,隔着一方漆木小几,笑了笑,道:“卫兄,看来已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卫婧也盈盈落座,一身桃红色衣裙,容色艳若桃李,提起茶壶给二人斟茶。 卫仲脸色淡漠,道:“苏侯,孤可以答应于你,只是还需一个条件。” 苏照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不置可否道:“卫兄说说看。” 却也没说答应。 卫仲道:“贵国所俘获的四万禁军,需得全须全尾放归,连同领兵将帅,大司马邬寿,将军华良一并放归,唯如此,孤才答应苏侯所请。” 听完这些,苏照皱了皱眉,不由将淡淡目光瞥了一眼卫珲。 暗道,定是此人之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遇 卫珲,说来也不是外人,正是卫湘歌的祖父。 苏照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倒是沉吟起来,邬寿和华良一开始留着不杀,原本是打算在灭卫之后,招降纳叛来着,但眼下与卫国“重修旧好”,这卫仲又提出来务必换得二人…… 苏照默然片刻,在心中盘算明白。 既然和卫国缓和关系,就是不使其国速为他国所灭,将这一帅一将全须全尾奉还,起码能帮助卫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苏照这般一想,也觉得可行,沉吟道:“此事,孤可以答应卫君。” 卫仲闻言,和一旁的卫珲对视一眼。 “此事还需尽快以国使确认下来,布告天下。”卫仲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此言大善。” 两国的罢兵止战,不是两个国家的君主说一下就行,还需国使递交给国书,确认下来,当然还有卫婧要入苏国为妃的消息,都要布告天下。 两方计议已定,不管如何,此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卫仲和卫珲君臣明显没有留下和苏照畅谈的想法,敲定了一些细节之后,就离了怡清源茶楼。 屏风之后,再余二人。 苏照笑了笑,看着明丽娇媚的卫婧,道:“婧儿,说来,你还是我第一个明媒正娶的妃子。” 卫婧横了一眼苏照,尽管芳心被一团甜蜜笼罩,但口中仍是不饶人,娇俏道:“说的和谁稀罕一样。” 苏照笑了笑,道:“好,不稀罕是吧,那我这就和你兄长说,就此作罢。” 说着,就要起身。 卫婧连忙拉过少年的胳膊,嗔怒道:“你非气我,是不是。” 苏照揽住丽人的削肩,笑道:“好了,别使小性了。” 二人正说话之间,就有婢女神色匆匆绕过山河屏风,来到近前,道:“殿下,君上让你速速回宫。” 卫婧玉容微变,暗道,莫非事情当真起了反复? 事情并没有起反复,而是一件事情让刚刚回宫的卫仲,心头惊惧,不仅召集了卫婧,又再次让卫珲迅速进宫。 前卫君——卫仲之父,卫磐竟然被人救走了! 此刻,永延殿后殿之中,卫仲来回踱步,面带焦急之色,不远处还跪着数名禁军郎将,都是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卫仲此刻脸色难看,双眸充血,这一切,让这位平时以儒雅形象示人的卫君,温润如玉不见。 自继位以来,面对纷繁复杂的国事,卫仲身在其位,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不是一个个坏消息,如何不让他肝火旺盛? “卫公还没进宫吗?”卫仲问着一旁的宦者令。 宦者令小心翼翼说道:“已让人知会卫公了,君上。” 说话之间,从殿外阔步走进来了一个头发灰白,气度威严的老者,渊亭岳峙,不怒自威,正是卫珲。 卫珲瞥了一眼殿中跪下请罪的一应禁军将士,没有多看,拱手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上。” 卫仲道:“卫公,出大事了。” 卫珲诧异道:“君上……”” 卫仲就将事情经过说了,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卫珲也是心头一惊,道:“不是有禁军重重把守,如何还让人走脱了?” 卫仲道:“据这二将所言,恐怕是异人施展术法,救走了人。” 正在商议之间,殿外,卫婧也提着裙裾,小跑着进了永延殿,未及行礼,就听得卫仲得的只言片语,也是玉容微变。 她对其父卫磐早已没什么感情,否则,也不会帮助兄长卫仲夺得君位。 “君上,北方四郡叛军,得那人之后,恐怕声势大震。”卫珲面色凝重,苍声道。 卫婧冷声道:“不止,兄长前些时日,失了三郡,国内一些公卿就颇有微词,而今,北方四郡声势大增,这些人肯定心思活泛。” 卫仲道:“如今事当如何?” 卫珲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君上,老臣有一计,可暂缓其势。” 卫仲闻言,急声道:“卫公,计将安出?” 卫婧此刻也将惊异目光投向卫珲,这种局面,还有良策施展。 卫珲道:“君上,趁着那人还没有回北方境界,可放一场火,就说前卫君为合欢宗妖人所害,暴毙于深宫,明告天下,纵然那人想要兴风作浪,也会势弱三分。” 卫仲皱了皱眉,道:“那人容貌为地方郡县官长所识,一旦率军南下,又如何瞒得住?” 卫珲的计策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再寻觅替身,死不承认卫磐已经逃出卫宫,然后再说被先前的合欢宗的妖道谋害,上下一词,这样把逃出的卫君在卫国中外公卿的心目中,置于真实性存疑的状态。 前卫君荒淫无道,早已崩逝,北方叛军拥护的前卫君,毫无疑问,自然是野心家的诡计! 卫婧也是皱了皱眉,清声道:“卫公之策,失之堂皇,想要欺有心之人,难。” 不同于别的事情,卫婧还是有发言权的,毕竟卫磐还是她的生父,这不知从哪里寻一个人冒名顶替其父,再营造“暴毙”的假象,如果传扬出去,被人识破,卫国公室,将成笑柄耳。 卫仲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也不同意此策,皱眉道:“以孤之意,不若明令宣告其执政以来弊失,以彰其失德?” “君上,子言父过,也难堵悠悠之口啊。”卫珲浑浊、苍老的眼眸闪了闪,敏锐察觉到卫君的心思。 心头叹了一口气,如今势窘至此,岂能再在乎名声? 否则,一旦让前卫君重拾人心、大义,帝丘说不得将有内乱之忧。 卫仲此刻来回踱着步子,道:“孤不信,那人去了北方,卫国百姓会转向支持其人。” 卫珲暗暗摇了摇头,心道,如果不是三郡被苏国攻占,纵然前卫君在北方兴风作浪,也无惧之。 念及此处,不由叹了一口气。 看向一旁的卫婧,思忖道,这位长公主多半对那位苏侯…… 正在卫国君臣焦头烂额之时,苏照此刻在怡清源茶楼碰上了熟人。 苏照原本准备出得茶楼,返回赤林宗,却在拐角处碰到了腰悬宝刀,手中提着一壶茶的冷虹。 “冷姑娘,好巧啊,你也在这里?”苏照笑着看着对面的使刀少女,其人戴鹞冠、服玄缎红绣袍子,上绣飞禽,其人足下踩着一双官靴,一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颊上,眉如刀裁,鼻似悬胆,五官立体、对称,颇具冷俏、英飒之气。 只是,一双清眸宛如秋霜,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冷虹上下审视了苏照一眼,面色淡淡道:“原来是你,我家公主殿下在里面会客,还需我前去侍奉,失陪了。” 说完这些,推门而入,绕过一家画着竹叶山石图的屏风,进入轩室。 “冷虹,刚才再和谁说话。”姬令月抬起一双狭长、清澈的眸子,问道。 “是那个姓秦的。”冷虹将怀中的一个酒壶放下,面色如常,淡漠道。 姬令月颦了颦眉,就没有说话。 对面的柳清羽展颜一笑,道:“莫非是公主殿下的朋友,不若请来一见。” 说实话,她和这姬令月在一块儿,就觉浑身不自在,这少女年岁不大,但已显着不俗的机心,与其虚以委蛇,难免有心思烦躁之感。 姬令月沉吟了下,道:“冷虹,你去看那人走了没有,如未走,可延请进来,喝上一杯。” 说着,那起一旁的酒壶陈酿,给柳清羽斟了一杯。 原本她和这妙音阁的柳清羽喝茶叙事,但这柳清羽非说不想饮茶,只想喝酒,她也只好让冷虹回别苑去取。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若一起 苏照这边厢,正要抬步离开,就见冷虹去而复返,唤道:“秦公子,请留步。” 苏照步伐微顿,转过头望向冷虹,笑了笑,打量着冷若冰霜、气质英飒的女子,道:“冷姑娘寻我有事?” “秦公子,我家殿下有请。”冷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哦?”苏照笑了笑,眸中涌起一抹异色,道:“冷姑娘,前面带路。” 说着,就随着冷虹跨过门槛,绕过一架屏风,进入轩室,刚刚立定身形,抬眸,就见靠窗的一方小几两侧,相对跪坐着两个女子。 因是苏照进来,齐刷刷两双一妩媚、一清冽的目光,投了过来。 苏照看到柳清羽,也是心头微讶。 “上次,还要承蒙秦先生关照,而今略备薄酒,招待秦先生。”姬令月这时,已起身,声音转柔几分,目光复杂地看着苏照,寒暄说道。 当然,实则提起此事,姬令月心气难平,当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本想离地琉焰宗能争点气,谁知被这人请出一尊上古真仙,扫平了离地琉焰宗。 苏照微微一笑,道:“殿下,客气了,不知这位是?” 看着一旁的柳清羽,却是故作不识,当然也有借姬令月之口,打探柳清羽身份之意。 姬令月果然不明就里,丹唇轻启,清笑道:“这位是妙音阁阁主之妹——柳清羽,是我的好友。” 此刻的姬令月,举止态度比起第一次初见,少了许多傲然。 苏照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柳清羽,道:“原来是妙音阁的柳仙子,秦某见过仙子。” 暗道,妙音阁在吴国,素来以乐舞之道闻名于天元仙宗,当然,他只闻其名,不想这柳清羽竟是妙音阁主中人,而且还是阁主之妹。 只是柳清羽,先前缘何潜入苏国,屈身为宫廷一太乐令? 想起这花信少妇昔日在苏宫舞姿翩跹,烟视媚行的模样,苏照心头疑惑更甚。 柳清羽听姬令月在苏照面前一下子道破自家身份,颦了颦修丽的双,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她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 抬眸,迎上苏照大有深意的目光,灵动妙目眨了眨,暗道,这位苏侯,在姬令月面前竟然用着化名,许是图谋着什么。 柳清羽倒也没有拆穿,而是柔美一笑,道:“秦先生年纪轻轻,就已有神照修为,不知是哪位仙宗高足?” 苏照也跪坐在小几之侧,笑了笑,睁眼说瞎话,道:“不瞒柳仙子,秦某来自太真教。” 姬令月同样也很好奇,只是表面不动声色,这边厢闻听这实力强横的少年,自承是太真教中人,凤眸凝了凝,暗道,无怪乎此人年岁不足二八,就已修为进入神照之境,而且还有上古真仙残灵护道,果是三真大教弟子。 也只有那三教才能培养这般惊才绝艳的弟子。 只是,可惜不能为她所用…… 念及此处,姬令月凤眸冷闪,望着一旁的苏照,心头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滚。 “如能将此人收入麾下,得到一位上古真仙残灵,还有一座上古仙天……” 姬令月越想越觉得惋惜。 此刻姬令月还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苏国国君。 而听得苏照说着瞎话的柳清羽,却是秀眉挑了挑,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望向苏照的眼神,分明就浮起了几分玩味。 如不是知这是苏国国君,她还真信了这番鬼话。 苏照说着,取出一个令牌,正是秦冰绡当日所赠的太真教令牌,解释道:“只是,某只算是太真教记名弟子,这是一位太真教大能,收徒之后,赐下的信物。” 而看到那面太真教的令牌,尤其瞥到其上繁复玄奥的道纹,柳清羽拿着酒杯的手都是一顿。 心头微惊,“莫非是太真教某位长老看中了这苏侯潜力?” 柳清羽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低垂眸光打量着酒杯中的涟漪,一时也是将信将疑。 “额,等会儿要不问问这位苏侯?”柳清羽看着对面自斟自饮的少年贵人,一时也有几分好奇。 她本来不关注这些事情,游历天元,也仅仅是搜集各地民乐、汇编国风曲舞,只是临行得了姐姐嘱托,考察一番列国君主的气度,然后就碰到了在帝丘盘桓的姬令月。 姬令月之姨母——萧后,则和她姐姐为手帕之交,否则,她也不想和这心思深沉的小姑娘虚以委蛇。 这边厢,姬令月则是打量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有些惊疑不定,“此人当真是太真教中人?可我在洛邑时,为何没有听过三真大教有这么一位姓秦?嗯,姓秦的倒是有一位,只是好像是个女弟子来着。” 苏照当然是在姬令月面前胡诌,否则,他总不能当着姬令月的面,说自己是苏国君主吧。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随意攀谈着,倒也没有具体的话题,只是随意聊着,从列国局势,到仙道异闻,柳清羽游历天下,见闻广博,也将有些奇闻说与二人听,倒也不显无聊。 在姬令月有意无意的推动下,竟有言谈投机之感。 然后柳清羽就问到了不久前的仙天出世,姬令月忽然问道:“还未请教秦先生,那司萤仙天,最终如何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已为拙荆炼化。” 姬令月闻言,难掩语气中的艳羡,道:“赤林宗得此一方仙天为仙道资粮,假以时日,天元三教九宗的仙门中,当有其一席之地。” 苏照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欣然道:“这就非在下可知了。” 姬令月默了下,心不在焉地饮着酒。 纵然知道这时候开口询问,有些不合时宜,但不知为何,就有些见不得对面少年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凤眸莹莹闪烁之间,故作恍然问道:“对了,秦先生让我留意的事情,已有眉目,就在昨天,齐国公子桓让人求娶卫君之妹,卫君似有意动。” 苏照面色顿了下,淡淡看了一眼姬令月,道:“此事,在下已着手解决,不劳殿下费心了。” 姬令月听出少年话语之中陡然而生的冷意,就有些后悔失言,悻悻然举起酒杯。 就在有些冷场之时,冷虹再次绕过屏风,站在不远处,拱手道:“殿下。” 冷虹抬头看着苏照的目光,复杂难言。 就在刚刚,她从在帝丘的凤凰五部探事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眼前的少年,竟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苏侯。 姬令月此刻饮下了不少酒,清丽如雪的脸颊可见酡红,凤眸微张,笑问道:“什么事?” 冷虹抬眸,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看着这一幕,放下酒杯,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时间也不早了,秦某还有事在身,就失陪了。” 一旁的柳清羽也是知情识趣,笑道:“秦道友,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请教于你,不若一起。” 第一百五十章 性情中人 等到苏照和柳清羽离去,姬令月凝了凝眉,清声问道:“什么事,不能神识传音?” 冷虹道:“殿下,刚刚得到的消息,那姓秦的……” “姓秦的,怎么了?”姬令月心知有异,连忙追问道。 冷虹道:“据凤凰五部可靠的消息,那姓秦的是苏国国君——苏照!” 骤闻此言,姬令月娇躯轻颤,一张酒后酡红似霞的脸蛋儿,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一双狭长清冽的凤眸,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对,如果是苏侯,他如何会出现在卫宫,还和那卫国长乐公主私相授受,会不会凤凰五部的探事搞错了。” “此事确凿无疑,从赤林宗的一位神照长老中探听而来,那人确是苏侯。”冷虹面色也有些复杂,解释道:“方才担心殿下被骗之后,盛怒于心,故而就……” 姬令月默然片刻,心头情绪也是颇为复杂,平时视之若大敌的苏侯,竟已和自己见过数次。 “殿下,这苏侯心机深沉,非易与之辈。”冷虹幽声道。 姬令月回转思绪,默然片刻,幽幽叹道:“这苏侯孤身入帝丘,搅动风雨,却是非常人可比。” 转念一想,苏侯其人既已有神照境界,苏国最近更是开疆拓土,声势大涨,这样的敌手…… “还有那司萤仙天,也间接落在苏侯手中……”姬令月瞳孔剧缩,悚然而惊。 “殿下,苏侯就在帝丘,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冷虹清声说着,将神情凝重的姬令月深思中唤醒。 要知道,姬令月一开始打算入帝丘,就是为了阻碍苏国的崛起大势来着。 虽然,从目前来看,这位未来的女帝还没有想到遏制苏国的方法。 姬令月沉吟片刻,道:“苏侯羽翼渐丰,仙道修为更是已步入神照,不好算计,唯今之计,还是依着前番策略,试试看能不能联络齐鲁卫三国,共同钳制苏国兴起之势。” 冷虹道:“殿下,我们恐怕已在苏侯的密切监视之下。” 姬令月皱了皱眉,道:“怎么说?” 说着,将一双凤眸,目光锐利地投向对面的少女。 冷虹道:“殿下可细想一番和苏侯的交往,一开始,我们就在明,他在暗,殿下觉得以其人之智,前番表现何以迥异?” 姬令月面上现出思索,却是回顾和苏照结识的一幕幕,许久,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此人年不过二八,就内抑权臣,外拓疆土,这次只身入卫,更是一方面拿下卫君之妹,一方面又得赤林宗之助,卫国俨然已成其人囊中之物,思之令人惊怖。” “殿下,这苏侯大运正起,恐怕不好谋算,殿下若顺水推舟,以堂皇大势碾压还行,如果主动设局,离地琉焰宗前车之鉴不远。”冷虹道。 说着,就将自己探得的消息,关于离地琉焰宗宗主祝勤平得卫君授意,伏杀苏照,然后阖宗为苏侯以及赤林宗覆灭的细情,叙说于姬令月。 姬令月听完之后,默然片刻,问道:“冷虹,依你之言,本宫该如何对待这苏侯?” 冷虹道:“顺势而为,不可强求,中州为四战之地,群狼环伺,纵然这苏侯本事通天,想要成事也极为不易,殿下不用刻意设计,只要顺水推舟、坐观成败即可,况殿下原打算在吴国起事,想要进入中州,也不知何年何月,与这苏侯冲突,似有不智之嫌。” 姬令月面色变幻,心头思索不停,叹道:“此言甚是。” 诚如冷虹所言,这苏侯正是势起之时,她如果强行谋算,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转念之间,就是诧异地看着对面的冷虹,暗道,平时倒也没发现,这冷虹竟有这番见识。 冷虹迎着姬令月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躲闪开,暗道,这是娘娘让人交代过的话,原以为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殿下这次倒听下去了。 萧后一直不赞成姬令月在中州阻拦一州潜龙崛起之势,但架不住姬令月主意正、性格倔,非要和势起的苏侯掰掰手腕。 萧后转念一想,堵不如疏,也不拦阻,就是派心腹暗中保护姬令月,想着碰壁之后,主意就会转圜过来。 姬令月此刻还不知自家的一举一动都在萧后眼里,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幽幽,眺望窗外,喃喃道:“既是这样,那就先看看情况,从长计议。” …… …… 与此同时,苏照一身素色长袍,神情施施然离了怡清源茶楼。 正是傍晚时分,一男一女安步当车,和一旁的柳清羽,走在人烟渐寥的街道上,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座碧波粼粼的人工湖,这是帝丘城中有名的金城湖。 傍晚斜晖脉脉,映照在芦苇深深的湖面上,瑟瑟秋风乍起,梧桐树随风沙沙作响。 二人行至一座别苑,这是柳清羽在帝丘置办的一处产业。 “此地幽静别致,倒适合隐居创作。”苏照感慨道。 冲见礼而出的婢女摆了摆手,柳清羽解释道:“我最近就于此整理或自苏国的民谣、乐曲,已整理了几支曲子。” 二人说着,行至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里面放着一架古筝。 柳清羽落座罢,道:“还请苏侯品鉴。” 苏照冲柳清羽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端起婢女奉上的香茗。 柳清羽此刻坐在凉亭旁的木椅上,一头如瀑青丝被秋风吹拂,夕光映照脸蛋上,肌肤细腻,双手抚琴,不见昔日媚意含情,取而代之的是端庄娴静。 一曲抚罢,掌声响起。 “不想于卫国帝丘,还能从琴曲之中再聆苏国风物。”苏照赞道:“柳道友游历天下,集天下民乐赏玩,还真是逍遥自在。” 柳清羽离琴而起,促狭一笑道:“比不得苏侯,在敌国之都城白龙鱼服,和敌国公主……说来,苏侯还真是性情中人。”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让柳道友见笑了。” 柳清羽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追问,分寸拿捏的却是恰到好处。 苏照好奇问道:“柳道友和那姬令月似乎很熟?” 柳清羽清笑一声,似说着一件不相关的事,道:“姬令月的母亲和我姐姐是手帕之交,故而识得,倒是苏侯,莫非又看上了这姬周公主?”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御姐调戏小弟弟的架势。 苏照哑然失笑,打量着一旁的花信少妇,故意说道,“我倒是看上此女颜色,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想柳姑娘从中牵线搭桥。” 柳清羽自然没有当真,只是察觉到对面少年君侯称呼的转变,芳心不由生出一抹悸动,半是取笑,半是告诫道:“这姬令月性情强势,可不好招惹,苏侯既心怀天下,如今到处拈花惹草,还要小心后院起火才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音绕梁身如鸿羽 八角凉亭之中—— 帏幔随风而动,薰笼之中檀香袅袅,苏照听着柳清羽之言,不由失笑道:“柳姑娘,方才我不过戏言,这姬令月,此女一看就不是甘居人下……额,总之,再说,清羽姑娘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柳清羽似笑非笑打量着少年,暗道,误解吗? 柳清羽笑了笑,道:“说来奇怪,上次见苏侯之时,还未凝金丹,今日重逢,竟已是神照境,这人道气运,对仙道修为裨益这般大,竟达一日千里?” 这也是让她颇为好奇的地方,天元九州的仙宗,都在说人道气运勃兴,但她这一路走来,真真切切见到的,也唯有眼前的少年君侯。 这才多久,由昔日的元罡境界,不到一年,竟已至神照境界,如果按着这种势头,似乎不久之后,自己都要称一句前辈了。 “无怪乎姐姐让我顺道考察各国人君,以择可辅之人。” 柳清羽眸光低垂,思忖着。 苏照笑了笑,道:“气运加持,无往不利,清羽姑娘若不信,可以试试。” 柳清羽凝眉道:“如何试?” 苏照笑了笑,道:“或为我苏国之官,或为我苏宫之妃……” 柳清羽嗔白了一眼苏照,一股御姐的风情流泻,道:“苏侯,想得倒是美。” 苏照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清羽在帝丘流连,可曾编练了一些新的舞蹈?” 不得不说,看此女跳舞确是一种享受。 提起乐舞,柳清羽心情也欣然起来,眉眼弯弯,美眸横波,柔声道:“倒是新编了一曲,苏侯要看吗?” 苏照面上现出感兴趣的神色,道:“有幸观之。” 柳清羽道:“苏侯可会抚琴,若有乐曲伴奏为佳。” 苏照道:“乐谱何在,我试试。” 柳清羽摊开手掌,取出一枚玉简,轻柔道:“我将曲子,录入此简之中,苏侯可以神念读取。” 苏照接过玉简,不由触及到伊人指尖,面色如常,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览而罢,感慨道:“此曲于我,略有几分繁芜,不过倒也勉强可以一试。” 苏照自然是通乐理的,只是造诣,自然不能和柳清羽这等乐理大家相提并论。 柳清羽盈盈一笑,道:“苏侯,带着这架琴,随我来。” 苏照点了点头,以法力抚过那摆放在石桌之上的古筝,随着柳清羽来到其平时所居的阁楼。 这是一座女子的绣楼,高有三层,琉璃瓦覆,朱檐碧甍,雕梁画栋,上镶明珠宝玉,熠熠生辉。 苏照随着柳清羽步入羊毛毯铺就的花厅,只觉窗明几净,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浮于鼻端。 “姑娘,您回来了。”这时,就有几个婢女在一个青裙婢女的带领下,在不远处施了一礼。 “嗯,”柳清羽冲几个婢女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苏照,指着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笑道:“苏侯,请坐。” 苏照打量着四周,点了点头,落座。 “说来,这里不接其他外客,苏侯还是第一个来此的男客呢。”柳清羽笑了笑,说道。 苏照道:“哦,那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柳清羽对他有意,这种喜爱唱歌、舞蹈的女子,性格就是这般落落大方,邀他至此,大约也只是需要一双欣赏的目光,或者是知音。 这种心思他还是拿捏的很准的。 柳清羽吩咐着一旁着青色罗裙的婢女,道:“碧琴,你先替我招待下客人。” “是,姑娘。”那名唤碧琴的婢女,盈盈福了一礼,行至苏照神胖胖胖的道 “苏侯,我先去沐浴更衣,你先陪着我这位婢女下会儿棋。”柳清羽清笑一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清羽姑娘自便。” 柳清羽也不耽搁,迈着轻盈婀娜的步子,上楼去了。 苏照放下茶杯,抬眸,看着对面名为碧琴的婢女摆放着棋坪、棋子,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一袭翠袖罗裙,梳着环髻,瓜子脸,丽色柔婉,清新可人。 神念扫过,身上有着法力的气息,竟已有通法境界。 这时,少女一开口,如黄莺出谷的清脆声音中,带着一股吴人的酥糯、动听,道:“这位公子,奴家棋力平平,还请公子相让一二。” 苏照笑道:“我棋力也一般,稍后还需姑娘手下留情呢。” 碧琴柔柔一笑,道:“公子过谦了。” 说着,摆了摆手,道:“公子请。” 苏照微微颔首,拿起一枚棋子,放在“天元”之位。 二人于是对弈起来。 一边下棋,一边交谈。 从这姑娘口中,有意无意地打探,苏照对这妙音阁倒是多了一些了解。 妙音阁阁主——柳妙姿,却是柳清羽之姐,虽这碧琴没有说,但苏照单单听这名字,就知道,定是能歌善舞。 而这一阁,弟子皆为女子,多习乐律之道,辅修一门乐器,如这碧琴就习练琴曲,据其所言,琴艺只是一般。 苏照与这少女交谈,不觉心情舒畅,谈兴渐浓,这是不同于他所遇卫国女子,湘歌和卫婧的感受,轻轻柔柔,落落大方。 不由暗道,吴国当真是钟灵毓秀,阁中女弟子吴侬软语,柔婉可亲,这妙音阁无论是支持那一国,都会引起国主的欢迎吧。 不过,这少女棋力倒如其自承,水平一般,但态度却很是认真,神情也很专注,这就让人很受用,苏照也不好太放水。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极快,待到两局棋下完,已是近一个时辰过去,此刻已然华灯初上,阁楼中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苏照也不由暗暗腹诽,女人洗澡真是麻烦。 好在,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伴随着环佩叮当,一股幽幽香气,传至花厅。 “苏侯久候了吧。”柳清羽此刻换了一身刺绣着嫣红梅花的水袖罗裙,梳着云髻,花钿覆于鬓发之间,行走之间,如弱柳扶风,身姿婀娜。 此女眉如翠羽,眸似秋水,桃腮檀口,鼻如玉粱,宛若从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中走来。 苏照眸光不由微亮,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羽当真是人如其名。” 柳清羽在心头琢磨着这两句诗,笑了笑道:“倒是让苏侯,久等了。” 苏照笑了笑道:“也没有等多久。” 柳清羽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自然知道这人的言不由心。 “跳舞之前,当焚香沐浴,非如此不能呈现舞蹈天然之韵。”柳清羽轻笑说道。 当然,也是在解释自己为何迟来。 苏照道:“清羽这般一说,我倒是愈发期待了。” 柳清羽对一旁侍奉的婢女点了点头,那些婢女就将花厅之中的椅子挪至一旁,腾出一片轩敞的空间。 四方灯笼点起,柳清羽道:“还请苏侯抚琴伴奏。” 苏照点了点头,行至一方小几之后,白皙、修长的手掌放在瑶琴之上,拨弄着前奏。 顿时,琴音叮咚响起。 柳清羽裙裾飞扬,倏然,足尖轻盈如蜻蜓点水,落在庭中的羊毛地毯上,身姿轻盈如灵蝶翩跹,水袖撩起。 檀口微张,吴侬软语,酥软娇媚。 清音绕粱,如丝如缕,身如鸿羽,一舞倾城。 苏照面色微动,看着那丽人,掌下抚琴都是稍稍一乱,顿时引来柳清羽一道神采潋滟的目光注视。 这一幕倒颇有,曲有误,佳人顾的意韵。 第一百五十二章 坐忘 苏照定了定心神,手下琴曲不乱,不过此刻一心多用,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翩然起舞的丽人,不得不说,这种舞蹈,当真是足以极视听之娱。 古典舞本就将女子的柔软身姿展示的如同,也符合东方含蓄、清雅的审美。 尤其经这种一方大家的演绎,更是让 苏照心头都不由生出,此女如能常伴身侧,在苏宫中跳舞,该是何等……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样一位神照境大能,谁能将其拘束于深宫之中。 这边厢,柳清羽一曲舞罢,鬓发间已见细汗,清丽玉容上浮上一层胭脂的玫红,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看着苏照。 “如何,苏侯?” 柳清羽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香茗,小口品着,笑意盈盈地问道。 苏照赞道:“清羽,这舞蹈当真举世无双,当为天下第一。” 柳清羽脸上也不由现出欣然,虽然心中知道,比起自家姐姐当年一曲舞,倾动天下,让当年的神霄宗道子和凤家嫡子大打出手,她还是差上一些。 不过这少年“真诚”的惊叹目光,还是让她很是受用。 “苏侯谬赞了。”柳清羽笑了笑,轻轻走到一旁坐下。 丽人鬓角、脸颊浮起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引人悸动。 苏照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动,却是怀中传音玉圭有所异动。 “苏侯,有事?”柳清羽好奇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取出传音玉圭,读取着其中的讯息,就是皱了皱眉。 柳清羽放下茶杯,目中若有所思,清声道:“苏侯既是有事,不妨去忙,改日再喝茶。” 苏照道:“清羽,那我就告辞了。” 却是赤林宗传来湘歌之师黎英的消息,说卫湘歌在司萤仙天出了一些变故。 这变故也不知是好是坏,需要他赶紧回去处置。 卫湘歌出了一些变故,苏照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在此与柳清羽风花雪月。 目送苏照离去,柳清羽忽地摇头一笑,目光意味莫名。 …… …… 司萤仙天 苏照随着卫湘歌之师——黎英,一同步入仙天。 “湘歌是怎么回事儿?”苏照问道。 黎英道:“从气息似无大碍,但好像闭目沉睡,似在闭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苏侯过去看看吧。” 苏照闻言,面色微变,连忙步入仙阁,果见云床之上,少女盘膝而坐,眉心一颗朱赤星辰熠熠闪烁,身后火云连绵,瑞彩条条,隐隐凝出一莲花虚影。 苏照眯了眯眼,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 这莲花,他自是熟悉,不是那司萤道君当日凝聚的火莲,又是何物? 苏照面色凝重,猜测道:“湘歌,似乎是在修炼?” 黎英道:“可这修炼,也不可能毫无意识,好似神魂离窍一般,如非我用着湘歌提前给予的通行界符,进入这仙天,恐怕还不知湘歌” 经黎英一说,苏照这时也注意到卫湘歌此刻的状态有些异常,以神念感知其神魂,不由惊惧,道:“三魂不在?可如何会有呼吸?” 此刻,卫湘歌灵台之中全无三魂的气息波动,但是一呼一吸,仍有无数火红烟云之景,在周围凝聚,而且其心脏跳动得却是不减其力。 苏照眸光深深, 他此刻也摸不清什么状况,只是觉得这多半和司萤仙天之主——司萤道君有关。 黎英目中忧色密布,道:“这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 这位赤林宗长老视卫湘歌如自家女儿一般,见卫湘歌祸福难料的样子,自是担心不已。 “高前辈可看过?”苏照问道。 黎英道:“宗主正在闭关,不过方才周长老看过,说回去查阅一下道籍,说在那里看过这景象。” 苏照皱了皱眉,道:“既是如此,先静观其变,眼下还是不能胡乱施为。” 而就在二人心生忧虑,一道传音飞剑破空而来,在阁楼中亮起,正是周长老的声音。 “湘歌这是坐忘,应是在悟道,并无大碍,不得打扰。” 苏照心头微惊,看着双眸紧闭,意识全失的卫湘歌,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坐忘? 莫非是那位司萤道君整的幺蛾子? 黎英道:“既是如此,我们先出去吧,也问问周长老。” 苏照点了点头,就随着黎英借助界符出了仙天。 而就在二人离去之后,仙天之内,卫湘歌眉心那一颗赤色星辰,光影交错,现出一道人影,目光带着几许复杂,恍若穿过仙天的重重界空,望着已是走远的苏照。 “天帝……” 这边厢,苏照和黎英出了司萤仙天,来到赤林宗山门之中,见到了周籍,。 周籍已等候多时,拿出一册绢帛的道书,道:“贫道也是从这书中看到了,和湘歌身上的情形十分相似。” 苏照接过绢帛,迫不及待阅览罢。 大概意思,就是物我两忘,与道合一,照见本性,内景生辉。 佛家称此为禅定。 “三魂不是离幽、不存,而是沉入道意之中,感悟大道至理。”周籍在一旁说着,沟壑纵横的面容上,就有些几分复杂之色,道:“想来是湘歌获得了司萤道君的传承,有了一些感悟,这是机缘。” 苏照将绢帛放下,皱眉道:“是不是机缘,倒也难说,虽太白前辈说过,如司萤道君这种上古大能,不会整出一些夺舍的勾当,但难免会有着其他算计。” 从目前来看,这位司萤道君意图不明,如果依着太白剑君之言,其人既是天帝的部下,为何他这个“天帝传人”,或者说“棋子”在此,不出来一见。 退一步说,其人可能还没有苏醒,或者说已经彻底陨落。 可是如太白剑君都能留下一丝残灵,这种大能,会死的这么彻底? 苏照此刻面色沉寂,想得又深了一层,“这司萤道君,目前来看,是敌是友不明,所谓人心易变,纵然是天帝曾经的部下,谁知道,万载过去,还能不改其初心,况且纵然对天帝感念旧情,也不意味着对我另眼相看,以后如再遇到这种上古天庭人物,还需慎重。” 黎英和周籍闻言,不由觉得此言有理,面上也现出几分忧色。 苏照沉吟了下,道:“当然,也不能自己吓自己,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两天过去。 卫湘歌明显进入了一种“坐忘”的状态,短时间内并无苏醒迹象,不过苏照见其周身修为气息,愈发圆融、凝实,也只得暂且放下心来。 这一天,苏照正在赤林宗盘桓,忽然接到禀告,却是蛊雕手下的一个禽妖传来的消息,苏国的国使——苏贤,已然带着和议国书,至于卫都帝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姻亲之国 永延殿 业已入得深秋,殿外秋露打湿玉阶,着红色号服,身披铁甲的卫国禁军,执戟而立,警然戒备。 殿中,卫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聚于一堂,望着大殿正中,身形站得挺直,一如苍松的华服老者——苏国宗正苏贤。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其人,方才对苏国国君呈递国书的宣读。 卫国一众公卿,面面相觑。 苏国国君搞什么名堂? 两国战事方兴未艾,转头就结亲求和了? 额,据方才国书中言,苏君闻卫君有一妹,端庄娴静,淑婉性醇,宜室宜家,愿求娶为妃,再修盟好。 掠夺了卫国的疆土不说,又看上了卫君的妹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卫国公卿面上异色涌动,心思百转。 有一些公卿心存疑虑,暗道,莫非苏国在施着诈术? 但更多的公卿,则是暗暗高兴,起码苏国能够罢兵,卫国被南北相攻的险峻局势,就能缓解,也可全力以赴应对晋国。 “诸卿,以为苏侯所请如何?”卫君一袭王侯冕服,端坐銮椅之上,儒雅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淡漠,开口问道。 闻听垂询,殿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卫国公卿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卫君静静看着这一幕,等待着群臣的态度。 喧闹了一阵,卫君和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金缶轻敲玉磬,顿时,殿中倏然一静,一众公卿束手垂首。 “诸卿。”卫君问道。 然而,一时间,殿中公卿群臣,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列奏对。 主要一则摸不清卫君的心思,就不敢乱言。 二则,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斟酌。 如反对,意味着好不容易可以平息的战事,将有连绵之势,卫国国势更添飘摇之势。 如赞成,丧师辱国,姻亲媾和,好说不好听,谁也不敢出头,承担这份骂名。 倒是有不少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一旁的卫珲。 太宰卫珲,整了整神色,出班奏道:“君上,如能以联姻促使两国弭兵止戈,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卫珲首先开口定了基调,一时间,一些原本鸽派的卫国公卿,也三三两两跃出朝班来,陈述两国重归旧好的利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疑问。 中散大夫薄丕,忽然出班,其人头发灰白,面庞冷硬,顿首,慷慨道:“君上,绝不可听信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得到谗言,与那苏国媾和!苏国背信弃义,无故伐我,夺我三郡之土,此仇未报,君上竟还要将长乐公主下嫁苏君,以求一时安宁,何其糊涂!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卫国还有颜面面对我国百姓?” 卫君皱了皱眉,听着这堪称“刺耳”的话语,面色多少有些难看,道:“以薄卿之意,待之如何?” 殿中其他公卿,也是脸色阴沉。 前番出列陈述和议的公卿,就暗骂,皓首老贼,卖直沽名! “臣以为,苏国既来求和,可知其势如强弩之末,而今更有齐鲁二国发大军来援,君上,这正是反击苏国,收复失地的良机!君上,切不可听这苏国国使巧言令色啊。”薄丕急声道。 这位中散大夫反对意见一说,殿中,也有几名不愿求和的公卿,出班奏对,附和着中散大夫薄丕的话语。 卫君闻言,默然片刻,目光流转,叹了一口气,道:“北方边郡,晋国陈兵边境,齐鲁两国援军,却之尚且不足,焉有余力助我攻苏?” 如果齐鲁两国愿意出兵伐苏,他自是求之不得,但这两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进兵帝丘时,就说过暂不介入苏卫之争。 这时,殿中昂然伫立的苏贤,忽然朗声道:“我家君侯,诚心诚意与卫国重修旧好,共抗晋国,方今晋国窥伺中州,来势汹汹,苏卫之间已然唇亡齿寒,诸位公卿都是见识超凡之士,当知如今两国大敌,是那晋国!” “苏使休在此蛊惑我主,你苏国若真心与我国修好,就将夺自我国的三郡疆土双手奉还!”这时,薄丕怒斥道。 薄丕愤愤之言一出,殿中有一些公卿都是不约而同,对苏贤大声斥责,甚至时有唾骂之声。 好在,这时代礼乐深入人心,还是有着基本的“外交”礼仪,倒没有出现“殴斗”之事。 面对千夫所指,苏贤置身其间,神色自若,昂首四顾,竟然轻蔑一笑,高声道:“老朽未入帝丘之前,还以为卫国朝堂公卿,皆识见通达,深谋远虑之辈,不想见识鄙薄,毫无大局之局!” “尔等当我苏国是来求和的吗?如非我家君上仁厚,不忍鹬蚌相争,强晋坐收渔利,老朽此刻已绕道而至晋国,相约共取卫国疆土、人口!” 苏贤恐吓之言一出,永延殿中一时大哗,卫国公卿面色变幻,心头又惊又惧,无不对苏贤怒目而视,惊惧交加。 闻听此言,卫珲都是皱了皱眉,虽然苏贤之言难免有几分虚言恫吓,但也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触怒了苏侯,苏晋南北相攻之局,未必不会出现。” “其中利害,诸君自行思之。”苏贤目光睥睨四顾,傲然道。 一时间,永延殿中,卫国公卿都是面面相觑,显然设想到了那一幕。 这时,薄丕顿首再拜,痛心疾首道:“君上,难道就要忍见苏国夺我国三郡之地,再空口白牙,得我卫国公主?” 苏贤冷声道:“我家君侯,愿放归先前被俘四万卫军,以此为聘,又何言空口白牙,难道你卫国,就为一时之气,视四万禁军生死于不顾?” 此言一出,薄丕脸色都是变了几变,一时讷讷不言。 他如果敢说可以不顾这四万卫国禁军的生死,也要和苏国死战到底,这番奏对一旦传扬出去,在帝丘恐怕寸步难行。 要知道,四万被俘的禁军,有不少将校的家眷就在卫国都城帝丘。 卫仲沉默许久,沉声道:“罢了,苏使之言,孤应允了,孤愿将长乐公主嫁于苏侯,两国从此结为姻亲之国,永修和平,来人,拟命,将此事布告天下。” 苏贤笑了笑,拱手道:“老朽谢过卫君。” 结为姻亲之国,修订和约,苏卫二国的这场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而随着苏卫两国重新结为姻亲之国的消息传扬天下,豫州诸国的国君和公卿,无不生出古怪之感。 毕竟,苏卫两国原本就是姻亲之国,只是前有苏君悍然侵卫,没想到两亲家打了一通,又重归于好了。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稍稍一想,也觉得有此结果,倒也不出奇。 以苏国国力,原就没有一举扫灭卫国的实力,前番夺取卫国三郡,已是侥天之幸,见好就收,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卫国,北方勤王郡兵率师讨逆,更引得晋兵助剿,卫国如果不想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势必要与苏国罢兵言和。 可以说,双方都有罢兵的利益动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阻力重重 帝丘·客栈 二楼,一间布置简素、典雅的厢房之中,烛火无声燃着,窗前,负手立着一人,面容沉寂,气质沈重,眺望着窗外的灯火。 夜晚的帝丘城,灯火辉煌,喧闹依旧,这座辖治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好似丝毫不受卫国上空笼罩的战争阴云的影响一样 歌舞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此时,已是苏卫两国罢兵言和的第三日。 “臣见过君上。”苏贤深施一礼,冲着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说道。 “苏卿请起。”苏照转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老者,目光和煦,嘉许道:“苏卿前天在卫国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不堕我国威,孤心甚慰。” 说实话,他都没有想用和晋国联合,共取卫国土地的说法,来吓唬卫国君臣。 “君上谬赞了,以形势而论,卫国罢兵是最佳选择,臣此来帝丘,也算是正合卫国君臣之意,虽卫国有一二不明局势之人搅扰,但无关和谈大局成败。”苏贤脸上全无自矜之色,丝毫不见前日在卫国朝堂之上的咄咄逼人。 苏照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性情温吞的宗老,目光深处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不由暗道,春风化雨,绵里藏针。 他手下之臣,有刚直端方如陈韶者,有酷烈严苛如常邈者,也有谄谀之臣如范延序者,同样也有这等可独当一面的能臣。 苏照道:“之后,还需劳烦苏卿在此主持迎亲事宜。” 因为苏贤是宗正,又是此次的迎亲使,等到卫婧出嫁,还需苏贤将卫婧迎回苏国。 苏贤躬身一礼,道:“分内职责,不敢言辛劳。” “君上,帝丘毕竟是敌国之都,君上还当以社稷为念。”苏贤忽然沉吟了下,终究还是规劝道:“臣来之前,陈司寇、范司空都在询问君上何时启程回宫?” 随着苏国国势蒸蒸日上,不论是宗室,勋贵,还是文武公卿,对于苏国的前途,都是充满着无限期待。 实则,苏照能正式纳卫君之妹为妃,在苏国公卿眼里,这是一件早定国本,稳固人心的喜事。 嗯,这时代,可不管苏照实则年岁不过十六。 甚至此刻苏国,已开始酝酿着一股舆论,主要是郡县官长、勋贵公卿,开始造势,就是苏君正值春华之龄,当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而卫君之妹入苏,势必引得苏国公卿对于“夫人”之位的畅想。 借口都是现成的,如卫君之妹诞下长子,岂可为储? 苏照笑了笑,道:“无妨,孤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且在此盘桓,也不是贪恋卫国风物,苏卿当知,仙宗玄修对于国势争锋的益处。” 苏贤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再劝。 沉吟片刻,整容敛色,凝声道:“君上,晏公在砀郡的密折,由徐昭仪亲自抄送过来,呈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黄褐色封皮的奏本。 苏照面上现出诧异之色,伸手接过奏本,阅览罢,脸色不觉就是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 奏表之中,禀告:自九月中旬,晏昌至于砀郡,召集郡县官吏,布置任务,清丈田亩,编点户籍,推行革新之策。 初时,砀郡豪强苟通县乡胥吏,里亭之长,在地方阳奉阴违,敷衍塞责。 等到晏昌大怒,以从山阳调来的诸县佐吏主事,以禁军分拨扈从,这无疑让砀郡郡望县豪,抵触、反抗之心愈炽。 竟聚刁民冲击钦差行辕,滋事寻衅,如非随行禁军都司曲楷雷厉风行,果断弹压,几乎酿成民变。 甚至就在数天前,豪强勾结匪盗,试图劫持晏昌之孙女——晏柔,幸在为天听司中的仙吏缉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可能也是那些郡望、豪强的试探。 而经此一事,晏昌吓的一身冷汗,多少就有些颓丧,一边向苏国中枢禀告,再次抽调人手,一边也求问苏照。 “砀郡民风剽悍,又远离温都,郡县豪强,有此反应,倒也没有出孤之料。” 苏照皱了皱眉,感慨了一句。 苏贤沉吟了下,说道:“君上,晏公革新之策,富国强兵,大利国家,于砀郡阻力重重,此事还需君上出手。”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和议之事定下,孤就去砀郡。” 其实,他对于晏昌在砀郡施策受阻,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晏昌不管是在齐国,还是在楚国,一开始起点就很高,未经地方,而直通中枢,很多治政之策虽然高屋建瓴,但真要面对错综复杂的郡县地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这些地方郡望豪强,为了保住自家穷奢极欲的生活,肯定是各种明枪暗箭,手段层出不穷,晏昌缺乏在地方斗争的经验,自然疲于应付。 而就在苏国君臣正在商议苏卫两国的罢兵言和的后续事宜之时。 此刻,馆驿之中—— 鲁国太宰郭闳正在和齐国公子桓相对而坐,鲁国统兵大将司马勖于一旁作陪。 公子桓正襟危坐,此人虽五短身材,面容也丑陋,但短眉之下,目光锐利,淡淡道:“郭公,寻在下有事?” 郭闳打量着对面形容猥琐的公子桓,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道:“卫君将其妹许以苏国,桓公子甘心吗?” 公子桓故作诧异道:“郭公此言奇了,卫君嫁妹,与我何干?” 心头却隐隐有些不悦。 身后不远处的青年,粱杰冷哼一声,望着郭闳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郭闳看了一眼粱杰,面上笑容不减,看向公子桓,道:“只是听有人说,桓公子也看上了卫君之妹。” “此子虚乌有之事,我倒是有意和卫君结为姻亲,且前日卫君已经答应,其堂妹待字闺中,不以我相貌丑陋,愿适配之。”公子桓面色如常,哪怕是提及自己相貌,也是坦然以对,丝毫不见乖戾、忌讳。 郭闳倒是多看了一眼其人,暗道,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那就恭喜桓公子了。”郭闳笑了笑道。 公子桓点了点头,转而说道:“郭公,我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晋国在北和北方边郡齐攻卫军,杜陵撑不了太久了。” “老朽也得了一个消息。”郭闳微微一笑,说道:“前卫君卫磐已至龙朔,明发君命,号召卫国郡县官长,起兵讨伐逆子乱臣!” 公子桓变了颜色,震惊道:“前卫君去了龙朔?” “此事,要不久就传到帝丘了吧,不过不知小卫君会不会封锁消息,呵呵。”郭闳嘿然一笑,苍老眼眸之中精芒四射,意味莫名。 既然小卫君不许割让土地,那就和前卫君做这笔生意。 只是,此事传出去恐不好听,不能让鲁君知晓。 公子桓此刻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利弊,到底是站哪一方,不过片刻,就已拿定了主意,道:“那北方边郡声势大振,出兵已是刻不容缓。” 郭闳皱了皱眉,道:“桓公子,真的还要继续站在小卫君一旁?” 公子桓笑了笑,因为面容丑陋、猥琐,就显得可怕,但声音却如金石清越,“前卫君勾连晋国入局,我齐鲁二国率兵援卫,原就是阻止晋国染指中州,郭公见识通达,可不要忘了这茬才是!相反,如果被一时蝇头小利蒙蔽双眼,以致因小失大,以致晋国势大,那时,鲁君不喜,政敌攻讦,我难免不为郭公忧心呐。” 郭闳一时默然,不得不说,被公子桓一席话说得心生惊惧,但面上却难察丝毫。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离卫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苏卫两国和谈已有半个月,然而因为卫国北疆战事的紧张局势,卫都帝丘上空密布的战争阴云,却并未减少分毫。 随着齐国公子桓率八万齐国大军北上援助卫国,鲁国太宰郭闳也命司马勖派出一支三万人的偏师,随之向北进军,而其本人则仍坐镇帝丘,试图向卫国朝廷施压。 公子桓之言,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起码,鲁国太宰郭闳不管是为了鲁君的名声也好,还是为了防止将来受着政敌攻讦,派出一支偏师,于上于下,也算是有了交代。 只是,随着苏国承诺放归卫国的四万禁军,分批放归帝丘,尤其是大司马邬寿和华良的的安然回返,整个帝丘的卫军兵力恢复至十万之众,卫国君臣的底气也愈发充足。 此刻,卫都帝丘城外,苏国侍卫司禁军在都司彭纪的率领下,望着前方的帝丘城。 今日正是卫君嫁妹的吉日。 苏国迎亲使——宗正苏贤,一袭华服,站在道旁,望着前方的缓缓驶来的车架,苍老目光略带几分回忆之色。 十年之前,前苏侯同样是这般迎娶前苏君之妹——卫姝,他当时作为苏国宗室的代表之一,也在人群中见得这番盛景,而今时过境迁,这一幕又是何等熟悉? 苏贤深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眼眸中光芒流转,心头暗道,但愿苏国不会再有宫帏乱政之事出现了。 这时,一队队盛装华服,容色明丽的宫女,打着团扇,力士护送着一辆辆马车,里面装得自然是卫国长乐公主的嫁妆。 其中一辆车辕高立、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在宫女、禁卫、宦者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马车车阑、扶手镂刻着凤纹章饰,外罩红纱帏幔。 马车之内,卫婧凤冠霞帔,一身嫁衣绚烂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上,金色璎珞垂下,丽人眉不描而翠,梨腮似雪,丹唇涂朱,只是一剪秋水的眸子,略有几分嗔恼地看着身旁嘴角含笑,锦袍素服的少年,嗔道:“你还真清闲。” “你要穿这个的,不过说起来,这嫁衣还挺好看,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苏照笑意温和地看着对面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 “还需你说?”卫婧婉转清脆的声音中,略有几分嗔意,不过柔媚眉梢眼角的喜色,暴露了此女此刻的心情。 “对了,你这次打算回温邑啊?”卫婧柔声道。 苏照道:“这边事情已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自是也要回一道返回苏国,卫国这边,赤林宗方面,宗主高拯已经闭关,湘歌还在司萤仙天“坐忘”问道。 嗯,得亏还在问道,否则见到这一幕,说不得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对了,这卫婧似乎还不知道湘歌的存在,额,不对,她好像谁都不知道,他都快忘记了,这是一回温邑,见到安安,范潇,徐贞她们…… 苏照心念此处,面色微顿,突然觉得这般大张旗鼓迎娶卫婧,或许有些失策。 “想什么呢?”卫婧美眸微眯,歪过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少年君侯的肩头,丹唇轻启,说道。 苏照搂住一旁少女的削肩,笑着刮了刮丽人的琼鼻,轻笑道:“出了这帝丘,你以后就是我苏国之妃,到了苏宫,可不许使小性儿。” 这就需提前打着预防针。 卫婧清笑道:“我都问过那迎亲使了,说你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会尊重她的。” 此刻,丽人眼中也有几分莫名之色,心底幽幽一叹。 国书之中在两国心照不宣之下,有意模棱两可,说是纳她为妃,这位份儿,明显不是什么正牌夫人。 越想越郁闷。 不过卫婧虽然烦闷,也能理解,她是卫国公主,值两国兵戎相见之时,以和亲之名入苏,想要成为夫人,千难万难。 “对了,我以后还能回卫国吧?”卫婧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心思有些忐忑问道。 苏照看了卫婧半晌,眯了眯眼睛,道:“等你修为有成,也可以回来看看,嗯,如果那时候卫国还在的话。” 卫婧道:“……”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卫婧脸上气呼呼的,咬牙切齿道。 这人就是成心气她。 苏照嘿然一笑,引得卫婧怒目而视,但少年冷峻的面容,笑意渐渐敛去,神情郑重,目光冷峻,正色说道:“婧儿,今天本来是喜庆的日子,原不想说那些,只是……你既已是我明告天下,迎娶的妃子,成我苏国之人,出帝丘这一刻起,卫国之事,你就不需再操心,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苏照一席话落下,卫婧清丽无端的脸颊刷地变得苍白,抿了抿唇,明眸委屈地看着苏照,不多时,泪珠涟涟。 苏照抚了抚卫婧的脸颊,揩拭着少女的眼泪,道:“好了,别哭了,妆要哭花了,都不好看了,嗯,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你这人,我今天出嫁,你就说这么绝情的话…”卫婧越说越是委屈,原本出嫁,意味着一段新的生活,满怀甜蜜期待,却被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苏照轻轻拍着卫婧的肩头,道:“婧儿,等到了苏国,将心思放到修炼上,对了,最近那老妖婆没蛊惑你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转进如风。 卫婧这时,擦了擦盈睫泪珠,嗔怪道:“你别一口一个老妖婆的说师父,师父她前天给我说了一些突破凝气成罡的法门。” 苏照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是吗?” 卫婧则是抬眸看着一旁的少年,涂着精致眼妆的美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茫然,当初以为“重生”,担心落在苏侯手里,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又落到这人手里。 苏照笑道:“你这进境,倒是不慢,就是入道晚了些。” 不得不说,不愧是上古大能,在其调教之下,卫婧这道业进境都快赶上他了。 卫婧嗔怒道:“师父说,如果还能保留元阴,年底凝结金丹都不难,都怪你。” 苏照笑道:“你这话,我可就不依了,那次明明是滑进……也不想想,为什么就那么滑?” “你还敢乱说……”卫婧一时又羞恼又气愤,轻轻捶打着一旁的少年的胸口。 看着盛妆美人,一副娇嗔薄怒的样子,苏照哈哈一笑,不由食指大动,垂下首来,噙住那两片桃花唇瓣,攫取甘甜。 时间就在二人的玩闹中无声流逝。 外间,随着外间苏贤和卫国礼宾使——卫国宗伯,一位面容颧硕,身量高大的老者,迎接着卫婧的车架,苏卫两国送亲、迎亲的庞队伍合为一股,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宫 迎亲车队一路南下,途径连阳郡,车驾不停,大约在第三天,终于至于高昌郡。 苏照在高昌郡见到了北征领兵的主将——申屠樊。 此刻的高昌郡一线,已汇聚了苏国近八万大军,布置在高昌、连阳诸郡,归治各县。 郡衙之内,苏照召见着申屠樊以及蔡旷、彭偃、岑休等众将。 苏照望着身形雄壮、虎目炯炯的申屠樊,感慨道:“申屠公,倏忽一别,竟已近月不见,现在我军布置如何?军心如何,可有厌战思归之念?新下怀来、高昌二郡,民心是否归治?地方治安可还清靖?” 申屠樊抱拳道:“君上,经中枢连番犒赏,军心、士气高昂,并无思归之心,只是新下怀来、高昌二郡诸县,多有强人聚民为盗者,不归治于我,臣已着申屠奇,沈钧,季准、葛宁诸将领,分领骑军,清剿扑杀。” 苏照赞许道:“做的不错,苏卫两国罢兵,结为姻亲之国,这消息已至三郡,百姓反应如何?” 申屠樊面色迟疑半晌,道:“民间多有怨言,说卫君懦弱,以其妹媾和与敌国,置三郡百姓于不顾,似有转而心怀前卫君……” 苏照冷笑一声,讥讽道:“这三郡,当初前卫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彼等无不大骂,而今却争相怀思旧君,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下方众将都是点了点头。 苏照沉吟道:“三郡当细致梳理各方势力,以图尽快归治,成为我苏国之疆土。” 事实上,如今的苏国,虽然名义上统治了三郡,但实际人心未附,气运不固,这一点,苏照从仙鼎的气运起伏中都能感知到。 虚浮无定,如同空中楼阁。 说白了,这就是浮财。 “如果能将原有七郡以及新下卫之三郡,郑国一郡半土地彻底归附,气运鼎盛,纵是神照九重天也不在话下。” 他如今仅仅初入神照,而神照之境,则是多达九重天。 “所以,现在当回苏国,推动革新之策。”苏照心头起伏。 又和北征将帅交代了一些靖平郡县地方的事情,然后就是对人事的安排,以申屠樊权为北面行营都督,以岑休为掌军书记,以蔡旷为监军,将八万苏军作为一个方面军团,常备布置于高昌、怀来一线。 当然,这也是一次确认。 之前,就是申屠樊以枢密使、国尉之职统帅诸军,只是随着苏国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力援助,以中枢之国尉统帅,总就少了一些名正言顺。 苏照做完这些,和卫婧在高昌郡下榻一晚,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继续南下向着苏国国都温邑而去。 因为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是不紧不慢地赶路,时至立冬,苏照想了想,就没有继续随着车驾,和卫婧商量了下,二人先一步回返温邑。 云头之上,卫婧换了一身淡红色衣裙,头上别着一根翅翼流光的凤钗,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开怀,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对着一旁挽着自己手掌的少年,巧笑倩兮道:“我们一会儿就能到温邑啦。” 苏照笑了笑,道:“可不比一路马车颠簸而来强得多?看吧,先前让你少理凡俗之事,专注修炼,你还不听。” 卫婧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赌气道:“那我到温邑就修炼,你别碰我。” 苏照:“……” 总觉得这茶里茶气的卫婧一旦进入宫苑,说不得会闹得鸡飞狗跳,后宫不宁。 卫婧还不知苏照的“担忧”,此刻望着前方那座栉风沐雨,历经沧桑的巍巍古城,宛如秋水的眸中闪烁着晶澈光芒,心道:“本宫以后一定会成为这座城池的女主人!” 苏照沉吟了下,道:“我们进城吧。” 说着,挽起卫婧的手,身形化出一道虹光,进入温邑城中。 苏国·宫苑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正要无声无息穿过离别之前布置的禁阵,忽然前方青色剑气一闪,冷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擅闯禁宫?” 一道青色人影落下,倏然现出一个斗笠老者,正要持剑而攻,抬眸看到苏照,惊讶道:“苏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照笑道:“刚刚回来,谢道友剑意宛然,凌厉撼神,恭喜啊。” 谢沧笑了笑,欣然道:“也是最近才侥幸领悟剑意。” 然后,就是目光惊讶地看向苏照,道:“苏侯,方才……” “神照境界,倒是比不得谢道友,于剑道浸淫经年累月,孤于剑意,仍不得其门而入。”苏照自嘲一笑说道。 只是,这语气多少有些凡尔赛。 谢沧久久无言,目光就有震惊之意流露,暗道,这才多久,这位少年君侯竟已突破神照之境? 这边厢,闻听对面少年之言,心头略有几分复杂,开口道:“以苏侯无双仙姿,绝顶天赋,想来剑意,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苏照笑了笑,道:“承道友吉言。” 一旁的卫婧,目光灵动地看着二人,耳畔听着对话,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明眸焕彩,芳心之中也有几分莫名的与有荣焉。 这是自家男人呢。 卫婧眉眼弯弯,心头甜蜜涌动。 毕竟是年不过二九的少女,纵然长于深宫,又因为一场“重生”,较寻常女子多了一些狡黠、机心,但也有着虚荣心性。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飞过枝叶枯黄的梧桐树,落在庭院深深的苏国宫苑。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云桥横于一座座阁楼之间,虽奢丽、浮华不如卫宫,但殿宇轩、巍峨,倒有一番王侯之家的森严气象。 “婧儿,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苏照对着四处张望的宫装丽人轻笑说道。 “嗯。”卫婧目光四顾,心头也是满意不甚。 苏照面色顿了下,清声道:“先随孤去玉华宫见过姐姐。” 卫婧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有着几分局促,柔声道:“那个,我这样直接空手过去,不太好吧。” “无妨,我姐姐很好说话的。”苏照笑了笑,以温声细语打消佳人的忧虑,但自家心头却忧虑渐增。 卫婧就这样被苏照牵挽着纤纤素手,向着后宫而去。 一路所过,苏照也不时指向宫苑宫殿的布局,介绍着殿宇的名字,卫婧随之四顾,只觉目不暇接。 这位卫国公主在卫国宫苑长大,除卫国宫苑中的殿宇,还未见过其他国家的宫殿,故而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卑职见过君上。”一队禁军巡弋而过,为首的校尉,见得苏照,愣怔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身后甲叶碰撞声哗啦啦响动,数十捉刀禁军,同样躬身抱拳行礼。 苏照冲其等点了点头,道:“尔等免礼。” 而后,也不多言,拉着卫婧,绕过一占地数顷的人工湖,穿过绵长的廊桥,进入后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宫心计 玉华宫 正是初冬午后,冬日柔和、细碎的阳光,照耀在雕梁画栋的殿宇之前的一行树干笔直的樱花树枝桠之上,穿过扶疏枝叶,洒落在殿前的石阶上。 一个气质明丽,腰肢窈窕的妙龄女子,俏生生站在宫殿门前,指挥着一个个宫女将一些书籍、家具搬出来,在玉华宫之前的汉白玉广场上的一张木板床上摆放。 苏照拉着卫婧站定,望着不远处的芍药,笑道:“忙着呢?” 芍药愣怔了下,忽然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颤声道:“君上,您……” 反应过来,连忙盈盈一礼,四方宫女莺莺燕燕,也是行礼参拜。 “刚回来,都免礼吧,芍药,阿姐呢?”苏照问道。 芍药脸蛋儿上带着笑意,清声道:“公主殿下刚刚去了徐昭仪那里,君上稍等,奴婢这就让人去唤。” “嗯,去吧。”苏照点了点头,冷峻面容上不动声色,只是悄悄留意着卫婧的脸色变化。 果然,卫婧那张娇媚明艳,花树堆雪的脸蛋儿上,喜色分明一僵,涂着玫色眼妆的美眸都是闪了闪,浮上一抹狐疑,阴郁。 “这徐昭仪是何许人也,莫非是前苏君的妃嫔,或是苏子妗的母妃?抑或是这人的……妃子?”卫婧玉容微冷,在心头猜测不停。 在这个姬周帝室威严衰退的时代,已有礼崩乐坏、名器滥授之象。 王爵之妻妾,发妻元配自是以王后相称,但如侯爵之君的正妻,则概是以夫人相称,比如侯夫人等等。 至于其他妃子,实则僭越用着嫔妃的位格、称号。 各国后宫之中,不乏人君威服自用,逾制僭越,自行定后宫妃嫔品秩,总而言之,称号纷杂,并无定制。 以郑国国君为例,若严格论起来,仅仅是公爵,但其人后宫庞大,设有四妃九嫔,昭仪二十七,婕妤六十四,容华一百三十人,更有美人,采女不计其数。 卫婧之父——前卫君,卫磐修采阴补阳之术,更是在卫国宫廷之中扩充着后妃的名目,如修容,修仪,修华,充容,御女……可谓花样繁多。 但在卫婧见识之中,也知昭仪已不是低级女官范畴。 而在这时,芍药还嫌不够乱一般,笑道:“君上,公主殿下和徐昭仪,这几天还念叨着您呢。” 听到此处,卫婧明眸深处,渐渐爬上一层阴霾。 这都是她之前都没有想到的事儿! 毕竟,苏照论年龄还要小她几岁,与她认识初期,也不像贪花好色之人,这刚至苏宫,猛然听得这消息,芳心难免郁闷。 卫婧平复了心头烦躁的心绪,告诉自己要冷静、风度,苏国国君正式昭告天下,迎娶的才仅仅是她一人,不值当为一个名不见经传,许是适逢这人起居的寻常女子作怨妇。 然而,这边厢,芍药吩咐着一个宫女去唤苏子妗,突然,一道青色流光从不远处飞至,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范潇眉眼之间满是惊喜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君侯,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落后苏照半步的卫婧。 卫婧挑了挑柳叶细眉,美眸深处闪过一抹冷色,暗道:“莫非她就是那位徐昭仪?” 这般想着,审视着那位“徐昭仪”,见其年岁不过十六七岁,虽有几分清丽姿色,到但眉眼凄美幽郁,一看就是那种(小家碧玉)小门小户之女。 卫婧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由挺直了娇躯,不动声色款步走到苏照身前,主动牵着少年的手。 然而抬眸,打量着青裙少女,见其脸蛋儿上笑意明显凝滞,卫婧芳心深处的一抹慌乱,一扫而空,巧笑倩兮地问着一旁的少年,纤声道:“君上,这位妹妹是?” 苏照面色如常,没有搭理突然变得“茶里茶气”的卫婧,静静看着对面的范潇。 此刻,少女一身靛青色裙装,梳着朝香髻,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笑意似乎凝固在脸上。 苏照若无其事,温声说道:“嗯,刚回来,你不是闭关了吗?” 范潇一双郁郁目光在苏照和卫婧二人牵着的手盘桓了下,微微垂下眼睫,轻声说道:“刚刚出关……凝结了金丹,神识拓展,就见你回来,就过来看看,你既然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少女柔柔说着,明眸黯然,折身离去。 见得此幕,卫婧扬起了光洁圆润的下巴,柳叶细眉之下,晶莹明眸深处闪过一抹冷诮,暗道:“呵,这就是那位徐昭仪吗?” 如果是这样性情柔弱的女子,她何惧之有? “潇儿,一会儿我去看你。”苏照默然了下,清声道:“凝结金丹,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范潇原本已快步转身离去,行至殿宇拐角,闻言,身形就是颤抖了下,回首看了一眼苏照,轻轻“嗯”了一声,就离了玉华宫方向。 等到范潇离去—— “哼。” 卫婧玉容一沉,轻哼一声,倏然放开苏照的胳膊,分明在用这种方法,无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苏照心头好笑,瞥了一眼卫婧,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太过千依百顺,生活就会失了许多乐趣,但太有性格了,也需劳心劳力。 “我们先进玉华宫吧。”苏照笑了笑,拉了拉卫婧的纤纤柔荑,进入玉华宫之中。 芍药招呼这宫女沏茶给二人,退至一旁,面带笑意地看着二人,方才“刀光剑影”的一幕,自然落在此女的眼中。 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碗,呷了一口,淡淡道:“最近都中没出什么大事吧?” 芍药柔声回道:“都中前日因为君上迎娶卫君之妹长乐公主,倒是议论了一阵,这位想必就是长乐公主殿下了?” “这位姐姐,唤我卫婧就好。”卫婧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梨涡浅笑地看着对面双十年华,身姿窈窕的宫女。 “不敢,奴婢岂可直呼夫人之名?”芍药连忙道。 芍药是苏照此身之母,当年亲自为苏子妗拣选的贴身宫女,和苏子妗名为主仆,但实则为姐妹。 只是此女向来知礼,不敢轻狂。 听得这一声“夫人”之称,卫婧抿了抿丹唇,自是心满意足,显然方才不过是这位卫国公主的小小心机。 苏照端起一旁的茶杯,面色如常,当作没听到一般,嗯,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辣。 只是,苏照想了想,还是趁着放下茶杯的空当,似有似无地暗暗抬眸看了一眼芍药,以示警告,然而,就见得这大胆宫女,悄悄冲自己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苏照面色滞了下,暗道,合着,刚刚是故意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来,当初也怪他,没有和卫婧说清楚,以至于让此女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宫女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徐昭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安安到来 玉华宫 苏照面色自若,悠然品着茶,只是悄悄用神念观察着卫婧的表情变化。 不由得他不慎重,如果不经他一番挑拨离间,此女差点儿就成了“玛丽苏大女主”,真和那太素跑到哪个地方搅风搅雨,就是个大麻烦。 况且女人心思,原就多变,现实又不是游戏,不能锁定人物好感度,再加上有一个太素,虽然最近偃旗息鼓,万一见有机可趁,整点幺蛾子,乐子就大了。 卫婧打量着一前一后,巧笑嫣然走进来的二人,当先一人,是一个身姿纤美,明眸皓齿的素裙少女,少女芳龄二八,气质柔婉明丽,尤其精致如画的眉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卫婧微微眯了眯眼眸,心知,这是苏照之姐苏子妗无疑了。 继而,将目光投向苏子妗身后女子,这是一个雍容华美,着淡黄色宫装的少妇,云鬓覆着花钿,腰间金线璎珞垂下,举止动静自有一股端庄、贤淑气度。 卫婧玉容微变,心头暗道,“原来她才是徐昭仪。”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子妗走到苏照近前,眉眼之间难掩喜色。 苏照笑道:“刚到,才坐了一会,这是卫婧,车驾在路上太慢,我就和她先回来了。” 苏子妗这才慢慢打量着一旁的卫婧,见其丽色柔媚,心下也有几分满意,柔声道:“一路旅途,辛苦了。” “见过姐姐。”这时,卫婧连忙起身,盈盈施了一礼,梨涡浅笑道:“之前在卫国听过姐姐的贤名,今日算是见着了真人了。” 在二女对话之时,苏照抬眸看向徐贞,就是迎上一双思念如清泉流溢的莹润明眸,心头也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柔声道。 苏照笑了笑,道:“贞儿,你协理后宫,卫国公主方至,你着人在后宫收拾一座宫殿来。” 徐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卫婧虽和苏子妗寒暄着,但却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苏照这边,见其对那徐昭仪的称呼,心头不由苦涩。 果然让她猜对了。 等徐贞离去,苏照、苏子妗、卫婧三人重新落座,由苏照述说着前往北方卫国的经历。 当然,也是挑着说。 苏子妗轻笑道:“那么一说,你和婧儿妹妹也算是早定了终身。” 苏照略有几分尴尬,讪讪道:“也算是吧,虽经波折……” “那我要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在这时,一把讥诮的声音响起,令殿中几人都是微微一惊。 苏照看着从殿外走来的银发少女,面色顿了顿,暗道,她怎么来了? 苏子妗看着安安,打了个圆场道:“安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安笑了笑道:“刚来,这不是来迎接我们的苏侯的嘛。” 说着走到挨着苏照的椅子上坐下,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卫婧,道:“这位就是卫国公主吧,当真是倾国倾城,怪不得把我家照照迷得成天不着家。” 此刻,卫婧一双美眸几乎是茫然失措地看着安安,愣怔片刻,芳心渐渐生出一股羞愤、恼怒。 这如何又来了一个?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一旁的苏照,讥诮道:“你再不回来,我还当你入赘卫国了呢。” 苏照脸色一黑,如非当着众人的面,真想将这妖女按在腿上……神念传音说道:“你又胡闹什么?苏卫两国罢兵弭战,这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安安轻哼一声,显然没有听信苏照的连篇鬼话,道:“你这话还是拿去骗别人去吧!明媒正娶的政治联姻?” 少女气愤之处,恰恰在于此。 这边厢,卫婧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只觉芳心之中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再次涌出,只想拂袖而去,但当着苏子妗的面,又得强忍着。 好在,就在这时,徐贞带着几个宫女,出现在殿外,道:“君上,臣妾已收拾好了凌波殿,还请君上前去看看,可合心意否。” 这一下子,就解了围。 苏照对着一旁嘟着嘴唇,就差将怏怏不乐写在脸上的安安,神念传音,说道:“我先把她安顿下来,等会儿再和你解释。” 安安轻哼一声,双手抱肩,没有理苏照。 苏照这时,就对着苏子妗说道:“阿姐,我去先凌波殿看看。” 苏子妗点了点头,看着一旁脸蛋儿白纸若曦,目光冷意幽幽的安安,一时间,也有些心累。 苏照说着,就拉起一旁卫婧的手,刚一触碰丽人柔荑,心头顿惊,盖因,此刻卫婧的手,冰凉无比。 “真·气抖冷?” 苏照面上若无其事,笑道:“婧儿,我们先去凌波殿,看看布置可否合你心意。” “嗯。”卫婧无声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子妗,柔声道:“子妗姐姐,我先过去了。” 这位出身王侯之家的公主,自然不会如寻常妇人那般,当场撕破脸,不体面不说,还让苏照厌恶,只是也用着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行走至苏照身旁,冷冷扫了一眼银发少女,挽起了苏照的手,巧笑倩兮道:“我们走吧。” 苏照面色如常,心头却暗暗叫苦。 果然,安安嗤笑一声,几多轻蔑,蓝宝石的眸子,淡淡看着卫婧,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漠视,带了几分玩味。 一开始,这位白虎还真没将卫婧放在心上,心头的些许不悦,也是冲着苏照来的,但卫婧的挑衅,无疑让其受到了“冒犯”。 苏照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言,和卫婧一同出了玉华宫。 二人一走,倏然寂静的玉华宫,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子妗姐姐,这卫国公主,我得替照照管教管教。” 苏子妗心头一惊,秀美双眉颦了颦,急声道:“安安,你……不可胡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渐渐了解这位白虎妖女的性情,胆大妄为,任性使意,几乎是随心所欲,视世间规矩礼法如无物。 安安容色一顿,不忿道:“子妗姐姐,你也不看看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苏子妗沉吟了下,道:“毕竟是一国公主,心高气傲,也是难免的。” “公主?我就专打这种公主的傲气。”安安清声说着,苏子妗面色异样,道:“子妗姐姐,我不是说你,就是这卫婧,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安安面对苏子妗,也不敢太过造次,上前拉着苏子妗的胳膊,倏然灵光一闪,变出一小猫大小的本体,跳进苏子妗怀里,用脑袋蹭着苏子,口吐人言,撒娇道:“子妗姐姐~” 面对银发少女的卖萌,苏子妗有些无奈,道:“你最好别乱来,如果坏了正事,惹恼了他,就不好了。” “白虎妖女此刻蓝宝石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狡黠之光闪烁,红若胭脂的虎唇一开一合,口吐人言道:“我有分寸的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何不同 凌波殿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刚刚进入殿中,就觉得自家掌中纤纤柔荑就被猛地挣脱,转头看向卫婧,笑了笑,道:“怎么了?” 卫婧抬起一张艳丽的脸蛋儿,盯着苏照,紧紧抿着樱唇,一言不发,明眸之中隐有晶莹闪烁。 苏照面上笑意一顿,拉过卫婧的手,却再次被挣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忘了和你说,不过,想着你既是卫国公主,应该见惯了这种事情才是。” 心头倒是不由想起卫婧的姑姑,被他赐死的卫姝,似乎也是如此,或许这是卫国公主的特质? 只是希望不要成为擅妒悍妇,要不然,他后宫虽大,也容不下这等……嗯,这说法多少有些无耻。 卫婧这时也收拾了心情,讥诮道:“呵,就是还以为自己碰到了良人。” 苏照:“……” 卫婧走到一旁的黄花梨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眼笼着一层郁郁之气。 虽说人君想要专宠一人,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是如眼前这少年强横,但想是这般想,但一开始这人的甜言蜜语,还是给了她一种“错觉”。 如今……只能各凭手段了。 卫婧眉眼低垂,清亮的茶汤中,倒映着丽人幽峻的眸子。 她不管这人还有多少女人,身旁的正妻之位,只能是她的! 否则,都对不起她舍离生长于斯的卫国,只身来到苏国。 在这个时代,诸侯列国,还延续着宗法制度,除却元配发妻,妾室不过是主君的私人物品。 苏照走到一旁,挨着卫婧坐下,默然了下,道:“婧儿,她们……” 卫婧嗔怒地瞪了一眼苏照,清叱道:“别和我说那些女人,我这会儿一个都不想听。” 苏照怔了下,笑道:“那就不说这些,我们先在后宫看看,你若需要什么摆设、布置,就吩咐徐贞一声,让她着人安排,她现在帮阿姐署理后宫。” 到最后,也算是解释了一句。 卫婧皱了皱秀美的眉,想起方才那典雅、雍容的妇人,发现虽然不喜,但也生不出太多的厌恶之感。 倒是那银发少女…… “一会儿,我在甘露殿设家宴,你别使性子。”苏照叮嘱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使过性子了。对了,刚刚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是谁?” 苏照暗暗腹诽,刚刚还不让他说,这会儿偏偏来问,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可能真实意思就是,我可以问你,你不能主动提。 苏照顿了下,道:“安安,她是白虎得道,喜欢玩闹,刚才是说我呢,不是有意拿话刺你,你以后熟悉就好了……” 卫婧晶莹玉容上现出笑意,道:“怪不得一头银发,原来是白虎。” 心头却是惊怒不已,虎者,百兽之王,之前眼前这人用妖兵大破卫军,想来引为援兵的就是这妖女了。 苏照以神念打量着卫婧,就见卫婧一张新月生晕的脸蛋儿,笑意洋溢,但清眸明暗变幻,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心头暗叹,又不是个省油灯。 他倒也能猜到一些此女的心思,只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些女子都是独立的个体,又不是他随意摆布的对象。 不仅仅是卫婧,就是湘歌,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各有各的诉求。 有的性情霸道,想吃独食;有的小鸟依人,想要多陪伴;有的爱慕虚荣、排场,想要名分;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女人? 纵然不是仙道世界,纵观历代帝王的后宫,难道就是和谐一片? 一寸后宫一寸血,倒不至于,但队伍一大,人心纷扰,确实需要劳心费神。 只是这样也好,真要变成“众女”,也是索然无味。 想折腾,就折腾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斗而不破,他多盯着就行了。 苏照面色古怪,在心头自我安慰着。 卫婧不知苏照心头所想,此女长于深宫,见惯了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所用的阴暗伎俩,自有一番心得,归根结底一句话,使主君厌弃之。 注意着卫婧,苏照想了想,转念觉得,也不能一味骄纵,晾晾卫婧也好,道:“这一路劳顿,你先好生休息下吧,我去中元殿,处置下政务,晚上设宴再叫你。” 闻言,卫婧不由一滞,心头莫名就有些慌乱,但丹唇轻启一声,轻轻道,“嗯”。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一时间有些烦躁,方才被苏照围着转地拿好话哄着还不觉,苏照这一离开,空旷、幽静的宫殿中,只留她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觉一股酸涩、苦闷在芳心中炸开。 “还真像冷宫。” 就在这时,殿中响起声,“婧儿,以色娱人者,则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前辈?”卫婧惊讶说道。 正是太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的声音挑动着情绪:“婧儿,你是有志气女子,真的要在这苏宫之中,乞求这苏侯从指缝间漏出的宠爱?” “如卫宫之中那些宫妃一般,得一段宠爱,然后独守空闺,”见卫婧沉默,太素又是说道。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清声道:“前辈,他和那些人君是不同的。” 太素淡淡道:“能有何不同?” 卫婧玉容微顿,心烦意乱道:“前辈,你别说了,这种男女之事,前辈你不会懂的。” 太素:“……” 哪怕是圣人,也有几分火气,有种被卫婧无意间一句话冒犯的感觉。 不过,这位混元圣人还真是不通男女情事,这一段时间,她也曾观看过苏照和卫婧之间的情事,但这种低级生物的繁衍本能,看得人昏昏欲睡。 提不起丁点儿兴趣…… 实在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可乐此不疲的? 那种事,就这么有意思? 而事实上,成就仙圣,超凡脱俗,生命的本质提升,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进化是生命的本能,生命层次的跃迁,沉浸于大道之浩瀚无垠,远非这些世俗快乐可比? 如太素这样的混元大能,曾经体会过大道之美,天地之壮丽,自然视这种低级趣味嗤之以鼻。 太素再次沉默下来,许久,才幽幽道:“你好自为之。” …… …… 苏照刚刚离了凌波殿,就向着中元殿方向而去,行至一座横跨人工湖的廊桥,忽然驻足,抬头就看见一个宫装丽人,俏生生站在不远处,熙色韶光这种,娇艳如芙蓉的粉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君上。”徐贞盈盈福了一礼,柔婉如水的眉眼中,有着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贞儿,你怎么在这里?莫非是在等孤?” 这是从后宫至前殿的几条通道之一。 “就站在这里看看湖光山色,并非有意恭候君上。”徐贞轻轻笑道,看了一眼凌波殿方向,柔声道:“夫人刚至温城邑,诸般不适,君上没有陪夫人?” 听着“夫人”的称呼,苏照也没有点破徐贞的小心思,转而问道:“打算去中元殿看看,晏公在砀郡,最近情形如何?” 提起正事,徐贞也收起了一些试探之心,道:“朝臣还在议论,还请君上亲自定夺。” 第一百六十章 呵男人 砀郡的革新受阻,还是在苏国引起了一些讨论的。 苏照道:“贞儿,以你之意呢?” 徐贞想了想,柔声道:“恐怕还需君上亲自前往砀郡处置。” 苏照道:“孤回来,也正有此意,苏卫联姻和谈,年底之前,应该无大战。” 据天听司的情报,他上次和申屠樊就此事议论过,晋国和卫国、齐鲁联军双方之间的战事,在年前分出胜负的希望不是太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旷日持久才是正常。 而这一段时间,恰恰可以用来梳理内政,消化胜利成果。 苏照揽过徐贞的削肩,道:“这段时间,国中事务繁忙,辛苦你了。” 徐贞柔声道:“君上折煞臣妾了。” 苏照轻轻一笑,道:“晚上设家宴,你也过来。” 徐贞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又道:“君上,最近朝中起了一阵舆论。” 说着,就将随着苏卫联姻,迎娶卫国公主在苏国朝堂的反应说了。 也不能说这些苏国公卿考虑的没有道理,卫婧身份太过尴尬,如果以前苏卫两国还没有兵戎相见倒也罢了,现在苏国刚刚占了卫国三郡,卫婧就不适合为正妻了。 “贞儿怎么看?”苏照沉吟了下,问着,这句话几乎都成了口头禅,事实上,苏照也喜欢见这少妇思索正事的样子。 徐贞明眸微垂,小心翼翼道:“这是君上家事,当由君上乾刚独断才是。” 苏照一旁低眉顺眼的徐贞,轻轻一笑,道:“家事、国事,界限哪有这么清晰?只是国家连经大战,刚刚得一夕安寝,孤岂耽迷享乐,选秀之事,先放一放。” 然而,话是这般说着,可一只手掌却不老实地探入一旁宫装丽人鼓鼓囊囊的怀中,把玩着。 徐贞脸颊腾地红了,娇羞不胜道:“君上,别在这里……去臣妾宫里。” 苏照笑了笑,见佳人眸中涌动着**,心头也有几分起心动念,拉着徐贞的手,进入甘露殿旁,一座名为“甘泉宫”的偏殿。 说来,这还是徐贞亲自着人易名,和苏照的寝宫只有一字之差。 苏照看着宫殿的匾额都是一愣,看着一旁早已脸颊绯红的少妇,暗道,这是期待着我走错宫殿啊。 此刻天色还未黑,步入后殿…… 云收雨歇,弭兵止戈。 花信少妇,二十五六,个中之妙,不足于外人道,倒是冬日原本就黑的早,这一下折腾,就直到掌灯时分,廊檐之下的宫灯都点起。 苏照看着一旁青丝如流云泻落,一张芙蓉玉面,红润欲滴,艳光照人的丽人,也觉得心满意足。 说来,每次临幸徐贞,都为此女的温柔如水,百依百顺感到欲罢不能。 此女秀外慧中,性情柔婉。 苏照收起一些几有再起之势的念头,顿了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沐浴一番,却用些晚宴吧。” 徐贞此刻浑身乏力,瘫软成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明眸微张,脸颊上汗珠莹莹,酥软道:“君上先去用膳,我实在不成了。” 苏照闻言,不由失笑,只是心头微动,自是听出徐贞的言外之意,这是置身事外的意思。 “也行,你好好休息一下。”苏照附下身,噙住那两瓣莹光水泽的唇瓣,起身,穿上衣衫,忽然有异,瞥了一眼梁柱之后一闪而动的帏幔。 “这依依,这么小,怎么就养成听墙角的毛病……”苏照面色微顿,心头就有些暗暗。 方才他和徐贞颠鸾倒凤之时,就发现有一个娇小身影躲在珠帘之后偷瞧,神念释放过去,发现是林妙依。 “好在贞儿方才没有发觉,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贞儿修了仙道,神识外放,早晚会发现。”苏照眉头紧锁,思忖着。 林妙依虽然不是徐贞的亲生女儿,但二人情同母女。 苏照这边,吩咐着甘泉宫中的宫女在偏殿准备了热水,准备沐浴。 而就在甘泉宫外,一个初及豆蔻,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颊通红地走在回廊之上,宫灯将娇小玲珑的身影映照 “苏侯哥哥……他又在欺负娘亲。”林妙依脸红耳热,低声说道。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只觉得身子烫的厉害,口干舌燥,喉头滚动了下,喃喃道,“苏侯哥哥说好的答应人家学法术,还没有兑现。” 夜色低垂,整个苏国宫苑灯火辉煌,玉华宫中,人影憧憧。 不仅徐贞没来,就连范潇也借口闭关后要巩固修境界,没有前来,一时间,几案之前,还是苏子妗、安安、卫婧和苏照。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冷眼以对的卫婧和安安,一时间觉得,或许将大家凑在一起是一件错误。 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家坐在一起聚聚。 嗯,现在只是三人,聚坐一张圆桌子上,菜品佳肴,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 “照照你多吃些韭黄,补补身子。”这时,安安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将鸡蛋挑在一旁,将韭菜放在苏照盛满米饭的碗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水汪汪的蓝宝石眸子,有着几分冷诮。 这人回来第一时间和那徐贞厮混,都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看着碗里的韭菜,苏照一时无言。 卫婧浅浅一笑,此女换了一身朱色盛装,云鬓高挽,乜了苏照和银发少女一眼,转而对着苏子妗笑道:“子妗姐姐,你多吃些这个。” 说着,将一块儿鱼肉夹给苏子妗,有意无意地疏远、冷落着坐在苏子妗右手边的银发少女。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苏子妗柔柔一笑,略有些尴尬,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瞪了一眼对面的苏照,觉得她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好好的“王不见王”不行,非要凑成一桌? 看着卫婧和自家姐姐面前没话找话,一旁的安安嘴角冷笑涟涟,苏照此刻自是有几分悔意,看着安安越来越冷的目光,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些飘了,非要将两人凑在一起。 这一看两个人都不对付。 也不对,安安和谁都不对付,可以说谁都瞧不上。 范潇母女就不用说,视之如玩物。 对于湘歌,心里也有别扭,但可能奈何不得湘歌,再加上湘歌在卫国。 至于徐贞,更是看不上了。 安安呵呵一笑,道:“照照,怎么没见湘歌?” 苏照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动,目光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银发少女,目中异色涌动,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因为安安故意在卫婧面前又提起了卫湘歌,刺激着卫婧,而是这个虎妞…… 不知何时,竟然脱了凉鞋,探出一只琉璃玉足。 苏照:“???” 望着对面正在低头,慢条斯理用着鱼肉的苏子妗,以及颦紧了秀美双眉,倏然抬头,将一双俏丽美眸又气又恼地看着苏照的卫婧,显然在疑惑“湘歌”又是哪个? 不知为何,苏照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冲击着心神。 安安似笑非笑,琉璃玉足微动,纤纤玉趾勾动。 苏照面色如常,手中拿着筷子,夹起一筷子韭菜,声线平稳道:“湘歌……她得了一桩机缘,现在正在闭关。” 神念传音对着安安道,“你这疯虎,你……搞什么名堂?” 安安蓝宝石明净的眸子,现出一抹讥诮,这人陡然急促的心跳明明告诉她,心欲如火,偏偏还口是心非。 呵,男人! 卫婧此刻倒没有察觉异常,此女毕竟刚刚将筑得道基不久,还没有凝练出神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不可能 一顿饭在一众几人各怀心思中用完,不知不觉,已是酉正时分。 卫婧盈盈起身,柔声道:“子妗姐姐,我先回去了。” 苏子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面色自若的少年,道:“我也乏了,你陪着卫婧妹妹过去吧。” 苏照“嗯”了一声,但一时却没有起身,用法力压了压汹涌澎湃的气血,觉得并无异样之后,瞥了一眼一脸若无其事的银发少女,然后走向已行至殿门口的卫婧,道:“我们先回去。” 许是苏照没有和安安怎么说话,卫婧心情大好,则是主动挽起一旁少年的臂膀,若有若无地示威性地看了一眼安安,向着凌波殿行去。 行至殿门前,苏照道:“我还要处置政务,你早点儿休息。”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拉住苏照的胳膊却没有放开,道:“我刚到这里,人地不熟,你就留我一个人?” 苏照顿了下,沉吟道:“等我忙完,后半夜,我再过来看你。” 他之前都答应过范潇…… 许久未归,冷落谁都不好。 这卫婧之前也不黏人,很明显此女在使着小心机。 “那你早些回,我等你。”卫婧看着苏照,笑了笑说道。 苏照应了一声,折身离去。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清丽无端的脸蛋儿上,渐渐现出一抹冰冷霜色,贝齿咬着下唇。 什么处理政务?! 定是去寻那白虎妖女了。 卫婧一时烦闷无比,走进凌波殿中,置身于空荡荡的偌大宫殿,深深吸了一口气,行至秀榻之上,盘膝打坐,准备修炼。 苏照离了凌波殿,走在灯影摇红的宫廷回廊之上,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过嶙峋的假山,沿着一条林荫石道,向着范潇所居的宫殿而去。 冬夜,一轮皎洁孤月高悬梧桐树梢之后,清冷月光无声洒落在亭台楼阁处处的苏国宫苑之中。 刚刚进入宫殿范围,就听得箫音清廖,飘至耳畔。 宫殿之中亮着灯火,宫殿雕砌着虬龙之首的垂脊上,一个身形娇小的青裙少女,依坐在屋脊上,手持短箫,轻轻吹着,神情百无聊懒。 苏照心头微动,身形一动,飞身至屋脊之上,坐在一旁,“潇儿。” 范潇一见来人,转过青丝如云的螓首,神情微顿,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看看。”苏照轻轻一笑,拨了拨少女额前的一缕随风轻拂的秀发。 范潇芳心就是慢了半拍,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微微闪过一抹红晕,月光下,芳姿可人,黛眉之下的郁郁目光看向一旁,似是说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那卫国公主初来乍到,你该多陪陪她的……” “唔~” 苏照轻轻捧着少女的脸蛋儿,在少女瞪大的眼眸中,伏下身去,轻柔品尝,少女的唇略有些冰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在鼻翼之间浮动。 许久,范潇微微 “潇儿,想我了没有?”苏照搂过少女的削肩,凑到范潇耳畔,轻笑道。 吃够了大鱼大肉,偶尔让这种小清新调剂一下口味,也挺不错。 少女泛着莹润水光的唇瓣,抿了抿,似在偷偷回味着方才的甜蜜,轻轻道:“想。” 这一字落在苏照心头,就是面色顿了下,换过一个话题,手掌不老实地探入少女的怀中,笑道:“潇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年不过二九,就已金丹,这等进境,就是三教九宗的道子,也多有不及。” 范潇脸颊有些红,声音中有着几分娇羞,道:“哪有这么厉害,我比你修道这么早,你都神照了,我才金丹……你别闹……” 说着,嗔白地看了少年一眼。 苏照感受着手掌指尖的细腻、光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娘亲告诉我的。”范潇此刻依偎在苏照怀中。 苏照怔了下,神念放出,只见下方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中,一座偏殿之内,孤单倩影,依窗望月。 不是陈桃,还是何人? 陈桃站在窗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二人,幽幽一叹,转身向宫殿之中走去。 苏照看着一旁已有些情动的范潇,将心头那一抹悸动压下,笑道:“潇儿,让我看看你这修为到了哪一步了。” 范潇娇躯一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少年拦腰抱起,范潇羞的将螓首埋在苏照怀中,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倏尔,二人化作一道鸿光,进入宫殿之中。 …… 安慰了眉眼郁郁,身娇体柔的少女,已是戊时。 得了情郎滋润,范潇粉面玫红,桃腮生晕,连清丽眉眼之间的幽郁之气都散了许多,一头如瀑青丝垂落,螓首垂在苏照怀里,柔声道:“我不想待着宫里了,你以后出行,能不能……带着我?” 少女说着,声音就有些纤弱,芳心渐渐有几分忐忑,解释道:“我现在有金丹修为,不会和你添乱的。” 苏照搂着少女雪白圆润的肩头,调笑道:“好啊,我过几日,正要去砀郡,你和我一起去,就当我的侍卫,白天护卫,晚上暖床。” 等召见了群臣之后,将卫婧入苏之事在礼制上确定下来,然后就要全力处置砀郡革新之事。 范潇又惊又喜,说实话,她自是不想呆在苏宫之中,等着眼前的少年想起来寻她,倒不如常伴身侧…… 范潇心头微动,鼓起勇气,低声趴在苏照耳畔,轻轻道了一句。 苏照双眸一亮,自从他决定善待这范潇之后,就没有再当“战利品”作践了。 既然主动侍奉于他,他也没理由拒绝。 范潇含羞带怯地钻进锦被之中,忙碌起来。 就在苏照面现舒爽之时,一把戏谑的酥糯声音响起,“两个人,玩着呢?” 苏照面色微变,看着帏幔前站着的安安,无奈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安安讥诮道:“就猜你在这里,和我的怅鬼胡天胡地,也不叫我。”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吧?明明是她挑起来的…… 说着,身形一闪,就已飞至身旁。 苏照脸色一黑,暗暗叹了一口气。 孤月生晕,夜尽天明。 凌波殿,床帏四及的秀榻之上,盘膝而坐的宫装丽人,周身法力流溢,倏然,缓缓睁开明眸,彼时,窗棂处的晨光落在一张妍丽的面容上,明眸深处满是忧色。 “果然没回来……” 卫婧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宇,起身,出了后殿寝宫,抬眸,就见几个宫女已在前殿洒扫。 “娘娘。” 一众宫女盈盈福了一礼。 卫婧点了点头,柔声道:“起来吧,打些热水来。” 顿时,就有宫女去忙碌。 卫婧出了宫殿,向着外间而去,时已初冬,已有几分寒意,好在此女已修出法力,倒不觉得冷。 “公主殿下,昨夜可还住的惯?” 就在这时,远处宫殿屋檐回廊之上,徐贞领着一队宫女,近得前来,面容温婉,笑意盈盈。 实际,在如何称呼卫婧之上,徐贞还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苏卫两国的联姻国书之上,苏照是纳卫婧为妃,如果称姐姐,卫婧年龄一来又没徐贞长,况徐贞外柔内刚,平时看着不争不抢,但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主,昨天又试探出苏照对卫婧的态度。 最终还是以卫国公主称呼,恰到好处。 而此刻见卫婧一人,不见苏照,如何不知昨夜君上并未下榻卫婧处? 卫婧明眸闪了闪,笑道:“徐昭仪,这殿宇清冷幽静,昨夜睡的倒是香甜。” 此女自也不是省油灯,让她按入门前后称呼眼前这徐贞为姐姐,同样是绝不可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孤欲亲往 中元殿 文武公卿排成两班,这是苏照返回温邑之后的一场朝会。 “诸卿平身。”苏照此刻着王侯冕服,正襟危坐,目光逡巡过六官、御史台、枢密院的文武公卿。 苏照道:“粱司徒,我国最近户口、财赋情形如何,和孤和诸卿说说。” 司徒粱师古是苏照之师敬弘道举荐,当时苏照以司徒孟季常老迈昏庸,同时为了平衡朝政,就让粱师古接任司徒。 经这数月的考察,此公兢兢业业,虽无大功,也无大过,苏照索性也就留任,以观后效。 粱师古道:“君上,除温邑外,我国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赖君上神武,南征北战,拓展疆域,现共治十二郡九十八……” 随着粱师古的介绍,不仅仅是苏照第一次听,就连朝堂中的文武公卿也是第一次听得这般详细的数字。 总而言之,苏国目前疆域辖治十二郡九十八县,户口三百九十万人,连番大战,物资虽耗费巨大,但收益也是可观。 至于人口,更是翻了近两翻! 苏照当初南巡治河之时,对丰乐郡的八大郡望、县中豪强进行定点儿打击,那时,不满百万的苏国人口,就渐渐突破至一百四十万人。 等到晏昌对温邑周边附郭县的抑制豪强的推行,苏国户口急剧膨胀,人口飙升至二百二十万。 而后苏国,南征北战,前前后后夺下五郡之地,又在地方反腐整肃,加之平抑豪强,此刻账面上的户口终于突破三百九十万。 这才是苏照前段时间,一跃由金丹巅峰突破神照境界的原因,三四百万人口的人道气运,都不能进阶神照,几乎不可能。 但这个数字,苏照只是皱了皱眉,仍不满意,如果革新之策大行,十二郡人口怎么也得破千万,显然还有不少户口被隐匿。 军事方面,枢密院的枢密副使——冯匡也禀告苏国的兵力。 苏国目前常备兵力,不含地方郡兵,凡十五万人,北疆一共屯驻了八万军队,由枢密使、国尉——申屠樊统率,防备卫国。 而苏国南疆两关一线,则有三万精锐大军,以原石荆关守将杨阜为都督,节制诸军,温邑则有四万禁军驻扎,拱卫国都。 闻听军力渐盛,苏照冷峻、威严的面容上,终于现出几分喜色,看向淳于朔,朗声道:“淳于将军,任事作训,练兵有方,劳苦功高,传孤之命,赐淳于朔千金、绢五百匹,明珠三十斛,镇岳级神兵一柄!” 淳于朔脸上现出一抹激动,道:“臣谢君上之赏,此为枢密院上下之功,老臣不敢独揽此功。” 苏照笑了笑,道:“枢密院官吏人等,孤另有赏赐,淳于将军勿要推辞,这是将军应得的。” 下方一众文武公卿,无不面现艳羡之色,不过并无嫉妒,而是心服口服。 这位老将军,数月之间,编练大军,供应前线大战,当得一句擎天之柱,功莫大焉。 虽听说有君侯大开府库之武道大药,供应将校,以及平抑豪强后,黔首参军意愿强烈之故,但能将这些人编练成可堪一战的军卒,也非常人可比。 听完群臣的禀告,苏照勉励道:“自孤继位以来,诸卿操持政务,晚上,孤于禁中设宴,与诸卿共饮。” “臣等谢君上!”下方一众公卿,闻言,都是面带振奋,喜气洋洋。 等中元殿中的氛围热烈稍稍降下之后,苏照却转而提及一事,沉声道:“诸君,晏卿至砀郡月余,然砀郡豪强无法无天,勾连地方胥吏,对中枢阳奉阴违,甚至于近日,悍然威胁晏卿,此举无疑视中枢权威法度于无物!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下方公卿面面相觑,而班列之中,抢先出班一人,正是少宰韩岱,手持象牙玉笏,禀告道:“彼等强梁宵小,威胁君上钦使,此悖逆之举,丧心病狂,形同谋反,君上当选派重臣,降之以雷霆,激浊扬清,荡涤妖氛!”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少宰韩岱,此人当年在温城邑为宰令之时,虽以方直廉贞著称,但实际并不是什么革新派。 说来,此人还是陈韶的弟子。 刚才他差点儿以为说话的是御史中丞——常邈。 苏照转念之间,笑着问道:“以韩卿之意,当委何人前往砀郡?” 韩岱拱手,慨然道:“臣愿往。” 此言一出,苏照沉吟不语,有些琢磨出味道了。 恐怕还是太宰之位空悬的问题。 因为敬弘道的自请致仕,故而太宰一职就空悬了下来,而太宰府衙中事,一向是由韩岱署理。 太宰为六官之首,职能已经有些类似宰执,调理阴阳,协调其他五府,中间沟通中枢和地方,主管人事、财赋、民政、宗礼……敬弘道在时,就是与闻诸衙政事,统筹整合,一人之下,位高权重。 而苏照不在的这段时间,政务架构上,则是以徐贞和苏子妗代行王侯之权,以尚书台充任文书机要。 但徐贞和苏子妗在许多事情上,不可能不尊重六官衙署的意见,基本上遵循着大事协商,小事自决的原则。 只是太宰府衙,因为议事协调的职能属性,还保留了一些统筹六官、中枢地方的宰执权力。 然后,晏昌推行温邑周边打击豪强之时,韩岱还没有其他想法,因为论资历,他逊之何止一筹? 直到晏昌在砀郡因为自家孙女晏柔差点儿被强人谋害,上奏中枢,请求支援,就有些心灰意冷,韩岱自是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苏照沉吟了下,打量了一眼韩岱,倒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属下官吏怀进取之心,只要不会因私废公,党争攻讦,反而乐见其成。 只是,砀郡水太深,非常人可把握住。 苏照沉声道:“砀郡事关革新之策成败,孤欲亲往巡察!孤倒要看看这些胆大包天之徒,是否有胆谋反作乱!” 韩岱闻言,心头虽然失望,但拱手道:“君上亲往,定然群小束手,惶惶不可终日。” 而文武公卿也是面色肃然,心头泛起嘀咕,苏侯亲往,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依着这位少年强主的行事风格,砀郡恐怕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于是,这件事却是这般定了下来。 而后,朝堂众臣就开始议论不久之后的大婚。 虽然苏国在递交卫国的国书之上,言只是纳妃,并非册封夫人,但考虑到苏卫的姻亲之盟,正儿八经的典礼还是要举行的。 就在殿中七嘴八舌,讨论着该以何种仪制迎娶卫国公主之时。 苏照沉吟了下,朗声道:“方今四方初定,国家财用艰难,典礼仪制,本应一切从简……” 事实上,他甚至都不想隆重操办,如此大张旗鼓,铺张浪费,只是卫婧…… 苏照想了想,话到嘴边,又话锋一转,改口道:“但事关苏卫两国姻亲之盟,如太简略粗糙,恐失国体,等苏贤明日返都,议出个繁简有度的章程来。” 下方公卿,躬身称是。 因为时近入冬,司寇府陈韶道:“君上,今岁之待决犯人,尽在此表,呈于殿下御览。” 这时代,受着姬周“天人感应”学说的影响,“秋冬行刑”已是常态。 而勾决犯人,人命关天,这等司法权柄自是集于君权,原本这些犯人在半月之前就应该处置,但考虑到苏照不在温邑,遂搁置至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政二三事 苏照拿过奏本,展开黄褐色的表文,垂眸而视,只见其上以隶书小字,密密麻麻写着一个犯人的名字,多达十余页,都是待决之犯。 将神识一扫,大约有着二百多人。 这都是苏国郡县地方报上来的年度内的司法案件,都是重刑犯。 苏国之刑罚,延续着姬周的刑罚设置,当然充满着这时代刑罚体系的显著特征——形似前世华夏春秋战国时代的封建制旧五刑。 以肉刑为主,墨、劓、腓、宫、大辟,可谓一个不落。 当然也夹杂着其他肉刑、还有鬼薪、白粲的劳役刑,以及赀银、赀绢之类的财产刑。 至于死刑处置手段,也是任意、野蛮、专横。 至于革新刑罚,变成新五刑之笞杖徒流死,根本不现实,苏国疆域都没那么大,想流放都没地方流放。 苏照沉吟了下,看着表文之上的名字,一时陷入思索。 之前,一直将重点放在军事政务之上,并没有将司法放在重要位置。 但治理国家,方方面面,军政重要,法制构建同样重要。 当然这时代,搞法治……还是算了。 现在的天元九州,诸国纷争不休,因为苛政暴敛,治安恶化,重刑主义,大行其道。 即严刑峻法,轻罪重罚的法家思想,已经渐渐取代了姬周定国之后维持数百年的明德慎罚。 当日,苏照还和陈韶在茶馆中讨论过苗人滥刑而亡国,姬周汲取教训的典故。 因为“法布于众”渐渐为诸国卿士所接受,孕育了这方世界的法家学派。 眼前的陈韶,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法家门徒。 那种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落后观念,已为诸国所摒弃。 但严刑峻法,不使法外遗奸的观念,还是扎根在法家门徒的脑袋中。 据苏照所知,秦国就已推行了连坐之法,什伍连坐,邻里连坐,可谓法网严密,动辄得咎。 苏照沉吟道:“这些应处大辟之刑的刑徒,罪证可曾核实?” 陈韶道:“此为各郡县呈报,臣已着有司推鞠、讯问,应无差池。” 苏照道:“陈卿,年许以来,全国获罪,被关押的犯人有多少人?” 陈韶沉吟了下,自袖中取出一份奏表,道:“这是今岁以来,全国各类案件之计核,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着宦官取过,拿过观看,大多都是盗贼之囚。 毕竟,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苏照皱了皱眉,惊讶道:“这样多?” 这一年才过去了四分之三,但犯人就高达四万多人,各类刑事案件,杀人,抢劫,强奸,什么犯人都有。 当然最多的还是谋逆株连,贪赃枉法,豪强不法。 这监狱都快装不下了吧? 陈韶迟疑了下,道:“自今夏以来,秉承君上之意,设巡检司,清剿贼盗,以固治安,同时又有谋逆、叛贼,抄家连坐者众,故而犯人激增,还要禀告君上,各地监囚已关押不下。” 说到最后,陈韶面上也有难色。 司寇府作为苏国最高的司法机关,集司法行政、警备治安,狱政于一体,可以说,全国凡徒刑以上刑罚犯人,都要报之于司寇府裁核。 自苏照继位以来,屡兴大狱,又搞了几次治安严打,然后还有反腐,在郡县革新,打击不法豪强。 鉴于这时代刑罚的混乱,牵连甚广,故而短短大半年的光景,都快要把监狱装满了。 苏照沉吟了下,觉得这样下去,连曹刿论战中的鲁庄公都不如了。 所谓大小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苏照沉吟道:“如前朝,监牢满盈,囚犯累滞,何以处置?” 陈韶面上现出思索,拱手道:“恩自君出,雷霆雨露,俱是君上之恩泽,君上如怜恤之,可拟命赦免。” 这也是常理,每有国家大典之事,大赦一批,比如君主大婚,新年典礼等等。 事实上,陈韶都打算在不久之后,借着苏卫结为姻亲,就可赦免一批。 毕竟,监狱都快关不下了…… 苏照默然了下,道:“孤常思刑罚过于苛虐,法网繁密,是否失之妥当,这些罪犯,又有多少是牵连其罪者?” 不论罪刑轻重,一味赦免,绝不可取。 对于杀人,抢劫,强奸这等恶性犯罪,当然遇赦不赦。 “八议”这等司法特权,同样要渐渐弭除。 “还有一件事儿,迫在眉睫,陈卿,孤以为当修《刑书》,明刑弼教,轻重其刑,罪刑相应,罚当其罪。”苏照面色沉寂,朗声说道。 什么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现在诸国争鼎,还不是“治平国用中典”的时候,更不能搞那一套礼法并行。 说来也有趣,前世华夏唐朝风气开放,然而在法制上,却非要搞什么德本刑用,礼法合一,形成中华法系。 反而等到明代理学发达,风气保守,对典礼风俗教化犯罪反而轻其所轻。 陈韶闻言,面色激动,对于一位法家门徒来说,编撰一国《刑书》,是一件莫大的荣耀。 要知道,此方世界法家先圣,就是因为编撰《法经》,而名传青史。 “臣谨遵君上之命。”陈韶拱手说道。 苏照吩咐下了此事,道:“《刑书》未修之前,当先行废弃肉刑,凡处肉刑之犯者,以劳役折抵,而今温邑至诸郡之官道,年久失修,正缺人手整修。” 这时候,还没有缇萦上书,但苏照已经决定废除肉刑,改革刑罚体系。 编纂《刑书》一事敲定,而后,苏照又听了司空府对于兴修水利一事的安排。 这也是应有之义。 春夏之季,雨水丰沛,并不适合大兴土木,等到秋冬,水量枯竭,正是兴修水利的时间。 苏国作为洪河流经的诸国之一,水利工程一直都是政务之重。 等范延序禀告完秋冬的水利安排之后,苏照就是勉励了几句。 而后,御史台也是将最近清查的郡县官长,主要是县乡一级的贪官污吏禀告,数量倒也不太多。 御史台自成立以来,就秉承苏侯之命,派遣了一些巡察御史常驻于郡城,时人称为驻郡御史。 然而,地方百姓慑于县乡胥吏之淫威,心存疑虑,并没有出现如在温邑时的大肆检举之事。 而且常邈言及此处,冷硬的脸色上,铁青一片,道:“君上,数月以来,驻郡御史不乏和地方豪强交相沟通者,臣上月就处置了驻广平郡监察御史詹超,该吏收受郡中酒商贿赂三千二百金,美姬两人,与广平郡商贾常出入于青楼、酒楼,腐化堕落,奢靡无度,如非靖祟司中的徐司使不愤,着人通传至御史台,臣还不知!” 苏照面色沉了下来,道:“竟有此事?” 常邈摘下头上粱冠,顿首拜道:“臣为御史中丞,却识人不明,几使奸滑之吏为祸地方,还请君上降罪!” 一旁老神在在,耷拉着眼皮,几乎要睡着的御史大夫,孟季常,睁开眼睛,面色微变,拱手道:“君上,老臣为柏台官署之长,还请君上降罪。” 此公自为御史大夫以来,悠然林下,不理政务。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常卿,孟卿,此非汝二人之责,御史台除三院之外,当设肃正廉访司,暗察驻郡御史贪渎、包庇之事。” 这种内部腐化之事,还是需要制度规制。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丽妃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十五,吉日,天晴。 中元殿 原本庄重、巍峨的中元殿,殿前的廊檐之下,琉璃宫灯已悬了喜庆的红色彩带,四方禁军卫士,也手缠红带。 红毯由中元殿门槛直绵延下数十层玉阶,绵延而下。 此刻整个苏国宫苑,被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 在文武公卿列为数队,夹道而迎的羊毛红毯之上,卫国原襄城公主,后改封为长乐公主的卫婧,一袭华美曳地长裙,头戴凤翅璎珞金冠,嫁衣如火,身后捧着瑶花,宝珠的宫女,随行侍奉。 前方一左一右卫国送亲使宗伯,卫国禁军中尉,一文一武,在苏国宗正苏贤的导引下,向着中元殿而去。 卫婧隔着金色璎珞,一双涂着玫红胭脂,睫毛弯弯的狭长明眸,隐隐有几分朦胧之感,尤其望着前方巍巍高立的中元殿,饱满莹润泛着水光的丹唇,不由抿了抿。 心绪起伏不定。 十年之前,她的姑姑——安平公主卫姝就嫁给了前苏君,然而十年过去,安平公主已将一缕芳魂萦断于苏宫。 而她十年之后,来到苏国,她还会重蹈覆辙吗? “殿下……”一旁的贴身宫女念夏,唤了一声。 卫婧连忙收回心神,向前而行,直到行至中元殿之前,这时,随着黄钟大吕之音响起,苏国宗正府的礼官,展开黄褐色的表文。 卫婧微微躬身,凝听其人宣读。 表文文笔骈俪,可谓花团锦簇,大意回顾苏卫两国的“传统友谊”,又重申了“两国姻亲之盟”,而后话锋一转,就是对卫婧的位份儿安排。 卫婧当然无心听那些连篇废话,最终只听清了几个字,尔卫婧淑慎宁静,芳姿婧丽,敕封为丽妃,将其暂居凌波殿易名为棠梨宫,仪制、乘舆一如在卫时公主。 卫婧美眸闪了闪,略有几分不甘,芳心微动,心底喃喃道,“丽妃吗?” 这妃子名号,说实话,她并不是太满意。 此女在卫国也没少读书,甚至差一点儿成了大女主,自然知道,这“丽”之一字,重品貌而不重德才,就差明晃晃的说,爱其芳姿颜色,这……这分明是妾室的待遇。 卫婧念及此处,抿了抿樱唇,芳心就有些酸涩。 那人在她来临苏宫之后,和在卫国相比,俨然该换了一副面孔,这三四天,竟一夜都没有留宿凌波殿。 “这是在敲打我吗?”卫婧芳心之中涌起酸涩。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以往少年君侯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也围着她转,这才多久? 但卫婧还真有些误会苏照,苏照还真没想这么多,以丽字为号,恩,就是lsp的审美情趣作祟,无非觉得卫婧丽色可人,颇合此字罢了。 等到敕封表文宣读完毕,卫婧心思复杂地接下表文,而后就在宫女的迎候之下,向着棠梨宫而去。 至于卫国送亲使还有苏国文武公卿,则是进入中元殿,欣赏歌舞,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喧闹。 是夜,明月高悬,夜色迷离。 苏国文武公卿渐渐散去,陆陆续续从宫苑行出,踏上返家的马车,至于卫国国使也返回馆驿。 苏照面色沉寂,离了中元殿,向着已改名为“棠梨宫”的凌波殿行去。 一路踩过琉璃宫灯投下的烛红灯影,来到棠梨宫之前。 宫殿之中,灯火长明,寂静无声。 只有雕花镂凤的窗户上,倒映着几个宫女的身影。 苏照皱了皱眉,步入宫殿, “君上驾到。”这时,几个宫女在一个年岁十**岁的宫女带领下,盈盈福了一礼。 苏照点了点头,道:“免礼。” 说着,绕过珠帘,向后殿而去,抬眸四顾,只见整个后殿布置的喜庆,双喜金字随处可见,高几之上,桂圆、花生、柿饼等干果蜜饯,被红烛彤彤灯火映照着。 苏照看着帏幔遮蔽的秀榻上,一袭华美宫装长裙的丽人,盘膝打坐,手捏道诀,周围灵机潮汐如云舒卷,被其凝练成法力。 苏照都是怔了下,继而就是摇头失笑,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打坐练气,还真是奇景。” 卫婧收功而起,金色璎珞后的美眸缓缓睁开,似是淡漠地看了一眼苏照,讥诮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苏侯,如何得闲来此?莫要耽误本宫修炼。” 苏照看着卫婧,眸中起了几分笑意,道:“那我走?” 卫婧:“……” 见苏照当真转身欲走,卫婧又气又恼,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苏照顿住身影,笑着看向对面的丽人,走到一旁的秀榻,挨着丽人坐下,笑道:“丽妃娘娘,唤孤何事?” 看着对面少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尤其是丽妃之称,卫婧一时间,芳心那股委屈、酸涩再次涌起,螓首转过一旁,生着闷气。 苏照笑了笑,搂过丽人削肩,擦着丽人眼角的泪珠,道:“婧儿,这几天忙着政务,再加上你不是要修炼,就没过来找你。” 卫婧轻哼一声,幽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苏照一时默然,看着卫婧的目光,就有些无奈。 暗道,大姐,你这么直接挑明,真的好吗? 之前,他既有晾一晾卫婧的想法,二来,独宠卫婧,一碗水端不平,其他女人也会涌起异样心思。 原以为按着此女的小心机,可能会故意装糊涂,没想到直接挑明,恩,他都不知道该说这卫婧是聪明还是傻。 可恰恰这种率直、真实的小女人性子,让人起心动念。 徐贞虽好,但如果个个女人都是徐贞这样识大体、知进退的性情,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苏照,你若厌烦了我,我离开苏国就是,你别这么对我。”卫婧抬起一张晶莹玉容,柳叶秀眉之下,眸光闪烁着泪光,哽咽道。 此女心思玲珑剔透,这几日过去,如何不知苏照在“敲打”于她。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我喜欢你还不来及,说什么厌烦不厌烦的。” “你……若为我出身卫国而心存芥蒂,那你放我走,你放心,我此生都不会与你为敌。”卫婧此刻一双莹润闪过的眸子,有着一种难言的认真。 苏照面上笑意渐凝,伸手拥过卫婧的削肩,声音温和了几分,道:“婧儿,我若对你卫国公主身份心存芥蒂,又岂会迎娶你?或许你以为,我会为了苏卫联姻,会娶自己一个不喜的女人?还给予她名份?” “那你这几天,当我不存在一样,还有这封号……”卫婧委屈道。 “这几日,确实是有意冷落你了,一来,是想着不至耽误你修炼,二来也是我们两个在卫国天天待在一起,哎,不是你说不让我碰你吗?”苏照打趣道。 “丽妃称号,额,你不喜欢吗?芳姿婧丽,这是我想了好久,觉得形容我家婧儿是再贴切不过了。”苏照说着,“吧唧”亲了一口丽人玫红的脸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和你不一样 棠梨宫—— 苏照此举自然引得美人的娇嗔薄怒,而经由苏照的一番话,卫婧心思也转而明媚起来,横了苏照一眼,道:“我那是气话,你倒是一听一个准。” 苏照笑道:“好了,以后不许哭了,也不许说走不走的,你走哪儿去,你是孤第一个以大典册立的妃子,不说其他,你若走了,天下将如何看我?” 可以说,如果笼不住卫婧身心,他岂不是成为列国的笑柄? 而且,他也没有欺骗卫婧,对这位既有点儿“茶”,又有些“作”的丽人,还真有说不出的喜爱。 至于作妖、折腾? 嗯,如果没有折腾,就是一潭死水。 “我……那你以后也不许故意冷落我。”卫婧扬起一张清丽无俦的脸颊,委屈巴巴说道。 “好,不对,我什么时候故意冷落你了,也就三天没过来看你,你这也……”苏照笑了笑,将后半截话留在口中,就没有说。 心道,以前也没见卫婧黏人的样子? 他当初从天听司得来的情报整合,卫婧在年前联络卫国公卿,为其兄卫仲上位铺路,纵横捭阖,协调各方,简直就是玛丽苏大女主。 恩,如果玛丽苏大女主,就不奇怪了,一般这种女主,情感需求反而强烈。 古往今来,大能为者,则有大欲。 当然,苏照此刻也感觉得了一个教训,一味冷暴力,恐怕会适得其反。 苏照这般想着,忽而耳畔传来卫婧细弱的声音,“我以后只有你了……” 苏照闻言,心头剧震,一时默然。 如果没有他,卫婧或许还是卫国的公主,或许会被太素带走,或许会流落他方,或许会图谋复国。 在卫国以往历史上,也是有着这种卫国公室之女,借他国之兵复国的先例。 而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所能利用的武器……唯有美色。 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婧儿,时候也不早了,该安歇了。” 卫婧媚意流转的美眸就是白了一眼苏照,清声道:“你一身酒气,让念夏准备些热水洗洗。” 说着,就吩咐宫女准备浴桶,热水。 “行,洗洗也行。”苏照笑了笑道:“别污秽了我家婧儿身上香气,都快腌入味了。” 卫婧芳心羞恼,嗔道:“什么腌入味了,胡说什么。” 两个人说笑着,等到念夏将热水准备好,苏照亲了一下丽人的娇艳欲滴一如玫瑰花蕊的丹唇,转身沐浴。 望着苏照离去的背影,卫婧柳叶细眉之下的秋水明眸闪了闪,心底幽幽一叹,“得尽快给这人生个孩子才是,不论男女,需得有一个,当然……最好是女孩儿,男孩儿的话,身怀敌国公室血脉,反而是种祸之本。” 前几天这人的有意疏远,也给她敲响了警钟,虽然这人说是不故意冷落她,但这话听听就好。 况且王侯最是薄情,有多少喜爱是一时的新鲜感,她如今身在苏国,又无根基,几乎仰仗着苏照的宠爱。 如果不想自己如少年之时,见到卫宫那些失宠的妃子,幽居深宫的话,生一个孩子用来固宠,确是最好不过。 “只是他炼精化气……”卫婧拧了拧秀眉,心头思索着如何提升自己在苏照心中的地位。 “人君之宠爱,往往不得长久,以色侍人,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我怀疑,我在这人心中之地位,还不如那个与闻机密,司掌文书枢要的徐昭仪!那白虎妖女,更是多有不如了。”念及此处,卫婧贝齿紧咬了咬樱唇,就觉得心口闷的慌。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自小长于深宫,善于察言观色的卫婧,也知安安在苏照心中地位,比自己要高之一筹的。 她和那徐贞,或许难分上下。 至于那位范潇,不值一提。 “所以,这人故意冷落于我,本就是其人心中地位的排序。”卫婧晶莹如雪的玉容,霜色渐布,一双明眸熠熠闪烁,变幻莫测,哪还有先前那副小女人的模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地位的排序,她也不例外。 就如她此刻在心中,第一位的当然是她自己,第二则是苏照。 而就在卫婧这般想时,忽然听到一把清冷的声音,在棠梨宫中响起。 “你心中想的,只有你自己,拿什么和我争照照?” “什么人?”卫婧美眸瞪大,惊异地看着对面银发少女。 此刻,银发少女,嘴角讥诮,蓝宝石的眸子,目光锐利如剑,直视内心。 “你……你?”卫婧娇躯颤抖,如见鬼魅。 安安冷笑道:“就是你想的那般,我能知你所思所想。” 这就是她不喜欢这卫婧的缘故,此女太过自私,而又心计深沉。 她在苏宫这么久,也知苏照赐死卫姝之事,暗道,不愧是卫国公主,性情还真多有一脉相承之处。 卫婧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也不是如此?” 安安轻蔑一笑道:“我和你不一样!徐贞、范潇她们也和你不一样,甚至照照这等你眼中薄情寡义的王侯人君,也和你不一样,应该说,这整个卫宫里的人,就没有人和你一样的!啧啧,竟然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的心中,第一位自然是她的娘亲,第二是苏照,第三才是她自己。 她善聆心声,这种血脉天赋,哪怕是苏照,也就一开始是敌非友时,才防备她窥听,后来也没有时时刻刻屏蔽。 而在苏宫之中,遍聆多人。 哪怕如徐贞,也将自家女儿和弟弟放在第一位,苏照也才屈居第二,将自己放在第三位。 反而是她的怅鬼——范潇,竟然是除苏子妗因为亲情之故外,唯一将照照放在心中第一位的女人,好可怜的苏照,估计他都不知道。 安安念及此处,不知为何,就有些想笑,但面对着卫婧,自然是不能笑场。 而听闻安安不留情面的指责,卫婧玉容苍白如纸,樱唇颤抖,道:“你……” “不信?”安安冷笑道。 “他把我排在不知……”卫婧凝声说着,也没说信与不信,意思她起码把苏照放在心目中第二位,但苏照呢? 这对她公平吗? “你既知王侯薄情,可知王侯霸道?”安安眸光冷峭,略有些气愤道:“某人心中,既装着江山如画,又装着美人娇娃……如煦日东升,普照万方,哪里需要排出高下?” 卫婧一时心头震惊,讷讷难言。 …… ……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 这一日,苏照离了温邑,前往砀郡,车驾在五百禁军的扈从之下,浩浩荡荡而去。 砀郡郡治离温邑倒不远,只有三百二十里。 马车之上,苏照和范潇,挑帘看着外间阴沉、昏暗的天色,因已入冬,万木凋零,一副萧瑟、肃杀之景。 “想什么呢?”苏照笑着看着不远处的范潇,少女一身绯红色的禁卫劲装,头戴鹖冠,作侍卫打扮,略有几分英飒之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 砀郡郡望 车厢之中—— 范潇此刻望着窗外,清丽眉眼之间可见怏怏之色。 纵然已过去了三天,范潇眼前还挥之不去那场苏卫联姻册封的大典,她本来不想过去看,但也不知怎的,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还能想什么?吃醋了呗。”在苏照怀中闭目假寐,被少年一双温厚手掌撸的惬意摇着毛茸茸尾巴的虎皮猫,忽然睁开耷拉的眼皮,抬起蓝宝石的眸子,舔了舔艳艳红唇,口吐人言道。 范潇看了一眼安安,反唇相讥道:“你不也一样。” “哟,都会顶嘴了。”安安轻哼一声,讥诮道:“这是修为大进,今非昔比了?” 范潇将螓首转过一边,完全不想搭理安安。 苏照捏了捏怀中虎皮猫娇小玲珑的琼鼻,引起安安一阵轻哼,气鼓鼓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了下苏照的手,腻哼道:“你这坏人,又捏我鼻子……” 苏照伸手揽过劲装少女的削肩,对着虎皮猫,一语双关说道:“不要总欺负别人。” 范潇将螓首依靠在苏照肩头,微微闭上眼眸,感受着一旁少年君侯的爱护,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也将心底的那股失落暂且驱散。 “我才不稀得欺负她。”安安轻哼说着,身形一闪,幻作人形,拿起果盘之上的苹果,嘎嘣脆咬了一口,道:“倒是你,还不忘给那徐贞晋了惠嫔,难怪人家吃味。” 苏照看了一眼安安,就没有接这话,只是心思转动了下,最终将想心头的疑问压下。 那天晚上,他虽然不知这白虎妖女和卫婧说了什么,但却发现卫婧自那晚以后,倏然变得郁郁寡欢,一直持续了两天,最终还是他极尽温言呵护,才得纾解。 苏照倒也不欲深究,岔开话题,随口问道:“潇儿,你以往在中州诸国游历过吗?” 范潇抬起一张清丽的玉容,柔声道:“以前随门中长老出来游历过,砀郡倒是不曾去过。” “砀郡以有一水泊,名为燕子湖,形似燕翼,青浦芦苇丛深,湖畔梅花满山,我们闲暇可以看看,倒也不失为惬意。” “都入冬了,应无多少景色吧。”范潇轻声道。 苏照笑道:“泛舟湖心,鸿泥雪爪,煮酒赏雪,倒也不失为人生惬意之事。” 范潇目中不由现出几分向往之色,少女倒不是为美景而吸引,只是想和身旁少年在一起。 苏照此刻和安安、范潇闲聊着,马车辚辚转动,一路不停。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下旬 砀郡一座豪华、精美的园林之中,恢弘、宽敞的轩室之中,人头攒动,觥筹交错,歌舞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因为地龙燃得旺盛,热浪滚动,一室如春,就连雕花窗棂上,都结了一层霜花。 今日却是窦家家主窦兴七十大寿之日。 轩室之中,高朋满座,可谓非富皆贵,甚至不乏一些砀郡的佐吏。 当然,更多的还是身穿绫罗绸缎,满面红光的商贾,粗略数去,竟有四五十人。 商贾蜂拥来贺,主要是因为窦兴之子窦慈,在砀郡为主管市政的掾史,职卑权重。 而这场窦家老者七十岁大寿,也就成了砀郡商贾争相讨好、攀附的机会。 窦家家主——窦兴,其人头发灰白,一身狐裘大氅,内穿华服,头戴粱冠,在几个容貌青稚婉丽的丫鬟侍奉之下,小口酌饮着美酒,倏然,抬起苍老、浑浊的眼眸名,看着人工湖上空飘荡着的芦苇大的雪花,重重咳嗽了一声,感慨说着:“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啊,瑞雪兆丰年。” 此刻,轩室之中的众人,闻言,都是笑着附和,其中一人就道:“窦公所言不差,这场雪下来,明年当有个好收成啊。” 被人唤作窦公的华服老者,名为窦兴,曾历任苏国洪南县县令,长水郡郡丞,砀郡郡守,苏国少宰,最终以中士之爵致仕,回归砀郡颐养天年,至今已有十四载。 窦兴年过七旬,在砀郡贤名德著,人望斐然,一生更是顺遂,官运亨通,更兼多子多福。 窦家如今一共有八房,可谓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宗族亲旧人,于砀郡郡县两级政商两界都有人面,更于砀郡这种相对多山少地的大郡,据良田万顷,富甲一方,可以说是砀郡一等一的郡望。 窦兴面颊红润,拿起青铜酒樽,开怀大笑道:“诸君,人逢七十古来稀,老夫不想晚年,还能遇着苏国天降雄主,开拓四方,如今昌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天佑我大苏。” 随着苏国南征北战,开拓疆土,整个苏国一些致仕的旧官僚,也都心思活泛起来。 下方众人闻言,虽然对窦兴的一席话不以为然,但毕竟是祝祷词,也是齐声附和,举起酒杯。 “父亲,郎中交待过,您风寒初愈,委实不宜多饮。”这时,一个广袖高冠,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走到窦兴身前,恭谨道。 此人正是此代窦家长房一脉——窦慈。 窦兴笑意不减地看着窦家老大,笑道:“酒活经络,少饮无妨。” 窦兴饱读诗书,也通一些岐黄之道,此言倒也不是毫无凭据。 一旁的商贾、佐吏都是笑道:“窦公,窦市掾之言颇为有理,窦公虽老当益壮,可也要照顾到窦市掾的一片孝心,当爱惜身体才是啊。” 众人都附和着,交口称赞着窦家长子窦慈孝悌之名,一时轩室之中,气氛热烈,喧闹无比。 此刻,帘帏、屏风之后的后院,窦家老夫人以及各房媳妇,陪着到访的女眷欢笑交谈,时而有一些正值芳龄的丽质少女,隔着帘幕观望,一双双熠熠妙目,偷瞧着外间大厅之中随着长辈而来的年轻子弟。 这种寿宴,本也是各大郡望世家互通有无的机会。 砀郡地域广袤,当为苏国早年七郡之最,凡治有九县。 因濒临洪河数处支流,故而商贸水运便利,人得地利,以此为营生。 郡中,郡望世家就整整有着六家,虽论起财富丰裕,比之丰乐郡之诸郡望世家多有不如,但因为垄断着砀郡一地的民生产业,比如药材、马车、粮棉、盐铁营生,也是富甲一方。 同时,因为勾连南北漕运,更有不少失地同名江湖帮派,盘踞于山林之间,政商匪盗,盘根错节,导致局势复杂。 因为砀郡良田都被六大家侵吞得厉害,所以许多百姓都仰六家过活,民风虽剽悍,但宗族势力也相应根深蒂固。 苏照即位之初,燕山盗作乱,就是山贼强人裹挟一些不堪忍受盘剥的百姓,造反作乱,席卷地方。 而后苏国借此机招降纳叛,将砀郡的局势渐渐清查了一些,但基本是治标不治本。 淳于朔当初多从砀郡之地募兵,无非将一些无产者(贼盗预备役)招募为军卒,此举却是大大减轻了地方的不安定因素。 并未动摇砀郡郡望、县豪在郡县地方一手遮天的局面。 反而,砀郡的郡望——县豪——宗族的商贾、地主集团力量借此少了掣肘,愈发膨胀难制。 这也是晏昌在砀郡一筹莫展的缘故。 如非苏照特意交待,以曲楷率五百禁军作为钦使卫队,晏昌就不是被恐吓一番这般简单。 这边厢,窦家钟鸣鼎食,谈笑宴宴之时,苏照的车驾,拨开风雪,悄然驶入砀郡。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景阳之钟 因为苏照有意不让驿站、官吏通传他的行程,故而砀郡虽知苏君将幸砀郡,却不知具体时间。 此刻,车驾乘舆,拨开渐盛的风雪,进入砀郡郡城。 一路不停,向着郡守府而去。 马车之上,苏照放下酒杯,挑开马车竹帘,望着砀郡郡城的街区、房舍。 鳞次栉比,整齐俨然,倒也无愧一方郡城。 古代建筑,多以木砖混合,青墙黛瓦,别具一格。 “入冬了。”苏照喃喃说道。 好大一场雪,最适杀人时。 一旁的范潇爱不释手地观看着一卷剑谱,少女最近在研习剑法,这是苏照从太白剑君的典籍储藏中寻觅而来,十分晦涩。 苏照还是有意想将范潇培养成剑修的。 范潇罥烟眉颦着,一抬眸看向苏照,道:“哎,你帮我看看,这句怎么解?” 苏照拿过剑谱,阅览罢,轻笑看向少女,道:“这句吗?” “对。” 苏照道:“我倒是知道什么意思,只是……” 说着,笑着看向范潇。 范潇诧异道:“只是什么?” “只是……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夫君。”苏照笑了笑道。 这范潇倒也奇怪,从一开始的恶贼长,恶贼短,到现在的‘哎’,纵然情动之时,也是喊他坏人…… 范潇轻哼了一声,粉嫩脸颊没来由一红,俏声道:“你……那我自己琢磨。” 暗道,都没有明媒正娶她,也没有敕封她什么位份,唤什么夫君? 范潇心头多少有些委屈想着。 虽然和这人的初识不是那么美好,甚至几如俘虏,但随着相处,也能看出对自己一日更愈一日的爱护,尤其是床笫之间,灵欲纠缠之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人对她的身子有着一种癫狂的痴迷。 苏照无声笑了笑,多少能察觉到少女的小小情绪。 卫婧晋为丽妃后,自然是人心思动。 所以,他先前给予徐贞提升至惠嫔,就有安抚之意,而且还给予徐贞一个恩典,密召其弟徐淳回来,使姐弟团聚。 苏照这般想着,眸光深深,家事国事天下事,唯有事事在心,才能从容应对这大争之世。 这般想着,苏照的车驾、扈从也行至郡守衙门。 窦家,园林之中,前院之中,窦家家主正在欢快畅饮。 窦家三房窦方之长子——窦盛,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白皙,眉宇之间,笑意吟吟,望着对面一行几人。 为首之人是个华服金冠、细眉狭眸的青年,着金线素白道袍,只是淡漠面色之中,难掩倨傲,其人身旁还有几人随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气息多在神照、金丹之境。 此刻窦盛的目光,笑望着其中一个青年,那人面皮白皙,神情阴郁,不是旁人,正是范泰。 只是此刻范泰还在青年之旁陪坐,显然并非主事之人。 除范泰之外,还有几人也是熟面孔,赫然是徐淳、夏侯竹二人。 “范兄当年新郑一别,至今有五年了吧。”窦盛心头狐疑对方之来意,但面上笑意却如其名,繁盛灿烂。 范泰微微一笑道:“是啊,窦兄,五年不见,窦兄风采更胜往昔了。” 当年,窦盛刚刚独当一面,携带家族一批货物远赴新郑售卖,因为一件麻烦事,以银钱开道,结识了已在新郑少年权贵圈子的范泰。 而后,二人就有了一段香火情。 这边厢,华服金冠的青年,面上有些不耐之色,显然不怎么想听二人的寒暄,以目示意范泰说正事。 窦盛原本不痛不痒地寒暄着,似乎敏锐察觉到那着金线纯白道袍青年目中的不悦,笑意耐人寻味几分,说道:“范兄此来,莫非有事?” 范泰沉吟了下,道:“不瞒窦兄,欲借窦家之人力,帮助石师兄寻觅一件旧物。” 窦盛闻言,心头虽疑,问道:“不知是何物?” 范泰面上现出一抹难色,但终究还是开口道。 窦盛闻言面色倏变,目光冷色涌动,道:“范兄,在下当你是故交好友,你这一开口,却要置在下于不忠不孝之地,是何道理?” 盖因这范泰一开口,却是让窦盛将自家葬于燕山的先祖棺椁之中的一件旧物取出,简直岂有此理! 范泰也觉得这要求实在强人所难。 但这是一旁的的昊阳十大道子的石尧开口索要,他原本就有巴结之心,没办法,也只能作这恶人了。 只是随着窦盛的强烈反应,就听得冷哼一声,分明是那金冠青年——昊阳道子石尧,面色愠怒,凝而不发。 窦盛看着对面金冠青年面色不悦,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惧意,只觉面对蛮荒凶兽,但还是硬着头皮拒绝道。 “范兄,事关先祖陵寝安息,在下做不了主。” 不等石尧翻脸发作,范泰连忙道:“还请窦兄听某细言。” 窦盛面上顿时现出诧异之色。 而后范泰就开始介绍,这窦家先祖之事。 “汝窦家先祖,年轻之时,曾与我昊阳宗一位飞仙大能结下因果,当时那位飞仙前辈,到留下一物,其名景阳钟,这是一件无上宝贝,以此相赠汝窦家先祖,而这件宝贝是石师兄一脉的传承至宝,不容有失,而今石师兄就是来取回这件宝贝的。” 闻听这番原委,窦盛面色惊疑不定,须臾,心底闪过一道亮光,质问道:“结下因果,是何解?既是至宝,仙门高人为何慷慨相赠?” 窦盛本来就是人精,纵然范泰有意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但还是敏锐捕捉到关要。 是了,定是那位仙家受过先祖恩惠!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又惊又怒,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昊阳仙宗,你取回旧物,就可以不顾当年恩惠,行此逼迫、威吓之事? 石尧傲然道:“当年师祖一时爱汝家先祖窦仪之仙道根骨、灵蕴,以宝贝相承,然汝家先祖窦仪,参不透凡间功名,几百年倏过,自己留得黄土一捧不说,还将我之道脉灵宝,带入地下,我为道脉之道子,取回旧物,天经地义!” 范泰清咳了一声,试图缓和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劝解道:“窦兄,汝窦家先祖也算与我昊阳宗渊源颇深了,汝窦家既不修仙道,何苦将此物沉沦地下,暴殄天物?” 窦盛面色变幻,沉声道:“仙家神通广大,为何不亲自去取?” 石尧冷声道:“我那位师祖为收窦仪为徒,以其精血咒印为引,如无你窦家配合,取不得此宝!” 窦盛闻言,讥笑道:“原来是这番缘故?我道为何,仙家弟子竟不自持手段而盗入别家墓葬,还需仔细问过主家之人的意见?” 由不得窦盛愤怒难抑,自家祖坟都要被人动了,这还能忍?一旦传扬出去,窦家虽大,也将再无他立足之地! 石尧眯了眯眼,寒声道:“你窦家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狺狺狂吠,詈骂仙家!” 窦盛面色大变,心头又惊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你窦家勾结匪盗,袭杀苏国重臣,而今苏国那位仙君,已入砀郡,你窦家已是死期将至!”石尧冷嗤道。 以他之手段,对这窦家自然可以百般炮制,以作刁难,但他违背师祖之训,在门中道脉闲言碎语中只身来取此宝,已然承担着毁谤风险。 再行雷霆手段,恐会在自家道脉引起轩然大波。 定有人言他心性诡戾,不合昊阳堂皇之道,然后逼迫他交出谋夺而来的景阳钟! 这就是那些道脉宿老的嘴脸。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砀郡郡衙 后堂,苏照见到了时任砀郡郡守鲁琛,以及郡中一应大小属吏,济济一堂,彼辈恭候厅下,垂首谨立,大气都不敢喘。 苏照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盏,用茶壶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身后范潇鹞冠玄衣,抱剑而立。 苏照抬起一双淡漠目光逡巡过砀郡的官吏。 准确地说是在望气。 砀郡郡守鲁琛,郡丞余嵩,郡中长史,这是郡中处置政务的三大巨头,皆由中枢直接任命。 这些不是千石大吏,都上官气翻滚,气柱明黄。 不远处的则是功曹,五官掾,督邮,此为郡中右曹豪吏,常年为砀郡本郡人士担任。 所谓郡望世家,强宗豪右,说的就是此辈。 再远一些,则是门下属吏,以主簿为首,算是郡守自行辟除的亲信佐吏,而后及列曹佐吏,以户曹为首。 “晏卿如何不在这里?”少年君侯皱眉问道。 鲁琛小心翼翼道:“晏公在城中馆驿之中,臣已着人去唤晏公前来了。臣之前曾让晏公下榻衙官署,但被晏公婉拒。” 苏照神色一冷,道:“孤临砀郡之意,诸位当知,地方因缘为奸,对抗中枢朝廷,鲁郡守,此事你可知晓?” 根本不需绕圈子,直接垂问,而这番态度,几乎让热气滚滚的花厅,温度都降了几度。 郡衙属吏,就差把头埋在地里。 鲁琛面色微变,一时讷讷难言,迎着对面少年君侯的质问,只觉头皮发麻,哪怕是数九凛冬,其背后冷汗也顿时打湿中衣,“臣已着贼曹查察……不久之后,当会水落石出。” “噔。”苏照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之上,肉眼可见的战栗。 苏照问道:“围攻馆驿,袭扰钦使的歹人,可曾下狱鞠问?” 鲁琛道:“为首之人,有着五人,已押在监中,只是……。” “只是什么?” “已于昨天夜里,死在狱中。”鲁琛脸色苍白,颤声道。 说来,他也觉得奇怪。 “昨天,还真是巧,孤今天刚至砀郡,这些贼寇就提前一天为人灭口,这是在警告于孤吗?”苏照讥讽道。 这几乎不用推理,多半是他将幸砀郡的消息,以邸报明传各郡,虽他刻意不通知驿站,但还是有人在监视着他的车驾。 “臣等死罪!”鲁琛面色倏变,跪伏于地,将头垂下,此刻心惊胆颤,谁敢威胁上首少年君侯。 “臣死罪!” 其后,砀郡郡丞、长史等一干属吏,道都是黑压压地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砀郡,年初就有匪盗啸聚为乱,孤以大军清剿,可这才过去多久?孤派朝廷重臣前来,主持新政,就有豪强胥吏,因缘为奸,勾结交通,阻挠朝廷大政,连钦差亲眷都被袭杀,砀郡是要作什么?”苏照看着郡中官吏,他敢断定,这里面起码有一大半都是对抗新政的,尤其是郡中佐吏。 他当然不是责怪鲁琛,其人刚刚履任不久,不太可能和砀郡郡望豪强沆瀣一气。 就在这时,衙署之外,匆匆来了两拨儿人,其中一拨儿,以一老者为首,正是晏昌,其身后跟着禁军都司曲楷以及砀郡郡尉,一行几人,都是快步向着后堂而来。 还有一拨儿,则是驻砀郡监察御史高元化,巡检司巡检使周崇韬,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之色,也是风风火火前来。 二人原就不在郡衙之中办公,一个在家中午睡,一个则在城中一家酒楼饮酒,突然听到苏侯亲临郡城,都是着急忙慌地来到郡衙。 然后两拨人前后站在厅外,就被禁军拦下。 “臣晏昌,求见君上。”晏昌拱手道。 监察御史高元化,巡检司周崇韬,也是高声唱名乞见。 苏照在花厅之中,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晏昌等人鱼贯而入,行礼参见,见到堂中跪下的一片,都是面色警然。 苏照看着晏昌,目光倒是柔和了一些,道:“晏卿的奏折,孤看过了,孤竟不想,砀郡治下歹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君上,老臣无用,以致民怨沸腾,裹挟生乱,惊动了君上。”晏昌面现惭色,拱手道。 苏照摆了摆手,笑道:“晏卿无需自责,孤原也有亲临砀郡之意,之前南巡,只为治河,也只走马观花,而今也算是得了机会了。” 此刻,君臣二人当着一众跪伏于地的大小官吏之面闲谈,却让众人更是心头惴惴。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儿?”苏照看向一旁的监郡御史高元化,巡检使周崇韬,皱了皱眉,问道。 见少年君侯比在温邑之时还要威严三分的气度,高元化心生骇恐,当即跪倒于地,俯身请罪道:“臣迎驾来迟,还请君上恕罪。” 巡检使周崇韬同样是有样学样,同样跪地请罪。 闻到周崇韬身上的淡淡酒气,苏照皱了皱眉,道:“除砀郡郡守鲁琛,御史高元化,巡检使周崇韬外,余则下去处置郡务去吧。” 原本跪地的郡吏,连忙起身谢恩,三三两两退出。 一下子,花厅之中,就留下了后来的两拨儿人以及郡守鲁琛。 “砀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久之前的袭杀,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撺掇?”苏照冷声问道:“周巡检使,你执掌砀郡治安缉盗,不要告诉孤,那死去的五人,你不认得!” 周崇韬身形一颤,刚毅面容之上现出一抹惊惧,道:“君上,卑职着实不知。” “不知?”苏照轻蔑一笑,沉声道:“来人,将此獠拿下!” “诺!” 顿时,从花厅之外的廊檐下,伴随着甲叶哗啦啦声响,进入厅中几个军士,不由分说,拿住周崇韬双手和肩头。 周崇韬倏然色变,抬起一张胡须密布的中年面容,目中密布惊惧:“君上,不知卑职犯了何事?竟已” 丹田之中暗暗将气血涌动,隐有暴起之势。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昨夜五人,难道不是你暗中勾结江湖匪盗,杀人灭口?”苏照冷声道。 “卑职冤枉!”周崇韬心下大震,但口中却仍是喊冤。 “冤枉?” 苏照眸光冷烁,冷笑一声,方才砀郡群吏跪伏于地,安安遍聆心声,唯有这周巡检使,进入堂中,见满堂郡吏跪下,一时心思起伏,泄了昨夜杀人灭口的底细。 事实上,仅仅经过一夜,心思难平,很难不去回想。 苏照说着,就在安安的神念传音中,朗声将周崇韬如何收受贿赂,如何得窦家敬献美姬腐蚀的具体经过说了。 字字如刀,详细具言,恍若亲见。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为一郡巡检使,却为强宗豪右张目,置朝廷大义于不顾,殊为可恨!来人,将此人押起来,严加审讯!”苏照沉声道。 周崇韬此刻,那里还忍耐得住,道:“我看,谁敢拿我!” 说着,周身涌起血气,袖中寒芒一闪,一把匕首,裹挟着先天真元,杀气腾腾地向苏照刺去,狞笑道:“昏君小儿,纳命来!” “大胆!”此刻,堂中一众人都是齐声冷喝,曲楷,砀郡郡尉都是上前扑救。 然而,有一人速度更快,剑光飒然,拦截于前。 苏照面色沉寂,分明看都没看袭来的匕首,拿起一旁的茶盏,小口抿着,淡淡道:“潇儿,留活口!” 范潇应了一声,掌中剑光顿时偏转,原本直冲颈部的剑光及下,斩落在周崇韬持着匕首的胳膊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尧 “噗呲!” “铛……” 伴随着一声疼痛难忍的惨叫,砀郡巡检使——周崇韬,手臂被范潇掌中一把镇岳级神兵,齐肩斩落,匕首顷刻掉落于地。 匕首绿光幽幽,分明淬了剧毒。 范潇绷着一张清丽无端的小脸,挥手之间,将喷涌而出的血雾凝在半空,倏然一收,不使其四下溅落。 再反手打出数道法力,帮助周崇韬止了血。 少女许是深恨凶獠对情郎的出手,却没有为其止痛。 于是,周崇韬痛得脸色苍白,额头之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渗出,想要逃脱,却只觉浑身窍穴被一股奇妙力量牢牢镇住,根本动弹不得。 只得抬起一张狰狞的面容,如见鬼魅地看着眉眼清丽的少女。 苏照道:“曲楷,将此獠押将下去,审问幕后主使,命其招供画押。” 虽聆听心声可确定嫌疑之人,但欲拿捕窦家,仍需要证据确凿,起码需有周崇韬的口供打底。 “诺。”曲楷领命而去,招呼禁军,押着周崇韬离去。 一位巡检使被当场拿下,经过更是血腥惨烈,砀郡郡守鲁琛不由脸色苍白,只觉腿肚子控制不住的转筋,但毕竟为一郡封疆,倒也不于瘫坐一团。 况且他自到任以来,无功无过,念及此处,心绪稍定。 苏照没有理鲁琛,问着面色虽见惧意,但还勉强保持镇定的高元化,冷声道:“你驻监砀郡也有数月之久,可知郡中属吏,都有谁是窦家之亲朋故旧?” 监郡御史高元化,闻言,连忙拱手道:“回禀君上,郡丞余嵩是窦家家主窦兴女婿,功曹田亮与窦家结为姻亲,市掾史窦慈为窦兴之子,砀郡九县,有四县主官和窦家有着关联,不仅是窦家,康、粱、车、申、王,五家在诸县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高元化虽在砀郡甚少查办官吏,可对这些郡望的权力之网,下了大力气调研。 不仅仅是窦家,哪怕其他几家郡望,如康、粱、车、申、王等五家郡望,也有所了解。 这也是其人一点为官心得,事事有备无患,如遇察问,也能有所应对。 退一万步说,于己还能避祸保全。 在这一点上,刚刚到任不久的鲁琛就多有不如了。 这也是亲民官和整风肃纪的御史之间的区别,后者,研究人际关系需是必修课。 苏照一时沉吟了下来,道:“晏卿,这些情形,先前可曾了然于胸?” 虽然晏昌以少宰之职,为他钦命之使,算是钦差大臣一类的人物,但因为监郡御史直属中枢,高元化未必会将这些官场蛛网透露给晏昌。 晏昌点了点头,道:“君上,臣隐隐有所闻,只是窦兴在砀郡修桥铺路,开办私学,声望颇隆,至于高御史提及的几人,平时也无劣迹在外,素有清廉之名,之前御史台数次清查,都无贪渎之迹彰世。” 苏照沉声道:“官声斐然,清廉克谨,但未必不会阻挠新政,孤来之前,就有砀郡巡检使提前一天杀人灭口,孤忖度之,或是此辈通风报信,互通有无,彼等俨然已休戚与共,对抗朝廷。” 晏昌叹了一口气,道:“君上明鉴。” 这也是他在砀郡的感受,放眼望去,处处皆敌,但真的具体到个人,却遍寻不得。 “得让他们跳出来才是,否则蛰伏隐形,孤也不好径行拿问。”苏照沉吟道:“周崇韬被拿捕的消息,此刻多半已传到彼等耳中,孤现在就等他们忙中出错了。” 而正苏照所言,砀郡郡丞余嵩,几乎是在周崇韬被拿捕进郡衙大牢的第一时间,就得狱卒通风报信,其人心头大惊,转头就给窦家传递消息。 周崇韬和窦家过从甚密,余嵩自是知道,虽未直接参与窦家的不法之举,但也多行包庇之举。 窦家庄园 窦家家主窦兴之长子——窦慈,正在和二房的窦吉父子叙话,其人眉头皱成“川”字,面有不悦之色。 “二弟好不晓事,先祖安息之所在,岂容他人打扰?”窦慈沉声说着,看着窦吉父子的目光,隐见愠怒。 窦吉苦笑道:“大哥,小弟岂会不知,只是那昊阳仙宗来势汹汹,哎,还是让盛儿说吧。” 窦盛正待开口。 而在这时,一行人自花厅外走来,如入无人之境,为首者正是石尧。 “还是本座来说吧。” 窦慈面色倏沉,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来人……” 石尧神情从容地走到一旁的木椅上落坐,淡淡笑道:“贵府那些家丁已被本座随手料理,窦先生还是不要枉费唇舌了。” 窦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抬眸望着对面掌中的一团翻滚的黄色焰火,哪里还不知,自己这是碰到了仙家弟子! 窦慈冷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石尧面色淡淡,说道:“窦先生不需害怕,本座来窦家只是为了取一件旧物罢了,当然为了解这因果,本座可以大发善心,给你窦家指出一条活路。” 窦慈心头又惊又疑,道:“阁下,此言何意?” “何意?窦先生马上就知道了。”石尧轻蔑一笑,将一双傲然目光穿国重重阻隔,投向花厅之外。 此刻,正值午后,天色昏沉、阴暗,大片雪花飘落,深深庭院之中,银装素裹,唯有几数寒梅凌寒绽放,洁白如玉。 而曲折绵延,灯笼随风沙沙的回廊之上,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仆人,神色匆匆,一路小跑而来。 其人穿过藤架垂落的月亮门洞,来到花厅之中,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老管家见到厅中一幕,声音戛然。 窦慈心知有异,也顾不得还有石尧等外人在,沉声道:“什么事,说!” 那老管家连忙走到窦慈身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窦慈脸色就是大变,道:“此事属实吗?” “千真万确,这是姑爷着亲信送来的消息。”那老管家低声道。 窦慈目光就是明晦不定起来,苏侯前来,这他是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故而他暗中着人示意周崇韬提前将牢房中犯人灭口。 但谁曾想,那位人君来砀郡的第一时间,周崇韬就被拿捕下狱,虽具体细情不知,但想来局势险恶。 石尧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明知故问道:“窦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窦慈脸色阴沉似铁,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位苏侯可是伟力归于自身,修有异术的人主,窦家想要欺上瞒下,渡过此劫,难了。”石尧轻笑说道。 不等窦慈脸色愈发阴沉,范泰开口道:“窦先生,如能了解因果,我家师兄出手,可保窦家这次安然无恙。” 窦慈一时沉吟了下来。 石尧嘿然一笑,道:“保窦家安然无恙,本座可没有这个本事,但如果只是护送你窦家离开苏国,避祸郑国,本座还是能办到的。” 哪怕那苏侯道行只是元罡,他也不会贸然出手,此刻的石尧还不知苏照修为已至神照之境,此人原本从掌门李鹤远之徒符修平口中得知,苏国国君道行有着元罡境界。 念及此处,石尧心道,他可不是范泰。 竟然为讨得韵儿师妹欢心,异想天开,谋刺一国之君,结果把金阳师叔,一位洞虚大能都坑得形神俱灭。 石尧瞥了一眼范泰,思忖道:“如非郑君得了豫州天命,正欲年后开立仙朝,其父范琼,将以太宰辅臣为人道神祇,本座也不用和这眼高手低的二世祖为伍。” 第一百七十章 范泰在行动 府衙后院 就在窦家和昊阳宗的石尧一行人,商议着如何让窦家避祸之时,后院花厅之中,苏照面带关切之色,抬眸问着晏昌,道:“晏卿,小柔情形如何?” 晏柔是晏昌之孙女,也是其唯一的亲人,二人相依为命,那小丫头他之前还见过,很是懂事乖巧。 晏昌诚惶诚恐道:“劳君上挂念,柔儿那孩子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说来,还要多亏了曲将军,否则,几为歹人谋害。” 纵然时隔数天,晏昌沟壑深深的苍老面容之上,仍有心有余悸之色。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晏卿放心,此事,孤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晏昌闻言,连道不敢。 苏照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晏卿来砀郡已有数月之久,于砀郡主持新政,比之温邑,何以掣肘重重,寸步难行?” 晏昌沉吟半晌,斟酌着言辞道:“回禀君上,臣思来,许是在温邑之时,比邻中枢,地方强宗豪右,虽和中枢公卿勋戚勾结交通,但彼时,君上在都城坐镇,故而自上至下,惶惧顾忌,不敢造次。” 苏照不由失笑,道:“所以,晏卿就上了密折,让孤亲来砀郡,为新政保驾护航。” 说来,还是苏照在继位以来雷厉风行的举措,于内——削平权臣大将,抑制宗亲勋贵,打击贪官污吏——可以说屡兴大狱,每每出手,都有着一股犁庭扫穴,推倒重来的霸主威势。 按说这样折腾,必定官心浮动,千夫所指,毁谤加身。 但偏偏少年雄主,在外开拓疆土,南征北战无一败绩,中外威望日益隆重,生生将苏国蕞尔小国,在群雄逐鹿的豫州,崛起争锋。 于是,官民服膺,将帅效死,地位稳固难言。 而温邑周边的权贵,经历苏君继位以来一场又一场政潮的血雨腥风,直面少年强主的刀兵威势,哪里还敢直撄其锋。 而砀郡,毕竟是远了一些,对君威雷霆,体会就不深,行事就少了许多顾忌。 这也是郡县地方的官场政治生态,这些地方诸侯,刀子不落在身上,都不知道疼。 六次批示,不如一次郡县之牧,革职拿问来得有效。 雷霆降落,上下警然,安静如鸡。 事实上,苏照一来,还真有推倒从来的想法,起码要在砀郡重新梳理架构,作为新政的示范区。 苏照沉吟了下,道:“晏卿,砀郡郡县地方清丈田亩,点查户口,现在已全面停滞了?” 晏昌道:“县乡亭里,胥吏宗族,百般阻挠,阻力重重,不过,臣已经汇总了一些此行的得失,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接过晏昌递来的表文,阅览罢,防至一旁,笑了笑道:“晏卿之前,应该从砀郡几家郡望清查开始,如果断其主干,这些依附攀缠的藤蔓,自会无人于中串联,那时再以大势碾压。” 这就是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所谓以弱胜强,则是削其羽翼,这是他当初诛杀袁彬的策略。 但晏昌以钦使身份,代中枢巡视郡县地方,主持新政,可谓朝廷大义在身。 至于郡县,应该先理清地方盘根错节的势力,而后伺机擒其首要,前期最忌打草惊蛇,陷入上下一体的反弹之中。 当然,这都是斗争经验。 晏昌面现惭色,道:“是臣来之前,将问题想的过于简单,把温邑之故智,不切实际地生搬硬套至砀郡,贻误君上新政大事,还请君上降罪。” 苏照沉声道:“孤并无见责晏卿之意,既然孤亲来此地,先把地方清丈田亩的事情搁置吧,先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坏事之辈,甄别出来,才好做事。” 他来之后,自然不会用臣子作事的策略,而是要以堂皇碾压之势,推倒重来。 言及此处,对着身后抱剑而立的范潇道,“潇儿,你也过去暗中看好那周崇韬,看看都什么人来救他,过了今夜,就拿其口供,拿人!” 范潇应了一声,俏丽身姿,遁入外间凉风,向着郡衙大牢而去。 …… …… 其时,郡衙大牢之中,光线昏昏,潮湿阴暗,不时有刺骨冷风自墙壁之上的铁栅中吹来。 墙壁之上的铁油灯,微微灯火,随风摇曳。 木架刑具之上,一个身量七尺,胡须如钢针的汉子,披头散发,满身血污。 其人正是原砀郡巡检试周崇韬! 不远处的火炉中,稀稀拉拉站着几人在烤火,烙铁烧的通红,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大汉,光着膀子,手中拿着沾水的鞭子。 此人是砀郡贼曹,姓寇,排行第三,人称寇三。 曲楷一袭玄甲,外披蓝色大氅,坐在不远处的靠背椅上,淡漠看着对面的周崇韬,手中端着狱卒递来的茶盏。 “老周,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听为兄一句劝,招了,就万事好说。”寇三拿起烫的通红的炉铁,面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心头却闪过快意,你这王八蛋也有今天,要不是你走通窦家门路,你这个巡检使该是老子的! 周崇韬睁开肿着的眼睛,看着寇三,道:“附耳过来,老子告诉你!” 寇三冷笑道:“你特么想坑老子,要说就当着曲将军的面说!” 他又不是傻,凑耳过去,被这王八蛋咬掉耳朵怎么办? 周崇韬心头有些失望,眼皮一耷拉,竟然不说了。 “不说是吧?”寇三扬起手中烧得通红的烙铁,落在周崇韬前胸。 “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周崇韬浑身颤抖,四肢抽搐,额头之上,已被冷汗渗透。 曲楷就是皱了皱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低头品着香茗。 这位禁军都司,心冷如铁,对这惨烈一幕,见惯不惯。 而在这时,一声轻笑戏谑响起,道:“你以为窦家寡妇,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确定是你的种?” “谁?”寇三及一众狱卒都是惊惧地看向一旁的银发少女,蹭的抽出腰间腰刀,杀气腾腾地看着少女。 曲楷这时,心头大惊,连忙放下茶杯,抱拳道:“末将曲楷,见过安夫人。” 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打量了一眼曲楷,虽然平时说着不在意,但还是被一声夫人叫的心花怒放,眉眼弯弯成月牙,道:“免礼吧。这人,我来审,你让人准备好笔墨,记录口供。” “诺。”曲楷应了一声。 此刻,周崇韬抬起一张蜡黄、虚弱的面容,双眸瞪大,道:“你……你说什么?” 安安低头把玩着指甲,嘴角挂起一抹讥诮笑意:“喜当爹而不自知,为旁人身陷囹圄,当真是可悲可叹。” 这“喜当爹”之言,还是她从苏照那里学来。 而在安安审问周崇韬之时,砀郡大牢之外,风雪交加,朔风呼啸,而在远处,数道鬼祟身影,几个起落,踏雪无痕,眨眼之间,就已施展遁法,来到把守森严的大牢之外。 “范公子,苏侯就在郡衙之中,离此不过数里,我们不会被他发现吧。”徐淳此刻一身蓝色锦袍,腰间配着一把宝刀,面容上有着几分担忧。 提及苏侯,范泰目光之中阴郁之色更盛,冷声道:“人君龙气之威虽重,只要我们躲着,也无大碍,你若害怕,就在这等着,本公子先把那周崇韬灭口了。” 窦家已和石尧商议好,不过前提条件是先把那周崇韬灭口。 石尧本来想亲自出手,但范泰毛遂自荐,石尧想了想,觉得这二世祖有些不靠谱,还是让自家道脉的夏侯竹随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兄妹重逢心思复杂 监牢之外,风雪愈紧。 外间砀郡的郡兵,驻扎的大约有一曲,由一个校尉把守,此刻那校尉在一个小房子中饮着酒。 正在这时,雪地之上,一个鹞冠锦服的女子,手按腰间配剑,大步而来。 那校尉正要上前喝问,就见那少女掌中现出一面令牌,同时,清冷声音响起,道:“奉苏侯之命,监押犯人。” 那校尉见此,连忙将其迎进角门。 范潇道:“我进去监牢看看。” 而在范潇与校尉对话之时,却不知这一幕,被远处藏匿身形的范泰看得真切,目瞪口呆道:“潇妹?她怎么会在这里?” 心绪激荡之下,气机不由大泄。 而在这时,范潇正要举步进入铁栅栏后的大牢,忽然感知一股气机,俏脸微变,转头看去。 “什么人!” 剑如青霜,美人如虹,鹅毛大的雪花在半空中倏然静止,范潇一剑向范泰一行人立身之处刺去。 “铛……” 双剑相撞,夏侯竹明眸震恐,退至身后,看着裂痕密布的掌中神兵,惊异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一双目光落在其人掌中所握的宝剑上。 “镇岳级神兵!” 也就只有镇岳级神兵马,才能一剑令她手中的撼山神兵崩碎成碎片。 只是,对面的少女,咦,有些眼熟? 范潇师妹? 不同于范泰远远看了一眼,就认出自家妹妹,夏侯竹和范潇虽同为昊阳门人,但原本不太熟,加之范潇突破金丹之后,气质神韵比之以往就有不少变化,愈发认不出。 此刻,范泰一行三人彻底现出行藏。 “哥?”范潇震惊地看着范泰,少女此刻清丽如荷的眉眼间,现出又惊又喜之色。 范泰同样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鹞冠少女,道:“潇妹,你……没死?” 范潇颦了颦修丽的双眉,回忆起往日之事,心头那股重逢亲人的喜悦就冲淡了许多,清声道:“我没事儿。” 范泰此刻心头也是惊喜交加,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道:“不是,哥还以为你身遭不测,对了,娘亲呢?” 范潇瞥了一眼夏侯竹和徐淳,想了想,柔声道:“此地非说话之所,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范泰闻言,连忙点头,此刻遇到自家妹妹,哪里还有心情搞什么刺杀,连忙道:“随我来。” 郡城之中,一家酒楼二楼 包厢之中,热气腾腾,无烟兽炭,熊熊而燃,但对于厢房之中修着仙武之道的几人而言,却是多此一举。 “潇妹,你不知哥这段时间多么内疚,有多担心于你。”范泰脸上满是惭愧之色,道:“是哥没用……那天只能一人回去报信,却不想连义父和娘都……” 提起此事,范泰面上愈见痛苦之色,几月之前的事情,恍若昨日。 都怨那苏侯!害得他家破人亡! 范潇幽幽道:“兄长,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此刻,少女心中也想起,当初就是被眼前的兄长丢下不管…… 一时间,范潇看着范泰的目光,复杂难言。 “对了,你不是落在那苏侯小儿手里了吗?”范泰却没有察觉到范潇的想法,见范潇并无见怪自己之意,转而问道。 他自家这个妹子,从小性子柔弱,自伤自怜,他倒不是不担心会芥蒂前事。 范潇默然了下,道:“我和娘都被那苏侯种下禁制,不得脱身。” 想起禁制一事,范潇明眸也有几分黯然,那人说来说去,也只是把她当成玩物罢了。 “禁制?”听说其母陈姬还活着,范泰面色先是一喜,继而听得禁制,就是震惊道:“这禁制可有其他妨碍?” 范潇摇了摇头,道:“不过一念由人生死罢了。” 范泰脸色变幻,道:“潇妹,随我回昊阳宗,我求掌教救你。” 范潇道:“回昊阳宗?昊阳宗还有你我范家容身之地吗?” 提及此事,饶是少女最近性情逆来顺受了许多,也觉得心头有着一股怒火生出,当日,昊阳掌教将郑韵儿换出,却对她不闻不问,有人知道她的绝望吗? 范泰一时沉默,显然也知道昊阳宗对他们的态度,叹了一口气,道:“潇妹,苦了你了。” 范潇柔声道:“我无事,兄长怎么来到砀郡?” 范泰恨恨道:“苏侯毁我范家,又囚禁娘亲和你,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范潇抿了抿唇,一时间就没有接这话。 范泰不疑有他,问道:“对了,潇妹,你这修为怎么突破得金丹?” 范潇闻言,默然了下,开口道:“我为那苏侯驱使,他就赏赐了一些丹药,助我突破金丹。” 范泰闻言,也没有怀疑,道:“潇妹,那苏侯小儿很是信任你?” 范潇玉容就是失神片刻,清声道:“还行吧。” 范泰也不知想起什么,忽地,两眼一亮,振奋道:“潇妹,你……” 范潇不等其兄说话,清声打断道:“他为人君,有龙气护体,而且我还种着他的禁制,生死不由自主,根本谋害不了他。” 范泰闻言,也想起来禁制之事,眉头紧锁,苦思对策。 自家妹妹走又走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范潇道:“我先回去了,要不然会引起他怀疑,你……你也别想着对付苏侯了,他不好惹的。” 范泰闻言,道:“潇妹,你要走?” 范潇道:“时间久了,他会怀疑。” 说着起身。 “潇妹,以后我们兄妹如何联系?”范泰急声问道:“还有我想见娘亲一面。” 范潇娇躯顿了下,想了想,轻声道,“娘亲她就在温邑,一起都好,等你神照境界之后,可以去温邑看看。至于我,我最近都在那人身旁,听候吩咐。” 心底涌起复杂情绪,终究化作幽幽一叹,如果没有神照境界,你连站在那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的。 此刻,虽只是几个月,但见过自家兄长,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望着范潇离去的身影,范泰脸色变换,心头一股愤怒、憋屈令其额头青筋暴起。 自家妹妹当面,却无法带其离开。 自家娘亲深陷敌手,度日如年,他却无能为力。 范泰此刻觉得胸腔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而且令他无奈的是,比起修为,自家妹妹范潇都比他高上一筹了。 这边,一旁的夏侯竹凝了凝眉,道:“范公子,那周崇韬还灭不灭口?此事是石师兄交待下来的事。” 徐淳道:“范小姐似在把守大牢,或许可以……” 范泰面色变换,目光明晦不定,分明也在犹豫,但终究觉得不能坑了自家妹妹,就道:“先不忙,那苏侯小儿分明有所防备,我们不可鲁莽,回去告诉石师兄,让他拿主意。” 夏侯竹点了点头,徐淳却是双眸闪动,暗道,“这范泰之妹在苏侯身旁,为其兄传递消息,还需通告才是。” 却说范潇辞别了其兄范泰,走在雪花飘落的郡城大街之上,目光四顾,神情茫然。 鹞冠锦服少女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清丽如雪的玉容之上,有着一股难掩的戚然之色笼罩。 方才与范泰兄妹重逢,并没有让少女觉得喜悦,反而此刻觉得芳心被一股苦闷、委屈、酸涩充斥着。 不知不觉,就再次行到郡衙之前。 范潇抬眸,想了想,终究没有进去,而是折身,重新往监牢方向而去,打算先将苏照吩咐的差事办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开仙朝 郡衙后堂 轩室之中,苏照面色沉寂,驻立于窗前,眺望着庭院之中的渐盛风雪,目光出神。 彼时,天色阴沉、晦暗,夜幕低垂,鹅毛般的大雪,如柳絮、苇花,纷纷扬扬落下,覆落在假山、院墙之上,雪累三尺,洁白如银,朔风时起,苍茫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 苏照手中拿着一页纸张,依稀可见字迹之上,写着“范潇……”等字样。 分明是徐淳在第一时间,得空将范潇私会其兄范泰的消息,连同昊阳宗一位神照境道子,盘踞在窦家之事,禀告了过来。 苏照掌中升腾起赤红火焰,纸张顿时化作飞灰,神情默然,目光幽远。 “苏侯,许久不见。” 一把清朗、温润的声音,在苏照身后响起。 苏照转头,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青年,笑道:“徐道友,你来了,请坐。”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靖祟司的司使——清微宗道子徐秋明,其人一身蓝色道袍,背负松木巨阙宝剑,手中拿着拂尘,俊朗、文雅的面容上,现出淡淡的笑容。 只是,稍稍打量着苏照片刻,目中异色翻涌,道:“苏侯,竟已踏入神照之境?” 苏照笑了笑,“侥幸得了一些机缘。” 之前,早已让人备了酒菜,伸手相邀道:“徐道友请。” 徐秋明微微颔首,落座,将拂尘、松木剑放至一旁。 苏照给徐秋明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笑道:“还要多谢徐道友在砀郡及时示警,方不至歹人之恶行得逞。” 砀郡一些强宗豪右,多次勾连江洋大盗,欲行刺杀之事,彼辈往往是武道高手,如非徐秋明在砀郡清理妖孽,暗中相护晏昌,不定出什么乱子。 徐秋明接过酒杯,举起,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侯客气了,贫道敬苏侯一杯。” 二人碰了下杯,将杯中之酒,仰头饮下。 苏照道:“徐道友,目前,苏国国中妖孽邪祟,处置的如何?” 因为灵气潮汐之后,一些妖魔邪祟得灵机滋养,就于乡间山野,谋害百姓性命,在初期颇是造成了一些混乱。 徐秋明和苏照早前招揽的如白云宗柳诚等人,进入靖祟司,斩妖除魔,在这几个月,颇为集中清理、处置了不少妖物、灵鬼。 苏国并没有将这些斩妖除魔之事,由一些地方衙役操办。 徐秋明摇了摇头,道:“正要和苏侯言明,这些妖魔修为不高,倒是好除……纵有一些寻常家畜飞禽得了灵气,滋养为妖兽,但彼辈毕竟得天时尚短,只是,唯灵鬼者众,如葱韭复生,源源不断!当然,这是幽冥未立,六道不全所致。” 可以说,现在的天元九州,因为灵气潮汐刚刚开启不久,满打满算才几个月时间,灵鬼、妖祟就刚刚酝酿,还没有形成人间鬼蜮,汹汹难制之势。 那种五浊恶世,妖鬼遍地,白日显形的恐怖情形,也不太可能在来日再现。 盖因,天元九州仙道传承悠久,仙人神通广大,随手一道雷法,就不知灭着多少,况且天元九州又非五衰之气充斥的末法之世。 可这世界,阴阳之气交融混合,几乎可以预见,未来将是一幅妖魔邪祟与仙人妖神共存的图景。 具体到苏国就是,纵有一些妖魔邪祟,也被靖祟司及时清理。 只是徐秋明未雨绸缪,已经看到,如再这样下去,以苏国的仙道力道,总有抓大放小,照顾不及之处。 不是说从传承远古神话遗风的中武玄幻画风,转而变成克苏鲁的诡异修仙流,而是达成一个仙神妖魔、魑魅魍魉共居的图景。 苏照皱了皱眉,一时间也在思忖着应对之策,道:“以徐道友之意呢?当如何应对?” 徐秋明放下酒杯,目光灼然地看向苏照,道:“若依贫道之意,苏侯当效仿远古圣皇,开立人间仙朝,以龙气敕封文武仙官,着仙吏广布郡县,镇压妖邪!” 说白了,就是祷告天地意志,将已然具化的人道龙气,自上而下绵延,形成严密的龙气法网,给予凡俗王朝伟力。 那时,纵有妖鬼作祟,也只是疥癣之疾。 苏照凝眉,迟疑道:“以苏国如今国力,能开仙朝吗?” 他原本打算灭卫之后,再行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来着,但苏卫两国刚刚达成姻亲盟约…… 徐秋明沉吟半晌,改以神念传音,讲述一桩秘闻:“正要和苏侯言说,三教正在筹建幽冥,而郑国也准备造祭坛,开立仙朝。” 苏照闻言,面色微变,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问道:“徐道友是从何处得来这消息?” 他之前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鱼鱼也不告诉他?回去这么久,都不知道给他仙鹤传音…… 嗯,许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也说不定。 徐秋明道:“听师尊所言,数月之前,幽冥残界现世,玄宗魔门各施手段,虽收获不菲,但受阻于幽冥鬼府之前,不得获幽冥权柄。当时,三教掌教召集九宗宗主,提议重立幽冥,但此事还停留在筹划阶段,但各大仙宗,已陆陆续续派自家弟子,帮助凡俗官府,清理妖魔邪祟,获取人道功德。” “就在前天,我从师尊那里得知,郑公得了国中高人指点,打算于年后正月十五,在新郑祭天,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徐秋明道。 苏照掐算着时间,发现距离翌年正月十五仅仅有着两个月时间,脸色凝重,道:“郑国,动作这样快?” 不过转念之间,也觉得并不出奇。 郑国拥地三十余郡,疆域广袤,国力强大,人口阜盛,原本就是霸主之国,先天条件得天独厚。 而在他努力发育的时候,郑国当然也没有闲着。 只是这样一来,郑国首开仙朝,其国势,会不会成几何倍数暴涨? 会不会形成豫州的独霸之局? 还有周方其他国家,如齐鲁两国,这些国家此刻又在做什么?也在筹备开仙朝吗? 一时间,苏照心头思绪纷繁,觉得局势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徐秋明道:“苏侯,苏国眼下已有十郡之地,已具开仙朝的条件,苏侯也可筹谋此事,龙气法网加持。” 苏照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孤需三思。” 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不是占据几郡之地就可行此事,那叫圈地自萌,徒惹人笑! 他原本打算等到灭卫之后,括其疆土、人口,再着手此事。 当然,世间之事,计划跟不上变化,实在不行,也只能开仙朝。 否则,郑国开仙朝,他再搞什么高筑粮、缓称王那一套,名不正言不顺,黄花菜都凉了。 苏照神情默然,冷眸闪烁,在心底盘算着自己手中掌握的筹码—— 一、据地十郡 二、自身道行神照之境 三、得一仙宗赤林宗支持 四、又有一大一小两座仙天 这般一想,似乎也不是两手空空。 苏照目光深深,心下稍定。 “若阎先生在此就好了,此事还需得由其解惑。”苏照这般想着,打算稍后就以紧急秘法,联络阎先生。 以其人洞虚道行,哪怕紧急从新郑赶来,也用不了太久时间。 苏照只觉得一股时不我待之感生出,主要开仙朝会引起什么变化,他尚不清楚。 会不会一刀九十九级?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孤之意 而在苏照思忖仙朝开立之后的列国局势变化时,不知不觉,已至掌灯时分。 庭院之中,忽地一团青色流光散开,从中走出一个头戴鹞冠、内着鸾补子玄缎红袖锦服、外披玄色大氅的妙龄少女。 少女腰间悬剑,身量娇小玲珑,气质清丽,眉眼静默,快步而来。 黑色官帽和削肩之上,都有片片雪花落下,不多时,行至厢房之中。 “回来了?”苏照放下酒杯,若无其事起身,上前,目光温煦地看着少女,伸手拍了拍范潇肩上的雪花,声音温和。 范潇“嗯”地应了一声,见有外人在,就有些羞涩,眉眼低垂着,轻声道:“她已经获得犯人口供,让我给你带来。” 毕竟,安安当初是“调教”、“欺负”范潇的罪魁祸首,后来二人虽然多次同床共侍一人,但范潇心中对安安的怨怼之意,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递给了苏照。 苏照拿过来,阅览罢,一时沉吟。 据周崇韬供述,其人是受着窦慈以其子言语暗示,趁苏侯未来之前,对贼寇杀人灭口。 这一点,倒是言之凿凿。 只是周崇韬,对是否聚众围杀晏昌,却是抵死不认。 显然,还有另外一拨人。 周崇韬终究是窦家在砀郡庞大势力的一根触角罢了。 苏照沉声道:“事不宜迟,孤这就派人,至窦家庄园拿人!” 范潇清声道:“她已经先一步去拿人了。” 苏照愣怔了下,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此事就需得占着一个‘快’字,耽搁得久了,就让窦家有了准备。” 事实上,在苏照看来,如窦家不傻的话,恐怕在周崇韬落网的那一刻,窦慈其子那里,线索就该断了。 只是,他寻得不过是一个牵连到窦家的由头,一旦窦家涉案,有安安在,窦家无论作何狡辩,也是徒劳! 范潇眸光闪了闪,她倒不担心自家兄长范泰有什么不测,只是心底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苏照。 毕竟,昊阳宗道子——一位神照境大能就在窦家。 这样一来,那白虎妖女就危险了。 范潇抿了抿樱唇,一时间,心思繁乱,那白虎妖女气势汹汹去抓人之时,她当时心存怨念,就没提及此事。 但此刻看着对面皱眉思索,忧心忡忡的少年,也不知怎的,心中的想法,动摇的厉害。 苏照神情默然片刻,心底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范潇对安安的怨恨,正要唤上徐秋明,一起前往窦家。 就听范潇突然开口,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柔声道:“窦家还有昊阳宗的一位道子,那人是神照境境界,你快过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说完这些,少女恍若松了一口气,晶莹如雪的玉容之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 心底就是幽幽一叹。 苏照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 其实,安安虽然渡过三灾,但白虎原为杀伐之灵,纵然面对那昊阳道子,以其斗法水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照这时和徐秋明道了一声,就带着范潇,向着窦家庄园而去。 窦家—— 大批黑衣黑甲的禁军,打着火把,如一条长蛇般,在曲楷的率领之下,迅速穿过风雪,向着窦家宅院而去。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屋舍绵延的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汉白玉的高大牌坊,上书四个大字,“恪谨德隆”,一旁两座石狮子蹲踞着,顶上白雪皑皑。 这是窦家之祖窦仪致仕归乡之时,为苏国前代国君赐下的评语, “围起来!” 曲楷骑在马上,拔出腰间宝剑,遥指着十步之外的窦宅,顿时,就有执火按刀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涌向窦宅。 夜色之下,雪地之上现出大片凌乱的脚印。 窦家廊檐之下,气死风灯高悬,正在烤火值守的家丁,见得黑压压的官军,无不是大惊失色,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前问道:“你们为何围了我窦家?” 顿时,身后大批家丁手持棍棒,手持火把,同样站在门楼之下,列阵以待。 曲楷已经下马,大步上前,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众窦家家丁,沉声道:“窦家牵涉进一桩谋害钦差逆案,本将现奉苏侯之命,拿问窦家长房窦慈父子,尔等还不让开路途!” 说是君命,倒不如说是一旁的银发、蓝眸少女之命。 安安俏立在半空,小脸冷若冰霜,神识已向着整个窦宅绵延而去。 “昊阳宗的人,也在窦家?”安安明眸熠熠闪烁,思忖着。 实际上,在范潇看着她只身来此,心思浮动之时,她就通过聆听范潇心声,知道昊阳宗就在窦家。 当然,这位白虎妖女,也没有放在心上。 曲楷和窦家的中年管事对峙着,就在这时,窦家家丁闪开一道通路,众人簇拥着一个头发灰白、精神颧铄的老者,正是窦兴。 “这位将军,老朽窦兴,不知犯了何罪,以至君上兴师动众,派禁军拿问?”窦兴气度沉稳,不紧不慢问道。 曲楷沉吟道:“窦老先生,现已查明,窦慈指使郡巡检使周崇韬,将袭击晏公的贼寇灭口,此事已由周崇韬供述,窦慈已牵涉谋害朝廷重臣之逆案!” 窦兴面色变了变,看着一旁随同自己走出的四房和五房,低声问道:“当真有此事?” “父亲大人,家中之事向由大哥全权做主,儿子着实不知啊。”窦家四房、五房几乎是不约而同说道。 窦兴沉吟片刻,面色变幻,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去让人将老大寻来!” 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抬起一双老眼,看向不远处的曲楷,高声道:“这位将军,既然至我窦家拿人,可有苏侯手令、郡衙公文?” 曲楷面色微沉,不由皱了皱眉,觉得这窦兴当真是难缠。 别说,他此来,是奉着安夫人之命,还真没有苏侯之命。 “我窦家为中士之爵,虽不敢言位尊爵显,但先祖也为苏国兢兢业业,更曾被前代苏君敕以贤号!如今,将军一无苏侯之手令,二无郡衙之公文,尔等当无权闯我窦府,带走任何一人!”窦兴拄着拐杖,行至廊檐之下,盯着曲楷,苍老的声音中有着掷地有声的力量。 这边厢,安安已然将神识收回,一张洁白无瑕的脸颊霜色幽浮,盖因,她没有在窦家庄园发现那群昊阳宗弟子的气息。 “这是逃了?” 还真如安安所想一般,就在周崇韬被捕不久,范泰无功而返,窦慈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昊阳宗道子石尧的提议,带着其子,以及窦家二房父子,随同石尧一行,向着燕子湖一处私人别苑避祸去了。 所谓狡兔三窟,不外如是。 窦慈逃亡于外,安安原本就有些怏怏不乐,正听到窦兴质问之言,冷声道:“是本宫着人拿问你窦家长房!你百般阻挠,是何居心?窦家蛇鼠一窝,多半也是同党,来人,将窦家一干人等尽数拿下!” 窦兴闻言,又惊又怒,拢目望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银发、蓝眸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柏然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女,竟胆大包天,矫传君命!” 安安冷笑一声。 然在这时,远处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查办窦家,是孤的意思。” 远处,苏照面色淡漠,踏雪而来。 月底了求月票 月底了,有月票的投了吧,再不投下月就作废了,这个月就差一点儿,一千票了。 想抽奖 再次求月票 就差21张,凑够一千月票了,本书开书以来,最接近一千月票的一次,我就想看看下个月抽奖,能抽出什么东东。 大家支持一下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为月票过千加更) 在众人或敬畏、或惊异的目光瞩视之下,锦袍少年,手按宝剑,徐行而来,一左一右还跟着一个着蓝色道袍,手拿拂尘的年轻道人,以及一个英姿飒然的持剑少女。 “见过君上(苏侯)。”一时之间,窦家门楼内外,兵器碰撞和甲叶哗啦啦之声交集,随之而来,就是震耳欲聋见礼之声响起。 苏照抬眸四顾,神情淡然,沉声道:“窦老先生,孤派少宰晏卿至砀郡主持新政,纵其于地方施政偏激、错漏,郡县地方,着人严参就是,何以绑其家眷,迫人就范?更是丧心病狂,裹挟青皮流氓公然围杀钦差行辕,砀郡是要做什么?杀官造反吗?所捕之贼寇,原羁押于郡衙囚牢,孤来的前一天,就被人灭口!这已是歹人明晃晃地在打孤这个一国之君的脸!而灭口之人,就是郡巡检使周崇韬。一郡巡检使,职掌治安缉盗,竟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行此鬼祟中事?孤讯问之,据其供述,背后主使之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窦家长房窦慈,你窦家已涉案其中!” 苏照低沉、冷漠的声音,在冬夜之中传远,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言语之中的猎猎杀意,冰寒刺骨。 来砀郡第一天,就查办窦家,不可谓不雷厉风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天翻地覆,然而这就是人君。 苏照起码还给予了堂皇之由,如寻常君主,一言定罪,哪管这些。 这是一个君主权力无限的封建时代,就是自然规律都要给君主让路。 苏照还是起码有些,也就一开始拿办前大司马袁彬之时,用着一些手段,可就算是那时,最终公布的罪状,也不是巧立名目,随意罗织。 他向来有的放矢。 苏照默然片刻,气氛在安静中变得压抑,忽地沉声道:“进去拿人!” 顿时,窦兴面色灰败,一颗心沉入谷底。 而恰恰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一路小跑着前来,气喘吁吁道:“老太爷,窦大爷和大公子,还有二爷和四公子,都不见了。” 窦兴闻言,只觉手脚冰凉,心底瞬间跳起四个字,“畏罪潜逃?” 苏照冷笑一声,讥讽道:“还真是逃的快,看来给窦家通风报信的人不少!将窦家其余诸房男丁,尽数带至郡衙问话!” 窦兴闻言,就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在窦家下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众人掐人中的掐人中,唤郎中的唤郎中。 一下子就是手忙脚乱。 “这可如何是好?”见得此幕,窦家四房、五房面色苍白,六神无主。 一直以来,窦家大事都是由长房窦慈拿主意,窦家四房、五房则处于边缘位置,仅仅经营着窦家的棉布、当铺生意。 如今,见得禁军一副破家灭门的架势,自然就没了主意。 至于发动庄园中的数千家丁,聚众对抗官军,一旦如此行事,“谋逆造反”就做实了。 况且,此刻出动的苏国禁军,虽然只有四五百之数,然而都是以武道之法培养出来的军卒,气血旺盛,武艺精湛,更不必说一个个身上都披着铁甲,手中军械精良。 拿头给人家拼? 窦家四房、五房面如土色,只得唤郎中,赶紧将窦家的主心骨——窦兴救起。 这边厢,一队队禁军已经手持火把,鱼贯而入,进入窦家庄园后,分散成数队,搜检缉捕。 大约有半个时辰,陆陆续续将窦家各房男丁都一一带出,不大一会儿,门楼之前的雪地里,就站满了窦家的老少爷们,黑压压一片,大约有着三五十人。 事实上,这还是窦家八房庞大亲族的冰山一角。 砀郡郡城的这窦家庄园,是窦家老宅,只有大房二房的部分家眷,四房、五房而已。 至于三房、七房,八房则在砀郡的洪南县营田置产。 也就是今天是窦兴七十大寿,这三房都携了长子亲眷前来祝寿,这才一网成擒。 有不少甚至刚刚穿好衣服,衣衫不整,从暖和的被窝爬出来。 面色畏惧地看着周围一众官军。 至于女眷,倒是没有驱赶出。 “君上,在窦家后院库房之中,发现了十几箱弓弩,还有数十具盔甲。”这时,一个青年校尉上前,手中端出一架弓弩,弓弩之矢尖端闪烁着幽冷的锋芒。 恰在这时,在窦家供奉郎中的诊治之下,窦兴幽幽醒转过来,看到那校尉手中的弓弩,不由心神俱震,道:“我窦家怎么会有此物!这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苏照沉声道:“阴蓄甲兵,其志不小。” 此刻窦家上下,闻听少年君侯之言,无不悚然而惊。 窦兴道:“君上,这是不孝子窦慈所谋,我窦家他人不知啊。” 此刻,窦兴已经察觉出形势不妙,今日一个不慎,窦家恐有塌天之祸! “那窦慈,又在何处?”苏照却没有听窦兴的辩解,而是沉声问道。 一旁的安安,神念传音道:“他们提前得了消息,已经离开此地了。” 苏照道:“窦家在砀郡周边还有其他产业?” 窦兴身后的窦家四房,一个面白短须的锦服中年,颤声道:“君上,砀郡四周还有一十三座别苑,许是窦慈得了消息,藏匿其中。” 苏照皱了皱眉,道:“一十三座?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时候,他也不可能一一去派兵搜查。 安安忽然睁开眯起的眼眸,忽然开口道:“照照,我知道他们藏在哪儿。” 苏照面色微动,道:“在哪儿?” 安安道:“就在燕子湖。” 苏照闻言,和徐秋明对视了一眼,抓而吩咐着曲楷,道:“将这些人带到郡守衙门,严加看管,孤去缉拿那窦慈。” 曲楷闻言,抱拳应诺。 苏照这边吩咐之后,就招呼着徐秋明、范潇、安安,向着燕子湖遁去。 此刻,冬夜的砀郡,注定不是一个平静之夜。 而在窦家被苏国禁军围了庄园之后,砀郡其他几家郡望,都是惶恐不已,各自派出家中子弟、管家仆人,四处打探消息。 一时间,整个砀郡暗流涌动。 燕子湖 此湖广有百顷,碧波浩渺,因形似燕尾而得名,湖中之水连通洪河潜流,故而湖水常年不冻。雪夜之中,就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河面之上。 湖畔,松涛林麓之间,有着数顷平旷的土地,周方植以长青松柏,中树石碑墓铭,此地正是窦家之先祖——窦仪安葬之地。 附近建有别苑,经年累月以守陵家老修葺陵园,仆役清除丛生杂草,祠堂两侧楹联木牌则是日日常新,祠堂之内更是灯火不熄。 这种排场,俨然不比王侯之宗庙。 而别苑之内,屋舍俨然,青砖黛瓦的祖祠之中,窦家长房窦慈面色庄重,跪在地上一蒲团之上,手持三炷线香,恭敬参拜。 其人口中念念有词,“窦家先祖在上,不肖子孙窦慈敬禀,方今苏侯昏庸,于朝中重用奸佞,败坏朝纲,于郡县地方,暴政苛敛,强取豪夺卿士之营田产业,不肖子孙慈,义愤填膺,忿忿反击,然不意却为窦家招来灭族祸事,而今家族危在旦夕,尚需借助仙家之力,得先祖之遗物,从今窦家避祸于南,背井离乡,还请先祖佑我!” 说着,叩首再拜,昂然起身,将三炷线香,恭恭敬敬插在供桌的三足紫金铜炉之上,几缕青烟袅袅,转身而去。 祖祠之外 数人站在庭院之中,不避风雪,昊阳宗道子石尧神念听着里间的念念有词,就是皱了皱眉,暗道,“幽冥残缺,六道不全,哪来的祖宗有灵,护佑后嗣?” 倒是范泰面色复杂,感慨道:“家庙绵延,这窦家诗书传家,举止合度,大有古之士人遗风。” 徐淳闻言,阴沉目光深处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心头却是冷笑涟涟:“有句话叫获罪于天,无可祷也,窦家和那家伙做对,这一劫,想要渡过,难了。” 而这边厢,窦慈也走出,对着石尧道,“石仙师。” 石尧点了点头,面色和煦了许多,伸手道:“窦先生,请前面带路。” 其实,他已感应到景阳钟一丝若有如无的气息,不过,景阳钟在窦家先祖窦仪的棺椁之中,需得窦家血脉才能帮助他启获出来。 而就在众人离开之后,窦家祖祠之内,供案之上的香炉,三炷线香,两侧两根线香燃烧速度迅速加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还我灵宝 却说石尧一行随着窦慈来到一座修葺规整的坟丘之前,坟丘占地有半亩大小,周方植以松柏。 一块儿石碑之后,一块儿密布苔癣的断龙石封镇。 “此石设有机关,可以直通墓室。”见石尧跃跃欲试,试图出手轰开墓门,窦慈连忙开口说道。 石尧点了点头,静静看着窦慈上前施为。 随着一声沉闷的石门响动。 前方现出一道地下石梯通路。 石尧面有异色,神念绵延而入,就有些惊讶,道:“窦先生,将墓室作为避祸之居,倒也算是未雨绸缪。” 窦慈面带苦笑道:“方今天下列国争霸,原本是不得已之时,让窦家留下血脉藏匿之所,以留东山再起,不想今日就用着了。” 说来这还是窦仪临终嘱托,让人这般修建墓室,以备将来一旦有变,也好给予窦家后嗣以庇佑。 一般而言,躲在墓室之中,寻常人也不会掘坟。 石尧知道这是存家保全之道,也没有多言。 一众人,踩着石梯,进得墓室。 墓室之中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地下,一路铁油灯灯火亮起,显然这墓室修的还有其他通风之口。 窦慈当先带路,领着众人进入主墓室。 而在窦慈带着昊阳宗石尧一行前往窦家先祖窦仪安葬之地时,苏照也渡过燕子湖,来到这座陵园。 苏照神念放出,望着灯火不熄的窦家祖祠,神念释放而出,在一长两短的线香上盘旋了下,沉声道:“人还未走远。” 飞至高空,目光四下眺望,神念向着周围方圆十里搜索,彼时,风雪漫天,山林茫茫。 苏照搜索了约莫一刻钟,忽然,目光微动,沉声道:“在那里!” 不等苏照指出方向,此刻徐秋明也向着一处方位看去,正是那窦家先祖窦仪坟茔之所在。 “嗡……” 钟声在山林之中响起,广传天地,一道刺目的金色灵光倏然化虹,形成一道冲天光柱。 重宝出世,异象伴生。 分明是昊阳宗的石尧得手了。 苏照和徐秋明对视一眼,施展遁法,就向着事发之地赶去。 只见那金色灵光,绚烂夺目,光柱上接天穹,更随着钟音的响起,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光幕,如水一般,向着四方扩散。 当是时,风雪微顿。 苏照抬眸看去,发现赫然是一口沐浴金芒的仙钟,滴溜溜飞至云霄,自行颤鸣,震动四方。 苏照怔忪片刻,目中不禁现出惊异。 盖因,这仙钟灵宝之钟音,道韵平和,竟给他以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当初在仙天秘境之中,听的,可这钟音道韵只是似是而非,莫非不是原品?”苏照面色变幻,猛然想起这是当初进入仙天秘境之时,听到的天帝传道之前的道钟之鸣。 这边厢,一把开怀大笑在天地之间响起,一个身量挺拔的青年道人,俊朗面容在景阳之钟灵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层金辉。 “景阳仙钟,这件先天灵宝,从此当属于贫道,重振道脉气象,指日可待!”石尧面上满是激动,因为心绪激荡,口中喃喃说道。 神念进入其中,道诀重叠成影,正待炼化。 然在这时,一道冷喝响起,一柄松纹巨阙长剑,激射而出,向着石尧杀去。 “什么人!”感应到杀机锁定,石尧心头剧震,又惊又怒,连忙祭出一圆形玉环,炎阳流波,裹挟着风雷之势,向着松纹木剑而去。 “铛……” 一木一玉相撞,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更有火星四射,变 石尧面色阴沉,看向徐秋明,感知着其人神照二重天的气息,心头也有几分凝重,冷声道:“清微宗的人?” 这道法自然,清微如云霄的道意,除了清微宗,不会有旁人了。 三教九宗本就同属正道,石尧就算不认识徐秋明,但也识得出这功法气息。 “阁下为何突行辣手!”石尧一边收取着景阳仙钟,一边和徐秋明拖延着时间。 然在这时,身后的范泰,怒道:“石师兄,是苏国国君……” 未等石尧反应过来,就见一道流光斩向虚空,碎星级神兵星鸿剑,已狠狠斩在石尧和景阳仙钟的联系之上。 这一切说来极慢,但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石尧没有防备,就觉得神念一痛,心头又惊又怒,赫然是自家和景阳仙钟的联系被斩断了。 “不好!” 石尧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道袍衣袖裹挟起磅礴的法力,向着景阳仙钟摄去。 但苏照这边速度同样不慢,抢先一步,飞至仙钟之前,一股股法力绞缠成锁链,已落在景阳仙钟之上。 “嗡……” 剧烈的颤鸣声响起,苏照镇压着仙钟的挣扎,神念灌入其中,打下道诀烙印,将之收入掌中。 石尧目次欲裂,怒道:“还我灵宝!” 就在这时,徐秋明手持松木巨阙也已赶到,拦在其人前进之途上。 石尧满腔怒火,向着徐秋明镇压而去。 苏照这边厢,也在消弱着景阳仙钟的反抗之力。 与此同时,夏侯竹也和安安战在一处。 至于范泰,也已抽出了一把金玉级神兵,站在窦慈父子之前。 “范公子,这该如何是好!”窦慈脸色也变了,惊声问道。 范泰心中虽然担心,但还是劝慰道:“窦先生无需忧虑,石师兄修为高深,有着神照四重天,以一敌二,也不会落得下风。” “范公子,我们要不先离开此地?”徐淳道。 一旁的窦慈也附和道:“范公子,这些仙家斗法,我们留在此地也于事无补,不如先走一步。” 范泰就心烦意乱道:“再等等看。” 范泰这时,抬眸和范潇对视了一眼,却见自家妹妹,目光复杂地冲自己摇了摇头,口型做出“快走”字体。 范泰此刻反而起了倔犟之意,神识关注着高空之上二人的争斗。 突然见在石尧的道法神通之下,那苏侯一方的青年道人,左支右绌,疲于招架,心头不由大定,道:“他们不是石师兄的对手!” 清微宗徐秋明,原本修为就差了石尧一重,再加之,清微宗重体悟道心,于攻伐斗战一道,比之昊阳宗少了许多强横威势。 双方一交手,就渐渐落了下风。 于是,这一幕就给予了范泰信心。 “这苏侯虽不知以何法,修为竟突飞猛进,但想来无非是得人道龙气之利,这样的修为,根基必然虚浮,不会是石师兄的对手!”范泰这般想着,面上不由愈发激动,脸颊都是得现出潮红。 “杀父、俘母、辱妹之仇,我范泰势必报之!” 范泰只觉浑身热血沸腾,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燃尽。 他先前见自家妹妹之凄然“惨状”,纵然她不说,他又岂能不知潇妹已然失了清白,但这种憋屈、愤怒只能藏在心底。 就在这时,苏照掌中仙钟灵光敛去,落在掌中,宝光溢彩,仙气氤氲。 “这仙钟似有飞仙大能之意,不好降服,好在以仙鼎之力,短暂镇压了下来,回去再慢慢想办法炼化。”苏照思忖着,将景阳钟收起,抬眸,看向法术灵光,千百纵横的石尧。 此刻,徐秋明在石尧如狂风骤雨的凶悍攻势之下,宛如一叶随时就可倾覆的扁舟。 “昊阳功法,以至阳至罡,焚灼神魂而著称,不可小觑。”苏照这般想着,就御风上前,释放出龙气场域。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还敢信口雌黄虚言欺君 人道龙气场域,是一种立场之类的东西,可以抵消仙道神道,算是人主之龙气的运用。 果然,场域一出,昊阳宗道子石尧,就觉得自身恍若落入泥沼之中,所施展之遁法、神通,威力大打折扣。 “这是什么东西?”石尧惊声说着,身形迅速远离着场域笼罩范围。 而这时,徐秋明哪里又容得石尧走脱,手持松纹巨阙木剑,木剑渡空凌波,撩起绚目的剑光,向着石尧绞杀而去。 石尧面色狂变,双手祭起阳轮,浩瀚的法力被其搅动,向着袭来的木剑防御而去。 与此同时,更是全力施展遁法,试图逃出人道龙气场域笼罩范围。 刺…… 一点剑光倏然放大,碎星级神兵却在这时,借助龙气场域的速度加成,以一种超越神照境极限的速度,向着石尧刺去。 石尧心头一沉,暗道不好,法力荡起周身宝衣,与此同时,施展出元神秘法,就见周身三尺所在,炎阳金芒大放,眨眼之间,就已形成一道光罩。 轰…… 一声闷哼响起,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飞至远处,灵光爆散,道发髻散乱中,现出一个面如金纸,口鼻溢血的青年。 石尧气息萎靡,手中拿着一个丹药瓶,倒出三颗丹药放在掌心,仰头服了,转头,阴沉地看着苏照和徐秋明二人。 方才,如果不是一件当年道脉论法赢得的一件无上道衣,就刚才那碎星一击,几有身死道消之险! “二位今日之赐,贫道他日……” 不等其人将狠话放完,苏照已经手持碎星神兵,向着其人杀去。 石尧面色倏变,施展遁法,和苏照拉开着距离,而后深深看了苏照和徐秋明二人一眼,取出一把伞形法器,猛然撑开,竟然荡开虚空,消失在天穹。 苏照望着追之不及的石尧,脸色阴沉,这就是大派道子,纵一时折戟,也有保命底牌。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范泰一行。 范泰此刻面色大变,场中斗战之势几乎是一瞬间就掉了个儿,几乎让范泰倒吸了一口凉气。 “范公子……”窦慈身后的窦家二房之子,窦盛连忙说道。 “范公子?”徐淳此刻也皱眉,问道。 而这边厢,夏侯竹也察觉到情势不妙,掌中横剑,击退安安,道:“范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速走!” 然在这时,范泰同样速度不慢,手中迅速取过一架仙梭,正是其义父金阳道人所赠,心一横,不顾反噬,再次掐起道诀。 就见雪花漂浮的半空,空气荡开圈圈涟漪,仙梭化作一道惊虹,向着远处遁去。 徐淳:“……” 夏侯竹:“???” 窦慈等人,面如死灰。 苏照道:“哼……这次你走的掉吗?” 石尧那是神照四重天,一心想走,他还留不下,但这范泰,连金丹都未凝,不过凭借着糜耗寿元、精气,催发洞虚之仙梭,连多带一个人都不敢,唯恐寿元、精气折损太过。 他如今以神照之境,神念操控飞剑,追溯其踪迹,斩杀难度不大。 只是…… 苏照心念一动,腰间神兵就已悬浮空中,正待祭出,却听得一声清冷、急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留他一命!” 苏照心头一动,看向飞身上前的范潇,少女清丽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乞求之色,郁郁眉眼间,更是有着几许柔弱。 “好。”苏照默然片刻,收起神兵,清声说着,向着下方的徐淳、窦家众人,以及夏侯竹走去。 范潇玉容微顿,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眸中就有泪光闪烁。 这边厢,苏照已看向徐淳和夏侯竹等人,目光着重落在头戴斗笠,一身青衣的夏侯竹身上,淡淡笑道:“夏侯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范泰又一次丢下姑娘,还有那位昊阳道子。” 夏侯竹冷声道:“苏侯休要废话,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照身形一闪,施展法力,封禁了其人法力。 “你要做什么?”夏侯竹此刻面色苍白,清声道。 “没什么,先委屈夏侯姑娘一段时间。”苏照笑着说着,然后看着一旁的徐淳。 徐淳还是那副目光阴鸷的样子,只是面对对面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打量,微微垂下头,以示恭顺。 “你姐有些想你了,这次事了,就随着孤回去吧。”苏照提及徐贞,声音也多了几分温和。 徐淳和夏侯竹一起落入他手,除非他能将夏侯竹降服,然后一起放归,否则,只要范泰不是傻子,就不会再信任徐淳。 再加上他已答应徐贞,让其弟回温邑团聚,这次间谍任务就先搁置吧。 徐淳正要下意识谦辞道:“苏侯,我,嗯,我姐?” 突然,就目瞪口呆,狐疑不定看着对面的少年,为何,他从方才这位少年君侯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亲昵语气? 什么情况? 徐淳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总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此刻,夏侯竹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许久,幽声道:“苏侯,当真是好谋算!” 苏照看了一眼青袍斗笠女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其人肩头的雪花,道:“夏侯姑娘,应该会替孤保密吧?” 夏侯竹此刻一张清冷如霜的容颜上,就是一变,一颗心直往下沉。 如今落于敌手,想要脱身,难了。 苏照没有再理会心思惶恐不安的夏侯竹,转头看行体若筛糠,面如死灰的窦慈。 “窦卿,可真是让孤好找!”苏照面色淡漠,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凛然的杀意。 噗通一声,窦慈跪伏于地,颤声道:“卑职见过苏侯……不知苏侯大驾来临,还请恕罪。” 身后窦家二房父子,以及窦慈之子也是纷纷跪倒。 不等苏照开口,窦慈浑身颤抖,陈情道:“卑职谢君上解救之恩,如非君上及时赶到,这些歹人逼迫卑职搅扰先祖安息不说,竟欲劫持卑职,逃亡郑国……” “够了!”苏照冷声打断着,道:“事到如今,还敢信口雌黄,虚言欺君!莫非当孤是三岁小儿不成!” 窦慈声音戛然而止,瘫坐在地,涩声道:“君上……” 苏照说完这些,就没有理跪在雪地之上的窦慈,沉声道:“回郡衙。” 一行众人,带着窦家一干犯人,就是乘风而向郡衙而去。 此刻,郡衙之内,灯火通明,禁军、衙役、巡检司的巡丁,郡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守,戒备森严。 “见过君上!”就在这时,见得外间一行数人踏雪而来,一个禁军校尉,按了按腰刀,上前抱拳见礼。 苏照道:“窦家一干嫌犯,都已押回来了吗?” 那禁军校尉道:“回君上,除窦老太爷在官厅之中,其余窦家一应男丁,都已暂羁押于郡衙。” 人犯众多,再加之窦家逆案特殊,于是,曲楷就将窦家三四十口都暂且羁押在郡衙,以备提审。 苏照点了点头,举步,进了砀郡郡衙。 此刻,官厅之中,砀郡郡守鲁琛、郡丞余嵩,正在言语争执,郡丞余嵩身后还有几个郡吏。 余嵩道:“鲁大人,窦家清名德彰,在整个砀郡颇有人望,如今无凭无据,但凭一份口供,是否有失妥当?” 鲁琛冷笑一声,道:“余大人,窦家牵涉逆案,这是君上金口玉言定下,岂言无凭无据?余大人是要质疑君上?” “卑职岂敢,只是,现在郡中人心惶惶,仅凭一份攀诬口供,就拿捕窦家,这……恐有碍君上贤名啊。”余嵩面有难色,忧心忡忡说道:“如此一来,恐怕将有歹人广播流言,再次裹挟百姓,冲击官衙啊。” 余嵩身后几个郡中佐吏,一时间也是齐声附和。 然在这时,就听得堂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孤正好也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如此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堂中众人都是悚然而惊。 “见过君上。”鲁琛面色大喜,起身,行礼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不怪我 苏照大步行至郡衙之中,望着行礼参拜的砀郡大小官吏,目光着重落在余嵩等人身上。 “窦家长房窦慈已经成擒,其勾连敌国太宰之子,图谋不轨,这也佐证为何在府中阴蓄甲兵,如今人赃俱获,这桩逆案,发生于你砀郡,鲁卿,由你亲自来审。”苏照沉声道。 “谨遵君上之命。”鲁琛拱手说道。 苏照又看了一眼余嵩,道:“余郡丞既然说砀郡上下惊恐,那孤也有一句话,借余郡丞之口,转告于砀郡诸家郡望,如能遵行法纪,孤在此地,任何聚集贼人,冲击官府的事情,绝不姑息!” 余嵩此刻脸色苍白,垂首拱手,连连称是。 纵然已然时属凛冬,这位砀郡郡丞后背仍是渗出一层冷汗。 苏照说完,挥手屏退砀郡的一应佐吏,而后将窦慈父子,窦盛父子一并提至官厅之中。 “鲁卿,这窦家一案,就交予你了。”苏照道。 让他一个人君推鞠审问,自然没有这个道理,况且事必躬亲,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倒不如将此案交由鲁琛这位砀郡新任郡守讯问,助其树立威望。 鲁琛拱手道:“臣定不辱命。”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就带着安安、范潇以及被禁了法力的夏侯竹,及徐淳,向别苑而去,准备去查看那新获的景阳之钟。 等到苏照离去,鲁琛精神振奋,就第一时间召集了刀笔吏,对窦家一干人犯进行讯问。 苏照行至郡衙后院一座跨院,行至厢房之中,在温暖如春的花厅之中坐下,那边厢,安安已一脸诡秘地押着夏侯竹前往一旁的厢房,也不知搞什么名堂去了,只有范潇抱着剑,在苏照身后侍立,螓首低垂,一张莹润如雪的玉容,面无表情,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什么。 “徐淳,这次你潜伏在范泰身旁,差事做的不错。”苏照看着不远处一脸忐忑,目光警惕的青年,笑了笑,道:“自家人,随意一些。” 听着苏照“自家人”之言,徐淳暗暗皱了皱眉,道:“不敢当苏侯夸奖,苏侯之前说让我回去?不在郑国了吗?” 苏照道:“先放一段时间,你回去和你姐商量一番。” 徐淳深吸一口气,迟疑道:“苏侯,在下斗胆请问一句,我姐她现在……” 苏照恍然道:“哦,忘了告诉你,你姐姐淑婉娴静,颇合孤意,现已被孤纳入后宫,前不久刚封了惠妃,你到温邑后,姐弟二人可以团聚,对了,依依也在温邑。” 徐淳此刻,呆立当场,面色青红交错,心头只有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愤怒、憋屈,还有他觉得难以启齿的窃喜。 不对,等等…… 惠妃?被眼前这位不过二八之龄的少年纳为后妃,阿姐她都二十五六了,嫁过人不说,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怎么会被这苏侯看中? 不,不能这么说自家姐姐。 徐淳连忙将心中的想法驱逐脑海,不过,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他本来还想着待来日修为有成之后,给予这少年君侯以及背后的苏国一个报应来着…… 得,现在,竟然成一家人了。 苏照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要知道,他当初还真没打徐贞主意来着,道:“现在是孤让人护送你回温城邑,还是随孤待在砀郡一段时间?” 徐淳收拾了下复杂的心思,道:“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苏侯什么忙,先回温邑。” 不行,他得回温邑一趟,问问他姐徐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被这少年强迫,纵然他粉身碎骨,也要救自家姐姐于火坑。 苏照点了点头,道:“也行,孤让曲楷带着一队禁军,随你一同回去。” 曲楷之父曲朗早逝,家中尚有老母奉养,还有发妻幼子,出外差数月,其母亲上次就进宫,求告过苏子妗,说什么时候自家儿子才能办差归来。 “多谢苏侯” 目送徐淳迫不及待离去,苏照轻轻一笑,冷眸湛光流转,感慨道:“姐弟互相挂念,于是归心似箭,却让人艳羡啊,潇儿,你说,是不是?” 说着,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抱剑少女,目光有着几分异色涌动。 此刻,花厅之中,只有苏照和范潇二人。 一旁的范潇,晶莹如雪玉容倏然苍白,娇躯轻颤,低声道:“我……啊?” 忽地美眸睁大,却是苏照挥手之间,法力倾泻而出,少女顿时落在腿上。 “苏侯,我……”范潇贝齿紧紧咬着唇,低声道。 “唤夫君。”苏照不悦说着,轻轻把玩着少女的一绺青丝,嗅着发丝间的清香,凑近领口 感受着身后之人在脖颈儿处呼出的热气,范潇白纸若曦的脸颊,就是淡淡浮上淡淡红晕,声音渐渐低沉,道:“夫君。” 苏照轻轻扳过少女的削肩,看着那张清丽无端的容颜,轻笑道:“潇儿,用的什么香薰,这么香?” 范潇怔了下,檀口微张,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这人冷漠以待的打算,不想,道:“就是寻常的兰花,薄荷之类的。” 苏照笑道:“那孤得尝尝。” 范潇愣了下,但继而眼前热气浮盈,“唔~” 许久之后,攫取甘美,“别在这儿~” 苏照心领神会,抱着少女来到后院厢房之中。 许久,云收雨歇,莺啼渐止。 苏照看着一旁躺在臂弯里,脸颊红晕如火,艳若花霰的少女,清声道:“心情好些了没?” 范潇娇躯一僵,默然了下,抿了抿水光莹润的樱唇,颤声道:“你……你不怪我?” 苏照顿了下,道:“毕竟他是你兄长。” 少女眼眶一下就红了,晶莹闪烁,泪珠涟涟。 “这……怎么还哭了。”苏照有些无奈地揩拭了下少女眼角的晶莹,却不想眼泪愈擦愈多,打趣道:“当日**、见辱于孤时都没哭,这会儿哭得给个泪人似的,被单都弄湿了,别让人误会是尿床了。” “你这恶贼……”范潇此刻心思复杂,也被苏照说的有些羞涩难抑,她自然知道这坏人,当然不是说尿床,而是想起了那天的郑韵儿…… 苏照揉了揉少女,这次倒没有揉头发,调笑道:“一口一个恶贼,还想被孤调??教啊。” 两个人又打闹了一阵,再次安静了下来。 范潇将螓首埋在苏照胸口,听着少年坚强有力的心跳,只觉前所未有的踏实,原本芳心深处的玩物之念渐渐散去一些,于心底喃喃道,“他这里的小小一角,应该有我的位置吧?” 苏照抚着少女光滑圆润的削肩,只觉掌下肌肤寸寸光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清声道:“潇儿,下次,再有了什么事,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我是你夫君,也是你男人,要告诉我。” 其实,他当初一开始想着顺手料理了范泰,毕竟在自己眼前跳了许久了,但转念一想,一来陈桃那里,可能不好交代,二来留着范泰,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起码让他坑坑别人而也挺好……最后,也就是范潇了,当着妹妹杀其兄长,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咦,这里排序有误。 范潇抬头看着对面面庞冷峻,气质清绝的少年,耳畔听着少年嘴硬心软的呵护,芳心被一股甜蜜暖流包裹着,柔柔道:“嗯。” 范潇心念一动,贝齿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忽然附在苏照耳畔说着一段话,说着说着,一张梨腮似雪的脸颊,就已红晕如火,绵延至耳垂,玲珑剔透。 苏照眼前一亮,也有些起心动念,虽说怀中少女已被他各种解锁,但一直都是被动任意摆布,总之要少了几分趣味。 如…… 还有一些他不好启齿的想法,尤为难得的是,少女容貌五官肖似陈桃,只是可能心思阴郁,神态气韵就有些小家碧玉,可比之雍容艳丽,如一壶醇厚佳酿的陈桃,就少了几分热烈如火。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阎先生到来 翌日 一夜旖旎,院中风雪已停。 苏照看着一旁折腾的神思疲惫、沉沉睡去到的范潇,面上若有所思。 “女人之心易变,还真是……日日常新。” 本以为早已习惯了范潇的身娇体软,温香软玉。 许是换了一个时空场景,这种依恋就会成为范潇不堪回首的羞辱记忆。 当然,他原也不在意这些。 “这可能是从小缺乏安全感所致。”苏照摸着下巴,打量着睡得憨态可掬的范潇。 睡梦之中,少女仍是蹙紧着弯弯罥烟眉,一张玫红生晕的脸颊,鬓发散乱,眉梢眼角春韵流溢,宛如一副海棠春睡图,娇艳明媚,神韵气质颇类某桃。 苏照眨了眨眼,觉得又有些火气,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一抹躁动。 “不太礼貌啊。” 苏照起身,换上一身衣衫,觉得经过一夜,对于这些女人心思的把握,又有了更深层次体会。 出了厢房,一夜过去,雪花已停,天地宛如染上一层银色,不由伸了个懒腰。 “照照,昨晚没少操劳。”安安嬉笑之声从一旁传来。 苏照讶异道:“你怎么一天天神出鬼没的。那夏侯竹,你没怎么着人家吧?” 安安讥笑道:“我能怎么着?还是说你期待着什么?” 苏照皱眉道:“我能期待什么?我在想如能将这夏侯竹策反,或可放归其回昊阳宗打探消息,还有你别胡来。” “哦……”安安拉长了音,道:“也不知谁当初忍辱屈从,现在比谁都甘之若饴……” “你胡说什么……”苏照上前一把捂住安安的嘴巴,皱眉道:“你疯了,说这些。” 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瞪了苏照一眼,心头轻哼一声,这人对陈桃和范潇荤素不忌,但到她这边却偏偏百般推搪,真是气死她了…… 苏照感受着白虎妖女的小小情绪,松开了手,道:“走,往前面去,也不知窦家一案审讯出子丑寅卯没有。” 安安抓着苏照胳膊,撒娇道:“那你抱着我,我懒得走路。” 苏照道:“那你变猫,我抱着你。” “我不变,你这人,不是捏我鼻子,就是握我嘴巴。”安安瞪了一眼苏照。 苏照清咳了一声,暗道,这是前世养田园犬的习惯,捏鼻子。 就在二人斗嘴之时,就见月亮门洞外,现出此行随同苏照护卫身侧的彭纪。 “君上,鲁郡守在外求见。” 苏照面色微顿,道:“让他在官厅中侯着,孤这就过去。” 彭纪转身去了。 苏照整了整衣襟,给自己以法力用了洁身术,见 “啧啧,和我的怅鬼玩得开啊,都种上草莓了。”银发、蓝眸妖女,上下打量着苏照,似笑非笑道。 苏照道:“没你在,能玩得多开。” 之前,都是她和范潇,安安因为血脉之故,不能破身,关键时刻,还是要范潇舍身救人。 苏照整理完,捏了捏白虎妖女小巧玲珑的琼鼻,道:“我去前面看看了。” 说着,向前院而去。 …… …… 官厅之中,苏照端坐一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望着不远处垂手而立的砀郡郡守鲁琛。 “鲁卿,窦慈招供了?”苏照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问道。 鲁琛道:“君上,窦慈抵死不认,说从未派人威胁过钦差,倒是其子却承认勾连周崇韬,杀人灭口。” 苏照冷笑道:“这窦慈嘴可真是够硬的,在其府中发现大批甲胄,兵刃、强弩,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定他窦家谋逆之罪。” 鲁琛道:“君上,窦家家主窦兴上了一封奏表认罪,言管教不严。” 苏照一时沉吟,道:“鲁卿,以你之见,窦家谋逆一事,窦兴知道多少,可曾参与?” 鲁琛犹豫了下,斟酌着言辞,徐徐道:“窦兴为一家之主,如说一点都不知,也说不过去,但窦兴年老体弱,昏聩不明,许是不知细情,也是有的。” 苏照道:“窦兴年长,威望隆著,如不知,孤也怜恤其一垂垂老朽,为子孙蒙蔽,不知内情,至于窦家其他人,却是要严查到底。” 说来,还是这时代的风气所致,窦家逆案一经坐实,除非由苏照以人君身份给予特殊恩典,否则男丁下狱论死,女眷充入教坊司,这就是窦家之下场。 但如果一耄耋老者,都被押赴刑场,处以极刑,那对苏照之贤名,多少还有着不利。 鲁琛拱手道:“君上圣明。” 苏照面色淡淡道:“此事需得从快,从严办理,要挖出和窦家通风报信的官吏、郡望。” 鲁琛道:“臣定全力以赴。” 苏照摆了摆手,让鲁琛下去办案,然后就准备出得郡衙,前往晏昌所居之所,然而就在这时,苏照眉头挑了挑,面色微动。 “阎先生回来了。” 身形一闪,施展遁法,转眼之间,就离了郡守府,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而去。 酒楼二楼 阎先生一身灰布衣衫,手持酒杯,微微抬头,眺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小口酌着酒,神态悠然。 不多时,就见得一个锦袍少年,快步上了二楼, 阎先生放下酒杯,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少年,笑道:“苏侯,别来无恙。” 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君侯,当感知着其人的修为气息,心头微动,暗暗称奇。 这才多久不见,眼前少年就已入得神照境界。 苏照冲阎先生点了点头,道:“阎先生。” 二人落座。 苏照道:“先生在郑国,诸事可还顺利?” 阎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郑国司天监监正杨泽,对贫道还算信任,而今的郑国有开仙朝之意,司天监以及昊阳宗都在忙碌此事。” 言及此处,阎先生笑了笑,道:“苏侯召贫道回来一趟,想必就是为着此事了。” 苏照道:“不瞒先生,灵气潮汐未久,人道龙气还在衍化关口,郑国为何起了开仙朝之念,时机是否成熟?” 阎先生将酒杯放下,面上笑意渐渐敛去,正色道:“郑国国君欲修长生之法,唯有开仙朝,这一点无法和苏侯相比,再加之,灵气潮汐以来,郑国妖邪丛生,昊阳宗自矜其能,以此要挟郑君,那位杨监正就进言郑君,于明年正月十五,祭天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 苏照听阎先生说完,道:“郑国首开仙朝,会不会引起诸国效仿,还有其国开仙朝之后,是否国力暴涨,侵掠四方诸国?” 阎先生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如今人道龙气衍化之力有限,郑国敕封文武仙官,铺陈郑国各郡,以此镇压国中妖邪尚可,想要域外施法,数年之间,几无可能!而且郑国虽首开仙朝,但天元之人道龙气尚在蓄积,就算以如今之人道龙气,铺陈各郡县,也非一蹴而就,经理条制,叠床架屋,没有个三五年,几乎无力外拓。” 苏照皱了皱眉,心下稍松。 显然如今的人道龙气并不足以撑起完全的仙朝体,郑君先行一步,也就不这么恐惧了。 而且这样一来,郑国就三五年动弹不得,原本最担心的灭卫之后,诸国干涉的场景,应该不会出现。 阎先生沉声道:“郑君如此急匆匆开仙朝,一来便于修得长生之法,二来也是以人道龙气敕封仙吏,镇压国内妖魔邪祟,明年正月十五之后,郑君将上表晋王爵、加九锡,从此当为人间仙王,号令三十六郡。” 姬周千年以降,爵分五等,到了如今,因为传承之故,有许多大国,治下疆域广袤,结果爵位也才公侯之爵。 郑公称王之心,早已有之,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苏照在心中品着人间仙王四个字,默然片刻,问道:“郑君开仙朝,称仙王,是否会引得天元诸国群起效仿?” 阎先生道:“据贫道得知,宋国也在搜寻鼎器,筹备开仙朝。” 苏照沉吟片刻,道:“以先生之见,我苏国可开仙朝否?” 原本他打算在灭卫之后,但看这架势,如果天元列国,仙朝遍地开花,他如果不想落后人前。 阎先生沉吟道:“这时开仙朝,有利有弊,只是如今龙蛇起陆,列国不甘人后,苏侯也只能随波逐流,说来,如今情势,也有玄宗魔门于背后推波助澜之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鼎器 包厢之中,一时陷入安静。 苏照举着酒杯,酌了一口,面上现出思索,阎先生言外之意,无非是天元九州的玄宗魔门,可能施展了某种手段,分段延缓人道气运之力勃发,以此钳制人道汹汹之势。 “这里面恐怕还牵涉到了此方天地的仙、人二道的博弈。” 苏照默然片刻,下定了决心,道:“那孤也暂定于明年正月十五立仙朝。” 反正此刻他已有一大一小两座仙天作为后备支撑,资源方面也并不担心,至于鼎器…… 苏照心头已有了主意,打仿升龙鼎,铸铜鼎,只是这些细节还需问过阎先生。 既存此念,“阎先生,开仙朝,孤于诸事不甚了了,还需请教阎先生……” 阎先生道:“苏侯客气了,开仙朝,上古就有传承,古之圣王祭天封禅,铸九鼎镇于四方,大致而言,苏侯需要祭天坛、造鼎器、制宝玺、织王侯冕服,铸天子之剑……” 这时代,鼎不仅仅是礼乐之器,还是权力的象征,承载着江山社稷。 此方世界就有类似“楚庄王问九鼎轻重”的典故。 至于其他御物,无不是王侯之制。 苏照面色古怪,说道:“莫非还需九龙方天玉?彩龙蚕丝?” 阎先生愣了下,道:“此二者是何物?” 苏照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就是等这些鼎器,应不是寻常之物吧。”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的确非寻常之物,至少需以地级灵材打造,材料越高越好,否则不足以承载人道气运,也浪费了天地之造化,单以鼎器为例,至少以赤阳铜精而制,至于宝玺,也尽量寻地级一等的仙玉灵晶雕铸,其他御用之物,也堪以承载人道气运,盖因,这是借天地之力,炼就灵宝,千载难逢。” 苏照暗道,这阎先生果是个懂行的,这些流程、秘闻,如果询问旁人,大半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灵材倒是不缺,一大一小仙天之中,就储藏有不少,至于能工巧匠,国中也有。”苏照眸光流转,思忖着。 “苏侯,归治人口至少有百万,辖地方圆五百里,否则人口气运,不足以立仙朝。”阎先生忽然开口道。 苏照怔了下,笑道:“百万人口吗?那我苏国倒是足够。” 人道之势,在于集众,如果百万人口都没有,还开仙朝,开丐帮都不够。 丐帮还有十几万弟子呢。 这也是应有之意,否则据地一村,以秘法造了一些宝器,自称君侯,以承天命,然后……被亭长率二三子所擒。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徂? 阎先生这边厢,面色郑重,从袖中取出一份图纸,道:“这是祭祀天坛之图纸,苏侯可着人依图营建,不可出错。” 苏照却没有接,正色道:“此事,非寻常之人可操持,还需阎先生全权主持。” 这种风水堪舆、应照天命的事情,非专业人士不能为之。 阎先生面色顿了下,觉得苏国可能还真没有这方面的人手,道:“既苏侯相托,那贫道就不推辞了。” 解下来,苏照就和阎先生商议开仙朝需要筹备,以及具体流程,以便心中有数。 开仙朝,祭天这只是第一步,这是为了获得天地以及天元人道的认可,而后人道龙气会赋予伟力,人君再以龙气凝练符诏,以此敕封文武仙官。 这仅仅是最开始的一步,在这个人道龙气勃兴的天元九州,难度基本不大。 但文武仙官的伟力,就要来自于龙气法网建立之后的加持。 毕竟,龙气法网的建立,这不是一蹴而就,不是一下子就铺开,因为此刻的人道龙气力量不足,可能开始覆盖在郡城周围人口密集区域。 这就好比信号基站一样,先紧着郡县城邑覆盖,乡野山村就要缓上一些。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仙官仙吏,异国权限不彰。 换句话说,换个地方,威力就要大打折扣,比如苏国的官,跑到郑国去施展权柄,肯定就不行。 这就好比域外效力,想要治外法权,长臂管辖,那得国势强盛,吊打四方。 起码在三五年不行,就算人道龙气勃发,也会被压制得十不存一。 但并不意味着这种伟力是鸡肋,以人道龙气滋养肉身、神魂,生而神明,福寿绵延,这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好处。 苏照听阎先生说完这些细情,道:“这般一来,如欲争锋于外,还是要靠修炼武道的君将。” 不过也是天经地义,让文官开疆拓土,有些难为人了。 阎先生沉吟片刻,朗声道:“这说来还是香火神道之法,只是香火、神权尽归于君侯一人,生杀予夺,一言可决!三教玄宗故而对此道嗤之以鼻,但彼辈却不知,不是任何人都是道种,适宜修天仙大道,如今这般,也算是人人如龙了吧。” 苏照道:“和香火还是不一样,孤听人说香火有毒,人道神祇得凡人供奉,与之休戚与共,一旦香火不在,神祇也就身死道消,而如今这人道龙气,倒不似如此。” 从他个人感受而言,人道龙气更多是转化为本源,推动着修为提升。 阎先生默然了一下,道:“这是此方天地,以一界本源衍化人道龙气,这不是简单的人道香火,蕴含成道之机,这也是各大仙宗趋之若鹜缘由。” 如果仅仅是人道香火之道,还真不被天元此界的玄宗魔门放在眼里,视之为不入流。 可,这是本源之道。 念及此处,阎先生心中也不由自嘲,他又何尝不是趋之若鹜? 这个话题太过于玄妙,二人都不再继续谈论。 阎先生道:“晋国在北,率强兵欲图中州,苏侯,当待时而动,以下卫国。” 苏照闻言,面上若有所思,道:“先生莫非是得了什么新的消息。” 阎先生摇了摇头,道:“天机嬗变,贫道也只能捕捉得一鳞半爪,苏侯最近可多留心北方战事。” 苏照点了点头,暗暗记下此事。 而后,二人又饮了几杯酒,提及郑国最近的见闻。 苏照问道:“先生在郑国,观郑国君臣如何?” 阎先生道:“郑君有鲸吞天下之心,但气量狭隘,多年未立世子,其膝下诸子皆长,故而近年已有夺嫡之势将起,诸子多植党羽,郑君游移不定,以为制衡,只是如今郑君将修法长生,郑君诸子如今是什么心思,就不难猜了。” 苏照目中闪过一抹玩味,问道:“昊阳宗呢?先生可打听得关于昊阳宗的情报?” 阎先生沉声道:“昊阳宗和司天监监正杨郇,正为国师一职争执,郑君欲设左右二国师,但昊阳宗不许,此事恐怕还有一番争斗。” 第一百八十章 杨郇 郑君如今之成就,离不开一个人,就是郑国司天监监正杨郇。 此人在郑君为郑国公子,潜邸之时,就为其出谋划策,筹谋大位,等到郑君成为郑国之君,为其开疆拓土又建言建策。 郑君能有今日,多赖此人之力。 苏照听完阎先生提及杨郇其人,神色之间也是颇为敬佩,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阎先生道:“苏侯,如南下伐郑,此人不可小觑。” 许是担心苏照轻敌,阎先生又道出一节细情,道:“当日郑国大司马庞灌至于颍阴,这杨郇就着弟子提醒过郑君,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庞灌名字不详,今动兵北上,当以小心为要。” 苏照面色微顿,惊讶道:“莫非是预测到庞灌会因水攻之法,后来呢?郑君没有听从吗?” 阎先生道:“据说郑公临授兵符之前,面授机宜之时,郑国公主回返,郑公一时欢喜,忘言此事。” 阎先生提及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苏照闻言,面色古怪,却是想起那个秀颈修长,宛如天鹅的女子,此女……当日可是弄了他一脸。 忽然心头泛起一种荒谬的想法,心道:“莫非这是一报还一报?嗯,水攻……” 苏照将胡思乱想连忙驱逐,心思辗转之间,却想到,这郑韵儿为郑公公主,来日或能再利用一番。 这边厢,阎先生郑重道:“苏侯,此人有鬼神莫测之能。” 苏照点了点头,道:“先生与之来往,也当小心才是。” 阎先生点了点头。 二人言谈着,不觉时间飞快,已至午后时分。 苏照道:“先生是随孤回郡衙下榻,还是?” 阎先生道:“贫道在这家酒楼就行。”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回去就搜集先生方才所言的几种灵材。” 刚刚,阎先生提及的为开仙朝准备的灵材,还需要他寻找。 “那贫道就等苏侯的好消息了。”阎先生说道。 …… ……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 不知不觉,距苏照来到砀郡已有三天过去。 随着窦家逆案的案发,官军出动,开始查抄窦家产业、田宅,整个砀郡就被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笼罩着。 郡望豪强,上蹿下跳,派出家仆小厮,往郡衙打探消息。 苏照步入官厅,就见着面色疲惫,一脸憔悴的鲁琛,温声道:“鲁卿,这几日辛苦了。” 鲁琛连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为君上办差,不敢言苦。”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嘉许,道:“等窦家逆案事了,鲁卿可好生歇歇,对了,经由这几日审讯,可有其他牵扯?” 鲁琛道:“正要禀告君上,这是窦家二房以及窦慈招供的袭杀钦差一案,以及诸般逆案,有些陈年旧案,事涉郡中几位同僚,臣不敢擅专,还请君上定夺。” 说着,双手呈递着一沓材料。 苏照面色不变,伸手接过,翻阅起来,须臾,道:“彼辈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还真是好大胆子!” 尤为可恨的是,御史台在之前的整顿、清查中,这些人凭借郡县地方的庞大势力保护,深藏其中。 苏照道:“将这几人革职拿问,交付监郡御史高元化严加审讯,凡有牵连案中者,穷究到底!” 他先前还和阎先生提及开仙朝,敕封仙官,这些虎官狼吏如不加整顿,待其掌握神道权柄,又该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鲁琛拱手称诺,心中就有些淡淡失望。 他本来以为苏侯会让他处置这些郡中豪右大吏,不想交给了监郡御史高元化。 这一段儿时间,因为查办窦家,让鲁琛这位继任不久,一直不得伸展的郡守,威信大增,可谓炙手可热。 这也是官僚的本能,原本的郡守独掌大权,对于郡中六百石以下佐吏都有全权处置之权。 但随着御史台的建立,无疑就侵夺了郡守的部分权力。 但郡守毕竟是一郡封疆,也不是没有强势之人,以人事任免、推荐树立权威,但鲁琛刚刚到任,面对强宗豪右,郡望县豪势力盘根错节的砀郡,就权令不彰。 本想借此…… 这边厢,苏照吩咐了此事,见鲁琛欲言又止,问道:“鲁卿还有何事?” 鲁琛迟疑了下,说道:“启禀君上,砀郡的康,粱,车申等几家郡望,想要求见君上。” “这些人,是坐不住了。”苏照轻笑一声,心头冷哂。 窦家眼看倒了,余下几家都是心惊胆战,想要打探风声。 鲁琛小心翼翼道:“君上若不见,臣这就回绝了他们?” 苏照沉吟片刻,问道:“袭杀钦差逆案,这几家可有牵连其中?” 鲁琛道:“从窦家招供来看,这几家似未涉案其中。” 苏照神情默然,道:“见见他们也行,看看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 如果这些郡望豪强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阻挠新政。 等鲁琛告辞离去,苏照也离了官厅,向着后院而去。 行不多久,就遇到安安,苏照笑道:“手里拿的什么?” 银发、蓝眸少女手中拿着一枚玉简,清声道:“照照,天听司的蛊雕送来的密报。” 因为三日前,苏照和阎先生一番交谈,听其所言,晋国在北局势,将有变化,于是苏照就让已突破神照境界的蛊雕夫妇,前往卫国北方四郡,打探情报。 经过三天,情报汇总过来。 苏照怔了下,伸手接过,神念投入玉简,上面都是晋国进兵至卫境以来的军情。 晋国率二十万大军在卫国北方四郡郡守的引领下,屯驻在郸郡、孟泾一线,与卫国大将杜陵的数万卫军对峙,初时,卫军依托坚城不出,可以说是面对晋军的锋锐兵锋,苦苦支撑。 若非杜陵用兵老辣,恐怕就会被晋国扫灭。 就这般,晋军受阻于郸郡一线旬月之久,也引得晋公勃然大怒,以宦官中使连连催逼前线统兵之将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 赵戬也颇为郁闷,说来,进兵迟缓,还是因为卫国北方四郡暗地里不配合所致,晋国出太行险关,千里跋涉,转运粮秣,可谓诸般不便,更兼人地两生,道路不熟。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卫国北方四郡之郡守,各怀私心。 彼等只想割据自雄,引晋国入寇,本意还是对抗卫国中枢的削权。 四郡郡守深知,一旦让晋军横扫卫境,主宰卫国,他们四郡郡守的权位,也有被晋国之人取而代之的风险。 四郡守的首鼠两端,颇让赵戬恼火,如果不是担心四郡边郡百姓同仇敌忾,都想诱杀四郡郡守,借此吞并四郡。 而后,直到卫国前任卫君卫磐,被合欢宗的叶拾迎归至龙朔四郡,树起讨逆大旗,整合四郡,晋卫两方联军才整合起来,与杜陵对峙。 然而这时候,齐鲁两国的援兵也到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夏侯竹 苏照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读着其上所述军情,最后落在结尾处。 “齐鲁卫三**队,二三十万众,与二十万晋军及十万卫国四郡边兵,对峙已有近月之久,如今胜负不明,天听司密探已将双方兵力布置、交手胜负、将帅军力等诸般情讯,遵君上之令,抄送至国尉申屠枢密之处,分析研判。” 苏照凝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 “照照,这场战事,你觉得谁胜谁负?”银发、蓝眸少女上前问道。 显然安安之前已看过这份儿玉简。 苏照摇了摇头,道:“军情瞬息万变,不曾实地探访,胜负难料,先等高昌郡的消息吧。” 转而将玉简收起,决定先将砀郡之事先料理了再说。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整天神出鬼没的?这几天,夜里都没见你回屋睡觉。”苏照看着一旁的白虎妖女。 安安似笑非笑道:“你猜?我这几天都和那昊阳宗的夏侯竹在一起哦。”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别胡来,那夏侯竹,我还有用。” 夏侯竹不同于先前郑韵儿和范潇,毕竟是少女心性,心思易变,性情有柔弱一面。 如夏侯竹这种,在昊阳宗以自身才情、毅力,修得金丹之境的女子,心志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如安安轻贱其人格,说不得就种下了祸端。 就是面对范潇,他都时而觉得心力憔悴。 如果真当个玩物儿,也就罢了。 但如果不想什么时候爆个雷,就需要花费心思去经营、维护。 安安轻哼一声,娇腻道:“你一天天想什么美事儿呢,还是说,你在期待什么?” “你真当我不挑食啊。”苏照一脸黑线,忍不住拍了拍白虎妖女,引起瞋目而视。 苏照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放心,总觉得白虎妖女对于一些东西真是无法无天,百无禁忌,就问道:“她人呢,我去看看。” 安安拉住苏照的胳膊,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问道:“你去看她做什么?”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看能否试着收服于她,令其回昊阳宗,作个眼线之类。” 因为,徐淳那条线已经废了,昊阳宗就需要一条情报线替代。 这夏侯竹不管是身份,还是修为,正合适。 安安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帮着你收服于她嘛,不把她整治的服服帖帖,你怎么收服?” 苏照心头一沉,倒也不理安安,神念释放而出,就在后院一间厢房中发现了一重灿白光晕笼罩的禁制光芒。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身形一闪,就向厢房而去。 安安也化作一道清风,悄然跟随。 苏照挥手之间,将禁制破开,身形不受阻隔,进入厢房之中,绕过一架山河锦绣屏风,就是愣怔原地。 “安安!”苏照声音中带着惊怒,这如何可以折辱? “喊什么呢。”白虎妖女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蓝宝石的眸子,熠熠闪烁,神念传音,嘻嘻笑道:“照照,剩下的看你了。” 说着,一道白色灵光涌起,身形一闪,消失在厢房之中。 苏照道:“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奇怪气息,将身上所披大氅披在夏侯竹身上,得,还要给这妖虎擦屁股。 此刻,夏侯竹不着寸缕,缩在床榻角落之上,披头散发,忽地抬起螓首,那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颊,英气秀立、恍若刀裁的秀眉之下,眸光幽深,满是怨毒地看着苏照。 被这目光注视着,苏照面色顿了顿,觉得竟有些心悸之感,默然片刻,道:“夏侯姑娘,这几天,委屈你了。” 夏侯竹目光阴冷地盯着苏照半晌,默然不语,死死咬着嘴唇,嫣红血迹渗出,犹自不觉。 苏照看着夏侯竹裸露雪肩上的鞭痕,不由皱了皱眉,道:“夏侯姑娘,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 “别碰我!”夏侯竹向一旁闪躲着,清冽声音中依稀有着几分嘶哑、尖锐。 苏照默然了下,思虑了下,道:“夏侯姑娘,我给你解开法力,你先自行疗伤。” 想着,伸手打出一道法力,将夏侯竹丹田禁制解开。 夏侯竹方得运法力,周身就是涌起一团炙耀的白色光芒,一张白纸若曦的脸蛋儿之上满是狠戾,愤怒地看向苏照,怒道:“无耻昏君,一起死吧!” 说着,一头向苏照怀中狠狠撞去。 气机如漩,金丹欲碎,分明是要借助金丹自爆,与苏照同归于尽! 苏照眯了眯眼,却没有躲,看着一脸决然之色的夏侯竹,一头撞进自家怀里。 然而半晌…… 夏侯竹皱了皱眉,感受着周身那股“与汝偕亡”的自曝气势,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渐渐消失,就是愣怔原地。 “夏侯姑娘性情之贞烈不屈,孤佩服。”苏照面色淡淡,看着雪白后背之后的道道鞭痕,就是暗骂,这个虎妞,纵然是对待俘虏,也折辱太过了。 夏侯竹此刻也明白过来,如何不知眼前之人刚刚就是在戏耍于她? 抬眸看去,破口大骂道:“昏君,你无耻!你枉为人君,枉为神照境界,你纵容妖女侮辱于我,与禽兽何异!?” 只是此女翻来覆去,骂的也换不出新鲜花样,不过气却是撒了出来,比之刚才的怨毒、没有人气的样子,内那么瘆人。 苏照扶住夏侯竹的肩头,道:“夏侯姑娘,先治伤吧。” 说着,温厚手掌抚过伤痕累累之处,法力如水流淌,轻柔愈合着伤势。 白虎妖女手法倒是愈见老辣,看着红痕累累,但实际都是皮肉之伤,但这些皮肉之伤,也颇为棘手,似是以金击之法留下,需要用法力驱逐。 夏侯竹:“……” 骂累了,索性双眼一闭,任凭苏照施为。 苏照问道:“安安她为白虎得道,于人事不知,好比稚嫩孩童……” 提及此处,苏照就是怔了下,因为他想到前世一个笑话,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所以还是打死他吧。 嗯,但这时就不能这么火上浇油。 “那恶虎是孩子?” 夏侯竹此时睁开眼眸,冷声道:“苏侯,你呢?你也是孩子吗?整整三天时间,坐视妖虎逞凶?” 听着夏侯竹突然而起的指责,苏照怔了下,忽然觉得此女当真是性情与众不同,笑了笑。 (剩余四百字在作家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都别想 厢房之中—— 夏侯竹惨白脸颊之上,就有几分慌乱之色,怒道:“你……” “许是孤方才的以礼相待,给了你一种错觉?”苏照手掌落在身下之人的浑圆平坦的小腹,调动法力,轻柔如水,为其治着伤势。 这位女修,人如其名,如竹似剑,神蕴清霜,眉眼五官,猛一看倒也不惊艳,但英飒修眉,却给人一种坚韧、锋锐之感。 就是这性情,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侯竹贝齿紧紧抿着唇,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在某人继续得寸进尺地无礼之前,终于无法保持那副心如死灰模样,开口说道。 “别用刚才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孤。”苏照冷声说着,手也没闲着。 如果不是那怨毒眼神,他倒也不介意放过此女。 “额……”夏侯竹忽然剑眉颦紧,清眸之中崩射出强烈的杀机,难以置信,娇躯战栗。 “夏侯姑娘是个聪明人,说实话,孤对你的清白没兴趣,”苏照清咳了一下,说道。 这话还真不是骗人,目前让他起心动念的也就寥寥几人,但为人君者,既入得怀中,再也难以容得旁人染指。 夏侯竹面如清霜,怒目而视。 如果不是刚刚身下传来的异样,她几乎都要相信这恶魔这番煌煌之言。 还有清白,这恶魔觉得什么是清白? 她现在还有什么清白? 苏照沉声道:“只要你答应孤一件事儿,孤就可以放过你。” 夏侯竹抬眸看着对面面上冷若冰霜,全无一丝**的少年,冷冷道:“说。” 苏照道:“孤要你回去之后,通传昊阳宗的动向。” “你让我当奸细?”夏侯竹柳眉倒立,幽声道。 苏照道:“别说那么难听,你此番回去,不让你出卖昊阳宗,只是为孤通风报信而已。” 夏侯竹冷声道:“宗门养我长大,授我仙法,让我出卖宗门,绝难从命!纵是通风报信,也是出卖!” 这和方才的未失清白之语,又有何区别? 自欺欺人,得寸进尺,欲擒故纵罢了! 苏照诧异道:“你那昊阳宗同伴,弃你于不顾,你难道不恨?” 夏侯竹冷声道:“他们岂能代表昊阳?我自小在昊阳长大,深受师门再造之恩,如今落入你手,受尽折辱,这是我道法不精,自无话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照一时间,倒是生出几分敬意,感慨道:“夏侯姑娘之品格坚贞,当真让人感敬。” 然后不等夏侯竹出言嘲讽,掌下就是动了动。 嗯,就这么随性,虽敬然动。 “你……”夏侯竹眸光怒视,本来以为已经做好了,只当被狗啃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却仍然有生不如死之感。 苏照轻轻一笑,感受指尖的滑腻,道:“好了,这身上伤势已无大碍,这一颗丹药你服下,方才金丹差点儿崩碎,别留什么暗伤才好。” 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夏侯竹苍白无血的嘴唇中,以法力助其化开。 做完这些,就是起身,不说秋毫无犯,但也确实如其所言,貌似兴趣不大。 夏侯竹目光茫然,心头一时就有些复杂。 当然不是见鬼一般的失落,而是困惑、狐疑。 “你休要惺惺作态……我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夏侯竹冷声道。 苏照不由失笑道:“行了,我稍后让人给你准备些热水,衣服。” 方才他已试探过,就算强迫夏侯竹,也难以动摇其人心志。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枉作恶人了。 本来就是替那头白虎收拾残局,提及那头白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苏照出了厢房,转过回廊,脸色就沉了下来,神念传音道:“安安!” 就在这时,一道通明灵光从白雪皑皑的假山之后转出银发、蓝眸的少女,欺霜赛雪的娃娃脸上,就有几分玩味之色。 “照照,这么快?”安安嬉笑道。 苏照身形一闪,就向银发少女摄拿而去,法力浩瀚磅礴,封锁四面八方虚空,单手抱起白虎妖女腰肢。 “你放开我,你……”安安玉容微变,虽惊不乱,但口中却叫嚷不停。 苏照身形一闪,回到所居厢房。 这时,范潇拿着一本剑谱,正研习着,见得此幕,道:“这是怎么了?” “打虎!”苏照沉声说道。 须臾,帏幔之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 到最后就是“喵呜”之声。 范潇玉容微顿,不由暗暗啐了一声,挥手给厢房设了一道隔绝视听的法禁,索性落得耳根清静。 许久之后,苏照额头都微微见汗,抬眸,看着一旁瘫软在床上,已经化作一头通体雪白,长有半丈,雪白四蹄朝天的白虎。 竟觉得有种面对滚刀肉的无奈,只得板着脸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对夏侯竹,他还真是一时不察,这几日,他都在为开仙朝的宝器搜集所需仙材,然后回头,这安安就给他整这一出。 而且,安安以前纵然胡闹,还算有度,但现在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水汪汪的,雾气欲滴,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几分娇俏、糯软:“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不给你捣乱。” 苏照怔了下,猛然意识到什么,道:“你想都别想!” “吼……” 白虎一个饿虎扑食,已经扑在苏照背上,双蹄气呼呼道:“我都没说呢,你就让我想都别想,你看我咬死你!” 说着就张开虎口,去叼苏照的脖颈儿。 苏照翻身而起,出手如电,就抓住白虎毛茸茸的虎尾,将其带入怀里。 安安“喵呜”一声,口吐人言,嗔怒道:“你打不过,就喜欢抓人家的尾巴。” 再次将恶虎制服,苏照无奈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最近消停点儿。” 碰上这种百无禁忌的虎妖,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安道:“那你想多久?我娘可撑不了太久。” 苏照皱了皱眉,道:“我问问阎先生,看他有什么办法。” 安安想了想,道:“我再等你一段时间。” 苏照将白虎安抚了下来,转而提及夏侯竹,皱眉道:“夏侯竹这件事,你有些过分了。” 安安讥诮等道:“过分?左右一个俘虏,也就是你,落得别人手里,淫辱之后,随意赐人了事,你当初对郑韵儿她们两个不是如此吗?哦,这是最近在潇潇那里尝到走心的甜头,想要身心双收了?” 这白虎妖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虎。 苏照捏了捏白虎的小巧琼鼻,道:“你一天天的,别把人想那么坏,还有整天到处偷听人心声,心神浸染于丛生邪念,却不知人心之念,浩瀚玄奇,变化莫测,亦正亦邪,你再沉迷其中,心性为其影响,迟早神魂分裂,心智癫狂。” 心道,你这样疯疯癫癫,任性妄为,也就我能容你了。 安安将毛茸茸的虎脑袋,蹭了蹭苏照心口,软声道:“我知道啊,这世上,也就照照对我最好了。” 闻言,苏照一时又生气又是心疼,道:“不让你聆听人心声,你还聆听。” 说着,以神念呼唤升龙鼎,引得灵宝冥冥玄妙之力,不使心念泄漏一丝一毫。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愧疚 人心之欲念本来就是各种**的集合,交织、纠缠着神性和兽性,白虎沉溺于聆人心声,这就好比是一种偷窥之欲,长此以往,心智多半是要出问题的。 被苏照出言呵斥着,安安撇了撇嘴,芳心甜蜜和酸涩交织,道:“那我以后不随意听人心声了。” 苏照点了点头,摸了摸虎头。 “不过,我也算为你试探出来其人心思,你想让夏侯竹回去为你通风报信,根本行不通,她若假意应允于你,转头再联合昊阳宗坑了你,你待如何?”安安忽然开口道。 苏照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 安安撇了撇嘴道:“也不知你哪来的矫,当初潇潇和郑韵儿,还有那个谁,也没见你扭扭捏捏。” 她还真有些不明白枕边人。 苏照拍了拍白虎的脑袋,不得不说,毛茸茸的脑袋,手感颇为舒服,只是银发、蓝眸的少女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某人的心思,灵光一闪,就重新化为人形,缩在苏照怀里。 不着寸缕的娇小玲珑身躯之上,还泛着玫红,抱住苏照的脖颈儿,轻哼一声,腻声道:“照照,那天是我们胜过那昊阳宗数人,要是我们手段不济,不敌于人呢?你说你会被那范泰如何炮制?还有那昊阳宗道子,一看就是贪嗔痴、五毒俱全,利欲熏心之徒,你说那时候,我们作了苦命鸳鸯,这夏侯竹会不会替你和我求情。” “人终究不是禽兽……”苏照一时沉默,说着,顿了下,道:“行了,都别说了,倒是你,你还苦命鸳鸯?有你这么大的母鸳鸯,母老虎还差不多。” 他知道这是白虎妖女还是口服心不服,还试图和他理论,当然,这是妖族观念和人族观念的不同,赢家通吃,哪有什么人族的伦理观念和仁义道德。 苏照道:“起来吧。” 说着,起身,一边穿上衣衫,一边清声道:“此事就先这样吧,你最近也消停一段时间,我天天焦头烂额的,你又在一旁搞风搞雨,实在不像话。” 唠叨了几句,苏照也出了厢房,留着床榻之上的银发、蓝眸,童颜……无忌的白虎妖女,一手支着梨腮,轻笑喃喃,“照照还说自己不是禽兽?变成人形之后,抽身就走,非要我现出原形,是吧……” 苏照不知道白虎妖女对自己癖好的腹诽,整了整衣襟,伸手挑开珠帘,抬眸,就是看见正在凝神读书的范潇。 “忙完了?”范潇将书放下,清声问道。 苏照面色有些尴尬,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杯,咕咚几口,润了润嗓子,别说还真有些渴,嗯,主要是太咸了。 范潇凝了凝眉,有些小心翼翼问道:“你和她,怎么了?” 苏照怔了下,将茶杯放下,道:“没什么,她就是胡闹惯了,需得管教管教。” 范潇原就是随口一提,闻言,倒是点了点头,似也有些赞同。 苏照默然了下,抬眸看向范潇,轻声道:“我知道,她平时也没少欺负你。” “我不和她一般见识。”范潇心头一颤,轻声道。 心底幽幽一叹,她又是什么位份儿,和那妖虎在这人心中的地位。 苏照就是叹了一口气,家事国事天下事,就没有省心的。 范潇走到苏照身旁,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苏照斟满,静静坐到一旁,默默看着对面的少年。 苏照看着范潇,打量半晌,忽然笑了笑。 “我脸上有脏东西?”范潇诧异说着,从袖口取出一面镜子,照了下,发现脸蛋儿之上,并无什么异样,倒是松了一口气。 苏照笑道:“没有。” 范潇这时也放下镜子,收好,轻声道:“你今天……怪怪的。” 说着拿起茶盏,端起来,小口品着。 “潇儿……你恨我吗?”苏照忽然开口道。 范潇掌中茶盏就是一顿,抬眸,看见对面的少年,正在看着自己,目光温煦依旧。 范潇默然了片刻,放下了茶杯,眸光低垂,看着热气腾腾中打着旋儿的茶叶,轻声到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问起这个。” 苏照笑道:“就是突然想问问,同床共枕数月之久,连你所思所想都不知,潇儿,你恨我吗?” 虽已几度痴缠,灵肉融合,但床笫之间的契合,又有几分是内心深处的真实表现? 却还是想知道这范潇心头所想。 范潇就是沉默,许久,仍不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气。 苏照自失一笑,似是自嘲道:“身上剑奴之印尚未消,又如何不恨?” 女人之心本就复杂,依恋缠绵是真,幽恨之意也未必不是真。 或许他不该询问,许多事,非要弄个明白,可能都是自寻烦恼。 只能说,安安整的一出,让他感到了一些内心波动。 有些事情,也不是完全心安理得,这何尝不是神性和兽性的交织? 听苏照提及剑奴之印,范潇清丽无端的脸颊上,倏然现出一抹复杂之色,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苏照面色顿了下,抬眸看向范潇,心神触动了一下。 只见少女放下茶杯,踱至窗前,目光渐渐失神,望着庭院中的雪景,喃喃说着:“如何不恨?恨你为何要那般对我,恨我为何这么命苦,恨你为何一直视我为玩物?可,我也不恨……” 少女说到最后,声音低沉转而明媚,显然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 苏照神情默然,近前,揽住范潇的削肩,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范潇转头看向少年,眸光涌着复杂的光芒,将螓首依偎在苏照怀里,触碰着少年的心跳,喃喃道:“爱恨交加,纠缠一体,恨到极致,却又不知是恨还是爱。” 苏照紧紧拥住了少女,凝声道:“潇儿,我……” 这是他第一次听范潇的自白,自是能感受到少女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念及此处,心中竟生出一股愧疚。 “陈桃的事情,得瞒过潇儿一辈子才好。”愧疚的苏照,如是想道。 “遇到你是我的劫。”范潇轻声喃喃道。 苏照默然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在人君的愧疚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嗯,这类人总是十分容易地原谅自己。 苏照思忖了下,觉得还是需要给怀中少女一个名份,补偿一下也好,否则良心不安。 封嫔? “不然……封妃得了,潇儿前天就很是向往的样子。”苏照觉得,封妃可能会好一些,毕竟,嗯,陈桃注定不会现于人前,总得不能再委屈了潇儿。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范潇也收拾了心情,抬起一张新月生晕的清丽脸颊,柔声道:“你去忙正事吧,不用陪着我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潇儿,那我晚上再来寻你。” 说着,离开了厢房。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识时务 夜幕降临,风雪再次笼罩大地,然而,砀郡郡城之中的宜香居,却人声鼎沸,喧闹非凡。 酒楼门口之前的红色大灯笼随风摇曳,彤彤灯火,就在雪地上晕出数团光影。 不远处一辆辆做工精致的马车,在道旁停着,一个个小厮、仆役在道旁等候,望着不远处的一队禁军,目光现出畏惧。 二楼 苏照和砀郡郡望康、粱、车、申、王等几家家主,聚成一桌,济济一堂。 原本康家打算在康家庄园宴请苏照,但却被苏照派人婉拒,遂订了砀郡最好的酒楼,招待苏照。 康家家主看着那个坐在主位,面色淡漠的少年,心头不由感慨万千,这样一位年不及二八的少年,却已是一国之君,真是天生贵胄。 收起这些想法,笑道:“君侯驾临砀郡,我等如久旱逢甘霖……” 苏照皱了皱眉,为其谄谀之态,颇为不喜,态度就冷了下来,“康先生,这些客套话还是免了吧,说吧,求见于孤,所为何事?” 他现在都懒得和这些郡望豪强虚以委蛇,窦家虽然出于为家族考量,不愿招供这些郡望世家,但在座几家郡望,有一个算一个,和窦家逆案有着关联。 当初,阻挠晏昌,聚民围攻主谋者,自然是窦家,但康、粱、申、王几家也难说没有参与其中。 鲁琛一直撬不开窦家长房窦慈的嘴,但他已在下午之时,让安从旁协助。 嗯,之前说好的不让其聆人心声…… 没办法,纵然是仙神之流,也无法如白虎之灵这般,窥人心底隐秘。 “距离真相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一旦逆案牵连,到时就可将这些鱼肉乡里,横行不法的强宗豪右连根拔起,只是就看尔等识不识时务了。” 据靖祟司分出一部分力量搜集来的情报,这些郡望豪强,家资、财富积累几乎无不带着原罪。 而他在三天之前,就已从各郡抽调郡兵,往砀郡汇聚,就是以防狗急跳墙。 敏锐察觉到对面少年君侯的凛然态度,康家家主脸色就是变了几变,强自镇定了心神,呵呵笑道:“君上,老朽只是感慕君上之卓伦风采,奈何君上日理万机,缘铿一面,今日总算见着真龙了。说来,如无君上,年初燕山匪盗于砀郡肆虐,扰乱地方不宁,老朽阖家也受其滋扰,多亏君上率大军平定。” “就在昨天,老朽听闻君上如今在砀郡郡衙内下榻,郡衙居室偏狭,老朽每念及此,心思忧切,可谓寝食难安,君上,老朽在郡中还有数处庄园,虽不敢言豪奢堂皇,但也轩敞别致,还请君上不要嫌弃简陋……” 苏照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孤最近下榻在砀郡郡衙,睡的安稳,倒是康家家主,如果真有这份心思……如今连日大雪,积雪成灾,据说郡中已有不少穷苦人家,所居房屋为积雪压塌,朔风入室,苦苦忍冻,康家家主不妨将这些百姓引入闲散别苑,妥为安置,如何?” 苏照说着,就将一双湛然有神的眸子,紧紧瞧着康家家主。 康家家主心头一慌,低头重重咳嗽了几下,苍老面容之上,现出讪讪笑意,顾左右而言他道:“君上说笑了。” “说笑?”苏照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几案之上,就听“砰”的一声,原本包厢之中,面上挂着讨好笑容,附和声不停的砀郡郡望,都是心神一颤,面色惊惶起来。 “如今之砀郡,富者广厦千间,贫者却无立锥之地,这场大雪,孤一路行来,竟发现许多百姓冻饿交加,倒毙于街头,孤却不想,治下竟出现这样惨景,简直骇人听闻!” 这几天大雪,他将神念扫掠砀郡街镇,已发现了不少百姓衣不蔽体,冻饿而死。 虽已着砀郡郡守救灾,但还是总有支应不及之处。 这不是说官府效率低下,而是砀郡许多百姓,原本就是家无余田,贫困交加,所居房屋经年失修,一遇天灾**,更是雪上加霜,只能卖儿卖女。 百姓生活困顿,又如何不匪盗如韭,生生不息? 据他所知,这一切都是砀郡原本不算太多的土地被几家郡望占据有关,导致许多百姓生计艰难。 地主之原罪,这都不用多作描述。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康家家主脸色变换了下,急忙道:“苏侯,城中灾民遭雪盛之灾,老朽也有耳闻目睹,急在心头啊,这几日已着家丁熬煮米粥,广为施舍百姓,苏侯,老朽祖上也曾为官宦,累受有苏一氏大恩,又岂是那为富不仁、见死不救之辈?” “是啊,我等这几日也设过粥棚,赈济受灾之民。” 周围的郡望世家家主,也是开口叫苦道。 苏照道:“砀郡如此之情景,诸位以为是这些手段能弥补的吗?多少百姓家无余田,生计艰难,倒是为在座诸位侵占,诸位既累受国恩,可孤派晏昌来此主持新政,尔等阳奉阴违,百般阻挠,却又是何意?” 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训斥,几乎是揭开了最表面的,直将偌大的包厢之中,鸦雀无声,相顾惊疑。 也就是一国之君,有着随时掀桌子的实力,如果换个人臣,说出这番直白之言,都不合适。 康家家主支支吾吾道:“老朽……” 苏照冷声道:“孤也不瞒诸位,砀郡新政势在必行,清丈田亩,严查隐户,这是大势所趋!无人可以阻挡!” 对于这些砀郡郡望,他当然希望能够一网打尽,但不得不说,彼辈宗族绵延,树大根深,上下勾连甚广,如果能迫其主动为新政让路,倒也能为以后推行各郡减少一些阻力。 至于反弹?纵然有,也有限。 说句不好听话,这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封地,有不少都是他有苏一氏被姬周帝室封赏的,从法权上来说,他有苏一氏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康家家主默然片刻,愤愤道:“苏侯,我康家所拥之一亩一顷,皆系历代先祖兢兢业业积攒而下,苏侯一句话就要夺走,只怕天下人心不服!” 到了如今,康家家主也算是明白了,苏国之君对新政的决心,不容动摇,对于清丈田亩一事,没有商量余地。 此言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包厢,顿时喧哗不停,窃窃私议,砀郡郡望都是面带忿忿,显然群情激愤。 这苏侯那里是要推行新政,这分明是要抄他们的家!要他们的命! “且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顷一亩,真正的主人是我有苏一氏!就说你康家,你敢保证,积累如今之巨富家资,没有强取豪夺,没有欺男霸女,没有鱼肉乡里?”见其等不识时务,苏照冷笑一声,道:“需要孤将你康家最近之罪状,一一道出吗?来人,将搜集的康家罪证,呈过来!” 顿时,就有禁军大将彭纪,就将一摞书册,递将过来。 见得此景,康家家主面色惨白,内心震动不已,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苏侯如此妄为,就不怕全郡皆反吗? 他本来以为这眼前少年,在查办窦家后,没有肆意牵连,似乎不想扩大逆案,原以为是有分寸,于是就想探探口风,不想…… 彭纪朗声道:“君上,方才得郡衙刑曹来报,已查明窦家逆案,康、申、王三家家主涉案其中。” “这是诬陷攀咬,血口喷人!”康家家主面色大变,失声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心谋逆 酒楼之上,群起哗然。 原本轻松喧闹的氛围,倏然就变得紧张无比。 苏照道:“康恒,尔等对抗新政,密谋劫杀钦差,如今窦家既已招供,还要狡辩吗?” 康家家主原名康恒,此刻面如土色,哪里想到本是试探口风的一场的宴饮,竟会落得撕破脸的局面。 一时间,进退失据,讷讷不能对。 倒是一旁的车、申、王诸家家主,对视一眼,跪地请罪,道:“苏侯,我等着实没有行过对抗新政一事啊。” 其中的王家家主,抬起皓首,急声道:“苏侯,我王家必定配合清丈田亩,点查户口,为君上革新大政效犬马之劳。” 此言一出,其他几家家主也是紧随其后,纷纷表态。 苏照冷哼一声,道:“尔等之言,当真?” 方才一番手段,也是恐吓居多,这几日汇集诸方面的情报,砀郡郡望在地方的势力,比之想象的还要庞大。 不是不能尽数扫除,但这还是一郡,之后的诸郡,郡县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如果都这般行事,引起的动荡将会波及整个苏国全境。 诸家家主都是拱手道:“我等绝不敢阻挠新政大行,还请苏侯体察我等拳拳之心。” 苏照摆了摆手,淡淡道:“那孤就听言观行,诸位起来吧,备了一桌好菜,不吃就浪费了。” 几家家主都是搀扶着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在场郡望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来人,将康恒带回郡衙问话。”苏照喝道。 康家家主正自惊魂未定,突闻此言,就是色变,惊声道:“苏侯,草民绝不敢阻挠新政啊……” 然而,原本在厅中恭候的禁军骁卒,上前,不由分说,将康家家主带走。 等康家家主被禁军带走,二楼之中的诸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骇惧到了极致。 但也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开始思索,为何同样涉案其中的申、王两家家主,却是安然无恙? 于是,一顿饭在忐忑不安中吃完。 苏照而后也没有多留,离了酒楼,径直往郡衙去了。 等苏照一走,原本一些郡望也三三两两散去,杯盘狼藉、酒气四溢的包厢之中,原本面现惧色的王家家主,脸上的谄媚之意渐渐消失,和申、车、粱三家家主交换了个眼色,忿忿道:“苛敛暴虐,竟至于此?” 车家家主,车利,这是一个头戴粱冠,身穿长袍的中年人,闻听这番怨望之言,就是面色大变,惊悸道:“王兄,慎言啊。” 王家家主脸色阴沉似水,冷声道:“诸位贤弟,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等积数代之功,蓄营的家资,被其剿夺一空?” 车利叹了一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是不甘,如之奈何?这位自继位以来,手段狠辣,杀伐由心,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温邑风云变幻,多少大人物被抄家灭族?王兄,破财免灾吧。” 车利显然是被最近,这连番阵仗吓到了。 “他就不怕砀郡郡县百姓大乱,遍地狼烟?”王家家主苍老面容之上现出狠戾之色,可谓与方才的跪地求饶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分明是君子豹变之道。 车利一旁的申家家主,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有道是好汉不与官斗,这苏侯只拿了康老,留下我等,就已是为了防止郡中大乱,收敛了几分手段,王老,莫要争一时之气啊。” “你们是什么意思,这是屈服了?”王家家主面色微变,问道。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势大力薄,那也无法对抗新政。 粱家家主也是一个头发灰白、年过五旬的老者,叹道:“王兄,戒急用忍啊。” “你们真要将九成家产交出?”王家家主震惊道。 申济叹道:“不然呢?难道真要杀官造反吗?总算我等,还能于郡城经商,这地……为家族安危之计,交出去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面上也满是肉痛之色。 相对窦、王二家,他申家置备田产虽然不多,但怎么也有**千顷,这可是积累十年之功,才从砀郡百姓手中买下的。 按着那晏昌的“赎买”之策,凡是正儿八经从百姓手里购买的地契,也就是在官府中交纳契税的土地买卖,朝廷将按二十金的价格买下一顷,至于无交割契税者,则是非法买卖,直接没收,对于强取豪夺而来,要倒查二十年。 不用说,郡望县豪所买土地,有的是逢灾祸之年所购,但还是有不少是强取豪夺而来。 说不得,还有一些人命案子牵连其中! 哪里经得起细查? 这还没完,各家藏匿隐户,也要先行申报,而后再行接受郡中佐吏、军士清查,而后按隐匿户口补缴,近二十年以来逃匿的丁口税。 这可要了亲命,他们一家隐匿,托庇的人丁之税,成年僮仆加起来也有几万人,再加上僮仆、丁壮家眷,这个数字当真是庞大。 这一来一去,土地赎买所得的金子,官府一金不出,他们各家说不得还要贴补其中。 这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铤而走险,袭杀钦差,自是摆在手边的选项。 王家家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如要交出财货,人口,我等将仁人拿捏,而今我们诸家家丁、青壮尚有数万,如果鼓噪百姓,再……” 申济脸色微变,急声道:“王老先生,这谋逆之事,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事情!” 纵然是晏昌来此,他们也只是勾结匪盗,恐吓、阻挠其推行新政,聚乱民冲击官府,已是冒着天大的风险。 当初,几家有着约定,一旦事发,纵是灭族也不认。 那时,各家藏于郡县的子嗣,都会受到其他几家家主的庇护,助其重振家业。 可纵然这般周详,却并没有引来朝廷的投鼠忌器,温邑更没有以“处政躁切,激起民变”问罪于晏昌,反而迎来的是更为严厉的打击——苏侯亲至! 到那时起,他们几家无不后悔莫及。 “几位贤弟,”王家家主压低了声音道,“老朽已着人打听过,那位来砀郡,仅仅带了五百禁军……” 此言一出,屋中数人都是面色微变。 窥伺戍卫,这显然是蓄谋已久了。 只是,难道这王继真的不顾王家一族四千多口的生死,一心谋逆? 这时,粱家家主面色变了变,道:“几位,老朽身体不舒服,先行告辞了。” 说着,抬步欲走,谋逆一事,他粱家决不能参与。 王继幽幽道:“粱兄,事已至此,粱家还有退路吗?你我两家子弟多有姻亲来往,一旦案发,你粱家还能独善其身?” 而屏风之后也转出几个面色阴沉、身材魁梧的汉子,抽出腰间半截横刀,目光冷厉地拦住了粱家家主的去路。 “王继,你这是什么意思?”粱家家主神情微变,喝问道。 “我等砀郡六家原就同气连枝,如今窦家已倒,粱家也即将步其后尘,这几日,老朽思来想去,既然那位不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不要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疯了!你疯了!那位岂是那么好惹的,继位以来,你看看和他作对的,哪一个有好下场?”粱家家主急声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七成那是人家的 厢房之中—— 申济面露苦笑,道:“何以至此,没了土地,不是还有其他生意营生?” “以那位之苛虐暴戾,诸位以为这商贸营生,又能保全多久?”王继脸色阴沉,寒声道:“老朽也知诸位心头之顾忌,但那位是将我们几家往绝路上逼!” 一时间,厢房之中,也是唉声叹气。 王继道:“如今尚有一线生机,那位性情刚愎,自负武勇,此行仅仅带五百禁军扈从,正是我等拼死一搏的机会!诸位当知,郡巡检司以及郡尉辖制将校,有不少原是我等几家子弟。” “此事成算太低。”车利皱眉说道,“王老,上次让李霸等人,围攻晏昌,就可见禁军之武艺非常人可比,以一敌十不敢说,可也能以一当五!自那晏昌至砀郡以来,前前后后就有近千禁军调进砀郡,军力之盛,以我等微末之力……总之,难如登天。” “我们几家青壮、丁口,凑个两三万,应不是难事,你们几家积藏着的甲胄、兵刃、强弩,也别掖着藏着了。”王继冷声道:“我家那老三、老四,还有老七、老九,都修有武道,可为冲杀之将,一旦功成,那位又无子嗣,到时,温邑中枢必然一片大乱,我等以宗族为羽翼,趁机席卷诸郡,再联络郑国,不管是割据一方,还是向郑国投地纳献,都不失加官晋爵,再续百年富贵!” 王继喜好渔色,家中仅仅是妾室,就纳了三十六房,今年年初,刚至五十六岁,却老当益壮,又纳了一豆蔻少女。 因为妻妾成群,自然子嗣绵延,大户人家,纵有纨绔,可也有成才者。 如王家诸子当中,就有不少习练武道者,其中以三子武艺最为出众,武道后天巅峰之境。 反过来说,王继生活如此骄奢淫逸,又岂忍见自家九成财货落于他人之手? 见王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车利凝眉道:“郑国?王老,您和郑国……” “未雨绸缪,这天下之势,分分合合,谁能看的清楚?需多留一条后路才是。”王继道。 申济和车利对视一眼,交换着眼色,二人年纪仿若,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平时也来往颇多。 申济默然半晌,迟疑道:“王老,可否交个底,您老到底有几分把握?” 王继拿起手指,比划了个手势,言之凿凿道:“七成!” 粱家家主,耷拉的眼皮跳了跳,心头冷嗤,“七成,那是人家的!” 在他看来这王继就是鬼迷心窍,不知死活。 谋逆造反?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王继道:“诸位先在此稍待。” 粱家家主老眼微眯,暗道,这王继又要搞什么名堂? 果然,王继吩咐人取了笔墨纸砚,拿出一份儿卷轴,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王继道:“几位先署了这盟约,我等再调度家族力量,就在明日拂晓时分,集青壮攻入郡衙,那位猝不及防……” 粱家家主抽了抽嘴角,暗骂,好你个奸猾似鬼的王继,这是早已安排好了,然后让他们交投名状。 “这也太仓促了。”车利心头一凛,惊声道。 “这正是出其不意,你们都想不到,遑论那位?”王继道。 “这是牵涉身家性命的大事,几位笔墨一落,如要反复,还看那位苏侯答应不答应!”王继冷声道。 车利迟疑道:“王老,这可否容某回去思量思量,这样大的事……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出决定的?” “车贤侄,将盟约写了,否则,出了这个门,老朽焉知你不会向那位告密?”王继显然也不傻,知道车利心意摇摆,语气阴测测说道。 说来,今日并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他和康家家主之前就有提前筹谋、布置后手,今日本来是试探苏侯态度,并不指望一番布置能即刻发挥作用。 不想,那位心思毫无转圜,二话不说,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康家家主牵连其中! 下一个又是谁? 那位说的好听,谁又保证不是缓兵之计,先稳住他们?等他们人心浮动,羽翼削弱,再行一一剪除? 望着四周凶神恶煞,目光不善的王家僮仆,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先生,在下署名就是。” 车利也是叹了一口气,上前拿起毛笔,同样将盟约署名。 “粱兄,你我也算认识多年,粱兄何尝见过我王继行没有把握之事。”王继看向粱家家家主,见其闭目不语,忽然说道。 如非必要,他当然不会对这几家家主施以辣手,这是自坏大事。 粱家家主缓缓睁开眼眸,笑了笑道:“老朽今年已五十有六,也没几年好活了,岂能为苟一时之命,置族人于险地,这字,老朽不能签。” 闻言,王继眸光眯了眯,一抹寒光瘆人。 在他的计划中,粱家的力量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王继道:“粱兄,纵然你不签,如果事败,以你我两家世交身份,你粱家岂能逃脱此劫?” 粱家家主道:“那时就看苏侯之意了,王继,老朽也劝你一句,苏侯自继位以来,处处以弱胜强,你以为择青壮……嗯?粱安世,你怎么会在这里?” 粱家家主说着,忽然,苍老目光之中,难掩震惊。 却是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青年,十六七岁模样,站在王继一旁,按刀而立。 “祖父,事急如此,哪还容得再戒急用忍,瞻前顾后?如依着那新政施为,我粱家几千口,将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名唤粱安世的青年,忿忿说道。 “以苏国律法:谋逆,夷三族!粱兄,你粱家阖族四千人,总需得思量思量。”王继沉声道。 粱家一族,宗族子弟繁多,从粱家家主粱道仁算起,四兄弟之下,整整十六房,子嗣绵延,宗族庞大。 这样的大家族,僮仆数万,青壮家丁数千,可谓藤蔓繁盛。 粱家家主说是割肉保平安,但实际回去之后的阻力,几乎可以想见。 几千口子,本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生活,突然要被逼着交出土地、僮仆,这就是逼他们去死! 粱家家主浑身颤抖,看着王继,道:“你,王继,好!好的很!” 他却不想,连自家嫡孙粱安世都被这王继给拉下水了。 “祖父大人,我等数家,集齐两三万丁壮,惊天一击,让那暴君知道我们砀郡男儿,心怀壮烈,不可欺压!”粱安世声如金石,清朗激越,慨然说道:“祖父大人年轻时也曾开三石弓,难道祖父大人,已经老了吗?要学丰乐郡的那帮人,为暴君予取予求!” 粱家家主知道粱安世说的是丰乐郡的郡望,听说当时洪河治水,这些人被苏侯逼迫,将僮仆、粮食输捐于苏侯。 尤其是那个武家家主,听人说,似乎想要将其女献媚于苏侯,但也不知怎么,苏侯没看上。 当然,这些流言,都是丰乐郡郡望对武家当初的首倡输诚,给予的中伤。 王继笑道:“当年,粱兄也是勇武之士,怎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砀郡民风剽悍,粱家家主别看现在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可年轻之时也是弓马娴熟,飞扬跋扈。 就连王继方才一番“谄谀”的丑态,也不过是其使奸耍猾的拙劣表演,执掌一族之生死兴衰,如何不是心性狠戾,杀伐果断的虎狼之辈。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举告 在一众目光注视中,粱家家主思忖许久,沉声道:“老朽可以助你,但我这嫡孙,不能留在砀郡,需连夜派人送走!” 粱安世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道:“祖父大人,我……” “你特娘的住嘴!”粱家家主沉喝道:“你眼里若还有老朽这祖父,这事就不能掺合!” 训斥完粱安世,粱家家主看向王继,冷声道:“我粱家子弟,这些年只知道飞鹰走狗,玩弄女人,就此子性子拙朴,尚可造就,不能折在这里。” 王继目中闪过一抹犹疑,道:“老朽怎么信你?” 如果粱安世一走,他还怎么要挟这头老狐狸? “老夫在这盟约之上署名就是。”粱家家主冷声说着,大步上前,提起毛笔,将自己大名“刷刷”写下。 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有着一股开阔雄浑之意。 王继默然了下,击节赞道:“好。” 转头对着面色失望的粱安世,道:“你今夜和艳儿,连夜离开郡城。” 艳儿是王家家主的六房的孙女,和这粱安世情投意合,在王继的作主下,已和梁安世订了终身。 王继说完,也不等粱安世多言,吩咐着一旁的手下人,道:“带粱公子离开这里。” 等粱安世被不情不愿带走,王继才看向粱家家主,笑道:“粱兄,还需你” 就在酒楼之中,紧锣密鼓发动一场叛乱之时,苏照已返回至郡守衙门。 方至郡衙后院,就抬头迎见了砀郡郡守鲁琛,以及一个银发、蓝眸少女。 鲁琛面带焦虑,见到苏照,就是急声道:“君上,康家、王家两家意欲谋逆,发动就在近期!” 苏照怔了下,皱眉道:“鲁卿,刚才莫非审出了什么?” 说实话,还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在酒楼宴会之中,砀郡郡望跪地臣服,不想,还有胆大包天之辈,意图谋逆。 安安嘻嘻笑道:“那康家家主和王家,备下了后手,原就是想着今晚试探于你,一旦事有不谐,就铤而走险,不想你直接把康家家主拿了,那王家家主此刻不知康家会不会熬刑不过,供出逆案,发动说不得就在今夜。” 苏照一时默然,沉吟道:“安安,你去查查王家的动向。” 安安撇了撇嘴,道:“又让我去?” “去帮我看看。”苏照道。 “行吧。”安安说着,身形化作一道白色灵光,遁入沉沉雪夜之中。 见得这一幕,鲁琛虽心头称奇,但也不敢多问。 之前在讯问窦家逆案子之时,他就发现,这位安夫人不是寻常小女孩儿。 灵气潮汐之后,地方郡县就有妖魔作祟,鲁琛是知道妖魔厉害的。 苏照转头对一旁的彭纪,沉声问道:“长水、鄢陵二郡的郡兵,到了何地?” 彭纪抱拳道:“回君上,两郡郡兵还在路途之上,如无意外,明日午后就能抵达郡城。” 几天前,苏照就发文让长水、砀郡各调两千郡兵,入砀郡,当然不是因为这几家郡望,而是为了砀郡推行新政保驾护航。 异地调兵,也能减少郡县地方的干扰。 至于这几家郡望,如果想要谋逆,仅仅凭借五百禁军,就能镇压。 擒其首脑,裹挟者自然会树倒猢狲散。 “估计来不及了。”苏照淡淡说道。 这几乎不用想,如果康、王二家铤而走险,肯定打探过长水、鄢陵二郡的动向。 军卒调动再是隐秘,对于两家,只要多花费一番心思,也是能。 鲁琛面色凝重道:“君上,是否调巡检司,以及郡兵前来入值?” 在这位一郡封疆看来,一场谋逆大案将起,简直是惊涛骇浪之险。 “鲁卿稍安勿躁,不至于此。”苏照温声说道。 不多时,安安也去而复返,精致可爱小脸之上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笑道:“那几家已经各自归家,召集人手去了,我跟踪住一个人,探查的他们的计划是,内连郡兵,使其鼓噪闹事,不援郡衙,他们几家原就有子弟在郡兵中为将校,同时,他们几家召集家丁、青壮,准备于天明时分,攻入郡衙,杀散禁军,弑君举义!” 鲁琛闻言,面色大变,拱手道:“君上,事急矣,当速速调集禁军,拿捕几家家主,不使奸人诡计得逞!” 苏照面色淡漠,默然片刻,道:“不忙,而今其反迹未彰,纵是派兵拿捕,也难保郡县上下人心不服,孤就在郡衙之中,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看有多少人附逆从事!” 砀郡辖治九县,砀郡几家无法无天的郡望好除,但县乡豪强,却不好动弹。 “君上千金之躯,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啊。”鲁琛心头一惊,连忙劝谏道。 苏照道:“孤自有依仗……” 而在苏照出言解释自己用意之时,月亮门洞处,匆匆跑来一个提着灯笼的禁军小校,嘎吱嘎吱踩过积雪,近前,躬身呈递着一封书信,道:“君上,彭将军,郡衙之外,有一中年人,自称是粱家家主派遣,有十万火急之事,言明于君上!” 苏照面色怔了下,诧异道:“粱家的人?将书信拿过来,孤看看。” 说着,将书信取来,阅览罢,眸中湛光流转,一时无语。 鲁琛双眸一亮,问道:“君上?粱家家主这时候派人来?” “是举告信,这粱家也是有趣,竟然举告王家谋逆犯上,言其为王继胁迫从逆,粱家家主自知罪孽深重,愿以一死请求孤宽赎其罪,保全宗族后嗣。” 苏照面色古怪说着。 暗道,粱家临阵倒戈,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安安也是好奇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照道:“这个鱼钓不成了,粱家退伙,其他几家,未必不会惧而思退。” 果然,又一个青年校尉匆匆而来,双手呈递着一封书信,朗声道:“君上,这里有一封书信,是车家家主之幼子,深夜送来。” 苏照摇了摇头,伸手将书信接过,展开阅览,不出所料,依然是一封举告之书。 然而,还没完,又过了一会儿,月亮门处,又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挑着灯笼,面色匆匆而来,手中仍是拿着一封书信。 苏照讥讽道:“还真是识时务。” 军卒将信封呈递而上,言是申家。 苏照阅览而罢,将一沓书信递于鲁琛,冷哂道:“鲁卿也看看,哪一家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安安忍俊不禁,蓝宝石的明眸眨了眨,道:“下一封不会是王家的自首信吧?” 王家当然没有自首,只有三封书信,但也意味着砀郡郡望的态度,不愿拼死从逆,哪怕是签署所谓盟约之后,也在展开自救。 “这反而让孤不好办了。”苏照淡淡说着,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不能引蛇出洞,就先发制人吧。” 王家庄园 此刻,王家家主王继还不知自己即将孤军奋战,庄园之中,灯火辉煌,雪地上站着几人,披甲捉刀,气度沉凝。 正是王继诸子并一应家将。 王继已让诸子召集了青壮,大约有一两千人。 其四子王通,三十出头,颌下蓄着短须,身披玄色甲胄,拱手道:“父亲大人,康家老大,已带着家将在花厅候着了。” “申,粱几家呢?你二哥、三哥他们一路跟着,没出什么反复吧?”王继显然也不傻,那几家投名状交了后,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其人就派了自己几个儿子,着人护送着几家家主返回庄园,调集壮丁,并让随时通传消息。 至于康家,响鼓不用重锤,原本这就是康、王两家的搏命一击,如今康家家主身陷囹圄,生死不知,主事的康家老大,早已是反意汹汹了。 “半刻钟前,才传过来消息,那几家正在召集家丁,响应父亲大人。”王通面上激动说道。 “父亲大人,此事是否太过仓促了。” 王继道:“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位已着人在长水、鄢陵诸郡调兵,分明是意图屠戮我等,那位或还以为为父不知,但为父在这二郡也有耳目。”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雪夜之中,除却朔风呼啸,万籁俱寂,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然而王家所居庄园之内,灯火通明,人嘶马鸣,惊一声声犬吠在夜色中传至远处。 如非王家庄园独占一方,周围又多植树木,仅仅是这番动静,都会引来巡夜的巡检司兵丁查问。 当然,王家也不惧于此。 倏然,王家大门霍然洞开,一队队青壮家丁,手持兵刃,在王继诸子及一众家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在街道之上列队而行。 与此同时,在庄园西南方向,康家家主康恒长子,也同样领着家将,率领手执火把的青壮,迤逦而来。 因为,康、王二家所居庄园原就挨着不远,如今相约出兵,就可见合兵便利。 王继此刻也披上了山字枣红甲,外披黑色大氅,昂然站在王家高大的牌楼之下,目送着王家诸子出征。 心头既是忐忑,又是激动。 想他少年之时,曾为游侠,任侠使节,纵横乡野山泽,及长,投效军中,原也想创下一番功业,但奈何苏国国力弱小,少经战事,于是半生蹉跎,最终只能在砀郡置业养老。 本以为此生壮志不得伸展,不想临老之时,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苏侯膝下无子,一旦身死,苏国野心家在温邑争权夺利,势必无暇顾及地方变乱,而那时苏国各郡狼烟四起,四分五裂!我王家就可趁势割据一方,说不得,也过一过称孤道寡的瘾。”王继一双老眼望着王家青壮,打着迤逦如蛇的灯火,心潮起伏。 身后的王家庄园,一些对今晚共举大事知情的各房家眷,都是站在自家所居院落门前,心情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而在这时,远处一个中年管事满头热气地匆匆跑来,高声道:“家主,二爷和三爷从车、申两家逃回来了,让小的提前报信,这两家反水了……” 王继面色倏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车申两家难不成去告密了? 没有多久,就见巷口数匹骏马驰来,骑马之人,人人带伤。 为首者,正是王继的二子、三子。 “父亲大人,车申两家出卖我们了。”王继二子忿忿说道。 王继脸色倏变,心头一沉。 而在这时,杀声恰从巷口传来,在寂静无垠的冬日雪夜中,格外清晰。 刀兵之声大起,喊杀声此起彼伏,令正在焦急等待的王家庄园众人,也是心头一沉。 王继面色阴沉,如何不知局势已经十分险恶! “父亲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王继二子此刻已翻身下马,快行几步,面色惊惶道。 王继苍老面容之上,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冷声道:“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我们王家和康家,两家就有三四千青壮,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而在王继口中“未尝没有一拼之力”的康、王两家青壮,此刻,面对列队杀来的苏国禁军,几无还手之力。 苏国禁军,军卒至少都是后天武者,训练有素,甲械精良,一手持铁皮大盾,一手持刀,刀锋挥舞落处,就见真气和刀光纵横,惨叫声伴随着喷涌的血光响起。 就见一腔腔滚烫热血,洒落在积雪之上,热气腾腾中融化了积雪,顿时血污遍地,腥气猎猎。 王继四子、七子、九子、率领家将阻挡着苏国禁军,原本他们还不将苏国禁军放在眼中,但此时一番交手,无不震恐。 “杀!杀死一个官军,赏十金!不,赏百金!”瞥见身后军卒阵列摇摇欲坠,王继四子奋臂将迎面劈来的一刀,迅速格挡开来,高声喊道。 此人有着后天巅峰武道境界,但对面执刀杀来的军侯,也有着后天巅峰道行,而拥有这样武道修为的校尉,在此刻的苏军之中,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这就是国家体制的优势,远非一家一姓可比。 随着,王继四子开出赏格,原本几欲溃散的王家家丁,再次稳固下来。 百金之财,可供一中等之家,用度三年。 彭纪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一冷,“噌”地抽出腰间雁翎宝刀,纵身一跃,周身真元鼓荡,袍袖鼓起,向着王继四子杀去。 先天武者之威,岂是等闲,一刀挥去,气势惊人,仅仅是刀风扫过周围王家家丁,都是响起一阵惨叫。 王继四子,瞳孔剧缩,目光震惊,讷讷言道:“先天武者……” 几乎是不假思索,执刀格挡,就听—— “铛!” 火花四溅,金铁交击,刀气凛然而下,落下王继四子凶厉狠绝的面容上,噗呲…… 被真元激起的刀气,锋锐之不下兵刃,斩在王继四子脸上。 “啊……” 惨叫声响起。 “四哥!” 王继七子,见得这惨烈一幕,就是目次欲裂,怒声喊道。 王继九子此刻本来正带着家将,抵挡禁军的围攻,同样听到了这声惊呼,回头看去,心神剧震。 这时,禁军一个黑面短须的校尉,见此,面上戾气密布,手腕陡转,执刀向着王继九子拦腰砍去。 这校尉,真元浑厚,刀势沉若千钧,势如风雷,几乎亮起了一道雪白刀光,将王继四周扈从的两个家将照的脸色惨白。 “噗呲!” 刀横斩在王继九子腰间,一道血光闪现,就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继九子被斩作两段。 那黑面校尉咧嘴一笑,鲜血溅在黑面、胡须之上,更添几分狰狞、可怖。 而这一幕只是禁军面对康、王两家青壮、家丁对战的缩影。 哪怕是不足千的一支禁军,但也不是这些只知凭借一腔悍勇之气的王家家丁可比。 不多会儿,王家、康家家丁,就四散溃逃,向着街道、巷口逃脱。 彭纪此刻又奋力斩杀了王继七子,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首级,以真元催动的声音,化作一股气浪,在整个刀兵碰撞之声以及喊杀、惨叫之声交织的嘈杂战场之上,都显得震耳欲聋。 “逆贼之首犯,人头在此,君上有命,只诛王氏一族,余者不问!” “跪地请降者免死!” 苏国禁军阵列中,就有军卒高声喊道。 一些逃亡不及的家丁、青壮,也不知谁第一个带头扔掉掌中兵器,跪地请降。 彭纪望着溃不成军的王家家丁,冷哼一声,向着不远处的康家众人杀去。 却说苏照这边,也没有坐等彭纪这边消息,早已带着安安、范潇离了郡衙,向着王家之所在庄而去。 “擒杀王家家主及一甘首逆,这场闹剧也就结束了。”苏照立身高空,望着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王家庄园,淡淡道。 而后目光及下,落在牌楼之下,一众六神无主的王氏一族。 范潇抽出手中宝剑,清丽如雪的玉容之上,笼着一层霜色,清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杀了他们。” 苏照诧异道:“你……你杀过人吗?” “以前下山游历时,杀过一些山贼,恶霸。”范潇清声道。 “潇儿,生擒王家家主,我还有用。”苏照抽了抽嘴,也不知为何,他就不想范潇沾染太多血腥。 范潇身形顿了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了然,踏着遁光,提剑向着王家家主等人杀去。 而后,苏照就是看着范潇一剑将惊怒上前的王家众人斩杀,而后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化为绳索,就制住了脸色煞白的王家家主王继。 苏照此刻也带着安安从高空缓缓而来,看着面如土色的王家家主,淡淡道:“王继,你还有何话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叛乱易平局势难安 自酒楼之中,王继跪地的谄谀之态,不足一天。 王继此刻抬起头,忽然放声大笑,笑声苍凉。 苏照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孤本想给你王家一个机会,不想你如此丧心病狂,行谋逆之事!” 王继收起笑声,看着对面昂然而立,居高临下呵斥的少年君侯,冷声道:“苏侯又何必惺惺作态,好言相欺,如依着苏侯新政,我王家上下,财货为官府掠夺一空,必将一贫如洗!老朽恨那粱、申、车三家,竟胆小怕事如此!而今事败,老朽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苏照面色淡淡道:“纵新政推行,你王家也不会转入赤贫,铤而走险,无非贪心不足,如普通百姓,一日三餐,就已乐在其中,尔王家因你王继一人之野心,谋逆犯上,王氏一族也要为你陪葬!” 王继面色变了下,但片刻之后,就道:“王家子弟也享乐惯了,而今家族遭厄,纵是下狱论死,也是他们的造化!” 苏照道:“纵王家绝嗣,尔也不惧?” 王继沉默了片刻,道:“老朽年轻时,曾听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祀,王家襁褓之幼儿,生死都在苏侯一念之间!” 说着,双眸紧闭,再不发一言。 事实上,他在这次谋逆之前,也预留了后路,其中一房早已逃往郑国。 苏照面色淡漠,不为其激。 对地主的仁恕,就是对无数饱受压榨的穷苦百姓的暴虐。 王家家眷子嗣能不能免得一死,要看苏国律法如何规定。 说来,自他承位以来,唯有袁家三族因为谋逆,被夷灭三族,袁家可谓不分男女老幼,勾决殆尽。 至于如贪渎之罪,都不曾牵连家眷。 这是因为,谋逆造反,夷三族,律法自古有之,纵然宗王亲贵谋逆,都不在议减赎当之列。 苏照也没有再理会王继,王家之叛易平,但砀郡局势难安。 这是新政即将推行的一角缩影。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清丈田亩也好,编户齐民也罢,都是一次以官府为主导,以暴力机器,对财富的暴力分配。 汉武帝时的告缗令,迁豪强于关中……无不都是利用暴力机器,对阶层强制的定期财富分配。 至于主动纳捐,以解君父之忧? 不是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就是你三十两,我五十两……打发要饭呢? 或是什么去一回二,慈善的拙劣把戏。 大明容不得什么温情脉脉的三次分配。 在苏国之上,同样没有改良的余地,因为立国几百年的苏国,本来就到了一个王朝末世的临界点。 郡望、县豪不缴税,普通百姓又榨出油水。 对于此,只能开源节流,刀刃向内,刮骨疗毒,故而苏照才一方面对外征战,一方面整顿吏治,打击贪腐。 古之今来,中兴也好,挽天倾也罢,思路几无二致。 如大明不治贪腐,吏治**,所有对富人加的税,都最终变相加在穷人身上。 上下挥霍无度,则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 “可惜这是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而在这时,喊杀声从远处传来,禁军已经杀散康、王两家青壮,近得巷口。 “末将见过君上!”彭纪大步上前,抱拳道:“君上,逆贼已被荡灭!” 苏照道:“派人去知会郡尉衙门,抽调郡兵,协助查抄康、王二家!” 如今大局已经抵定,就可调用郡兵,协抄康、王二家。 彭纪连忙吩咐u一个校尉,向郡尉衙门去了。 这一夜,杀声响彻半个郡城,砀郡官衙,不论各司各曹,都是灯火通明,衙堂中聚集了已下了值,匆匆赶来的郡吏,派人打听着消息。 此刻,郡守鲁琛端坐衙堂之上,望着下方的郡吏,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下方三五聚集的郡吏,想要询问,但看到官厅两侧持刀而立,神情警戒的禁军,心头无不咯噔一下。 不多时,砀郡郡尉赵梃和两个副将、监郡御史高元化也来到官厅,和砀郡郡吏也没有打招呼,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坐下,都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郡衙之后端坐的鲁琛,等待这位砀郡最高军政长官解释。 鲁琛神情端肃,道:“诸位同僚既已到齐,本官也将事情通告于诸位,康、王二家谋逆犯上,君上提前察之,派扈从禁军正在清剿,君上让诸位在此稍待。” 此言一出,郡吏豪右,无不哗然。 砀郡功曹,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问道:“下官斗胆敢问明府,君上可在郡衙?” 鲁琛道:“君上已亲往平叛。” 余嵩就是起身,急声道:“明府如何不劝劝君上?君上万金之躯,岂可身蹈险地,明府,当派兵支援才是啊!” 巡检司原巡检使被拿捕,此刻代巡检司列席而坐的是两位副使,闻言,几乎是不约而同站起身,慨然道:“明府,末将愿率兵前往护驾!” 鲁琛面色淡漠,一时却没有应,但目中的焦虑却一点也不少,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心头愈发担心。 忽然,鲁琛面色一动,问道:“诸位,听外面杀声似乎小了一些?” 原本官厅之中,心思各异的众人,闻言凝神倾听,果然就听得院外的喊杀声,果然细弱了许多,最终甚至渐不可闻。 “这……” 官厅之中,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乱猜。 而在这时,一个手提灯笼的衙役,快步跑来,口中道:“诸位大人,彭将军着人送信过来,逆乱已平,君上召郡中军卒,协助查抄康、王两家。” 鲁琛闻言大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人呢?” 而后,就有一个周身衣裳血污的青年校尉,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进了官厅,行罢礼,取出一面令牌,道:“有君命,调砀郡郡尉赵梃,集郡两千兵马协助禁军查办康、王二家,弹压叛逆。” 此言一出,官厅之中的气氛,明显可见一松。 鲁琛笑着看向一个中年汉子,道:“赵将军。” 砀郡郡尉赵梃闻言,起身,抱拳道:“谨遵君命。” 说着,领命而去,出了官厅。 一夜无话,翌日,昨夜一场兵荒马乱,终于在第二天落下帷幕。 康、王逆案,几乎如平地惊雷,在砀郡炸开。 除却康、王两家所在庄园所在的街道被封禁之外,砀郡郡城之内,街道上,一队队官兵往来不停,捕拿康、王一族族人。 康、王两家所居庄园,占地广阔,族人众多,昨夜一场变乱,就有不少族人收拾细软,趁乱逃出庄园。 第一百九十章 土地 砀郡郡衙 距离康、王两家案发,已经过去四五天,整个砀郡九县,仍被一股肃杀氛围笼罩着。 窦家、康家、王家在砀郡经营多年,宗族势力于郡县地方盘根错节,再加上一个窦家,砀郡郡守衙门几乎轮班倒,审讯两大逆案。 而自窦、康、王三家郡望接连倒台,砀郡郡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颇是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说苏侯贪图三家积累的财货、田地,这才大肆株连。 这股流言,先是起于茶肆、酒楼,而后,向郡中扩散,似有愈演愈烈之势,砀郡九县之内隐隐酝酿着一股潜流。 然而,等到长水、鄢陵二郡郡兵开赴砀郡,以及窦家、康家、王家三家查出的累累罪行大白天下,这股潜流也渐渐消散于无形。 郡衙·书房之中 “将康、王、窦三家财货清点,充入国库,将释放隐户编造图册,丈量土地,为新政授田准备。”苏照此刻换了一身简素长袍,拿着鲁琛呈来的文簿,阅览罢,淡淡说道。 如他所料,康、王、窦家,家资、田亩、财货都是相当可观,仅仅是查抄三家,又给砀郡增加了几十万人口。 这些人口不可能释放出就给予粮田,田权还是苏国官府,只是租赁给百姓,这个时间,也不会短,晏昌已拿出章程,分三年到五年授田,如家有军属,则军属小吏优先分田。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苏照和晏昌有争论的地方,他最近也在一直说服晏昌。 苏照之意,是整平行分置,即土地收归国有,或者说是他有苏一氏,百姓只有耕种之权,并无所有之权,这就从根上杜绝了土地兼并。 反正也不搞工业化,大农场,这种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无疑是理想的儒家社会。 但土地国有化的阻力,比起劫富济贫,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在古代社会架构下,财富之渊源,尽数来自于土地,黔首百姓对土地的情结是难以想象的。 你搞土地国有,秦国说不得,直接军功勋名宅,*****这头猛兽一旦放出,横扫天下。 而在华夏春秋战国时代,随着铁农具的使用,就是经历了这么一个官田转私田的过程。 而且土地收归有苏一氏,那总要有人管理授田,继承流转诸事,官府代行权力,但官府也是由一个个人来组成,这就是封建官僚主义。 历经数代之后,使用权也能转变成所有权。 “律法禁止土地买卖,是否可行?”苏照又在想这个问题,律法层面禁止土地买卖,直接视土地交易非法,禁止兼并,不能学我铁血大怂,不禁兼并,广兴商贸。 处处流民起义,积贫积弱和清平盛世一体两面。 “臣遵命。”鲁琛领命而退。 “前几天,砀郡有人说孤是抄家之君,可他们又如何知道?这几家家家富可敌国,有哪一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苏照将手中的册子扔到几案上,对着一旁的晏昌说道。 晏昌道:“君上,此是奸人以流言中伤,君上不必太放在心上。” 苏照淡淡笑了笑,道:“孤何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可笑而已,晏卿,继续方才之议题,土地名义上收归国家,只按人丁老幼,授以百姓耕种之权,每十年普查一次人口,每三十年丈量一次土地,同时将一部分田,化为军用之田,按军功授予,严禁土地买卖,三代之内,同样收为国有。” 晏昌沉吟道:“君上,此法一旦大兴,恐惹天下物议沸然,说君上倒行逆施,行井田之制。” 井田之制,看似土地公有,但实际就是奴隶制下的土地私有制。 随着姬周的倾颓,井田制早已被破坏殆尽。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我所行之事,不当为一时富国强兵,争雄九州,还当铸万世之基业,许多事情,做得早了,后面的阻力也能小上许多。” 晏昌面色微顿,久久无言。 苏照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道:“晏卿,等砀郡逆案清查完毕,诸事正轨,孤就会返回温邑,一切都要托于晏卿了。” 晏昌道:“臣义不容辞!” 苏照交待了几句,让晏昌告退,看着暗红色书案之上的一摞文本,这些都是天听司借助靖祟司的通道,传递来的军情信息。 “晋军竟出动了仙舟,道兵,万刃车,尸傀?”苏照眉头紧皱,目光深处现出一抹凝重,喃喃道:“而齐鲁两国也不甘示弱,两大剑宗也派来了弟子助战,似乎齐国公子桓那里还有龙宫一方的身影?这人间兵戈,夹杂着仙人之术法神通,倒还真有几分封神战事的架势。” 天听司只能打听到一些表面的情报,具体晋国背后得了哪家仙宗的支持,却没有打探到。 “这公子桓还真和龙宫有着几分关联?难道,齐王还真被龙宫的人戴了帽子?”想起此事,苏照也不由生出几分八卦心思。 “北方或将有变,需得早作准备了。”苏照心念及此,也有几分想要亲往两方交战前线一观的心思。 “再过几天,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 苏照将几案上的文册归拢好,起身,行至后院。 时间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天过去。 这几日,苏照倒也离开砀郡郡城,巡视诸县,召见九县之中的豪强士绅,软硬兼施,也算是为砀郡如火如荼的新政作准备。 虽是冬天,白雪皑皑,天地皆白,一片寂寥、肃杀。 但正是闲时,百姓几乎泰半在家,官府正好派出小吏、衙役、军卒,同时雇佣百姓,清丈田亩,而后于疑问处,敲门询问各家土地权属,同时对于贫苦之家,物资匮乏,不能安然过冬者,官府派送粮秣、棉被、物资,抚慰民心。 嗯,这些都是从窦、王、康三家籍没的物资,在苏照授意之下,从府库中取出,发给普通百姓。 此举虽有借花献佛之嫌,但也广收民心,对于推行新政之策便利诸多。 而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苏照留下五百禁军护卫晏昌安危,而后也没有再行盘桓,启程北返。 因为,北方齐鲁卫和晋国大军的鏖战,也快分出了胜负。 双方数十万大军,自深秋而入冬月,尸相枕籍,惨烈无比,双方都有意决战。 苏照也没有再待的打算。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三十,天晴,无雪。 一辆马车停靠在砀郡郡城之外,禁军扈从左右,郡城之下,砀郡以晏昌为首,郡守鲁琛、郡尉等人,列队恭送苏照车驾向北驶去。 苏照摆了摆手,道:“诸卿,此间风大,都请回吧。” “臣等恭送君上。”众人躬身行礼,说道。 苏照冲砀郡军民官吏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说,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转动,碾过官道之上的积雪,向北行去。 自此,从温邑至砀郡,前后用时半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温邑·宫苑 皑皑白雪覆盖的朱墙碧甍之下,几树寒梅枝干宛如琉璃,枝头绽吐着红蕊,花瓣娇艳,为肃杀凛冬增添了几分亮色。 中元殿,偏殿书房之中,梁柱之后,一队队宫女、宦者垂首侍奉着,而在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卫国北疆的山川舆图,其上以朱砂和靛蓝涂料,勾画着犬牙交错的军事态势。 自砀郡归来的第一时间,苏照就召见了枢密院的两位副使——冯匡和淳于朔,议论军务。 以法禁笼罩的中元殿,哪怕没有烧着地龙,但殿中温暖如春,冯匡和淳于朔二人,此刻近得屏风之前,凝望着山河舆图,面上不约而同地现出思索之色。 “冯卿,据天听司密谍来报,晋军以仙宗势力心魔宗支应仙舟,从晋国重镇石雁关,转运粮秣,供应军需,晋军匮粮之患已解,就在前天,一场会战,齐鲁卫三国联军更是不幸中得晋国上卿赵戬诡计,全线溃败!如今,卫国两万败兵已经缩防至云邑郡,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卫国危殆!”迎着冯匡和淳于朔或是凝重、或是安静的目光,苏照沉声介绍着刚刚由蛊雕送来的加急军情。 如今之局势,还要从苏照在离开砀郡的前夜说起,当时,天听司密报,颓势明显的齐鲁卫三国联军,突然声势大震。 而后回程路上,陆陆续续收到消息,齐国公子桓以奇兵袭扰晋、卫国边军的粮草辎重囤聚之地,那里原为卫国四郡供应联军辎重粮秣的中转地,由素有骁勇善战之名的龙朔郡郡守,派大军看护,然而却被公子桓不知何法,一把火烧得精光。 北方四郡搜刮的过冬物资、粮草,就是被付之一炬。 自此,晋国和卫国边兵三十万大军之粮草军需,二分之一就被烧毁殆尽,一下子就引得联军军心震动,人心惶惶,原本以晋国为主的强悍攻势为之一沮。 但这样一场捷报,还没有来得及传至卫国中枢。 晋国因为得了心魔宗支持,早已以仙舟、灵宝很快为前线供应军需,秘密增援兵十万,准备一举奠定胜局。 于是,晋国上卿赵戬自导自演了一出晋军和卫国边兵因为缺粮之后,分配军需而引起内讧,又故意不给予晋军按量供应军需,以使晋军军营之内流言四起。 赵戬更是密授晋国三将,率左营五万大军逃亡。 这逃亡真中有假半真半假,甚至瞒过了交锋的齐鲁两大剑宗弟子。 鲁国太宰郭闳早已被上次公子桓的专美于前感到不爽,正是急功冒进之时,被诱兵之计引出,准备剿灭左营大军,试图崩溃晋军军阵,但不想反遭晋军伏击,十万鲁国大军顷刻陷入赵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而不妙的是,鲁军这么一动,齐鲁卫三国联军的防线也被动摇。 为了挽救败局,卫国上卿、前大司马杜陵,无奈之下,只能率卫军全军出击,并知会右翼公子桓的八万齐军给予侧应。 但这一下子就把自己陷了进去。 甚至引起了连锁反应,三国联军全线溃败。 由杜陵亲率断后的六万卫国大军,被晋军分割包围,歼灭殆尽。 齐鲁两国大军同样各有折损,如鲁军前锋三万尽折,鲁国将军司马勖战死,贪功冒进的鲁国太宰郭闳在中军之中,倒是抽身而退,被晋军大军追击,一路东逃,率鲁国大军,至固安郡方止。 十万大军,这一番折腾,就只剩五六万人。 如非杜陵为鲁国争取了时间,鲁国十万大军,几有全军覆灭之危。 至于公子桓,见势不妙,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卖盟友之术,逃之夭夭。 不过,本人率大军不向东南方向逃去,反而直奔北方甘原、长乐二郡。 显然见势不妙,打算弃卫自守,甚至如有可能,割据于卫国北方二郡。 战事可谓变化莫测,一日多变,简直让苏照眼花缭乱。 “君上,局势崩坏至斯,我们当出兵了。”冯匡皱眉许久,开口说道。 淳于朔也道:“晋国强兵,天下皆知,如今率兵前来,分明有鲸吞诸国之势,以晋君之胃口,不会区区止于一个卫国,一旦让其在中州站稳脚跟,我北方边境,将永无宁日!” 淳于朔曾经为晋国之将,对于晋国以及晋军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晋国数次出雁、代之郡,过龙朔,与南方楚国争夺天下霸权。 苏照皱眉道:“晋国破云邑也是旦夕之间,如再下固安、谷梁二郡,卫国都城帝丘就是依稀在望,卫国覆灭就在眼前,虽说卫国大司马邬寿已紧急抽调了十万大军,打算固安构建防线,但晋国二十余万大军,再加上近十万卫国边兵……” 言及此处,掷地有声道,“孤意出兵援卫!”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援卫,谋卫国疆土,驱逐晋军。 在后世华夏民国历史上,军阀混战之中,经常打着援某某的名义,而行争夺地盘之实。 比如直系援鄂。 淳于朔沉吟片刻,他于国策大略并不擅长,思索了下,道:“君上,此事是否问过申屠枢密?” “孤已经着人去问过申屠卿,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苏照道。 冯匡此刻却在权衡利弊,眸光一亮,道:“君上,时机千载难逢,而今襄城、帝丘兵力空虚,卫君恐怕已经震恐万分,正是我国派兵大举而入卫国之时,借口都是现成的,君上和卫国为姻亲之国,唇齿相依,如今卫国遭遇晋国暴侵,苏国派兵援卫,义不容辞!” 苏照道:“冯卿此言甚是。” 而就在君臣议论之时,苏照面色一动,道:“申屠卿的信笺到了。” 这时,殿外,大步行来一个身穿青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是谢沧。 苏照冲其道了一声幸苦,接过递来的信笺,展开阅览,道:“申屠卿也提议孤相机出兵,卫国如覆灭,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既然,苏**政高层达成了一致,那出兵之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 “只是还需一个顺理成章的名义。”苏照将信笺递给冯匡、淳于朔二人,眺望着苏国棠梨宫方向,心头喃喃。 等冯匡、淳于朔看完申屠樊的信笺,苏照道:“以申屠卿之意,这次出兵,当集倾国之兵,孤欲再往北方增援五万大军,我苏国兵力可能支应得上?” 淳于朔拱手道:“君上,如是抽调各地,应无大碍。”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北方三郡就有兵七八万,合兵五万,这就是十余万,再加上卫国之兵,二十余万大军,对付晋国方面近三十余万大军,倒也勉强足用了。” 古代军事战争,兵力到了二十万这个数量级,敌方兵力除非数倍于己,其实,细微差别,意义不大。 甚至,如果碰上无能将帅,兵力过多,调度无方,反而是一种负担。 纵观战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冯匡道:“君上,也不能忽视齐国公子桓的八万齐军,以及鲁国五万鲁军。” 苏照皱眉道:“这几家败军,还能济事?” 冯匡走到舆图之前,道:“公子桓此人隐忍蛰伏,不容小觑,臣观看数月以来的交战,齐军始终未见较大伤亡,而今又向卫国北方甘原、长乐二郡挺进,割据自保之意,昭然若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关忠奸 苏照也是将目光投向舆图之上的甘原、长乐二郡位置,眉头紧皱,觉得这公子桓,当真是个人物。 无他,长乐、甘原二郡,正是卫国的北方门户,控扼豫冀二州通衢,尤其甘原郡,过了此郡,就是中山国,以及聂国等不少小国。 “这公子桓,控扼北方锁钥,孤想要向北进,成就帝王之基业,这公子桓就是拦路之石,其人多半是和孤想到一块儿去了。”苏照沉声说道。 位列枢密副使的冯匡,自是知道苏国的北进南却之策,沉声道:“公子桓兵微将寡,想要窃据二郡为基业,非容易之事。况晋国扫灭卫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此人之隐忍,必知唇齿相依之理,君上如联络其共抗晋国,其必欣然应允!” 苏照面色淡淡,道:“孤若收纳卫国疆土,公子桓也未必乐见于此,以此人之心计,难保不会隔岸观火。” 冯匡道:“晋国兵锋在于眼前,君侯之势在于日后,事有轻重缓急,公子桓不会不知。” 苏照道:“冯卿,那就让枢密院派人,北上甘泉,联络这公子桓。” 冯匡闻言,连忙拱手称诺。 等定下出兵之期,将两位枢密重臣送出殿外,苏照转身看向背后的山河舆图,神情默然,思索半晌。 而后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向着后宫所在的甘露殿行去。 行过一道绵长廊桥,抬眸,心头微微一动,神念绵延放出,落在徐贞所居的宫殿之中。 就见着轩敞、峻丽的偏殿之中,作工精美的黄花梨木椅上,端坐着一个披着狐裘大氅,内穿翠裙,眉眼柔婉,端庄妍丽的宫装丽人,身旁不远则有宫女侍奉着。 苏照驻足,凝着神念,倾听。 徐贞和徐淳姐弟二人的对话就传了过来。 “这几天,巡检司里的差事,你隔三差五都不去,偏偏还和那些江湖中人厮混于青楼赌坊,御史弹劾你的奏章,都递到我这里了,一天天不让人省心。”徐贞如冰雪清澈明净的声音响起,珠圆玉润,飞泉流玉。 居其体,养其气,再加之修炼长生仙法,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丽人,愈发冰肌玉骨,气质雍容端庄。 只是徐贞虽然说着,但也没有责怪徐淳的意思,甚至没有将弹劾奏章具体内容,给徐淳言明。 徐淳苦闷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喜欢在衙门被人拘束着,一天不出去耍耍,能把我憋死。我是发现了,这一天天在巡检司坐衙,还不如在天听司当探事呢,或还惊险刺激一些。” 自苏照回来之后,就给予了徐淳一个职事,为此还专门征询了其姐徐贞的意见,最后确定了巡检司都司佥事一职,秩比千石。 倒也不是特别照顾,徐淳在谍报战线中建立的功勋,还是颇具有说服力的。 说来,自司寇府的堂官——陈韶编《刑书》之后,原本由小司寇辖制的巡检司,也在苏照的授意下,从司寇府抽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衙门。 而主事巡检司的都司,职在六官之下,秩类小司马的六卿佐贰官一阶,堪比地方郡守封疆。 至于佐贰佥事,就是比千石的大吏。 这时代,品秩多类华夏汉朝。 徐贞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无奈,清声道:“你啊,非要出生入死,令为姐担惊受怕不成?” “姐,我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都习惯了。”徐淳道。 一旁的妙依,轻声道:“娘亲,你别说舅舅了,这几天,舅舅带着我没少出去玩儿呢。” 徐淳目光温和地看着一旁的林妙依,笑了笑道:“依依,我们下午去云台山捉狍子好不好?” 徐贞清丽玉容就是扳起霜色,道:“依依,你下午还要跟着兰师傅画画,忘了吗?” 依依撇了撇嘴,怏怏道:“好。” 徐贞又看向徐淳,道:“你这样烟花柳巷、飞鹰走狗地一天天的混着,也不是常事儿,你如今身属外戚,总得注重些身份,姐姐在深宫之中,前朝早就有一些人见不得……” 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连忙不再继续说下去。 徐淳闻言,目光阴沉了下莱,低声道:“姐,这弹劾,是不谁在有意寻我们姐弟的晦气?是不是御史台的人?” 徐贞柳眉倒竖,清声说道:“收起你那些匪气,柏台御史,一心为公。” 说来还是徐贞以女子之身,充掌机要,引起朝中一些公卿的不满。 这次御史弹劾,原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常邈的一次试探。 事实上,不仅是御史中丞常邈,如少宰韩岱,还有一大批中坚官吏,对于英睿刚强的苏侯以惠嫔充任机要,也是颇有微词。 这无关忠奸,只是立场问题。 尤其是苏侯不在温城邑之时,以惠嫔居于中元殿,与长公主垂帘听政,惠嫔代君批阅奏章,独揽大权,凌驾于彼等之上。 哪怕是小事立决,大事会奏,哪怕是以长公主的名义,哪怕处理政务从无疏漏,井井有条。 苏国公卿也觉得心头异样。 六官之长还好,尚知惠嫔不过是苏侯的传声筒,而如六官之佐贰官等一大批官吏,都不知原委。 而御史台常邈,倒是知道内情,但出于一个法家门人对于妇寺乱政的警惕,也不愿见后宫长期干政。 法家门徒向来秉承唯上是从,君权至上的信仰,最恨大权旁落,命自别出。 当然,徐贞一直处事低调,从不落人把柄,常邈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胡乱诬陷,以自身好恶枉法构陷罗织,这恰恰是为臣之大忌,以疏间亲,也是取祸之道。 而徐淳的来到,则给予御史台一个机会,徐淳原是江湖中人出身,行事随性,毫无章法,喜爱饮酒玩乐。 “姐,要不你和苏侯说说,让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徐淳嬉皮笑脸说道。 徐贞幽幽一叹,拿自家这个弟弟也没有什么办法,清声道:“做隐姓埋名的密谍,总不是什么正经职事啊。”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如何不是正经职事?” 殿中几人都是一惊,徐贞连忙盈盈起身,上前迎着,行礼道:“臣妾见过君上。” 徐淳也是躬身,抱拳道:“卑职见过君上。” 倒是小姑娘林妙依笑道:“苏侯哥哥,你忙完前面的事啦?” 苏照冲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都免礼吧,路过这里,无意听见你们姐弟两个说话。” 徐贞起身,连忙道:“君上,臣妾之弟顽劣……” 苏照摆了摆手,示意徐贞不必多说,笑道:“徐淳是什么性情,孤比那些御史清楚。” 事实上,对于朝廷中的一些争执,他是很清楚的。 他姐姐苏子妗虽是垂帘听政,但实际性子恬淡,这些朝野公卿尽知。故而徐贞以女子之身,凌驾于诸公卿之上,与闻国政机密,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有些人是出于妒忌,有些人是出于了朝政纲纪。 常邈能着人伺机弹劾,应不是出于妒忌,而是忧虑。 长此以往,徐贞执掌大权,多半是要在朝堂之中形成一股惠嫔党的。 而徐贞之弟的出现,估计更是刺激了常邈那根敏感的神经。 有一个掌握大权的姐姐不说,再加上一个外戚,就让人不安了。 听着苏照之言,徐贞心底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臣妾,徐淳他惫懒惯了,说来,臣妾最近也颇觉劳累,都想好生歇一歇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戏精 殿中 听着徐贞之言,苏照笑了笑,知道这是徐贞以示委屈,就是揽过徐贞的削肩,笑道:“别说什么累不累的,孤如今可离不开你,前面御史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那奏章,孤也是看过的,多有夸大其词之处。” 徐贞樱唇蠕了下,清声道:“臣妾以女子之身,或不该……” “行了,你我夫妻之间,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苏照轻轻捉着丽人纤纤柔荑,丽人之素手,冰肌玉骨,细腻入微,宛如羊脂白玉一般,温声道:“你这段时间的辛苦、本分,六位公卿是有目共睹,一二迂阔之人的闲言碎语,孤和六位公卿也不会听信,孤最近常思一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夜路漫漫,正道直行。” 徐贞在心中品味着苏照之言,只觉意味隽永,低声喃喃道:“君上,是臣妾多想了。” 一大一小,舅甥两个就被这一幕撒狗粮行为喂得饱饱的,徐淳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这苏侯会因弹劾之言猜忌自家姐姐,不想…… 只是,一大一小交换着眼色。 一个似在问,依依,这两口子以前也这样? 一个似在答,可不就这样。 小姑娘林妙依撇了撇嘴,心头暗道,何止呢,这两口子天天打架,吵得人家在偏殿成夜成夜都睡不好觉。 苏照转而看向徐淳,淡淡道:“你如果实在不想在巡检司视事,就还去天听司吧,蔡安手下四个佥事刚刚出了一缺儿,由你挑任过去,随着蔡安作事,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天听司的外勤密谍,按四季二十四节气,设有分部,各自负责东南四北四个方向,由四大佥事统辖。 此外,蔡安手下,还有两位都司副使,分治两署,一掌情治分析,一掌人事训练。 至于其他的内勤、监察部门更是一应俱全。 徐淳嘴角抽了抽,暗道,还老熟人,那个蔡安他可是化成灰都认的,当时那厮威胁于他,现在都恨的牙痒痒。 苏照道:“徐淳他也不是小孩子,你这个姐姐的若实在担心于他,就帮他物色个弟妹,娶了媳妇,有了子嗣,心也就定下来了。” 徐贞闻言,明眸似浮现出那一幕,柔声道:“君上,臣妾也有此意,只是他,哎……” 提及此事,徐贞也有些无奈,她这个弟弟若想成家,当初在温邑作帮主之时,就能寻着人家成亲。 徐贞这般想着,忽然挑了挑秀眉,暗道,如君上赐婚,弟弟他就不敢推辞了吧? 徐淳这时听着两个人议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隐隐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等看到自家姐姐那熟悉的挑眉,如何不知这是自家姐姐有了主意,只觉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要被稀里糊涂赐婚,连忙起身,道:“君上,卑职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置、交接,先行告退了。” 苏照见此一幕,愣了下,道:“行,那你就先回巡检司,稍后,孤会让蔡安去寻你。” 望着徐淳惶惶欲走背影,苏照看向一旁无语的徐贞,哑然失笑道:“你这个当姐姐,快成母老虎了,把人都吓跑了。” 徐贞也有些忍俊不禁道:“他这是怕我催婚。” 苏照笑了笑,反而看向小萝莉林妙依,道:“依依,你想要个舅妈不想要。” 小姑娘道:“想啊,舅舅他都不愿意成家,哪有现在逛青楼,喝花酒,逍遥自在。”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初通人事,只是平日表现孩子气多一些,但实则心智早熟。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毕竟是男人,也是平常之事,再等几年再看吧……” “说不得玩累了,就想收心了呢。”当然这后半句,就不好说。 “苏侯哥哥就不这样啊。”林妙依晶莹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轻声细语道。 苏照打趣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你苏侯哥哥不是男人?” 小萝莉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眼苏照,然后低下头去,心道,你是不是男人,娘亲最是知道,问人家作甚。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粉嫩的脸颊就有些红。 苏照也觉得方才有些失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小姑娘听墙角,他一直很清楚,但也没什么办法,反而为了防止已修有长生仙法的徐贞发现,进而引起母女之间的龃龉,每次要以术法帮助其隐匿身形。 “我太难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徐贞颦了颦修丽的双眉,倒也没什么异样之感,只是觉得自家女儿方才所言不太妥当,但此女心思通透,当然不会点出,而是柔声道:“依依,都到未时了,兰师傅这会儿估计在椒房殿等着了,别让兰师傅等久了。” “嗯,娘亲。”林妙依如乖乖女般地应了一声,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稚气甜美,眉眼抬起,对着苏照,道:“苏侯哥哥,我先过去了。”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目送小姑娘远去。 “妙依这孩子还学画画啊?”苏照放下茶盏,随口问道。 徐贞清声道:“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总得学学,否则长大了,都不好嫁人。” 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道:“依依也大了,臣妾也韶华逝去了。” 苏照笑了笑,道:“这孩子古灵精怪的,哪里嫁不出去,还有你,又是哪里就韶华逝去了,你们两个站一起,人家都不会说是母女,而是姐妹并蒂莲。” “臣妾哪有君上说的那般……”徐贞一时羞不自抑,轻声说道。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苏照就道:“孤过几天,将率兵至南,都中的事情,你和姐姐那里,需多费心一些。” 这边又和徐贞交待了一番政务安排,苏照也没有多做盘桓,而是折道前往卫婧所居的棠梨宫。 想必此刻这位“扶兄魔”,已经知道卫国大败了。 果然,苏照还没有到棠梨宫所在宫殿,就见卫婧身边的贴身宫女念夏,带着几个宫女,在回廊之中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见过君上,不好了,丽妃娘娘那边出事了。”念夏一见苏照,匆匆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苏照皱了皱眉,面色淡淡叱道:“什么出事,胡说八道,孤这就过去。” 众人说着,苏照已行至棠梨宫,步入宫殿,就是愣了下,道:“你这收拾包袱,准备去哪儿啊?” 卫婧此刻一身武士劲装,腰间悬剑,衬托着身姿窈窕明丽,见苏照返回,螓首也不抬,清冷道:“回卫国。” 苏照上前拉住正在秀榻之上,煞有介事叠放着衣裳的丽人,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你说真要走也就算了,偏偏还着人通知于他? 你卫婧,干脆也别叫卫婧,直接改名叫“戏精”得了。 不过还别说,他有时候还就喜欢这种动不动使性子的小女人,嗯,这时,或许就需要引用吴京的表情包,“贱不贱呐……” 苏照心头自嘲一笑,饶有兴致看着卫婧表演。 卫婧一张艳如桃李的脸颊上密布忧色,急声道:“我听人说,北方齐鲁卫联军中了晋国诡计,全军覆没,现在卫国危在旦夕,我得回去看看。” 苏照一时愣怔,而后就是佯怒道:“这等军国大事,孤还特意嘱咐人不得外传过来,这是哪个好事之徒,四处张扬,泄漏军机。” 卫婧:“……” 玉容恼怒,清叱道,“所以,你原打算一直瞒着我?” 苏照道:“不是瞒你,还在和枢密重臣议章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援卫 棠梨宫 温暖如春,香气馥郁。 秀榻之上,卫婧闻听苏照之言,就是又惊又喜,问道:“那现在可商议出什么章程没有?” “你不是要走吗?问这些做什么?”苏照笑呵呵说着,也不再拉伊人的素手,侧坐在一旁,望向梁柱旁恭谨侍立的一众宫女,佯怒道:“念夏,你们也没个眼色,也不知道帮丽妃娘娘收拾收拾,对了,冬天了,多带一些厚衣服和毯子,路上总用得着。” 卫婧:“???” 你礼貌吗? 卫婧终究是赌气地将几件衣裙扔到一旁,怒视着苏照,羞愤道:“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见得此幕,念夏和一众宫女憋得辛苦,想笑又不敢笑,暗道,这一对儿还真是打打闹闹,有时候和演大戏一样。 苏照嘿然一笑,伸手扳过卫婧的雪肩,抬眸,打量着姿容明艳,宛如一株牡丹的伊人,只是这会儿伊人玉容笼霜,眉眼低垂,独自生着闷气,就是温声道:“卫国这边事情,孤之意也是出兵,只是担心你兄长猜忌不许。” 卫婧转而惊喜道:“真的?” 苏照捏了捏卫婧粉嫩光滑的脸蛋儿,微笑道:“哪怕为了你,也需援卫抗晋不是。只是不知你兄长什么想法,别是还像之前那样防范,人心不齐,想要对抗晋国的汹汹来势,难保不会重蹈齐鲁二国覆辙。” 卫婧涂着妩媚眼妆的美眸,横了苏照一眼,显然心底对于苏照的哄弄之言不大相信,不过这人能有这番态度,却也说明对自己并非全不在乎。 当真连哄都不愿哄,那她…… 卫婧美眸低垂,俏声道:“我兄长此刻所处局势危若累卵,你若率兵而援,他欢喜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猜忌想法?而且……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晋国一旦灭卫,苏国也会夹在两大国之间,想要自雄一方,与诸国争锋,就难了,所谓唇亡齿寒,需得出兵马相援才是。” 卫婧原不是养在深宫之中的花瓶,甚至策划、主导了卫仲的继位,自然能看出来一些利害。 苏照怔了下,这次看着卫婧的目光也多了一些莫名意味,温煦笑道:“娘娘所言在理,这般一说,还真需出兵才是。” 卫婧嗔了苏照一眼,道:“那事不宜迟,先命人与我兄长那边接洽人,北方三郡,不是还屯驻了七八万兵马吗?” 她现在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少年本就有出兵相援之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听你的,孤再增兵五万,前往卫国相援。” 卫婧心底幽幽一叹,道:“那我随你去吧。” 心头闪过一念,有她随行,这人纵然谋夺卫氏一族基业,她也能从旁转圜,给卫氏一族留一些元气。 到了如今,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卫国联合齐鲁两军,二三十万大军迎战晋军,竟都不敌。 而今更是父子兵戎相见,卫氏一族王侯基业转眼就要倾覆……或许兄长真的不适合在这群雄逐鹿的年月,任一国之君吧。 苏照看着丽人晶莹玉容之上一闪而过的迷茫,似乎感受到其心绪的变化,道:“也可。” 既已说定出兵事宜,二人转而不再提及此事,苏照凝神看向卫婧,问道:“你这修为,才入道没有多久,就已是通法巅峰,元罡在即,进境这样快,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师尊她以时光之术,帮我加快了修炼速度。”卫婧清声道:“你修为进境这样,也没见根基虚浮啊。” 苏照道:“你我还是不一样的,对了,那位前辈……” 提及此事,卫婧道:“师尊说和我相识一场,当为一番缘法,要全力助我步入神照之境。” 此刻,卫婧灵台之中的素璃珠中的太素,听着外间二人的对话,就是幽幽一叹。 “当初怎么就将素璃珠给了本我之灵!” 她想要恢复前世道行,就需要以三尸道身寄托天元,而卫婧失却元阴之后,这天元道身之过去身,就不能再行夺舍了,否则修为无法圆润。 本来想借助卫婧之力,躲避天元异道的排斥,去寻找剩余两具道身,但奈何卫婧不知被苏照灌了什么**汤。 而她需得斩断和卫婧的因果,这就需卫婧在神照之境,她就能借其之力,激发素璃珠的呼应之力,去寻找另外两具道身,再行夺舍之事。 “等着三尸寄托一尸,就能破开此界周天锁界之阵……”太素在心间喃喃。 没办法,碰上恋爱脑的大女主。 苏照听着卫婧之言,面上若有所思,“神照境吗?看来这神照境对太素有着别样的意义。” 对于太素,他无法奈何之,但也不能地不想让这等不稳定因素脱离自己的视线。 二人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色低垂,华灯初上时分,冬日原就天短夜长,用罢晚膳,是夜,苏照留宿于棠梨宫卫婧处,一夜旖旎,自是不提。 翌日 随着枢密院的调兵之令函,发往各郡,近五万苏国大军也陆陆续续集聚温邑,粮秣辎重,军需被服,都在司马府的官吏操持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冬日的温邑,再次笼罩在战争的密布阴云之中 而苏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停歇了不久之后,又再次运转起来。 有一说一,自苏照继位以来,可谓战事频仍,但之所以还未闹得国力枯竭,财政崩溃,无不应了一个字,抄家灭族,杀富济贫。 财货自有如韭豪强、郡望给予补充。 每每看华夏古代王朝,朝廷要赈灾,国库连特么几十万两都拿不出来,财货都到哪里去了? 二八定律,甚至一九定律。 官绅士族,勋贵宗亲,据天下财货、人口之八成! 从穷人手里能搜刮多少油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皆然。 对于富绅,就得上夹棍拷掠!公审镇反! 如果崇祯拿出抄家皇帝雍正的派头,整顿吏治,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说不得还不会吊死煤山。 或者学朱元璋夺舍朱由检,拿出再打一次天下的劲头,也不至于落得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局面。 苏国近年以来的高速前进,基本就是走着这么一种路子,用一个又一个军事胜利,边割腐肉,边均贫富。 这还仅仅是推行数郡,就已有这番卓著成效。 当然,前日才有司寇陈韶所言,苏国之囚狱,已充塞犯人。 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一次军事失败,就是人心浮动,处处烽火。 苏照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每次大战,必亲临督战。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这一日,正是苏国五万大军,增援前线之期。 由于连日的晴朗天气,官道之上的积雪已然融化不少,只是路途还有些泥泞,此刻五万苏军打起大纛旗幡,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而行。 一辆车辕高立,精轩敞的马车,在一队队盔甲鲜明的苏国禁军翊卫下,车轮辚辚转动,向北驶去。 车厢之内,装饰精美,熏香醉人,卫婧和苏照叙着话。 卫婧面带忧色,轻声道:“前日,晋军已破云邑,我们还能赶得上吗?” “昨日,申屠卿已率兵六万,驰援襄城。”苏照指着小几之上的一张地图,介绍道:“邬寿将兵十万,坚守固安郡,以其之能,应能挡下二十万晋军半个月。” 第一百九十五章 都是我苏国股肱 连阳郡·郡城 自黎郡、怀来、连阳诸郡落在苏国之手后,这座临卫之高昌郡的大郡,就迎来了数万苏军的屯驻。 苏国国尉,枢密使,北面行营都督申屠樊,更是率八万兵马,将连阳郡打造成一座苏国北方的军事重镇。 随着物资、军卒的涌进,故而,连阳郡不见卫苏之战后的民生凋敝不说,反而愈见繁华。 此刻虽是冬季,不久前,更是下了一场大雪,但连阳郡城街道之上,却是一尘不染,青石板路更是光可鉴人。 这是在掌军书记岑休的吩咐下,北面行营中的将校发动军卒、民夫、郡兵,手持铁锹,将郡城连同附近诸县的官道积雪清理。 说来,自申屠樊率六万大军过卫之高昌郡而入襄城郡后,如今的北面行营已由掌军书记、假连阳郡守——岑休主事后方。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苏国新下卫之三郡,黎郡、怀来、连阳三郡的郡守、县令之职,也是空缺了不少。 有不少都是从中枢六衙、原苏国七郡迁转的官吏,可以说又是提拔了不少官吏。 随着苏国的统治渐渐深入,三郡归治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经过修葺、加固得焕然一新的连阳郡城,巍峨、险峻的城墙之下,被冬日朔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幡之下,一队队盔明甲亮的苏**卒,捉刀侍立。 一队队文官武将,翘首而望着官道尽头。 岑休身穿苏国郡守玄裳官袍,头戴獬豸冠,其人年岁三十有二,面容消瘦,天庭饱满,目有威仪,颌下蓄着长须,相对于身后一众官吏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心情,其人面色始终平静,按着腰间的宝剑。 岑休原不是苏国人,而是中山国人,少学剑术,以任侠节义、一诺千金闻名乡里,及长,偶获兵家四贤之一的公孙歙赏识,得授兵书六卷,而后得同为公孙歙之徒的中山国小司马举荐,任为开栾郡遂宁县县尉。 只是官仅仅做了二三年光景,就因为一挚友报仇,弃官杀人而逃亡,途至当时的临阳郡,为当时游猎的临阳郡尉,如今的苏国枢密副使冯匡手下人擒获,后来与之交谈之下,为岑休谈吐、气度所折,此后戍卫边郡,升任郡守,对其言更是言听计从。 一晃近十年过去,岑休此刻却已是一郡封疆,本以为意气磨平,却不想竟在苏国一展胸中报负。 “郡守大人,大军到了。”就在这时,一骑从官道远处驰来,从马上滚鞍下马,一个骑卒拱手道。 不等多时,就见官道尽头就来了遮天蔽日的旗幡,浩浩荡荡的五万苏军,驰援而来。 岑休道:“诸位同僚,随本官去迎迎君上。” 身后,文官武将口中称诺。 却说苏照这边,马车之上,卫婧挑开帘子,望着皑皑白雪覆盖的旷野,明眸之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苏照侧躺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册书阅读着,道:“怎么又唉声叹气的?刚刚不是才得了捷音,援兵已至固安,和邬寿的十万大军联兵阻晋,卫国危局暂解。” 卫婧也不少说自己心中的微妙情绪。 “君上,连阳郡和行营的官吏在外候着呢。”就在这时,马车之外,禁军大将彭纪的声音传来。 苏照道:“知道了,孤这就下去。” 一边将转头对着卫婧,说道:“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卫婧点了点头,随之跟上。 二人下了马车,就见得道旁已恭候着岑休等人。 “臣等见过君上!” 随着苏照双脚落在官道之上,抬眸看向文官武将,山呼海啸的见礼之声就已传来,郡城上下,军卒将帅,文官属吏。 正是冬日正午,阳光柔和,苏照此刻听着,不得不说,被这样恭候着,还是感觉良好。 苏照上前两步,目光温煦,金石玉罄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种穿云破空的帝王气势,道:“诸卿平身。” “谢过君上。” “诸卿在此等许久了吧。”苏照看着一些冻得脸膛通红的众人,感慨道:“数九凛冬,滴水成冰,劳诸卿于道左相侯,孤心难安啊。” “臣等不敢。” 苏照冲岑休点了点头,朗声道:“都是我苏国股肱,岂可于此受冷挨冻,你我君臣,都进城叙话吧。” 说着,就和郡守岑休等人向郡城中走去。 郡衙之中 轩敞的官厅之中,炭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烧,连阳郡郡吏,诸县令,行营将校分列两旁,黑压压 “都坐吧,这大冷天的,这是孤从温城邑为诸卿带来的药酒,御寒抗冷,通血活络,益寿延年,又不至醉酒误事。”苏照朗声道。 药酒自是以灵药酿制。 而后就有军卒为众人道酒。 “谢过君上。”众人连连道谢。 等众人饮了酒,果觉通体舒泰,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无不神情诧异,互相交换着眼色。 甚至不少文吏都将灼热目光看向那酒壶,暗道,这酒不愧是宫廷之酒,当真是不同凡品。 倒是一些将校心头了然,猜测多半是灵药之酒。 苏照笑道:“等每人回去之后,都可带走一瓶。” 官厅之中的气氛一时都是热络几分。 有一些没有怎么见过苏照真容的官吏,都是思忖,传言苏侯待下严苛,今日一见,果然传言多是讹传讹,不足为信。 苏照道:“岑卿,现在连阳郡,治辖多少户口?兵马几何?各县、乡、亭、里,治安如何?” 提及正事,官厅之中的气氛也肃然了许多。 岑休站起身来,拱手道:“回君上,连阳郡治户口十四万七千,男女老幼人口六十二三口,郡兵四千二百人,自纳土归国,和议罢兵以来,诸县、乡、里、亭人心皆安,匪盗不生。” 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奏章,递了上去。 “此郡之情,尽在此疏中,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接过,阅览罢,果是事事具细,颇得章法,不由笑着嘉许道:“短短时间,就能安定郡治,政通人和,岑卿这个郡守之职,足称其任。” “此赖申屠枢密运筹调度,衙中群吏相佐,以为臂助,臣不敢居功。”岑休拱手道。 苏照笑了笑,道:“岑卿不必谦辞,制命,实授岑休为连阳郡守。” 岑休拱手称是,倒也没有太多喜色流露。 而后,苏照又是询问了连阳郡的八个县令,有不少都是从苏国原七郡以及中枢调来。 甚至两三人,苏照都有印象,唤出其名,几人都是受宠若惊,心头当真是又喜又惊。 苏照以温言勉励了几句,又是询问治下民生,思量、权衡其才。 如果是凡间帝王,或这一面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故而才常有帝王在殿中屏风上写下官吏名字、籍贯、职务,谓之简在帝心。 但对于一个神照上人,宛如行走人间的神祇,自然无有此忧。 可以说如今的苏国文武官吏,在苏照心中都有一个档案、履历表。 等接见了县令、郡吏,又和行营中的诸将叙话,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比如当初所谓禁军统制,有苏一族族人苏靖,此人已调任为连阳郡尉。 孙辛、苗宪,李焕章,季准,葛宁,军阶最低者,也至少都是副统制之职。 经近年以来,南北连番大战,这些沉寂微末军职多年的将校,也终于崭露头角,渐渐成长为苏国的高阶将校。 第一百九十六章 岑休之策 官厅之中—— “季准,不想一晃都武道先天了,进境倒是不慢。”苏照笑着说道。 季准抱拳,心绪激动,沉声道:“仰仗君上栽培,不久前侥幸入得先天之境。”季准此言一出,其他几将,也都是面色欣然地看向苏照。 苏照放眼望去,也不仅心生感慨。 遥想当初刚承大位之时,权臣自持武勇,飞扬跋扈,而他手下兵微将寡,无一将一卒,然如今不到一年,羽翼丰满,哪怕是统帅三千军卒的一军副统制,都是先天武将。 收起心头这些感慨。 这时,就见众将之中的李焕章,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但被其后面色谨素的苗宪,扯了扯战袍。 苏照笑:“李将军,有话要说?” 李焕章年岁不大,面容秀美,其人擅使长槊,喜穿白袍,骑白马,因为逢战争先,故而以勇武响彻诸军。 申屠樊将一支五千人的轻骑,由其统帅,因其来去无影,以飞翎为军名,不过申屠樊此行却,算是留守诸军中的唯一一支成建制骑军。 李焕章面容虽是俊秀,但目光锐利,道:“回君上,申屠枢密出兵伐晋,将末将数千精骑留在郡中,末将实在憋屈的慌啊。” 苏照笑道:“与晋之战,多在攻守相持,骑兵许是用处不多,况申屠卿备下一支机动轻骑,也有经连诸郡之意,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多,不急于一时。” 此刻的黎郡、怀来、连阳三郡,不算郡兵,苏国的一线禁军兵力,还有两万人,共有六军。 这个兵力,对于稳定新下之疆土,倒也足够了。 显然,申屠樊出兵之前,还考虑到被卫国方面捅刀子,搞什么收复失地的戏码。 这时,岑休就是接过话头,对着李焕章斥道:“申屠枢密自有计较,哪容你自行其事?” 李焕章面色一窘,悻悻然而退,显然对执掌军情机要的岑休,既敬又畏,敬其能,畏其严。 岑休冲苏照拱手,道:“君上,下面之人已在城中酒楼,备好了洗尘之宴。” 此言一出,原本在一旁恭候的文官,也是纷纷附和道。 苏照摆了摆手,道:“先不忙这些,进城之诸军,可都安置妥当?” 岑休心头暗赞了一句,当真是英睿名主,躬身禀道:“君上,军卒已由郡吏安顿在营房之中,这营房是之前就有修建,堪居二十万兵勇,不会扰民,申屠枢密整兵前去之后,就彻底空了下来,容纳军校,绰绰有余。” 苏照笑道:“孤倒是忘了,这是岑卿前不久所施善政。” 说来,这也是岑休督连阳郡之后,提议申屠樊筹建。 当时,三郡新下,民心疑忌,以苏兵为敌国强兵。 当时,岑休就建议申屠樊,遣派诸军,分驻各县,其中以司法参军苗宪督巡军纪,警惩不法,同时着缴获之卫国钱粮,于郡县调度兵丁,民夫,以之修理官道、营造城堰。 一时之间,在这个兵过如梳,匪过如篦的乱世,三郡百姓对苏**卒印象大好,而以钱粮雇佣民夫,而非滥发徭役,更是让三郡百姓民心欢呼。 要知道,官府苛捐杂税,营造公共设施,从来是滥发徭役,百姓苦不堪言。 而官府以钱粮雇佣百姓,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能在农闲之时,得一份工薪补贴家用,三郡百姓如何不欣喜感激? 而岑休更是深谙,兵不能闲的道理,分派诸军治安缉盗。 苏照看着岑休,就是在那时,他允准了申屠樊所请,让此人假连阳郡守,治辖连阳,事实上,他没看错人。 不想此人不仅充任机要,参赞军机有独到之处,在梳理内政方面,也是井井有条,颇得章法。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笑道:“酒宴晚上再整治罢,诸卿都累了一个上午,先去用饭菜、歇息,岑卿,随孤去看看这连阳郡。” 岑休只得拱手应允。 君臣二人而后出了郡衙,带着三五随从,换了便装,这时已是午后,积雪尽除的青石板街道之上,不少行人往来如织,商铺之中人流熙熙,百姓安居乐业,浑然不见“城头变幻大王旗”后的惶恐、惊惧。 苏照暗暗点头,而后,就巡视着城墙、谷粮之仓、军械之所,而后苏照又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出了郡城内城,巡视着营房。 就在城南,城西,城北三处,皆是以青墙红瓦的连排房子,周方植以松柏,傲雪凌霜,箭楼之上,军卒瞭望。 营房之外,一队队军卒,持兵巡弋警戒,纵是冬日,也时有操练之声,响彻原野。 苏照就是感慨道:“孤目之所见,升斗小民各安其时,无疑惧、愤恨之色,军中营舍俨然,布置章法严明,这都是岑卿之功啊。” 岑休道:“此非臣一人之功。” 苏照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而是转而问道:“以岑卿之见,晋国陈强兵在北,我国当如何才能逐晋夺卫?” 这就有了几分问策之意。 岑休在骏马之上,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道:“君上,如今卫国各方逐鹿,纷纷扰扰,君上如欲下卫拒晋,关键还在以拖待变四个字。” “哦?”苏照不由起了几分兴趣,之前和冯匡的商议也好,抑或是和申屠樊的书信往来,议定的卫国攻略,基本遵循着联卫抗晋之意。 可以说,这已经是苏国上层顶尖智囊,头脑风暴下的最佳策略。 然岑休似乎还有着其他的想法,苏照道:“还请岑卿细言。” 岑休道:“晋国,万乘之国,国力强盛,当为九州之霸主,远非一国之力可抗衡,然而晋国内忧外患,不能倾国而出,势必不能竞全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二十余万禁军,于晋国而言,却也称不上倾国之力了。” 岑休道:“晋国外有犬戎余孽滋扰边郡,内有翼都和曲沃小宗,萧墙之祸暗藏,晋君虽有争霸之心,但掣肘重重。” 苏照沉吟片刻,道:“可这些……终究远水难解近渴。” 岑休道:“君上,不知君上注意到秦国没有?秦国最近有传言,说是曲沃小宗的公子,要入咸阳迎娶秦王之妹——华阳公主。” 苏照道:“秦晋之好,渊源……嗯,曲沃小宗,和秦国联姻?” “正是曲沃小宗。据说华阳公主深受秦王宣太后和秦王宠爱。”岑休道。 苏照目光流转,道:“先生的意思,孤明白了。” 岑休道:“曲沃和秦国联姻,一旦促成,晋君必定寝食难安,再于卫境用兵不利,必然撤兵而走。” 苏照道:“可曲沃和秦国联姻,也不是我苏国能干预的。” “君上,晋国朝堂,由四家上卿,智氏,赵氏,魏氏,韩氏,分掌权柄,晋公之御极,皆赖四家之力,然四家也有争斗,赵戬如今统兵在外,君上可传流言,言赵杨戬和曲沃暗中勾连,意图不轨。”岑休终于图穷匕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鲜感 苏照一时默然,沉吟道:“试试看吧,此事我国也不好插手,只能见机行事,孤派人去潜入晋国,打探打探情况。” 秦晋联姻,他就算想插上一手,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说实话,他对于晋国国内政局还真不太熟悉,倒是晋国四家公卿,让他想起了前世三家分晋的历史演变。 三家分晋,几乎就是春秋时期转向战国的标志**件节点。 “此方世界,不愧是与华夏春秋历史人文似是而非,有不少都可见前世历史的影子。” 苏照心头感慨着,和一旁的岑休君臣二人又叙了几句话,而后就是翻身上马,向着郡城行去。 夜色笼罩,万籁俱寂,官厅之中,觥筹交错,气氛喧闹,可谓君臣尽欢。 一直到酉正时分,苏照才带着一身醺然酒气,在禁军大将彭纪率领兵卒的翊卫之下,向着一座别苑行去。 正是月上中天,马车停靠在一座雕梁画栋,朱墙碧甍的宅院前。 这是原来连阳郡一家郡望的宅邸,几重进的庭院,粉墙黛瓦,绿柳周垂,园林深深,亭台楼阁,奢美华丽。 说来,自连阳郡城攻破以后,不少原连阳郡的郡望、县豪,就是收拾细软、金银财货,带着家眷向北逃窜,于是,将这样的庭院,在连阳郡留下不少。 只是一概遵从着岑休的处置,不得寻常官吏居住,以兵丁贴了封条,闭门严守,当作无主之宅邸充入国库,以待中枢统一处置。 眼前的一座宅院,就是征用来充作苏侯行辕所在。 苏照下了马车,进入后院,见灯火还亮着,就向着亮光而去。 厢房之中,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卫婧在宫女念夏的伺候下洗脚,手中拿着一卷书看着,倒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传奇画本。 这时代,已有小说家的身影活跃,或写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或写一些游侠将相的故事,流传于市井民间。 卫婧手中拿的就是此类书籍,正看得出神。 念夏低头去了卫婧的鞋袜,将绣鞋放在一旁,轻轻放在木盆之中热气腾腾的热水,丽人一双白皙玉足宛如琉璃,晶莹剔透,根根玉趾如新发之笋,指甲之上,蔻丹明艳。 卫婧一头如云青丝垂至腰际,将一张娇媚似花霰的玉容抬起,清声道:“什么时辰了?君上还没回来?” 念夏道:“酉时了。” “本宫自己来吧。”卫婧说着,放下书册,示意念夏不用服侍自己,感慨道:“连阳郡,于本宫而言,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卫婧感慨一句,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低声道:“本宫吩咐你的事,做得如何了?” 念夏就是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奴婢打听到,卫夫人就葬在温邑城之外的野猪林中,至于小公子的墓,奴婢未曾打听到。” 卫婧闻言,玉容笼霜,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到苏国之后,就着念夏暗暗打听着姑姑卫姝的墓地所在,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生出几分凭吊之意。 但卫姝之死,原就是一桩宫闱秘闻,也不知是不是那人的忌讳,鲜有人知。 故而历经周折,至于今日,才打听到葬身何处。 只是,当初的卫国公主,竟落得葬身荒野的悲凉结局,如何不令同为卫国公主的她感到唏嘘。 在她幼时,姑姑卫姝虽骄横,但对她还算不错。 卫婧想了想,樱唇翕动,道:“本宫想去祭拜一番……” 念夏玉容微变,清声道:“娘娘,此事恐怕不妥,奴婢打听时,就差点儿引起怀疑,想来这是一桩忌讳之事,娘娘此去,恐为苏侯不喜。” 卫婧闻言,抿了抿樱唇,一时默然。 她又岂能不知? 她姑姑卫姝为那人深恨,她如去祭拜,岂不是平生那人恶感? “罢了。”卫婧幽幽说着,不知为何,一时心头就有些怆然。 而这时,重重珠帘之外忽地传来宫女的声音,“见过君上。” 苏照长身玉立,阔步迈入厢房,抬头望着玉容黯然的卫婧,诧异了下,转而看着一旁几案上的书册,笑道:“怎么了这是?看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其实,方才他倒是以神念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对话,只是此刻明知故问而已。 卫婧芳心一紧,抬眸见得苏照,道:“没什么。” “那就好,念夏去准备些水来,孤要沐浴。”苏照笑了笑,倒也不追问,对于卫婧之姑姑前夫人卫姝,到了如今,要说有多么痛恶,倒也不至于。 以如今之心胸气度回首看去,那卫姝不过是个又蠢又坏的女人罢了。 念及此处,苏照就是看向卫姝,目中湛光流转,也不由渐生几分思索。 说来卫婧之性情,也有几分类其姑姑卫姝,不过此女还保留着许多少女的淳真。 记得初见之时,就觉得卫婧茶里茶气,有着几分坏女人的潜质。 “如未遇上我,也难说此女不会步其姑姑后尘。”苏照心头微动,思忖着。 不知多少女儿家,闺阁之时未尝不是天真烂漫,但随着年岁及长,渐渐变得刻薄、怨毒。 卫婧轻声道:“我们在连阳郡要停留多久。” 苏照道:“稍作修整,明日就启程,说来,为了赶路,诸军一路不停,也该修整一番了,否则远道而征,成了疲兵就不好了。” 说着,坐在卫婧身旁,垂眸看着木盆中的琉璃玉足,虽说不知把(儿)玩了多少次,但仍有几分起心动念。 将目光恋恋不舍抽回,落在一旁的蓝皮封面书册之上,轻笑道:“怎么看起这些了?” 卫婧道:“随意翻翻,才子佳人的故事,虽酸文假醋,但拿来消遣,还算不错。” 当然,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方式。 “原以为……你不喜这些。”苏照说着,就笑了起来,清声道:“你若是爱听这故事,一会儿给你讲个故事听。” 卫婧美眸熠熠,顾盼流波,也有几分好奇道:“什么故事。” “那就讲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苏照笑着。 来自前世蓝星,不知储备了多少爱情故事,从仙凡之恋,人妖之恋、人鬼之恋,当真是应有尽有。 卫婧就有些不信,道:“你会这些?” 在她印象之中,眼前之人少年为君,薄凉多情,心性酷烈,还会这些? 彤彤灯火将一张明媚娇艳的脸蛋儿映照得恍若一株昙花。 生活总要一些新鲜感,否则就是一潭死水。 二人叙着话,这边厢,念夏笑着道:“君上,热水已备好,还请君上沐浴。” 苏照点了点头,道:“一会儿和你说,先起个头,这个故事叫诛仙,时间不明,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地点,神州浩土,天地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苏照留了钩子,就转身绕过屏风,去沐浴去了。 卫婧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卫婧灵台深处隐身的太素,却已被苏照之言,吓了一大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兵进帝丘 厢房之中——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约莫一刻钟,苏照业已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轻薄中衣,就来到里厢。 帏幔四及,烛影摇红的床榻之上,一个面容姣好、宛如新月的丽人,侧靠着枕头,纤纤玉手之中,拿着方才的蓝皮书册,眸光潋滟,凝神读着。 这时代,本就娱乐方式匮乏,唯读点闲书,打发时光。 此刻,卫婧已除了衣裳,整个人缩进锦被之中,丽人纵然卸了妆容,却不减绝美芳姿,见得苏照过来,就是放下书册,梨涡浅笑道:“等你好一会儿了,方才偏偏就起个头。” 苏照掀开被子,在一旁躺下,刚刚进入被窝,就觉得温香软玉、玲珑曼妙的娇躯凑近,一股如兰如麝的香气浮于鼻端,令人心头微动。 苏照一手拥过卫婧的削肩,叙说道:“书接前文,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 《诛仙》一书,自不必言,正魔相争的背景,倒在其次,毕竟在此界并非异闻。 此书,感人至深者,唯情之一字。 苏照从草庙村一路讲到七脉会武,虽然前期没有听到什么预想中才子佳人的故事,可瑰丽玄奇的仙道故事,还是吸引了卫婧的心神。 当然,同样也吸引着太素的注意力。 太素之兴趣,并不在于这些故事,而在于苏照随口道出的一些迥异此界的道言。 这一点倒像李璐鱼,阅尽世间繁华红尘,对于痴男怨女的故事,兴致寥寥。 “这故事并无多少曲折离奇之处,唯一二之箴言,似洞见大道真性,令人玩味再三,只是……” 太素一生见多识广,诛仙的世界观设定,也不如当初苏照和李璐鱼所言之洪荒宏大、辽阔,故而并没有引起她的惊讶,反而关注一些旁枝末节。 当然,《道德经》本就是圣人之言,微言大义,直指至道。 越是神通广大者,越是能体会其中真意。 “可惜……”见苏照再无道言泄出,太素心头感慨着,再次将意识沉入冥冥。 倒是卫婧听得渐渐入神,等到小凡碧瑶之会后,愈发被激起了追更**,一直缠着苏照讲到空桑山探险方止。 “都丑时了,明日再讲吧。”苏照笑了笑,清声道。 卫婧却是起了谈兴,柔声道:“这碧瑶和陆雪琪,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性如冰雪,如果你是张小凡,你会选哪一个?”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卫婧,失笑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卫婧也是反应过来,嗔怪道:“我倒是忘了,你还能选?” 苏照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明天还需赶往帝丘呢,这一路行军,可没少耽搁日程,别贻误了军机才是。” 念及此处,苏照也觉得应该寻能工巧匠,以仙晶灵材打造出一些仙舟来,以供转运军卒之用。 而后,二人相拥而眠,个中旖旎,自不待言。 …… …… 时光匆匆而逝,这一日,帝丘城外十里,旌旗招展,军伍连绵,正是苏国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帝丘而来。 苏照持缰端坐马上,眺望着远处巍峨矗立的帝丘城,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情绪,“如下卫国,此城为京都。” 不得不说,帝丘城比之温邑,巍峨险峻,尤有过之,况且辐射周边诸郡。 如今和他上一次只身潜入不同,这一次他率领堂堂正正之师,应卫国之邀,率兵来援。 此刻,帝丘城墙之下,朱红色伞罗盖下,卫君卫仲在太宰卫珲等一众公卿簇拥下,远远而望。 见得不远处,甲兵如林,军容严整的苏军,不由心头凛然。 之前,走投无路下,听着朝中大臣之意见,求援于苏国。 当时苏君欣然应允,苏国枢密申屠樊更是率六万大军,驰援固安、谷粱一线。 当初,援兵还未经帝丘,就没有如今这番体会。 “孤引苏侯来援,也不知是对是错。”卫仲对着一旁的太宰卫珲,感慨道。 卫珲知道这是卫仲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说来自从卫婧远嫁温邑之后,卫仲就旧态复萌,处置政务,瞻前顾后。 或许也是前线兵败的消息,让这位新嗣之君分寸大乱。 卫珲道:“君上,苏侯此来只带了五万兵马,我帝丘城中尚有十万大军,再说长乐公主心向卫国……君上不必担忧。” 卫仲闻言,深深吸了口气,道:“卫卿言之在理。” 这边厢,苏照也在潮水散开的禁军拥簇之下,近前,望着远方的卫国君臣,朗声道:“卫兄,可否近前一叙?” 然而对面无人而应,却是卫国群臣,见苏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问话,面色愤愤。 卫珲冷哼一声,对着一旁太宰府的一个属吏道:“汝上前搭话。” 这时,那属吏高声道:“苏侯,我家君上在此,还请苏侯近前一叙。” 苏照淡淡一笑,暗道,这卫国还真是深谙国际交往中的对等原则,他拒马问话,对方就派一小吏上前搭话。 他方才还真是无心之失,只能说如今的卫国已是风声鹤唳,敏感过甚了。 只是这般一来,他倒也不好直接下马,否则倒显得他为臣,卫侯为君了。 而此刻,苏照也没有闲着,将法力运于双眸,顿时眸光神芒隐隐,眺望着卫国城头,只见一道通天气运之柱,屹立帝丘上空,无数红白之气如百川到海,汇聚至气运之柱习惯中。 其中一条鳞片熠熠的红色虬龙盘踞,似乎察觉到苏照的窥伺,那虬龙龙首扬起,鳞发须张,在虚空之中,朝着苏照方向不时发出一声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似在遥遥示威。 只是,那白红之气翻滚的通天气运之柱,却有半角塌陷,赤红之气散逸开来。 再细观之,苏照更发现,周方虚空有一股股黑色劫灰之气奔涌、侵蚀着通天气运之柱,至于那蟠柱之赤红虬龙,虽怒吼连连,但气息萎靡、虚弱,一双硕大龙睛,也是神采黯淡。 毕竟,卫国原有十五郡,到现在仅剩下几郡还在卫君治下,其余诸郡不是为敌国所占,就是叛乱割据。 卫国如今之局势,正应了四个字,风雨飘摇。 这边厢,随着两国主君对于会面之礼的僵持不下,苏照身后一辆马车上挑帘,下了一个华美宫装的女子,却是打破了僵局。 “兄长!” 卫婧在宫女的搀扶下,行至近前,凝望着不远处的卫仲。 卫仲也在一众公卿、侍卫的簇拥下,伞盖移得近前,温声道:“妹妹。” 兄妹重逢,紧张气氛自是一松。 苏照这时也不好端坐马上不动,反而显得他气量狭窄一般,同样下马,行至卫婧身后。 卫国一众公卿,见得此景,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真要一直僵持下去,最终折损国格的还是他们卫国。 毕竟,有求于人呐。 听着兄妹二人的叙说离后之情,苏照在一旁笑容温煦,默然而候。 第一百九十九章 晋国四氏 卫国·帝丘 待兄妹二人叙过别后之情。 卫仲看向一旁的苏照,面上冷漠神色也缓和了许多,道:“苏侯,孤这妹妹娇生惯养,多有任性之举,苏侯雄才大略,还请平时多包涵一二。” 苏照轻轻一笑,道:“卫兄这话就见外了,孤既已纳婧儿,自是视之如珍宝,不会委屈了她。” 卫婧在一旁羞涩道:“当着兄长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卫仲见此,心头的愧疚也散了一些。 这位卫君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之故,才使卫婧嫁给了苏侯。 这苏侯雄才大略是不假,可听说也刻薄寡恩,更不必说他之姑姑卫姝就是死在这苏侯手中。 如非迫不得已,他又如何会让自家妹妹再嫁到苏国去?! “苏侯,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至城中一叙。”卫仲在太宰卫珲的目光示意下,收起了这些纷乱思绪,端容敛色,伸手邀请道。 “可。” 苏照轻轻一笑。 而后也在苏国一众将校的簇拥下,在心思复杂的卫国群臣的目送下,随着卫婧、卫仲兄妹,一同步入帝丘城中。 帝丘城中,街道之上,卫**卒执兵警戒,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之中、沿街阁楼之上,则有百姓、看客探首张望,试图一睹苏侯风采。 苏照此刻一身丝织锦袍,外披玄色大氅,神色自若端坐马上,英姿勃发,威仪深重,而一旁并辔而行的卫仲,与之相比,威仪就多有不如。 因为卫仲不擅骑术,甚至以卫国禁军一将,执缰而随。 一路之上,苏照神念延放周方,就能听到不少议论之声,无非是什么天日之表,人中龙凤之类的溢美之词。 当然,也不乏鹰视狼顾之类的贬损之言。 苏照只是稍稍听了一些,过耳即忘,不萦于心。 对这一幕,倒是卫国公卿中的一些忠臣直士,暗暗皱眉。 而临街的一座三层酒楼之中,气氛喧闹,人声鼎沸。 窗口处,立着一个年岁三十左右,一身深青色道袍的青年道人,手中拿着酒杯,一双细眸,随着酒楼中的酒客,向下望去。 这青年道人头戴墨色道冠,面如冠玉,背后背着一把玄色尺子,腰间跨个褡包,现出符箓的影子。 “这就是苏侯,王侯之气郁郁,天庭饱满,眸如莹玉,不愧是搅动豫州局势的风云人物,看其周身灵机吞吐,道业修为应也不浅。”宋景卧蚕眉下,眸中神光幽然,几乎是下意识地释放出神念探查,忽然一怔,眉头紧皱,心头疑窦丛生道:“这苏侯身上的道法气息,除却煌煌如日之外,为何还有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哪怕是苏照已该修了《太元真经》,但因为用着太渊门的功法过于娴熟,在对敌之时,也用着太渊门功法,多少在凝聚得煌煌如大日的皇道气息中,参杂了一丝静水流深的重水如渊,淼淼之意。 本与宋景体内所修的太渊门功法气息源出一流,自是引起了同为神照境界的宋景感应。 正待宋景细察其故,忽然就听得虚空之中,一道冲击心神的龙吟,不由倏然色变,掌中酒杯浆液顿时洒落,眸光幽深,心头又疑又惧。 “这苏侯,为何会修有我太渊门的功法?” 一般而言,一宗之功法,往往以秘法相传,不落文字,故而排除了其人巧取豪夺而来。 “奇怪。” 宋景心头疑云密布。 而苏照这边,在宋景探查于他之时,也是心头一动,不过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进得帝丘城后,这样的望其气度的仙道人士就多了起来。 就在刚刚,明里暗里,就多达十余道。 这边厢,进入一座庄园,望着匾额之上的公主府篆字,卫婧诧异道:“兄长,这……” 卫仲笑道:“妹妹,这是孤让人改造的一座庄园,也你这次省亲,就可暂居于此。” 卫婧自幼时至十八岁,一直都居住卫国宫苑之中,倒未来得及出宫开府独居。 卫婧柔柔笑道:“有劳兄长了。” 卫仲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兄妹,无需客气。” 苏照微微一笑道:“这座庄园倒也幽静别致,婧儿倒不妨于此长居。” 这一番话,就是令卫仲心头生出一股异样之感,隐隐觉得这苏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卫婧嗔恼地看了一眼苏照,笑道:“也就是省亲过来住一下,你若是嫌厌我了,就直说啊。” 二人谈笑打趣着,倒似寻常人家的拌嘴小两口。 那边厢,见卫仲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卫珲却是面色一沉,接过话头,道:“苏侯如果喜欢这里,也可随公主殿下共居于此。” 苏照笑了笑,眸光湛然有神,似是浑然听不出其人言语中的反击,道:“看情况吧,起码等退了晋国再说。 对于湘歌的祖父,他还是会留几分颜面的,但也仅止于言语之争罢了。 当然,他也不是以言相欺,等到退晋之后,这帝丘城的主人,也该换上一换了。 众人语带机锋地交谈着,一路进入花厅,落座。 卫婧转口问道:“兄长,前线军情如何?” 提及军情,卫仲面上就有掩饰不住的愁云惨淡,强自一笑道:“现在两军僵持对垒,算是勉强稳固了固安、谷粱一线的局势。此刻,邬司马的十万大军,还有固安郡的二万人马,再加上苏侯仗义援兵的六万,合十八万大军,与晋国、叛军二十七万大军对峙。”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连番大战,如今之卫国,穷兵黩武,已是将兵力抽调到了极致。 除却邬寿的十余万大军,再就是帝丘的新募之军,合计二十余万兵力,这俨然已成了卫国的全部家当。 苏照沉声道:“此外,晋国已由左将军魏符,率领一支偏师,约五万卒,直趋贵国东北,意图牵制甘原郡的八万齐国大军……另有后将军韩仁彦,同样率五万晋军,进兵云邑郡,围剿鲁国五万败军,已有五日之久,鲁国败军正在苦苦支撑,如无援兵,以云邑之有限军需,鲁国败军,覆灭也是时间问题。” 自上次和岑休一番对谈之后,苏照就着人留意着晋国中枢的政局。 晋朝作为霸主之国,治辖四十三郡,疆域辽阔,军力强盛,以智、赵、魏、韩四氏,共掌大权,除大司马之外,另设左右前后,四大将军府,分掌兵权。 而四大将军,并不是四家公卿各占其一,以晋君公室子弟掌控前将军府,位在其他三府之上。 更有中护军,直属晋公,镇守翼都,拱卫晋室。 至于智氏,四氏之势力最强家族,反而以大司徒之职,司掌晋国财货计核,可以说是晋君的钱袋子。 此外,智氏族长还将妹妹,嫁给了晋君。 智氏一族势力庞大,未尝没有想过往军中渗透,但因为智氏一族子弟,拙于军略,故而于军中势力不彰。 倒是赵、韩、魏三氏子弟,于晋军体系中如鱼得水,渐成三足鼎立局面。 而数月之前,晋国初发二十万大军出太行、过龙朔,进兵中州,试图席卷豫州,就是由上卿赵戬率领。 但因为和齐鲁卫三国二十余万联军的月余惨烈大战,晋军兵力折损许多,兵力也就缩水到十五六万人。 第二百章 善待卫氏 待到十万援兵远至,晋军兵力再次暴涨到二十五六万众! 赵戬以诱敌之计覆灭齐鲁卫三国联军之后,一路招降纳叛,收拢卫国降兵进入卫国北方四郡叛军序列。 此举,顿时使得原本战损至八万的卫国叛军,再次补充至十万余众。 如再加上卫国北方四郡的十万叛军,两方联军就有三十五六万人。 苏照面现思索,沉声道:“关键在于鲁国这支败军,多半是挡不住晋军太久。” 太宰卫珲也是面色凝重道:“苏侯所言甚是,一旦鲁国败军为晋军剿灭,云邑一失,晋国五万大军将会绕袭于后,从此切断帝丘和固安、谷粱二郡的联络,待到那时,谷粱、固安前线大军,就有被前后夹击之危。” 卫仲眉头紧皱,道:“这该如何是好?” 卫珲此刻却将一双苍老目光投向苏照,拱手道:“还请苏侯出兵云邑,解鲁军之围!” 卫仲见此,同样是拱手道:“苏侯,晋国虎狼也,还请苏侯念两国姻亲盟好,发兵退晋!” 此刻,卫国君臣终于有着一些求人的态度。 别看方才不失国体,但那是对苏国占据卫疆的积怒, 苏照默然片刻,道:“孤会出兵,只是晋军兵力强盛,我国之兵也多为新募,此行恐怕有些势单力寡,还请贵国派兵相助。” 道理显而易见,助人着人恒助之,他苏国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他出兵驰援云邑郡,卫国起码也好出点兵吧。 他都不说粮秣、辎重了,毋庸置疑,一概由卫国供应。 “纵然退晋成功,卫国经此番折腾,也要动摇国本。” 事实上,到了如今的,有识之士已经看出,如今的卫国就是一块儿肥肉,谁都想撕咬一口。 眼前的卫国君臣未必不知,但局势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此言一出,卫仲就是沉吟,道:“需多少兵马?” 苏照沉吟了下,道:“起码需八万军卒吧。” 卫珲面有难色,道:“苏侯,如今之帝丘,满打满算也才十万军卒,还要戍卫国都,哪里还抽调出十万大军?” 苏照皱眉道:“既然是两家抗晋,你卫国总不能于后袖手旁观罢?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卫仲闻言,就去看一旁的卫婧,但见卫婧这时,恰端起一杯茶盏,低头品着香茗,眸光低垂,似乎没看到卫仲的求助目光。 苏照瞥见此幕,暗道,婧儿倒是懂事了许多。 卫婧此刻垂眸品着香茗,心底幽幽一叹。 兄长递来的眼色,她岂能不知? 只是,她既已入了苏宫,又是这人的妃子,再不知进退,落得情分耗尽…… 这边厢,卫仲面色默然须臾,开口道:“不瞒苏侯,我卫国已至山穷水尽之境地,经连番大败,城中公卿,人心思变,蠢蠢欲动,十万新募大军,更是战力未聚,纵然尽数派往前线,也未必济太多事,反而失了兵力镇压,帝丘城中人心思动……” 见卫仲将自家底细道出,太宰卫珲嘴角翕动,重重叹了一口气,心头生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以卫君之贤,苍天何其残忍不眷,竟落得如今国事艰难,危若累卵的境地?”卫珲心头怒吼。 苏照默然许久,道:“如这般,贵国就出兵马五万,一同前往云邑。” 卫仲闻言,拱手道:“多谢苏侯。” 而后,又是为这这支兵力的归属调度,引起了一番争执。 到底要不要划归苏军序列,听从苏侯指挥。 苏照道:“这一点不可商量,我方原就兵力单薄,甲兵不壮,如再各行其事,更难以决胜之机。” 卫仲和卫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狐疑、忌惧。 一般这种情况,卫仲亲征最好,但卫仲显然没有这个能为和魄力。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好在卫婧却开口打破了僵局,柔声道:“兄长,让我领兵前去解云邑之围。” 卫仲就是怔了下,继而就是摇头道:“妹妹……你一介弱女子,太危险了。” 卫珲闻言,则是眼前一亮,苍声道:“君上,公主殿下天资聪颖,原有治事之能,而今两国以姻亲盟约共同出兵,如苏侯和公主殿下,一起率兵相援,倒也是一段佳话。” 苏照同样看着卫婧,目光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不得不说,这却是一个绝妙的提议。 这边厢,卫仲面色变幻,思量了片刻,叹了一口气,然后凝望着卫婧,目光复杂道:“一切有劳妹妹了。” 卫婧点了点头。 出兵之事既已议定,卫仲和卫珲也无心多留,离了长乐公主府,为出兵准备不提。 花厅之中,顿时,留下苏照和卫婧二人。 苏照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 “苏照……” “怎么了?”听着对面丽人的直唤其名,苏照抬眸,笑了笑,问道。 卫婧樱唇翕动,轻声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照放下茶盏,笑容依旧和煦,道:“说。” “以后善待我兄长和卫氏,我帮你……”卫婧玉容幽幽,目光挣扎片刻,继而有几分坚定。 苏照默然片刻,清声道:“你兄长性情仁弱,不适为君,如为一郡封疆,或能为贤名传诵的名臣。” 不等卫婧再言,苏照起身,揽住伊人削肩,道:“卫氏,我会善待的,你兄长,我也会善待。” “你别骗我,等你夺下卫国,难道就不担心人思故主?”卫婧轻声道。 此女长于宫廷,对于这些权谋诡计,并不陌生。 苏照笑了笑道:“只要你始终站在我一方,那时,就算你兄长谋逆,我也会饶他一次。” 在苏照看来,真到了那一天,以卫仲之才具,还未必有那个能为,顶多被野心家打着旗号利用。 “你说话算话?”卫婧扬起一张如新月生晕的娇媚容颜,晶灿眸子,熠熠生辉。 苏照道:“骗你做什么?如果灭一国,就绝一族,那以后孤该有多累?” 卫婧:“……” 苏照轻轻伏下头,噙上丽人莹光润泽的桃花唇瓣,许久,迎着一双雾气欲滴的眸子,笑道,“说来,我不喜即得辽阔卫疆,而喜获婧丽卫女耳。” 本来想说“婧丽卫女一人”,但想起某个朱砂少女,苏照话到嘴边,又换了一种表述。 嗯……就是这么急中生智。 然而这样甜蜜、动听的情话,此情此景,由着这样一个少年君主说出。 纵然是卫婧,此刻也有心旌摇曳,熏染欲醉之感,只觉两颊泛起玫红,娇躯颤栗,望着苏照的目光,绵绵如水,分明已经情动。 “要我……”樱桃檀口微张,带着几分娇腻、柔软的声音响起。 “这里?”苏照故意打趣道。 卫婧:“……” 一双妩媚美眸,横了苏照一眼,嗔怒道:“那你放开我。” “想啥呢。” 苏照笑了笑,也没再故意捉怪,身形一动,遁向后院。 第二百零一章 韩仁彦 自苏照率领大军,进入帝丘已有三日过去。 因为苏军一些将校,会结伴进城购买东西,于是,帝丘城中百姓也渐渐熟悉这么一支纪律严明的苏军,不再如开始那般畏惧。 尤其,帝丘城中百姓,发现苏军并不像是街头巷尾传闻之中那般青面獠牙。 而这一切也是苏照有意为之。 将来,如欲囊括卫疆,苏卫两国一体,这些就需要提前布置。 好在,哪怕是一开始的苏卫之战,也只是两**卒的正面对抗,没有和卫国普通百姓结成血海深仇。 “如真要围攻帝丘,历数月方下,或再用妖兵协攻,其间百姓为兵燹所苦,必定心生怨恨,再想归治就要花费一番手脚。”苏照此刻,按着腰间宝剑,端坐马鞍之上,回道望着身后的帝丘城感慨着。 “君上,大军需启程了。”这时,一骑按辔近前,马上端坐的禁军大将彭纪,沉声道。 远处一辆数骏拉动的马车之上,卫婧也已挑开了车中帘子,一剪秋水的眸子中,隐有催促之意。 苏照面色顿了下,朗声道:“出发。” 心头闪过一念,等到再归来之后,就是入主帝丘之时。 随着一声令下,伴随着人嘶马吼之声响起,遮天蔽日的旗幡徐徐而动,冬日照耀在下方军卒身着的玄铁鳞甲以及如林长戟之上,光芒炫目。 帝丘城头的阁楼上,卫仲一手扶着木栏,眺望着远去的大军,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卫珲问道:“苏侯此行,应能马到功成吧?” 卫珲感慨道:“苏侯此人,虽贪婪苛虐,狼子野心,但老臣也不得不说,其人自继位以来,用兵有鬼神之能,纵是面对南方郑国,也是屡战屡胜,而今提兵北上,君上可高枕无忧矣。” 卫仲闻言,虽然心头宽慰,但还是自失一笑,似是在自嘲说道:“高枕无忧?不过赶跑了豺狼,又来虎豹罢了。” 显然,这位新嗣卫君也不是什么傻瓜,清楚知道一旦拒晋功成,苏卫之间,大概是要纷争再起的。 卫珲面色肃然,拱手道:“君上,前线之粮秣、军需皆由我后方支应,如苏侯果真背信弃义,乘胜侵我,我国并非没有反手之力!君上,老臣请再募兵卒五万,严加整训,戍卫国都,以备不测!” 不想,卫仲却迟疑了下来,默然片刻,道:“帝丘周围襄城诸郡,已然十丁抽一,适龄兵丁,几乎抽掉一空,哪里还有兵源可募?” 经过连番大战,卫国适龄成丁,几乎被征募一空。 此外,不仅仅是兵丁,前线军需、辎重更是日糜费巨,卫国府库中的钱粮早已入不敷出,如此之艰难,对郡望豪强不敢妄动,只能向百姓摊派税赋。 就算如此,卫国之公卿勋贵也是怨声载道,对于卫仲十分不满,如非卫珲等一干老臣极力支持,卫仲这个君位都要不稳。 卫珲沉声道:“那就五丁抽一!而今国难当头,卫国百姓当解君父之忧,从戎报国,义不容辞!” 卫仲叹了一口气,道:“卫卿,经连番大战,卫国民力已然枯竭,再如此穷兵黩武,只怕会激起民变呐。” 要知道,如今的卫国十五郡,只有谷粱、固安、云邑、襄城数郡还在卫仲治下,就连北方的甘原、长乐二郡,也被齐国公子桓有意隔断与卫国中枢的联系,意图割据自雄。 见卫仲不许,卫珲面带忧色,劝道:“君上,如不增兵力,难镇人心浮动!君上不是不知,如今帝丘城人心思变,暗流涌动,仅仅以五万新募之兵坐守国都,难保不会宵小趁机作祟!” 卫仲闻言,知道卫珲是在说,帝丘城中渐渐兴起的一股反对于他的势力,默然片刻,道:“卫卿,容孤思量一番。” 其实,如今的帝丘并不是没有兵丁可以抽调,起码卫国襄城郡的郡望豪强、公卿勋戚,畜奴就高达数万。 但这些,不管是卫仲,还是卫珲,都不敢动。 本来这些利益集团,对于卫仲继位后,外战之上连番吃败仗就不满,如果再学苏国劫富济贫、动辄抄家灭族,帝丘城即刻就是狼烟四起,反意汹汹。 卫仲面色变幻许久,也在权衡着其中利弊,最终在卫珲一双期待目光注视下,语气颓然道:“国事艰难,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卫珲道:“臣这就让司马府衙,再募兵五万,拱卫国都。” 卫仲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 ……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二月十五,天晴 十万苏卫联军,浩浩荡荡,直奔云邑郡,将兵卒驻扎在云邑郡西南三十里的德清县城,营帐连绵数里,军卒执兵,往来憧憧。 此刻,在云城邑郡城之下,围攻旬月之久的晋军大营之内,领兵之将韩仁彦得了军卒禀告,面色淡漠,环顾中军大帐中的众将,问道:“这苏侯,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诸位将军可有退兵之策?” 韩仁彦端坐于帅案之后,其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外披黑色大氅,内着铁甲,颌下蓄着黑色短须,因为常年戍边西北,风吹日晒,面颊就有些黝黑,但相貌堂堂,直鼻权腮,气度威严。 此人在晋国,官居后将军之位,素以用兵持重,智略过人闻名,与勇猛善战,敢打敢冲的左将军魏符相反,其人用兵稳健。 下方被询问的众将,都是各军将主,其中一个身长八尺,虬髯朱面的青年将领,豪迈开口道:“将军,苏卫十万联军,唯苏军值得重视,卫军为新募之卒,战力平平,不足为虑!”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有不少将校纷纷附和。 然而,这时,一位胡须灰白,面容苍老的老将,开口说道:“将军,我军顿兵于云邑城下旬月之久,已失破城之机,而今苏军倍兵来援,以我军之兵力,如无援兵,恐难与之争锋。” 这番话语,就是引起了一部分年长的将校,频频点头,其中一人就道:“韩将军,我军已失先机,鲁军所据之云邑不下,苏军又复来,鲁军闻讯必然声势复振,里应外合之下,我军恐有被里外夹攻之危。” 说来,一些将校也是疑惑不已,眼前的韩将军,旬月之间,对云邑城可谓围而不攻,纵然发兵攻城,前前后后也只进行了三次,更多是试探性质。 反观左将军魏符,一路高歌猛进,据塘报所言,其人在甘原、长乐二郡,和齐国公子桓所领的八万大军连番大战,双方互有胜负,可以说有力牵制了齐军。 只是,不是明眼之人不知,齐国公子桓原无援兵于卫之心,一心只想保全实力。 故而,就有人说,应该让左将军魏符引兵攻伐云邑,而后将军韩仁彦则兵进甘原、长乐,与齐军对峙。 之所以如此对换,可能这是魏、韩两家忌惮赵戬灭卫功成,赵氏声势大震,故意以此掣肘赵戬。 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在一些军将私下流传,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韩仁彦的面说出口的。 似乎察觉出诸将的疑虑,韩仁彦笑道:“鲁军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一群败军,士气低落,破之即在反掌之间!正要和诸将言明,本将今晚就可大破鲁军!给两国援兵一个惊喜!” 军帐中诸将闻言,无不大惊。 第二百零二章 上兵伐谋 军帐之中—— 那虬髯、黑面的青年将军,拱手道:“将军,鲁军尚有五万卒,猬集于云邑郡城,我军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五万,如何取胜?” 这也是自围攻云邑郡城以来的直观体会,晋军虽为胜利之师,但兵力不足,仅仅有五万人,哪怕是鲁国败军,士气低落,但其依托坚城,居高临下守卫,晋军始终不能攻破城中。 韩仁彦笑道:“好让诸将得知,云城邑郡中三家郡望,已准备发兵丁,于今夜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众将无不惊喜交加。 “将军,这……” 韩仁彦笑道:“鲁国败军,在太宰郭闳率领之下,窃据卫国郡城顽守,自进入云邑以来,为了补充军需,肆意侵夺郡中府库钱粮,更在云城邑郡守提出异议之时,以干涉军机之罪,戮杀云邑郡守,如此反客为主,倒行逆施之举,原本就引得郡中郡吏、世家的反感,而卫国中枢偏偏只能捏着鼻子,制命承认了鲁军在云邑郡的肆意妄为,此举,可谓人心尽失,离心离德!” 韩仁彦说完这些,军帐之中的众将,面上不由现出深思。 韩仁彦冷声续道:“至于本将这半个月,之所以对云邑郡城奉行围而不攻之策,就是在断绝云邑郡的周方供应,使五万大军困顿孤城,彼等新败之军,纵然不愤,也不敢出城与我野战,而五万大军在郡城之中,军需糜费甚巨,鲁军只能加紧对郡城世家大族的盘剥,愈发失人心,这一切就是本将筹谋的机会,就在三天前不,心魔宗的仙师已带去了前卫君的特使入城,和郡中诸家谈好,开门迎接王师,就在今夜!” 众将听完韩仁彦将内中细情和盘托出,不由心生敬佩,道:“将军运筹帷幄,末将等心服口服!” 由不得诸将不敬畏有加,眼前的后将军分明早已料到如今局面,可仍是不温不火地执行着自己的疲兵、用间之计,更是在苏卫联军来援的前夕,里应外合,一举大破云邑郡城! 这是何等的气魄! 心如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细而言之,就是韩仁彦以寡兵击据城坚守之败军,并没有整军与鲁军争夺云邑郡城。 毕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因为,韩仁彦并无率数倍之兵而来。 赵戬在面临早年就已名震天下的申屠樊时,为了保持对苏卫联军的兵力优势,给予韩仁彦的兵力十分有限,只以其本部五万材士。 韩仁彦想要凭借区区五万晋军,攻下云邑郡城,难度不是一星半点儿。 “况,鲁国之军为新败之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可谓人心思归!如我大举攻城,一旦攻之不克,反而彼等低沉之士气渐渐恢复,再为郭闳激起归师之哀兵气势……而那时我军久劳无功,反而士气低落,原本摇摆不定的云邑郡望,必然心生迟疑,不愿为内应!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再想应对今日之苏卫联手之局,势必窘迫。”韩仁彦享受着众将的崇敬目光,目中也有几分得意,思忖着其中的关要。 当然这才是用兵之精要,谋攻之要义,也是他韩家历经三代,用兵谋伐之心得,当然就不足为下方一众“厮杀之将”释明了。 在这个知识垄断的封建时代,兵法也好、刑名之术也罢,都是一家一姓安身立命之本,富贵之源,如非至亲故交,根本就不可能与外人道。 韩仁彦收起心头的感慨,面色一整,道:“诸将听令!” “哗啦啦……” 甲叶碰撞之声响起,军帐之中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晋国将校,纷纷起身,躬身听令。 “今夜,诸军除中军外,三更造饭,四更天时,倾兵进攻云邑郡城,本将要在苏侯援兵到来之前,先一步攻下云邑郡城!”韩仁彦也从帅案之后,豁然站起,手按腰间金麒宝刀,沉声道。 “诺!” 军帐之中,众将应命之声响起,整齐划一,气势凛然。 …… …… 德清县,已是申初时分,夜幕低垂。 此刻堪称残破的县城之中,县衙之中,梁柱之上的灯火跳动着,衙中安静,唯有灯花偶尔跳动几下。 苏卫两国众将济济一堂,敬畏地看着那个站在照壁之前,负手而立的少年王侯。 少年王侯按着腰间宝剑,凝神望着舆图 相比原本苏卫两国那等局势之图,显得粗糙、疏阔,这份舆图是卫国提供的云邑郡的郡县疆域图。 其中,云邑郡城周方县城乡里、官道、驿站、山丘、河流都有详细标注,明确度大为提高。 苏照负手望着前方的郡城之图,道:“晋军围攻云邑郡城,时长近半月,不掳胁周方卫国百姓攻城,反而,这领兵的韩仁彦,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君上,听说晋国赵、魏、韩多有内讧,听说韩仁彦这次出工不出力,是担心赵氏立下大功,声势无两。”这时,卫国将领解方开口说道。 这人是卫国此次统兵而来的几位将军之一,算是协助卫婧治军的高阶将校,能力平庸,好在对卫仲忠诚不二。 如今的卫国,经过连番大败,可谓人才凋零,但这等中人之姿的将领还是有着不少。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此战为晋国中枢上下重视,晋君更是压上了自己进入中州的所有期冀,韩、魏两家再是嫉妒赵氏得了彩头,也不敢轻易从中作梗,恐怕这韩仁彦在用计!” 说到最后,苏照目光湛然,言语之间,已是十分确定。 一旁静静等着的卫婧,明眸熠熠而闪,看着气定神闲的某人,美眸焕彩,开口问道:“那君上以为,这韩仁彦在用什么计策?” 当然,这一问也让面色悻悻的卫将解方找了个台阶下。 此刻,卫婧也走到舆图之前,手中拿着一杯茶,递给苏照,一双涂着胭脂到的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凝眸而思的少年君侯。 少年面容冷峻,此刻运筹帷幄的神态,更是让卫婧心湖荡起圈圈涟漪,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翩翩少年,却是她卫婧之夫君。 苏照接过茶盏,托在手中,道:“如孤没有猜错,这韩仁彦恐怕想用间赚城!” 卫婧原就心思机敏,闻言,望着舆图之上的郡城,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上,浮上一抹深思,隐隐抓住了一道亮光。 苏照将掌中茶盏端起,饮了一口,感慨道:“晋国之中,有将帅之才啊。” 卫婧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君侯,道:“君上是说,晋将想要联络云邑郡城中的郡望、豪强,里应外合?” “如无意外,大致如此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就等天听司的消息了。” 可以说,他自率兵进入帝丘以后,兵马虽未启程,但情报却已先行,着天听司的三位妖王,探查、搜集晋军的情报。 而就在这时,苏照面色微动,暗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沧从晋军大营来到了,只是气息似乎萎靡了一些。 “君上……” 这时,官衙之外,谢沧出示一面令牌之后,在军卒带领下,进步衙堂,拱手一礼。 苏照问道:“你这……如何还受了伤?” 说着,就取出一个丹药瓶。 谢沧眸中闪过一抹感动,解释道:“晋军之中有仙道术士相护,回程之时,为其所阻,交手后方回。” 第二百零三章 骑军相援 县衙之中—— 苏照诧异问道:“谢道友,可知是哪家仙宗之人出手相阻?” 谢沧将递来的丹药服下,苍声道:“听其自承,似是心魔宗之人,我与之交手,只觉其人神通诡谲多变,阴沉幽秘,防不慎防,其人似要植心魔之种,如非贫道以剑意斩杀,几为其所趁。” 心魔宗之术法,多是作用于神魂、道心,施法诡秘幽潜,与该宗弟子对敌,往往无声无息就着了道儿。 说来,该宗和天心宗之道法,一正一邪,渊源、纠葛颇深。 苏照皱了皱眉,道:“心魔宗的人,果在晋军营中。” 这家魔门六道之一的宗派,苏照其实也不怎么熟悉,唯一给他留较深印象的,就是心魔宗之岳昕。 这边厢,听着二人叙话,卫婧婉丽的秀眉颦了颦,清声道:“那我们怎么办?如今鲁军危殆,云邑一失,固安、谷粱的十余万大军,就会被截断后路。” 苏照道:“稍安勿躁,谢道友,那心魔宗之人可曾察觉出你的来路?” 谢沧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我这几日在晋营周围盘桓,发现附近探查的仙道术师,虽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位。” 晋国与卫国的国战,关乎天下之局势,三教九宗自然会派出弟子,暗暗关注,随时向宗门汇报情况。 这些人,来自玄门仙宗大派,晋君背后的心魔宗纵然想要阻挠窥伺,也力有未逮,索性只要不进入晋军营盘打探消息,就不予理会。 而谢沧如非潜入军营查看,也不会被巡弋、警戒周方的心魔宗门人察觉。 苏照面色微顿,问道:“晋军如今可曾进兵?” 这并不难猜,德清县距云邑郡城,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六十余里,如无意外,明日行军,傍晚时分就能赶到。 “韩仁彦如欲用间,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也就在今夜了。”苏照思忖着。 果然,就听谢沧道:“晋军诸部,似有动兵之迹象。” 此言一出,官厅之中的众将,无不面面相觑。 苏国一个青年将军,拱手道:“君上,鲁军所据云邑郡城,危在旦夕,如其城破,晋军势必威势大震,末将以为,当出兵相援才是。” 卫国诸将也是开口附和着。 苏照道:“可如今夜色晦暗,路途泥泞,贸然以全军相援,也来不及了。” 这也是客观事实,虽说云邑郡离此刻苏卫联军驻扎之地,仅仅有着六十余里,但夜中行军,也多有不便。 卫婧道:“那难道对鲁国之军不管不顾?” 苏照沉吟片刻,道:“需得知会鲁国太宰一声,如其有了准备,云邑郡没那么容易攻破。” 对于鲁军,他并不想冒险而援,但也不能坐视鲁军全军覆没,丢掉云邑郡,着人提醒一下鲁国太宰郭闳,让其不至于手忙脚乱,毫无准备。 起码,最不济也不能让晋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郡城。 让所谓的里应外合的夺城之战,变成一场烂仗,才是最好不过。 一般而言,到了这个时候,哪怕郭闳知道云邑郡中有人勾结晋军,也没有时间去逐一甄别、清除奸细。 但郭闳但凡不傻,一定会据内城而与晋军争夺城门,晋军想要趁人不备,赚取城门就难了。 故而,一场精妙绝伦的“内应赚城”之计,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烂仗! 这也最符合苏国的利益! 苏照念及此处,沉声道:“着诸部,集合骑军一万,孤亲自率领,星夜倍道,兵发云邑郡,夜袭晋军大营!” 晋军倾巢而出,大营势必空虚,步卒无法驰援,但骑军却可马踏连营,让五万晋军老巢被端。 试问,在城中气势如虹的晋军,骤闻后方苏军袭后,绝难攻下云邑郡城。 苏照军令即下,众将拱手应诺,凡是苏卫两国的骑将,都回去抽调属下骑军去了。 苏照看着谢沧,语气中多少有些歉意,说道:“谢道友,可能还需你跑一趟,进入云邑,将孤之书信递给郭闳,令其提前有所防备。” 谢沧道:“本分之事,义不容辞。” 苏照点了点头,着小吏将信笺、笔墨取来,文不加点,将军情之险恶,录之于信笺上,盖上自身印鉴,而后装入信封,递给谢沧,郑重道:“这面金牌,谢道友也收好充当信物,以便鲁国太宰查验身份。” 说着,递过去一面金牌。 一般来说,鲁**中多半是有术师相随的,见了这苏国人道龙气缭绕、氤氲的金牌,就不会怀疑谢沧身份。 谢沧这边郑重其事收好,道:“苏侯,那贫道就先行一步了。”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目送谢沧转身出了官厅,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向着天际遁去。 做完这些,苏照目光沉沉,心头也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见着官厅之中还在恭候的众将,道:“尔等也回去,查看军卒是否安置妥当。” “诺!” 官厅之中的诸将,轰然应着,施了一礼,陆陆续续出了官厅。 “我随你一起去。”待众将散去,卫婧近前,挽住苏照的手掌,柔声说着,美眸之中,神采奕奕,但更多的是坚定。 苏照不由失笑,道:“你去做什么?” “你不要小瞧我,我前天已经凝聚罡气,迈入元罡之境了呢,这境界,也不弱先天武将了。”卫婧娇俏说着,而后忽然美眸闪过一抹晶灿光芒,低声道:“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苏照想了想,笑道:“也行,不过你这身裙装可不行,行军多有不便。”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原本去集合骑军的诸将,返身禀告,皆已将诸部骑卒召集,就待出兵向南大营而去。 苏照道:“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德清县城外的连绵军营中,营栅洞开,哨楼之上却无号角之声响起,在一片静默中,黑衣黑甲的骑卒纷纷涌出,马蹄声碎,踏在雪泥之上,渐渐汇集成一道滚滚铁流,向着云邑郡城驰援而去。 彼时,天上一轮冬月悬于中天,皎洁、皓白的月光洒落在苍茫大地之上,平原、旷野覆盖的皑皑白雪反射着月光,当真是夜中行军的好时节。 苏军万骑,风驰电掣,卷甲而向云邑郡杀去。 云邑郡 已是三更天,漫漫冬夜之中,朔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之声,郡衙后院屋檐之下的灯笼也摇晃着,书房之中,灯火通明。 鲁国太宰郭闳,负手踱着步子,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喊杀声,面容忧色密结如阴云。 一旁的屏风旁,还站着三男一女,从其衣着打扮来看,显然是仙道中人。 郭闳听得回廊中传来的脚步声,面色一顿,喃喃道:“回来了。” 说来,郭闳此刻仍有心惊肉跳之感,就在二更天,他刚刚趋榻而眠,就听得随军仙师禀告,有一人自承是苏侯特使,有十万火急之军情禀告于他。 半信半疑,召见了来人,接到苏侯信笺,就是吃了一惊。 晋军竟然勾结了云邑郡城中的郡望、豪强,意图赚开城门! 这简直…… 郭闳当机立断,着亲信之将,率军将巡查郡城四门,以防不测。 而这时,阔步进得屋中几个浑身带着血煞之气的将领,为首之将,年岁三十许,豹头环眼,面容粗豪,只是此刻脸上带着血污。 不仅仅是此将,身后五将,也是衣衫带血,煞气腾腾。 郭闳目光忧虑,迫不及待问道:“杨将军,城中四门可曾清理干净?” 第二百零四章 俞家该杀 此言一出,就连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都是将目光投向那杨姓将领,静待其言。 “果如郭公所料,城中四门周围民宅,皆有奸细藏匿、窥伺,末将率人剿灭,然彼辈见行迹败露,狗急跳墙,执兵反抗,如今四城门之下,猬集了不少歹人,正与我军交手,试图劫夺城门,事急至危,还请郭公速下决断!” 郭闳失声道:“局势如何险恶到了这般地步?” 而在这时,就听得冲天杀声渐起,在寂静冬夜中,传至极遥。 显然城外的晋军,业已得知事情起了变故,提前整兵夺城。 郭闳也随之出了书房,抬头看着远处几乎染红了天穹的彤彤火光,面色惊变,惶然道:“这是哪里在起火!?”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浴血、脸上烟熏火燎的校尉,从远处大步跑来,急声道:“郭公,云仓被俞家率家丁围攻,已经失陷,现下俞家的人四下放火,扑灭不及。” 郭闳此刻也猛然反应过来,只觉头晕目眩,苍老面容几乎狰狞,双目喷火,怒道:“俞家该杀!” 只因,他方才只顾着于四门清查内应和奸细,却忘了云仓之事。 云仓之内,囤聚了大量军需、粮秣,可以说是鲁军能否渡过围城之危的救命物资,这一把大火下去,鲁军纵然今夜击败晋军的赚城,也难以在云邑郡城长期驻扎。 郭闳急声道:“杨将军,调集诸军,剿灭乱贼,万万不可让彼等趁乱夺取城门,接应晋军!” “诺!”那杨姓青年应诺一声,按着腰间宝刀,向远处而去。 “苏卫联军已至德清县,待此围一解,本将这就率大军返回鲁国,这卫国谁爱争谁争吧!”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之声,响彻天地,郭闳面色深沉,心头不由生出颓然之感。 想他刚离鲁国之时,何等意气风发,将兵十万,一路趋入帝丘,当时,帝丘群臣畏敬,不敢与之相争。 然而转眼之间,领败军而返,简直奇耻大辱! “想必此刻国内,朝堂已是群情汹汹,千夫所指了吧。”郭闳心头生出苦笑,他情知一旦归国,身上的太宰之位定然是保不住的,说不得还会被鲁公下狱论罪。 不提郭闳在书房之中,心头忧忌,愁云惨淡,却说云邑郡城之下,兵马猬集,火把如龙。 晋军架起云梯,兵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向着云邑郡城头攀缘。 而城头之上的鲁军,则是张弓搭箭,向下攒射,晋军之攻势,顿时就为之一沮。 韩仁彦面色阴沉,心头已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将军,城中鲁军,似有所觉察。”这时,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将,沉声说道。 韩仁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鲁军就算有所觉察,也难挡城中人心向背,这云邑郡城,本将是取定了!” 果然,似乎应证着韩仁彦之语,就听远处城门突然发出沉闷的“嘎嘎”之声,却是城门霍然洞开,同时,城头之上,厮杀、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分明是云邑郡中几家郡望,率家丁杀上城头,引得鲁军一片大乱。 韩仁彦抽出腰间宝刀,遥指远处,喝道:“诸将听令,夺城!” 随着韩仁彦令下,三万晋军齐齐涌入城中,随着接应的云邑郡望,汇成溪流一般,杀进郡城。 而郡衙之中,得了晋军入城消息的郭闳,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吩咐诸军相援。 这等朔风刺骨的冬夜,一旦弃城而逃,五万鲁军就是落得被晋军肆意捕杀的下场,眼下,唯有据城而守,静待天亮,等候苏卫两国联军相援。 念及此处,郭闳面色郁郁,急声问道:“粱道长,那苏侯信使呢?” 为首之中年道人,一身深蓝色道袍,身长七尺,面相清颧,目有神芒,开口道:“那人将信笺传到,就已回去复命了。” 郭闳闻言,面色变幻,似是忿忿道:“苏侯既已通传紧急军情,当知云邑郡之危局,为何不率兵相援?这是在坐视我鲁国大败吗?” 这时,一旁面皮白净,身量颇高的青年将领,似乎也没有多想,开口道:“郭公,苏军一路行军,刚至德清县驻扎,多半是还在休整。” 郭闳重重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只是心情不佳,难免徒生怨怼。 而在这时,外间跑进来一个军卒,嘶声道:“郭公,有大批晋军也从南城门进来了,晋军前锋已杀至永福街,杨将军派卑职求郭公速速发兵相援!!!” 那校尉说完,就是晕倒在地。 郭闳面色倏变,知道局势已是危若累卵,转头看了一眼方才出言的青年将领,沉声道:“薄将军,城中厮杀正急,本帅命你,速带本部兵马,增援南城!” 那青年将领闻言,抱拳应诺一声,向外大步而去。 郭闳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不远处侍立的诸将,道:“尔等将中护军引,布置在金门桥、燕子楼,本将要阻抗晋军破城,与其决一死战!” 这时,就有将军面色一急,道:“郭公,如弃守城门,一旦事有不偕,郭公安危置之何地?” “吾意已决,尔等不必复言,速将兵而来!”郭闳此刻面色冷冷,喝道。 心道,如无激将校军卒必死之心,如何挡得住晋军至天明。 至于他的安危…… 郭闳看了看一旁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 就算他想与城存亡,恐怕这些人也不会答应。 “说来,苟活回鲁国,为千夫所指,倒不如战死于军中,还落得一个忠烈之名。”郭闳心头苦涩。 随着周围众将也是各自散去,庭院之中,廊檐之下,也就仅仅留着郭闳以及通明剑宗的几位仙师。 郭闳嘴唇翕动,道:“粱仙师,如今之局,可否有神通施展,纾解危局?” 那粱姓中年道人,苦笑道:“郭太宰,人道气运之争,我等仙道中人,与之从旁协助尚可,岂能以神通屠戮凡人军卒,这是获罪于天的事情,不过郭太宰放心,纵是兵败,我等也会护得郭太宰周全。” 哪怕是不久之前的两国大战,心魔宗和通明剑宗两家以后神通术法相争,可也没有一家修士,直接依仗神通,悍然屠戮凡人士兵。 哪怕是以道傀、万刃车、仙舟等物,也只是仙宗凝练的法器,以秘法使武道高手驱驰、操控——仅仅是辅助之用。 郭闳闻言,心头失望,叹了一口气,“罢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纵有仙家妙法,以老夫之能,也难挽败局。” 粱姓中年道人闻听郭闳这番凄然之言,也只有暗暗苦笑。 这凡间王朝之争霸,气运纠缠,错综复杂,当真是非一门一派所能扭转。 “此事回去之后,还需禀告宗主才是。”粱姓中年道人心头喃喃说道。 第二百零五章 夜袭晋营 云邑郡 朗月之下,郡城上空,火光彤彤,映照半边天穹亮若白昼。 此刻,整个云邑郡城之内,晋、鲁两**卒、兵丁捉对儿厮杀,喊杀声震动四方。 鲁国太宰郭闳知已是到了万分危急之时,率领一众亲兵,在通明剑宗长老的相护下,出了郡守衙门,迎上正大举进城的晋军,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之中。 此刻,距离云邑郡城之外五里,一座积雪覆盖,低矮、荒芜的山丘之中,苏军一万骑卒,整军待发。 “君上,那火光是郡城方向,晋军这是已经进城了?”禁军大将彭纪在一旁,落后半个马头,对着端坐马鞍之上的苏照,面色凝重说道。 苏照目光眺望着数里之外的晋军大营,沉声道:“不用理会,前面就是晋军大营,再等一会儿,等晋、鲁二军酣战之时,我们冲杀过去。” 彭纪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一旁披着红色大氅,全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卫婧,弯弯修眉之下,一双熠熠美眸闪了闪,面上若有所思。 却是猜出苏照并不打算让鲁国这支败军彻底保全下来。 苏照又等候了一会儿,神念探查之中,察觉到云邑郡城方向的杀声弱了一些,觉得差不多到了出兵之时,抽出腰间星鸿神剑,灌入法力,沉喝道:“诸军听令,随孤踏平晋军大营!” 随着一声令下,万余骑卒抽出马刀,一夹马肚儿,化作一股黑色潮流,从山丘之上俯冲而下,向着晋军大营冲杀而去。 “杀!!!” 大地传起震动之声,这是万马奔腾之声,哪怕经过积雪的缓冲,可仍有一股振奋 五里距离,一冲即至。 此刻,整个晋军大营灯火通明,随着晋军夜袭云邑郡城的战事,渐渐滑向“烂仗”的边缘,原本还需隐匿奇袭之策的晋军大营,也不再掩饰进兵意图,灯火通明,营栅大开,不时有一队队兵丁向着争夺焦灼的云邑郡城方向支援。 而随着骏马马蹄踏动大地传来的轰隆之声响起,晋军大营中的晋军也是心头震动。 “这是哪里的骑兵?”留营镇守的晋军副将,心头诧异,就待登高远望。 然而,风驰电掣、一路赶来的苏军骑兵,黑压压一片,旋风一般,就来到晋军大营之前,挑开鹿角、拒马,眨眼之间,就已冲进营盘。 皎洁月光照耀在如林长戟之上,发射出幽冷的光芒。 “呜呜……”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响起,巍峨屹立的箭楼之上,几个登高瞭望的弓箭手,正待张弓搭箭,向着已然策马扬鞭,冲进晋军大营,肆意屠戮的苏军攒射而去。 忽然,一道飞翎羽箭,嗖嗖……刺破夜空,射在脖颈之上,“咕咕……”声中,那军卒闷哼一声,从高处跌落。 已冲进营盘之中,绰弓执兵的苏军大将彭纪,将掌中弓箭搭在马上,手中一柄大刀,挽成一个刀花儿,向着聚拢杀来的晋军扫去。 先天武者的精纯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丈许刀芒流溢翻涌,所过之处,伴随着兵器交击响起的叮叮当当声,惨叫声忽起,继而是断肢残臂,血雨纷飞。 此刻晋军大营尚有两万兵卒镇守,然而面对近万苏国精骑的冲击,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凡是试图结阵者,都被苏军骑兵冲乱,不使其运兵相抗。 好在,因为今夜是晋军主将韩仁彦率兵袭击郡城,满营之兵,也不是毫无防备的待宰羔羊。 于是,苏军这场远程破袭之战也没有如切瓜剁菜那般,轻而易举。 但随着时间过去,晋军仍是全线动摇。 而此刻的云邑郡城,金门楼,韩仁彦率领晋军,正于鲁国太宰郭闳手下的中军,于街道之上厮杀。 “韩将军,我军大营被人偷袭!”这时,从后方奔来一骑,勒马近前,抱拳说道。 韩仁彦闻言,脸色微变,道:“是苏军?” “回将军,正是苏军,以近万骑卒马踏我连营!”那骑卒急声说道。 韩仁彦面色凝重,道:“局势竟败坏至斯!” “韩将军,我等是否率兵回援?”这时,头发灰白的老将,皱眉说道。 韩仁彦目光变幻,思忖片刻,言辞铿锵道:“不可!如今我军骑虎难下,一旦撤兵还营,鲁军必然声势大震,于后掩杀,况纵然还营,面对骑兵袭营,我等也无济于事!” 那头发灰白的老将,闻言,也不由觉得韩仁彦所说在理。 韩仁彦道:“朴老将军,你带三千卒,争夺南门,务必严守南门,不使苏国一兵一卒进得云邑郡城,本将今夜就夺下这郡城!” 说来,如今之局势,正印证了苏照一开始的设想,彻头彻尾的一场烂账。 云邑郡城中,晋、鲁两军战事焦灼,晋军虽得了郡中内应的协助,但鲁军在太宰郭闳的严令之下,不容后退半分,双方围绕着街道、巷口展开厮杀。 而距云邑郡城之外五里的晋军大营中,万余苏军铁骑,则与两万留守之晋军,捉对儿厮杀。 这边厢,郭闳在众将拱卫之下,听着一旁的通明剑宗仙师所言,面色就是一舒,喜道:“当真?” 那粱姓中年道人,朗声说道:“郭公,千真万确,贫道刚刚已经探查得明,苏侯亲提万余骑卒夜袭晋军大营,如今之晋军大营人仰马翻,溃兵四散,只要郭公再于郡中抵挡一阵,待天明之时,晋军必败!” 郭闳闻言,心头不由大震,一时间觉得绝处逢生,面带振奋之色,对着一旁的中领军将军程元,说道:“传令诸军,就说苏侯亲率大军来援,着诸军务必坚持到天明时分!” “诺!” 那名叫程元的将军,开口说道。 随着苏侯率兵来援之消息在整个郡城中传开,原本惶惶不安、节节败退的鲁**卒,士气无不一震,原本苦苦支撑的局面,顷刻之间就得了疏解。 看着明显抵抗力度强了几分的鲁军,韩仁彦脸色如铁,心头阴霾密布。 “韩将军,事情有些不妙啊。”这时,那头发灰白的老将,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忧虑之色,道:“鲁**卒,得了援兵,士气大震。” 韩仁彦面上狠色一闪,厉声道:“不能退,一但半途而废,我军就会被鲁军和卫军,两相夹击,通知城中几家郡望,让他们不要再保存实力,可尽出家丁,随本将攻破郡城,告诉他们,一旦我军败亡,他们也是家破人亡,阖族尽诛!” 随着韩仁彦军令传出,就有数名校尉,骑上骏马,打着火把,四散远去。 韩仁彦望着前方厮杀惨烈的晋、鲁两军,也“蹭”的抽出腰间宝刀,喝道:“诸军随本将杀敌!” 说完,手持宝刀,一骑当先,身后之亲兵同样执缰向前,如潮水一般向着鲁军杀去。 第二百零六章 谁敢拦我 夜尽天明,不知不觉,东方天际显出一抹金色晨曦,整个晋军大营,烟火犹在,不时传来士卒的惨叫之声。 冬雪之中,血污遍地,一队队苏军军卒往来巡弋,打扫着战场。 苏照看着远处的云邑郡城上空,仍是战云密布,煞气隐隐,感慨道:“都争夺一夜,竟还未分出胜负?” 不过这也是他的设想,让鲁军和晋军两败俱伤,他再率兵进入云邑郡城,一举抵定胜局。 彭纪浑身带着猎猎血气,举步而来,拱手道:“君上,我军已尾随晋军败卒至郡城,末将手下将校,请命于君上,现在可否进兵城中,相援鲁军?” “彭纪,即刻调集全军,冲进郡城,歼灭晋军!”苏照眸光深深,望着云邑城上空的气机变化,明显发现代表鲁军的气运,渐渐缩小成一团,再不耽搁,沉声说道。 到了如今,鲁军已是濒临败亡,再枯耗下去,以骑兵攻城,反而多有不利之处,倒不如进城相援。 不过,苏军万骑顷刻间也抽调不出,经过昨夜一场激战,泰半晋军都已逃出大营,向着云邑郡城周围方向奔逃。 苏军也分调出骑军于后掩杀。 “纵然期望鲁军不敌败亡,也不能太过明显,落人口实。”苏照这边思忖着,按了按腰间的宝剑,翻身上了骏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苏国骑卒,向着郡城方向驰去。 此刻,在云邑郡郡望不遗余力的帮助下,晋军已经完全占据了金门桥、燕子楼一线,将一部分鲁军,约莫近万人,压缩在以郡守衙门为中心的方圆二三里地带。 近万鲁军,猬集一处! 清晨的曦光照耀在晋军将校疲惫的面孔上,口中的喊杀之声都变得沙哑无力,可以说,经过半夜厮杀,又累又渴,晋军业已成了一支久疲之师。 如非一股血气支撑,不少军卒只想倒头就睡。 韩仁彦脸色阴沉,嘴唇皲裂,手中紧握的金刀,兀自向下流淌着淋漓鲜血,望着远处百丈之远,正为诸将拱卫的鲁国太宰郭闳,眸中杀机流溢。 “擒贼先擒王!如能拿下这老匹夫,鲁军必溃!”韩仁彦周身涌起真元气息,这位武将分明只差半步,就可进阶武道宗师之境! 握紧了手中之刀,对着不远处默然跟随,一语不发的一个黑袍斗笠人,说道:“还请严仙师为本将掠阵!” “可。”那黑袍斗笠人没有多言,冷漠地应了一声。 韩仁彦就是一夹座下良驹马肚儿,意沉掌中之刀,顿觉一股无坚不摧的武道意志笼罩自身,人骑合一,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不远处的晋军将校身旁,进入执盾持刀的鲁军队列。 万军之中,欲取上将首级! 这时,沿途鲁军都是执刀拦阻,然而此刻的韩仁彦武道修为全开,掌中一把金刀高高扬起,就见刀芒如三尺匹练,灿然明亮,映照着一张张血污、脏黑的惊恐面容。 “拦下他!” 这时,鲁军阵列之中一个青年小校怒吼说着,提刀向着韩仁彦座下马驹的马蹄砍杀而去。 “谁敢拦我!” 韩仁彦端坐于马鞍之上,大吼一声,宛如旱地惊雷,震耳欲聋,那小校为之一震,动作不由迟缓片刻,就见刀光雪白,刀气冰冷,划过脖颈儿,顿时,血光爆散,一颗震惊莫名的头颅冲天而起! 悍勇如斯,锐不可当! 眨眼之间,就快冲至鲁国太宰郭闳眼前,韩仁彦目光之中的冷厉之意,愈发冰寒彻骨。 郭闳此刻在众将簇拥下,见得此幕,也不由神色微变,知道是冲自己而来,皱眉道:“粱仙师,可否挡下此人?” 粱姓仙师面色凝重,望着不远处的黑袍斗笠人,感知着对面如初升之阳的强横气息,对着身后的几人,神念传音道:“严云,此人是心魔宗风雷**四堂的副堂主,道行归阳境界,尚在我等之上,我等还需一起出手,结下剑阵,方可挡下此人!” 身后通明剑宗的二男一女,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严云几乎是与韩仁彦一同出手,神通施展,悄无声息。 就见郁郁乌云如卷轴之画,向着粱姓仙师一行几人卷杀而去。 嘎嘎…… 尖锐而刺耳的鸦鸣响起,乌云之中,扑棱棱响声,此起彼伏,宛如群鸦出巢,向着通明剑宗的三位仙师神魂攻击! 韩仁彦眼前已出现二将,挡住其人去路。 “滚开!”韩仁彦面上凶煞之气充盈,冷喝一声,然对面两将武道艺业不凡,有着先天之境,完全不是先前面对韩仁彦,一合之敌未挡的小校可比。 三将顷刻之间战在一处,与此同时,数道通明如水的剑光,化而一线,似要涤荡邪祟,撕裂乌云。 哼…… 一声不屑的冷笑响起,心魔宗的严云嗤笑道:“通明剑宗,剑心通明,如水澄莹,也不知尔等能不能挡下本座的幽乌心魔!” 幽乌心魔,正是风雷雨云四堂之云堂的绝学神通。 此刻被严云这位副堂主施展而出,气象幽暗、诡秘,直接作用于神魂。 只是通明剑宗,既以“通明”二字为宗名,秉承道心唯剑真意,也非心魔宗可轻易动摇。 几位剑道真修,剑阵叠起,剑光繁盛,千千百百,绞杀着一层层的心魔之云,一时之间,倒也难分胜负。 然而,严云此举,却为不远处的韩仁彦的独骑冲杀牵制了郭闳身旁的仙道力量。 战不过几合,就听得“噗呲”几声,迎战相护的两名鲁将,就被韩仁彦以掌中金刀,先后斩于马下。 韩仁彦望着十余丈外,为军卒、将校扈卫的鲁国太宰郭闳,面上残忍一笑,沉喝道:“老匹夫,纳命来!” 一夹座下良驹马肚儿,身随意动,掌中宝刀灌入真元,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机在将成雏形的武道意志催动下,死死锁定着鲁国太宰郭闳。 “死来!” 韩仁彦此刻腾离马鞍而起,双手持刀,跃至郭闳三丈之内,真元灌注刀锋,猛然劈斩而下。 “凶贼休要逞凶!”这时,郭闳身旁的将校,纷纷持兵上前,试图抵挡韩仁彦之袭杀! 然而—— 噗呲呲…… 断肢残臂,伴随着惨叫之声,刀芒闪过,所向披靡,几无一刀之敌! 直面杀机,郭闳终于色变,只觉浑身都不能挪动半步,然而这位鲁国太宰却死死瞪着韩仁彦,似是在以这种方式,来告诉韩仁彦这位敌国之将。 他郭闳,世代为鲁国公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然而,刀风落下,落在面颊之上,竟有刺骨之痛,郭闳心头一震,仍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哼!” 韩仁彦冷笑一声,颇多轻蔑,刀锋眼看落下。 就在这时,就听得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就听“铛”的一声,韩仁彦面色大变,手中金刀不受力一般,脱手飞出。 第二百零七章 再见岳昕 “什么人?” 韩仁彦手腕都是脱臼,疼痛令其眉头紧皱,感受着一股凛冽的气机牵引,不由心神剧震,连忙回眸望去,只见军卒猬集的街道两旁,屋宇之上,一个气质冷峻、目似朗星的锦袍少年昂然而立,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 迎上那双如古井深潭的幽深眸子,韩仁彦瞳孔就是剧缩,心头隐隐有着一道亮光划过,但一时间,却不敢确定。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苏照。 苏照望着下方厮杀犹烈的晋、鲁两**卒,眸光眯了眯,暗道,“还真是来的是时候。” 再耽搁一会儿,鲁军就会被晋军剿杀一空。 这时,脱离生死之危的郭闳,惊魂未定,只觉浑身僵硬的身躯再次恢复支配,苍老目光打量着来人,惊声道:“苏侯!?” 对苏照,郭闳倒没有打过照面,只是打眼瞧见,不知为何,见其人君之气度,心底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苏侯! “郭太宰,情况可还好?”苏照面色沉静,温声说着,不管心头再期待鲁军和晋军两败俱伤,但面上却不动分毫。 同时,嗡鸣声中,剑锋如蝉翼震动,发出凌厉的剑吟,却是苏照以神念操控、御使星鸿神兵,炽耀剑光四下流溢中,再次向着韩仁彦迎面斩去。 这位晋国大将一旦陨命,晋军就会失了主心骨,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苏照如是想着,神念操控下的飞剑,剑芒不由愈发凌厉三分。 剑气如霜,虹光粲白。 感知着杀机的遥遥锁定,韩仁彦面色倏变,凹陷脸颊之上,现出两抹不正常的酡红,双手擎刀,猛地跃出丈许之高,向着剑光砍杀而去。 吟…… 韩仁彦掌中宝刀颤荡着,在武道意志的加持之下,奋力格挡,然神照之境的飞剑之术,诡秘莫测,潜踪无影,岂是韩仁彦一个半步武道宗师能够防御。 就见剑光飒然,千转百回,向着韩仁彦脖颈儿旋去。 “严仙师!”韩仁彦此刻生死危机加身,只觉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一国上将的体面,开口高声唤道。 与此同时,正以幽乌心魔之法与通明剑宗几位剑修相持的心魔宗——严云,心头微惊,正要返身相救,然而就听几声冷笑响起。 “严道友,欲往何处?” 粱姓剑修冷声说着,周身荡开一圈圈缭绕剑光,执剑绞杀,剑气纵横,封锁着严云上下四方的虚空,分明不使严云回身施援。 这边厢,苏照剑光闪耀几下,已落在韩仁彦脖颈儿之上。 而在这时—— “嗡!” 不想变乱陡生,一道流光闪耀,剑光旋转落空,韩仁彦移形换影,落在一旁的丈许之地! 半空之中,一把湘妃扇滴溜溜着打转儿,徒留三尺锦绣光影,聚而还散。 苏照神色微顿,抬头看向半空之上,悄然现出的数道模糊光影,淡淡笑道:“我道是谁从旁窥伺,不想是岳姑娘。” 而随着苏照话音方落,那数道光影渐渐凝实,化出两个斗笠人和一个妙龄女子。 岳昕着一身碧罗水袖青裙,其人青丝如瀑,挽着精致的美人髻,以一根木簪定起,一张清霜如玉的脸蛋儿上,无喜无悲,丹唇轻启,淡淡道:“苏侯,数月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心头却是暗暗疑惑,这才多久不见,眼前之少年,竟已踏入神照之境,人道大兴,远古圣王治世再现。 怪不得那赢子弋要回咸阳,借助黑龙之鼎,承继人道气运,以图突破神照之境。 “岳姑娘也不错。”苏照打量着岳昕,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周身笼罩着一股书卷气,安静如初,优雅知性,如换上ol制服,戴上金丝眼镜,嗯…… 倒也不枉当初一番戏弄,这般想着,苏照目光也不由古怪起来。 所谓眼睛为心之窗口,岳昕心觉何其敏锐,再加之修有心魔宗的知念妙法,敏锐捕捉到苏照眸中一闪而过的“淫邪”。 岳昕黛眉微蹙,愠怒浮起,一张莹润如玉的脸颊,冷意幽然,心头生出一股杀机,思忖道,“果是心术不正,荒淫之君!” 苏照目光清澈如许,察觉出岳昕的情绪变化,故作疑惑道:“岳姑娘,既为心魔宗高足,方才见孤邪念丛生,心神破绽百出,竟然不伺机趁虚而入?”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讥讽道:“苏侯心思猥鄙,我心魔宗纵有诸般妙法,也要退避三舍。” 心头不由冷哂,她趁虚而入?然后再被污了心神,耗时月余,才将那性灵之尘埃,恢复至清明如镜的状态。 心魔宗最核心的道法,就是引动别人的七情六欲,蕴生心魔。 但有道是,你在凝望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如不时时拂拭心灵污垢,不说施展心魔神通,长此以往,就连自身道心也会被心魔反噬。 二人对话虽然不着四六,却也暗藏玄机。 这边厢,韩仁彦此刻惊魂未定,施展武道修为,闪向一旁,面带感激之色,对着岳昕抱拳道:“多谢岳姑娘施手相助。” 他的侄女,早年同样拜入心魔宗,只是比起岳昕这等修道种子,天之骄女多有不如。 苏照轻蔑一笑,道:“韩将军现在说什么救命之恩,为时尚早了。” 话音方落,苏照心随意动,星鸿神剑三尺青锋,瞬息之间,激起一道星陨剑光,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杀机,向着韩仁彦后心袭去。 岳昕容色倏变,惊声道:“尔敢!” 湘妃扇搅动法力,光影明暗,这次,苏照倒是看清了,那是一具身高、气息和韩仁彦一般无二的黑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轨迹,移形换位,打算以身代劫。 “原来是替身换死,这神通有点意思。”苏照心头明悟,但手中剑光愈快。 “噗!” 炽耀剑光猛然刺入韩仁彦后心,其人身形一僵,一张刚毅、沉凝面容上,就是现出难以置信之色,垂头看去,只见心口方位,窟窿洞“汩汩”流出鲜血。 而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将韩仁彦吞噬,“噗通”一声,栽倒于地,意识陷入黑暗。 晋国五位将军之一,韩氏二代子弟中最杰出的一位,就这般葬命于卫国小小的云邑郡。 岳昕一张俏丽的脸蛋儿,煞白一片,抬起美丽螓首,怒瞪着苏照,道:“苏侯,你欺人太甚!” 苏照道:“岳姑娘,两国相争,你死我活,又谈何欺人太甚?” 岳昕将湘妃扇倏然展开,这件以天梨沉香木炼制的灵宝,异香扑鼻,无声无息侵入神魂。 看着眼前重峦叠嶂、铺天盖地的扇影,苏照笑了笑,好奇道:“岳姑娘,你不是在下的对手。不过,这扇子倒是挺香的,不知用着何种香料?” 虽同为神照境,但岳昕最拿手的心魔手段,面对苏照,又不敢轻易施展,如以寻常手段,就需对上苏照龙气场域的镇压。 时至今日,苏照的龙气场域已渐成雏形,可以说诸法不沾,万邪不侵。 “少废话!”岳昕面如冷玉,清叱说着,湘妃扇迅疾点出,流光飞舞,密如繁星,向着苏照迎面点杀。 苏照摇了摇头,也不多言,手执星鸿神剑,迎击而上。 第二百零八章 心念化箭 云邑郡城 随着韩仁彦——这位晋国后将军的殒命,原本就已连战一夜,精疲力尽的晋军,无不哗然。 领兵大将陨命于乱军之中,已是强弩之末的晋军,士气终究再难支撑。 反观鲁军,韩仁彦的殒命,几乎让濒临崩溃的鲁军,士气复振,奋起余勇,向着晋军阵列冲杀而去。 “咚咚……” 马蹄踏着的声音传来,宛如春雷炸响,人嘶马鸣,这是大队骑卒策马急奔的动静。 原本面带惶惶的晋军,见得这一幕,无不色变。 不多时,云邑郡城,街道拐角之处,业已出现了大批黑衣黑甲的苏军骑卒,手持明晃晃的马刀,如一阵旋风般,自晋军身后杀来。 鲁军得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原本晋军和云邑郡郡望、豪强,组织的家丁,彻底崩溃,如冬雪遇上暖阳,顷刻之间,冰消瓦解。 这边厢,高空之上,苏照也和岳昕交手起来。 苏照手持神兵,向着岳昕刺去,口中犹自笑问道:“岳姑娘,怎么不见和你形影不离的赢子弋?” 语气多少就带着调侃,那位未来的大雍帝君,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只是看岳昕这情况,似乎还未俘获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高知女。 岳昕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苏照的调侃,纤纤素手扬起,蓝光一闪,掌心现出一把短匕,向着苏照刺去。 苏照轻笑一声,对于岳昕的不答,也不以为意,周身龙气场域猛然散开三四丈,原本急如星陨的匕首之光,恍若被人按了0.5倍速一般,一下子鬼畜起来。 苏照笑道:“岳姑娘,这是什么刀法……情意绵绵刀?” 说着,不等岳昕回应,大袖一张,浩瀚、磅礴的法力,缭绕于掌指之间,向着岳昕削肩抓去。 岳昕玉容微变,扬起凝霜皓腕,赫然就见一串玄紫色的手链幽光闪烁,“嘭”的一声,一颗颗黑色晶石碎成齑粉! 刹那之间,就见岳昕周身三尺,氤氲升腾起一团玄紫色光影,梦幻瑰丽,于瞬息之间,突破人道龙气场域的封锁,陡然带着岳昕加速,光影旋转,匕首横击。 这一慢一快,如果落在普通人眼中,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烦厌欲呕。 苏照一击落空,倒也不沮丧,道:“岳姑娘,这手链,倒是一件奇宝,不知是何材料打造?” 岳昕玉容幽冷,对于苏照询问,仍是不应。 手链是她师父赠送于她,其上镶嵌星珠,也就十五颗,可在关键时刻,抵挡洞虚一击,就在刚刚,六颗皆碎。 若再加上韩仁彦的三颗,此刻就剩六颗。 念及此处,岳昕看着对面少年的目光,愈发幽冷。 而随着岳昕渐露不支之相,两个神照境的斗笠人,倒也没有袖手旁观,也不等招呼,各施神通,向苏照围杀而来。 然而,苏照立身之处,龙气场域覆于周身三丈,凡神通术法,在龙气场域削弱之下,威力十成俨然去了七成! 苏照冷笑一声,掌中星鸿神兵陡转,剑光耀目,向着的斗笠人杀去。 那两名斗笠人,此刻已落在人道龙气场域形成的古怪力场之中,身陷泥沼,寸步难行。 见碎星神兵锋锐无匹的剑气绞杀而来,两名斗笠人不由惊叫一声,施展起法术,向远处遁去,然而不管是遁法,还是神通,都被人道龙气场域削弱,威力大不如前。 岳昕此刻看着这一幕,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虽清冷依旧,但心头却还是生出几分焦虑。 这二人是师父在她临行前,为她挑选的护法。 如何能折在此地? 岳昕修丽双眉颦了颦,目光忧色浮动。 就在苏照祭出星鸿剑,剑光绕向心魔宗二人脖颈儿之时,岳昕身形一闪,掌中手链最后七颗黑玉晶珠,齐齐碎成粉末。 而那心魔宗的二人,周身光影波动,徒自留下两具黑影,本尊却已出了龙气场域范围,惊魂未定地看着苏照一剑将两具黑影绞杀。 苏照喃喃道:“心外无我,心外无物,这就是心魔宗——替死之术的道意?” 而在,这时,岳昕移形换影,落在人道龙气场域边缘,冷冷看着苏照,思忖道:“与此人近身之战,道法神通多为人道龙气场域所克,这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念及此处,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心头幽沉,思忖道,“还需本命心箭之术,进入其人灵台,或操控其人神魂暗生心魔,或抹杀其人灵智!” 这是心魔宗,宗主心念一脉的绝杀神通,自神照之境开始酝酿,以三分之一神魂为引,心念化箭。 而这时,苏照冷哼一声,忽然身形化作一道惊虹,人道龙气场域轰然又扩三丈,探手向岳昕肩头抓去,他决定活捉此女,探问心魔宗功法。 如无意外,心魔宗功法,应是修心、修念之术,对于神照之境的苏照,可作印证参考。 被苏照出手擒拿,尤其被人道龙气场域再次笼罩,岳昕冷哼一声,身形陡转,交错之间,回眸看向苏照。 岳昕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上,彩光浮动,绚烂如锦。 唯眉心一点乌光晕出,现出不及一尺的神魂小人,五官相貌隐隐有着岳昕的模样,但倏尔之间,再次幻作一根幽光如星的箭矢,悄无声息,钉向苏照眉心。 其速之迅,无视人道龙气场域削弱。 这是心念之箭! “神魂之战,一瞬万年,可谓惊心动魄,你这三分之一的神魂,如泯灭之……”苏照冷哂一声,神念波动,对着岳昕说着,怡然不惧。 他神魂由升龙鼎镇压,就连太素都无法兴风作浪,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岳昕? 岳昕此刻神魂、心念化作一箭,射向苏照灵台中的阴神,然而刚至灵台深处,就为眼前一幕震惊,甚至心念之力四散,几乎凝不成道法。 此刻,苏照神海之上,金芒万丈之中,升龙鼎浮浮沉沉,氤氲出五彩霞光,气象宏阔,蔚为壮观。 “这是……什么?”岳昕化作的心箭四散开来,化作一个小人,晶莹玉容上,满是疑惑,目光落在升龙鼎上,道:“你这是什么宝贝?” 忽而,神念流影穿梭,凝聚成一个少年的元神光影,淡淡道:“岳姑娘,你问的太多了。” 岳昕恍然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 说着,神魂、心念再次化作箭矢,试图向着灵台之外逃遁。 她如今得知这个秘密,情知苏照绝不会放她离开,这三分之一神魂不能折在这里。 苏照冷哼一声,就见神海上空,一道道神念密织如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嗡…… 岳昕幻化的心箭,倏然散开,再次变作缩小版岳昕模样,清冷如霜的小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第二百零九章 痴人说梦 魔门六道之一的心魔宗,以修心念之术,操控心魔之道而在天元九州中闻名遐迩。 岳昕的心念化箭之术,本质上还是属于神魂术法一种。 只是如今施术失败,想要逃遁,以岳昕神魂之坚韧程度,却不能突破苏照神魂壁障,可见神魂之强度,隐隐不在飞仙之下。 苏照朗声道:“苏某觉的岳姑娘与其好奇问这些,你还是多担心你这三分之一神魂,没了这三分之一神魂,长生仙道,就如镜花水月。” 长生仙道,归根到底就是“精气神”三花,神魂失了三分之一,如无先天灵药蕴养,道业可能就此止步于神照之境。 岳昕闻言,心头幽沉,她在使出心箭之术前,就已做过最坏打算,纵然三分之一神魂如折损在此地,宗内也有着灵药,只是蕴养个三年五载,倒也不会从此长生无望。 而在岳昕失神之时,就见眼前光影交错,神念流溢,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其元神小人,已是来到近前。 周身荡起磅礴的神念之力,无声无息封锁着岳昕的周方虚空。 “岳姑娘,你说苏某该如何处置于你?”苏照探手如电,以元神之力,死死扼住岳昕的元神小人,却是防止其使出一些自爆手段。 “你……”岳昕目光震惊地看向苏照,清叱着,隐隐意识到一些不妙之事,见对面之少年施展神魂,冷声道:“你要搜我之魂?” 苏照轻笑一声,并没有否认。 晋国背后有魔门六道的心魔宗支持,势必于不久后对上,而他如今连心魔宗内的情形都不甚了了,如何与之对敌? 而眼前之女子,岳昕既是心魔宗宗主之徒,身份尊崇,想必知道不少宗内秘辛,如搜魂其人,也能对知己知彼。 这般想着,搜魂之术悄无声息施展出来。 “你休想!”见苏照已将神魂投射而来,岳昕一颗芳心沉入谷底,冷喝一声,再不犹豫,周身迎风而涨,化作常人大小,元神气息如潮汐波动,周身三丈忽然燃起一簇簇玄色火焰,分明意图自爆。 倒不是担心搜魂,而是不能落在眼前少年手中。 苏照淡淡道:“这又是何必?失去三分之一神魂,可不是三年五载能够养护过来的。” 话虽如此说,但出手却迅如雷霆,手指穿花引蝶,繁复玄奥的道诀,向着岳昕神魂点杀而去。 岳昕闷哼一声,周身的自爆波动宛如被抚平一般,惊异地看着苏照。 苏照皱了皱眉,施展出搜魂之术,然而迎上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冥黑暗。 “苏侯,别费力气了,我心魔宗弟子神魂之中,设有飞仙禁制,不是你能解开的。”岳昕冷声说道。 苏照忙活了一阵,果是一无所获,眉头皱了皱,看着闭眸深思的岳昕,轻笑道:“那苏某,就等岳姑娘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告诉于苏某?” “痴人说梦!”岳昕乜了苏照一眼,冷冷说道。 苏照倒也不恼,道:“那岳姑娘,就留在孤神海之中吧。” 说着,在岳昕神魂四周,现出囚笼,只留下方寸之地,捆缚住岳昕。 岳昕这三分之一神魂,他是决然不会放其离开,否则一旦其人回返心魔宗,多半是会引来心魔宗宗主这样的飞仙大能。 至于如何降服此女,套取心魔宗的情报,倒也不急于一时,留待日后再行炮制。 而这边厢,苏照也转回过神来,看着已在心魔宗两个斗笠人相助之下,逃奔至远处的岳昕。 此刻,岳昕晶莹玉容苍白如纸,周身气息萎靡不振,此刻,她和那三分之一神魂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玄妙联系,只是无法实时交流所思所想。 而正和通明剑宗交手的严云,已突破了通明剑宗三修的封锁,飞至岳昕一旁,目光冷厉地看着苏照。 在这位归阳境大能眼中,见苏照周身被圈圈人道龙气场域笼罩,就是心头一凛。 “岳姑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神魂受损,这丹药有补益神魂之效,不妨一试?”苏照从怀中取出鱼照丹,递了过去,温煦笑道。 只是这笑容在岳昕眼中,却觉得嘲讽她不自量力。 岳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苏侯,那三分之一神魂,岳昕择日来取!” 一旁的严云也发现了岳昕的不对劲,闻听此言,面色微变道:“岳师侄,你动用了心箭之术?” 岳昕点了点头,道:“那三分之一神魂此刻被此人囚禁。” 严云久久无语,而后目带杀机地看向苏照,威胁道:“苏侯,岳师侄女为我心魔宗圣女,本座奉劝你一句……” 然而还未等威胁之语说完,就听得一声清越剑鸣响起,霜白剑光飒飒而来,向着严云袭来,分明是通明剑宗的数位剑修,结成剑阵,攻杀而来。 严云冷哼一声,双掌施展神通,挥手击退通明剑宗粱姓道人,冷哼一声,正要追杀,忽而听得岳昕的神念传音,“严副堂主,事不可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严云闻言,不再恋战,周身卷起玄色光幕,几个闪烁,随着岳昕遁向远去。 苏照面色幽幽,目送心魔宗一行众人离去,并未追杀。 “苏侯,贫道粱玉成,见过苏侯!”这时,通明剑宗的几个剑修,在粱姓剑修的带领下,上前见礼。 苏照转身,冲其点了点头,笑道:“通明剑宗,孤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了。” 粱姓道人并无寻常剑修之傲气,语带感激道:“这次还要多亏苏侯仗义援手!” 这时,恢复心志的郭闳,也上前道谢。 而随着韩仁彦的身死,以及心魔宗仙师的仓皇退走,鲁军和苏国骑卒两相攻击之下,晋**卒再难支撑,彻底崩溃。 至午时之后,厮杀之声才渐渐平息,整个云邑郡城被一股猎猎腥气充斥。 郡衙·官厅 郭闳和苏照相对而坐,这位鲁国太宰,面色愁云惨淡,唉声叹气,只是和苏照寒暄了几句,就不再言语,呆坐失神。 倒是一旁的通明剑宗的粱玉成,与苏照相谈甚欢。 主要是苏照询问一些剑修凝聚剑意之事。 而在这时,廊檐之下,彭纪按刀大步而来,进入官厅,拱手道:“君上,城中晋国败军,已被我军清剿一空,此役共俘虏了晋军一万六千,及云邑郡望叛贼二万三千余众,现已监押在城南大营,听候君上处置。” “我军伤亡如何?”苏照问道。 彭纪道:“回君上,此战前后,我军共折损一千三百余骑。” 苏照面色微顿,默然片刻,道:“对于战殁军卒记录姓名、籍贯,着有司善加抚恤。” 彭纪闻言,抱拳称是。 第二百一十章 云邑归苏 不多时,几名虎背熊腰,血污满身的鲁国大将,昂首阔步,鱼贯而入,进得官厅,齐齐冲着坐在椅子上,神色落寞的郭闳,抱拳说道:“郭公,城中乱局已平,末将等前来复命。” 郭闳悠悠回转过神思,憔悴的面容上,悲戚之色密布,叹了一口气,问道:“杨将军,我军伤亡几何?” 为首鲁将,就是面色迟疑了下,语气低沉道:“郭公,我军伤亡惨重,还余九千三百余卒,如今个个带伤,军中医官正在全力救治。” 郭闳面色愈发颓然,苍老眼眸木然半晌,忽然老泪纵横,嚎哭道:“我鲁国子弟如今十停去了九停,曲阜城中百姓,家家带孝,是郭某之罪啊!” 郭闳此次出征的鲁军,都是鲁国禁军,兵丁家眷多数居住在曲阜城中。 如今伤亡惨重,几乎可以想见,曲阜城中家家带孝,哭声一片。 他郭闳纵然回去,也难躲一死了。 郡衙官厅之中,听着位高权重的太宰,放声大哭,躬身侍立的众将,也无不心头戚然,想起昔日袍泽怀着建功立业之心,出岱山、入河洛,欲逞军威于国外,然……而今不知几人归家,几位鲁将念及此处,面带悲凄,低头抽泣。 郭闳痛哭一阵,终于在通明剑宗粱玉成的劝说下,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用衣袖擦干眼窝蓄积的泪水,起身,对着一旁默然不语的苏照,深施一礼,??揖到地,道:“苏侯,郭某欲率兵回鲁,还请苏侯相助。” 苏照闻言,心头微动,面上却故作惊讶道:“郭太宰,欲弃齐、卫、苏三国抗晋盟军安危于不顾耶?” 郭闳苦笑一声,尽管心头知道这是眼前之少年君侯“故作姿态”,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哀声续道:“郭某率十万军兵出岱山、入河洛,本想拯盟国于战火,然郭某老迈昏聩,少谋寡断,用兵无方,落得如今之损兵折将下场!如今郭某于此盘桓已无意义,还请苏侯屯驻云邑,阻拦晋军骑兵追击,让郭某率鲁国儿郎,还国归都,郭某也好向我家君上请罪!” 闻言,苏照一时默然,道:“郭太宰竟这样仓促?” 郭闳叹了一口气,长吁短叹,不再多言。 苏照想了想,应允道:“既如此,郭太宰可从容整军,孤会着骑军相护。” 郭闳道了一声谢,也不再说什么。 时光流逝,等到下午时分,屯驻德清县的九万苏国大军,业已浩浩荡荡开赴云邑郡城。 至此,这座卫国大郡再次落入苏卫联军手中。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郡城,清幽、雅致的俞家别苑,灯火阑珊,后院跨院之中,人影憧憧。 “鲁军这就要撤走了?”卫婧在宫女念夏的伺候下,洗着脚,抬眸说道。 “不然呢?鲁军如今兵不满万,将不十员,再不回去,真要拼杀得一兵一卒都不剩,鲁君丢得可不仅仅是十万大军了。”苏照拿一本书,细细读着,抬头说着,补充一句道:“恐为诸国之笑柄。” 十万鲁军气势汹汹而来,意图插手中州战事,然而正如郭闳所言,损兵折将,近乎全军覆没。 鲁君已然失了颜面,愤怒、憋屈,可想而知。 事实上,此刻的鲁国朝堂,已经通过通明剑宗的仙法渠道,得知了郭闳的大败消息。 这败报也为正在争论的鲁国朝堂,要不要继续再派十万大军,增援郭闳……画上了休止符。 十万大军,十停去了九停,这还要如何派兵增援? 此刻的鲁国朝堂,对于太宰郭闳几乎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卫婧美眸闪了闪,清声道:“那鲁国会不会因此不再介入中州之战?”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鲁国如欲争雄天下,军过岱山,兵进河洛,这就不可避免,现在只是受挫一时,不久之后,鲁国君臣定然卷土重来!” 卫婧闻言,一张玫红面颊之上就现出一抹忧色,柔声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如果说以前她是为卫国社稷的安危操心,那么此刻,已然改换成为一旁的少年君侯的王图霸业忧切。 苏照笑道:“先行退晋,鲁国一时半会还不会整军复来,再说卫国疆土可是婧儿的嫁妆,岂能容他人染指?” 闻言,卫婧嗔怒地横了苏照一眼,没好气道:“你少得意。” 苏照放下手中书册,坐到床榻之上,拥住卫婧的削肩,笑道:“婧儿如今也看到了,不管是晋国,还是鲁国,抑或是齐国……都视君臣暗弱的卫国为一块儿肥肉,对之垂涎欲滴,纵无我谋卫,卫国能挡住彼等虎狼的窥伺?” “行了,行了,没有你,卫国也难逃覆亡……这套说辞,我这耳朵都快听成茧子了。”卫婧轻哼一声,粉拳捶了捶苏照胸口,柔声道:“我会帮你的。” 苏照亲了下丽人光滑细腻的脸颊,道:“婧儿,如来日苏卫一体,到时,苏国肇始帝王霸业之基。” 卫婧美眸熠熠,柔声道:“你这是打算向北进军?开疆拓土?”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婧儿真是天资聪颖,眼光敏锐。” 卫婧从来都不是对政治懵懂无知的少女,这一点,也是让他欣赏的地方。 卫婧轻声道:“倒也不难猜,南方郑国为豫州霸主,纵然集苏卫两国之力,也只是和郑国勉强相持罢了,苏国想要崛起,只能向北进军……” 言及此处,卫婧心思也有些复杂,转过螓首,看向苏照,幽幽道:“如今看来,本宫还真是注定要……” 苏照笑道:“姻缘天定,时间也不早了,婧儿也和孤苏卫一体吧。” 卫婧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就是轻啐了一口,柔声道:“我这几天,修行在关键时刻,今天还需打坐炼气,你今天先忍忍吧。” “那你先修炼,有什么事情,隔壁唤我。”苏照见此,也只得作罢,出了厢房,向着隔壁的书房行去。 书房之中—— 苏照接见了蛊雕夫妇,从二妖手中接过来自固安郡——申屠樊的例行军报。 此刻,晋军方败,驻扎在固安、谷粱一线的晋国二十余万大军,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因是仙道术法传递军情,想必此刻的赵戬已接到了韩仁彦所率五万大军被全歼于云邑郡的消息。 苏照手持毛笔,书就一份信笺,然后密封装好,递给蛊雕,道:“将此信告诉申屠枢密,孤明日就会率八万大军,相援固安!” 蛊雕和丹鹊领命而去。 随着二妖王之爱女被苏照择先天灵药,治愈了先天不足之症,又助其道行突破神照境界,二妖对于苏照也是感激不尽,任由驱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嫁梦 书房之中—— 随着蛊雕、丹鹊夫妇带信送至固安郡申屠樊处,书房之中一灯如豆,再次安静如初。 苏照坐在条案之后,翻看着记载云邑郡户籍、财赋的鱼鳞册,该郡共治十县,算是卫国首屈一指的大郡,户口更是有着二十余万。 “此郡之西北就是固安、谷粱,三郡位在卫国中域,无不都是大郡,可谓是卫国诸郡菁华之地,但同样也面临着土地为豪强、郡望侵夺的局面。”苏照将册子翻完,对于云邑郡的诸般情形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如逐晋功成,此三郡当分兵驻治,不使帝丘辖制。”苏照将书册收好,思忖着。 对于谋卫一事,他心头已有了基本的思路。 而在苏照凝神思索之时,忽然心头一动,将心神沉入冥冥灵台之中。 “岳姑娘,此地待得可还习惯?”苏照化作的元神虚影,立在神海之上,望着对面困在囚笼中的岳昕。 此刻,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双手紧握以神念之力幻化的囚笼撼动,虽已被禁制了神念,但仍是让苏照有所感应。 岳昕道:“苏侯,你要怎么样?” 苏照笑道:“孤之念头,岳姑娘不是知道吗?心魔宗宗内细情,还要向岳姑娘请教呢。” 岳昕冷冷看了苏照一眼,根本不言语。 苏照道:“岳姑娘,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岳昕此刻索性盘膝而坐,双眸紧闭,连搭理都不搭理苏照了。 苏照轻笑道:“岳姑娘可能忘了,这是在下的神海世界,于此地,在下言出法随,” 说着,岳昕周围刮起一道流霜刃,向着岳昕吹去。 岳昕痛哼一声,不过片刻,身上就觉千刀万剐之感涌来,玉容苍白,死死抿着丹唇,娇躯不由颤抖,忍耐着疼痛,抬起一双冷峭的眸子,目光一瞬不移地死死盯着苏照。 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并没有寻常女子的歇斯底里,求饶参考,反而黛眉之下,目如清玉,沉静有神,只是眸光深处时而可见一抹凛寒。 分明,已是恨极了苏某人。 见神念所化霜刃酷刑无功,苏照皱了皱眉,不由暗道,这位女修不愧是出身心魔宗,心志坚韧,一如磐石,恐非神念酷刑可以屈服。 嗯,想是这般想,然而又是幻化出神念之火,灼烤着的岳昕之神魂。 岳昕:“……” 此刻,岳昕终于再难忍耐,从口中发出一声痛哼,冷冷看着苏照,一字一顿道:“杀了我!” 苏照戏谑道:“岳姑娘,是在求苏某吗?” 不得不说,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反派,因为此刻岳昕元神之躯,已被他斩破了所有璧障,若有若现着美玉冰晶般的元神之躯。 元神之躯,完美无瑕,因为仙道修行,原就是不停淬炼精气神杂质,逐渐圆润无暇的过程。 岳昕恨恨道:“你无耻。” 嘭…… 神念演化的铁阑囚笼之中,岳昕元神之躯上覆着的衣服(璧障)尽碎,化作一道道流光纷飞,现出一具粉玉雕琢、白皙滑腻的娇躯。 “你要做什么……”岳昕此刻终于现出一抹慌乱,她猛然想起,当日以心魔之法侵入这人神魂中的一幕。 那人所思所念,匪夷所思,不堪入目……世上竟有如此荒淫之人? 迎着一双灼热的目光,岳昕心头情不自禁涌起一股羞耻感,下意识就要蜷缩成一团。 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苏照清咳了下,道:“岳姑娘,我们也是故交了,话说上次,苏某心念之余毒,岳姑娘估计就没少看,岳姑娘如不想让这等景象,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话,不妨我们好好谈谈?” 上次,他就用着虚设影像的方式,以岳昕为女主,为其展现了一幅幅冲击心神的无码高清。 但这女子不愧是心魔宗中人,除却一开始有着惊怒,纵然再见也没有一丁半点儿的异样。 或许在此女心中,他当日所为,仅仅是心魔而已。 岳昕此刻定了定心神,将因不着寸缕引起的心头那股异样之感缓缓驱逐,冷声道:“我和你这无道人君,没有什么好谈的!皮肉之下,皆为白骨,你若不自重,尽管施为!” 说完,双眸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心魔宗传承久远的一段道诀,而随着道诀念诵,岳昕神魂之中一点性灵之光,若存若无,似要沉入心源之界。 但这是唯有飞仙才能掌控的境界,心源之外,万物有缺。 岳昕显然没有达到这一境界。 不过仅仅是这般,也让苏照面色微顿,心头暗暗称奇。 “心魔宗之功法,还真是玄妙,或许这就是我心唯一,心外无物,无忧无怖。” 苏照眸光流转,思忖着。 所谓皮肉之下,皆为白骨,一旦岳昕看淡,就不忧不怖。 念及此处,苏照自失一笑。 说实话,还真被岳昕这副万事看淡的模样,整得有些骑虎难下,道:“既然岳姑娘如此坦然,任君采撷,那苏某只好得罪了。” “那就试试织梦、嫁梦……”苏照在心头喃喃说着,心念一动,场景变幻,光影交错。 岳昕本来已做好了被对面人君折辱的念头,甚至隐隐参悟了心魔宗的心源之境,然而就觉心头有异。 只见光影交错,岳昕发现自己置身于霓虹闪烁的商贸广场之上,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招牌灯火闪烁,街道之上,甲壳虫模样的铁匣子迅速驶过。 再细看,发现已是穿上奇怪的衣服,垂眸看去,上身是一套浅蓝色都市丽人ol包臀套裙,明显有些束身,而且刚刚及膝,纤纤**上覆着黑丝,脚下是一双水晶高跟鞋。 至于臂弯之上,不知何时还挎着一个珠链垂落的手包。 岳昕皱了皱秀美的眉,眉梢眼角一股书卷之气流溢,心生狐疑,喃喃道:“这是神念嫁梦?” 然而,一张绝美脸蛋儿上,就是现出迷茫之色,低声道:“嫁梦是什么?” 继而,岳昕感觉鼻梁有异,不由伸手轻轻抚了抚,却是一副眼镜,一旁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丽人迷茫的脸蛋儿。 “岳医生,我在后边看着背影就像您……” 就在这时,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上前,寒暄着。 岳昕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轻声道:“哦,是李总,还真是巧了。” 岳昕此刻也不知为何,好似就认得此人一般,开口说了几句,脑海中混沌的记忆渐渐梳理清楚,她在身后的华茂大厦开了一家心理咨询诊所,此刻刚刚下班,对了,好像还约了一个朋友,嗯,好像是家里介绍相亲来着。 至于这中年美妇,似乎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也是自己闺蜜小虞,介绍过的一位客户。 那美妇和岳昕寒暄一句,打了个招呼,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 岳昕顿了下,推开眼前的旋转玻璃门,进入这家餐厅,餐厅装潢奢美,金碧辉煌,不知为何,岳昕却觉得不适应。 在一个穿着领结西服侍应的招待下,岳昕款步向着里间而去,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多时,来到约好的位置。 “苏先生久等了。”岳昕轻声说着,目光穿过一张摆放着瓶子的桌子,那瓶中插着几只娇艳欲滴的玫瑰。 茶色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手中正拿着一本杂志,凝神读着,封面之上赫然有着她的半身照。 这是她年前归国之时,为了给心理咨询诊所造势,在家里的运作下,让她接受过的一期人物专访。 苏照放下杂志,抬头打量着岳昕,不得不说,这波场景扮演,实是契合了他对岳昕的设想——优雅知性的高知女性,嗯,还有着一丝丝禁欲。 苏照笑了笑,道:“岳小姐请坐,倒也没等多久。” 岳昕在对面坐下,将手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吩咐着侍应,叫了一杯红酒,金丝眼镜下的明眸闪过一抹狐疑,道:“苏先生,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苦主 看着对面优雅知性,书卷气十足的女子,苏照轻笑道:“岳医生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在虞家小姐的生日宴上,我们见过一面的。” 嗯,只能拿小虞填充一下故事设定了。 岳昕这时,脑海记忆之中适时浮现出一幕,恍然道:“好像是那天……只是,苏先生不是在追求虞小姐吗?” 虞惜霜是她闺蜜,上次生日宴上,虞惜霜就和这人谈笑风生。 苏照轻轻一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我和虞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家中长辈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试着撮合我和虞小姐……说来,岳小姐,那天一见,倒是让我见之难忘……” 任何时候,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及另外一个女人都是不明智的,苏照果断改换着话题,将话题引至岳昕身上。 虽然说着仰慕岳昕的话语,但苏照面容和煦,目光始终沉静如渊,只是不时流溢着欣赏之意。 然而面对这般温润如玉的目光注视,岳昕也不知为何,就是拧了拧修丽的黛眉,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侍应端着酒水过来。 岳昕道了一声谢,然后抬眸,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烦躁,她是心理咨询师,自是迅速察觉出自己的心理异样,按下心头疑惑,以一种轻描淡写语气,试探道:“不瞒苏先生,我和惜霜是很好的姐妹。” 苏照自失一笑,道:“我知道。” 他如何不知,这都是他设定的一部分,塑料集妹嘛…… 在这场由他和岳昕情感记忆交叠推演的梦中,他并没有去扭曲岳昕的本心,事实上,他也做不到! 而是修改、掩藏了岳昕的一部分记忆,可以说岳昕,如今一切举止都是出其本心。 至于虞惜霜也好,甚至是接下来要出场的赢子弋也罢,同样是基于他对虞惜霜的过往记忆,抑或是岳昕对赢子弋的记忆过往,推演出来的梦境投影。 嗯,没有那头恶虎在,他还是做不出那种强迫于人的勾当。 没办法,只能试着能不能撬动岳昕的心扉了。 至于为何不是叩开? 嗯,没有破门而入就不错了。 说来,这嫁梦之法,如非岳昕现在只有三分之一神魂,他还不好施展,毕竟同为神照之境。 岳昕拿起红酒抿了一口,打量苏照半晌,将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压下,柔声道:“苏先生……” “唤我苏照就好。”苏照笑道。 岳昕点了点头,清声道:“其实,我相亲是为家里人所迫,苏先生可能……对我不太了解。” 苏照道:“岳小姐的情况,我了解过,十五岁出国到剑桥大学读书,后来陆续拿到心理学硕士、博士学位……只是感情生活一片荒芜。” 岳昕轻声道:“只是这么多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说来可笑,她在观念开放的西方成长,却有着中国传统的观念,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快餐感情风靡的时代,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以上可以换成,岳昕在魔门六道之一的心魔宗长大…… 而就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就见门口快步走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大晚上戴着黑色墨镜的青年人,快步流星,走到近前,摘下墨镜,笑道:“岳医生,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听阿力说你在这里。” 苏照看着来人,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玩味,嗯,不是旁人,却是赢子弋。 这是苦主? 岳昕秀眉不觉皱了下,看着赢子弋,清声道:“赢先生,我在和朋友谈事情。” 赢子弋眯了眯眼睛,对于岳昕的疏远不以为意,笑道:“是吗?这小子倒是面生的紧,你好,赢氏集团赢子弋。” 说着,向苏照伸出一只手。 苏照笑了笑,同样伸出手。 而后,就是咔咔声响动。 赢子弋眉头紧皱,面色发白,现出痛苦之色。 苏照微微一笑,道:“苏照。” 说着,就松开了手,并没有作多余的踩人之事,因为此时此刻,是基于岳昕意念的推演,就连刚刚的交手,也是当初他和赢子弋对阵的真实写照。 映射到梦境之中。 岳昕颦了颦秀眉,没有说什么。 不过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岳昕目光深处,闪过的那一抹冷漠和厌恶。 岳昕嘴唇翕动,道:“赢先生,你如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还要和客人谈事情。” 这赢子弋是赢氏集团的花花公子,原也是她的一个病人,自见过几面后,就不断纠缠,让她有苦难说,她这两个月相亲失败,也多有此人搅局之故。 当然,她原也不想相亲。 苏照笑了笑,试探道:“岳小姐,此地太过吵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岳昕思索了下,道:“那苏先生可寻个地方。” 她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是像是来相亲这般简单,应是有着别的目的。 苏照笑了笑,起身,对着一旁的赢子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和岳昕一起向着餐厅外走去。 见此,赢子弋目光瞬间阴沉下来,竟也跟了上去。 苏照出了餐厅门,上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岳昕则是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 苏照若有若无撇了一眼岳昕的美腿,嗯,笔直纤细,黑丝薄覆,收回目光,道:“那赢子弋似在追求岳小姐。” 岳昕不悦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感应到lsp的目光,还是因为提及赢子弋,声音就有些冷,道:“苏先生误会了。”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开着车,驶过一路霓虹闪烁的街道,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 “嗯,岳小姐,赢子弋在后面追着。”苏照忽然开口道。 后视镜中,分明有一辆保时捷911,一路飞驰,在车流之中穿行。 此刻正是下班晚高峰,这样的豪车穿行车流,司机无不避让。 “苏先生,甩掉他。”岳昕抿了抿樱唇,从手包里拿出小镜子,一枚唇膏,补了补妆。 苏照怔了下,心头泛起一抹嘀咕,这难道才是岳昕对赢子弋的真实心态? 不过此时非想这些的时候,轻笑道:“岳小姐,系上安全带。” 待岳昕系上安全带后,苏照猛踩油门,风驰电掣汇入车流之中,宛如一尾游鱼。 后方,驾驶座上的赢子弋脸色铁青,一路明暗不定的路灯映照着阴鸷的俊朗面容,猛踩油门,向苏照和岳昕追去。 然而,注定徒劳。 苏照驶入一条长长隧道,听着副驾驶位置上佳人渐渐急促的呼吸,问道:“岳小姐,你还好吧?要不,我把速度降下来。” 此刻,隧道之中的灯火交叠而过,也将一张知性、优雅的绝美脸蛋,映照的一明一暗。 “别……”岳昕此刻轻声说道。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了一字,“好。” 许久,劳斯莱斯驶出隧道,来到海边,车速降下,徐徐打开车窗,凉爽宜人的海风迎面吹来。 苏照取过一瓶依云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将过去。 “谢谢……”岳昕伸手接过,轻轻说着,然后也不知是不是惊魂未定,手下不稳,矿泉水哗地就洒落下来,落在套裙上。 岳昕玉容微变,不由轻呀了一声。 苏照瞥了一眼,只见岳昕腿上,裙装被水打湿,温声道:“岳小姐,你没事儿吧。” 将矿泉水放在一旁,随手取了毛巾去擦,自然一阵手忙脚乱,尤其手掌触碰在轻薄的黑丝之上,轻轻摩挲着,肌肤触感细腻。 这已是某种意义上的神魂相近,比之肌肤相亲,尤有过之。 一下子,车中的气氛就暧昧起来。 岳昕将螓首偏转一旁,试图拨开腿上的手掌,羞恼道:“苏先生……” 苏照一把抓住岳昕的手,相比肉身触碰,这种神魂的逐步接近,无疑有着难以言说的颤栗,凑近伊人脸颊,问道:“岳小姐,身体不舒服吗,脸颊竟这么烫?” 所谓吊桥效应,就是动心也可能是一种错觉。 岳昕脸颊和耳垂,感受着轻轻呵动的热气,芳心不禁悸动,然而就被人扳过肩头,正要噙住两片薄凉,四唇还未抵近。 岳昕目光失神片刻,心头猛然一惊,一把将苏照推开,此刻,金丝眼镜都有些歪,不自然地撩起耳际一缕秀发,将耳垂上的银色耳钉露出,辉芒绚丽,柔声道:“苏先生,我……今天有点儿累了……” 苏照笑了笑,打量着优雅知性,强装镇定的岳昕,眸光深深,暗道,这一波三折的,还有点儿意思。 “那我送岳小姐回去。” 岳昕微微松了一口气,此刻瞥了一眼苏照,目光闪了闪,心头异样之感愈发浓郁。 第二百一十三章 晚安 云泉小区 这是一片精装小区,林麓深深,湖光山色,夜色迷蒙之中,就有一辆黑色莱斯劳斯驶入林荫道。 其实,此刻时间尚早,也不过晚上八点多钟,花圃旁的球形灯,晕出一圈圈橘黄色光芒。 劳斯莱斯缓缓降下车窗。 “岳小姐,也在这里住着?”苏照轻轻笑道。 岳昕诧异看了苏照一眼,道:“苏先生也在这里?” 苏照点了点头,道:“这算是关湖附近景色最宜人的小区了,在这里买了套房子,偶尔过来住住。” 他能说这片小区都是他旗下公司开发的吗? 嗯,也不是在这场梦境之中任意妄为的强行设定,毕竟,云邑郡已是他苏照的囊中之物。 岳昕面露恍然之色,道:“是吗?还真是巧了。” 心头不由生出一股警惕之感,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细琢磨,似乎也没有琢磨出哪里不对。 能开得起豪车的人,想必也会多置房产。 苏照看着依然不冷不淡的岳昕,轻轻笑了笑,道:“我也就是一周过来住几次,岳小姐如果加了云泉业主群的话,还能找到我呢。”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面有个微信群。 苏照笑道:“岳小姐,还没加过微信。” 说来也是有趣,他们之间在餐厅的相亲,还是经由岳昕小姨的牵线搭桥。 岳昕瞥了一眼苏照,心头狐疑渐消,在业主群里找到苏照的昵称,然后加了个好友。 作完这些,将手机放下,心头那一抹怪异之感再次浮起。 苏照笑了笑,将劳斯莱斯驶入地下停车场,先行下了车,然后拉开车门,笑道:“岳小姐,我们乘电梯上去,你住在那栋?” 岳昕轻声道:“沁芳苑六层6201。” 这也是开发商的套路,给小区取了各种各样附庸风雅的名字。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这还真是巧了。” 岳昕明眸微动,不知为何,觉得怪异之感挥之不去,似笑非笑看着苏照,打趣道:“苏先生不会住在我隔壁吧?” 苏照轻轻笑了笑,道:“那倒没有,我住在七层。” 岳昕此刻也有些诧异,道:“七层吗,还真是上下楼的距离。” 苏照道:“看来和岳小姐很是有缘。” 二人说着,前后脚走进停车场下方的电梯。 电梯轿厢之中,一下子就只有两人,气氛渐渐暧昧了下来。 岳昕拿着手包,双手交叠在小腹之前,之前矿泉水打湿的裙装贴在身上,颇不舒服。 苏照垂眸之间,见得岳昕裙装之下的浑圆、翘挺,目光也渐渐有了几分玩味,说来,这身打扮当然不是岳昕的选择,而是他的设定。 似乎敏锐感受着身后之人灼灼目光的注视,岳昕就有些不自在。 “岳小姐。”苏照忽地上前一步,问道。 感受着身后男子气息的接近,岳昕只觉一阵心惊肉跳,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闪过一抹慌乱,低声道:“苏先生……这电梯有些慢。” 苏照笑道:“岳小姐,还没按电梯呢。” “啊……”岳昕轻呀一声,抬头看电梯,果见还没按,不由大窘。 正要伸手去按,苏照上前一步,笑道:“我来吧。” 说着,按了六楼。 “岳小姐,似乎有些害怕我?”苏照忽然看着偏转过螓首的岳昕。 岳昕转过头来,金丝眼睛下的明眸,眨了眨,清声道:“苏先生说笑了……嗯……” 苏照扳过岳昕的削肩,道:“那岳小姐为何不该直视我?” 岳昕眉眼之间蕴藏着一抹愠怒,道:“苏先生,您还请自重……” 苏照笑了笑道:“岳小姐,这话是从何说起。” 然在这时,电梯内警报声响起,竟然停在四楼,不再运行,继而灯火明亮几下,只有晕黄的应急灯亮起。 “这是断电了?”苏照喃喃道。 嗯,这一切自是他导演出的场景。 岳昕此刻就有些傻眼,慌乱道:“这……怎么办?” 苏照道:“岳小姐,看能不能打电话,让人来修。” 解开手机锁屏,看了下,无语道:“好像……没信号了。” 岳昕:“……” 苏照道:“你的手机呢,能不能打出去电话?” 岳昕此刻拿着手机,轻轻摇了摇头,道:“也没信号。” 苏照拧了拧眉,道:“这怎么办?” 岳昕道:“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里……” “不会,这小区电梯应该有备用电源吧,一会儿看能不能启动,就算没有,明天也有人会过来检修。”苏照道。 岳昕脸色就有些苍白,似乎有些幽闭恐惧症的样子,呼吸略有些急促,道:“怎么会这样?” 苏照上前拥住了岳昕的削肩,轻轻拍着肩膀,温声道:“岳小姐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岳昕娇躯一颤,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一旁的苏照,隐隐觉得不该这般亲密,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苏照清声道:“看岳小姐,有些好奇,岳小姐似乎也不是那种……怎么会学心理学了呢?” 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就是在当日初见之时,就觉得这岳昕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 比起小虞,可谓两个极端。 岳昕默然了下,道:“许是为了治愈自己吧。” 苏照顿了下,笑道:“那岳小姐如愿了吗?” 岳昕玉容现出一抹恍惚,说道:“算是吧。” 而后续道,“从小爸妈不在身旁,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就喜欢到书房看书,一呆都能待一天。” 苏照道:“怪不得岳小姐能养成这样安静知心的气质。” 岳昕轻笑道:“苏先生这是在夸我吗?” 随着二人的聊天,岳昕不知为何,竟觉原本的恐惧减轻了许多。 苏照轻轻一笑,看道:“岳小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很治愈。” 有些话换个场景可能就是油腻秃头中年男,地铁老人看手机.jpg,但此情此景,却真有几分撩人心弦。 苏照低头看着岳昕,目光侵略如火,毫不掩饰着自己的欣赏以及占有欲。 岳昕心下就有些慌乱,眼睫颤抖,檀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苏照垂头,寻着那两片薄唇,这一次不等岳昕反应过来,一下印了上去。 “苏先生……唔……”岳昕就有些傻眼,心底隐隐觉得和眼前之人不该如此亲密才是。 然而,肌肤相亲,岳昕灵台轰的一声,只觉得娇躯发软,竟愣在原地。 许久,苏照目光停留在莹润泛光的樱唇,笑道:“这是岳小姐的初吻?” 方才的技巧生涩,却别有一番风味。 岳昕微微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然而心头一抹愠怒生出,羞恼道:“苏先生,你太过分了。”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和眼前这人不该如此亲密才是。 苏照伸出手,指了指嘴唇,道:“岳小姐,你看,嘴都被你咬流血了。” 说是流血,倒不如说,是岳昕神魂深处自我意志的抗拒。 岳昕羞愤道:“你活该。” 苏照正色道:“岳小姐,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多加练习才是。” 岳昕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暗,又是被印了过来。 与上次的轻柔试探不同,这一次却是侵掠如火,宛如要将岳昕吞吃殆尽。 岳昕这一次明显推拒着,然而似乎引起了对面之人的兴致,双手忙碌不停。 不久之后,印证着苏照之言,约莫半个小时,电梯灯再次亮起,分明是备用电源。 两人喘着粗气,此刻岳昕金丝眼镜歪着,ol裙装也有些凌乱,一张雾气欲滴的眸子,带着羞愤,扬起手来,就狠狠朝着苏照脸上打去。 苏照伸手抓住手腕,轻轻一带,进入怀中,从身后环住岳昕的腰肢,轻声道:“岳小姐,六楼到了,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行至六层,电梯门恰也缓缓打开。 岳昕恼怒道:“你这个混蛋,放开我,你在这样……我报警了。” 苏照放开岳昕手腕,附耳道:“岳小姐,晚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正在输入中…… 等岳昕离开之后,苏照面上笑意渐渐敛去,浑然不见方才导演过麻豆剧情的放浪形骸,心头喃喃道:“心魔宗和天心宗,正在昆灵山争夺一件上古神物?” 方才肌肤相亲之时,倒也趁势窥探得心魔宗的情报。 而岳昕此刻回到居所,按开开关,吊灯亮起,岳昕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脸颊红扑扑,低声骂道:“混蛋~” 这时,正要去洗澡,手机屏幕亮起,“你在哪儿?” 是赢子弋的信息,头像是一个霸气的黑龙冕服帝王头像,似乎是秦时明月我政哥的卡通图像。 岳昕皱了皱秀眉。 然而又是一条微信,“岳医生,你回家了吗?” 而后,又是一条又一条的短信,经典短信轰炸…… 嗯,就差三百字小作文了。 岳昕点开微信,看着微信发过来的信息,点开主页面,手指在“拉黑”字样上停了停,觉得还是没有拉黑,“家里人和赢氏集团有些生意往来……” 岳昕点开微信,在输入框打着字,先发了一个捂脸的表情,然后就是,“刚到家,先去洗个澡了,回头聊。” 然后点了发送。 放下手机,而亮起的屏幕上方,赢子弋名字下方,还写着“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岳昕伸了个懒腰,将高跟鞋去掉,看着被撕扯得一个洞的丝袜,脸颊滚烫,心头既是恼火,又是羞愤,道:“这苏照……太过分了。” 才见面第一天就对她这般无礼。 岳昕恨恨想着,将丝袜去了,露出一双纤细、笔直的**,向着浴室走去。 浴室之中,热气腾腾,花洒喷着水,沐浴露泡沫在身上现出,岳昕此刻眼前不由浮现方才的一幕,就觉得身上有些热。 洗了个澡,裹上浴巾,出得浴室,拿起手机,看着赢子弋已经99+的消息,向左一拨,按了删除,然而就在这时,上方显示,“你们已经成为微信好友,开始聊天吧。” “睡了吗?” 苏照的消息。 头像是一个戴着墨镜,穿着格子衫,背对着广阔大海,夕阳斜照的图片。 构图、色彩,将一个成熟男人的洒脱和文艺展露的淋漓尽致。 “嗯,”岳昕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刚刚洗了个澡。” “也是,刚刚出了一身香汗,坏笑表情。” 岳昕脸上就有些羞恼,输入框,迅速打着字,“你就是个混蛋。” “多谢夸奖。” “明天,游泳馆游泳,去吗?” 岳昕道:“没空,我不会。” 苏照道:“我也不会,哈哈。” 岳昕:“……” “还是会的,我会狗刨儿,学不学?” 说着,发了一个狗刨儿的表情包。 岳昕忍俊不禁道:“你有病啊。” “是啊,你不是心理医生吗?大夫,你看我还有救吗?”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岳昕一手拿着吹风机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拿着手机回复。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三连……” 此刻,黑龙帝王冠冕头像的政哥,信息又是99+…… 这边厢,苏照和岳昕聊着骚,不知聊起了什么。 岳昕手一滑,点开微信,打着字,“以后不许吻我,再吻……” 此刻,雍景都苑的别墅里,正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打字的赢子弋:“???” 再细看,手机屏幕上即刻,消息已撤回…… 赢子弋脸色一黑,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翌日 小区门下,一辆劳斯莱斯门前,苏照一身休闲装,看着已换了一身碎花格子裙,戴着金丝眼镜,头发以一个红色蝴蝶结扎起的岳昕,不觉眼前一亮。 这个倒不是他有意设置,可能是岳昕内心深处的某种映射。 嗯,昨天是教导主任,今天是英语老师。 “我们去哪儿啊?”岳昕拿着爱马仕的一个手包,好奇问道。 苏照笑道:“先上车。” 拉开车门,让岳昕上车,笑道:“今天约了朋友在西山打高尔夫,你随我先去看看。” 而就在不远处,一辆宝马车上,赢子弋目光阴沉,副驾驶上一大束玫瑰,彤彤如火。 岳昕轻声道:“谈生意?我去……不太合适吧。”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会不合适。” 岳昕就不再说什么。 劳斯莱斯启动,向着清晨的街道驶去。 身后赢子弋的车就迅速跟上。 苏照笑道:“阴魂不散呢。” 岳昕闻言,就是诧异看向苏照。 “后视镜。”苏照道。 岳昕闻言,就见后视镜中有着一辆宝马车,从车窗中,依稀看到赢子弋的那张阴鸷面容。 “他……” 苏照轻笑道:“你系好安全带,我甩开他。” 岳昕“嗯”了一声,一股熟悉的窒息、刺激之感重新袭来,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就是酡红一片,而后就是一路风驰电掣。 赢子弋狠狠一锤方向盘,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道:“二叔,帮我查一个人。” 这边厢,苏照缓缓降速,伸手拉了拉岳昕的素手,道:“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岳昕轻轻摇了摇头,道:“他最近一直在纠缠我……” 苏照不等岳昕说完,温和笑道:“我替你打发他。” 岳昕闻言,急声道:“你别乱来,他是赢氏集团……” 苏照道:“我有苏集团,刚拓展业务到云市不久,也不惧他赢氏。” 心头暗道,这赢氏毕竟还没有轮到他赢子弋当家,而他苏国,却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岳昕默然了一会儿,轻声道:“苏先生,我们会不会太快了。” 苏照闻言,拉过岳昕的手,道:“不知岳小姐听没听过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岳小姐,觉得呢?” 岳昕迎着对面青年笑意温煦的目光,不觉有些慌乱。 “走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岳昕轻声说道。 苏照将车驶入这家高尔夫球场。 下了车,远处就有人迎来,是个青年后生,赫然长着徐秋明的面容。 “苏董,许久不见了。”徐秋明上前寒暄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岳昕,笑道:“苏董每次来,带来的人都不一样……” 苏照脸色一黑,暗道,这精心织就的骗局。 岳昕在一旁面色微动,看了苏照一眼,抿了抿樱唇,似有不虞。 苏照笑了笑,上前拉过岳昕的手,笑道:“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岳昕。” 徐秋明诧异了下,似笑非笑,说道:“得,苏董都这么说了,就不拿苏董开玩笑了。” “岳小姐,可得看好苏董,苏董年少有为,云城的名媛,打着苏董主意的可不少呢。” 岳昕想要开口说,误会了,可也不知为何,心底却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一行几人向着高尔夫球场走去。 岳昕明显不会玩儿这项运动,嗯,天元九州自然是没有这种上流社会的休闲运动。 苏照笑道:“昕昕,我来教你。” 岳昕却生出了一股倔犟,道:“我自己来。” 只是,半晌才听出苏照的昕昕。 苏照笑了笑,情知这是岳昕的抗拒,也没说什么。 走到一旁和徐秋明聊天去了。 这场嫁梦之术虽然多以他的记忆演化,但许多人物也不是他的提线木偶,反而遵循着人物的固有行为逻辑。 好像寻常人做梦。 而这边厢,岳昕屡击不中,也有些气馁。 苏照从藤椅上起身,道:“昕昕~” 说着,从后面揽住岳昕的腰肢。 而在这时,远处传来一把飞泉流玉的轻笑:“苏董,对我家昕昕叫的这么亲切?” 一个着黑色百褶裙的女子,纤腰高束,婷婷袅袅而来。 不是旁人,正是虞惜霜。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昕昕 苏照愣怔了下,回眸,诧异地看着虞惜霜。 虽是以他的过往记忆为主导演化而出的梦境,但此刻的虞惜霜,是基于梦境的演化,并不怎么受他操控。 岳昕此刻心头一惊,连忙向一旁躲去,轻笑看着虞惜霜,讶异道:“小虞,你怎么在这里?” 虞惜霜笑道:“陪几个朋友过来玩儿,昕昕,你什么时候和苏董在一块儿了。” 苏照眯了眯眼,看了一眼虞惜霜,面上若有所思。 这虞惜霜……原就不是他叫来的。 换句话说,这极有可能是岳昕神魂在梦境之中,在他圈定的人物框架之下,寻来的救场人物。 如果说昨晚的赢子弋,一方面代表着岳昕对雍秦与心魔宗的联姻,内心抵触的矛盾态度,另外一方面,赢子弋的出现,原本就是岳昕在自家神魂遭嫁梦算计之时的一种自我救济。 今天的虞惜霜,或许同样亦然。 如果剥离这场梦境,就可见二人神魂相近,在彼此交换记忆,编织、演化梦境的同时,也在进行着一场攻防对垒。 当然,这场梦境,苏照是清醒者,能部分控制着剧情的走向。 但岳昕哪怕是被神通遮蔽了意识,同样也在自动施展着防御手段。 当然,梦境中出现的人物,也并非随意编织,同样也在遵循着自身的行为逻辑。 这边厢,听虞惜霜如此调侃,岳昕面色就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和苏董……只是普通朋友。” 虞惜霜笑了笑,走到岳昕身旁,贴近耳畔,轻笑道:“昕昕,普通朋友,就让人这么从后边抱着?” 岳昕顿时有些窘,好在一旁的苏照出言解围,问道:“虞总可是大忙人了,怎么今天这么得闲?” “公司的事刚刚忙完,就到苏董的场子,放松一下,苏董不会不欢迎吧?”虞惜霜冲苏照眨了眨眼睛,轻笑道。 苏照轻轻一笑,说道:“虞总客气了。” 此刻岳昕看着二人寒暄,心头隐隐有着一丝古怪,实际从昨天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细说不出原委。 虞惜霜与二人说笑了一阵,拍了拍苏照的肩头,道:“苏董,你先和昕昕玩着,我过去和老徐说两句话。” 说着,就去寻徐秋明说事。 苏照眸中湛光流转,点了点头,对着岳昕道:“昕昕,我们继续。” 岳昕就有些神思不属,但也是点了点头。 苏照纠正着岳昕的姿势,打着高尔夫球,毕竟是心魔宗的天之骄女,在苏照的指点下,很快掌握了动作要领。 进了几个球,岳昕也有些享受这门击球进洞的运动,只是在某人的怀中,动作愈发亲昵无状。 时间匆匆,不知不觉就到了半晌午。 “苏董,昕昕,过来吃点儿水果。”虞惜霜手中拿着一个苹果,扬了扬,眉眼弯弯,笑着说道。 苏照对岳昕轻轻笑了下,道:“昕昕,我们过去歇会儿吧。” 此刻,岳昕鬓发之间都是汗津津的,点了点头,看着苏照。 许是方才的运动,让岳昕心头的异样之感再次被压了下来,眸中也生出几分别样的神采。 拉着岳昕的小手入座,苏照笑问道:“老徐呢?” “他有事先走了,说等午饭再过来。”虞惜霜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岳昕,看着二人牵着的手,打趣道:“昕昕,苏董的手,可要抓紧了,别让他跑了。” 岳昕连忙松开苏照的手,接过苹果,道了一声谢,然后递给苏照,柔声道:“你吃吧,我喝点儿水就好了。” 苏照倒是毫不客气,拿起苹果,嘎嘣,咬了一口。 几个人说着话,聊着云城最近的新闻。 虞惜霜突然就接了个电话,然后,道:“有个长辈过来,我得去陪一下,中午我们再见。”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道:“那待会儿见。” 虞惜霜说着,就起身离去。 苏照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虞惜霜一走,岳昕手中拿着矿泉水瓶子,小口抿了一口。 苏照道:“昕昕,累不累?” 说着,拿着纸巾,擦了擦岳昕鬓角的汗水。 岳昕抬眸,躲闪着,看向苏照,拧了拧秀气的眉,道:“苏先生,我自己来吧。” 苏照道:“还叫我苏先生?” 说着,拉过岳昕的手腕,看着略有些羞涩的岳昕。 一张冰肌玉骨、尽态极妍的脸蛋儿上,红扑扑的如同苹果,红唇微抿,轻声道:“不叫苏先生叫什么呀?” 苏照笑了笑,“你说呢?” 说着,就拥住岳昕的肩头,肆意攫取着甘甜。 岳昕娇躯颤了下,这一次倒也没有太过抗拒,不知为何,她也有些贪恋那四唇相接的怦然,似乎亲近了天道自然。 看着轻轻喘着粗气的岳昕,道:“昕昕,做我女朋友,好吗?” 岳昕目光恍惚了下,心头羞涩之余,浮起一抹轻若浮云的怪异,但未及细究,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音。 …… …… 却说赢子弋这边厢,听着二叔传来的关于有苏集团的情报,脸上阴郁之色愈发浓郁。 不仅仅是岳昕一事之上,横刀夺爱,还因为有苏集团的业务拓展至云城,和他赢氏集团也多有冲突之处。 赢子弋这般想着,就听得一个电话,冷声道:“你确定他们这会儿就在玲珑湖高尔夫球场?” 迅速将手机挂断,拿了车钥匙和打火机,匆匆向着门外走去。 同时,就在玲珑湖高尔夫球场会馆二层,游泳池,换上了一身比基尼泳衣的岳昕,面色略有些局促地站在泳池边,双手都不知向何处安放。 整座泳池场馆已被苏照着人包场。 苏照打量着岳昕,娇躯曲线玲珑曼妙,肌肤白皙如玉,多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说来,这摘了眼镜的岳昕颇有几分乖乖女的样子,不由笑道:“下来啊,我护着你。” 岳昕犹豫了下,琉璃玉足探入水中,轻轻道:“我真的不会游,以前读书时,没时间学这个。” 然而,“哗啦啦”落入水,低呼一声,滑入水中。 岳昕脸上就是现出一抹慌乱,然在这时,苏照已然上前,扶住了落水的岳昕,触碰着肤若凝脂的肌肤,只觉爱不释手,只想好生把玩。 苏照心念至此,不由从后面抱住岳昕。 岳昕怔了下,继而是脸颊滚烫,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悔意,她方才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答应了这人来学游泳。 “你别闹。”被某人从后边抱住,岳昕面色恍惚了下,清声道。 苏照附耳低声道:“就教你游泳,不做别的。” 泳池之外,保安道:“先生,您不能进去!” 赢子弋脸色阴沉,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怒吼道:“滚开!” 正要强闯进去,就见保安身后出来一排八个黑衣墨镜男,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凶厉的气息。 赢子弋冷哼一声,攥着拳头,就向那八个黑衣墨镜男打去。 此刻,泳池之中—— 苏照已然躺在躺椅上,神情惬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嘴角渐渐弯起一抹弧度,暗道,这赢子弋又来救驾了。 只是,岳昕对赢子弋的心态,本身就很矛盾。 从这几日接触来看,岳昕对于和赢子弋的这场婚事,应该是心存迟疑的。 这边厢,岳昕已经在泳池中游了几个来回,身姿优美,如一尾美人鱼,不得不说,哪怕是梦中,这心魔宗的女修,也能显露出过人的天资。 哗啦啦…… 岳昕从水中上来,朝苏照走来,道:“许久,没这么轻松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心心魔 苏照递过去一条毛巾,笑道:“那以后可以经常过来玩儿。” 岳昕轻轻笑了笑,接过毛巾,擦了擦有些湿漉漉的头发,道:“好啊。” 苏照拉着岳昕在怀中,道:“昕昕,你不用太辛苦的。” 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地方,岳昕出身于心魔宗,但从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发现此女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岳昕道:“家里,一直想让我接手生意,但我不太喜欢这些。” 岳昕说着,也将岳家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 嗯,除却岳昕的心理医生身份,对于岳家,苏照并没有给予任何的设定,本来对他而言岳昕所在的心魔宗,一切都是未知,也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相比玄门三教九宗,如有心打听,不难得知一些宗门情况,而魔门六道行踪诡秘,恐怕也只有那几个魔道巨擘才能窥其全豹。 而梦境中的岳家,无疑是岳昕所在之心魔宗的某种映射。 岳昕道:“岳家原本有两支,原本血脉同源,可以追溯到岳钟琪,百年前的晚清末年,才分开,一个是江南岳家,一个是岭南岳家,岭南岳家因为……得了洪朝官方人物的支持和背书,事业愈发壮大,而江南岳家则在江南,成了江浙财团的一份子……” 苏照静静听着似是而非的秘闻,隐隐抓住了一些关键。 天心宗和心魔宗之间的渊源,恐怕和赤林宗、离地琉焰宗之间类似。 岳昕说着,似乎触发了某种禁忌,脸蛋儿苍白,眸光闪了闪,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呢?” 苏照道:“我,我什么?” “你苦心孤诣地追我,究竟有什么目的?”岳昕这时,眸光熠熠地盯着苏照,清声问道。 此刻的岳昕,清澈如水的目光,幽幽如漩,急剧变幻,显然因为刚才谈及心魔宗和天心宗的渊源,激发了潜藏神魂之中的心禁,竟有苏醒之势。 苏照心头微凛,不由失笑,拉过岳昕,嗅着佳人秀发间的清香,道:“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岳昕看着苏照,檀口微张,正要说话,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馋你身子呗。” 岳昕娇躯一颤,就被男子再次噙住了丹唇,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是狂风骤雨,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再拖下去,非要玩脱线不可,赶紧办了岳昕才是。”苏照心头嘀咕着,大手探入泳衣,肆意把玩。 岳昕轻轻喘着气,被一股压迫性的急风骤雨整得意乱情迷,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彤彤如火,推拒着某人有力的肩膀,口中唔唔说着:“别……” 苏照只是不理,拨开泳衣之束缚,品赏把玩。 …… …… 许久,岳昕一把推开苏照,护住前凶乍泄之春光,一张明艳似花的脸蛋儿,带着几分嗔怒,叱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照清咳了一声,苦恼道:“昕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你呆在一起,就觉得情不自禁。” 岳昕愣了下,抿了抿樱唇,她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心底还有些矛盾,总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那也不能……在这里啊,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岳昕整了整泳衣,垂眸上面的口水,不由愈发娇羞、愠怒。 她总觉得不该和这人这般亲密才是,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此刻,泳馆之外,赢子弋鼻青脸肿,躺倒在草地上,衣服、头上都是草屑,草叶绿意盎然,青翠欲滴。 游泳馆之内,苏照放下手机,笑道:“小虞叫我们过来了,我先去穿衣服,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几套衣服,你挑挑看。” 岳昕轻声应着,转身去了浴室。 苏照目送着岳昕离去,喃喃道,“经典老番游泳池xx,看来是再现不了了。” 等不多时,岳昕换了一身白色雪纺碎花连衣裙出来,脚下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琉璃玉足光洁如玉,脚踝更是白璧无瑕。 连衣裙装纤腰高束,将伊人高挑优雅的身材,衬托得恍若一株亭亭玉立的莲花。 戴着的金丝圆框眼镜,更是将优雅、知性的轻熟风韵流泄。 苏照眸光惊艳,面色愣了下,突然觉得火气上浮,心急火燎一般。 岳昕似喜似嗔,道:“看什么呢。” 苏照笑道:“昕昕真是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说着,上前就去挽着岳昕的手。 “走吧,别让虞总等久了。” 岳昕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泳馆,就见得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保镖,以及鼻青脸肿,踉跄着站起的赢子弋。 岳昕皱了皱眉,看向苏照,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照撇了撇嘴,暗道:“这不是你的潜意识让他过来的吗?” 不过眼下就不能这么说,上前道:“赢先生,这是怎么了。” 赢子弋此刻看着二人挽着的手,只觉刺目难当,苦笑道:“岳医生,你…… 岳昕拧了拧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照冲其笑了笑,而后走上前,淡淡道:“赢先生,昕昕今天休息,如果是想心理咨询的话,可以另约个时间。” “滚开!” 见被挡住了视线,赢子弋不由大怒,举起砂锅大小的拳头,就向苏照脸上打去。 岳昕在后方惊呼一声。 然而就是一愣,却见赢子弋还未近得苏照身前,就已倒飞出去,动作迅疾,几乎都没有看到苏照是如何出手。 “送赢先生去医务室。”苏照看着躺在地上,全缩成一团的赢子弋,面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就有保安叉起赢子弋,向着医务室而去。 岳昕上前,关切道:“苏照,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苏照笑了笑,看着秀美脸蛋儿上满是担忧之色的岳昕,暗道,这担心并不是假,我猛踩赢子弋,此女潜意识乐见其成,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拉过岳昕的手,向着这家会馆所在的餐厅走去。 餐厅之中 虞惜霜、徐秋明已等候了有一会儿,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中年男人,其中赫然有着虞惜霜的小姨左俪,以及蒋树清模样的中年秃头男人。 苏照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一旁的岳昕,知道这多半又是岳昕整出的另外一出幺蛾子。 他现在每一次上垒,都有来自岳昕的抗拒意识演化出的突发情况,百般阻挠。 当然在外间,本就是他以神念为囚,禁制岳昕,此刻岳昕的无谓挣扎,嗯,于他而言,除却添了几分情趣,并无太大作用。 苏照和岳昕挽手坐下,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虞惜霜似笑非笑道:“听说,刚刚赢氏集团的赢子弋来了,还在外面和苏董打了一架?” 苏照笑了笑,道:“打架倒不至于,就是陪赢公子玩玩。” 岔开话题,攀谈起来。 说来还是在云城的商业地产项目。 小虞所在家族在这个位面设置中,政商两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其小姨是云城发展银行的总经理。 至于蒋树清也不知怎的,竟是云城国土局的一个领导。 几个人边吃边谈,主要是有苏集团在云城拓展项目的事,招标事宜。 岳昕都在一旁静静听着,偷偷瞧着苏照,心头却在思忖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来,二人认识也不过两天,关系却突飞猛进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琢磨不出原委。 好不容易等谈完了生意,主要是拿地的意向,左俪和蒋树清也先后离去,而后就剩下苏照、虞惜霜以及徐秋明三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应作如是观 用罢午饭,虞惜霜就提议去唱歌,这家高尔夫球会馆,实际集饮食、娱乐、健身于一体。 徐秋明笑了笑,起身,道:“虞总,你先和苏董去,我还有点儿事,你们玩儿的开心。” 虞惜霜撇了撇嘴,道:“你这人,出来玩儿,每次都这样,真没意思。” 然后,看着苏照和岳昕,道:“我们三个去。” 苏照笑道:“虞总,我和昕昕想商场逛逛,晚上吧,晚上我们一起唱歌,喝酒,” “去商场逛什么啊……哦,给昕昕买礼物啊。”虞惜霜抱怨说着,忽然眼前一亮,好奇问道。 苏照对虞惜霜笑了笑,没有多言,道:“算是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定目的,今天就是陪着岳昕在一块儿无忧无虑地玩儿,赶紧结束这场苦心孤诣的梦境。 就连下午出去逛逛商场,也是岳昕方才的提议。 苏照自无不可。 虞惜霜眸中黠光闪过,呵呵笑道:“那我也去,你未必知道有我了解昕昕喜欢什么,我去也能跟着参谋参谋。” 岳昕眉眼弯弯,金丝眼镜后的明眸眨了眨,轻笑道:“好啊,我们一起过去。” 苏照笑了笑,也不好说什么。 他情知岳昕还有一些警惕,这虞惜霜跟着,原就是去护驾的。 对于岳昕的反应,他也能够理解,心魔宗的道女,如果能那般轻易被设计,也就太过小觑心魔宗了。 三人有说有笑着,联袂出了玲珑湖高尔夫球场馆,就上苏照驾驶的劳斯莱斯,风驰电掣向着商场驶去。 来到一家名为荣欣的商贸中心,这里同样是云城新区的一座地标性建筑,商业模式倒十分类似后世的某达广场。 苏照将车停好,带着两个大美女,在门口保安、路人的惊异目光中,进入商场。 于是,原本定好的双人行,反而成了三人行。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倒也不遑多让,岳昕和虞惜霜开启了扫货模式,反而让苏照落在后面大包小包,反而有些百无聊赖。 苏照想了想,一开始对虞惜霜的横插一脚略有些不适,但后面索性放平心态,将买好的东西,交给商场的导购小姐,而后安步当车,随意逛着。 实际这家商场就是他前世记忆中的某达商场雏形。 尘封的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涌来,让苏照都微微失神。 行不多时,苏照寻了一处咖啡店歇脚,望着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时默然。 说来,也只有梦中才能再现前世蓝星的物欲横流。 可惜,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苏照端起咖啡,落入口中,自是寡淡无味,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周围的五光十色,喃喃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虽是佛家偈语,但于此时此刻,也颇有几分应景之处。” “怎么了?感慨什么呢?”岳昕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心头却在琢磨着苏照之言,“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吗?” 苏照心头莫名一惊,转头看去,看着碎花雪纺连衣裙的女子,亭亭玉立而来,不蔓不枝,明净美好,心情也不由明媚几分。 温煦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虞总呢?” 岳昕笑道:“她去洗手间了,先让我过来寻你,说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呢。” 说着,盈盈落座在苏照身畔,一双妙目打量着苏照,一张明艳的脸蛋儿上,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只是眸光深处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若有所思。 苏照不知为何,心头生出几分怪异之感,倒也不疑有他,将手中的咖啡推至岳昕手畔,笑道:“喝咖啡吗?” 岳昕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些苦,如加些糖,偏偏又有些甜腻,不太喜欢喝。” 苏照笑了笑,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道:“这种咖啡不苦不甜,多少有些寡淡无味了。” 岳昕顿了下,笑道:“你这心态,倒不似年轻人的心态。” “年轻人该是什么心态?”苏照笑道。 岳昕道:“朝阳蓬勃,热血中二,不该如此沉静如渊,谋而后动才是。” 苏照笑了笑,心头微动,没有接这话。 忽然反应过来,说道:“对了,刚刚给你买了个东西。” 岳昕好奇道:“什么东西?” 苏照笑道:“你闭上眼睛。” 岳昕轻轻一笑,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好奇之色愈发浓郁,笑靥如花,道:“什么宝贝,神神秘秘的,还需闭上眼睛?” 不过,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苏照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礼盒,“昕昕,可以睁开眼睛了。” 岳昕缓缓睁开晶莹澄澈的眸子,就是愣了下,看着礼盒中的蓝宝石项链。 “怎么想起送我这个?”岳昕眉眼弯弯,眸光亮晶晶的,轻笑说道。 苏照笑道:“就觉得和你气质挺搭的。” 岳昕笑道:“我什么气质?在你眼里。” 苏照愣了下,还真有被岳昕这个话题问到的感觉,想了想,道:“优雅知性,温婉宁静,如诗如画。” 岳昕幽幽道:“这是你眼中的我,或者只是一部分我。” 苏照听着这话,就是一愣,笑道:“那你觉得你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岳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道:“我有时候挺执拗的,也有些小女孩儿的任性。”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有主见的人都执拗,又本事的人都任性。” 岳昕噗呲笑了笑,明眸流波,道:“小女孩儿的任性呢?” “聪明的女人,永远年轻。”苏照盯着岳昕的眼睛,笑道。 这一刻,苏照也觉得自己真是超神发挥了,恍惚回到前世追求女孩子的场景。 他是最不喜欢土味情话的,什么你……我的句式,最高级的情话不是什么“宝儿,我输的不是液,而是想你的夜。”而是以一种第三人的语气,去下定义,让被赞美的妹子,去对号入座,字字句句都是撩拨,却又不显得油腻和谄媚。 那种润物无声的赞美和撩拨,是站在欣赏的高度。 岳昕此刻看着苏照,眸光,忽然道:“苏董,你和虞总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苏照皱了皱眉,反问道:“她告诉你的?” 此刻,苏照心头真的泛起一股疑惑,虞惜霜不过是他嫁梦衍生的产物,当然,虞惜霜可能和岳昕也早已相识。 “难道是我方才离开那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念及此处,苏照面色微顿,心头疑窦丛生。 岳昕清声道:“我的执拗之处在于,我不能忍受,另一半三心二意。” 苏照伸手拉过岳昕的素手,清声道:“昕昕,我和虞总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他和虞总当然是普通朋友,至于和小虞,就另当别论了。 岳昕默然了下,看着苏照的目光,闪了闪,道:“你不用解释。” 苏照心头泛起一抹狐疑,抬眸,此刻岳昕望着窗外失神,暗道,“难道是刚才离开的一段时间,她清醒了意识?应该不是,如果意识清醒过来,不说其他,就是他现在仅仅是拉住她的手,就已是怒而翻脸,不会说方才那般的话。” 苏照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需要试探一下。 然而,不等苏照开口,岳昕笑道:“我们去那边,那里有抓娃娃的。” 苏照放下心头的疑惑,拉起岳昕的纤纤素手,笑道:“那我们去看看。” 二人来到娃娃机前,岳昕指着一个熊猫,柔声道:“苏董,你帮我抓那个嘛。” 此刻,穿着碎花雪纺裙的岳昕,摇着苏照的手,金丝眼镜后的美眸顾盼流波,还真有些女朋友撒娇的感觉,让人骨头都酥了四两。 的确和先前苏照所言的知性、优雅判若两人,开始展露着一些小女人的天性。 苏照笑道:“我试试看。” 没有多久,嗯,苏照运气还不错,就抓了几个布娃娃。 岳昕双手抱着布娃娃,将一个熊猫娃娃递给苏照,轻笑道:“这个给你,说来,以前还真没玩过这些……大多时间都用来读书了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招惹 听着岳昕苏照笑道:“忘了,我家昕昕还是个女学霸呢。” 岳昕笑了笑,道:“苏董也不差,年少有为。” “我也就是运气好,出生在一个好家庭。”苏照挽起岳昕的玉手,暗道,此女倒也有趣。 有时,称他为苏董,有时直呼他之名,有时又称他为苏先生……还真是善变。 这般一想,心头不由微动。 岳昕……他真的了解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吗? 念及此处,苏照面色幽幽,心头也浮起一抹疑惑。 过了一会儿,二人一路有说有笑闲聊着。 “难为你,出来陪我玩这些。”岳昕挽着苏照的手,忽然定定地看着苏照,轻声道。 苏照莞尔一笑道:“你是我女朋友,陪你不是应该的吗?” 岳昕闻言,抿了抿唇,垂下弯弯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一路走着,漫无目的闲逛着,岳昕看什么都新鲜,都拉着苏照玩闹一阵,虽宁静温婉的气质已浸润至一颦一笑,但也仍不时会现出天真烂漫的笑意,别说,还真的很治愈。 甚至,让苏照一时都有些恍惚。 “这样算计一个女子,是否太过卑鄙了。”苏照拧了拧眉,也在心头反思着自己。 不过这样的自责念头并没有维持太久,毕竟,对美好的贪恋,才是帝王至死不渝的追求。 岳昕的确如刚才所言那般,渐渐展露着一些小女孩儿的天性,但性格中的底色,倒也并没有出乎苏照先前的直观印象,只是在苏照的眼中,变得愈发立体鲜活了起来。 “我们去看电影吧。”岳昕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轻笑说着,拿出两张电影票,朝苏照扬了扬。 苏照笑了笑,看了一眼电影票,道:“这片子还不错,青蛇劫起,前传不知道你看过没,白蛇缘起,算是国漫之光了。” 岳昕笑道:“那我们先看这场,等下再看那场。” 说着,状其自然地挽起苏照的臂弯儿。 正要向电影院走去,苏照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昕昕,虞总呢?” “小虞说她公司有事,就先走了,等晚上,我们回去唱歌。”岳昕轻轻笑了笑,解释说道。 二人进入电影院,奇怪的是影院之中,并无其他人。 苏照此刻皱了皱眉,略有几分疑惑,但触碰到一旁的岳昕,见其并无异样,面色顿了下,附耳亲昵,更是不见岳昕推拒,心底那一抹猜测彻底打消。 “别闹,看电影呢。”岳昕红着脸,轻轻拨着苏照探入裙装胡作非为的手掌,嗔怒道。 “你看你的,又不耽误。”苏照轻笑说着,赏玩品鉴。 岳昕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将眸中一抹寒光隐去,白腻如玉的脸颊滚烫如火,嗔怒道:“你这无道……无耻混蛋。” 苏照亲了岳昕脸颊一口,然后陪着岳昕看起电影来。 这部电影,他前世已经看过一遍,今日倒也算是重温了。 许久,电影结束,连看了两场电影。 岳昕擦了擦眼泪,眼圈有些红肿。 “感人至深者,唯情而已矣。”苏照轻声道。 岳昕整了整衣襟,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苏照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着微信里虞惜霜给他发的消息。 而后,拉着岳昕向外走去,开着劳斯莱斯,不多时又来到了会馆。 灯火辉煌,豪车在林荫道上停了一辆又一辆。 苏照拉着岳昕的手,下了车,没有理会在车后座之上的大包小包,一会儿会有保姆会来拿走。 此刻,徐秋明正和虞惜霜打着台球,这时,抬眸见二人进来,笑道:“你们两个可真能逛,现在才回来。” 徐秋明打趣道:“人家两个情侣,过二人世界,你眼热什么。” 虞惜霜呵呵一笑,拿起球杆,一杆下去,两个球纷纷进洞,自嘲一笑道:“大力出奇迹啊。” 这时,穿着领结礼服的女侍应,就递过来一个球杆,笑道:“苏董,给。” 苏照笑了笑,接过球杆,对着虞惜霜,说道:“可以啊,虞总,一杆双球。” 虞惜霜轻笑道:“比不了苏董,都能一杆清台。” 苏照:“……” 岳昕这时,拿着球杆,道:“苏照,你教我玩这桌球。” 苏照点了点头,先开了球,给岳昕介绍着规则。 而后,岳昕依然是那个聪明的岳昕,神情专注,不多时就掌握了动作要领,已和苏照有来有回。 又玩了几盘,岳昕鬓角汗津津的,脸颊红润彤彤,苏照拿过一个毛巾,递给岳昕。 这时,虞惜霜拿了红酒、水果,坐在沙发上,笑道:“过来吃水果了。” 苏照和岳昕在洗手池洗了个手,然后也围拢过去。 徐秋明这边厢和女侍应打着台球,也放下球杆,洗了洗手,坐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几人就去唱歌。 岳昕和苏照坐在一起,虞惜霜和徐秋明则是各坐在一边。 此刻,会馆之外,被黑夜笼罩的辅路之上,一行行枝繁叶茂的法国泡桐树,形成的树荫下,悄然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 赢子弋脸色铁青,对着一旁的黑衣男子,道:“那苏照进去了?” 那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公子,我们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这玲珑湖会馆就是有苏集团的产业,苏照平时就在这里约人谈生意,如果不回去,一般就住在那座三层小红楼。” “公子,他今夜一定会在那小红楼下榻,到时……” “东西都准备好了?”赢子弋冷冷道。 “都在后备箱准备着,夜视仪,狙击枪一个不落,狙击阵地也寻觅好了。”黑衣男子说道。 赢子弋道:“我亲自来。” “公子,您?”那黑夹克男子脸色大变,道:“这种脏活……恐怕脏了公子的手。” 赢子弋目中迸射杀机,阴声道:“你不用管,不手刃此獠,难消心头之恨。” 此刻的赢子弋只觉怒火中烧,对那苏照直欲除之而后快。 这边厢,却说包厢之中,早已响起虞惜霜的歌声。 虞惜霜倒是什么歌都能唱,一首又一首,气场十足。 而徐秋明斯斯文文,却唱了一首精忠报国。 苏照和岳昕则是点了一首情歌对唱。 岳昕一看就是那种很少唱k的女孩子,但嗓音珠圆玉润,天赋不错,在苏照的带领下,倒也渐入佳境。 不知不觉,就唱唱跳跳玩到晚上十点,中间徐秋明九点半就先一步离开。 苏照笑道:“小虞,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拉着喝了不少酒,脸颊红扑扑的岳昕,向着住处而去。 虞惜霜眸光流波,似笑非笑地道:“这就走了啊?” 虞惜霜并没有喝多少酒。 苏照道:“昕儿也累了,虞总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从外间叫了两个女侍应,吩咐了下,领着虞惜霜去休息。 对于梦中之虚幻,虽然因神直接衍生而故,真实触感与先是几无二致,但苏照并没有什么兴趣,这好比在做梦yy人家,实在无趣的紧。 况且今夜还需和岳昕将这篇掀过去。 该有的铺垫,虽未水到渠成,但他……真的尽力了。 而后,扶住岳昕的胳膊,向住处而去。 此刻,岳昕在苏照怀中踉跄着,搭着苏照的肩头,醉眼微张,红唇吐着酒气,似耍着酒疯道:“苏照,你别碰我……” 苏照有些无奈道:“你喝多了,我们回去睡觉。” 岳昕道:“我……不和你睡觉……” 苏照哭笑不得道:“那你和谁睡觉?” “反正……就不和你,你最好别招惹我……”岳昕支支吾吾说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我不知 房间中,苏照扶着岳昕在床边坐下,手掌探入碎花雪纺连衣裙,轻声道:“我偏偏要招惹,你能拿我怎么样?” 岳昕此刻醉眼迷离,白腻如玉的脸颊,腮红如胭脂玫瑰,红扑扑的如苹果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醉态可掬,软萌可爱。 嗯,尤其一双圆框金丝眼镜,这妥妥的眼镜娘。 岳昕俏声道:“苏照……唔~” 不等岳昕开口说完,苏照已欺身而上,噙住两瓣儿酒气微吐的红唇,低声道:“你岳昕,我招惹定了。” 岳昕芳心一震,双手推拒着苏照肩头,琼鼻中发出轻腻哼声,口中唔唔着,渐渐在某人的攻城略地之下,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二人唇齿相依之时,此刻窗外的一千米远处,密林荫蔽的山丘上,一片草丛之中,赢子弋伏趴于地,隔着狙击镜中的高倍望远,透过窗纱半掩的玻璃窗,看着里间正在激吻的二人。 赢子弋眼睛都有些红了,此刻因为太过愤怒,碰着一旁的蒿草都晃动不停,扑簌簌……几片绿叶子落在头上。 “公子,您冷静一下,要不我来吧。”一旁的黑衣男子压低声音说着,面上却闪过一抹担忧,公子怒火攻心,怎么可能狙得中。 赢子弋恨声道:“我自己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十字准星对准苏照的后脑,食指搭在扳机之上。 此刻,苏照轻轻松开岳昕,诧异地盯着目光清冷,气质凛然的女子。 苏照诧异道:“怎么了。” 明明岳昕的反应,告诉于他,岳昕已然情动。 岳昕嘴唇翕动,柔声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照笑了笑,目中略有几分疑惑,道:“什么事?” “你真的……喜欢我吗?”岳昕美眸熠熠闪烁,宛若星辰萤辉,紧紧盯着苏照的眼睛。 苏照拉过岳昕的手,默然片刻,道:“当然。” 有些话语不用太多,如果一开始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玩弄心思,但随着了解,如果没有喜欢,那就是自欺欺人。 岳昕眸中寒光微敛,幽幽道:“我知道你和小虞关系不寻常,你……还有其他女人,你如果能放弃她们……我就考虑跟你。” 如她真的被这人神交“糟蹋”,必定心魔伴生,如影随形,既然如此……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如苏照答应,她就不用以三分之一神魂陨灭为代价,给予这人一个教训。 苏照面色顿了下,讪讪一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虞总是普通朋友,至于其他女人,这又是从何谈起?” 他还真的没有欺骗岳昕,在这方虚幻世界中,他守身如玉,洁身自好,从一而终…… “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二卫,安安,徐贞……”岳昕冷笑一声,金丝圆框儿眼镜后的明眸,寒光闪烁。 苏照倏然色变,失声道:“你……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就在你陪我逛商场之时。”岳昕冷冷说着,晶莹美眸中也不闪过一抹惊艳,道:“你这神魂演化而出的阎浮婆娑世界,可谓玄妙莫测,宛如一方真实存在过的世界,只是我心魔宗得传天魔七玄策,我心念一脉,更是此道大家,我离去的那段时间,循一线异样,于五光十色中,渐渐清醒过来。” 说来,还是苏照最后那一句莫名的佛家偈语,才让她心头的迷雾彻底揭开。 说来,她却不想这苏照竟还有这样的见识,演化一方阎浮世界,宛如真实存在一般。 至于为何是阎浮婆娑之界?自然是苏照的佛家偈语。 苏照默然了下,拉过岳昕的手,道:“昕昕,既然你都知道,为何……” “我有的选择吗?”岳昕猛地甩开苏照的手,目光冰寒地看着苏照,讥诮道:“如我不从,是不是你苏侯,就要行强迫之事?毕竟,你堂堂苏侯,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要试图否认,你以浮生若梦欺我,自也被我窥得一些隐秘。” 苏照老脸难得一红,清咳了一声,道:“我否认什么?至于你,之前倒是会强迫,但现在不会了。” 岳昕轻哼一声,讥讽道:“良心发现?” 苏照伸手捏起岳昕的下巴,目中流淌一抹玩味的笑意,轻声道:“昕昕,你是喜欢我的吧?” 说着,就低头去寻那两片玫红唇瓣。 如果岳昕不同意,早就拆穿,又何必等到这一刻? “我喜欢你?我恨不得你死!”岳昕冷哼一声,并没有抗拒,只是对于苏照的顾左右而言他,已经有了答案,心头喃喃道:“我给过你机会了,苏照。” 然而外间的赢子弋,却被这一幕再次冲昏了头脑,叩动扳机。 然而,就在这一刻,岳昕猛地转过身来,将苏照推至一旁。 嘭…… 子弹出膛,破空而行,卷起黑色烟雾,颇为诡异,眼看就要射入岳昕的后脑。 “结束了。”岳昕眸中闪过一抹自嘲,只待她神魂于此陨落,这所谓的不堪过往,将不复存在,唯有本尊会循着秘法,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观阅此景。 只是随着她神魂陨落,屈辱也好,怦然也罢,都将化作过眼烟云,自从因果皆斩,再无纠葛。 苏照此刻眉头紧皱,心头一惊,电光火石之间,竟抬手去挡那子弹。 因为此举,牵动得整个梦境世界都是剧烈摇晃。 “嘭……” 一种浸入灵骨髓的幽冷自手掌扩散,苏照垂眸看去,发现是一团曲曲引引的黑色咒文,凝眉道:“这是子弹?” 岳昕呆在原地,回神道:“你……” 苏照皱眉道:“昕昕,这是什么鬼东西?” “蚀魂咒!”岳昕恨声道。 苏照:“……” 岳昕冷声道:“这噬魂咒,腐蚀神魂……” 苏照道:“无妨,人道龙气百邪辟易。” 沉默了一会儿,挥手施展术法,将窗帘拉住,看着岳昕片刻,笑了笑道:“你找人刺杀我?” 岳昕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以秘法影响了赢子弋幻影,以蚀魂咒为引,想借此与你做个了结,后来一想,未必杀得了你,索性……” “索性就自杀?”苏照皱眉道。 岳昕并未回答,反而冷哼一声,目带嘲讽道:“苏侯,你使出这样的鬼蜮伎俩,有失帝王堂皇之道。” 苏照反唇相讥道:“也是,你们心魔宗不是长于此技吗,我这些雕虫小技,的确有些班门弄斧了。” 岳昕冷哼一声,叱骂道:“无道昏君,强词夺理!” 苏照不由分说,将岳昕按在床榻之上,俯瞰着目光略有些慌乱,螓首朝一旁偏转的岳昕,道:“你这又是何苦,三分之一神魂,恐怕会影响你本尊之长生道业。” “任你玩弄,再行放归,才会影响本尊之长生道业!”岳昕冷冷说着,许是知道无论如何反抗都是徒劳,对于苏照的亲昵,也就没有抗拒。 苏照笑道:“呵,这都被你猜出来了?你这里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吧。” 说着,手掌探入裙装衣襟,在心口位置摸索,入手滑腻如玉,让人爱不释手。 “你难道不是如此作想?”岳昕羞恼地打开苏照的手,乜了苏照一眼,冷声道:“你想以此下作手段,攀缠于我本尊,如此卑鄙、阴毒伎俩,当我不知?” 苏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捏了捏岳昕白腻如雪的脸颊,叹了一口气,道:“昕昕,你这么洞悉人心,会孤独终老的。” 第二百二十章 心思淡了 “就是孤独终老,也不与你这卑鄙无耻,三心二意的无道昏君相伴偕老!” 岳昕羞愤地哼了一声,叱骂道。 当初,她正因为看清了赢子弋的为人,才对心魔宗和秦国王室的联姻,心生抵触。 但眼前之人,性情恶劣,尤有过之! 苏照紧紧盯着岳昕的眼眸,叹道:“昕昕,你若这样说,孤就伤心了。” 岳昕冷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似是不假辞色。 苏照默然片刻,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岳昕冷声道:“你多半是不会放我离开的,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想离你远远的,你也答应?” 苏照道:“那当然……不行。” 岳昕道:“那你废话什么?”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既然推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就在这里做一世夫妻可好。” “你……做梦!”岳昕羞恼说着,垂眸,见苏照掌心之黑咒已然消失不见,心底最后一抹隐忧渐渐消除。 “我现在不就是在做梦吗?既是我的梦,我在这里为所欲为,又有何不可?”苏照说着,手下动作忙碌不停。 “那你来吧,我只当是被狗啃了。”岳昕忍着心头羞愤,故意语气冰冷说道。 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了动作。 自然也失了兴致,本来这种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捉迷藏,一个藏,一个找。 岳昕此举……他还能说什么呢? 念及此处,打开了一旁幽幽如漩的通道,意兴阑珊道:“你走吧。” 岳昕晶莹玉容顿了顿,瞥了一眼那通道,她能感知到那通道尽头,就是自由的天元九州。 只要她一念陡生,就可脱离这方梦境世界。 只是,当自由就在一念之间,唾手可得时,岳昕却抿了抿唇,躺在苏照身旁,明眸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晶莹玉容之上神色幽幽,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许久,苏照转头看着静静躺在一旁的岳昕,皱眉道:“你不走?” “红尘炼心,待你这里还不错……”岳昕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对苏照的冷漠反应,心底生出一些愠怒。 “岳姑娘,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苏照淡淡说道。 对于岳昕,他心思也有些淡了。 然后化作一道元神幽光,向着如漩的通道而去。 “你……”见苏照气息果真远去,岳昕玉容倏然煞白,愣在原地,许久,只觉心口闷得慌。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被捧在手心里还不觉,一旦被转眼弃之敝履…… 云邑郡 天还未亮,神魂衍梦的世界,时间流速与外间大为不同。 苏照回转过神,面色幽幽,拿着手中的书册,默然片刻,思忖着自己的心境变化。 许久,面色幽冷,喃喃道:“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再做。” 这就是心态的一个转变,一开始还带着几分捉弄的心思,但岳昕意识苏醒之后的态度,却让他心头一冷,再在那纠缠,就变得毫无意趣可言。 否则,他和赢子弋之流有何区别? 苏照面色淡淡,转念也不再去想岳昕之事,将最近天听司搜集来的晋国朝堂内部情形,拿出来阅览。 都是晋国四氏的基本情况,当时受着岑休的计策启发,苏照已暗中派天听司的密谍,渗透入晋国,准备为施展离间之计作准备。 “而今韩家势力大损,韩家心中多半有气,这般一来,岑休的离间之策,还真有可能成功。如果前往甘原、长乐二郡的魏符,再折戟战败,赵氏如顿兵不前,这离间之策才真正有了作用土壤。”苏照目光灼灼,思忖着。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苏照归拢了下文簿,上了竹榻,和衣而眠。 然而,就在苏照神海之中的梦境世界,此刻的岳昕,却是过去了五天时间,这五天时间,倒是在这方梦境世界中闲逛了不少景致。 不同于意识全失之时的懵懂,觉得此方世界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是理所应当,而此刻的岳昕,以神照境修者的眼光打量去,却是看出一些不寻常的名堂。 只是再新奇的景致,无人相伴,也渐渐觉得单调乏味,鲜活全失。 此刻,岳昕在一家装潢精美、明亮的kfc餐厅中,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一张优雅知性的容颜上,略有几分落寞,咬着一根可乐吸管,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幽幽叹了一口气。 所谓神思不属,大抵如是。 她的心……终究是乱了。 “该是什么样的人君,心头才藏着这样一幅锦绣江山。”岳昕索性也不再刻意压制,开始思忖起苏照来。 她初见此人之时,是因为受师命联合尸阴宗……在卫国谷粱郡遇上,而后与其交手……再之后,就是常闻其名,如雷贯耳了。 但那时,也仅仅是当作天元九州,在人道大兴的背景下,涌出的潜龙俊彦。 直到如今,三分之一神魂落入这五光十色,恍若天外的阎浮婆娑世界。 “翠辇不归来,幽恨将谁说?”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心头感慨着,也渐渐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怨怼,尽管知道这心思不对,可就是抑制不住的幽怨暗生。 “这是……心魔,梦魇。”岳昕轻轻闭上眼睛,但又是迅速睁开。 “闭眼所见,皆是……这要如何回去?”岳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是吸了一大口可乐。 眼前之五光十色,视听之娱,浸入神魂,就连口中的可乐,都让她有些爱不释口。 而这时,苏照刚要入眠,皱了皱眉,睁开眼眸,喃喃道:“这岳昕……” 神魂沉入灵台深处,寻觅得一方幻影世界,落座在岳昕对面,淡淡道:“岳姑娘,你有事?” 岳昕看着苏照,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你不介意吧。” 苏照皱了皱眉,淡漠道:“这方世界以我记忆为主导,以神念为根基,颇费神思,估计这里三个月后,就会彻底消失,岳姑娘若要感悟什么,还请抓紧时间。” 说实话,他都有些不明白这岳昕的脑回路了,他都已经不闻不问了,任由岳昕离开了,还寻他作甚? 岳昕拿起可乐,轻笑一声,说道:“原来所谓的厮守终生之言,都是骗人的。” 苏照脸色一黑,冷声道:“骗人的话,岳姑娘这等生有七窍玲珑心,原就不信,我又何必续言相欺?” 岳昕打量苏照半晌,轻笑道:“我生没生七窍玲珑心,你又如何知道?” 苏照面色一滞,拿起一旁的果汁,有些不想搭理这岳昕。 “你随我……在这里待会儿吧。”岳昕咬了咬吸管,似说出这句话,有些难为情。 苏照:“……” 他似乎有些明白岳昕的想法,暗道,这种女人……惯着她,就给你甩脸子,你真的不搭理她了,又上赶着黏上来了。 苏照这时候都想祭出吴京的表情包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就挺秃然的 餐厅之中 迎着岳昕的目光注视,苏照默然了下,终究是无奈道:“行吧,不过也待不了太久。” 现在他也不知该拿岳昕如何是好,这位心魔宗的天之骄女,主见太强,正如其言,性情执拗。 到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岳昕晶莹澄澈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弯成弧度,欣然道:“那一言为定。” 两人从kfc出来,行走在广场上,苏照一路沉默,看着一旁的岳昕,说道:“现在去哪儿?” 岳昕道:“随便走走吧。” 说着就去挽苏照的手。 苏照顿了下,不动声色闪躲开,顺势从手中拿出车钥匙,道:“我开着车,带你去兜兜风吧。” 他现在也不知怎么为何,对于岳昕的感觉不如一开始热切了。 有句话叫做,男人的喜欢,在将要表白的那一刻,是最上头的,一旦热情得不到回应,冷静下来……呵,抱歉,你特么就是仙女下凡,也别想再走进心里。 岳昕娇躯一僵,眸中闪过一抹黯然,笑了笑,道:“好。” 苏照来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在正驾驶位上,道:“上来吧。” 岳昕拉开车门,坐在一旁,嗫嚅道:“你……在生我气。” 苏照轻轻发动车子,手顿了下,道:“我没那么无聊。” 岳昕看着一旁的苏照,幽幽说道:“你就是在和我赌气。” 苏照:“……” “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苏照神色淡淡说着,驱车而行,向着云城海边驶去,目不斜视,默然不语。 “那你停车。”岳昕忽然开口道,玉容覆霜,紧紧抿唇。 苏照一边将车缓缓降下速度,进入一条林荫遮蔽的辅路上,一边皱眉问道:“停车做什么?” “我寻赢子弋去。”岳昕冷声说着,忽然就要打开车门。 苏照脸色一黑,拉住岳昕的胳膊,却迎上一张清冷如霜的晶莹玉容,无奈道:“我真服你了,一天天幺蛾子,怎么这么多?” 虽然赢子弋只是记忆幻影,但岳昕这种赌气之言,依然让他很是不爽。 岳昕一双妙目打量苏照半晌,清声道:“这都是你自招的,我当初就和你说,别招惹我,你非不听,你既然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就不该拦我,反正我离去之后,也是要和赢子弋联姻的。” 苏照闻言,面色变幻,暗道一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不过一想到岳昕之言,也有些郁闷。 这就是男人的心理,我可以不要,但你转眼就投入他人怀抱,就绝不能忍。 问题,明明是他ntr别人来着? “合着你吃定我了,是吧?”苏照哭笑不得说着,抬眸看着岳昕那张书卷气十足的清丽面容。 他第一次发现这女人,不愧是出身心魔宗,果真是难缠。 “不然呢?”岳昕扬起光洁如玉的下巴,金丝圆框眼镜后的明眸闪过一抹好笑,她觉得眼前这人君,简直就像孩子一样,她之前仅仅是稍稍强势了一下,然而这人就翻脸无情。 苏昕自嘲一笑道:“算我倒霉,非要招惹你。” 说着,就去噙着那两片樱唇,入口滑嫩、温软。 “唔~” 而苏照脖子也被岳昕手臂环着,车厢之中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许久,岳昕微微喘着气,雪腻脸颊玫红一片,唇瓣莹润泛光,伸手扶了扶略有些歪斜的金丝眼镜,整着散乱的衣襟,心中那一抹烦闷彻底消失,轻声道:“你还委屈上了,我被你摆布了半天,连这身装扮,都是你那点儿肮脏心思的显化,你对我百般设计,做的这些,到底是谁倒霉?” 苏照脸色有些古怪,讷讷道:“我看你……不是挺喜欢的吗?今天,我可没强迫你穿吧。” 说着,伸手抚着套裙之下的薄丝纤纤。 岳昕嗔怒地哼了一声,轻轻拨着苏照的手,但没拨动,索性由着苏照,幽声道:“谁会想到,声名震动九州的苏国国君,竟是这等好色之徒。” 苏照把玩着,道:“这有何奇怪,寡人有疾罢了,况圣人言,凡大能者,必有大欲。” “圣人说过这话?”岳昕脸颊微红,轻笑一声,诧异道:“哪位圣人,你倒是说说。” 苏照清咳了下,道:“嗯,一时记不得了。” 苏照再次驱车,将车驶到海边。 正是夕阳西下,海天苍茫,两人将车天窗打开,吹着海风,二人一时沉默。 岳昕轻轻说道:“你这里挺好的,虽为阎浮婆娑,但却自守一方宁静,目之所及,人间烟火,如果一直在这里生活,看见世间繁华,倒也不错。” 苏照眸光流转,轻声道:“你若喜欢,可在这里一直呆着,其实……” “其实什么?”岳昕转头看着苏照,心头莫名生出一股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期冀。 “其实,此地,你是第一个来的人。”苏照目光微凝,语气飘忽说道。 闻言,岳昕目光不由颤动了下,轻声道:“你这里不是……” “此心安处是我乡,说来,引你进入此地,多少有些鲁莽了。”苏照没有多言,但话语中的情绪,却有着几分耐人寻味。 前世之印象,可以说是他心中的隐秘,一开始也没有多想,引岳昕进入这场梦境,窥见他内心之天地。 岳昕,岳昕……许是冥冥之中有着定数吧。 岳昕玉容现出迷茫之色,以此女之心智伶俐,自然感知到一旁的少年并没有以言相欺,正因为如此,芳心愈发五味陈杂。 岳昕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那倒是我的荣幸了。” 说着,将螓首歪在苏照肩头,怔怔望着窗外。 苏照默然了下,搂住岳昕的削肩,轻声说道:“你所修心魔宗功法,在这方世界,可得印证前路,可以说就是你家宗主都没有的大机缘。” 岳昕道:“嗯。” 苏照再次陷入沉默。 岳昕忽然开口打破沉默,问道:“苏照,你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苏照道:“什么?” 岳昕:“……” 坐正身形,一双熠熠明眸,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 苏照轻咳了下,说道:“要不,你提示一下?” 岳昕定定地看着苏照,樱唇翕动道:“我们结婚吧。” 苏照:“???” 岳昕笑了笑道:“你说过的,于此作一生一世夫妻,应该还算数吧。” 苏照愣怔了下,道:“不是,你让我缓会儿,就挺秃然的……” “在你这方世界,闪婚闪离,不是司空见惯吗?”岳昕道。 她这几天,借助名叫网络的东西了解这方世界,神照之境的修者,已将这方世界搞清楚七七八八。 不就是闪婚吗? 苏照道:“你怎么改主意了,你不是嫌弃我,额,三心二意吗?” 他都已经决定放走岳昕了,这突然就…… 第一次对这心魔宗的女修,有种难以琢磨的感觉。 什么脑回路? 岳昕道:“是,我是嫌弃你三心二意。” 苏照自嘲一笑,也不辩解。 岳昕道:“可你在这里,只属我一人。” 苏照默然片刻,道:“世尊梦中而证如来,你这,倒也是条路子……” 岳昕幽幽道:“你不需用这话伤我,我是有此念,可如果你我有缘,纵然出了这方天地,也能再续前缘。” 苏照一时无言。 二人驱车离了海边,趁着时间还早,拿着户口簿,前往民政局登记结婚。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照四重天 将将赶在民政局下班之前,苏照和岳昕,火速登记结婚。 二人相挽出了民政局大厅,苏照手里端详着带有庄严国徽钢印的红本本儿,一时间就有些恍然若梦。 “为何有种稀里糊涂被人套路的感觉。”苏照喃喃道。 纵然深知这只是黄粱一梦,可前世今生……这红本儿,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 一旁的岳昕,则是眉眼带笑,眼眸流波,拿眼瞧着苏照。 只是在苏照眼中,莫名看出了一些得意忘形的感觉。 “现在去哪儿?”苏照有些无奈说道。 “回家。”岳昕嗔了一眼苏照,挽住苏照的胳膊,附耳低声道:“我准备了你喜欢看的几套衣服,比如水手服,护士,空姐制服……” 苏照闻言,眼前一亮,将心头一丝怅然压下。 …… …… 时已入夜,夏风习习,窗外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岳昕卧室之内,床头灯已被有意换了粉色灯罩,晕出一圈圈暧昧的光芒。 苏照垂眸看着怀里小鸟依人状的岳昕,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方才之战栗,仍是回味无穷。 虽是神魂相亲,但那种灵体共鸣的感觉,并不亚于…… 况二人原本就是神照之境,阴神原就如同常人。 “更令人惊喜的是,修为竟一跃而至神照二重天,这得自金阳道人的法门,确有几分名堂。”苏照喃喃道。 岳昕脸颊滚烫,鬓发汗津津的,声音略沙哑道:“你这是什么功法?竟让我这三分之一神魂有生生不息之感。” 岳昕仅存三分之一神魂,方才一番折腾,几有补全趋势。 苏照道:“这是从昊阳宗的一位洞虚大能那里得来,对你神魂有裨益?” 岳昕点了点头,柔声道:“如神魂补全,再回归本尊,或可神照圆满,当然补全却非易事了。” 苏照闻言,眸光微动,思忖道:“对了,你回归本尊后,你我之间这段记忆怎么处理?回去之后,会以谁为主导?” 岳昕怔了下,解释道:“本尊会阅览神魂经历过往,心态或如看电影一般吧,以我对本尊的了解,多半是要清除与你的过往的。” 这几乎是大概事件,本尊没有亲身体会,当然不会有怦然心动。 岳昕分神在特定场景下的动心,原就很难延及本尊。 本尊见得此幕,多半是视之为耻辱,然后把记忆抹除。 苏照心头恍然,揉了揉怀中女子的柔软入云,皱眉道:“所以,这一切,你早就算计好了?” 心魔宗…… 他第一次对这三个字有了深刻的体会。 怪不得,这岳昕突然就和他成亲,或是存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反正已经,索性…… 嗯,也不能把人往偏狭处想。 岳昕似乎察觉出苏照所思,恼怒道:“这如何是算计?你有情,我有意,那就正如你言,做一世幻梦夫妻罢了,也算了结你我之间因果,好了,别说这些扫兴的了。” 苏照道:“我非有此意,就是如你神魂尽复,可否以完全之体,融合本尊,进而保留诸般过往记忆不致泯灭?” “神魂如何能尽复?这三分之一神魂失了性灵,否则,心魔宗秘法就不担心分神反噬本尊吗?再说,我和本尊分属一体,谁主导谁,并无区别。”岳昕道。 “可对我有区别。”苏照心头嘀咕着,一时无言,感慨道:“总觉得怪怪的……” 如何不怪,他和三分之一神魂结为连理,总有一种低正主一头的感觉。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就是太贪心了。” 她一开始原也想趁势离开,只是难挡心头那一抹怦然。 “而且,这原本就是本尊的心魔,与其本尊陷于其中,为心魔所扰,倒不如以分魂入劫,左右已被……被这人占了便宜。”岳昕眸光潋滟,如是想道。 苏照自嘲一笑,说道:“唉,无怪乎人言,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岳昕:“???” 苏照当然是随口感慨一句,他对于未来把握不了的事情,从不纠结,清咳一声,说道:“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岳昕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某人欺身而上。 只得一口咬在苏照肩头之上,如小野猫般。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念陡生,倏而就是十年过去。 苏照和岳昕在梦境世界同样生活了十年,十年婚姻生活,相濡以沫,连女儿都生了一个。 这一天,苏照开着车去接岳昕。 正是下午,岳昕一身杏色连衣裙,挽着一旁小姑娘的手,站在大厦门口等候,远远见苏照从车上下来,岳昕身旁的小姑娘,就脆生生唤道:“老爸~” 十载过去,苏照容颜不改,只是多了几分沉凝气质,上前抱起粉雕玉琢的小萝莉,亲了下脸颊,笑道:“茵茵,今天放学这么早?” 虽是梦境十年,但这女儿却是他和岳昕,在阴阳气机牵引下而形。 当然,这在梦境之中是个小姑娘,但在真实世界,却只是一团阴阳性灵之气。 “今天是周末,不上课啊。”苏茵茵撅了撅嘴,道:“老爸,我是你充话费送的吧?” 苏照讪讪一笑道:“嗯。最近有些忙,忘了。” 他最近的确在忙,同样受益于这场炼心(昕)之旅,借助人道气运的滋养,神照之境,已然迈入四重天。 苏照揉了揉小萝莉苏茵茵的空气儿刘海儿,看向岳昕。 这位心魔宗女修,一身杏色束腰连衣裙,裙摆刚刚及膝,下穿白色高跟鞋,身形窈窕静姝,眉梢眼角,愈见轻熟风韵,岁月好似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苏照笑道:“昕昕,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我买了礼物给你。” 岳昕笑着打趣道:“难为你还记得?” 苏照笑道:“怎么可能忘呢。” “上车吧。” 岳昕道:“我坐前面吧。” 苏照愣了下,若有所思道:“也行。” 待岳昕上了车,苏照开着车就朝自己所居别墅驶去。 岳昕道:“一晃,都十年了呢。” 苏照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道:“是啊,你现在应该都五重天了吧。” 神念之触,不说一念万年,但也时空交错。 “外面天都亮了吧。”岳昕忽然开口道。 二人虽在梦中十年,但在外间,也不过刚刚天亮而已。 苏照笑了笑,道:“应该是吧,倒是没留意过。” “明天,你还有事,先回去吧。”岳昕默然了下,轻声道。 后面车座的萝莉,手中抱着一个ipad,切着水果,闻言,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爸,妈,你们两口子说什么呢,听着生离死别一样,怪吓人的。” 十岁的小萝莉,已在读四年级,并非懵懂不知的小孩,此刻听着父母对话,莫名觉得心惊肉跳。 岳昕看着身后的小萝莉,叹了一口气,道:“你爸要出差一段时间,可能得几年……” “我爸又不是员工,出什么差?”小萝莉撇了撇嘴。 岳昕一时语塞。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体双魂 听着自家女儿的机敏之言,苏照哈哈一笑,看着岳昕,打趣道:“茵茵还真像你,鬼精鬼精的。” 岳昕轻哼一声,嗔怒道:“你生的好闺女。” 二人虽为黄粱一梦,但十年时光,早已沉浸其中。 苏茵茵这时也放下平板,问道:“老妈,我爸到底去哪儿啊,要一走几年?” “你问你爸去。”岳昕没好气地道。 一时间也有些头疼,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苏照这一走,需要多久。 虽可控制时间流速,但哪怕是白日一天,梦境之中也需十来年。 让她在这里十年……无这人陪伴,简直度日如年。 小萝莉道:“老爸,怎么回事儿啊,你就算出国,也不至于一走几年吧。” 苏照清咳了下,说道:“你爹我原是天上神仙,下凡历劫,而今天庭相召,没办法,只能回去了。” 小萝莉忍俊不禁道:“老爸,你喝多了吧,还天上神仙,你不会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吧?那我岂不是天庭公主?嘻嘻~” 苏照看了一眼岳昕,努了努嘴道:“唉,你闺女不信。” 岳昕白了一眼苏照,道:“茵茵,你爸没有骗你,本想等你十八岁后再告诉你的,但现在你爸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小萝莉苏茵眨了眨眼睛,狐疑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演我呢?”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这车太慢了,我们早点儿回家吧。” 心念一动,所开之车,光影流波。 小萝莉睁大了眼睛,软萌可爱的脸蛋儿上满是震惊,失声道:“这……这……” “好了,到家了,下车吧。”苏照说着,打开车门,却是一家三口已至别墅院落中。 小萝莉许久才回过神来,上前,打量着苏照,颤声道,“老爸,你真是我老爸?” 苏照弹了个脑瓜蹦,笑道:“废话。” “是啦~”小萝莉苏茵茵先是一喜,继而脸蛋儿就是一垮,撇嘴道:“再弹下去,人都变笨了。” “可是,刚才怎么做到的?”小萝莉拉着苏照的胳膊摇晃不停,脑后蝴蝶结扎着的两个马尾,左右晃动着。 “哦,这会儿相信了?”苏照笑道。 小萝莉苏茵茵大眼睛中恍若有光芒闪烁,道:“刚才也太神奇了,好像魔法一样。” “什么魔法?那是仙法。”苏照纠正道。 岳昕笑道:“行了,别闹了,先进屋再说吧,我想看看,你给我买的什么礼物。” 苏照、苏茵茵:“……”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暗道,还是那个老妈。 一家三口进屋,就见厅中已装饰彩带、礼灯环绕。 厅中的条形茶几上,鲜花簇拥着一个心形礼盒,一条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项链,五色生辉。 小萝莉打趣道:“去年老妈生日,送鲜花,包包,围巾三件套,今年倒是知道送宝石项链,有长进啊。” 苏照揉了揉小萝莉的刘海儿,笑道:“你知道什么,我和你妈刚认识那会儿,就送了个项链,把你妈骗到手了。” “就知道和孩子吹牛。”岳昕嗔怪地瞥了一眼苏照,上前把玩着钻石,笑道:“好久没戴这种珠光宝气的首饰了。” 苏照道:“我来给你戴上。” “嗯。”岳昕轻声说着。 给岳昕戴上项链,少妇原就优雅知性,愈添几分雍容华美。 而后音乐骤起,苏照搂住岳昕的腰肢,两人跳着华尔兹。 沙发之上,小萝莉苏茵茵眉眼弯弯,嘴角带笑,悄悄将手机拿出来,录制视频。 打开自己建得一个小集美群,里面有一二十个女生,作为云城有苏集团千金的苏茵,自然不会缺乏玩伴。 小萝莉点了视频分享,“老爸老妈十周年结婚纪念日,老苏舞艺略有退步啊~(狗头)” 群里原本正在讨论着爱豆,恍若被按上了休止符。 “哇,茵茵姐,这是咱爸吗?好帅啊……”一个王千源头像,嗯,划掉“千”的妹子,发了个消息,最后还比了个心。 而后,就是一水的附议、比心。 十岁的孩子,并非懵懂无知,尤其小女生心理更是早熟。 不提苏茵茵和群里的小集美玩闹。 岳昕神念传音说道:“你这一走不知得多久,不如就此……” 苏照笑道:“怎么,你这是腻了?” 如果神魂回归,的确短时间回不来。 岳昕柳眉挑了挑,嗔怒道:“谁腻了?不是你说的一生一世,你现在中途走掉,说话不算话。” 苏照叹了口气,道:“昕昕,如果没有外间之事,真想和你这样过一辈子。” 这十年的朝夕相处,他压制了修为,如普通凡人一般与岳昕生活,二人感情早已非昔日可比。 岳昕玉容顿了顿,芳心微震,幽幽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虽是梦境十年,可那种与真实一般无二的相处,又岂是轻易可以割舍的。 苏照默然了下,想了想,笑道:“要不,你随我一起离开吧。” 岳昕凝了凝眉,说道:“那茵茵怎么办?” 小萝莉苏茵虽然是她和苏照以阴阳和合之气孕育的性灵,但她早已将之视为自己的女儿。 苏照道:“要不带出去?” 小萝莉苏茵的孕育,也是出乎他和岳昕预料的,不过,都视为上苍对二人的祝福。 可以说这个女儿,是他和岳昕的爱情结晶。 岳昕樱颗贝齿咬了咬唇,道:“要不……我带回本尊那里,让她孕育?” 苏照一时无言,并未变态。 然而,岳昕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前一亮道:“或可一试。” 苏照也有些动心,道:“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未婚生女……闲言碎语的,会不会不太好。” 正如岳昕所言,让性灵之气携至岳昕本尊处,由其孕育,无疑最合适不过。 至于另寻代孕之人,嗯,这个还是不要爽言爽语了。 苏照沉吟道:“只是这般一来,你回去之后,就不能与其融为一体了。” 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绝对无法容忍与自己在前世蓝星的现代场景下生活“十年”的妻子,被岳昕本尊磨灭记忆。 岳昕轻声道:“我们源本一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可对我不一样,纵然她承接了你的记忆,可于我而言,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苏照沉声道。 岳昕道:“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是。” 苏照道:“昕昕,她修为才神照境二重天,而你如今已是神照境四重天,况且你神魂已有二分之一了吧,纵然融合,我也要你为主导。” 岳昕芳心剧震,一双美眸熠熠看向苏照,颤声道:“你想让我反客为主?” 苏照道:“我只是不想与我同床共枕,相濡以沫十年的夫妻,变得形同陌路,以她的性情,势必抹除这段记忆,” “你答应过我的。”岳昕幽幽道。 苏照道:“我答应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岳昕道:“你……” “如果没有茵茵,倒也不可,但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任你消失的。”苏照道。 岳昕摇了摇头,道:“做不到的,我为次,她为主,纵然我神魂恢复全状,修为再高,也会为她所制,这是心魔宗秘法自藏玄机。” “那可由不得她。”苏照摩挲着岳昕光洁如玉的脸颊,轻笑道。 如果他方才没有听错的话,岳昕方才好像在说“她”,这或许也能反应出岳昕的心态。 岳昕道:“做不到的。” 苏照冷声道:“纵然不能反客为主,也要保证你神魂独立,一体双魂。”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鱼两吃 “一体双魂?”岳昕眸光潋滟,花树堆雪、新月生晕的脸蛋儿之上,现出思索之色。 苏照解释道:“就是你们共用一副身躯,彼此相安无事,比如晚上你来主导,白天是她主导,如果她答应,她那三分之二神魂,我也会全力助她补全。” 岳昕听着听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先是闪过一抹古怪,继而眉眼之间满是羞恼、愠怒,清叱道:“我看你就是……想双份快乐儿!” 夫妻二人朝夕相对,长达十年之久,对彼此性情可谓十分熟悉。 岳昕只是稍稍思索了下,就看出苏照的不良居心。 念及此处,高跟鞋的鞋尖,狠狠踩在苏照脚面之上,金丝圆框眼睛后的一剪秋水,慧黠光芒中浮起几分羞恼。 苏照“嘶”了一声,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碰上这种聪明伶俐的女人,简直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岳昕气鼓鼓道:“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我们共居一体,你也别想……一鱼两吃。” 苏照笑道:“你们不是源本一体来着吗?嗯,你这是答应了?” 岳昕叹了一口气,道:“不答应你,我又能怎么办?我也放不下茵茵。” “嗯,是放不下茵茵……还有我。”苏照笑着说着。 “你少得意,说不得还需和她一番争斗,我太了解她了,你这种花心渣男,她视之为奇耻大辱,我携带的这段耻辱记忆,她必是要清除的。” 在这方现代背景的世界,岳昕早已完美融入,就连语言习惯和思维方式,都已经带着现代人的痕迹。 这也是苏照不愿将岳昕作为一段记忆过往,被岳昕本尊汲取的原因。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岳昕,道:“那你怎么回事儿?” 岳昕道:“你……” 苏照道:“好了,等吃完饭,我们也出去吧,就是茵茵这孩子,我在想,如果让她留在天元九州,她是否会喜欢那里。”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只是她在你这方梦境之中,有朋友伙伴,还需上学,我们现在带走,是否对她成长不利。”岳昕道:“你这梦境世界,能不能嫁接于她,在十月怀胎过程中,控制好时间流速,让她在这里读过大学,然后你我定期以神魂托梦,抽出时间陪陪她。” 说来,岳昕对如今所处的世界,可以说满意到了极致,除却隔绝超凡以外,这里一夫一妻制度,简直太戳她了…… 苏照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出生之后,胎儿留有成年记忆……这天然的穿越者啊。”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轻声道:“和你一样。” 以此女之心智,在苏照前世过往构建的幻梦世界中,闲暇看了一些穿越的影视剧和小说,如果对苏照没有一点儿猜测的话,她也就不是岳昕了。 这方世界,自成一方格局,又如何是寻常人能够虚构出的东西? 绝不是她师父口中所言的,佛门世尊的阎浮婆娑世界。 在岳昕推测中,苏照许是天外来客,投生于苏国。 夫妻二人说着话,那边厢,苏茵茵坐在苏照一旁的沙发上,摇晃着苏照,说道:“老爸,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苏照道:“你瞧我,都忘了,先吃个苹果垫垫,咱们去餐厅。” 说着,拿了个苹果,手指一动,寒光陡转,果皮簌簌落下。 小萝莉明显神经比较大条,在短短时间已接受了自家老爹是神仙的设定不说,对这骈指作刀的一幕,也不出奇,伸手拿过苹果,咬了一口。 事实上,在大多数小孩子眼中,无所不能的老爹和神仙,也没什么两样。 苏照和岳昕向着餐厅走去。 “烛光晚餐?还挺浪漫的嘛。”苏茵茵笑嘻嘻道。 烛台之上,蜡烛高燃,餐桌上已摆放了各式佳肴。 这些菜肴,皆是汲取先天养魂灵药中之药气演化,否则,苏茵茵仅仅是一团阴阳相合之性灵光芒,想要成长至斯,何其之难。 岳昕同样也不会在十年的时间,就由三分之一神魂而至二分之一神魂。 苏茵茵坐在餐桌前,嘻嘻笑道:“我都饿了,就先吃了。” 苏照和岳昕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岳昕起身,从橱柜中,取过一瓶葡萄酒和三只高脚杯,打开葡萄酒瓶,目光略有几分莫名之色,抬眸看着正吃着饭菜的小萝莉,柔声道:“茵茵,你也喝一杯。” 苏茵茵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饭粒,好奇道:“平时不是不让喝酒的嘛,今天……” 小脸蛋儿上就有些黯然,泪光涟涟,道:“老爸……你真的要走了啊。” 苏照道:“我走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哭什么,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岳昕这时也将红酒倒好,端了过去,揉了揉宝贝女儿的刘海儿,道:“好了,别哭了。” 苏茵茵拿起餐巾纸,擦了擦眼泪,道:“那你多久回来一次呀?能不能和我视频电话呀。” 苏照道:“会经常回来的。” 过了一会儿,弥漫的悲伤气氛才淡去一些。 小姑娘的悲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拿起酒杯,甜甜笑道:“那我祝老爸老妈,执子之手,白头到老。” 等一家三口把杯中酒喝完。 苏照和岳昕对视一眼,垂眸看向已晕倒在岳昕怀里的小萝莉。 “该回去了。”苏照轻轻叹了一口气。 岳昕也是叹了一口气,道:“事不宜迟,出去吧。” 苏照没有再说其他,上前挽住岳昕的手,就见光影纷飞,周围一切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只有两道元神幽光带着一团孕育生命的造化气息,出了这方天地。 昨夜黄粱一梦,东方晨曦微露。 书房之中,烛火跳动了下,竹榻之上的少年,双眸开阖,恍若星虹横贯,一室皆白。 仅仅一夜,就已神照境五重天! 苏照此刻披衣而起,看向不远处的阴神魂体,此刻的岳昕仍然是那副现代打扮,只是怀中还抱着一团造化之气。 一点性灵在缭绕的造化之气中,熠熠闪耀,华光璀璨。 苏照心头微惊,暗道,他这个女儿,起初还不觉,如今再看,似乎颇有神异之处。 岳昕柔声道:“你随我去寻她,茵茵不能拖得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岳昕道:“能感应到她的所在,你随我来。” 说着,上前拉着苏照的手,施展遁法,向着云邑郡城西南方向而去。 云邑郡,西南方向,管县。 县城之中一家客栈,厢房内,帏幔四及,岳昕脸色苍白如纸,盘膝而坐,头顶上方,霞光氤氲,一枚拳头大小的果子浮浮沉沉,黑白点点的果皮上,衍落下星光万道,化作一股股涓涓细流,向着岳昕灵台神魂而去。 这是心魔宗之镇宗灵根——星辰果树。 正是岳昕先前施展心箭之术的依仗,如有此果实在,她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全复神魂。 行功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周天,岳昕收功而起,双眸睁开,目中就有无奈之色流露。 “鲁莽了。” 她当时也不知的,见到那苏侯,就失了平时谨慎,尤其在苏照人道龙气场域横行无忌之时,竟一个没忍住,施展出了绝杀一击。 本来想着纵然不竞全功,也不至全无作用,谁想…… 岳昕轻轻叹了一口气,秀美双眉之下,明眸幽光闪烁。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何至于此 冬月皎洁如银,三尺月光透纱而过,轻柔洒落在床前的空地上,恰如积水空明。 岳昕本尊整了整衣襟,正要和衣而眠,忽得心头一动,继而就是瞳孔剧缩,周身涌起神照境修士的功法气息,暗暗戒备,说道:“什么人?” 就见不远处光影流动,现出一个穿着衬衫连衣裙的时尚丽人。 床榻之上的岳昕,看清来人熟悉的神魂气息,又惊又喜,失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是再定睛细看,清眸之中漾起一丝诧异。 此刻,岳昕分神一袭都市丽人打扮,一头如云长发烫着波浪卷,修丽的眉眼,纤美如画。 这种北欧式的打扮,与东方古代典雅式的复式裙装略有不同,但其中蕴含的自然之美,仍是让岳昕本尊感到新奇、惊艳。 衣裙时尚的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刚回来的,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岳昕本尊,颦了颦眉,已隐隐察觉出不对,忽然心头一顿。 却是发现自家之分神的神魂气息,比自己分离之时,还要强盛三分,这是何故? “你这修为?”岳昕本尊目光微凝,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上,悄然笼上一层薄霜,冷声道:“看来你是想反叛自立了?” 心魔宗的这门心箭之术,创立至今,不是没有出现过分神反叛本尊的事情,但无一例外,皆是被心魔宗秘法强势镇压。 岳昕分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幽幽道:“你我本为一体,我如何会反叛自立?” “那你为何还不归位,与我本尊相融!”岳昕此刻已经暗运秘法,准备强行收回自己这具分神。 “昕昕,还是我来说吧。”这时,岳昕分神身旁,灵光涌动,一道人影倏然现出,苏照清咳了一声,接过话头道。 此刻,苏照以人道龙气藏匿,潜行无踪。 同时,岳昕本尊因为正在伤中,故而一直没有发现,如今骤然见到苏照,晶莹玉容倏变,道:“是你!” 然而,半晌之后,想起方才的称呼,心头泛起一股荒谬之感,“昕昕?” “苏侯,你到底对我分神做了什么?!”岳昕再难保持镇定,衣裙飘飘,从床榻之上站起,周身宝光炽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苏照温声道:“岳姑娘,你仔细再牵动伤势了。” 说着,拿出一个丹药瓶,递至岳昕近前,解释道:“这是养魂灵丹,你先服下几粒调养,我一会儿再和你道明原委。” 说着,身形亮光一闪,行至坐在床榻之前,将岳昕拉坐在被子上。 岳昕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又红又白,叱道:“苏侯,你……放肆!” 手掌扬起,蓄集法力,就是向苏照狠狠打去。 然而,苏照早已今非昔比,自神照五重天之后,人道龙气场域不管是术法范围还是强度,都比先前强上数倍,哪怕岳昕全盛时期,尚能稳压一头。 更遑论岳昕此刻还是重伤之躯。 故而岳昕一掌打在苏照心口,烟火气不生丝毫,宛如打情骂俏一般。 见得这一幕,岳昕分神都是皱了皱眉,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轻哼一声。 苏照制服了岳昕,拿起丹药,一边塞进岳昕本尊口中,一边忍着内心的一抹古怪,轻声道:“岳姑娘,我和昕昕业已结为连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岳昕本尊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口中的药力化开,犹然不觉,只是将一双晶澈明眸,震惊地投向自家分神,颤声道:“苏侯之言当真?” 岳昕分神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他已神魂相合,唉,都已过十年之久了,此间种种,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我将这些记忆共享于你,你自己阅览吧。” 二人原就同出一源,此刻岳昕分神以神魂秘法将过往记忆分享本尊,并不是一件难事。 须臾,岳昕雪腻脸颊之上青红交错,久久无语。 虽然同出一源,但终究不是亲历亲为,此刻心头除却羞恼之外,更多的还是愤怒。 然后冷冷看向一旁的苏照,眸中羞愤混合着冰寒杀机,道:“苏侯,你也为一方人君,焉能这般欺辱于我?” 不过才一天,神魂被眼前少年淫辱不说,还生下孽种……简直奇耻大辱! 念及此处,岳昕黛眉之下的明眸,现出茫然之色,只觉得心如乱麻,五味杂陈。 苏照皱了皱眉,说道:“岳姑娘,你这话就毫无道理可言了……我和昕昕相识相知、情投意合,与岳姑娘何干?而且岳姑娘,刚才应该已看到那些记忆片段了才是,从哪里看出我欺辱于你?” 比起神魂之相亲,舒爽至灵髓,因为太过完美,以致失去了几分天道有缺的真实,此刻苏照因为控制岳昕发难,而伸手搂住伊人肩头,倒也另有一番滋味。 岳昕分神此刻也飘至床榻之上,在岳昕本尊左侧坐定,轻声道:“我和他在梦境世界,长伴十载,早已夫妻一心,他并未强迫于我……我在想,如你我二人易地而处,你也多半也会如此的。” 岳昕本尊回转过神,听着分神之言,在脑海中回想着那梦境中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乐时光,一时也有些神往。 只是片刻…… “这是心魔暗生,虚幻而已!”岳昕在心头暗暗提醒着自己,冷声道:“既如此,你和他双宿双飞即是,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哪怕是自己分神,可因为不同时空之下的经历过往,她也无法沉浸其中,自然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除非融合记忆,才可好上一些。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设十年之后的我们,穿越过来,和现在的我们相见,多半是要相看两厌的。 毕竟,经历不同,思维方式都有所不同。 岳昕本尊此刻面对分神,就差不多有这种感觉。 只是二人共出同源,又分离没有达至几十年,这种隔阂尚不明显。 岳昕分神看着俏脸笼霜的本尊,轻声道:“我回来……是为了茵茵。我和苏照孕育了一个孩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将她带出来,需要借你之道躯,孕育灵胎。” 岳昕本尊闻言,娇躯轻颤,冷声道:“你要窃据我之道躯?” 此女原就心智超群,瞬间就把握了问题关键。 岳昕分神道:“我并无反噬于你之意,只是……” 说着,面上也有些难为情,抿了抿樱唇,心头复杂。 总觉得自己在欺负自己的感觉。 苏照只得续道:“昕昕和你共居一体,然后想要借你之道躯,孕育茵茵……并无反客为主之意。” 苏照说着说着,就是和岳昕分神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看出了一丝羞愧。 情绪简直拉满,就差双胞胎姐姐和婶婶,双膝跪下,道德绑架。 果然,岳昕玉容变幻,嘴唇都气得颤抖,只觉手脚冰冷,一股股刺骨的冷寒从神魂中生出,最终化作杜鹃泣血的控诉,道:“无耻!” 简直出离了愤怒! 苏照看着这一幕,也是神情默然。 毕竟,岳昕云英未嫁,结果一眨眼如何不怒? 如异地处之,他也要怒! 不说其他,如果他搞出了分身,绿了本尊,还让自己本尊养孩子,简直天雷滚滚。 要脑补就一补到位。 这就是他再是忙碌,也从没有想过凝练分身之故,宁愿趁着年轻,多跑跑地图。 岳昕分神面色戚然,轻声道:“你我同为一体,你之怨恨、痛苦,我能感同身受……” 岳昕本尊脸色苍白,嗤笑道:“你感同身受?你既要自立,我也不拦你,但你却回来夺我道躯,真当我好欺吗!” 此刻,岳昕眉心正中一点灵光闪烁,幽幽如漩,散发着玄妙诡秘的波动,似要吞噬岳昕分神。 “何至于此?” 岳昕分神幽幽叹了一口气,神照四重天的修为释放而出,可纵是这样,仍觉得一股磅礴吸力难以阻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尝试说服 “心魔宗秘法玄机莫测,宗内先贤岂容若干弱支,太阿倒持之事发生?汝既是分神,就当回归本尊!”岳昕此刻秀发飘飘,周身幽光笼着,声音清冽。 见得苏照在一旁拉住岳昕分神的手,目光阴郁,沉喝道:“岳姑娘,够了。” 此刻,苏照心念一动,双手如穿花引蝶,引起道诀,于电光火石之间,点向岳昕以及岳昕分神之眉心点去,指尖落处,光晕成漩,一道图纹奥妙的符箓闪烁着沉入灵台。 岳昕本尊被打断施法,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怒视着苏照,片刻,察觉到神魂异样,惊疑不定道:“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苏照道:“只是不让岳姑娘再以本尊之魂牵制昕昕罢了,说来,如果在下狠辣,完全可以出手抹杀你这三分之二神魂……” “唉,你掐我作什么?” 苏照说到一半,就觉腰间一疼,不由一脸无奈地看向昕昕,迎上的就是一双嗔怒的眼神。 岳昕分神轻哼一声,道:“就不能好好说话。” 苏照整了整神色,道:“岳姑娘聪明过人,有些话应不需苏某多说,苏某如今真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和昕儿,自此以后,一体双魂,共参大道,你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岳昕本尊闻言,一言不发,只是抬眸紧紧盯着自家分神。 苏照道:“你别看昕昕,为母则刚,如果能寻旁人代孕,我和昕昕也不会为难于你。” 岳昕分神嘴角抽了抽,她现在已经无法直视“代孕”这个词了……简直太过无耻了。 索性闭上双眸,任由苏照欺负自家本尊,只是听着听着,也不由在心头暗骂某人,这一套恶人恶语,还真是业务熟练。 实在听不下去,岳昕分神就开口,看着本尊,弱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声音就有些委屈巴巴。 这次轮着岳昕本尊双眸紧闭了,面色幽幽,贝齿紧紧抿着嘴唇,默然许久,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道:“我答应你们。” 苏照心下就是一松,如果岳昕本尊真的不答应,他还……好在总没有到那一步。 “但我有一个条件。”岳昕本尊睁开眼眸,平静说道。 苏照沉吟道:“你说说看,不一定答应。” 岳昕本尊:“???” 岳昕分神则是瞪了一眼苏照,柔声道:“你不用担心,肯定是剖腹产子的。” 苏照脸色一黑,就有些无语。 好吧,还是他家昕昕心思慧黠,这他都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可不得剖吗?不剖,岳昕的初次,岂不是被他宝贝女儿拿走了。 岳昕本尊默然许久,理了理凌乱的思绪,冷声道:“只要你融合于本尊,我就答应你。” 苏照冷声打断道:“绝不可能。” “苏侯许是不知,一但我身死道消,性灵之光则失,她为分神之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岳昕清声说道,心头冷笑连连。 她倒要看看,这无道昏君到底要大还是要小! 苏照看向岳昕分神,道:“她说的真的?” 岳昕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之前说的,以分神反叛本尊,难如登天,除非分神吞噬本尊神魂,反客为主。” 苏照道:“那你就吞噬于她。” 岳昕听着两口子的“恶言恶语”,柳叶眉就是挑了挑,眉眼怒气渐郁。 岳昕默然了下,道:“我不想。” “你们考虑好了没有?”岳昕本尊冷声问道。 苏照道:“这个没有考虑的余地!岳姑娘,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恶毒?二选一的计策都想出来?” 什么二选一,他才不选,他不仅两个都要,还要夹三。 岳昕冷嗤道:“我恶毒?你方才就不恶毒?” “那岳姑娘,想不想知道,我还有更恶毒的?”苏照伸手捏了捏岳昕光洁如玉的脸颊,看着这个与昕昕别无二致的相貌,心底除却生出一股难以启齿的兴奋外,还有不受抑制的愧疚。 他……的确有些过分了。 只是……还不够。 岳昕分神看了一眼苏照,毕竟是朝夕相处十载的夫妻,显然看出了苏照的小心思,眉眼之间也渐渐浮起几分幽怨,神念传音,说道:“你想办法尽快搞定她,我先带着昕昕去你那神魂世界,再待一段时间。” 说着,神魂化作一道光影,遁入苏照眉心深处。 苏照:“……” “你……要做什么?”岳昕此刻被苏照以人道龙气场域形成的压制之力,限制住了身形。 苏照道:“岳姑娘,我觉得有必要让你尝尝为人父母的滋味儿。” 岳昕玉容微变,清叱道:“你若敢无礼,我绝不屈辱而活!” “那岳姑娘,还提条件吗?”苏照轻笑一声。 岳昕这时才知道苏照是在吓唬自己,眸光明晦不定。 从方才梦境中看出,眼前这人,随时可能将这玩笑之言变成现实。 “随心所欲,宛如魔道中人。”岳昕此刻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着对策。 苏照看着垂眸凝思的岳昕,心头暗道,这就对了,岳昕终究是岳昕,一旦冷静下来,就会权衡利弊,就还有的谈。 岳昕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照叹了口气道:“岳姑娘,你有没有发现,你把代孕之事想的太过复杂了。” 岳昕明眸闪烁,不发一言。 苏照目中不由现出几分欣赏,甚至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十年之前,苏太太,也是这般心思通透,慧黠沉思的。 “可惜苏太太也只有一个,前世之嚣嚣红尘,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缘值得我去分享的。”苏照收起心头的莫名情绪。 “只是借你之道躯,孕育孩子而已,我知道,岳姑娘对分神为在下之妻耿耿于怀,但岳姑娘别忘了,是你拿心箭之术暗算于我在先,你这三分之一神魂,想来也是抱着必失之心的吧。”苏照此刻拥住岳昕的削肩,也是苦苦相劝。 岳昕仍是漠然无言,只是眉眼之间的怒气不像一开始那么躁郁。 “可你也不该,和我神魂……”岳昕冷声道。 看着纵然是生气神态都熟悉至极的岳昕,苏照道:“这要怎么说呢,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况且你神魂本就是你性情的一部分,我当时也曾给过昕昕机会,让昕昕走,最终……还是走到一起,这也是你的选择。” 岳昕闻言,心神剧震,抿唇不语。 正如苏照和分神所言,分神和她性情几无二致,初分之时,可以说就是另一个完全意义的她,最后却作出委身此人的选择…… 苏照静静看着岳昕,没有继续再说,而是拿出丹药,递至岳昕近前,道:“这丹药你先留着服用,早日将神魂尽复。” 岳昕伸手接过,看着鱼照丹,道:“这是先天灵药所制?” 她记得在那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丹药就演化了不少东西,帮助她分神和苏茵茵母子滋养神魂。 “怪不得她修为猛进不说,还神魂增长,和我分庭抗礼。” 见岳昕伸手接过,苏照心头稍松,隐隐看到了一丝说服的希望,解释道:“昕昕她神魂大涨,不仅仅是此丹之力,还因为……咳咳,你应该知道。” 岳昕雪腻如玉的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 她如何不知,方才记忆以神魂秘法传来之时,那一幕幕…… 芳心恼怒,“分神如何能做出那些不知廉耻……” 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眸光虽冰冷依旧,但心思百转莫名。 第二百二十七章 唯兵精甲利耳 朔风呼啸,夜凉如水。 谷粱郡,郡衙后院厢房之中,一灯如豆,静静而燃。 因是凛冬,火盆之中,炭火就熊熊燃烧,腾腾热气弥漫在整个厢房之中。 一个头发灰白,身材魁梧,身着蓝色绸式常衫的老将,负手站在一架屏风之前,凝望着其上的舆图出神。 舆图之上,兵锋之形图,犬牙交错。 “父亲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还没睡?”这时,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厢房外响起,一个身形魁梧,面相刚毅的青年,从外间挑开棉被帘子进入,将手中所提灯笼熄灭。 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方面阔口,直鼻权腮,两道浓眉之下,炯炯有神的虎目,不时闪烁着精光,行走之间,周身武道气势如龙吟虎啸,分明有着先天巅峰之境。 申屠樊回头看向来人,却是四子申屠荣,叹了一口气,问道:“战局危若累卵,为父在思量用兵之策,你深夜而来,面有急色,可是有紧急军情相禀?” 申屠樊半生戎旅,与发妻一共育有五子,老大、老三在燕国时殁于王事。 只余老二、老四、老五,此刻随申屠樊出征,效力帐下。 申屠荣面色凝重,沉声道:“父亲大人,晋军大营灯火通明,骑卒四出,将帅汇聚,似有异动。” 因为谷粱、固安二郡为苏卫两国分别驻守,互为犄角,彼此侧应。 于是,晋军统帅赵戬,同样分兵左右两路,与之相持,此举自然是防止被苏卫两军攻击侧翼。 只是赵戬用兵老道,纵然是分兵,也颇有讲究,其人以剩余晋军主力——十二万骁卒,在谷粱郡与申屠樊的六万苏军对峙,真正做到了倍兵而攻,以大兵堂皇碾压。 这一招,无疑是死死压制了申屠樊的攻势。 另一边,赵戬则让同为赵氏族人,也是赵戬族弟的小司马赵去疾,率领五万晋军,连同卫国四郡之边兵,合计十五六万卒,与卫国大司马邬寿的十二万卫卒相持于固安郡。 其中,主要以卫国边郡叛军为主力,强攻固安郡,而赵戬则密令晋国小司马赵去疾,自固安和谷粱郡之间黄龙岭出兵,攻城略地,试图切断苏卫两军的联系。 赵戬此举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尽量压缩苏国援兵的活动空间,同时出于对申屠樊的忌惮,以两倍兵力相持。 此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让卫国叛军,强攻为卫军据守的固安郡,用意不问自明,彼等同出一国,以父伐子,或可收攻心之效。 毕竟,子弄父兵,悖逆人伦。 不得不说,赵戬的用兵之策,颇见效果,近月以来,申屠樊率领的苏军,面对赵戬亲自率领晋国主力,只能丢掉一些低矮的县城,依托大城——谷粱郡城坚守。 而在前卫君卫磐率领下的卫国叛军,则是士气如虹,一路势如破竹,将邬寿率领的卫军驱赶、压制在固安郡东北方向。 而谷粱、固安二郡之间诸县之地,也尽数为晋军占据。 如果这般继续下去,苏卫两军的防线几有分割包围之险。 申屠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晋军什么动向?” 申屠荣摇了摇头,道:“孩子也不知,莫非是晋军自忖时机已至,筹谋攻城?” 时至今日,苏卫两军业已被截断联系,首尾难以呼应。 如非赵戬等待着韩仁彦攻下云邑郡,迂回绕后袭击苏军粮道,赵戬早就帅师攻城了。 申屠樊面现思索之色,须臾,一双沉静目光,悄然落在地图之上的云邑郡,心头微动,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道:“多半是云邑郡的战事有结果了。” 苏照亲率十万大军,兵发云邑郡,申屠樊自是知道的,但这时,云邑郡刚刚攻下的消息还未传来。 申屠荣闻言,也不由眼前一亮,惊喜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如为父所料不差,君上此刻恐怕已拿下了云邑郡!晋军先一步得到消息,于是,赵戬深夜召集众将,着军卒御备,调兵遣将,重新配置兵力。”申屠樊眸光闪烁,笃定道。 而在这时,厢房之外传来值守校尉的声音,“大帅,有军情急递送来。” 却是苏照让谢沧,送来的军情,业已到来。 申屠樊接过以蜡丸密封的手令,阅览罢,语气中带着几分轻快和振奋,道:“君上以近万骑卒,连夜夺下云邑郡城,晋将韩仁彦身死,五万晋军兵溃四逃。” 申屠荣面色一喜,道:“君上进兵如此之迅?” 申屠樊将写着军情的纸条,放在一旁,笑道:“晋军韩仁彦部,军中多半有仙师随行,赵戬必是以此先一步得了消息,其只有重新布置兵马,试图扭转不利局势。” 申屠荣凝眉思索,抬眸,震惊道:“父亲大人,您是说?” “晋军恐怕要撤军,整军谋夺固安郡!”申屠樊沉声说着,走到舆图之前,伸出手指重重点在固安郡的位置。 经过旬月之久的争斗,双方你来我往,赵戬统率之下的晋军,可谓步步为营,绝不冒进。 晋军分兵两路,集优势兵力,一点点将苏卫两军挤压于两座郡城之中,动弹不得。 同时,赵戬族弟赵去疾的五万晋军,则攻略固安和谷粱二郡的结合处,以使苏卫两军分别屯驻的固安、谷粱二郡的犄角呼应之势截断。 这策略虽见效缓,但胜在持重、稳健。 而在赵戬设想中,韩仁彦的五万晋军一旦攻下云邑郡,自此打通前往帝丘的进军坦途不说,也可彻底形成对苏卫两军的迂回包围。 只此一战,就可收得全功! 申屠樊纵然看出了赵戬的策略,但也没有办法,兵力不足,苦苦支撑已是不易,更遑论反击。 至于奇诡之谋,在绝对的兵力压制下,任何小聪明都是徒劳。 用兵之道,原就是以正合,以奇胜。 所谓以少胜多的背后,无不是以强胜弱! 故而纵横天下,唯兵精甲利耳。 但这番用兵之策,却因为韩仁彦的晋军覆灭,终告破产。 申屠荣道:“晋军夹攻固安,我军是否掩后追击?” 申屠樊沉声道:“以赵戬用兵之能,必然留有断后之师,说不得还设有伏兵,引诱我军出城,其兵力占优,虚虚实实,以退为进,我军不可轻出。” 申屠荣默然片刻,道:“那我军只能坐视晋军全军而退,从容而走?” 申屠樊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君上率十万大军援兵固安郡,现在就看谁进兵之速了。” 念及此处,问那校尉道:“谢先生可还在外间?” 校尉拱手道:“于偏厅饮茶相候,大帅可是要见过谢先生。” 申屠樊道:“本帅去见见。”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秦国王室 云邑郡至固安郡的绵长官道之上,人嘶马鸣,军阵蜿蜒,朔风之中,旗幡猎猎作响。 苏卫联军,骑兵在前,步卒随后,近**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固安郡驰援而去。 自早上得了谢沧关于申屠樊对于前线军情的分析研判,苏照当机立断,着三千精骑屯驻云邑郡收拾残局,自率余下骑兵,合德清县的九万苏卫联军,于晨光微露之时,大军开拔,向着固安郡进发。 此刻,一匹鬃毛油光发亮的黄色骏马之上,苏照端坐马鞍,神情幽远。 少年君侯内穿金甲,外披玄色大氅,一袭箭袖戎装,腰间悬着宝剑,气度凝然。 转头对着一旁并辔齐驱的岳昕,微微一笑,道:“岳姑娘,孤听说前番晋军与齐鲁卫三国联军相争,厮杀惨烈,仙法迭出……晋军似乎出动了万刃车、雷鼓、仙舟等诸般灵宝、法器。岳姑娘,莫非你心魔宗已将阖宗之气数,尽数押注于晋国公室了吗?” 岳昕淡淡瞥了苏照一眼,清声道:“这是宗主和长老议定之事,晋君刚强果断,雄才大略,向有鲸吞天下之志,混一**之心,更有容人之雅量,宗主和长老他们支持晋国,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家师之言。”岳昕补充了一句。 苏照闻言,眸中湛光流转,笑了笑,问道:“孤只是有些奇怪,既然心魔宗支持晋军,为何又将到宗主之爱徒,与天刑教的赢子弋联姻?” 岳昕默然了下,晶莹玉容之上神色莫名,道:“秦晋为姻亲之国,长达百年之久,但两国皆为霸主之国,秦国和晋国分据雍州之境,二国君主都非蠢人,深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两国相争,则将无问鼎天下之机,故而两国早有默契,秦国向西南拓展,扫平巴蜀,以图攻略楚地,而晋国则讨伐中州,与楚争锋,当然,晋国一旦事有不偕,则弃中原而北上河朔,秦国会继出武关,进兵河洛之地,再与郑国相争。” 苏照目光幽幽,他实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关于秦晋两国的国策,默然许久,感慨道:“秦晋两国之君,当真是明君英主。” 岳昕面色复杂,幽声道:“至于赢子弋,其为秦王嫡子,家师也想多留一条退路,以得人道气运之臂助,以证真仙之境,这里面还牵扯到天刑教和幽罗神教几家的君子协定,不论秦晋两国,哪一个得天命青睐,有成事之相,几家就转向鼎力支持,以此共抗三真大教。” 三真大教代天选帝,为何屡屡得以成功,就是这三家各有默契。 魔门六道显然也打算效三真大教故智。 苏照久久无言,消化着这个消息,问道:“那秦国背后,站的是天刑教了?” 岳昕点了点头,继而目光闪烁,疑惑道:“我那分神……没告诉你?” 苏照道:“嗯,我们夫妻之间,梦境十年,却没有提过这些。” 岳昕明眸闪了闪,心绪有些莫名,轻声说道:“秦国背后站着的不只有天刑教一家势力,还有同为魔门六道之一的无生剑道,此外还有十余家中小魔道宗门……” “原来如此,那晋国呢?”苏照问道。 岳昕默了下,道:“晋国翼都公室,是我心魔宗和幽罗神教,听家师所言,曲沃一支,同样得了天心宗的助力。” 这方世界,历史多类华夏春秋,可以说在姬周帝室衰弱的几百年中,晋、楚两国都是响当当的老牌霸主。 至于秦国,长期处于西北边陲,西御戎狄,东拓周疆,君明臣贤,也渐渐得了魔门六道几家的支持。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应是不喜欢赢子弋的吧。” 岳昕玉容顿了下,轻声道:“家师待我恩重如山,他此生别无他念,只想问道真仙,然心魔宗功法想要成道,十分不易,而今人道大势兴起,如能借人道以成道,也算遂了家师的心愿。” “所以,你就要牺牲自己?”苏照皱眉道。 岳昕秀美双眉下的一剪秋水盈盈波动,眼神似有几分怅惘,轻声道:“赢子弋已郑重答应过家师,其必一心一意待我,家师这才答应这门婚事,为人君者,必广纳后妃以绵延子嗣,他能做到这一步,已十分难得了。” 苏照面色古怪,道:“看来,他还挺喜欢你的。” 如果说为了得到心魔宗的支持,可心魔宗明显支持的晋国翼都公室,赢子弋本人又是天刑教教主的弟子,似乎也不缺心魔宗的臂助? 岳昕瞥了苏照一眼,冷哼一声。 苏照笑着打趣道:“看来,孤还拆散了岳姑娘的一段好姻缘。” 岳昕冷冷乜了一眼苏照,就没有理会。 苏照讪讪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事实上,到现在,岳昕态度也只是刚刚有所松动,对于代孕之事还未应允。 不过,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照转而问道:“我听说曲沃小宗,也试图和赢氏联姻?” 岳昕目光茫然片刻,回神,清声说道:“曲沃小宗得了正道九宗之一的天心宗支持,想要篡夺晋国公器,秦国赢氏,说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儿。” 苏照眸中闪过一抹玩味,笑道:“怎么说?” 岳昕道:“人主可修法长生,自持伟力,秦王罹患有金脉枯绝之症,本以为寿不过四旬,故而早定储位,而今闻此消息,岂能不起心动念?” 苏照一时默然。 秦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如果说,不能修法也就罢了,可如今人道勃兴,人君已经可以修法长生。 岳昕道:“秦王赢泱既是雄主,无生剑道也在和刑天教争夺主导之权,这里面利益纠葛,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赢子弋之所以匆忙回去,就是因为太子之位不稳。” 苏照诧异道:“赢子弋不是秦王唯一的嫡子吗?” 岳昕轻轻摇头,道:“虽是嫡子,但不一定是现在就御极登基。” 说着,就将秦王赢泱的过往,道于苏照。 秦王赢泱少年就先天不足,罹患金脉不足之绝症,相师言其活不过二十岁,然当时秦王之母,也就是现在的宣太后,费了很大的劲,求来无生剑道之掌教的丹药,为秦王续命,更是在前代秦王意图易储之时,极力维护,最终使得秦王赢泱继位。 当然,秦王赢泱也有人君气度。 只是秦王因患金脉枯竭之症,故而自二十四岁之后,就不近女色,保存元气,故而后宫不丰,子嗣稀薄,只孕育了三子两女。 嫡子赢子弋也在十四岁时,为秦王定为国本,以防自己驾崩之后,国势动荡。 然而,灵气潮汐之后,乾坤易变,人君可以修法长生。 赢泱自知人君可以修法长生后,就向无生剑道的掌教请求,传授自己仙法,以求绵延寿数。 与此同时,在不久之前,于国中扶立赢子弋的两位庶出兄长,分别授以凉侯和肃侯之爵,制衡之意,昭然若揭。 显然秦王赢泱,根本不甘心就此交出权力。 赢子弋的地位,突然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苏照沉吟片刻,说道:“赢子弋已做了几年王太子,羽翼已丰,人心归附,背后更其师天刑教教主的支持,以秦王赢泱心智,应不会妄废太子。” 岳昕点了点头,道:“虽不至废黜,但一番打压,应是免不了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兵至固安郡 固安郡 郡城之上,卫国大司马邬寿,内穿玄色鱼鳞甲,外披狐裘大氅,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手扶城墙垛口,特意着人浇水冻冰的城墙,丝丝缕缕寒意自掌间肌肤渗入。 邬寿抬眸,望着数里之外的叛军大营望去,目光也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凝重。 正值深冬,朔风如刀,万物凋零,入目所及,天地苍茫,皆是一派肃杀之景。 由前任卫君——卫磐率领的卫国边郡叛军,近十余万人,高挖堑壕,树起旗幡,广结营栅,军营绵延迤逦,多达二三里之长。 转运粮秣之丁夫、驮马,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积雪消融的旷野之上,叛军骑卒四出,驰骋奔来,背后箭壶中多背负着包有绢帛的箭矢,似还想效前日故计,近郡城射入。 绢帛之上文字,也无外乎是,以父伐子,劝告诸军反正的攻心之言。 但,同时就有卫国官军骑卒,与之出外搏杀、驱逐。 而这样的僵持之举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 自入冬以来,天气愈发严寒,卫磐率领下的叛军在不久前进行过一次剧烈攻击之后,就改之以“围而不攻,步步为营”的策略。 配合晋国小司马赵去疾的五万晋军,一点点压缩邬寿手下兵力的活动空间。 最终,将邬寿率领下的卫军,逐渐压缩在固安郡之东北方向。 卫磐更是听从谋士建议,使出攻心之策,派细作勾连固安郡城之中的郡望豪强。 这些计策,可以说收效颇丰,起码在半个月间,邬寿统率的卫军已发生五六起军卒逃亡之事。 更与城中大户,阴相勾连卫磐,与之暗通款曲。 五天前,郡望全氏、祝氏、章氏三家,设宴邀请邬寿入府一叙,商谈粮秣军需供应之事,准备起事谋叛,不想……为邬寿先一步察知。 邬寿也是狠辣,广发亲军,大索全城,对暗通款曲的郡望大户,血腥清洗,直杀得人头滚滚。 而后尽收三家郡望财货,以金帛、珍馐、美酒犒赏诸军将校,同时着华良分兵五万,在固安郡外三里扎营,策应固安郡,以备万全。 这边厢,见得骑卒、斥候在旷原中追逐、厮杀,邬寿皱了皱眉,心头愁云密布。 转头问着一旁的副将,道:“华将军今日可有军情递来?” 两军一城内、一城外,为了策应完全,自是要时刻沟通军情,以防不测。 每至傍晚时分,华良就会派遣亲兵,进城传递消息。 那副将闻听询问,面色一整,禀告道:“华将军还未有军情送来。” 而在二人议论档口,就见下方城墙马道之上,一个卫军校尉匆匆上来,手中尚拿着一个牛皮革包裹的信袋,道:“大帅,帝丘急递。” 邬寿面色微惊,心头一动,道:“快快拿来。” 从校尉手中接过,打开阅览罢,面色变幻了下,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动四方,城墙之上就有军校投来诧异目光。 副将道:“邬大司马何以发笑?” 邬寿故意高声说道:“本帅笑那赵戬机关算尽,付之流水……彼以晋国后将军韩仁彦部,绕袭于云邑,欲断我军后路,却不想苏卫联军于前日,轻取云邑,韩仁彦五万大军已全军覆没!”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将校大哗,无不又惊又喜。 说来,苏国援兵五万的消息,邬寿是知道的,当时在决定出兵的第一时间,苏照就着蛊雕夫妇,将这重要军情传递给邬寿,以坚其拒晋之心。 但当时,邬寿就是压着没有告知诸将! “好让诸将得知,苏侯和我卫国长乐公主,率十万大军,业已大破晋国后将军韩仁彦部五万晋卒,韩仁彦被斩军中,我方援兵不久将至!”邬寿高声说着,此刻将这消息迅速传扬出去。 一时间,众将、军校面有喜色,原本迷茫的军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邬寿看着这一幕,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压着卫军来援的消息,就是在等待着这个胜利。 “好在苏侯没有让人失望。”邬寿目光幽沉,思忖着。 前番卫军,为何被卫磐动摇军心之策所惑,无他,卫国朝廷一方,在军事上连吃败仗,丧师失地,已人心渐离。 而不少卫军还为新募之卒,心中所想,也大致是——卫君父子执兵,相争大位,他们夹在中间,打生打死,却是为了哪般? 谁入主帝丘,他们不是一样当兵吃粮? 这种军心厌战的思绪,几有弥漫之势。 这也是邬寿为何在清洗固安郡郡望后,罕见地抄掠其财货,犒赏诸军的缘由。 所谓堵不如疏,欲扬先抑。 “诸将听令,随本帅至郡衙议事!”邬寿此刻面色轻松,高声说道。 而后,随着城墙之上的消息扩散至郡城,原本迷茫、颓丧的人心,也随之振作起来。 固安郡,二十里外。 苏卫近十万联军,枪戟如林,旗幡猎猎。 傍晚时分,暮色沉沉,严整安静的军阵之中,已打起如龙的火把,冬日原就天短夜长。 “君上,天色已晚,可否就地扎营?”禁军大将彭纪,一夹胯下马肚,来到一匹黄鬃马之前,拱手问道。 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道:“命诸军扎营,明日再兵进固安郡。” 十万大军行兵,动作再是迅疾,也不可能完全抛弃辎重,毕竟,打仗打的就是军需后勤。 于是,这一路可谓是紧赶慢赶,军中将校士卒多见疲态。 “好在听谢沧所言,晋军至少后天才能赶到。”苏照望着远处依稀可望的固安郡,思忖道。 这场行军的竞赛,终以苏卫联军的胜利而结束。 彭纪领命而去,招呼众将,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一旁同样骑在马上,微微抿着唇的岳昕,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清声道:“苏侯,一会儿要去固安?” 苏照笑意吟吟地看着岳昕,温声道:“先去见过邬寿,商议一番应对之策,对了,你也随我一同去。” 说来,此次兵进固安,进军迅疾,同样为了稳固后方粮道,苏照就让卫婧留在云邑郡统筹调度,协调粮秣。 当然,苏照一开始也有不使卫婧和岳昕相见之意。 岳昕默然片刻,轻声道:“晋军夹攻固安,兵力高达二三十万,你可有胜算?”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岳姑娘,可有一言教孤?” 对于迎击晋军,他心中还是有些计划的,无非相持而守,以待变故。 晋军劳师远征,原就有粮匮之忧。 晋国内部又有曲沃小宗试图联姻秦国,谋篡晋国公器。 同时,随着韩仁彦的兵败,岑休先前建言的离间之策,已有几分可行之处。 岳昕闻听苏照打趣,乜了一眼苏照,冷声道:“军国大事,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想提醒苏侯,莫要轻敌,重蹈齐鲁联军覆辙。” 苏照闻言,表情也认真了下,目光莫名道:“多谢岳姑娘提醒。” 岳昕轻哼一声,不知为何,迎上少年君侯那一双犹若实质的目光,心头就有些发慌。 前天,她终究挡不住眼前这人的威逼利诱,已答应代孕茵茵,此刻小腹之中,就有眼前这少年的血脉子嗣。 念及此处,心底幽幽一叹。 然在岳昕正茫然失神之时,忽地一惊,清叱道:“你……你做什么?” 却是身后马鞍之上,少年君侯已环住了自家腰肢。 苏照笑了笑,附耳道:“岳姑娘,我们现在去固安郡看看,我带着你,省得动了胎气。” 第二百三十章 再见邬寿 夜空之下,冷月朗照。 一男一女立于云头,向着固安郡而去。 苏照环住岳昕的腰肢,温声道:“岳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岳昕黛眉微颦,冷声道:“苏侯,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莫非要食言而肥?” 前日,岳昕答应代孕之时,就提出苏照不得对她无礼,她也不会作苏侯之妃子,一旦孕育出茵茵后,二人将再无瓜葛。 苏照轻轻一叹,道:“岳姑娘,你误会了。” “嗯?”岳昕美眸之中现出一抹疑惑。 苏照道:“茵茵为神魂氤氲之灵,十分娇弱,我担心她出什么问题,于是护住她而已,否则何以双掌搭在岳姑娘小腹?” 岳昕:“???” “荒谬!”岳昕羞愤说着,想要挣脱开苏照,但却再次为人道龙气场域死死压制。 苏照笑道:“岳姑娘,到固安了,我们下去吧。” 说着,也顺势放开岳昕,虽只是试探,但也能看出这位心魔宗的女修,对他的肢体接触,还是有些抗拒的。 岳昕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冷声道:“苏侯,你再如此……” “岳姑娘,你我神魂相合,同床共枕十载之久,什么姿势没试过?再说那些自欺欺人之言,有什么意趣?”苏照盯着岳昕的明眸,似笑非笑道。 “那不是我!”岳昕一时羞窘、愤怒,脱口而出道。 这人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姿势,她……简直胡言乱语。 不过,心头也不由浮起梦境之中,那颠鸾倒凤、痴缠至死的一幕幕。 苏照不再多言,拉过岳昕的纤纤玉手,道:“先去见见谢沧。” 岳昕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得,只得无奈由着苏照。 入得固安郡城,循着和谢沧约好的通讯方式,来到一家客栈,此刻谢沧已等候多时,见得苏照前来,见礼道:“苏侯。” 苏照道:“谢道友,可见过邬寿了?” 谢沧点了点头,道:“见过了,邬司马听闻苏侯大胜之后,将捷迅广传全城,现在卫军声势大振。” 说着,就将邬寿先前的作为,道于苏照,包括其压制苏军来援消息,清洗固安郡中郡望、豪强,以财货犒赏全军等事。 苏照听完,感慨道:“邬寿此人,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谢沧道:“苏侯,可是要去见那邬寿?” 苏照道:“和他商议一下两军如何配合。” 按着苏照的意思,肯定是想要接管全部的苏卫联军,集二十余万大军,与晋军相抗,汲取前番齐、鲁、卫三国联军,军令不一,为赵戬各个击破的弊端。 但邬寿毕竟是卫国大司马,其人忠诚于卫国公室,前番又和苏国兵戎相见,最终兵败被俘。 其人对于他苏国,必然是十分警惕的。 如果没有邬寿配合,对上晋军,容易为赵戬所趁。 念及此处,苏照甚至有些后悔不让卫婧随行了,如果卫婧随行,想要号令邬寿,就要容易多了。 只是这般以来,有利有弊。 如果他能不借、抑或少借卫婧之名行事,以当前局势说服邬寿以及卫将听令,虽然给统合卫国旧有势力,见效缓慢,但一旦功成,后患也能少上许多。 所谓不假人之名,而以他作为苏侯的气度和手腕,折服邬寿等一干卫将,那么将来,也就不用担心苏卫一体之后,卫将不服叛乱的隐患。 想到这里,苏照觉得还是尝试一番为好,道:“你随孤去见见邬寿。” 谢沧闻言称是。 而后,一行三人就往邬寿所在的郡衙行去。 正是戌时一刻,郡衙后院,邬寿明显还没有歇息,翻阅着各军将校禀告的军务,身为一军主帅,统带十余万人,方方面面都需要操持。 这时,外间就有校尉禀告,递上一张名刺。 邬寿见得其上名姓,顿时大惊,目光惊疑不定,思忖道:“苏侯,竟这样快?” 整了整衣襟,出得厢房,站在廊檐之下,看到庭院之中,苏国专属信使——仙师谢沧,陪着一个气质英武,面相熟悉的苏照。 一时之间,邬寿心绪复杂。 当初苏卫一战,他兵败被擒,和华良成为俘虏,这段记忆,可以说被邬寿引为毕生之耻。 苏照却是面色坦然,温和笑道:“邬司马,别来无恙乎?” 邬司马拱手道:“邬某见过苏侯。” 苏照笑了笑,对于邬寿的自称,心头暗道,这邬寿心中有怨,这是不服啊。 当日,他以妖兵大破邬寿率领的卫军,并非邬寿用兵无能,此非战之罪。 苏照目光动了下,状似随意地问道:“邬司马,叛军动向如何?” 邬寿却没有回答,而是伸手相邀,道:“苏侯,此地非讲话之所,还请入内一叙。” 苏照点了点头,当先而入,却并无客套。 邬寿看着这一幕,目光虽阴郁几分,但却不好说什么。 论地位,眼前少年是诸侯。 论战绩,他为败军之将。 论局势,他坐守孤城,尚需眼前之人来援。 纵然心有不甘,却只得一言不发。 一行众人进得花厅,分宾主落座。 好在,这时,苏照多少还是要给卫婧留着几分面子,没有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 邬寿瞥了一眼苏照身旁的岳昕,沉吟道:“苏侯,不知公主殿下可曾来到军前?” 苏照笑了笑,解释道:“她如今在云邑郡城中坐镇,为联军转运粮秣,并未随行,不过军阵之中刀枪无眼,她能在云邑坐镇,孤也能放心一些。” 邬寿心头微动,赞道:“公主殿下有典事之才,苏侯托以后勤军需供应大事,当真是所托其人。” 苏照轻笑一声,道:“这是我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劳邬司马多说。” 邬寿被噎了一下,也不好多说。 苏照道:“邬司马,孤率十万大军已屯驻在郡城二十里外,孤深夜拜访邬司马,就是想要商议进兵、破敌之策,邬司马为无双国士,长于军略,可有良策以教孤?” 邬寿默然片刻,迟疑道:“不瞒苏侯,经数月鏖战,固安郡中,士气低迷,虽仰苏侯神威,大破晋军一部,军中士气有所回复,但如欲出城决战,时间尚不成熟,不知苏侯此来,所率之兵,能否与晋军决战?” 苏照道:“五万苏军,近半年以来,南征北战,已为久疲之师,五万卫卒,为新募之兵,孤也没有一战决胜之把握。” 邬寿眉头皱了皱,道:“事情难了。” 苏照道:“我们艰难,晋国更是艰难,彼等劳师远征,又于冬季进兵。” 邬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苏照道:“不过,就算是与晋军相持,也需配合无间才行,况我军兵少,一旦为赵戬各个击破,恐再现前番齐鲁联军兵败之祸。” 邬寿眯了眯眼睛,分明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幸灾乐祸 厢房之中 就在邬寿心头暗生猜测之时,苏照忽地开口道:“如今苏卫两国共抗晋军,当戮力同心,同舟共济才是,以孤之见,唯有军令由一,共进退,才不致为赵戬所图,不知邬司马,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邬寿清颧面容之上,神色幽幽,一时之间,倒也看不出喜怒。 果然如他所料,眼前这苏侯,这是想要将手下十余万大军归其号令。 邬寿沉吟半晌,迟疑道:“苏侯,两军协防共进,据城而守,又何必分谁主谁次?” 如今他卫国有求于人,邬寿也不好直言拒绝,以防激怒苏照。 苏照端容敛色,沉声道:“前番,齐鲁联军何以被晋军寻机各个击破,邬司马难道不汲取一点教训吗?” 邬寿一时语塞,迎着对面少年君侯的咄咄目光,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缓兵之计,说道:“苏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容邬某禀告卫君才是。” “事急从权,军机如火,如何可以延误?还是说邬司马不信任于孤?”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 邬寿面色微变,道:“岂敢?” 哪怕他就是怀疑眼前之少年君侯,狼子野心,道意图谋夺他卫国兵权,但这种话要如何去说? 苏照面色稍稍和缓几分,失笑道:“邬司马,这里是卫地,邬司马手下卫兵皆为卫国子民,难道邬司马还担心孤将他们拐带到苏国去吗?邬司马心中还有何顾虑?莫非邬司马对自己没有信心?” 邬寿闻言,面色急剧变幻,心头在权衡着苏照之言。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没有道理。 哪怕获得了事实上的号令之权,真要令卫卒调头助苏叛卫,也几无可能。 邬寿默然许久,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思虑了半晌,道:“苏侯,既是如此,邬某愿意暂且听从苏侯之军令,以抗晋军。” 苏照笑了笑,说道:“既如此,还请邬司马给孤介绍一下城外的卫国四郡叛军,彼等将兵屯驻城外,各部兵力、将校如何配置,士气如何?” 邬寿道:“苏侯稍待。” “来人,将本帅书房中的那架屏风抬来!”邬寿吩咐了一声,不多时,就有军卒从书房中抬出一架悬着舆图,以及兵力布置的屏风。 邬寿道:“苏侯,请看……四郡叛军,合十二万卒,猬集在郡城之西南……” 说着,就将前卫君卫磐率领的四郡叛军在近月以来的战力,以及统兵之将的作战风格,尽数申明于苏照。 整体而言,卫国叛军的战力,并没有弱于晋军主力太多,一来原就是卫国边兵,在边关饱经厮杀。二来,随着晋军一方的节节胜利,卫国叛军士气大振。 反观邬寿统率下的晋军,反而士气低迷,又多为新募之兵。 邬寿最后感慨道:“近月以来,我军屯驻坚城而守,不与其出城野战,就有兵卒不胜此故。” 苏照道:“邬司马能坚持到如今,也是耗尽心力了。” 邬寿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大倒苦水,这自然是对眼前这少年君侯心存警惕。 苏照道:“说来,晋军赵戬不久之后,也会前来,邬司马可有破敌良策?” 邬寿道:“以邬某之意,一个字……拖。” 似是担心苏照急兵冒进,解释道:“而今正值深冬,天气凛寒,晋军转运粮秣,殊为不便,而今顿兵不前,只要拖到明年开春,晋军势必撤军!” 苏照沉吟片刻,说道:“如是晋军不撤军不说,反而增兵何如?” 邬寿迟疑片刻,道:“这……如贸然进兵,齐鲁联军前车之鉴不远,苏侯,当慎思之。” 在邬寿看来,眼前之少年君侯自承位以来,作风强悍,每战必先,可以说每一次国战都是以攻代守,难保不会贸然与晋军决战,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敌军下怀。 这里不得不说,双方的军需后勤供给,如晋国,以数十万大军远征,再加上北方四郡的十余万军卒,粮草军械,日糜颇******本不能完全作到就粮于敌境,于是晋国边郡,就作为军粮转运之所,向前方输送粮草。 就这其中,还用到了心魔宗支应的仙舟,才勉强供应前线军需。 苏照道:“邬司马之言,孤也正有此意,现在天寒地冻,的确并非决战之机。” 邬寿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害怕眼前之少年急于求胜,贸然进兵。 苏照又续道:“只是,赵戬多半是不会趁你我之意,防守也得需讲究个策略才是……孤之意是进兵向西南进兵,先打开固安和谷粱二郡的通道,否则,拖不到明年,就有可能为晋军分兵击破。” 说着,将手指向固安郡和谷粱郡之间的几座县城。 “我以新锐之师,夺舒县,宗营、邓县、白武等县,伺机歼灭晋军赵去疾等部,使为我二国联军拓展活动地域。”苏照看着舆图之上,固安郡和谷粱二郡之间的空白疆域,沉声说道。 以上几县都是在这一个多月时间内,在晋军围而不供,分兵掠地的策略下,陆续丢失的县城。 “凡用兵布置,万万不可局限于疆域分野,古之分县置郡,无非便于管理民政、户口等行政适宜。”苏照看着舆图,暗暗思忖着。 邬寿眼前一亮,此刻他也发现了一丝战机,道:“苏侯之策甚佳,如果围歼赵去疾部,甚至只是包围此军,赵戬势必会出兵相救!” 晋国小司马赵去疾的五万军卒,此刻就分兵在苏照所言的几座县城之内,截断邬寿和申屠樊两部的联系。 “明日,大军会大张旗鼓虚入郡城,以迷惑郡城之外的卫国叛军,此举当会促使赵戬部疾速增援而来,而后孤将分兵两路,先行拿下这四县。”苏照说着自己的计策。 兵过二十万这个数量级,一般来说,如果正面会战(打呆仗)无法进行的话,就只能分兵,攻略各地,形成以多胜少,以强胜弱的局面。 这就是在运动中寻觅战机。 双方排兵布阵,以将校为棋子,以表里山河为棋盘,造成着一个个以强胜弱的局部战术,累小胜为大胜。 兵书所言,攻敌之必救,调动敌兵布置,伺机消灭敌军。 如果,苏军增援至固安郡城,沿着固安郡构建防线,且不说小小的固安郡,能不能支应近二十万余大军打呆仗,就说久守必失,起码粮道就有被赵戬奇兵袭扰的风险。 二人商议了进兵之策,讨论着具体细节。 而后,苏照也没有多待,就带着岳昕离了郡衙,原路返回大营。 遁光之上,苏照问道:“岳姑娘,心魔宗这次随行晋军的仙道修士,有多少人?可有洞虚大能?” 这一点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之前,在韩仁彦军中就看到一位归阳境大能带队的心魔宗队伍,这还只是一支偏师。 赵戬军中肯定是有仙师随行的。 岳昕哂笑一声,目光之中有着几分幸灾乐祸,道:“现在才想起问这个?这次带队的是门中一位师叔,修为有着洞虚,此外还有四位归阳境,上次你见过了一位,那是风雷**,四堂堂主的副堂主严云,还有三位归阳境同样是其他三堂的副堂主,你先前问我,晋军之中的雷鼓,就是雷堂之能工巧匠打造。”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可岳姑娘……你会吗 二人挽手并行,不多时,已至联军大营,此刻营栅、军帐已经搭建妥当,夜色之中,篝火堆堆,空气飘来饭菜的香气。 巡夜的军卒,身披甲胄,手持寒兵,往来巡弋。 “洞虚之境的大能?”苏照挽着岳昕的纤纤柔荑,道:“你好像很得意?” 岳昕冷声道:“常师叔是我师父的左膀右臂,修为洞虚,精通心咒之术,你那龙气场域虽厉害,但未必放在他的眼中。” “你是在担心我轻敌?” 岳昕道:“……” 她只是见不得一旁的少年君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打击几句而已。 苏照笑了笑,温声道:“那你等会儿与我细细说说他的神通术法,也好让我提前有所防备。” 岳昕一时无语。 这时,苏照带着岳昕重回大营之中,进入中军帐中。 唤亲兵将统兵的诸将唤来,一时间,军帐之中,人头攒动,都是军统制一级的高级将领。 迎着一众将领,或疑惑或期待的目光,苏照道:“唤诸位将军前来,是要调整进兵事宜。” 苏靖道:“还请君上吩咐。” 苏照着亲兵悬起舆图,指着舆图说道:“方才,孤见过邬寿,与其商议了下,由其和华良部,继续于固安郡吸引卫军和晋军赵杨戬部,我军向此四县进兵,打通固安、谷粱二郡的通道,与晋军拒守。” 众将闻言,都是面色一震。 苏照道:“孤明天欲亲率精骑,先下舒县,诸将,分兵三路,紧随其后进兵宗营、邓县、白武县,先将晋军赵无疾部驱逐!而后我军在黄龙岭汇合。” “那固安郡还进吗?”这时,一个卫将开口,仗着胆子问道。 “自是要进,不仅要进,还要大张旗鼓的进,带着孤的车驾进入郡城,震慑卫国叛军,给予固安郡卫兵以信心,同时也好吸引赵戬前来。”苏照沉声说着,自失一笑,道:“孤在固安,想必赵戬应该很有动力率兵围城池的。” 猬集兵马于小小的固安郡,兵力施展不开,倒不如另外开辟中路战场。 而后,苏照就吩咐着留营大将。 等诸将各自散去,岳昕叹了一口气,道:“你此策虽隐秘,但恐怕瞒不过常师叔他们太久,待你兵近固安郡之时,恐怕赵戬已得了消息了。” 苏照道:“本来就不指望瞒太久,至于心魔宗探查到我部进兵动向,也在预料之中。” 因为仙人持神通往来于战场之间,打探、传递军情,导致冷兵器时代,笼罩在战场之上的战争迷雾,不再如一开始那么浓郁。 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施展计策。 纵然是后世战争,卫星那般发达,同样有战略欺骗。 “你忘了一点,哪怕心魔宗第一时间得知情报,还有一个反应时间的问题,我先前急行军,做出一副向固安郡心急火燎赶来的架势,就有迷惑赵戬之意。”苏照笑了笑,轻声说道。 岳昕明眸闪过一抹思索,一时间有些不知苏照言外之意。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军屯驻之地,距离这四县之地,日程不过一天?”苏照淡淡一笑,走到一旁,拉起岳昕的手。 岳昕目光落在地图之上,恍然道:“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纵然是赵戬得了她宗中长辈的情报,也来不及救援赵去疾。 退一步说,提前告知赵去疾,让其警惕,调度兵马也需时间。 情报是情报,行军是行军,情报的好处仅仅在于提前做好准备。 总不能心魔宗的仙师,亲自下场屠戮千军万马吧? 苏照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神魂尚需疗养,我们疗伤。 自从岳昕之分魂,与苏茵茵在岳昕神魂之中梦境世界后,苏照也就晚上抽空潜入,与其团聚。 十月怀胎,梦中世界,一月就是一年,正好苏茵茵二十岁,将将读完大学。 当然,苏照在进入之前,也需要帮助岳昕本尊疗治神魂。 岳昕脸色一窘,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怒气郁郁,叱道:“你别碰我。” 这两天,别提她有多腻歪了,这人晚上抱着她不说,还在神魂之中,与她分魂以及那茵茵,一家三口过着小日子。 而她的神魂旁观,本来也没什么,但这人于梦中和她分魂颠鸾倒凤之时,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脚……就不老实。 苏照揽过岳昕的肩头,笑道:“行了,岳姑娘,时候不早了,先歇了。” 说着,就拉着岳昕,进入后帐,绕过一架屏风,上了一张铺好被褥的木榻,帏幔四及,宽有一丈五。 自然不可能衣裳解去,坦诚相见,否则,岳昕直接翻脸不可,现在此女最多能接受的也就是牵手,连嘴儿都不让亲。 岳昕终究拗不过苏照,与其和衣而眠,两人盖着一双被子,相隔有一尺之远。 被子之中,苏照翻了个身,说道:“岳姑娘,你这位常师叔,是你师父的左右手?” 岳昕似乎有些不适应苏照凑过来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颦了颦黛眉,往角落蜷缩了下,轻声道:“师父很信重他,他有洞虚巅峰道行,心思缜密……你做什么?” 苏照嗅着岳昕衣裙之上的清香,一手拉过岳昕的腰肢,轻笑道:“岳姑娘,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分?” 岳昕心头有着羞恼,面色却幽冷如玉,道:“苏侯,我敬你是一方人主,当有人主气度,你再如此无礼……”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岳姑娘,我们治伤吧。” 说着,就去拉岳昕的手。 岳昕这次倒也没有闪躲,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床榻之上,就有流光溢彩的星辰果实,徐徐升起,道道黑白交织的星光普照而下,向着岳昕灵台映去。 岳昕正在汲取之时,忽地身躯一震,好悬没从入定中醒来。 盖因,苏照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双手穿过她手臂之下,紧紧抱住了她。 二人治伤,就是苏照以类似双修之法,渡化鱼照丹之药力,与岳昕循环往复,同时帮助岳昕汲取那星莲之宝的药力。 但又与神魂相合截然不同。 “你……这么” “疗伤,我抱抱而已,方便你我二人渡气,这样你,伤势好的也快。”苏照这般说着。 还真是,二人疗伤之时,苏照再如此不济,也不会对岳昕无礼、轻薄。 约莫有两个时辰之后,岳昕光洁如玉的额头,都是微微见汗,一张婉丽的容颜,红扑扑的,缓缓睁开一双眸子,看着对面近在眼前的少年,目光复杂。 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感慨,与这人以此法行功,神魂的痊愈之势,的确快了许多。 只是,片刻之后,就是恼怒。 这人已经在她腰肢上游移不定起来。 “苏侯……你放开我。” “不放。” 岳昕:“……” 苏照笑道:“岳姑娘,就这么抱着吧,不然,我睡不着,毕竟,在梦中十年就是一直这么抱着你过来的。” 岳昕柳眉倒竖,玉容如清霜,微微抿着唇,一字一顿道:“那不是我,苏侯。” 也不知为何,心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梦境之中,并不是她! “不是你吗?可抱着……好像手感也没什么区别。”苏照自顾自说着,手掌下移,在岳昕裙下的挺翘上捏了捏。 岳昕先是怔了下,而后一张俏丽的脸蛋,羞愤欲死,正要开口叱责一句,忽然就见气息相近。 “唔~” 许久之后,岳昕瞪大一双熠熠明眸,羞愤地看着苏照,自水光莹润的樱唇之中,咬牙切齿道:“苏侯……你如此辱我,真的以为我不会翻脸!” “岳姑娘,你这气鼓鼓的样子,这脸蛋儿都快成红苹果了,我实在不知还能如何翻脸?”苏照亲了岳昕一口脸颊,笑道。 岳昕清喝一声,终究忍无可忍,怒而出手。 苏照轻轻抓住岳昕的手,就这么四目相接,好一会儿,岳昕终于败下阵来,冷声道:“苏侯,只要我从中作梗,我肚子中的孩子,就会……夭折。” 苏照道:“可岳姑娘,你会吗?” 岳昕一时默然。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袭舒县 听着苏照的询问之言,岳昕一时陷入迷茫,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只是有着一股没来由的烦闷,在心头悄然蕴生。 苏照笑了笑,搂过岳昕,道:“岳姑娘,时间不早了,睡吧。” 岳昕:“……” 心底幽幽一叹,只能任由苏照抱住自己。 不多时,苏照就将心神沉入梦境,与昕昕以及茵茵营造的幻梦世界中团聚。 仲夏夜,苏家别墅之中 “还没搞定她?”岳昕分神斜靠着床头,就着床头的小橘灯,玩着手机游戏。 此刻,少妇一身换了一身丝质雪纺睡衣,许是刚刚沐浴,娇躯就有些馥郁香气在卧室之中悄然飘浮。 苏照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木架上,笑道:“比你还执拗。” “那可不是,我当时只是她三分之一神魂,没有坚持下来啊。”岳昕翻了个身,神情慵懒,将曼妙玲珑的身姿,就展示出来。 苏照掀开被子,笑道:“你这看着还后悔了?” “我有什么后悔,在这方梦境世界,也算心愿得偿了……你那些女人,可没这个福气。”岳昕分神说着,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得意。 苏照道:“唉。” 而此刻以神魂感知着梦境世界二人对话的岳昕本尊,就是拧了拧眉,心头就有些不舒服。 她也不知道,听得自家分神的得意之言,心中烦躁得想要杀人。 这边厢,岳昕分神将手机放在一旁,明眸莹润如水,轻笑道:“你都几天没过来了。”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 岳昕心头暗骂了一句,这就都是她的分神? 直想将心神收回,但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继续看了下去。 许久,岳昕心神摇曳,将纷乱不宁的心神撤回。 “她走了,心乱了呢。”床榻之上,岳昕分神媚眼如丝在苏照耳畔吹气,以一种诱惑的语气,说道:“你若是这时,多半能成……” 苏照眸光微动,轻声道:“这不陪你的吗?再说吧。” 岳昕分神玉容之上,笑容不由盛了几分。 显然,方才的言语,并非出自此女本心。 又是许久,苏照将心神收回,只觉神清气爽,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一张和岳昕分身几无二致的精致容颜,只是紧紧抿着丹唇,眉眼之间,羞恼、愤怒残余未褪,似有几分春韵晓现。 一张脸蛋儿也是白里透红。 “怎么了,岳姑娘这是?”苏照诧异问道。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道:“苏侯。” 说着,手掌及下,似轻似重地点了点。 苏照这时才觉察到,不知何时,梦境之中一场痴缠,竟让他…… 面色讪讪了下,道:“岳姑娘,这是正常反应。” 岳昕冷哼一声,分明不想搭理苏照,只是将目光及下,此刻衣衫半解,大片白皙肌肤之上水痕浸湿。 苏照轻声道:“睡觉流口水,也属正常吧,要不,我给你擦擦。” 说着,当真伸手揉了……嗯,擦了擦。 岳昕:“???” 婉丽玉颜之上,青红交错,一时间竟有些无可奈何。 愤怒吗?好像也没有,只是……她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大抵就是,“他妈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么个样子.jpg”的心态。 舒县 县城之中,后院,厢房之中,炭火盆中炉火熊熊燃烧,热气腾腾。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晋国偏将军骆山,身着丝绸棉衣,袒胸露背,坐在靠背椅上,在两个妇人的侍奉下,意态张狂,饮酒作乐。 与此同时,手中还抱着一个酥胸半解、身着半透明薄纱的豆蔻少女。 一双胖乎乎的油腻大手伸入那少女怀中,摸索游移不定。 怀中少女,豆蔻年华,姿色秀丽,略显稚嫩的脸蛋儿,强颜欢笑,双眉之下的眸子,宛如一双受惊的小鹿,柔弱中略有几分恐惧。 这是一位卫女。 骆山残暴苛虐,嗜好美色,在占据舒县的近月时间,四下派出军士,在乡野亭里为其搜集少女以供淫乐。 “美人,喝。”骆山肆意笑道。 说着,将酒杯递至那卫女唇边,酒气辛辣刺鼻。 卫女皱了皱眉,分明不喜这猎猎酒气,但却不敢拒绝,忍着胃部的不适,红唇微张,饮下酒水。 骆山哈哈大笑,将一张胡须密布的大嘴,向着卫女重重吻去。 而就在这时,外面就有军卒禀告,高声道:“将军,赵司马有紧急军令从宗营县递至。” 骆山面色微变,将卫女推至一旁,从一个容色艳丽的妇人手中接过狐裘,披上,挑帘出了厢房。 廊檐之下,一个头戴翎盔、腰挎横刀的军卒,拱手道:“将军,赵司马有令。” 骆山皱了皱眉,道:“拿来,让俺看看。” 从那军卒手中接过军报,展开绢帛,阅览罢其上文字,一双炯炯虎目之中精光闪烁,心头喃喃道:“谨防卫国援军偷袭?这天寒地冻的,卫国援兵从何偷袭?就算是援兵,也应先挺进固安郡,以解被困之危才是,来我舒县作甚。” 心头不在意,但面上不露分毫,道:“本将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来人,给这位校尉,备些酒菜,不可怠慢了。” 于是,就有军卒领着那传令校尉,下去招待了。 骆山将绢帛卷起,往袖中一塞,就转身径行返回厢房,自行取乐去了。 这数九凛冬的天,他才不想巡视诸城,有什么事也需明天再说! 而在骆山饮酒作乐之时,此刻舒县县城之外,苏照率领的两万五千步卒,五千骑卒,合计三万大军,已借着冬日的明月,接近了舒县。 苏照此此一共分兵三路,一路由苏靖率领,兵进白武县,一路由彭纪之父彭偃率领,攻掠邓县,这中军一路则由他亲率,直抵舒县。 最终三路大军实现对将大营驻扎在宗营县的赵去疾部的合围。 兵贵神速,需得在赵戬援兵到来之前,形成对赵去疾部近五万晋军的分割包围。 “君上,这城中有着晋军一万,统兵之将名为骆山,是渭南骆氏的子弟,依附于赵戬部族,此人贪虐、好色,自入卫以来,纵容军士烧杀掳掠,以致军纪废弛。”一旁,身着盔甲的蔡安,低声道。 自蔡安主事天听司以来,一直很少出现在军阵之中,渐渐淡出了苏国朝堂公卿的视野。 这次也是先前奉苏照之命,察查晋国朝堂局势,为下一步在晋国内部散播流言——使反间之计作准备。 苏照抬眸望着远处的舒县县城,沉声道:“舒县之中,现有晋军多少?” 蔡安道:“应有七千,骆山分遣各军,驻扎于各县亭里,为其搜获美色、珍宝、奇玩。” 苏照道:“赵去疾以此人统兵,还真是自取其祸。传令,诸军夺城!” 随着苏照一声令下,身后骑兵、步卒,在天边一轮皎洁月光照耀下,如潮水一般向舒县县城围拢而去。 此刻,城头之上,晋国不少军卒,将兵器放在一旁,躲在城门楼里烤着火,喝着酒水。 由不得晋军懈怠,自占据舒县已有近月,从未发生过敌兵袭城之事,此时已至深冬,天寒地冻,朔风如刀,晋军将校又不蠢,哪里还愿意巡警城防? 况主将骆山自己都懈怠城防,每日不是于县衙中与美姬饮酒作乐,就是率三五十随从,驰骋雪野,出城冬猎,如此上行下效,懒散、怠忽的风气弥漫于整个军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赵戬 舒县 此刻,苏卫联军共三万众,一直等到接近舒县城墙,城头岗楼之上,值夜打盹儿的晋**卒才被夜中骤然而起的动静惊醒。 却是听到了军械、兵甲、马蹄的响动。 揉着惺忪睡眼,定睛细瞧。 就是大惊失色,只见一轮冷月照耀之下,积雪半融的旷原中,大批黑压压的军卒,扛着攻城器械,向着城墙根儿汇聚。 “不好,敌袭!!!”那军卒刚要取过腰间的牛角,就见寒光一闪,破空之声裹挟着冰冷的杀机,迎面而来。 “噗呲……” 鲜血喷涌,箭矢穿喉而过! 彭纪放下弓箭,冷硬如铁的面孔之上,杀气笼罩,将腰间宝刀“蹭”地抽出。 先天武者之膂力,何其强悍,箭矢更是被灌注了真元,巨大的动能,将那晋**卒裹挟而飞。 大批苏军的动作,终究还是惊动了守城之卒。 “呜呜……” 号角声苍凉悠远,在寂静冬夜之中传至数里之远。 一时之间,晋军大乱! 苏卫联军三万众,趁着晋军还未反应过来,攀爬云梯,冲上城头,与晋军厮杀,顿时血花四溅,喊杀声震天。 此刻的晋军,不少还在营房之中歇息,在城头上的守备力量明显不足,很快就被苏卫联军杀散。 “吱呀呀……” 不多时,吊桥被放下,随着沉重的城门开合声中,舒县县城霍然洞开,原本等候多时的苏军骑兵,大声呼喝,手扬马刀,卷甲入城。 苏照看着这一幕,暗暗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岳昕,感慨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守城之将,谨慎于城防诸事,我军岂会如此轻易而入。” 岳昕摇了摇头,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闪过一抹思索之色,轻声道:“晋军占据一城长达近月,心生懈怠,也是人之常情。” 苏照道:“所以,这就是人心啊,善始者易,善终者难,岳姑娘,人心易变,你只求一人一心一世,何其之难。” 岳昕默然片刻,幽幽道:“你做不到,不能说别人做不到。” 苏照轻笑一声,也不继续抬杠,而是道:“岳姑娘,我们进城吧,今日份儿的柰……疗伤,别耽搁了。” 经由上次梦中食奈一事过后,二人关系已然有些突飞猛进。 岳昕明丽脸蛋儿上,闪过一抹恼怒,冷声道:“你做梦,再敢手脚不老实,我就剁了你的手。” “孤好梦中……”苏照笑着说道,看着岳昕青气郁郁的眉眼,明智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舒县之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一骑自城门洞驰来,彭纪端坐马上,马鞍之旁还挂着血淋淋的人头,抱拳道: “君上,舒县已破,守将骆山,业已授首!敌军泰半皆弃械投降,余部则逃出城外,骑卒正在追杀,还请君上进入舒县。” 苏照点了点头,拔剑而起,沉声喝道:“进城!” 说着,和岳昕并辔向着县城而去,身后亲卫也随之而入。 入得城中,苏卫联军正在到处救火,一片乱糟糟的。 苏照对一旁的彭纪道:“着人将晋军俘虏严加监管,凡在县乡亭里,犯下暴虐罪行者,一旦核查确凿,绝不宽赎!” 据他所知,舒县守将骆山,此人贪婪残虐,占据舒县以来,纵兵掳掠,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舒县百姓可以说颇受其苦。 彭纪拱手应命,连忙唤了一个校尉,传令给监押俘虏的管事军吏去了。 “君上,县衙之中,血污还未清理,还请君上先至城中林宅下榻。”彭纪道。 苏照点了点头,在彭纪的引领下,来到一座宅院。 “据卫将霍愈所言,这是舒县原县令林子业的处所,此人在舒县城破后,率官吏,投降于骆山,为其效力,赴乡里搜刮百姓,现已被关押在大牢,听候君上处置。”彭纪介绍道。 苏照目光略有几分玩味,半真半假道:“原为卫君治下之官?那孤却也不好越俎代庖。” 彭纪道:“君上之意是?” “先押起来,严加审讯,待其同党查问清楚,嗣后一并处置!”苏照面色冷漠,沉声道。 他打算是和调查过晋军暴行后,与晋卒一同斩杀,以之收拢民心。 而后,就和岳昕进入宅院之中。 不得不说,这舒县县令林子业所居之宅邸,占地广阔,园林深深,奢华、堂皇之处,比之一些郡望也不遑多让,苏照目之所及,心头冷意幽然。 岳昕似乎察觉到苏照的情绪,感慨道:“天下之官,泰半如此,聚敛百姓,损公肥私,人心如此,为之奈何。” 苏照一时默然,道:“起码,我治下官吏,就鲜有……” “未必。”岳昕淡淡打断道。 苏照道:“自我承位以来,数次整顿吏治,虽不敢言杜绝,却也少之又少。” 岳昕道:“那是苏国国小,你又以雷霆手段,可随着你治下诸县增多,你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也是。”苏照沉吟说着,忽而面色诧异了下,笑道:“岳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和我谈论起吏治了?” 岳昕默然了下,清声道:“没什么,就是兴之所至。” 苏照拉起岳昕的手,道:“我倒是挺喜欢和岳姑娘谈论这些,岳姑娘天资过人,洞察人心,想来能有良言相告。” 他高兴的事,又岂止于此。 岳昕主动问起这些,说明其心思的一些微妙转变。 岳昕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苏照,明眸就有风情流泻,冷声道:“你这是把我当谋士了。” “于孤麾下效力,岳姑娘岂有意乎?”苏照笑问道。 就在舒县之中城头变幻大王旗的第二天,白武县、邓县陆续也传来了捷音! 苏靖所率二万五千大军,攻下了屯守白武县的八千晋军,禁军大将彭纪之父——彭偃,则同样率二万五千大军攻下了邓县的七千晋军。 于是,整个固安郡和谷粱郡之间的数县之地,就只余晋军小司马赵去疾率领的两万五千晋军。 而苏国三路大军,也初步实现了对晋军这支偏师的合围。 而战争的迷雾,也随着伴行晋军的心魔宗仙师之口,传递至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处。 去固安郡十里之外,晋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帅案后,赵戬脸色阴沉,拿着手中的书信,只觉力重千钧。 虽然只是禀告舒县已被苏侯夺取,但在他看来,恐怕邓县、白武县的败报,多半已在路上了。 “这是要吃掉我一支偏师,以使固安和谷粱二郡相连。”赵戬眉头紧皱,眼窝凹陷的老眼中,布满凝重之色。 第一次觉得这最近声名鹊起的苏侯,竟是如此之难缠。 “韩仁彦部全军覆没,我军原已失却先机,而今赵去疾部,又被围拢在宗营之地,覆灭就在顷刻,这场掠卫之战,阻力重重呐。”赵戬心头叹了一口气。 下方拱手恭候的晋国安西将军,郭信,黝黑脸膛上现出忧色,拱手道:“赵公,赵小司马在宗营之地被围,局势危若累卵,还请大司马下令,末将愿率兵相援!” 这郭信,原为赵氏一族家将,少年之时与赵去疾相善,一同从军征战,为此结下深厚的袍泽之谊,一听说赵去疾被围在宗营县,心急如焚,主动请缨。 赵戬摇了摇头,道:“此时尚不可救。” 郭信闻言,一时大急,惊声道:“赵公何出此言?” 赵戬道:“本帅若分兵,就正中苏侯之计,纵然要救,也不是现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应对之策 闻听赵戬之言,郭信面上现出迷惑,道:“赵公,末将愚钝,还请赵公明示利害。” 赵戬也没有隐瞒,眼前之将领虽和他堂弟相善,但再怎么说也是他赵氏一族的羽翼,而且他也不想给人留下薄待堂弟的印象。 “本帅虽坐拥十余万大军,然屡经征伐,而今年关在即,军卒多有厌战思乡之心,况我军往来奔走,敌情不明,实非明智之举。”赵戬摇头道。 郭信显然没有被这番说辞说服,急声道:“可赵司马那里,还有我军两万多人,又岂能坐视不理?” 赵戬目光咄咄,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郭将军,非是本帅不救,而是本帅另有打算。” 郭信面上现出诧异。 赵戬负手,踱步至悬挂在帅案后的那副舆图之前。 “三弟他长于谋略,擅守御,由其坐镇宗营县城,苏卫联军远非一时可以攻破,只要坚守十天半个月,苏卫联军顿城不前,定然士气低迷,而那时,我军业已休整,正好里应外合,趁势围杀敌军。” 郭信皱了皱眉。 “再说,苏侯三路举兵,分掠合围宗营县,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前方扎好了口袋,正等候着本帅?”赵戬感慨道:“苏侯自统军以来,用兵强悍,从无被动防守,多使奇谋诡计,听心魔宗仙师所言,此人到背后好像有一股妖兵坐镇!” 郭信震惊道:“妖兵?” “否则,何以这小国之君,屡屡出人意表,却郑掠卫?”赵戬目中寒意幽幽,笑道:“他如今以急兵攻我军,本帅就示之以缓。” 郭信面色莫名,道:“可赵公这些推断,可有依据?就怕宗营的赵小司马,坚持不到那一天啊。” 赵戬面色寒霜笼罩,冷声道:“以三弟将兵之能,抵挡个十天半月不难,我军同时在固安郡,联手卫国四郡边兵,轮番攻城,强攻固安郡城……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本帅就看谁最先撑不住。” 他就是要以赵去疾一部为饵,只要能拖住苏侯的一部兵马,纵然全军覆没,也无其他。 “反正堂弟,他军中有心魔宗仙师随行,纵然落得全军覆没,只以身免也无妨,前番,韩仁彦五万大军全军覆没,韩氏一族多半心生不满,或还以为是老夫从中作梗,拥兵不救,如今堂弟若能以残军拖住苏军……” 赵戬半边面孔隐在灯火阴影中,思忖着。 这位晋国上卿,大司马不仅仅是单纯的统帅,还是一位政客。 郭信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赵戬所言在理,一时间,又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赵戬道:“郭将军,知会卫君卫磐,待我军汇合之后,强攻固安郡,如能破之,则是皆大欢喜,纵然攻不破,也给予宗营的苏军以麻痹。” 郭信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拱手而退。 毕竟,赵去疾毕竟不可能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舒县 县衙大堂之中—— 苏照拿着一摞文册,凝神阅览着,抬眸问道:“赵戬没有将兵来援?” 不远处的蔡安道:“晋军并无异动。” 苏照皱了皱眉,道:“原想着诱伏赵戬所率久疲之兵,看来现在是不成了。” 相比苏卫两军的养精蓄锐,晋军前后经过数番厮杀,原就是师老兵疲,而苏照已暗中准备再用妖兵,诱伏赵戬。 当然,这需要付出不少代价,可一但功成,就可彻底将晋军驱逐出卫境,抵定略卫之大局。 “既是如此,就依计策行事吧。”苏照将手中书册放在一旁,道:“让人在翼都散播流言。” 这是先前岑休所言之计,可行性还是有着。 晋军久劳无功,又失后将军韩仁彦,晋国智氏和韩氏二族,前者早就嫉恨赵氏一族独揽军权,而后者,对于韩仁彦兵败被杀,心头岂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再加上曲沃背后频频的小动作,晋国中枢多半是要衍生一番变故的。 蔡安道:“谨遵君上之命。”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走到舆图之前,目光落在舆图之上的宗营县位置,“既是赵戬不来,那孤就吃掉这支晋国偏师!” “或赵戬的心中,还有着宗营不可遽下的心思,而后四面合围,中心开花?”苏照目中闪过一抹冷诮,心头冷嗤,沉声道:“来人,传令诸将,至衙堂议事。” 随着苏照军令既下,苏卫两国诸将陆陆续续来到县衙之内,一时间,衙堂之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苏照此刻腰按星鸿神兵,沉声道:“赵去疾部,已被我军陷在宗营,孤欲歼灭此这支晋军,诸将稍后即可整兵,午后即可进兵。” 众将都是称诺。 苏照道:“只是舒县方下,尚需良将把守。” 一双冷峻的目光在众将的面孔上逡巡了下,最终落在两人面上,沉声道:“褚震、倪亮,你二人率本部于舒县看守俘虏,余将回去整兵,向宗营合围。” “诺。”这时,就有二将从众将之中,越众而出,沉声应道。 留下的二将,都是苏国最近在军中崭露头角的军正副统制一级的将领。 等诸将领命而去。 岳昕一袭淡黄色褥裙,从屏风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清泠声音中略有几分难以觉察的隐忧,道:“赵去疾是赵戬堂弟,赵戬拥兵近二十万,其人却不出兵相援,定有其他考量,恐怕你这边儿一动,宗营再只要坚持住个十天半个月,他就可掩后相攻,到时两相夹攻,你援兵之军,反而受内外夹击,只是需赵去疾坚守待援。” 苏照笑道:“岳姑娘,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岳昕横了苏照一眼,走到一旁梨花木椅子上落座,幽声道:“你多半也是有着依仗的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只要先一步破了宗营,就无大碍。” 岳昕道:“宗营守军有两万余卒,赵去疾又以用兵稳重,擅守城防闻名……而赵戬虽无援兵之迹象,但其身旁有随行之我宗长辈,以此传信于宗营县赵去疾部,坚其顽抗之心,攻城原就旷日持久,坚持十天半月,应是不难。” 一般冷兵器时代,守城一方就占据着巨大优势。 苏照道:“我有信心,三天而下宗营。” 岳昕晶莹玉容上就有几分好奇之色流露,道:“你要用妖兵?” 苏照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唯有拣选飞禽之兵,即刻夺下宗营了。” 岳昕清声道:“你若用妖兵的话,师叔他们多半是要出手的,前番他们和通明剑宗的同道争斗,就占了上风,如果不是因为肆无忌惮介入两军之争,恶了人道龙气,否则,也不会有所收敛。” 苏照道:“这我隐隐听过一些风声,不过,我如用妖兵,就已做好了彼等介入的准备,无非是再斩杀一位洞虚大能而已。” 时至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岳昕颦了颦修丽的秀眉,道:“你的依仗,可是那剑仙?” “你如何知道?”苏照诧异道。 岳昕眸光微亮,清声道:“当时,你和赤林宗等人,联手剿杀离地琉焰宗,听说上古一位剑仙出世,如果是这样的话,常师叔他可能还真不敢向你出手。” “我为人君,有人道天命护佑,纵然没有这等底牌,他也不敢随意出手。”苏照道。 岳昕道:“人君也并非万法不侵,你若无底牌护持,他纵然不能动你,但以其他手段,辅助晋军,却是毫无顾忌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既往不咎 “那足智多谋的岳姑娘,有什么好办法?”苏照笑了笑,身形一闪,来到岳昕身旁坐下,拉过岳昕的一只纤纤素手,给岳昕看着手相。 只觉入手微凉,如凝脂滑腻。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将自己素手迅速抽离,冷声道:“我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苏照打趣道:“那你常师叔来杀我,你当如何?” “拍手称快。”岳昕冷冷道。 苏照清咳了一声,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道:“我们也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出征。” 说着,拉过岳昕的素手,向着后院而去。 岳昕这次倒也没抗拒,只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苏照的手掌。 …… …… 宗营县 随着三路苏军收紧了口袋,将宗营县合围,这座固安郡内有名的繁华县邑,高有两丈三的城池,也被大战将临前的气氛笼罩着。 此刻,城外,苏卫联军六七万军卒,扎下的军帐,连绵数里,旗幡如林而立,已将这座城池团团围住,时已入夜,一堆堆篝火在夜色之中,恍若繁星。 城墙之上,晋国小司马赵去疾,顶盔贯甲,按剑而立,其人身形伟毅,脸膛枣红,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武道先天巅峰道行。 赵去疾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下方的苏卫联军,对着一旁的记室参军毕皓,笑着说道:“数万大军云集于此,势要围杀本将,听说苏侯也亲临督战,还真是看得起本将!” 毕皓四十出头,身形消瘦,扣着翡翠宝石的黑帽之下的儒雅面容上,凝重之色笼罩,低沉道:“苏侯此人,用兵向有诡谋,司马大人万万不可轻敌。” 赵去疾点了点头,冷笑道:“纵观苏侯用兵,的确每每出人意表,据闻,其得了卫国赤林宗的支持,更有其他妖魔势力为之张目,只是这等伎俩对上别人好使,却对付不了本将!” 而后,赵去疾看向一旁的一个身形瘦高,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郑重道:“余仙师,还请您看护大军,以防苏侯施展盘外招。” 那余姓仙师,慈眉善目,手捻颌下胡须,道:“赵司马不必客气,这是老夫分内之责。” 此人却是心魔宗风雷**四堂之雨堂副堂主——余思源。 修为赫然有着归阳之境。 此次随晋军兵发中州,心魔宗一共出动了一位洞虚、四位归阳境修士,十余位神照境修士,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如先前为苏照伐灭的韩仁彦军中就有一位归阳境坐镇,是云堂副堂主严云,先前与通明剑宗缠斗。 此外,率兵北上的晋国上将军魏符身旁,同样有着一位归阳境副堂主带队。 卫磐之处同样有着心魔宗归阳境大能坐镇。 原本齐鲁两国联军军中同样有镇天剑宗和通明剑宗的剑仙坐镇,只是难挽败局,遂相继离去。 赵去疾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而此刻,苏卫联军中军大营之内 营帐之内 屏风后的床榻之上,锦被覆着,苏照惊讶地看着怀中一脸羞恼,闪躲挣扎着的岳昕,温声道:“城中有你心魔宗的一位副堂主坐镇?” 方才他和岳昕疗伤完毕,没有如往常一般入梦与其昕昕相会,而是想试着和岳昕亲昵。 自从上次他吻过岳昕之后,岳昕明显警惕了许多,之后就鲜有得手。 方才,正要大展身手,却被岳昕告知了这消息。 岳昕趁势推开苏照,整了整散乱衣襟,将大片雪白肌肤挡住,眉眼之间难掩羞恼之色,冷声道:“余堂主是风雷**四堂之一的雨堂副堂主,归阳后期道行,心魔之术,如雨似雾,润物无声,你那龙气场域压制不住的。” 心魔宗副堂主一级,往往都是归阳之境,但道法各有千秋,颇有一二可观之处。 而四堂堂主,则无疑都是洞虚之境。 苏照沉吟了下,眸中湛光流转,道:“归阳后期,倒也不太好对付,不过还要多谢岳姑娘提醒。” 他率军前来,当然只他一位仙道力量,已然知会了赤林宗的周籍、裴松两位长老,两位长老同样也是归阳境,以他人道龙气场域从旁协助,面对归阳境的敌修,也不用太过担心。 岳昕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娇艳欲滴,迟疑道:“我知你背后有上古剑仙坐镇,但能不能不施辣手?” 苏照怔了下,看向岳昕,笑了笑,道:“你这是求我?” 其实,岳昕还不知道苏照本就不打算动用太白剑君这张底牌,岂会将最后的飞仙一击浪费在这等小角色上。 岳昕秀美婉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回忆之色,轻声道:“我当年未遇师父之前,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你若答应,那你方才的无礼,我就……既往不咎了。” 苏照笑了笑,道:“既往不咎?那可不够。” 岳昕恼怒道:“你……” 苏照道:“和你开玩笑的,我答应你就是了,不会取他性命,只是……” “我有一个条件。” 岳昕冷哼一声,星眸微眯,质问道:“你屡次三番欺辱于我,还有脸谈条件?” 苏照道:“条件就是,岳姑娘,你亲我一下。” “你做梦去吧!”岳昕玉容又红又白,清叱道。 眼前之人,自持神通,占她便宜还不满,还想让她屈意逢迎吗? 苏照面色一冷,道:“看来,只有让那余堂主,形神俱灭不可了,岳姑娘,应不会怪我吧。” 岳昕:“……” 苏照抬眸看着岳昕,笑道:“你说是做梦倒也没错,昨天也不知是谁,在我梦中与昕昕相会之时,偷偷亲……” 岳昕顿时大窘,恼羞成怒,叱道:“你给我住口!” 她昨晚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鬼迷心窍,见此人和自家分神在梦境之中恩爱欢好,就……而且她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了下。 苏照道:“岳姑娘,昨晚一触即分,想必岳姑娘也是意犹未尽的很……” 岳昕一时气得哭笑不得,她意犹未尽? 整了整思绪,冷声道:“苏侯,人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我的事情,难道要出尔……唔~” 岳昕挣扎着,轻轻拍打着苏照的肩头,须臾,一双瞪大的剪水秋瞳,眼睫微颤,缓缓闭上。 许久,苏照打趣道:“岳姑娘,尽兴了吗?” 岳昕脸颊绯红,气喘吁吁,但声音冷如数九寒天的冰玉,道:“苏侯,纵然你再使出这等无赖手段,也休想让我屈从心意!” 苏照面色古怪,感受着掌指之间的温腻软玉,喃喃道:“还真是嘴硬奈……软呢。” 岳昕薄裙下的娇躯颤了下,只觉芳心深处一股羞耻,愤怒,还有一分难以觉察的愉悦齐齐涌着,终究再难绷住那冷言冷语的模样,颇有些气急败坏一般,蓄集法力凝聚的一拳,向着苏照打去。 “嘶~” 苏照连忙施展出人道龙气场域。 嗯,方才他一直都没有施展出龙气场域压制岳昕的活动,然而岳昕……呵,这就是女人。 此刻苏照抓住岳昕的皓腕,笑道:“岳姑娘,这又是何必。” “你放开我。”岳昕怒道。 苏照笑了笑,道:“岳姑娘,下次往这里来,反正疼的不是我。” 说着,将攥紧的岳昕拳头,放在心口位置。 岳昕晶莹玉容神情变幻,幽声道:“疼的也不是我!要疼,也是你那些后宫妃嫔,你心里都快装不下了吧。” 苏照松开岳昕的手,看着将螓首埋在枕头里的岳昕,抱住伊人削肩,半晌不语,这才是岳昕之心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她就知道 翌日 “咚咚……” 伴随着密如雨点的战鼓声,刚刚用过早饭的苏卫联军,数万精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向宗营县城进攻。 苏照骑着枣红色骏马,望着战云密布的宗营县城,城墙之上,着青色号坎儿,外披铁甲的晋军骁卒,密密匝匝。 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面无表情,冷漠以对。 只是将手搭在弓弩扳机之上,冷冷看着下方的苏卫联军散兵。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 这一天的攻击,自然是试探。 如果宗营城中之晋军,不能抵挡苏卫联军的这一波攻势,他也不需再借用妖兵。 此刻,在苏照思索的空当儿,如潮水一般的苏卫联军,已经和宗营城中的晋军交上了手。 兵器相撞之声,士卒厮杀之声,间或夹杂着惨叫声,宗营县城上下,血气猎猎。 有道是慈不掌兵,苏照内心毫无波澜。 伫立在原地,眺望着苏卫联军与晋军展开惨烈的攻防之战。 双方从晨时,相持至午时,见并无所获,苏照也只好鸣金收兵。 此刻宗营城墙岗楼之上,赵去疾心头可谓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四周的裨将、校尉,说道:“人言苏侯骁勇善战,本将看也不过如此嘛,攻势,但面对本将防守的,也无计可施!” 四周众将也都是开口附和,神情振奋。 记室参军毕皓,见得这一幕,目中睿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当然不是赵去疾狂妄轻敌,而是以此激励诸将之胆怯、犹疑。 至于午时,苏卫联军大营之中,炊烟袅袅,大批伤兵也被抬往后营医治。 中军大纛之下,伫立眺望的苏照,面色微动,连忙将调度、进兵之事,授意苏靖全权处置,就折身返回军帐之中。 却是赤林宗的周籍、裴松二长老,得了传音法术,率领赤林宗的四五位神照境长老,一同前来军中。 除此之外,还有从仙园秘境之中赶来的安安,以及整备妖兵的丹鹊、蛊雕夫妇。 苏照心头暗暗道了一声不妙,因为,他并未着人去唤安安。 原本以蛊雕、丹鹊二妖所部的飞禽,飞夺宗营城。 “想来是安安得知了消息,就出来凑热闹。”苏照稍稍思量下,忽地想起一事,心头恍然,“应是我这段时间,忘了去八宝塔。” 一进中军大帐,明显就感知到一股针锋相对的气机。 苏照神情怔了下,果然,抬头就看着正大眼瞪小眼的安安和岳昕二人。 岳昕一袭淡黄色罗裙,青丝如瀑,此刻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幽冷犹若冰霜,只是此女性情沉静、恬淡,周身无声散发着优雅知性的书卷气,此刻愠怒藏心,倒像是板着脸孔的女教导主任。 打量着对面的白虎少女,以岳昕的眼力,自是能看出眼前白发蓝眸少女的跟脚。 故而,不由暗自称奇。 “金气郁郁成束,以神念察之,竟觉其锐芒,刺痛双眸,看来是白虎血脉无疑了,倒是……”岳昕心头感慨着,忽然目光闪了闪,思忖道,“秦王赢泱,金脉之气匮乏,纵然得无生剑道掌教之助,也难补先天不足之症,多半是修不了长生之法的,但如以白虎血脉入药,或就另当别论,此妖女,如被无生剑道掌教察知……” 安安见对面的黄裙女子,神色冷幽地打量自己,眸中不时闪过“恶意”的光芒,芳心暗暗生恼。 “照照,她是谁?”一见苏照进得中军大帐,安安嘟起艳艳红唇,软声问道。 白皙如玉,宛如瓷娃娃的一张精致脸蛋儿上,满是怏怏之色。 她本来想过来问问这人这十来天,到底在忙什么名堂,已经许久没有去帮她娘亲温养神魂了。 “原来是寻了新欢。”安安念及此处,芳心就有些苦闷。 这时,岳昕也将一双冷意幽然的眸子,投向苏照,虽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却很明显。 苏照笑了笑,道:“心魔宗的岳昕,你之前应该见过的。” 安安轻哼了一声,道:“没见过。” 苏照并没有接虎女的话茬儿,冲蛊雕、丹鹊夫妇二人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周、裴二人以及赤林宗的几位神照境长老。 有不少面孔还比较熟悉,都是在赤林宗内见过的神照境长老。 “贫道见过苏侯。”这时,周籍、裴松二长老,起身,打了个稽首,见礼道。 苏照笑道:“两位道友,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寒暄罢,分宾主落座。 苏照开门见山道:“两位道友,想来业已知晓,心魔宗的雨堂副堂主——余思源,此刻就在宗营城中护持晋军,此人道行在归阳后期,术法颇多诡异之处,我等唯有先行解决了此人,待到天黑,方可夺城。” 这才是苏照的计划,如果白日里,能以军卒攻下宗营城,也就罢了。 一旦进兵受挫,就可于夜中用妖兵夺城,想让他顿兵于宗营城下,然后以逸待劳、中心开花,赵戬显然打错了算盘。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将心魔宗的底细透露于周籍、裴松二位长老。 裴松长老点了点头,说道:“苏侯,这位心魔宗长老,道行如果在归阳境巅峰的话,如我等三人出手,镇杀其人,倒也不难。” 苏照看了一眼身旁的岳昕,面色顿了下,说道:“此人以镇压为要,不必斩杀,实在不行,以术法禁遏,不使其坏我等进兵之事即可。” 周籍长老和裴松对视一眼,面色诧异道:“莫非苏侯与其人有旧?那我等出手之间,分寸该如何把握?” 安安抬起一双蓝宝石的澄澈眸子,扑闪、扑闪地看向苏照,然后,又看了一眼岳昕,心头冷哼一声。 她就知道! 苏照想了想,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要知道,三国之时,就因刘备给袁绍的一句话,可是把袁绍手下爱将颜良、文丑坑的不轻。 当时,颜良见到关羽,欣喜上前,正要打招呼,却被跨下骑着赤兔马的关羽,不由分说,当头斩于马下。 苏照沉吟了下,徐徐道:“岳姑娘就是心魔宗宗主爱徒,这位雨堂副堂主,原与岳姑娘有旧,等会儿我们与之交手,能镇压就镇压,实在不行,斩杀也并无不可。” 裴松和周籍二人闻言,都是对视一眼,恍然道:“原来如此。” 周籍抬眸,看了一眼苏照身旁的岳昕,思忖道,这怕不又是苏侯的红颜知己? 苏照看向蛊雕、丹鹊夫妇,道:“今夜,还要仰仗贤伉俪了。” 蛊雕连忙道:“苏侯言重了,已备好了五千妖兵,随时听候苏侯差遣。”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等与周籍、裴松两位长老,将围困心魔宗等人的细节商议完毕,已是午后时分。 苏卫联军大营,再次发起了攻势,不过相比上午的不计伤亡,前仆后继,午后之攻城,就略有几分中规中矩,甚至流于形式。 直到傍晚时分,暮色垂落,苏卫联军,再次鸣金收兵。 而经由一天的攻防之战,宗营城城头,晋军自被围困之后,略显低沉的士气,高涨无比。 赵去疾也着人打开府库,以酒肉犒赏守城之晋卒。 而在冬夜朔风之时,却有十余道人影,出了中军大营,乘着遁风,向着宗营县城而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宗营县破 宗营城内 一座幽静别致的宅邸内,厢房之中,灯火还亮着。 心魔宗风雷**四堂之一副堂主——余思源,一袭麻衣灰色道袍,五心朝天,盘膝打坐,周身宛如不知何时,院中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而在带宅院之外,捉刀警戒的军卒,都是紧紧了衣领,打了个寒战,似乎对这沁入心神的冰寒,颇为忌惮。 雨水淅淅沥沥,渐渐大了起来,在瓦片之上溅起水花,宛如真实一般。 余思源忽地睁开眼眸,冷声道:“不知何方同道,深夜驾临?” 话音未落,灯火摇曳,人已出了厢房,凌于高空,神念借着风雨,向四下绵延不绝。 就在这时,天光云影,火光彤彤,如锦似缎,铺陈绵延,几乎是瞬间将整个宅院彻底包围。 “老夫当是谁,原来是赤林宗的同道!”余思源冷哼一声,眉骨之下的冷厉目光,逡巡四顾,看着倏然在半空中现身的周籍和裴松二人,以及赤林宗的四五位神照境长老。 赤林宗也算是卫国的仙道势力了,和离地琉焰宗分庭抗礼,他对赤林宗倒也有所了解。 目光在向其中一人看去,就有些惊异,“人道龙气护持,原来是苏侯当面!” 苏照此刻着素色云锦长衫,腰按星鸿宝剑,目光沉静如渊,笑道:“余道友好眼力。” 因为,担心余思源见着尴尬,岳昕并没有一同前来,不仅是岳昕,就连安安和蛊雕、丹鹊夫妇,也没有前来,而是统调妖兵,准备于夜攻城。 余思源心头凝重,面色不露分毫,冷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闪烁之间,向着赤林宗布下的法禁冲杀而去。 苏照暗暗摇了摇头,已然施展出人道龙气场域,裴松和周籍二长老,同样各施神通,剿杀而去。 却说赵去疾所在县衙之中,原本隐在暗处警戒的心魔宗两位神照境长老,面色微变,对视一眼,飞至高空,望着余思源所居宅邸方向的光影波动。 “不好,有人在伏杀余副堂主!” “我等速速前去支援!” 二人几乎是毫不犹豫,施展遁法,向着事发之地赶去。 而就在这时,宗营县城城头之上,妖气密结成云,遮天蔽日,不过须臾,就有大批气势凌厉、肆意的妖魔,乘夜而来。 高空之上,已是神照之境的蛊雕、丹鹊夫妇,率领近五千妖禽之兵,落在城头,向着守城的晋军杀去。 “这……” 心魔宗的二人迅速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为难之色。 当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不管了,余副堂主身陷伏杀之局,不可不救!”一人说着,看也不看妖禽之兵,向着余思源所在行去。 显然,两相权衡之下,比起晋军之危亡,还是心魔宗的副堂主的安危,要重要一些。 当然也是二人自知,以自身能为,也无法挽此危局。 这边厢,蛊雕、丹鹊夫妇二人,率飞禽一族的妖兵,倏然落下,妖兵四散,见得晋卒就杀。 晋军将校,顷刻之间,就是大乱。 而县衙衙堂之中的晋国小司马赵去疾,听着将校的禀告声,面色阴沉似水。 记室参军毕皓道:“赵司马,苏侯果然用着诡谋,谋夺我军,如今局势危殆,是战是走,还请司马速速定夺!” 赵去疾目中凝重之色密布,道:“余仙师呢?余仙师哪里可有回信?” 毕皓沉吟道:“已着人去通知余仙师……嗯,人已经回来了。” 就在这时,从二堂匆匆赶来,一个青年小校,面色带着震怖之色,颤声道:“司马大人,余仙师居所,正有仙师斗法,卑职等不敢近。” 赵去疾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复杂,道:“苏侯,这是苦心孤诣,有备而来啊。” 事到如今,以赵去疾对形势的敏锐嗅觉,已然知道,这宗营县城是守不住了。 “诸将听令,各整所部军兵,准备突围!”赵去疾面上厉色一闪而逝,沉喝道。 局势险恶,间不容发,在迁延迟疑,说不得有身陷死地,全军覆没之危。 随着赵去疾军令传下,宗营县中两万余晋军,除却正在守城的万余将校不知底细外,余下诸将,已准备打开城门,逃出宗营县,向黄龙岭方向突围。 然而,赵去疾的果断,并没有拯救得这支孤军。 苏卫联军,此刻六七万军卒,四面合围,堵住要道,已将宗营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更有骑卒持刀巡弋警戒,策应完全。 赵去疾率领亲兵、骑卒,刚出得西城门,就遇到了苏军禁军大将彭堰。 彭堰手持长柄金刀,端坐马上,目光倨傲地看着远处的赵去疾。 这位前禁军统制,在苏照以武道大药和功法的供应之下,武道修为已至半步宗师之境。 赵去疾瞳孔微缩,握紧了掌中铁槊,心头凝重,显然知道眼前之将,并非易于之辈。 但前路被阻,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赵去疾一夹马肚儿,驱着跨下宝驹,如一道闪电一般,持槊向着彭堰挑杀而去。 哼! 彭堰冷哼一声,掌中金刀劈落刀光,若雪白匹练,同样向着赵去疾杀去。 与此同时,双方身旁骑卒、步卒也随之绞杀在一起。 铛…… 火星四溅,金铁之声,震耳欲聋。 二将过马错开之时,赵去疾闷哼一声,在马鞍之上身形踉跄下,几乎栽落马下,显然并不是彭堰的对手。 这时,见得此幕,就有晋军将校前来帮忙。 “土鸡瓦狗,也敢逞强!”彭堰怒吼一声,半步武道宗师的武道意志雏形,无声逸散开来,带着一股震魂摄魄的无上威势。 掌中金刀,清冽如水的刀锋,因为灌注真元,刀芒粲然,刀势乍起,陡然卷起阵阵狂风,仅仅是远远扫过,就觉刺面之痛,难以忍受。 伴随着惨叫声响起,血光四溅,残肢断臂,四下纷飞。 三位围杀而来的晋军将校,竟挡不下一合,就被斩作数段! 猎猎血气无声散开,彭堰面色冷硬,目光睥睨地看着赵去疾,冷笑道:“赵司马,授首吧!” 赵去疾面色凛然,一言不发,绰起掌中铁槊,迎击而上。 二人你来我往,战有三十余合,赵去疾已然左支右拙,疲于应对,只觉在对面敌将急风骤雨的攻势之下,臂膀都抬不起来。 忽地,刀光陡旋,宛如惊鸿而现,向着脖颈儿落下,就见嫣红刺目,血光闪烁,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神情狰狞,双目圆瞪,尤自难以置信。 晋国小司马,赵氏一族,赵去疾就此身陨! 彭堰将刀而下,轻轻挑起赵去疾的人头,面上冷色笼罩,怒喝道:“赵去疾已死!尔等还不跪地投降!” 声如洪钟,甚至压下了震天的厮杀声。 见得这一幕,晋军兵卒将校,相顾茫然。 但一时间,却无人放下手中兵器。 直到,苏卫联军已将赵去疾部的这支残军团团围住,晋军才陆陆续续弃兵投降。 直到酉正时分,这场攻破宗营之战,才落下帷幕。 是役,晋军两万余卒,战死六千余众,投降一万余众人。 却说苏照这边,光影闪烁,术法形成的光晕宛如一 两位归阳境长老,在苏照人道龙气场域的辅助下,心魔宗的余思源神通受克,也渐渐落得下风,受了不轻的伤势。 最终,裴松祭出一根绳索,将余思源捆缚,禁制了丹田、灵台。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胡说八道 翌日·宗营县 冬日清晨柔和的曦光,披落在街道之上,战火的气息尚在空气中弥漫,尚有阵阵血腥之气,充斥于鼻翼之间。 一队队甲胄、衣襟沾满血污的军卒,在苏军将校的率领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 县衙后院,被寒风吹拂的几株梅树,沙沙作响。 苏照神情施施然地穿过回廊,正待步入厢房,却面色古怪了下,却是听到了厢房之中二人的对话。 只听安安娇俏的笑声中,有着几分戏谑,道:“心魔宗,岳昕是吧?” 岳昕挑了挑眉,淡淡撇了银发少女一眼,却没有理会。 安安倒也不恼,站起身来,围着岳昕转了个圈儿,饶有兴致打量着,笑着问道:“岳姑娘,你和照照是怎么认识的?” 岳昕玉容笼霜,冷冷道:“无可奉告。”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目光在岳昕小腹上盘旋了下,嘻嘻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人到处沾花惹草,你是不是和他私相授受……” 岳昕冷声道:“你住口!” 安安岂受威胁,笑道:“私相授受,珠胎暗结?” “我让你住口!”岳昕晶莹如雪的婉丽玉容,杀意弥漫,冷哼一声,周身法力涌动,正要打算给眼前的妖女一点颜色瞧瞧。 苏照清咳了一声,举步迈入厢房,故作诧异道:“都在啊?” 岳昕、安安:“……” 苏照走到一旁正要坐下,银发蓝眸少女就上前拉住了胳膊,酥软、甜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现在才忙完啊?” 说着,还抬眸看了一眼岳昕,挑衅意味十足。 苏照感受着手臂之间的丰腴和柔软,面色也有几分异样,解释道:“那位余道友,不甘被擒,一直想办法试图逃走,我就在一旁支应了一下。” 余思源虽被禁制了灵台、法力,但心魔宗术法神通向来诡谲多变,起于心神,其人屡屡试图逃脱,如非苏照以人道龙气场域克制其术,以寻常禁制手段想要困住其人,几不可能。 岳昕闻言,就是抬起一张婉丽的容颜,目光忧切道:“苏侯,余师叔怎么样?” 苏照微微笑道:“没什么事情,余副堂主现在关押于后堂,你是否过去看看?” “也好。”岳昕点了点头,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岂能不知眼前之人是在支开她,想要和这白虎妖女叙旧。 念及此处,芳心深处就有几分烦躁。 待岳昕离去,苏照就是愣怔了下。 却是安安已经一下子抱住了自己,如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 也不知谁先动得手,许久,都是气喘吁吁。 安安双手环住苏照的脖子,樱桃檀口微张,玫瑰唇瓣之上,水光莹泽,吐气如兰道:“照照,你有段时间没回去,想我了没有?” 苏照此刻抱着坐在自己腿上的银发少女,应了一声。 “哼,骗人,想我,也不回去看看?就在这里和新欢卿卿我我,还搞出了人命?”安安撅起艳艳红唇,嗔怒道。 苏照托着虎女,绕过屏风后,在一方床榻下坐下,清声道:“事情另有隐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安轻哼一声,痴痴笑道:“我就说嘛,看着那岳昕明明元阴之气饱满,怎么就肚子里怀了孩子?快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照掌中把玩着柔软、酥挺,道:“你一天天的,这么好奇做什么?” 安安趴在苏照耳畔,嘻嘻笑道:“怎么不好奇啊,人家也想和你生孩子啊,要不我们生一个吧,嗯,可以生一窝哦,反正柰水充足……” 苏照听得一头黑线,道:“一天天,就知道胡(虎)说八道。” 忽地,心头微动,眸中现出一道亮光,却是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好像突破神照有段时间了……” 他这段时间,几乎都忘了,安安突破神照之后,好像就可以水陆大军,二路齐发…… 安安嗔怒道:“是啊,神照之后就……可惜某人现在才想起来,也是,身边不是大派道女,就是魔门圣女,哪还看得上我这等乡下来的妖怪。” 苏照拉过安安,银发少女体重轻盈,娇小玲珑,完全不似百兽之王化形而来。 苏照轻轻抚着柔顺的长发,道:“最近,你也不是不知,这一战,关苏国未来……” “是,忙于大事,可还是有时间和那心魔宗的魔女卿卿我我。”安安愈说愈气,打断道。 苏照一时语塞。 安安精致可爱的脸蛋儿上,覆着冰冷清霜,语气中也泛起酸水,低声道:“忙于国事,连孩子都不耽搁生。” 苏照面色一黑,讷讷不能对。 好在安安也没有穷追不舍,幽幽道:“你半个月都没去看我娘了,随我走吧,我娘快撑不住了。” 苏照心头一惊,凝声道:“不是已经稳固下来了吗?怎么回事儿?” 安安酥糯的声音中带着低沉,“你半个月都不过去,我看魂灵愈发虚弱。” 苏照道:“我现在去看看。” 说着,心念一动,厢房之中,现出一个幽幽如漩的黑洞,正是仙园秘境的界空栈道。 自苏照炼化仙园秘境之后,又加之修为突飞猛进,已然可以随时随地开启仙园秘境栈道。 宝塔之中—— 灵气丰沛,形成缭绕云雾,在塔中聚而还散。 苏照和安安来到顶层,由安安掐动法诀,一湖莲花徐徐托出,于莲荷掩映之处,琉璃玉棺之中漂浮于湖面。 苏照看着静静躺在玉棺之中的青裙丽人,肖似安安五官的容颜,温柔静默,双眸微阖,好似睡着一般。 细细观之,就见灵台之内,星星点点的魂灵如余火,似乎随时都要离散流溢。 苏照面色凝重,皱眉道:“的确有溃散之势。” 安安急声道:“那你快过去看看啊。” 苏照应了一声,伸手施以法力,那玉棺近前。 苏照就挽住了一只触感冰凉的纤纤柔荑,以神念感知着女子的灵台波动,目光深深,疑窦丛生,喃喃道:“有些奇怪?” 安安近前,诧异道:“怎么说?” “似存非存,若散若聚。”苏照疑惑说着,轻声道:“我试试再如平常一般,温养试试罢。” 说着,以心神呼应升龙鼎,一股熟悉的崇高气息,经由苏照手掌传导至玉棺之中的女子身上,以冥冥之力呼应着其人的白虎血脉。 安安母亲——青青灵台之内的魂灵之光,暗淡之势骤然顿止,粲光明明,耀如流星。 安安在一旁静静看着,晶莹澄澈蓝宝石眸子,明眸焕彩,心底原本那一抹犹疑之念,愈发坚定,“照照,希望过后,你别怪我……” 约莫有半个时辰,苏照将伊人素手放下,轻声道:“好了,魂灵之光凝聚一团,暂且无消散之虞了。” “照照,谢谢你。”安安樱唇翕动,上前抱住苏照,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道。 苏照怔了下,手掌抚着安安披散于肩后的柔顺银发,一时无言。 一人一虎,温存了一会儿。 忽地,安安扬起一张如瓷娃娃的小脸,蓝宝石的眸子中,盈盈如水,皱了皱琼鼻,媚眼如丝,附耳低声说道:“照照,喵~”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我们先出去。” “那去我寝宫。”安安说着,就拉着苏照,出了宝塔。 第二百四十章 事已至此 “安安!!!” 一声低沉怒吼,在气氛旖旎的寝宫之中响起,带着几许惊怒。 苏照面容阴沉似水,偏头看着一旁锦被之下,那秀丽端庄、温宁柔婉的女子,只觉一阵心惊肉跳,四肢冰凉,只想夺路而逃。 神念释放而出,待看到澄莹如水的地板上,摆放着的八角镂凤熏笼之中,那几缕袅袅升起的檀香,脸色变幻,如何不知自己受了安安算计? “这半个多月,我一直未归仙园秘境,而这妖虎在仙园秘境却如此沉得住气,这分明是一门心思从《天香宝册》之中,研制迷神之香……就等着今日!” 苏照此刻神念检视着檀香,恍然大悟。 当初,苏照获得一卷《天香宝册》,其上记载了上千种香谱,其中自然少不了迷乱、催情之香。 后来苏照,觉得用处不大,就将《天香宝册》束之高阁,显然最终被安安得了,研制了迷香,用来算计于他。 “吵什么啊?”安安这时嘤咛一声,一张白璧无瑕、凝脂细腻的脸蛋儿,绯红如霞,眉眼之间,还依稀残留着初为人妇的痛苦之色,撑起一只胳膊肘。 垂下蓝宝石的晶澈眸子,打量着一旁不着寸缕,宛如羊脂白玉的丽人,神念感知灵台之中的魂灵变化,惊喜道:“照照,有用,魂灵凝聚一团光影,似乎将要孕育出神魂了,你果然厉害啊……” 苏照道:“???” 厉害尼玛…… 苏照摇了摇头,将纷乱思绪抛之一旁,直想一巴掌将眼前恶虎扇飞,冷声道:“你可真是带孝女。” 安安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就是冷了下来,叱道:“你还怪我?若我不冒险一试,还能撑多久?” “我不是在想办法吗?你非要如此?”苏照眉头紧皱,压抑着愤怒道。 “你想个什么办法,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半个月,一个月,半年不过来?你就是一点都不上心!”安安忿忿说着,就愈发委屈,眼圈一时间,就有些发红。 苏照一时默然。 伸手轻轻揽过银发少女的削肩,温声道:“是我……不好。” 安安泪珠盈睫,将螓首埋在苏照肩头,低声道:“嗯。” 苏照面色变幻,心思五味陈杂,如今事已至此,再说其他,已经于事无补。 垂眸,也看向丽人灵台,面上现出思索,道:“魂灵凝聚了雏形,不过,只有一魂之光影。” “慢慢来嘛,多来几次,再用其他灵药补充魂力。”安安糯软的声音传来。 苏照:“……” 还来? 安安声音中带着几分迷离,道:“照照,你得帮我。” 苏照此刻都不想搭理这头恶虎。 “最多也没几次,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再说也不是让你一直……等醒来之后,就……再说,你也不吃亏啊。”安安在一旁宛如一个小恶魔,附耳诱导道。 苏照垂眸看了一眼宛如冰玉一般的睡美人,叹道:“若她醒来,知道你为了救她……胡作非为……想来也不会快乐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安安撇撇嘴道,荤素不忌,道:“再说,快乐不快乐,还不一定呢。” 苏照叹了一口气。 见苏照无奈默认,安安得意笑了笑,扬起一张瓷娃娃的精致脸蛋儿,丁香小舌舔了舔艳艳红唇,酥软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滚!” “我说我呀,你想什么呢?” “……唉……” …… …… 固安郡外,山丘之下,旗幡猎猎,一顶顶营帐连绵有七八里,冬夜之中,篝火点点,密如繁星。 晋军大营—— 正是深夜,朔风如刀,朗月孤悬,中军大帐之中,油灯光亮通明,人影憧憧。 晋国上卿——大司马赵戬,内着山字枣红甲,外披羊裘大氅,背对着摇曳不定的灯火,一张威严、刚毅的清颧面容,神色明晦不定。 只是,往日高大的身形,略有几分佝偻,恍若苍老了许多。 盖因,就在刚刚,心魔宗的仙师,传递来一个令赵戬天旋地转的消息。 宛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宗营城破! 其堂弟赵去疾并所部五万大军,一战覆灭! 而堂弟赵去疾,更是被苏将割下人头,悬于宗营城头旗杆示众! “这才过去了两天,就兵败至斯!”一旁的裨将军郭信,面容震惊,哀叹说着。 赵戬听着这哀叹之言,不由想起先前和将军郭信提及,自己按兵不动,还要等得半个月后,再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可笑至极,自以为得计!”赵戬此刻只觉窝囊,懊悔、自责、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几乎令他心如刀割,身形都在颤抖。 “痛杀我也!”赵戬“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竟是人事不知。 “大司马!” “赵公!” “快请仙师……” 在众将的惊呼声中,晋军中军大营之中,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在离中军大帐数百步外,军帐之中,也有彤彤灯火亮起,里间,心魔宗中人济济一堂。 一个着灰色道袍,身材瘦弱的道人,忧心忡忡道:“余师弟现在失陷在宗营城,我等还需营救才是。” 云堂副堂主,严云冷声道:“常师兄,我已察知,其间有赤林宗暗中相助,我们去赤林宗要人!” 被唤做常师兄的道人,是一个着褐色阴阳道袍,背负着一柄松木巨阙剑的中年道人,相比起周围心魔宗一众高层的或忧虑、或愤怒的表现,其人面容冷漠。 常道人淡淡道:“赤林宗宗主高拯,半步洞虚境界,给他赤林宗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我心魔宗做对,但赤林宗背后站的是苏侯!苏侯为豫州潜龙,据闻,背后有上古真仙大能分神坐镇护持,那位真仙分神,曾斩杀过昊阳宗一位洞虚同道。” 常道人明显消息灵通,对于苏照的底细,有着了解。 严云忿忿道:“那就眼睁睁看着余师弟落在敌手?” 心魔宗四堂精诚团结,互帮互助,并无寻常宗门的狗屁倒灶。 这不得不说,岳昕之师——心魔宗宗主治宗有方。 “救自是要救。”常道人声音依然是毫无波澜,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最近可曾见过岳昕师侄?” 而在几人正要回答之时,忽地听到中军帅帐的喧闹,常道人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 不提赵戬这边厢,得闻噩耗之后的反应,却说宗营县,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随着苏卫联军对宗营县城屯驻晋军的覆灭,随后又陆陆续续收复了附近的数县,终于将固安郡以及谷粱郡的通道连接,苏卫联军此刻二十余万大军,彻底联成了一线。 县衙之中—— 条案之后,苏照听着谢沧的禀告,面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已让蔡安率领天听司的部属在晋国之内,大肆散播赵戬拥兵自重、排除异己,勾结曲沃小宗的谣言。 “只是赵去疾一死,这等赵戬一家独大的谣言,威力就弱了许多。”苏照眉头紧皱,思索道。 如果驻军宗营县,兵败被杀的是晋国左将军魏符,那么这谣言的杀伤力,难以估量。 晋国四氏,率兵的韩仁彦和魏符先后覆灭,纵然雄才大略、宽宏雅量如晋君,也不仅要掂量掂量。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必不辱使命 “不过,纵然这离间之谣言,不能使晋国朝廷上下,对赵戬猜忌,起码对进兵入中州,有所迟疑……况前后损失多达十余万大军,是继续增兵,还是退兵,晋国朝廷也是要重作决断。”苏照面色沉凝,思忖着。 说白了,这等离间之计,成则喜之,不成倒也不恼。 “争霸逐鹿,终究还是要于战场之上决胜。” 苏照如是想道。 “君上,申屠国尉已至县衙外。”就在这时,彭纪来到廊檐下,拱手道。 苏照面上现出喜色,道:“孤去迎迎。” 前天,在宗营县城破的当天,就着人知会了申屠樊,让其至此地商议军务。 随着,韩、赵两路晋军的覆灭,原本处于下风的局势,进入相持阶段。 晋国前前后后,一共动员高达三十万大军,与齐鲁卫三国联军交战,以及随后的作战行动,折损近三四万人,刚刚又被苏卫联军前后聚歼十万。 尤其是韩、赵二部,十万精锐晋军的覆灭,可以说彻底让南征晋军伤筋动骨。 如果不算在甘原、长乐与齐国公子桓相持的晋国左将军魏符部五万人,此刻的晋军在固安郡城下,由赵戬率领的晋军,还有十一二万众。 从兵力上看,除却增兵,已无横扫中州之势。 甚至,苏卫联军申屠樊部六万,苏照这边尚有十万,再加上固安君的十一二万大军,在兵力上还要占据优势。 正是如此拱手易势之局面,如何不令赵戬为之急火攻心? 县衙之外 申屠樊在两名青年军将的陪伴下,一袭常服,负手打量着整个宗营城的布局,感慨道:“已过三天,此城血腥之气尚存,足见前日之战惨烈啊。” 一旁身材魁梧,气度伟毅的青年将领,沈钧开口接话道:“经此一战,晋军兵力不足,业已无力东向,卫国灭国之危算是暂解了。” 申屠樊笑了笑,道:“此刻尚言之过早,还要看晋国君臣的决心,如其全力增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晋国家大业大,如果不计一切,再发二十万大军出河朔并不难。 “申屠公,许久不见。”就在这时,苏照站在廊檐之下,笑着招呼道。 “臣见过君上。”一见苏照当面,申屠樊面色微顿,连忙行礼道。 沈钧以及申屠奇,同样是抱拳见礼。 苏照连忙上前扶起,笑道:“申屠公,让孤好等,我们里面叙话。” 申屠樊随着苏照进入衙堂,君臣二人落座,就有仆役奉上香茗。 苏照道:“这次让申屠公来,是商议进兵事宜,而今晋军和卫国四郡叛军,近二十余万人,尚在固安郡下窥伺,我军当如何应对?是继续相持,还是主动出兵决战?” 说着,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申屠樊。 申屠樊沉吟道:“按说,如今天气严寒,我军方历两次战事,似乎不宜在主动进兵。”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以为,我军虽艰难,晋军比我们还要艰难。” 申屠樊道:“晋军如今愁云惨淡,彼已无力攻我,只能等待国中援兵。” 苏照见申屠樊神色,就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就听申屠樊道:“晋军征战数月,原已师老疲,而又损兵折将,想来士气已经万分低落,臣以为,当截断其后路,再与其决战。” 苏照道:“如何截断后路?” “君上且看。”申屠樊这时起得身来,踱步至屏风前,指着舆图之上道:“晋卫联军,兵力高达二十余万人,深入卫境,每日粮秣耗费不知几何,晋军之军需,主要由转运国内边郡转运,再由卫国叛乱四郡输送一部,这一切构成了晋军的军需耗费。” 苏照听着申屠樊之言,目光闪烁,面上也不由现出若有所思。 在这么个冷兵器时代,军需后勤对于交战双方是个巨大的包袱。 晋国这样发兵二三十万,人马对于粮秣的消耗,日费糜巨。 其实,就算卫国,因为前前后后的战事,府库中的钱粮也已消耗殆尽,再这样打下去,国家财政都要破产。 苏照道:“申屠公的意思,孤明白了。只是赵戬非无谋之人,这等绕于其后,断其粮道的策略,可否成行?” 前世,他纵观战史,发现古代战争大半都是断其粮道。 这要和从古代的运输交通条件落后有关。 哪怕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后勤都关乎战事之胜败。 指挥,通信,情报,后勤,士气,可以说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缘由。 申屠樊道:“如果十万晋军没有为君上所灭,赵戬无论是缩防向西,还是另调重兵护持粮道,都会游刃有余,而今以其麾下十万卒,想要护持粮道,岂是易事?” “然其兵力不足,又连吃败仗,正是士气低落之时,君上随行的还有万余骑,以之袭扰晋军粮道,纵十得之一二,也可收得奇效!” “盖因,此刻正是数九凛冬,一旦赵戬麾下军卒不得饱食,取暖之炭不能供应,军势必不能久持,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以臣观之,不出半个月,就可觅得决战之机。” 苏照眼前一亮,沉吟道:“此策或可成,只是,一旦卫国四郡叛军回援……” 申屠樊笑道:“事到如今,君上还认为,前卫君卫磐还会买赵戬的账吗?就算赵戬能得卫国四郡叛军相助,彼等粮道转运绵长,回护粮道,也非易事,哪怕烧毁其一二成,足以使两军焦头烂额。” 苏照点了点头,也觉得有理,道:“不过,这万余骑兵需要一智勇双全之将统率,临机应变。” 派出万余骑,孤军深入,袭扰粮道,风险还是有着一些。 苏照思索着统兵人选,觉得让自己去最好,但他还要统御诸军,主持大局,尤其要前往固安郡,谨防邬寿所部再被赵戬这头老狐狸施以诡计,同时也有借机收拢卫将之意。 申屠樊道:“臣,已为君上带来了率兵之将。” 说着,看向其子申屠奇以及沈钧。 苏照闻言,也不由打量着沈钧,面上现出迟疑之色。 申屠樊道:“沈参军心思缜密,骁勇敏捷,有临机决断之能,犬子虽勇而无谋,但也算弓马娴熟,多历戎事,还请君上信重。” 沈钧此刻面上难掩惊讶,显然没有想到申屠樊让他随行面君,竟是为了求得这样重要的差事。 至于申屠奇,则是一脸懵逼,只在心头回想着老爹的四个字,“勇而无谋?” 苏照看着申屠奇和沈钧二将,在申屠樊的期待目光中,沉吟了下,道:“可,就由二将统兵万骑,袭扰晋军粮道。” 主要他手边也没有这样独当一面的将领,在敌后地区随机应变。 既然申屠樊说二将得用…… 他还是比较相信申屠樊的判断,毕竟这沈钧,怎么也算在关于未来的推演中,闯下“南卫北沈”的名头。 最重要的一点,申屠樊分明以自家儿子安危,来为举荐背书。 如沈钧难堪大任,其子申屠奇,也必然置于死地。 “君上英明。”申屠樊起身,拱手一礼。 而后对着沈钧和申屠奇,郑重道:“你二人,还不谢过君上?” 即将统领万骑,独当一面,沈钧也不禁觉得心绪激荡,就是上前,拱手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申屠奇则是面皮有些涨红,道:“还请君上放心。” 苏照同样出言勉励了几句,又叮嘱道:“以骑兵之来去如风,袭扰敌军、保全自身为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宝妈 衙堂之中—— 待二将领命离去整兵,官厅之中,就剩下苏照和申屠樊。 苏照问道:“申屠卿,孤欲提兵前往固安郡,汇合邬寿所部卫卒,与晋军、卫磐四郡叛军对峙,这宗营诸县戍务,还需你操持。” 宗营周边诸县原就是属于谷粱郡治下,而白武等县则是固安郡治下。 苏照既然要率军与固安郡的邬寿部会师,以待决战之机,同时收拢、威慑卫国将校,再留在宗营县,就有些不妥当了。 只是,留守之将,也需要斟酌。 毕竟,哪怕晋军已无余力穿插,可大开中门,也难保赵戬不会故技重施。 申屠樊点了点头,朗声道:“君上至固安郡,是应有之义,臣会让人接管诸县。” 到了现在,晋军和卫国四郡叛军也好,抑或是北方的晋国左将军魏符也罢,都将争夺焦点放在了固安郡。 而最关键的是,此刻,谷粱郡城屯驻有六万苏军,由申屠樊派麾下诸将,接管诸县,梳理县乡亭里,也算是来日为收复卫疆未雨绸缪。 当然,这一点,君臣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而后,苏照又和申屠樊的军情,主要是对于晋国中枢朝堂用兵的猜测。 申屠樊的判断是,晋国援兵,不大可能。 当然,这也只是申屠樊的猜测。 其一,正值数九凛冬,天气严寒,晋军想要再广发军兵,面临的后勤压力,几乎可以想见。 同时,时近年关,晋国士卒连年都不过,却要劳师远征,而且还是增援败兵,军心厌战,反馈到晋国朝堂,晋国君臣所要面临的压力更是猛增。 其二,赵戬先胜后败,损兵折将,晋国朝堂内部少不了一番攻讦。 其三,晋国虽然兵精将广,但国内疆域广袤,需要用兵之处,不知凡凡,急切之间想要抽调大军,并不容易。 “以臣观之,年前,晋军都不会增兵相援。”申屠樊沉声说道。 虽无十二分的笃定,但分析的有理有据,也不禁让苏照生出信服之感。 原本,只觉一团迷雾的局势,现出了清晰的面目。 “所以,申屠卿,这才极力建议孤,派一支骑兵袭扰晋军粮道?”苏照面色微动,心头闪过丝丝明悟。 “晋国哪怕派援兵,至少也要到明年开春,这段时间,就是大破晋军之机,不管如何,只要削弱晋军三分之势,君上就可伺机与之决战……不过,臣以为,恐怕等不到来年开春,纵然是半个月,以赵戬之智略,就要请命撤军。” 苏照面色沉寂,思索了一会儿,道:“多半如此。” 而就在君臣二人议论晋军下一步动向之时—— 固安郡西南五里,晋军中军大营。 赵戬在心魔宗仙师的施救下,已然醒转过来,只是脸色苍白,无精打采。 这么久的操持军务,劳心劳神,又遭逢噩耗,终究还是让这位年富力强的晋国国士累倒了。 “赵公,您醒了。”此刻,宽敞的军帐中,聚集了一众晋将,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之上,盖着厚厚棉被的赵戬。 “唉……是本帅之过啊。”赵戬环顾众将,长叹一声,面容之上满是自责。 “赵公,此非您用兵之失,纵然驰兵相援,也来不及救得宗营诸军。”这时,一个晋将,安慰道。 “是啊……谁能想到,仅仅不到两天,宗营城就破了。”这时,就有一个晋将同样出言宽慰道。 在一众晋将的劝慰声中,忽地,一个校尉挑帘进了军帐,抱拳道:“赵公,卫君听闻赵公身体有恙,着使者送来了灵药看望,赵公可否一见?” 赵戬摆了摆手,道:“就说老夫无恙,让卫君不必担忧,今晚,本将于中军大营邀请卫君入宴,商议军情,还请使者将话带到。” 那校尉称诺一声,领命去了。 这时,一个虬髯、黑面的中年将领,瓮声瓮气道:“赵大司马,如今我军该如何进兵?” 赵戬道:“孙将军不需忧虑,本帅已着人传信至翼都求援,其实,纵然不向国中求援,以我军之兵力,连同北路偏师,尚有十五六万大军,更有卫军十一二人,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军帐之中,众将闻言都是齐声附和。 赵戬道:“诸位,我晋国拥兵百万,晋军鲸吞中州之志,无人可阻!眼下,不过小有挫折。” 等安抚了心思忐忑的众将,赵戬吩咐众将,各安其位,军帐之中,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心魔宗仙师常姓道人。 赵戬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赵公,胜败为兵家常事。”常道人宽慰了一句道。 赵戬道:“唉,只是这场大败,想要下卫,恐怕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他这次率兵出征,先胜后败,可谓功过相抵,只是这一番折腾,却耽搁了晋君的雄图霸业。 而且,纵然援兵前来,他也大概率会被换掉主将位置。 常道人道:“贫道已让人回翼都传信,想来不久之后,晋君就有命令传至,到时,贫道宗内会有飞仙大能前来坐镇,说来,我宗内一位副堂主,就失陷于军前。” 赵戬面色动了动,道:“可是余仙师?” 常道人目光闪烁了下,点了点头。 如果仅仅只是一位副堂主,心魔宗宗主也不会到来,岳昕下落不明,这次来的多半是宗主了。 …… …… 宗营县 已是夜幕低垂,和申屠樊谈完军务后,又一起用罢膳食,苏照这才让人领着申屠樊至一处别苑歇息。 苏照回到后院,举步迈入厢房,就是愣了下。 “你这是?”苏照抬眸,看着正坐在床榻之上的岳昕,此刻岳姑娘全神贯注,手中正拿着针线在一块儿绢帛上,绣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岳昕回转过神,玉容微变,连忙将手中的针线、布帛收在一旁。 苏照笑着上前,就拉过岳昕的手,状其自然地道:“绣的什么?我看看。” 说来,这些时日,二人同床共枕,朝夕相对,虽然岳昕一直冷言冷语,但苏照这边,却默认进度条“蹭蹭”往上涨。 嗯,就是这么普信。 岳昕一把让开苏照的手,白腻如雪的脸颊上,有慌乱之色一闪而逝,急声道:“没绣什么。” 苏照笑道:“我看看……” “不许看。”岳昕一张俏脸上染满红霞,一把拨开苏照的手,然而就“哎呦”一声。 “怎么了,这是……扎着了?”苏照皱了皱眉,连忙抓住岳昕的手。 “你做的好事!”岳昕将手中的针绣,放在一旁,拿起手指,纤纤玉手之上,指肚赫然出现一个嫣红的血珠。 “啊这……”苏照轻声说着,拿起岳昕纤若葱管的手指,放进口中。 “你……做什么?”岳昕娇躯剧颤,清叱说着,莹润明眸之中满是羞怒,此刻她只觉手指处传来一股奇妙的吸力,让她浑身发软。 苏照放开岳昕手指,皱眉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岳昕冷哼一声,完全不理苏照。 苏照顺势拿起放在床榻上的刺绣,打量了下,半是赞叹,半是打趣道:“心灵手巧,巧夺天工,这是给谁绣的?” 嗯,赞叹之间,还用了顶针(成语接龙)。 “给你,成了吧。”岳昕冷冷道。 苏照揽过岳昕的削肩,笑道:“给茵茵绣的?” 岳昕没有理苏照,只是一把将苏照的手掌拨开:“闲的无聊而已。” 苏照喃喃道:“也是,宝妈一般就比较闲,考证、刷单、刺绣……” “滚……”岳昕怒道。 她也算是共享了分神的记忆,如何听不出某人的打趣。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魔宗主 夜色迷离,万籁俱寂。 厢房之中,烛火晕黄,摇曳不定。 帏幔四垂的床榻之上,和衣而眠的二人,紧紧相拥,岳昕灵台之上,烟霞氤氲,五彩缤纷,一颗星辰果实浮浮沉沉,流溢着绚烂梦幻的星光。 “再有一段时间,元神差不多就恢复如初了。”岳昕静静躺在床上,一张俏丽如雪的脸蛋儿上,覆着一层清玉之色,清澈的声音中隐隐有着几分怅然。 不止一次地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直如坠梦中,匪夷所思。 尤其嗅闻着此刻一旁男子的气息,这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愈发强烈。 苏照笑道:“岳姑娘,你我气息相合,辅之以双修之术,待你元神恢复之后,修为应该也能有所提升,嗯,说来,你我还需努力才是。” 此刻的岳昕,仅仅神照一重天,但分神昕昕,已经神照境四重天。 感受着,岳昕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羞愤,多少有些无奈地拨开苏照的手,转过身来,一双妙目,眸光熠熠地看着苏照,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苏照诧异说着,还是有些爱不释手的。 “晋国虽然折损了十万大军,但晋君进兵中州之心,并不是一次两次的挫败能够打消的。”岳昕道。 苏照正色道:“这个我知道,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晋国兵精将广,我中州也不是没有豪杰之士。” 岳昕清声道:“到时,晋国背后的仙道宗门,幽罗神教以及我心魔宗,定然有不少大能前来助阵,你又如何应对?” 苏照笑了笑,撑起胳膊肘,好整以暇地看着岳昕,道:“原来,岳姑娘是在担心于我?” 岳昕面色一滞,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苏照笑道:“好,那就事论事,你心魔宗虽然势大,但我也并非全无反手之力,再说人道气运之争,仙道中人想要插手,顾忌重重,如果只是敲敲边鼓,还真是没有什么害怕的。” “纵然你心魔宗主亲至,我又有何惧?再说他的亲传弟子,都躺在孤身旁,与孤同床共枕。” 说着,伸手挑起岳昕的下巴,正待附身噙住两瓣宛如桃花的薄唇,但却被岳昕,扭头闪过,落在如瀑秀郁青丝之上。 只是某人,再次凑了过去。 岳昕冷哼一声,挣扎着,但最终还是被某人得逞 显然这样的追逐亲昵,已在二人之间出现了不少次,多少有些习以为常。 只是,正待岳昕要说些什么,突然面色微顿,神情古怪道:“不好……” 苏照问道:“怎么了?” “师父他老人家,好像来了。”岳昕凝眉说着,拿出一块儿暗红色的缺月玉佩,其上光芒嫣红如血。 苏照:“???” 岳昕默然了下,道:“我得去见见。” 苏照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见岳昕面有迟疑之色,苏照又添了一句,“你现在有孕在身。” 岳昕一时无语。 苏照随着岳昕出了县衙后堂,就向着宗营城外五里外的一座山丘外遁去。 冬夜之中,一轮明月皎洁,时而有寒风吹动,而山林之中,就有二胡的凄凉之音传来。 苏照诧异道:“尊师这是……” 岳昕神念传音道:“师父,他喜欢拉二胡。” “尊师不会是盲人吧?”苏照愣怔了下,不由嘀咕了一句。 “你如何知道?”岳昕惊讶地看了苏照一眼。 苏照一时无言,没有将后半句“看我眼色行事”说出口。 好在岳昕终究只是共享分神一部分记忆,对苏照的腹诽,不疑有他。 苏照随着岳昕徇着音律发出之声而去,只见一棵枝干遒劲的苍松下,山石上,坐着一个以黑色布带缠绕双眼的黑袍老人,其人宛如与黑夜、月光融为一体。 旁若无人,神情沉浸地拉着二胡,音律之意境,一如大漠孤烟,苍凉悲壮。 苏照凝神而听,不知为何,竟从中听出了一股不屈从于命运的蛮横! “见过师父。”岳昕伫立片刻,上前,行了一礼。 二胡之音,戛然而止。 黑袍老者抬起头,一开口,声音沙哑、粗粝,“你常师叔,说你落入敌手,生死不知,让本座过来看看。” 岳昕道:“师父,我没事。” 黑袍老者点了点头,淡淡道:“是没事,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岳昕娇躯轻颤,轻声道:“师父,此事说来话长。” 忽地,自苍松之下,传来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充斥于天地间,就连天上的皎洁月光都暗淡了几分。 然而,却不向岳昕而去,而是向苏照笼罩而去。 嗡…… 光影流散,杀机滞而不前。 “嗯?人道龙气?域之神通?”心魔宗主惊异说道。 “前辈,”苏照上前一步,轻轻挽住岳昕的手,冷笑道:“前辈对长生真仙之道如此执着,却不知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见恶于人道,袭杀人君?” 苏照面色平静,怡然不惧。 所谓乐为人之心声。 眼前之人,他方才分明听到一种愤世嫉俗的情感——那是证道真仙的渴望! 听着苏照的激怒之言,岳昕攥住苏照的手,就是一紧,也不知为何,就有些担忧。 “不愧是豫州潜龙,顾盼自雄,睥睨四顾,倒也有几分胆色。”心魔宗宗主冷冷一笑,沙哑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 不过,倒也没有继续出手。 苏照道:“前辈,岳姑娘肚中孩子是本侯的。” 心魔宗宗主沙哑的声音,潜入凛冽朔风,“那你可知,她已被本座许配给了秦国世子赢子弋?” 苏照轻轻一笑,道:“但现在,岳姑娘是本侯的人!” 一旁的岳昕,玉容变幻,丹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芳心终究幽幽一叹。 心魔宗宗主默然许久,问道:“听说,苏侯身后有一位上古真仙护道,不知此事可实?” 苏照淡淡一笑,道:“不错,否则,本侯何以敢孤身一人来见前辈?太白前辈,曾一剑斩杀昊阳宗的金阳道人,前辈要见识当日一战之玉简投影吗?” 说着,不待心魔宗主所言,掌中将一枚留影玉简扣住,灌入法力,就见光影纷飞,半空赫然现出光幕。 其上,赫然现出昔日洪河之上,太白剑君执剑斩杀金阳道人的场景。 剑气纵横,一剑秒杀! 心魔宗宗主冷硬面容上,也不由现出一抹惊异之色,周身的冰冷气息都敛去了许多。 “这位……真仙前辈,现在何处?”沙哑的声音中,隐藏着莫名的情绪。 在这个长生真仙绝迹的天元九州,骤然见到一位真仙现于世间,施展神通,心魔宗宗主岂能不为之心旌摇曳? 许多事情,拿耳听过和亲眼见过,是另外一回事儿。 苏照道:“那位前辈……现在一处地方疗养。” “可否一见?”心魔宗宗主面色微动,沙哑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如能和一位上古真仙论道、请教,或能帮他拨开道途之上的迷雾。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星辰果树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退兵之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魏符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迷惑 固安郡·郡衙之内 苏照待与邬寿、华良商议妥当进兵事宜,起身,目光逡巡过官厅之中的一众将领。 “华将军,你率城外所驻五万大军,提防卫磐部增援晋卒。” 华良犹豫了下,迅速和邬寿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卫婧,最终拱手道:“遵命。”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后的苏将以及一众卫将,军令下达,整个官厅之中,领了将令的将校,离去整军。 “邬司马,只要晋兵一退,如四郡叛军,将不足为虑。”苏照对着邬寿说道。 随着诸部军卒,向着固安郡之前的晋军大营进兵,平息了近月的战事,再度战云密布,苏卫联军十余万军卒,分作三路,向着晋军大营抵近。 “呜呜……” 箭楼之上,瞭望的军卒察觉到固安郡城的动向,就拿起牛角,吹响示警。 随着苍凉、悲壮的号角声响起,整个晋军大营也人嘶马吼,甲兵四出,刹那之间,一股战前的紧张氛围弥漫开来。 “赵公,苏卫联军大举而攻,我等当如何应对?”此刻,晋军中军大营之中,人头攒动,晋国诸将,面上多现惊容。 赵戬沉声道:“命诸军据营垒攒射,不可出一兵一卒,越营迎敌!” 众将应诺领命而去。 “赵司马,此非长久之计。”这时,一个身形魁伟,气度豪迈,古铜色脸膛的青年将军开口说道。 这青年年岁在三十岁出头,面相粗旷,胳膊上缠绕着带血白布,面色虽有些无精打采,但一双虎目不时精光流溢。 “魏将军,本帅岂又不知,只是,我军务必要坚守到明年开春,待翼都大军。”赵戬看了一眼那青年将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从甘原郡败逃而来的晋国左将军——魏符。 魏符虽刚刚吃了败仗,有些灰头土脸,但面上并无多少 事实上,相比赵戬统兵从无大败,魏符勇猛善战,作战风格硬朗,打过的败仗不少,但打过的胜仗更多,曾率三万大军,于西河大破狄人二十万大军。 五万晋军的覆灭,虽然令人痛心,但一来事出有因,因缺粮而中计,二来,魏符以往战功赫赫,为晋国开疆拓土立过汗马功劳,胜败原为兵家常事。 其回国之后,最多也就是爵位下降几个阶位,或者被解下兵权,申斥一番,然后休养几个月, 一旦晋国战事再起,晋国朝廷还是要用魏符的。 这就是晋国四氏的底蕴。 晋君之肱骨,四庭八柱! “赵公觉得,以如今我军之兵势,还能撑得到明年立春之后?”魏符沉声道。 赵戬道:“撑不住也得撑,魏将军,你可知,本帅为何执着在此?” 魏符面色微顿,目中现出一抹思索。 此刻,军帐之中,仅仅有二人,魏符道:“可是担心回都之后,中枢公卿治赵公用兵不利之罪?” 赵戬哈哈一笑,笑声几多轻蔑。 “本帅半生戎马,历大小百余战,北逐戎狄,西遏秦国,岂是朝中那些公卿可以一场败仗而指摘的?” 魏符闻言,一时默然。 赵戬叹了一口气,道:“只因天下争龙,时间最为重要,我若撤军,以卫磐所部四郡叛兵,势必不能抵挡苏侯,以本帅观之,这卫国终将是要落在苏国手中!一旦让苏国并卫,国力必然急剧膨胀!” “赵公,”魏符沉声道:“卫国拥地十五郡,卫氏父子虽争权夺利,但并未失卫国百姓人心,想要道” 赵戬摇头道:“人心?民心如浮萍,随风而飘零。” “魏将军,苏国一旦灭卫,就可控我南下锁钥,那时,君上以及你我之统一**的壮志,就要成为镜花岁月!纵我半生英名丧于中州,也要为君上遏制这中州潜龙!” 听赵戬说得严重,魏符皱眉道:“赵公此言,未免夸大其词了吧,苏国虽侥幸赢得一局,但想要鲸吞卫国,也不是那般容易,南方郑国虎视眈眈,岂容苏国兴起?” 在他看来,苏国虽然在对外战事上打赢了几次,但这样的大胜,在晋国的外拓过程中,并不罕见,甚至更辉煌的大胜都有。 一句话,也就是让人微微侧目罢了。 赵戬道:“魏将军,不可小觑苏国,苏侯英睿果断,一但得时运,成了气候,来日再想遏制,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是如今的十倍、百倍!” 不等正在深思的魏符开口,赵戬沉声道:“魏将军,你我一同上书,述说利害,以坚晋君以及朝中公卿,略兵中州之心!” 魏符闻言,并没有答应不说,反而面色变幻,惊疑不定道:“赵公,可是翼都生了其他变故?” 前几日,他一直在甘原郡,对于翼都的局势,并没有怎么关注。 赵戬眸光深深,幽声道:“魏将军,秦王已派国使前往曲沃,应允了曲沃小宗所请,将其妹——笠阳公主,下嫁于曲沃小宗的伯阳公姬珩。” 说来,这还是昨天,他通过秘密渠道得到的消息,当时,魏符兵败的军情还未传来,虽觉忧虑,但也没有太过关注。 直到,魏符一路五万大军的覆灭,已然彻底宣告晋国进兵中州的战略胎死腹中,而国内因为曲沃小宗与秦王赢泱的的结盟,倒是有可能纷争再起。 魏符惊声道:“秦王为何要这般做?我们二国早已有言在先……” 秦王赢泱,曾和晋君在渭河达成过一个君子协定,当然这协定,口耳相传,不落文字,大意就是晋国往中州,秦国向西南,双方在国家战略上尽量不过早发生冲突。 赵戬道:“据秦王所言,这是宣太后的意思,曲沃小宗的姬珩,求娶笠阳公主之心赤诚,三年之间,数遣使者入咸阳求婚,太后不忍见爱女寡居,遂应允之。” 晋国之君的先祖为姬周宗伯,与姬周同姓姬。 魏符眉头紧皱,说道:“赵公之意,君上会召大军回师。” “曲沃小宗早有不臣之心,只是其声势弱于君上,一旦得秦王声援,恐为君上心腹之患。”赵戬道。 “既是如此,赵公更应该领兵还师,镇压不臣才是。”魏符沉声道。 国内局势不稳,时刻有野心家暗流涌动,难道不该率兵马回都,以解君父之忧? 然而眼前这位大司马的行为,却让他很是迷惑。 赵戬道:“国内局势波谲云诡,我等回去又能如何?如统兵于外,或能激得上下一心,以御外侮,许能减少一场内乱。” 魏符皱了皱眉,觉得赵戬之言,恐有不实。 “莫非想要养寇自重,可……似乎也不至于。”魏符微微垂眸,只觉疑窦丛生,暗道,“若伯父在这里就好了,多半能看出赵戬之意。” 魏符伯父——晋国四氏之魏家家主,魏无咎为前将军,虽是武将出身,但颇具政治手腕。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金牌召回 除夕之日,苏卫联军的这场进攻,一直持续了三日。 一连三天过去,双方将校兵卒,一攻一守,厮杀造成的死伤者不计其数。 晋军从头到尾,都是紧守营盘。 与此同时,卫磐似乎也知道唇亡齿寒,正要派兵马相援。然而却被华良的五万大军先发制人,向卫军大营进兵。 一连三天过去,双方数十万兵卒,一攻一守,厮杀惨烈,全无新年将至的喜庆气氛。 而晋军大营也在这样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局势危急时刻,赵戬更是率亲卫,亲自督战,虽伤亡惨重,但也勉力支撑。 固安郡,一座别苑,这是苏照的下榻之所,原来是固安郡郡望的一处宅子,后为邬寿发现勾连前卫君卫磐,阖族尽诛,籍没财货。 而这座几重进的院子则是留了下来。 后院厢房之内—— 苏照举步迈入屋中,笑道:“怎么这么闲?” “你怎么不陪那位丽妃娘娘?”岳昕秀美双眉微颦,将手中书放下,抬眸,看了一眼苏照,淡淡说道。 “咳咳,她最近要操持后勤军需,联络卫国帝丘后方,比较忙碌。”苏照面色古怪说着,状其自然地坐在岳昕一旁,揽住伊人削肩,轻声说道。 说来,卫婧见到岳昕之后,就是和苏照闹了几天别扭。 为了防止太过刺激卫婧,苏照甚至都没说岳昕已怀有身孕的事实,嗯,好在这时候也不显怀。 “你师父呢?”任何时候,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及其他女人,都不是明智之事,苏照就是转移了个话题,问道。 岳昕清声道:“正在闭关。”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师父不会一直在这里常驻吧?” 仔细想想,这算什么事? 固安郡外,他手下的大军将心魔宗宗主押注的晋国大军打得不敢露头,敌方阵营的巨擘,心魔宗宗主却在自己周围。 还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岳昕柔声道:“师父他得了那位太白前辈的指点,有所感悟,可能需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苏照淡淡笑道:“晋军节节败退,他倒也沉得住气。” “人道之事,自有定数……晋国用兵势窘,皆是将帅之责,师父也不可能以飞仙之尊,赤膊上阵,为晋军冲锋陷阵。”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忽然问道:“对了,这场战事,还会持续多久?” “多则半个月,少则三五天,晋军必然退兵。”苏照想了想,说道。 这三日,苏卫联军的全军出击,强攻之势收效巨大,战果丰硕。 从目前双方军卒厮杀的交换比来看,哪怕晋军以营盘为依仗,赵戬以堂堂大司马之尊,亲自督战,但仍和苏卫联军打出了一比二的战损交换比。 显然,遭逢数次大败的晋军,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加之军需短缺,战力下滑得厉害。 “天听司探事昨夜密报,因为晋国沿途粮道驿所,多为我军骑兵所劫,以致十成粮草,输送前线尚且不足三成,晋国边郡已不再向前线转运粮秣。”苏照说着,面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续道:“此刻赵戬军中口粮,估计最多支撑三天!” 闻言,岳昕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思索,轻声道:“粮秣转运关乎大军安危,晋国河朔边郡等郡守,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断绝前线军粮,除非……得了翼都方面的命令。” 苏照打趣道:“岳姑娘还真是明察秋毫,烛照万里……这都被你猜到了。” “不出意料的话,命赵戬退兵的王命已在路上了。”苏照笑道。 岳昕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苏照的调笑,显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让这位心魔宗女修,习惯了苏某人的作风。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率军掩杀?” 苏照笑道:“兵书有云,归师勿遏,如晋军退兵,孤自是敲锣打鼓,燃鞭欢送。” 而在二人议论之时—— 此刻,晋军大营之内。 心魔宗一位神照境长老,领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吏,进入帅帐之中。 “赵大司马,君上有命,卫国之事,业已事不可为,令大司马退兵还都。”那中年官吏是晋国谏议大夫——靳才,取出一面金牌,宣读着晋君的口谕。 赵戬面色幽幽,看不出喜怒,许久,抬起一双坚毅的目光,顿声道:“臣……赵戬不敢奉命。” 晋国谏议大夫,靳才明显愣怔了下,似乎怀疑自己听错,颤声道:“赵公,您方才说什么?” “臣,赵戬不敢奉命。”赵杨戬这时的话语,分明大了几分。 靳才面上现出一抹惊惧,急声道:“赵公,还请收回方才之言,本官可以当作没听到。” 违逆王命,这是夷三族的大罪! 由不得靳才不为之心惊肉跳。 赵戬面色端肃,道:“还请靳大夫,将这封奏表,递送至翼都,呈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奏章,显然早有准备。 谏议大夫,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幻了下,苦笑道:“赵公,违逆王命,非同小可,纵然您累有大功于国家,也难免不为君上问罪啊。” “赵戬累受君恩,如何不为君上大业肝脑涂地?而今,退兵还都易,他日再出河朔,难!”赵戬正色说着,拱手道:“还请将此奏表呈于君上。” 在他看来,一旦退兵,就要陷入晋国内部错综复杂的争斗上,起码一年半载不能再出兵中州,那时再观豫州,将无晋国用兵之地! 靳才却不敢接,苦笑道:“赵公,这奏表,下官不敢呈送,赵公,听下官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纵然赵公不为自身考虑,也要为赵氏一族的功名富贵考虑啊。” 赵戬道:“若苟利国家,我赵氏一族的荣辱兴衰,又算得了什么?” 靳才一时无言,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激荡。 就连一旁沉默不语的魏符,都是面色动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赵戬,隐有敬意。 靳才面色一整,深施一礼,慨然道:“下官虽不通国家大略,但赵公为柱国重臣,见识通达,高瞻远瞩,想必这番坚持,有着自己的道理……那这奏表,下官就帮赵公转送!” 赵戬拱手道:“多谢靳大夫。” 可能他的坚持,在旁人看来危言耸听,愚不可及,但他却不得不为,纵然引得晋君不喜,朝廷同僚攻讦,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真正的……自我保全之道。 否则,如他视而不见,再以败军之将身份返回翼都,虽以前番大败齐鲁联军之功绩,与此败功过相抵,但来日他设想的事情发生——晋君大业难成,止兵河朔。 以晋君之性情,每回顾前事……赵氏一族才有塌天之祸。 请个长假吧 想了想,还是请个假吧,下周日考试,请假一周,考完试再写。 第二百四十九章 武德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五十章 赵戬之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元节前 晋军,中军大营中—— 卫磐道:“还请赵司马赐教。” 赵戬沉吟了下,徐徐道:“甘原,长乐二郡,齐国公子桓垂涎已久,卫君可试着与公子桓联络,以二郡相割交换,如能说动公子桓倒戈,或可牵制帝丘一部分力量。” 听完赵戬之言,卫磐眼前一亮,道:“赵司马真国士也,孤这就派人联络公子桓。” 在这位卫君眼中,如能以长乐、甘原二郡换得公子桓的名义倒戈,这笔生意划算的不能再划算。 魏无咎在一旁,闻听赵戬之策,凹陷的眼窝中,隐有精光迸射,暗道,“好一个赵戬。” 公子桓不久前,刚刚以诡计打败了他的侄子魏符,他对自然用心琢磨了其人,发现公子桓之所以统兵援卫,是为了出外自立。 其人,正是急于寻觅一方地盘安身立命。 如果卫磐能以前任卫君的名义,割让二郡于公子桓,这位齐国公子,极大可能会改弦更张! 而再反观帝丘方面,卫国朝堂已然失却南方三郡,断然无法容忍再失北方二郡,率兵讨伐几乎就是必然。 卫磐得了赵戬之策,如获至宝,而赵戬则也趁机提出,两军交相掩护向着龙朔四郡撤军。 卫磐应允之后,晋、卫两军开始布置兵力,为全面撤兵作准备。 晋军的撤兵,在苏卫联军的目送下进行,而卫磐所部的策应,自是落在了苏卫联军的探查之下。 不知不觉,就是数天时间过去。 因为有着卫磐所部的策应,唯有赵戬用来断后的中军两万,受得华良所率骑兵的袭扰,损失了大半,但总算带回去**万人。 而这场持续两个多月的战事,终于在元宵十五的前一天,落下了帷幕。 苏卫联军陆续收复了固安郡治下的诸县失地,一直将兵锋线推至郸郡、河阳一线。 …… …… 固安郡 因时近元宵,大战结束不久的郡城,似乎也驱散了往日的肃杀之气,街道两侧的商铺,开门迎客,张灯结彩。 事实上,两个多月的惨烈大战,不仅仅是晋军疲惫不堪,就连苏军与卫军,同样是师老兵疲。 而在苏照的命令之下,在固安郡的两军将校,也得以休沐三日,欢度元宵,一时之间,军心大悦。 这时代,上元节,无意是要比春节热闹许多的。 别苑之中—— 厢房之内,苏照正在做着岳昕的思想工作。 “你自回温邑过节就是,我跟着,又算是什么?”岳昕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 苏照笑道:“你跟着,总得认认门不是,再说,我姐听说我有子嗣之后,也想见见你。” 说来,此事还是安安大嘴巴,回温邑之后,就说给苏子妗听。 岳昕一时无言,以手掌轻抚了下小腹,此刻,感受着腹中的小小生命在孕育,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苏照正要继续再劝,外间,宫女蔷薇走来,盈盈施了一礼,先是飞快偷瞧了一眼岳昕,道:“君上,公主殿下让我问您,回温邑不回?” 苏照笑道:“回,让她先收拾一番,我们一会儿就启程。” 蔷薇应诺一声,徐徐退出。 苏照这时看向岳昕,道:“你考虑一下,我先过去了。” 待苏照离去,岳昕一时幽幽叹了一口气,只觉一股失落、酸涩抑制不住涌出,低声道:“这就是王侯吗?” 空荡荡的厢房之中,并无他人回应,但岳昕脑海之中,却有一道飞泉流玉的清脆声音响起,道:“不说凡间帝王,就是但凡有点儿权势财富的凡人,也是三妻四妾,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岳昕分神。 岳昕幽声道:“终究有些不甘心,你那世界倒是……” “呵……”岳昕分神轻笑一声,道:“你是不知,这方世界,礼崩乐坏,尤有过之!表面伉俪情深,宠妻人设……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龌蹉勾当!王子与公主一生一世,想来,那只是童话罢了,事实上,王子可能会找一堆情妇,公主也会养小白脸,他们各玩各的。” 岳昕道:“你……” 显然,无法理解,当初同出一源的分神,竟会说出这番言论。 岳昕分神沉默了一会儿,道:“见得多了就知道了,如他这般,已是十分难得了。” 岳昕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既已心动,又何必顾虑不前?你我不是这样的人才是。”岳昕分神轻声说道。 “你知道什么?”岳昕冷冷道。 岳昕分神说道:“你是过去的我,我如何不知?” 岳昕就不想搭理自家分神。 …… …… 厢房之中—— “你倒是舍得过来。”卫婧一边叠着衣服,清叱道。 一旁蔷薇等几个婢女,则是掩嘴偷笑。 苏照坐在一旁,看着卫婧整理着衣裙,道:“这些小事,让她们做就是了,你还亲自收拾。” 说着,看向在一旁箱子旁侍奉的几个宫女,故意板着脸道:“你们一个个,就看着你家娘娘忙活,到底谁是主子?” 蔷薇及一众宫女:“……” 卫婧没好气道:“有几件是你常穿的,我怕她们收拾不好。” 苏照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这边都不放我的衣服呢。” 说着,坐在床榻之旁,看着卫婧整理着衣裙。 不用怀疑卫婧随身所带衣物繁多,这几乎是女子的必修技能,哪怕卫婧只是出门,都要带几箱子衣裙。 此刻,卫婧如云青丝垂落,用光洁如玉的下巴枕好苏照一件平时所穿的常衫,叠着,这一幕落在苏照眼中,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味道。 起身,从后面环住卫婧的纤纤腰肢,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虽对这味道早已熟悉至极,可还是觉得起心动念。 卫婧娇躯颤了下,将衣裙放在一旁,若无其事道:“她也回去,是吧?” 苏照愣怔了下,低声道:“嗯。” 卫婧抿了抿唇,默然了下,似有些好奇道:“听安安说,她有身孕了?” 苏照道:“此事,说来话长。” 卫婧清声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照道:“嗯,是个女孩儿。” 卫婧心下微微松一口气,轻轻一笑道:“那也挺好的啊。” 苏照凑至卫婧耳畔,笑着打趣道:“怎么,想做人娘亲了?” 他现在的年龄,实在不想要子嗣,至于卫婧的小心思,他也能看出来,无非是想母凭子贵,独一无二罢了。 真的喜欢孩子吗?倒也未必。 大概是为了争风吃醋,压着别的女人一头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活一世,若是不争不抢,躺平任草,似乎也了无生趣可言。 卫婧轻声道:“我听前辈说……如我等修行中人,随着修为日深,练精化气,来日想要孕育子嗣,就十分不易了,所以我就想……”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烟花易冷 厢房之中—— 不等卫婧说完,苏照上前拉过伊人的纤纤素手,轻声道:“那个仅仅是意外,你我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三年五载,不止是你,就是其他人……我还是这般想法。” 他此身才多大年纪? 况大业未成,就养一堆孩子,像什么话,真成播种机了? 卫婧冷哼一声,赌气地将手中正在叠着的苏照的一件衣衫随便一卷,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苏照心头好笑,道:“生孩子,大耗元气,说不得就不漂亮了。” “我愿意。”卫婧嗔怒道。 苏照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那我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强制取……受孕吧。” 卫婧玉容现出一抹羞恼,嗔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照上前哄着卫婧,道:“好了,我们再过二年再说,现在,天下不靖,你也要修行,耽误了一年半载,说不得就错过大运了。” 其实,如果按着苏卫一体的战略践行,让卫婧怀孕生子,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孩子一出生,就身具卫国公室血脉,起码能给予未来的卫国遗老遗少情感寄托,在一定程度上能降低他收复卫国的难度。 “卫国局势刚刚明朗,想这些为时尚早。”苏照思索了下,转而不再想此事。 其实,他此次回温城邑,不仅仅是过上元节这般简单,而是还要筹备开仙朝的诸般事宜。 据阎先生前日传来消息,郑君已经在国都新郑为开仙朝一事紧锣密鼓,他苏国自不能落于人后。 上元节,温邑 随着苏卫联军驱逐晋军的消息传至都城,苏国百姓闻听捷音,无不大喜,在元宵佳节前一天,无疑是喜上加喜。 宫苑之中,玉华宫 廊檐之下的八角宫灯,早已被一串串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代之,彤彤烛火,喜庆洋洋。 苏子妗抬眸看了一眼殿外渐黑的天色,颦了颦黛眉,柔声问道:“都申时了,还没回来。” “想必在路上了吧。”一旁的徐贞,眉眼温宁,轻笑说道。 而在这时,芍药从殿外行色匆匆而来,面上带着喜色,道:“公主殿下,君上到棠梨宫了。” 此刻,棠梨宫前,一架流光溢彩的仙舟,万千宝光敛去,现出十余人的身形。 仙舟之上,苏照和卫婧以及几个随行的宫女,还有坐在仙舟角落,默然四顾的岳昕。 卫婧瞥了一眼安静缄默的岳昕,然后,转过螓首,浅笑嫣然地看着苏照,道:“我回宫换身衣服,你先陪着岳姑娘,四下转转。”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一会儿,我们在玉华宫汇合。” 目送卫婧进入棠梨宫,以及一众宫女在蔷薇的指挥下,将一个个木箱子抬进偏殿。 苏照面色顿了下,走到岳昕身旁,道:“岳姑娘,随我转转,看看喜欢哪座宫殿。” 岳昕此刻,扬起一张出神的玉容,樱唇翕动了下,然而不等说什么,就被苏照拉起一只手,向着其他宫殿而去。 苏国宫苑占地轩阔,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苏照指着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道:“这间宫殿,建造于我有苏一氏先祖仁侯之时,在苏宫一百零八座宫殿中,素以清幽别致而称,离我所居的甘露殿,路途不远,你这段时间就在此殿安心待产,如果觉得闷得慌,可以到甘露殿寻我。” 岳昕一剪秋水抬起,打量着眼前的殿宇,点了点头道:“气势俨然,宜室宜居,主持建造之人,想来也是位懂堪舆之术的大家。”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你喜欢就好。” 岳昕一时无言。 苏照道:“走,进去看看。” 说着,拉住岳昕的手,进入殿中。 尽管无人居住,但也常有宦者打扫,故而殿中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苏照带着岳昕转了下,笑道:“你若是喜欢什么布置,就告诉伺候的宫女,就让她们改换布置,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嗯。”岳昕轻轻应了一声,垂眸之间,芳心只觉得复杂莫名。 既有些甜蜜,又有些恐慌。 苏照注意到岳昕的情绪变化,转头看向丽人,捏了捏岳昕的脸颊,只觉触感细腻,关切道:“怎么了,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岳昕清丽眉眼之间现出一抹羞恼之色,道:“我这两天,心思不定,可能有些胡思乱想吧。” “想什么?”苏照问道。 岳昕默然了下,清越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道:“苏侯是因我肚子里的孩子,才如此……” 苏照愣了下,诧异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岳昕一张如雪晶莹的脸蛋儿上,分明现出一抹茫然,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我相识不久,就……太不真实了一些。” 她能说什么,相识不久,就被眼前少年肆意轻薄,除却还守住最后一丝底线外,清白……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此刻她肚中还怀了这人的孩子。 苏照凝声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真实?” 心道,就这种文青女最是纠结,一天一个想法,前几天,还一副畅想孕女之后的生活,今天,就各种不爽利了。 岳昕抿了抿樱唇,幽幽道:“就是觉得太快了一些,你我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两个月……” 苏照轻轻一笑,说道:“那你想多久?十年,还是八年?对了,赢子弋认识你多久?” 他自是知道岳昕想说没说的话,大概就是,明明好感度没到哪一步,怎么就稀里糊涂被占了不少便宜? 问题,这就是男女关系的本质,虽然无耻,但残酷的真相就在于此,没有升级到肢体接触的关系,就……什么也不是! 难道如赢子弋一般? 还有一句话叫做窗口期,所谓情绪一至,水到渠成,一旦错过风口,心思一淡,形同陌路。 一般而言,半个月至一个月,再多的时间,就有沦落为舔狗之嫌。 “你……”听苏照提起赢子弋,岳昕不知为何,就有些生气,面色幽冷,猛地甩开苏照的手,“苏侯,你太过分了。” 苏照上前揽住岳昕的削肩,轻声道:“我就是举个例子,你看,提起那赢子弋,我都不恼,你恼什么。” 岳昕挣脱着,心头愈发烦躁,清叱道:“你放开我!” 苏照有些无奈道:“好,是我失言,你仔细别动了胎气。” 倒也放开岳昕,淡淡一笑,道:“如果凡事都要梳理个脉络,人生却也无多少乐趣可言。” 岳昕斜睨了一眼苏照。 “你若不喜这里,等茵茵出生之后,你是走是留,自己决定。”苏照默然了下,清声说道。 岳昕的心结,绝不是什么太快了,这种话,听听就罢了,根源还是见不得他莺莺燕燕环绕身侧。 岳昕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头那股纠结,彻底转变为恼怒。 这人用完就让她离开,是这个意思吧? 苏照道:“换身衣服,一会儿去玉华宫看看,我姐姐想见见你。” “我很累,先歇息了。”岳昕冷冷说着。 苏照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岳昕恼怒道。 苏照笑道:“所以,你到底想要我作什么呢,你这诉求不明确啊。” 诉求不明确,裁定驳回了还是不予受理来着? 岳昕此刻如何不知苏照方才就是在戏弄于她,一时间又怒又气。 “好了,住的地方都给你找好了,还能去哪儿?再说你若是走了,我上哪吃……不是,茵茵是上哪儿吃奈。”苏照上前再次环住岳昕的纤纤腰肢,道:“一会儿,咱们去看烟花。” 这次,岳昕再没有挣脱,冷哼一声,道:“就怕你分身乏术。”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道:“其实,分身之术倒也可以,但……还是算了吧。” 岳昕分神之术,整出个一体二魂,对他而言,自然是双份快乐。 可如果易地而处呢? 反而成了天雷滚滚,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双标。 就在二人玩闹之时,外间,有宫女禀告道:“君上,公主殿下唤您。” 苏照松开岳昕,抬眸看去,见是苏子妗身旁的婢女——芍药。 “这就过去。”苏照笑着说着,然后拉起岳昕的手,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岳昕轻轻应了一声,随着苏照向玉华宫而去。 夜色低垂,宫殿之中却灯火通明,苏子妗吩咐着宫女,整治酒宴。 苏照带着岳昕来到殿中,目光四顾。 此刻卫婧换了一身华美盛装,似半个女主人帮趁着苏子妗,而徐贞则和其女林妙依,小声说着话。 “见过君上。”殿门处宫女齐齐躬身见礼。 徐贞连忙起身,上前盈盈一礼,笑道:“君上,公主殿下就念叨您多时了呢。” 苏照笑道:“耽搁了一会儿,没迟到吧。” “没,来的正好,晚膳都布好了呢。”徐贞温婉一笑,打量了一眼苏照身旁的岳昕,暗道,这位想来就是孕育君上子嗣的岳姑娘了。 模样标致,自不必言,从其气度来看,想来也是一位仙家中人。 苏照拉着岳昕在一旁落座。 这时,见苏照来到,苏子妗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道:“这些汤圆,是我和徐贞一起下厨做的,你一会儿好好尝尝。” 徐贞入宫之前,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相反,心灵手巧,厨艺过人。 苏照也笑道:“那我倒是有口福了。” 待到众人落座,开始用着晚膳,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其时,苏子妗拿起汤匙舀起一个汤圆,抬起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好奇问道:“卫国那边的战事,结束了吧。” 苏照笑道:“还有一些手尾需要料理。” 随着晋军撤兵,并不意味着苏卫联军的联盟彻底瓦解。 此刻,苏国的军队驻扎于谷粱、固安等郡,渐渐渗入当地卫国官吏的统治体制。 此外,龙朔、郸郡四郡,还有前卫君卫磐十余万叛军,割据一方,亟需平定,一旦上元佳节度过,苏卫联军就可整兵西向,收复故土。 与此同时,苏照还要为下一步如何渗透、蚕食卫国做出筹谋,而这一切都需要他和朝中重臣商议。 至于开仙朝一事,同样是刻不容缓。 苏子妗道:“那还需多久?” “两地往来,倒也便利。”苏照道。 在姐弟二人对话之时,一旁大大小小的莺莺燕燕,虽是低头用着汤食,但也悄悄凝神倾听。 苏子妗柔声道:“岳姑娘有孕,你尽量多陪陪她。” 此言一出,卫婧手下汤匙一顿,但装作若无其事地舀起一个汤圆,小口咀嚼着。 她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苏照,能让一个陌生女人延续血脉,却对她…… 难道就因为她身具卫国公室血脉? 徐贞脸上笑意不减,只是一双清眸之中,隐有几分光彩,似在思索什么。 苏照道:“嗯,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多陪陪她的。” 等一家子用过晚膳,徐贞笑道:“君上,宫中内侍已准备了烟火,花灯,还有灯舟,以及字谜游戏。” 因为每年上元佳节,苏国禁中都会指派官府组织人手,在城中专门区域,燃放烟花,甚至放着各式花灯,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温邑城中,同样也不宵禁,当然,诸部衙司、禁军巡检也会相应加派兵丁,巡街警戒,一来防止走水,二来打击拐卖人口案件。 每到这种时候,就有一二奸邪匪盗,拐卖妇幼。 至于宫中节目,往年则由宦者令操持,今年则是徐贞着宫中内侍筹备,因为苏国宫苑之中就有人工湖,甚至备下了舟船。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先去太安桥上观看。” 太安桥是苏国宫禁与城外连接的廊桥,类似后世某安门,登高望远,可见温邑街道全景。 一行众人,都是年轻人的性子,还没有到阅尽世间繁华,心如枯木缟灰的年纪,听说玩闹,连卫婧都面现期冀之光。 一行众人,在宫女、宦者以及侍卫的簇拥下,就向太安桥而去。 正是上元佳节,一轮明月高悬,皎洁如银,众人伫立在门楼上,只觉温邑街道之上的一股喧闹,迎面而来。 此刻,整个温邑城,已然成了灯火的海洋,小贩、货郎沿街叫卖。 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攘攘,有不少公卿家的青年男女,也在家仆的陪伴下,发生或美好、或悲凉的邂逅。 噼啪…… 就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烟花,冲上月朗星稀的天穹,炸开一朵朵绚丽的图案。 这方世界,许是因为有着超凡力量的介入,已懂得用一些金铁研成粉,以致烟花都能做出一些瑰丽的图案。 此刻,天穹之上,烟花齐放,绚丽多姿。 门楼之上的众人,仰头观看,无不面带欣然,如小萝莉的林妙依更是摇着自家娘亲徐贞的胳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烟花一直燃放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第一章 一鼎一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章 早去早回 步入舟中,只觉温暖如春,香气馥郁扑鼻。 太乐官署的宫女,翩翩起舞,更有琴曲伴奏。 苏照眼前一亮,却是苏子妗在一众宫女之中,如一只灵蝶一般,舞姿优美。 一曲而罢,苏子妗脸颊见汗,接过芍药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忙完了。”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阿姐这舞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纵天外飞仙,也远远不及。”” “哪有,就是兴之所至,随意跳跳。”听着苏照的夸赞之言,苏子妗似乎有些羞,螓首微垂,避开了苏照的目光。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上元佳节,一场玩闹,一直至子时方止。 苏照离了龙舟,先让芍药送喝了米酒,醉态微醺的苏子妗,回返所居宫殿,而后才随着卫婧,向着棠梨宫行去。 雕梁画栋的长廊之上,苏照温声道:“我明天,打算去郑国一趟,如果卫国那边用兵,你替我盯着一些。”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说道:“这才刚回来,就要走?” 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去早回吧。” 这一行,潜入郑国,不定有什么节外生枝之事,他需要提前过去,总要为卫国之事,预留一些时间。 卫婧撇了撇嘴,阴阳怪气,说道:“你刚回来就走,子妗姐姐,不定如何说了,对了,你可是前脚才说了陪那个怀孕的谁……” 苏照似笑非笑道:“那就多待两天?” 卫婧一时无语,嗔了苏照一眼,没好气说道:“你爱待几天待几天,和我说什么?” 苏照笑了笑,道:“不和你说,和谁说?时间不早了,歇着吧。” “你不去陪你的岳姑娘了?”卫婧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讥诮之色,道:“她人地不熟,正需要你的陪伴呢。” 苏照默然了下,道:“她今天想一个人静静。” 卫婧闻言就有些恼怒,没好气道:“合着她不让你碰,你就过来找我了。” 轻哼一声,走到一旁,赌气道:“我今天要修炼,你去别处吧。” 苏照不由失笑,轻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就作势欲走。 “站住。”卫婧心头一急,脱口而出,继而,一张犹似花霰的脸蛋儿,红霞飞上双颊,恼怒道:“你成天就知道气我。” 苏照轻笑一声,折身返回,拥住了卫婧的削肩,轻声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歇息了。” 卫婧道:“先去后殿沐浴。” 苏照眼前一亮,轻笑道:“一起。” 卫婧嗔白了一眼苏照,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宫灯长明,帏幔落下,疑是冬去春来,春光旖旎不尽。 而在棠梨宫西南方向的一座宫殿之中,宫灯静静而燃,将一道纤丽的倩影投映在窗纱之上。 陈姬一身华美宫装,款步走到范潇身旁,柔声道:“怎么还没睡?” 范潇放下手中的书,扬起一张清丽的容颜,笑道:“娘,看会儿书。” 陈姬坐在一旁,嘴唇翕动了下,道:“徐贞让人唤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 范潇道:“去做什么,他也顾及不到。” 陈姬玉容复杂,幽幽道:“听说,苏侯领回来了一位岳姑娘,怀了苏侯的孩子。” 说来,也不知为何,明知不该,心头也难免生出一股酸涩。 范潇拿着剑谱的手一顿,橘黄色的灯火,彤彤映照在白皙如玉的侧脸,光洁如玉,道:“他为一国一君,也该绵延子嗣,安定上下人心。” 陈姬感慨道:“是啊,听说刚刚大败了晋军。” 范潇抬起头,目中也有几分欣然,道:“他有横扫**之志,这只是开始罢了。” 陈姬看着一脸与有荣焉的自家女儿,幽幽道:“你就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他,” 提及此事,陈姬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那人敕封了卫国公主为妃,而后又敕封了徐贞为嫔,结果落在她女儿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以如此厚此薄彼? 而转念一想,连她都几乎搭进去,就不由暗叹,最是薄情不过帝王。 范潇脸色顿了下,眸光暗淡了几分,轻声道:“我从来不在意那些。” 陈姬看着自家女儿,深知所谓不在意之言,并非女儿真心所语,桃花唇瓣翕动了下,终究欲言又止,心头下定了决心,思忖道:“潇儿,娘亲怎么也要在那人面前,给你讨个名分!” 范潇不知陈姬的想法,轻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娘亲,时辰也不早了,歇了吧。” 说着,把手中书册放下。 …… …… 翌日·棠梨宫 苏照看了一眼锦被之中,沉沉睡去的卫婧,经由昨晚一场折腾,只觉温香软玉,神情气爽,正待起身。 卫婧嘤咛一声,睁开眼眸,往日珠圆玉润的声音略有几分沙哑,问道:“现在,几时了。” 苏照笑了笑,道:“你再睡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我也起来。”卫婧拿起衣裙,起身。 等二人用过早膳,苏照返回中元殿,处置离开温邑之后积压的一部分政务。 自砀郡郡望豪强,被苏照强势整治之后,晏昌在砀郡诸县,推行新政明显就顺利了许多,郡县乡亭的官佐胥吏,阳奉阴违之事,近乎绝迹。 “清查隐匿逃户,增得两万户口,这还仅仅是砀郡治下三县,革新之政的威力,正在逐渐显现。”苏照合上奏章,对着一旁侍立的徐贞,欣然说道。 徐贞一袭淡红宫装,气质端庄妍丽,点了点头,道:“晏公在砀郡清丈田亩,点查户籍,成效斐然,开春之后,或许可以试着推行几郡。” 随着对政务介入的深入,徐贞也表现出一些干练的女强人风采。 苏照道:“孤也正有此意,待晏昌将砀郡之事料理完毕,就召其回都,总宰新政之事。” 这几乎就相当于明示,拜为宰执了。 苏照又看向徐贞,温声道:“最近这些时候,辛苦你了。” 徐贞道:“臣妾不敢言苦。” 苏照拉过徐贞的纤纤柔荑,坐在自己腿上,探手入得伊人怀中,道:“都清减了许多。” 看着端庄的徐贞,总忍不住想要轻薄于她。 徐贞脸颊发红,只觉浑身发热,羞道:“君上,那里如何清减得了……” 当然是说笑,不过真的说起来,徐贞是诸女之中最丰腴柔软,仅在陈桃之下。 一想起陈桃,苏照心头一动,只觉一股火气暗生,说来,他回来之后,还没有去看过她和范潇。 徐贞抿了抿樱唇,明眸之中,羞意流露,低声道:“君上,还白天呢。” 苏照低声道:“没有孤的命令,谁能进来。” 说着,不等徐贞多言,手掌及下,探入内裳,不觉入手滑腻,低声道:“贞儿,也想孤了吧。” 徐贞明眸微眯,羞不可抑地垂下螓首。 …… …… 第三章 至郑国 郑国,国都新郑 上元节方过去三天,然而夜晚的新郑城,仍喧闹不减。 街道两旁的酒肆、青楼,戏院、茶楼,灯火通明,人流熙熙。 一家名为“隆升”的客栈,二楼。 布置得精美的厢房中,少年一身素色锦衫,伫立窗前,手中拿着一个酒杯,眺望着灯火阑珊的新郑城,清声道:“陈桃,这新郑人烟阜盛,灯火辉煌,如论繁华,当为中州诸都之首吧。” 他在温邑拢共没呆三天,就马不停蹄,赶来新郑。 本来想孤身一人至此,但陈桃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自己对于新郑比较熟悉,就一路跟着过来。 云堆翠髻,姿容绝美的丽人,款步上前,涂着玫红胭脂的丹唇轻启,软声道:“新郑人口有着五百余万,新郑令在郑国向来由少宰兼任,新郑都城,经过郑君的苦心经营,已和洛邑、商丘,并列为豫州最繁华的三座城邑之一。” “对这些,你倒挺清楚,不愧是郑国宰执之前妻,见多识广。”苏照转身看向陈桃,调笑说道。 据他所知,如今的郑国太宰范琼,之前就任为少宰之职。 陈桃此刻云鬓高挽,梳着精美的妇人发髻,身上着一袭桃红色低胸宫装长裙,纤腰高束,将丰腴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愈发玲珑曼妙,一张艳丽、妩媚如芙蓉的脸蛋儿,薄施粉黛,宛如盛开的牡丹花蕊,天鹅般白皙修长的脖颈下,则是精致如玉的锁骨,再及下……满月捧出。 苏照目光微滞,只觉有些起心动念,上前拥住了陈桃的削肩。 陈桃顾盼流波的美眸中,顿时浮起一抹羞恼,伸手打掉苏某人的手,身形侧到一旁,贝齿轻咬丹唇,清叱道:“你若嫌弃……就别来纠缠我!” “怎么会嫌弃你?”苏照顺势揽过陈姬的腰肢,放下酒杯,落座,温声道:“天听司的人说,范泰此刻就在太宰府,你若是想去见见,可以去,我不在意的。” 陈桃秀眉颦了颦,道:“你就不怕坏你的事?” “你小心一些就行了,再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呆着。”苏照轻笑道。 陈桃脸上现出一抹茫然,须臾,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泰儿他……相见倒不如不见。” 苏照眸光闪烁,若有所思道:“你说随我过来,我还以为,你是思子情切来着。” 陈桃:“……” 看着丽人檀口微张,几分错愕的模样,苏照不由食指大动,俯身噙住了那两瓣桃花,须臾,在陈桃似嗔似喜的目光注视下,好奇问道:“感觉你这两天心事重重的,若是不介意,和我说说。” 说着,拉过陈桃,绕过屏风,来到床榻之上坐下。 陈桃扬脸,打量着面带关切的少年。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比自家孩子年纪都小的小男人,她总是十分无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迟疑道:“就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在温邑不好说。” 苏照诧异道:“什么事?” 陈桃迎着苏照询问的目光,欲言又止,说道:“是潇儿。” 苏照顿了下,问道:“她怎么了?” 陈桃美眸之中有着几分凄苦之色,螓首偏转一旁,低声道:“苏侯,你我这样……终究非长久之计。” 苏照眉头微皱,道:“你什么意思?什么非长久之计?” 陈桃默然片刻,道:“潇儿对你情根深种,我们……原不该这样的。” 苏照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她是她,你是你。” 说着,挑起丽人光洁如玉的下巴,温声道:“人生苦短,你何必囿于凡俗之见,庸人自扰?” 陈桃轻哼一声,将一张艳丽、妩媚的脸蛋儿偏过一旁,轻声道:“我……只是潇儿,她没名没份的跟着你,总不是个办法。” 苏照心下恍然,原来是为着此事。 正要开口,说是自己疏忽了,但见陈桃一副似乎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心头一动,故意冷声道:“这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陈桃玉容倏地霜白,娇躯颤了下,冷声道:“是我自己看不过眼,你回去后,连找都没有找她。” 苏照道:“我不找她,她就不会来找我?我前几天,可一直都在甘露殿。” 陈桃闻言,脱口而出道:“你身边女人如走马灯一般,哪里方便过去?” 心头不由泛起阵阵酸涩,她又何尝不是?甚至,她根本不敢,唯恐……随着潇儿修为已近金丹,感知力愈发敏锐,万一被发现,她也不用活了。 苏照默然片刻,说道:“我本来想给她个位份儿,只是,这段时间,一件事挨着一件事,都有些忘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等回去,就敕封她名份。” “就是封什么,好呢?”苏照故意低声说着,似在思索。 陈桃芳心一喜,忍不住转头看向苏照,道:“封妃?” 苏照似笑非笑看着美眸焕彩的陈桃,道:“封妃,只怕宫里会鸡飞狗跳,总要一步步来吧。” 陈桃轻哼一声,垂眸不语,暗道一声,果真是厚此薄彼。 苏照道:“你先别有意见,丽妃她是因为身份特殊,如今苏军还在卫国驻扎,来日,苏卫一体,她位份低了,总是不太好的。” 陈桃抿了抿樱唇,轻声道:“那你打算敕封什么?” 苏照笑道:“嫔?封号为潇?” 陈桃点了点头,觉得这位份儿也不算低,轻声道:“那就以潇为号。” “好了,说完潇儿的事,该说你了?要不要给你也封一个?陈妃?”苏照调笑道。 “什么陈妃?我不要!”陈桃本来正欢喜之间,闻言就是一惊,她封什么妃? 苏照笑道:“真不封?” “你待潇儿好一些就好了。”陈桃柔声说着,却觉恍若被触电一般,身形僵在原地,美眸低垂,羞恼地看着深埋前襟,忙碌不停的某人。 苏照支支吾吾,口中含糊不清道:“额,我倒是觉得,桃妃比较贴切……” “什么桃妃,羞死人了……”陈桃脸颊绯红,嗔怒说着,鼻翼之中发出一声腻哼,微微闭上双眸。 心底幽幽一叹。 …… …… 此刻,郑国太宰府中—— 花厅之中,郑国太宰范琼满面春风,嘴角带笑,会见着一位中年道人,身旁不远处,范泰一身锦袍,默然作陪。 那中年道人,着一袭杏黄色八卦阴阳道袍,身材挺拔,面相瘦削,细长双眸之中,不时流转着点点睿智之芒,端是威仪深具,仙风道骨,中年道人不是旁人,正是郑国司天监——监正杨郇。 范琼笑道:“杨监正放心,天坛已着人按着图纸建造妥当,绝不会贻误典礼正常举行。” 杨郇手捻颌下胡须,笑道:“”范太宰作事自有章法,贫道自是放心的。” “杨监正,老夫还有一事相请。”范琼忽地面色郑重,一双苍老眼眸,湛光流转地看向杨郇。 杨郇被这热切目光盯得就有些不自在,诧异问道:“范太宰言重了,你我同殿为臣,范太宰如有话,不妨直言。” 范琼点了点头,目光带着几分期冀,道:“杨监正看犬子如何?” 说着,指向一旁端坐,缄默不语的范泰。 杨郇打量了一眼范泰,沉吟道:“范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倒也当得上一时俊彦。” 第四章 国色天香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五章 新安侯府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六章 再见庄诗宁 新安侯府,后院之中—— 目送公子治离去,庄诗宁就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想起夫君之姐——永清公主郑采儿,同为女人,她同样心生恻然,永清公主因为一场政治婚姻,现在只能守活寡,想要和离,却受得她姑母的阻挠。 庄诗宁正自颦了颦眉,就见装饰精美的铜镜之中,影影绰绰,自家眉心一枚剑痕若隐若现。 庄诗宁不由一惊,而后只觉心神恍惚,就听得自家不受控制地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夫人。”正在侍奉梳妆的一众丫鬟,屈身施了一礼,陆续离去。 “夫人,别来无恙。” 就在庄诗宁芳心惊惧交加之时,抬眸,就看到面前铜镜之中,不知何时,映照出一个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的少年。 少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这笑意落在庄诗宁眼中,却如见鬼魅,“呀”地叫了一声。 “你是何人?来人……”庄诗宁花容失色,连忙转身看去,一张鹅蛋脸上,已然如霜雪白,一边喊着,一边取下梳妆台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颈儿,颤声说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苏照饶有兴致地看着金簪抵喉的花信少妇,笑道:“夫人贵人事忙,看来是不记得在下了,那在下就帮夫人回忆回忆吧?” 说着,手指倏然抬起,在花信少妇震恐的神情中,轻轻点在庄诗宁眉心。 庄诗宁下意识就想闪躲,却觉浑身动弹不得,柔弱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忽然,如见鬼魅,猛然回忆起前事,道:“是你!” 苏照微笑打量眼前的花信少妇,诧异道:“夫人,原来还记得在下。” 庄诗宁晶莹玉容现出惊惧,她如何不记得这少年,这是上次至前线军营的妖邪之辈! 当日,几乎给了她宛如噩梦一般的体验? 不,他是……苏侯? 当日,在石荆关上曾远远望见! 迎上少年渐渐玩味的目光,庄诗宁无端一凛,不由退后半步,就是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梳妆台上,“哎呦”一声,手中拿着的簪子,眼看就要向自家脖颈儿刺去。 “夫人,小心。”苏照面色微变,挥手之间,抓住庄诗宁的手臂,轻轻一带,竟已入怀,看着惊恐交加,容色大变的庄诗宁,自失一笑道:“苏某自问长得也不算凶神恶煞,夫人竟惧怕至此,如见蛇蝎?” “你放开我!”落入苏照怀中,庄诗宁却如触电一般,口中清叱,剧烈挣脱着苏照的手臂。 苏照淡淡一笑,松开手掌。 庄诗宁此刻,双手抱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慌乱的心绪,强自镇定问道:“苏侯,到底要做什么?” “夫人,竟认得孤?”苏照讶异道。 “石荆关前,我随夫君,远远见得苏侯一面,只是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欺辱一弱女子……”庄诗宁讥讽说道。 苏照笑了笑,对庄诗宁的讥讽言语,不以为意。 目中甚至浮起几分欣赏,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一笑,道:“夫人不愧是大家闺秀,镇定自若,无事不登三宝殿,孤冒昧打扰,确是有一事相请。” 庄诗宁玉容幽冷,道:“苏侯名震天下,神通广大,苏侯都办不到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办得到?” 苏照笑道:“不,孤既然来寻夫人,夫人自是做得到的,还请……借夫人一用。” 庄诗宁心头一跳,温柔眉眼间现出一抹羞愤,叱道:“你什么意思?” 苏照道:“还请夫人替我打探一物的消息。” 庄诗宁闻言,心下稍松一口气,如果此人敢对她用强,她失了清白,绝不苟活于世! 如果只是替此人做几件事情,虚以为蛇…… 苏照看着玉容变幻不停,似在纠结的庄诗宁,道:“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就将任务细节述说。 庄诗宁听完,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檀口微张,颤声道:“你寻那宝玺,做什么?” 不对,眼前此人为苏国之君,寻宝玺,必有诡谋! 苏照微微一笑,说道:“夫人,你问的太多了。” 庄诗宁贝齿咬了咬下唇,冷声道:“你不说原因,恕我难以从命!” 苏照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声音“冷厉”了几分,道:“看来,夫人没有看清楚形势,真的以为孤是在与夫人商量?” 说着,欺身近前。 “你,别过来!”庄诗宁见此,花容失色,再次拿起手中的金簪,对准了自己喉咙,颤声道:“恶贼!你再逼迫于我,我必自戕于此!” 苏照轻笑道:“夫人,看来你对孤的力量,是一无所知啊。” 庄诗宁闻言,心一横,举起的金簪向着脖颈儿刺去,然而,忽听一声金铁之音响起,掌中金簪,刺在脖颈之上,竟霍然断为两截。 正自惊疑不定之间,苏照向前快行了几步,在庄诗宁耳畔低声道:“夫人,如果想保住清白的话,还是要乖乖听话,孤可以保证,不会对夫人无礼……” 庄诗宁芳心一凛,忽然就见对面少年君侯探出手掌,而自家下巴,已然被轻佻地挑起,却见对面少年君侯,将面容凑近,随着距离及近,渐渐呼吸可闻,热气扑打在脸上。 庄诗宁娇躯抑制不住的颤抖,正待狠狠咬舌,却发现根本咬不动,就在四唇将近之时。 庄诗宁明眸之中,已然蓄满了泪水,两行晶莹泪珠,顺着清丽如雪的脸颊流淌而下。 却见那人倏然一顿,面容及远,那种压迫之感,终于散去一些,恍若方才只是一梦。 “夫人,现在是否想通了?”苏照轻轻一笑,说道。 暗道,这庄诗宁还真是不经吓,他刚刚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庄诗宁清丽脸颊苍白如纸,口中仍自喘着粗气,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 抬起一双柔弱的眸子,如看恶魔一般看着苏照。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可知,孤也不想这样。” 庄诗宁定了定心神,冷冷看着苏照,声音略有几分艰涩,道:“我可以答应你。” 苏照默然了下,道:“夫人可知,你若是骗孤,孤会让你丈夫……总之,你应能想到那种悲惨的处境。” 庄诗宁闻言,容色一僵,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忽地娇躯剧颤,光洁细腻的脸蛋上,全无一丝血色,凝声道:“我帮你就是……”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突然恐惧万分的庄诗宁,暗道,这庄诗宁莫非想到了什么……夫目前犯的丧失剧情? 不过,既然答应,这些都不重要。 第七章 夫人……应该不会见怪吧 正是午后,冬日温煦的目光投落在新郑宽广的街道之上,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在一众护卫的扈从下,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向着郑国宫苑驶去。 轩敞、豪华的马车之上,庄诗宁坐在棉垫之上,气质端庄、温宁,外披狐裘大氅,内着淡红色宫装长裙,一张白皙如雪的俏丽容颜之上,带着几分不自然之色,不时,抬头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身量笔直,面容冷峻,微微闭上双眸,似在假寐。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鼓起勇气说道:“苏侯,我如果帮了你这次,你是否……能够放过我?” 苏照睁开眼眸,沉静如渊的眸子中,渐渐浮起了几分玩味之色,道:“夫人以为呢?” 庄诗宁心头一凛,默然片刻,清声道:“苏侯闻名天下,我却以为不会是那等欺凌妇孺的无耻小人。” 苏照淡淡一笑道:“夫人,那苏某现在是在做什么?” 庄诗宁一时语塞。 苏照道:“夫人,你使这些激将法,并没有什么用,诸国无义战,人主无道德,如果用凡人的道德观念去要求人君,是非常可笑的,人君原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夫人此刻应该庆幸,只要夫人好好合作,任何难以忍受的手段,都只是存在于夫人的想象中,而非转化为现实。” 庄诗宁秀美黛眉微颦,晶澈明眸闪烁不停,微微垂下螓首,默然一会儿,扬起一张俏脸,道:“妾身却不敢苟同,君主以仁义德行为治世之本,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侯这样持强凌弱,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报应?”苏照似笑非笑,道:“看来夫人,似乎想要以一颗仁心感化苏某,或许可以效佛门世尊,割肉伺鹰?” 庄诗宁玉容就是怔了下,似在反应着苏照的话,继而面现羞愤,怒斥道:“淫贼,昏君。” 显然,也是饱读诗书的。 苏照道:“夫人,淫贼二字,可不敢乱说,以苏某之能,若真想对夫人……或许夫人失了清白,都不自知。” 庄诗宁玉容一白,诚如眼前少年所言,上次,她失去记忆之后,竟连这人都未认识过。 苏照轻轻一笑,也不再理心思忐忑的庄诗宁,正要说些什么,忽地面色微变,喃喃道,“这郑宫之内,竟有洞虚大能借助大阵探查气机?” 显然,郑国宫苑并非没有仙道中人把守,相反,守卫森严,密不透风。 “不好!” 与此同时,郑国宫苑上空,紫金色太极图案光影,若隐若现,道道金芒,流光溢彩,丝丝缕缕的绚丽光芒,在太极图案之中循环往复。 忽地,似乎感应到苏照的一缕异常气机,似在酝酿着什么。 苏照面色幽沉,看了一眼庄诗宁,道:“夫人,失礼了。” 说着,在庄诗宁震惊的目光中,化作一道灵光,缩小至三寸小人,投入庄诗宁衣裙前襟之中,藏入温玉软腻之所在。 “我就不信,司天监和昊阳宗的人,敢探查郑君儿媳的私密之处。”苏照冷声道。 此刻,庄诗宁双眸瞪大,一张妍丽的脸蛋儿,又红又白,又羞又怒。 “他怎么敢,怎么敢藏在这里?怎么可以……” 此刻,庄诗宁娇躯剧颤,只觉心惊肉跳,灵魂都控制不住的战栗,一想到自己那里藏着一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羞难自抑。 就在这时,一道神念传音在庄诗宁灵台中响起,差点儿让庄诗宁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异样生出。 “夫人,正有洞虚大能以神通探查,你面上莫要现出异样,否则……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如果让人知道夫人藏人……嗯,夫人的清名,就毁之一旦了。”苏照此刻化作三寸小人,悬浮在空隙之间,只觉阵阵馥郁的粉腻香气环绕,他倒也没有太过分,不至于学007双手撑起空隙,否则庄诗宁非要羞怒攻心,当场去世不可。 “你,你怎么……能藏在那里?”庄诗宁贝齿咬着下唇,脸颊红晕一直延展到白皙修长的脖颈儿,压低了声音叱道。 苏照尽量以一种淡然的语气叙述道:“有大神通者探查,唯有夫人此片方寸之地,方得片刻安宁。” 庄诗宁:“???” 片刻安宁?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丫鬟和宫禁卫士的对话声,显然,马车已停靠在朱红墙壁的高大门楼前,正是郑国禁宫城门。 宫禁门外,内着土黄色号坎,外披铁甲的郑国禁军将校,面色肃然,按刀上前,见到车上悬着的旗子,抱拳问道:“可是新安侯夫人的车架?” 丫鬟娟儿的声音传来,“我家夫人就在马车之上,受庄妃娘娘之命进宫议事,这是令牌,还请校尉查阅。” 那校尉接过令牌,双手恭敬还上,道:“夫人,恭送夫人。” 此刻,郑国宫苑上空一道悬而不落的神念,本来在迁延回顾,略略扫了一下庄诗宁的马车,而后渐渐远去。 马车在宫禁之门将校的目送下,就渐渐驶入宫城之内。 “能出来了吗?”庄诗宁忍着屈辱,羞愤说道。 苏照道:“嗯,没事了。” 身形一闪,重新回到马车之上,将气机敛至极限。 刷…… 庄诗宁再难忍耐羞愤,扬起手臂,就向苏照脸颊打去,怒道:“无耻淫徒!” 然而,只觉一只纤纤柔荑却被捉住,不由心头一惊,颤声道:“你放开我!” 苏照顿了下,道:“方才,事急从权,再说除却口鼻充斥甜香之外,什么也都没有见到,夫人心胸开阔,不会见怪吧。” 庄诗宁听着对面少年的言语,此刻一张梨腮胜雪的玉容上,现出一股决然之色,咬牙切齿道:“你再辱我,我必死于你面前!” “这算是什么辱?夫人可知,方才苏某还只是藏在这里,没有藏在……”苏照将目光及下,落在庄诗宁衣襟下摆,停留一会儿,意味莫名。 庄诗宁玉容微顿,继而宛如雷击,四肢颤抖,如见鬼魅,颤声道:“你……” 一想到藏在那里,哪怕仅仅是想一想,庄诗宁只觉浑身僵硬,芳心乱跳,只觉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你,夫人又想到哪里去了,难道不能学孙猴子,藏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连忙说道。 庄诗宁虽不知孙猴子是谁,但也能听懂这话语,不过她却不信眼前少年是那个打算。 正垂眸之间,忽然心头一跳,却见那恶魔忽地附耳过来,酥酥麻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夫人的联想能力,似乎很是丰富。” “你……你胡说什么!”庄诗宁心头一突,向一旁躲闪着,一张柔婉、温宁的脸蛋儿,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慌乱。 苏照看着庄诗宁,目中若有所思。 “看来,此女也有着秘密。” 马车车厢之中,再次陷入安静下来,只有外间马车的辚辚转动声音,此刻的庄诗宁,直到外间再次传来宫女的声音,“夫人,福宁宫到了。” 庄诗宁愣了下,抬眸看向苏照。 “夫人,恐怕还需借宝地藏身一下。”苏照沉吟了下,说道。 此刻神念之中,隐隐感知到整个郑宫,步步杀机。 第八章 不逾雷池半步 庄诗宁此刻又羞又怒,几乎都要气疯,一张婉丽、温宁的玉容,俨然又白又红,正待出言拒绝,却见眼前少年,再次化作一道灵光,化作三寸小人,飞入自家衣襟之中。 庄诗宁:“……” “之后的,就看夫人的手段,如果尽快打探出消息,苏某也能早一点儿离开这温香软玉之地。”苏照的神念传音,在庄诗宁灵台之中轻笑响起。 庄诗宁容色急剧变换,一时间,芳心羞愤欲死,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猛然意识到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这般,胸口的起伏才不那般明显。 “夫人,福宁宫到了。”恰在这时,贴身婢女娟儿的额声音传来,语气略有几分催促。 “嗯。”庄诗宁应了一声,柔声道:“这就下来。” 忍耐着怀中藏人的异样,整了整容色,若无其事地下得马车来。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方才的羞窘、难堪、羞耻,在福宁宫廊檐下宫女的瞩目中,丝毫不显。 庄诗宁容色明丽,仪态端娴,尤其行走之间,大家闺秀的文静气质,如诗如画,浑然天成,迎着福宁宫几个相熟宫女的见礼声中,微笑点头,一颦一笑都流泻着花信少妇的韵味。 藏身在脂粉软腻所在的某人,放出一缕神念,都不禁暗暗称奇。 “女人哪怕在男人面前再如何伏低做小,但在其他女人面前,一定要体面、出彩,这就是女人虚荣的本质。” “夫人,娘娘和五殿下就在后殿。”廊檐之下,庄妃的管事嬷嬷,一个云堆翠髻,三十出头的妇人,上前说道。 庄诗宁眉眼低垂,行了一礼,柔声道:“有劳了。” 此女此时的声音柔柔弱弱,恬静自守。 那嬷嬷笑道:“夫人客气了。” 暗道,不愧是娘娘的亲侄女,这一颦一笑,模样身段,纵是说亲姐妹,也没人说什么不是。 庄诗宁此刻随着那嬷嬷几一众婢女,入得福宁宫。 宫殿之中烧着地龙,故而一室温暖如春,布置精美,地上都铺着羊毛地毯,雕花玻璃窗之外凝结着雪淞,更添几分别样的美感。 殿中,薰笼香气袅袅,如兰如麝。 云榻之上,铺就着精美的大红羊毛毯,庄妃一袭淡黄色宫裳,外披大氅,云鬓高挽,妆容精美,其人如庄诗宁一般,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柳叶弯眉之下,眸似秋水,只是此刻略有几分哀愁浮起,恰到好处地平添了几分美艳妇人的幽怨。 庄妃今年刚刚四十,但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细腻,宛如二八少女,金钗云鬓之下,端庄明丽的玉容,薄施粉黛,眉梢眼角,一股熟妇味道,掩藏不住。 此刻,膝上还趴着一个淡红色长裙、瓜子脸的少妇,云鬓散乱,容色憔悴,眼睛更是肿得如同桃子一般。 正是永清公主郑采儿。 如论面相,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瓜子脸的郑采儿不类庄妃,但实则,郑采儿五官相貌更像郑君,反倒是庄诗宁,在相貌上更像庄妃,模样、神韵颇为相似。 “本宫就奇怪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怎么出都城一趟,就……”这时,庄妃凝眉说着,心头颇是疑惑。 庄妃之贤名,传遍整个郑国。 故而,无论如何无法容忍自家女儿不能从一而终。 闻听着庄妃的说落,郑采儿只是啜泣不语。 “娘娘,诗宁姑娘来了。”这时,嬷嬷盈盈福了一礼,脸上堆着笑道。 庄诗宁已入得后殿,朝庄妃福了一礼,柔声道:“诗宁见过娘娘。” 庄妃一见庄诗宁,脸上愁云明显消散了一些,笑道:“是诗宁来了啊,快过来,到姑姑这边来。” 庄诗宁就是道了一声谢,近得庄妃身前,对着郑采儿点了点头,唤道:“五姐。” 这时,一侄女、一女儿,一左一右陪坐在庄妃身旁,当真是梅兰春菊,各有千秋,宛如三姐妹般。 “诗宁,你来劝劝你五姐,这日子过的好好的,如何就……非要闹得满城风雨。”庄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庄诗宁斟酌了一下措辞,浅浅笑道:“娘娘,来之前,侯爷还说,五姐她这些年过得不舒心,让我过来安慰安慰五姐呢。” 诚如她夫君所言,此事不好插手,说不好,两头不落好。 永清公主郑采儿抬起一双泪珠涟涟的眸子,凄声道:“我就知道,十弟他会体谅我这个当姐姐的难处。” 庄妃却皱了皱秀眉,道:“治儿心疼他姐姐,只是他不知人言可畏,如今你五姐和离一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朝中更是有人拿来说嘴,此事,不能由着采儿的性子来。” 庄诗宁闻言,一时默然。 郑采儿带着哭腔道:“别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这守活寡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你们再逼我,我就……我就在外面……” 庄妃容色一冷,凤眸倒立,幽声道:“你若敢败坏我庄家门风,本宫必不饶你!” 闻言,郑采儿脸色苍白,娇躯颤抖,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甚至有丝丝血迹渗出,只有她知道自家母妃这话是何等之重! 只是,母妃,您真的为了你自己庄家的所谓门楣,就牺牲女儿一生幸福吗? 试问,大郑那几位长公主,哪一个不是随心所欲? 此刻,郑采儿芳心冰凉,甚至涌起一股对自家母亲不敢有的怨怼。 庄诗宁见此,连忙拉住了郑采儿,扬起一张柔婉的面孔,看向庄妃,柔声道:“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五姐许是一时想不通。” 庄妃叹了一口气,以手揉了揉眉心,道:“那你劝劝她吧,总之,我庄家绝不容许出来不守妇道之人,本宫也累了,先回寝宫歇息了。” 说着,唤了贴身嬷嬷、宫女,拖着华美的宫裙,起身离去。 殿中,顿时剩下庄诗宁以及郑采儿。 “五姐,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庄诗宁叹了一口气道。 “好意?”永清公主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为了爱惜她的贤名罢了。” 庄诗宁玉容微变,颤声道:“五姐,何出此言。” “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永清公主冷冷说着,继而道:“我最近都躲在宫中,那家一直在新郑大造声势,这段时间一直派人来接,估计母妃今天晚上就不留我住了,你若念五姐的好,我去你府上居住如何?” “这……”庄诗宁一时沉吟,待瞥见永清公主眸中的黯然,终究不落忍,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我和娘娘说说,就说在我那里先住几天,我再和侯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五姐想个法子。” 永清公主双眸一亮,低声道:“好,总算我没疼你们小两口一场。” 庄诗宁轻轻笑了笑,心底幽幽一叹。 眼下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以她对姑姑的了解,姑姑性子要强,绝不容许五姐败坏庄家门风! 她庄家诗书传家,已有四百多年,在几百年前,庄家也为庄国公室,曾被鲁国先祖姬谈,称为天元列国,君子风骨,唯见庄国, 正是因为这样的门风,庄家才是历经战乱,久盛不衰,庄家男子则多是道德君子,女子端娴多出贵人。 她的姑姑庄明月,怎么可能让几百年的家风,毁之一旦? 甚至,她自小也是受得姑姑的熏陶,凡事都不敢逾雷池半步,只是…… 第九章 永清公主的打算 殿中—— 庄诗宁想起自己厢房隔层内,私藏放置的那一卷卷令她面红耳赤的风月书籍,就是心头一热,只是面色不现丝毫异样。 苏照此刻躲在庄诗宁怀中,却明显感受到庄诗宁的心跳声,陡然加快了几分,面容上不由浮起一抹疑惑,思忖道,“这庄诗宁,好端端的,心怎么跳这般快?” 庄诗宁和永清公主叙着话,永清公主忽地好奇问道:“诗宁,你最近有苏国的消息吗?” 此刻,庄诗宁怀中隐匿身形的苏照,不由抽了抽嘴角,暗道,这永清公主什么毛病?身为郑国公主,关注他苏国做什么? 庄诗宁拧了拧秀眉,似乎同样不解,诧异道:“五姐,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永清公主一双狐媚、柔婉的美目之中,隐隐闪过一抹慌乱,轻声道:“我最近都呆在宫中,与外间消息不通,就想问问,听说那位苏侯,又打败了晋军?” 庄诗宁不疑有他,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复杂,柔声道:“苏侯大败晋军之后,似乎回到了温邑,听侯爷说,苏侯正式下达制命,拜少宰晏昌为宰执,全面主持新政事宜,侯爷还说,苏侯重用奸邪,倒行逆施,必定激起国内卿士的反对,或早或晚,是要栽大跟头的……” 庄诗宁说到这里,声音都不自觉提高几度,似乎有意给某人听一般,清声道:“苏侯少年得志,连番取得大胜,此刻已然志得意满,刚愎自用,行事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苏照在怀中听着,皱了皱眉,暗道,这庄诗宁还真是…… 心头微动,却是起了一丝捉弄之心,身形一闪。 “额~” 庄诗宁正自说着,忽然顿住,脸颊一红一白,一股羞愤和羞耻冲上心头,几乎不能站稳。 “天呐,他……”庄诗宁此刻大脑空白,但又害怕为对面的永清公主发觉,改换手势,好似要整了整衣襟。 好在,此刻永清公主眉眼弯弯,忽地垂眸,低声道:“是吧,只是我听说,苏国能连续取得大胜,多赖苏侯此举,聚国中财货为军用,奖功给效,激励士卒,这才有连番大胜。” 永清公主言及此处,狭长的狐媚双眼,闪烁晶莹剔透的光芒,道:“纵观列国,如苏侯这般的少年英主,尽无一人。” 苏照心头古怪意味愈发浓郁,暗道,这永清公主提及他的语气,那眉飞色舞之态,竟如…… “那人如何称得上英主?”庄诗宁玉容微顿,愤愤说道。 闻言,苏照心中起了一丝古怪之意,不禁又捉弄了下庄诗宁。 雪白脸颊绯红一片,连忙垂下螓首,将火热、滚烫的脸颊,埋了下来。 可,明烛柔照,彤彤灯光扑耀在脸上,愈发明艳动人,娇媚横生。 好在此时,永清公主郑采儿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到庄诗宁的异样。 此刻,正在二人议论之间,就见那嬷嬷去而复返,笑道:“夫人,殿下,娘娘让人在玉清池准备了热汤,据说是君上得了一仙汤配方,如沐浴可得奇效,娘娘请夫人和殿下去泡泡。” 庄诗宁颦了颦眉,道:“五姐,我就不泡了。” 郑采轻轻笑道:“我试过,泡泡澡,倒是挺解乏的,你可以过去试试。”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庄诗宁的手臂就走。 庄诗宁芳心一颤,正要开口说什么,但已被郑采儿来到一座椒房殿中,其内温暖入春,宫女盈盈施了一礼。 庄诗宁只得由着永清公主郑采儿,向着屏风后的浴池而去,浴池有十几个平方。 “五姐,我还是……”庄诗宁轻声道,此刻心头生出一股急切,此刻那人就在她怀里藏着,如果一下浴池,岂不是让郑采儿发现? 而且,那人愈来愈过分,万一待下水之后,让自己出丑…… 想起那种事情,庄诗宁心底不由浮现了某些画面,连忙将之驱逐出脑外。 此刻,郑采儿已经在宫女的侍奉下,除尽衣衫,踏入水池,现出一个美丽螓首,招手道:“诗宁,下来吧,这些灵药,听说可以减缓衰老呢。” 庄诗宁犹豫了下,这时灵台中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道:“池水之中,灵药可以减缓衰老,你可以泡泡,至于……你不用担心,她看不见我。”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心头暗道,还泡泡?她看不见你,但你看见她…… 这时,郑采儿已在池中催促着,柔声道:“诗宁,过来,和五姐说说知心话。” 就有两个宫女婷婷袅袅走来,道:“请夫人宽衣。” 庄诗宁无奈之下,嗯了一声,除尽衣衫,此刻就觉胸口再无异样,愣怔了下。 “我在屏风后等你。”苏照的灵台传音适时响起。 庄诗宁此刻竟然生出了一些感激,但很快想起方才那人的可恨,这种就被驱散,下了浴池。 苏照此刻隐身在屏风之后,他倒没有兴趣偷看二人沐浴,嗯,就算看,也是光明正大看。 此刻,浴池之中,热气腾腾,热水之中,花瓣儿四下漂浮。 永清公主出言屏退了四周侍奉的宫女,向着庄诗宁方向过来,低声道:“诗宁……” 庄诗宁此刻将螓首露出水面,伸手清洗着,玉容若无其事道:“怎么了,五姐?” 郑采儿幽幽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诗宁,你说我离郑出走如何?” 庄诗宁容色微变,惊声道:“五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大郑公主,就算要走,能往哪里出走?一旦被郑君察知,下发公函要人,哪个国家敢收留五姐?” 郑采儿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坚决,说道:“如不走,母妃还会逼迫于我,至于出走何方,我已经想好了,就去温邑——苏国国都,苏侯与我大郑敌对,我如藏在那里,没有人能找到我。” 庄诗宁轻声道:“太冒险了,一旦五姐为苏国衙吏发现,势必如获珍宝,禀告苏国中枢,到时,苏侯视五姐为可居之奇货,说不定……淫辱,再传至郑国,到时置娘娘于何地?” “置她于何地?她又何尝为我考虑过?”永清公主玉容哀凄,冷声说道。 庄诗宁一时无言,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只是……尽管同情永清公主,可永清公主,只要从她和夫君所居之宅邸逃走,她和夫君必然会被姑姑怒火牵连到。 “好了,不说这些了。”永清公主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道:“诗宁,你这身材是愈来愈丰腴了。” 庄诗宁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羞恼,轻声道:“哪有?” “看来我那个弟弟,没少……”永清公主眨了眨眼睛,调笑道。 庄诗宁就有些羞不自抑,低声道:“五姐姐,突然说这些做甚?” 永清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活了这么久,却连男人的滋味都没……” 庄诗宁一时默然,看着永清公主,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第十章 就很新奇 永清公主自嘲一笑说着,看着庄诗宁,忽地凝眉问道:“诗宁,不知为何,你和十弟成亲也有几年了,可为何还未孕育一儿半女?” 这一点不仅是让永清公主奇怪,也让庄明月不解。 要知道这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子治一直没有子嗣,想要夺嫡都不够格。 这一点也让庄明月暗暗着急,寻了仙师看护,最终的结果,却是出在公子治身上的。 庄诗宁颦了颦秀眉,不悦唤了一声:“五姐~” 永清公主道:“好了,我不问了,反正你们小两口,自己日子过的称心如意就行。” 庄诗宁心底幽幽一叹,称心吧,也算是称心吧,只是没有孩子,这几年就有一些闲言碎语流传,说自己擅妒。 还好,夫君的名声倒是有着忠贞不渝。 只是比永清公主幸运的是,她和夫君,还算琴瑟和谐,还可以谈论诗词歌赋。 而夫君之性情方直,许多时候甚至有些迂阔。 否则,她也不至于看一些风月文字打发时光,而这决然不能让她夫君知道……不然,就是轩然大波。 庄诗宁不敢再想,忽地想起方才那苏侯的嘱托,想了想,笑着感慨道:“五姐,这热汤还真有些神异呢,不愧是仙家妙法。” “可不是吗,这可是那些仙家的手段,说来,宫里最近出了不少仙家。”永清公主轻声道。 “郑公得了不少仙家中人效力?”庄诗宁似乎随意问道。 永清公主轻声道:“是啊……” 庄诗宁就这般旁敲侧击问着永清公主,从仙家之术,再到询问郑公宝玺的藏匿之地,不知不觉,二女就已沐浴了半个时辰,都觉通体舒泰,神情惬意。 齐齐出得浴池,在宫女的侍奉下,换了一身衣裙,庄诗宁正要说什么,忽地又觉异样,分明是那人又再次返回,不由芳心一颤,暗骂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等来到庄妃后殿,已是午时,正是用着午膳。 庄妃玉容之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冲庄诗宁招了招手,道:“诗宁,这是仙家以灵田培植的灵蔬,早上采摘下来,刚刚让御厨做成菜肴,过来尝尝。” 庄诗宁和永清公近得桌案之前,看着满当当的各式菜肴 “这是灵牙米,听君上说,这种米如顿顿食用,可绵延寿数。,”庄妃轻笑着招呼着。 庄诗宁道:“仙家奇珍,的确不同凡响。” 只是心道,藏着她怀中的那人,何尝不是仙家,却没见任何仙风道骨之处,反而如登徒子一般。 “仙家法门,驻颜有术,长生不老……”庄妃轻声说着,晶莹玉容上现出一丝感慨,说道:“据君上所言,一旦仙朝立下,敕封文武百官,后宫妃嫔,我们就可得人道气运供养,可以保持容颜不改。” 庄诗宁闻言,也是怔道:“竟可如此?” 说着,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永清公主,意思无非,真的愿意为了所谓的幸福,放弃一国公主尊位? 然而,永清公主眸中却有一丝轻蔑之色闪过,如连个真正意义的女人都做不了,容颜不改,长生不老又如何,不过孤芳自赏罢了。 几人用罢午膳,又待了一会儿,庄妃素来有午睡的习惯,而在这时,庄诗宁就趁机向庄妃提及让永清公主随自己回府上暂居几天。 庄妃思索了下,就是应允下来,显然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什么名堂。 毕竟,内侄女庄诗宁知书达理,温宁端庄。 待庄诗宁提出告辞,带着永清公主登上了马车,向着宫禁之外而去。 去时一男一女,回来之时,却带着永清公主。 马车车厢之内,庄诗宁抬眼,打量着一旁神情慵懒的永清公主,端庄妍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若有所思,迟疑了下,自在宫中就生出的疑窦,至此刻终于,开口问道:“五姐,我有事询问,还请如实告知。” 永清公主诧异看了庄诗宁一眼,问道:“什么事,这般郑重?” 庄诗宁斟酌着措辞,说道:“你我上次前往大军前线,于石荆关前,当日,苏侯在关城之上大显神威,五姐,是那日对那苏侯一见倾心的吧?”苏 被说中心事,永清公主如遭雷亟,一张明艳的瓜子脸,倏然色变,狭长、狐媚的明眸之中明显有慌乱之色一闪即逝。 “哪有的事?”永清公主连忙否认道。 庄诗宁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永清公主,叹了一口气道:“五姐不需瞒我,否则,五姐若没有看中那苏侯,又如何会想到想逃亡到苏国,想来,待苏国衙吏获悉五姐身份之后,五姐就有机会入苏宫了。” 永清公主被人拆穿心事,脸颊羞红一片,道:“我哪里这般想过……” 还别说,这就是她的计划。 如她这样的贵人,一旦进入苏境,就可明里暗里透露自己的身份放出风声去,待到那时,苏国地方郡县官吏得知后,自然不敢怠慢。 等她以郑国公主身份,进入苏宫之后,她就不信以她的姿色、相貌,那位据说迎娶了卫国公主的少年王侯,会不高看一眼。 庄诗宁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姐,可知那苏侯为人?如此因远远一见,就芳心暗许,试图逃亡苏国,五姐此举,未免太过草率了。” 她简直无法理解,那苏侯,她不是没有见过,不,此刻就在怀中藏着,如此淫贼行径,又哪里有当日石荆关上的英明神武,如何就惹的五姐害了相思。 永清公主容色变幻了下,轻轻一叹,眼前似乎浮现那少年君侯的身影,目光失神许久,道:“诗宁,你不用劝我,我何尝分不清仰慕和喜爱,当日所见,只是诱因之一,我早有和离,摆脱苦海之心,只是往日受制与母妃劝说,遂拖延至今,当然,我也不知诺大的郑国,哪里有我容身之地。” “直到那天……只是觉得如那样的人主,才是我心中的夫君模样,况且……郑苏两国毕竟敌对,母妃和郑国的风风雨雨,终究是吹不到苏国的,我去苏国,也未必就寻他……再说,人家就没见过我,知道我是哪一个?”永清公主说到这里,轻笑一声,眉眼之间,颇见苦涩。 庄诗宁看着“尤自嘴硬不认”的郑采儿,心头无奈,暗道,“如何没见过,说不得,那昏君方才,都已将五姐你不着寸缕的样子都看光了呢。” 念及此处,手掌抬起,狠狠按了按深深沟壑,发泄着心中的恼怒。 苏照:“……” 只得向一旁躲闪了下,对于庄诗宁的“报复”并没有放在心上,嗯,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 神照之境的仙修,手段神通,绝非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庄诗宁可以预测? 只是,终究还是为郑采儿的反应,感觉古怪到了极致,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当作幻想的对象,这种感觉……嗯,就很新奇。 第十一章 愧疚 新安侯府·午后时分 庄诗宁和永清公主回到侯府,庄诗宁就吩咐丫鬟领着永清公主去收拾住处,而后,待厢房之中再无他人之时,庄诗宁狠狠按了按胸前的位置,怒斥道:“魂淡,你给我出来!” 就见炽白灵光一闪,现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形,好奇问道:“怎么了,夫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庄诗宁玉容一滞,而后面笼清霜,道:“苏侯,你太过分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面色略有几分不自然,道:“刚刚只是给夫人开个玩笑。” 庄诗宁一时无语,咬牙切齿说道:“和一个有夫之妇开那样的玩笑?” 方才,在福宁宫之中,如非她百般忍耐,都差点儿被人发现,有这样与人开玩笑的吗? 庄诗宁抿了抿樱唇,幽声道:“苏侯,你再如此戏弄于我……我就……” 庄诗宁“我,我……”了半天,却一时间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威胁到眼前的少年君侯。 然在这时,只觉眼前灯火一暗,一人俯至耳畔,语气略带着几分莫名之意,戏谑道:“夫人就……就忍辱屈从?方才,夫人也不是很享受的吗?” 庄诗宁容色微滞,樱唇颤抖着,只觉芳心羞愤欲死,怒骂道:“你魂淡……” 苏照笑了笑,纵然明知不该与这有夫之妇瓜葛太多,可却还是忍不住捉弄了一下庄诗宁。 感受到耳垂处传来的湿热,舔舐,庄诗宁秀眉微蹙,一双晶澈美眸倏然瞪大,檀口微张,只觉浑身颤栗,娇躯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苏照轻笑一声,连忙伸手扶住了花信少妇的纤纤腰肢,目中隐有几分玩味之色,他倒没想到庄诗宁…… 既然如此…… “唔~” 而在这时,庄诗宁表情错愕之间,腻哼一声,双手推拒着苏照,只是觉得手脚无力,渐渐瘫软如泥,倒在苏照怀中。 “夫人,还有火气吗?”苏照道。 庄诗宁此刻羞愤欲死,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望着苏照,满是屈辱和羞恼,只是芳心砰砰直跳,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之感席卷全身。 恰在这时,却听到永清公主的轻唤之声,于庄诗宁而言,恰如雷霆一般,不由打了个寒战,猛地推开苏照。 “诗宁,在屋里吗?” 随后,就是逐渐及近的轻盈脚步声音,香气浮动,郑采儿身形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而来。 苏照周身涌起法力,连忙隐至一旁。 庄诗宁此刻心头一惊,连忙以衣袖擦了擦水光闪烁的嘴唇,整了整衣襟,再无异样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好抬头,迎着刚刚迈入厢房的永清公主,端庄妍丽的玉容之上,挂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道:“五姐,怎么不午睡一会儿?” 这时代的贵人都有午后休憩一段时间的习惯,故而庄诗宁就有此问。 永清公主道:“我不太累,你去我那边坐坐。” 庄诗宁美眸闪了闪,点头应允下来。 待两人离开之后,厢房之中顿时变得空荡荡起来,苏照现出身形,好整以暇打量着庄诗宁厢房的布置。 黄花梨木的家具,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苏照打量了下,心头一动。 忽地,面色古怪,探手之间,一物疾出,落在掌心。 苏照释放出神念,察查其中,待看到一摞摞书籍,打量着扉页之上的书名,目光古怪,隐有几分莫名之色。 “嗯,这里还有文稿?”苏照拿起一沓白纸,阅览着其上的蝇头小楷,脸上古怪之色愈发浓郁。 “都已经不满足于阅读别人的文字?开始自己创作了?” 苏照轻声喃喃说着,以神念迅速翻阅着文字情节,不得不说,庄诗宁不愧出身书香门第,文笔婉丽清新,纵然是写风月文,也是艳而不淫。 只是情节嘛…… 讲述了一个王妃,有一天被一个入宫报灭门之仇的江湖侠客劫持,四处逃亡的故事,而后的情节,就有些少儿不宜了,似乎那江湖侠客为报复那王侯,然后对王妃各种调教…… 苏照抽了抽嘴角,暗道:“这不去写文,都可惜了这锦绣文笔。” “简直让人大开眼界。”苏照面色古怪说着。 原本还以为是在拉良家下水的愧疚感,散去一些。 夜幕低垂,寒风呼呼吹动着廊檐下悬着的大红灯笼,彤彤烛火,摇曳不定。 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及近,庄诗宁返回到后院,屏退了一旁的丫鬟,进入厢房之内,抬眸,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若无其事,低头品着香茗的少年君侯,气不打一处来,道:“苏侯,你再对我无礼,坏我清白,我就与你鱼死网破!” 苏照轻轻放下茶杯,打量了一眼气质温宁,端庄,凛然不可侵犯的庄诗宁,道:“夫人,何出此言?” 庄诗宁冷冷道:“你自己清楚……你若再欺辱于我,你那件事,我不会帮你!” 苏照笑了笑,起身,几步行至庄诗宁身前,盯着花信少妇的明眸,直将庄诗宁盯得后退了几步,问道:“夫人,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在下承认方才有些无礼,只是苍蝇不叮无缝……嗯,总之就是,内省不得,反求诸己,夫人饱读诗书,总之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庄诗宁容色微变,心头愈发疑惑,眼前之人在说着什么胡话。 苏照挥了挥手,现出一摞书,从中择出几页文稿,说道:“夫人,平时读这些,可否伤身?” 见得此幕,庄诗宁脸色微白,继而是羞不自抑,怒道:“你从哪里寻到的?” 苏照道:“仙人,神照之神念,纵然你藏得再过隐蔽,也难逃神念洞察。” 庄诗宁玉容变幻,只觉脸颊滚烫,无地自容。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新安侯或者那位庄妃,看到这文字,该是何等表情?” “不要……”庄诗宁脱口而出,心头羞急万分。 苏照道:“这些,我先代夫人收好,等夫人帮我打探到消息之后,我就还给夫人,放心好了,除却我,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看到这文字。” 庄诗宁此刻脸色惨白,望着对面的少年,惊疑不定。 “时间也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吧。”苏照轻轻一笑,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客栈而去。 待苏照离去,庄诗宁恍若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呆坐在椅子上,失神难言。 …… …… 客栈 床榻之上,陈桃盘膝打坐,周身有浩渺灵机漂浮不定,艳丽面颊之上,冰肌玉骨,莹莹生辉,显然是在修炼,只是刚刚行功了几个周天。 陈桃就顿住动作,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起螓首,望着窗外的漆黑天色,颦了颦秀美的双眉,喃喃道:“怎么还没有回来,这都一天了。” 她也不知怎的,仅仅才半天不见那人,竟就生出一股度日如年的煎熬之感。 这显然是她前半身,从未有过的感受,纵然当初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那时范琼漂泊他乡,数年不归,她心中也没有任何思念。 等见到昊阳宗金阳道人,更多的是为一双儿女求个依靠。 只是想起潇儿,陈桃幽幽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冤孽。 闭上眼睛,想要静下心来,只是刚一闭上双眸,却觉那比泰儿都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音容笑貌就在眼前浮现,目光恍若实质,还有那贪婪、蛮横的索取,都让她灵魂为之颤栗。 渐渐,陈桃就觉脸颊滚烫,美眸也浮起润意,几乎不能自持。 然在这时,一道温煦的声音响起,道:“还没睡?” “你回来了?”闻听来人,陈桃此刻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欢喜,都要流溢出来。 苏照笑道:“嗯,回来了。” 说着,走到床榻前,一边除却鞋袜,一边温声道:“明天,我们在新郑转转,你可得给我当个向导。” 陈桃笑了笑,正要开口,忽地鼻翼嗅了嗅,就是怔了下,哪怕知道自己没有吃醋的底气,可难免心底还是泛起酸涩,幽幽道:“跑了一天,先去准备些热水,将这一身的胭脂香气洗洗罢。” 闻言,苏照面色就有些尴尬,随口说道:“去见了一位在新郑的故人。” 连忙使了洁身术法,将来自庄诗宁的香气驱散。 苏照的解释,似乎反而激起了陈桃的自伤。 陈桃默然了下,低声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原来,我也不该过问。” 说着,窸窸窣窣解着自己衣衫,只着了里衣,躺在被窝之中,将光洁如玉,白璧无瑕的雪背对着苏照,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对着里间,美眸黯然神伤。 “许我就只是这人的玩物吧。” 苏照一时无语,不过对于陈桃突然的小女人行径倒也没有说什么,这时,就去了衣衫,钻进被窝,笑道:“怎么了这是,突然就闷闷不乐的,好了,我们明天还要好好逛逛新郑。” 说着扳过陈桃光洁圆润的肩头,但却没扳动。 苏照也没有强求,轻轻贴靠了上去,环着丽人,耳鬓厮磨着。 陈桃就是伸手按住某人的捉怪之手,没好气说道:“你不是来新郑办正事的吗?竟还有时间陪我四下游玩?” “陪你,难道不是正事?”苏照轻声说着,已然是轻车熟路。 陈桃正自心头甜蜜,忽地就是颦了颦秀眉,口中腻哼一声,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油嘴滑舌,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暂且不急,嗯,我……已经有所布置。”苏照清声说着,面色顿了下,目中现出一抹舒爽之色,所谓故地重游,倦鸟归林,熏然欲醉,自不待言。 陈桃声音略有几分发颤,轻声道:“新郑……的确……有许多可赏玩的地方。” 苏照嗯了一声,夜色渐渐深了。 与此同时,新安侯府 后院,厢房之中,烛火还亮着, 庄诗宁此刻静静躺在床上,云鬓铺散开来,想着心事,目中不时闪过一丝羞愤、无奈、窃喜的光芒。 “五姐,怎么随你过来了?”公子治解着身上的腰带,去着外裳,抬眸问道。 庄诗宁心不在焉道:“五姐她心情不佳,母妃让我劝劝她,五姐说过来住几天。”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这几天多陪陪她。” “你不是去见了鲁国士子吗?”庄诗宁转换了话题,问道。 提及此事,公子治面上就难掩失望之色,摇头叹道:“没有见到那方言,听说方言去司天监拜访杨监正去了。” 庄诗宁轻声道:“这般不巧?” “是啊,不过已经着人在其所居驿馆递了名刺,待明天,再去拜访就是了。”公子治轻轻说着,上了床榻,钻进被窝。 放下帏幔,庄诗宁就去拉公子治的手,道:“夫君,” 公子治面有难色,说道:“夜深了,夫人,今天太累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倒头就睡,不多时,就有呼噜之声响起。 庄诗宁听着一旁公子治的呼噜声,玉容失神许久,终究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从夫君知道血脉不得延续之后,就将所有的精力投放在文事上,一两个月都不碰她一次……好在二人有着共同兴趣爱好,诗词歌赋,琴瑟和谐,只是…… 庄诗宁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头暗骂某人,贝齿咬了咬樱唇,不知何时,一双洁白如玉的纤纤素手。 明眸微眯,也不知为何,眼前竟然浮现出那少年君侯的可恶面容,许久…… 庄诗宁面颊染绯,嫣红如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一旁沉沉睡去的丈夫,美眸之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她刚才竟然在丈夫身旁…… 往日之时,都是浮现夫君的面容,她方才…… 可,心底为何隐隐有着难以言说的异样之感? 庄诗宁心头一跳,不敢再想,连忙蹑手蹑脚地收拾了一番,一张温宁、婉丽的脸蛋儿,重新恢复端庄之态。 翌日,苏照和陈桃用罢早膳,就各自换了一身衣衫,在整个新郑城四下游玩起来。 作为一座辖治人口的数百万的大城,繁华喧闹,自然是无须多言,更经数代郑君的修缮、扩建,可赏玩之地颇多。 第十二章 公子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十三章 庄诗宁的消息 将将谈了一个时辰,轩室之中,范琼起身离去,然而许是坐得久了,就觉踉跄了一下,眼前发黑,在一旁的仆人搀扶下,才立稳身形。 “四公子之言,老夫会寻机会转呈君上,至于君上心意若何,又会如何钧裁,实非老夫能够左右。”范琼淡淡说道。 “有劳宰公了。”公子盛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将范琼送出了轩室。 虽然方才的请求,并没有得到范琼的应允,但也为二人来日的交结,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从范琼的态度中,也让他试探出口风,那就是君父对他还颇多倚重之处,这次恐怕……也仅仅只是敲打罢了。 念及此处,公子盛默然了一下,抬眸看向宫禁方向,他也是时候去见见母妃了。 宸妃是郑国名将孙海之女,年轻之时也是英气秀丽、性情果敢,初时,因为在后宫善妒争宠,引得郑君不喜,眼下在内宫中带着公子盛的两个六七岁的弟弟以及小妹妹生活,虽因习武,而不见衰老,但也失却了郑君宠爱。 此刻,苏照和陈桃所在包厢之内。 躺在软榻之上的陈桃衣衫半解,大片雪白肌肤在空气中,一张国色天香的粉面,绯红一片,杏眸含春,鬓发散乱,脖颈儿肌肤之上还带着玫瑰的胭脂红晕,有气无力地咬了咬某人的肩头,羞恼道:“这下,称你意了吧。” 随着二人感情日深,陈桃也时而现出一些小女人的情态。 苏照清咳了一声,红润的面容上,就有些古怪,方才……的确给他带来一种难言的体验。 “桃桃,你不也挺喜欢的吗?”苏照调笑道。 陈桃羞恼道:“谁喜欢了!还有别叫我桃桃,羞死人了。” 想她都年过三旬的人了,被一旁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叫桃桃…… 不知为何,一想起二人的年龄,陈桃心头就是一腾腾的厉害。 “不喜欢吗,那刚才是谁……”苏照笑道。 “不许说……”陈桃一时羞窘万分,伸手就去堵某人的嘴。 苏照笑了笑,整理着衣衫,以术法神通清理着空气中弥漫的旖旎气息。 陈桃一边穿着衣裙,一边以一种甜腻、婉转的声音说道:“他们……两个说什么?” 苏照道:“公子盛似乎想借范琼之口,向郑君进言南方楚国雄心勃勃,意图北进,南方诸郡还离不得公子盛及一并手下统军,御敌。” 陈桃眨了眨水光盈盈的眸子,娇艳的唇瓣轻启,凝声道:“那这情报对你,似乎也没什么用。” 苏照笑道:“未必,起码了解一下郑国的内部情势,为以后落子做准备,咦,你倒是愈发为我着想了呢,我很感动呢。” 说着,揽起陈桃的圆润削肩。 “我以前也为你考虑,也没见你感动过。”陈桃腻哼一声,顺势依偎在苏照的怀中,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在这一刻,她心中好似忘却所有烦心之事。 …… …… 时光匆匆,不经意间,苏照和陈桃在新郑逛了几天。 这段时光,陈桃在苏照身旁,如一只欢快的花蝴蝶般,尽情在苏照身旁绽放着成熟女人的美艳、妖娆。 让苏照直呼受不了。 这一日,客栈之中,苏照看向对着镜子卸妆的陈桃,温声道:“我得出去一趟。” “这都天黑了,还去哪儿?”陈桃扬起一张美艳无俦、国色天香的脸蛋儿,颦了颦秀美双眉,柔声问道。 这位身具玄阴之体的艳妇,久旱逢得甘霖,正是贪馋之时,这几天可以说无日不欢,不舍昼夜,如非苏照已是神照境修士,只怕…… 苏照道:“去见一位故人。” 陈桃撇了撇嘴,怏怏道:“那你去吧。” 苏照笑了笑,亲了下美妇的桃花唇瓣,身形隐入夜色,向着新安侯府而去。 陈桃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平时还还不觉,此刻一下子离去,就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叹了一口气,正要上床和衣而眠。 “我来新郑许久,也不知泰儿怎么样了,也该去看看了。” 这般一想,陈桃施展遁法,向着太宰府范府而去。 却说,苏照来到新安侯府,此刻正是夜色笼罩,华灯初上,徇着记忆中的位置,来到庄诗宁所居住的院落。 此刻,后院灯火阑珊,丫鬟在外守候着。 厢房之中,屏风隔断的内间,水声哗啦啦响动,木浴桶之内,庄诗宁不着寸缕,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伸起纤纤素手,撩起花瓣温汤,清洗着身子,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因为热气蒸腾,就是红扑扑的。 庄诗宁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几日,那人音讯全无,按说她应该欣喜、轻松才是,只是心底为何会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宝玺下落,我倒是替他打听出来了,等他来时,再告诉他就是了。”庄诗宁想起这两日她自己的作难,可以说几经周折,芳心暗恨,愤愤呢喃道:“那魂淡动动嘴,我就得跑断腿。” “夫人,是在骂在下吗?”就在这时,一把戏谑声音从头顶房梁上传来。 就让庄诗宁吓了一跳,连忙沉入浴桶,只露出螓首。 扬起的一张端庄妍丽的玉容上,满是惊惧,正要开口喊人,忽地看清来人,芳心一颤道:“是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夫人念叨我,我自就过来了,就是夫人刚才说得有趣,什么叫在下动动嘴,夫人就合不拢腿?”苏照笑了笑看着将玲珑娇躯藏在浴桶中的庄诗宁,在他目光之下,花瓣也好,水下也罢,一览无余。 “你胡沁什么?”听着什么合不拢腿之言,庄诗宁羞急,叱骂道。 只是这一幕,实在像是打情骂俏多一点。 “那件物事的下落,我已经打听到了,你先出去,等我沐浴完,一会儿告诉你。” 苏照道:“夫人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庄诗宁道:“我可以告诉我,但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不,两件事情。” 苏照笑了笑道:“夫人请说。” 庄诗宁道:“我听说苏侯素来神通广大,我想让苏侯帮我诊治一个人。” 苏照默然了下,道:“什么人?” 庄诗宁面色纠结了下,叹道:“我夫君,他……” 而后,就将公子治多年无嗣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这是庄诗宁最近思虑许久的事情,夫君对她珍爱、呵护,她却心思浮动,实在不该。 她要为夫君的无子嗣之事想一想办法。 苏照道:“听夫人所言,庄妃应该请过不少大能看过,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夫人何以认为我会有办法?” “苏侯自继位以来,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许多事情,旁人办不到,苏侯未必办不到。”庄诗宁一双美眸亮晶晶,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哪怕再不耻眼前少年君侯的私德,但不得不说,眼前这少年是有大能为的人。 苏照沉吟了下,道:“夫人,别说,苏某还真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庄诗宁惊喜说道。 苏照笑了笑,正色道:“借种。” 庄诗宁:“……” 柳眉倒立,面色羞红,说道:“你浑说什么……嗯…” 哗啦啦声音响起,某人忽地落入浴桶之中,从后边抱起庄诗宁,附耳道:“夫人,宝玺现在何处,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你怎么……快出去!”庄诗宁玉容大变,感受到身后男子的贴靠,不由心尖儿剧颤,只觉浑身滚烫,难以自持。 第十四章 理直气壮 躲在宿舍修炼一整天…… 翌日清晨,李执出了宿舍,在校门附近的拉面店点份拉面吃。恰巧,赵满延搂着一名性感的女大学生路过此地,笑言:“这么巧啊,这都能遇到你。前些天,我可听说了你竟然干翻了联盟。” “哎,赚点外快而已。” 赵满延紧凑李执的耳朵,小声道:“一月后有灵级雷种拍卖,赵家拍卖行。” “成!我知道了~” 赵满延笑了笑,搂着他的女朋友走了。 ………… ………… 吃完早餐,李执十分悠闲地走在明珠学府的主校区内,刷卡进入了图书馆。 图书馆内非常安静。 李执在浩瀚的书籍中寻找有关血族的书籍,寻觅了半天,却始终未能找到有关血族的书籍。 就在李执正准备走出图书馆时,秋雨华老师叫住了李执,并和李执入座图书馆的席位。 “李执同学,是有什么烦恼吗?要不说来听听?愿意吗?”秋雨华特喜欢像李执这样有很多想法的学生。 “秋教授,您知道血族吗?” “李执同学,你……听说过吸血鬼吗?”秋教授反问李执一句。 “不就是欧洲那边的嘛,这好像跟血族没有任何关系啊,秋教授。” 李执不知道吸血鬼跟血族有什么关系。 吸血鬼? 以前,李执也只在书里和电影之中见过这样的生物,并且这些东西一般都长得跟自己一样帅的一塌糊涂。 “ “其实,吸血鬼属于血族的一类。李执同学,你是名猎妖师吧?悬赏任务是从青天猎所领取吧……” “秋教授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真是年轻有为啊。”秋教授笑了一声,紧接着道:“因为那张委托是我替人办的。我那位朋友就是要那吸血鬼的牙齿。朋友跟我说起过他需要一颗牙,吸血鬼的牙,他贴在猎者联盟里面的悬赏到现在还没有人接,大家以为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但是他很清楚,这个魔都里已经有这种可以跟人类混杂在一起的特殊生物,并且早就对许多都市女郎们下手了。” “我只想知道这吸血鬼到底是人类还是妖魔。”李执问道。 秋雨华笑了笑,开口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妖魔或者人类只要所做的事情无法让人容忍就应该受到该有的惩罚,或许他们人类的血统多一点,可他们的行为跟妖魔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猎人都找不到这种生物,那你总得给我一点信息才可以,魔都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一人怎么找得到这种东西。秋教授,你这里的线索……”李执说道。 “我这里线索也不多,因为我和我朋友有一次坐晚班地铁,结果错过了,在那里瞎等了很久,很不巧就看到了一只吸血鬼正在进食,我们没来得及救到那个姑娘,把她送到治疗处的时候她失血过多死了。医生是诊断出她有突发性心脏病,血液的失去并不是导致她失去生命的关键,我告诉猎者联盟和魔法协会,她是被某种跟人一样的生物给袭击的,结果调看监控录像却根本没有那个家伙,他们说我看眼花了,但我清楚我们国内或许没有这种生物。但在欧洲,吸血鬼传说却是真的,他们到我们这里来猎食,还正好被我们两人撞见。那个女孩我们也尽力了,本来这事就算了,不巧我那朋友从一本比较古老的欧洲的锻造书中得知,吸血鬼的血牙是完美的材料……”秋雨华说道。 “等等,秋教授,你刚才说他们袭击女人?”李执问道。 秋雨华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些吸血鬼是很有品位的,岂止是袭击女人,他们往往会精挑细选他们的猎物,这个猎物还得是我们眼中的美女。不同的吸血鬼有不同的癖好,有些喜欢长发飘飘的,有些喜欢处子,还有些喜欢皮肤白嫩的。” “教授,你确定他们只吸血?”李执挑着眉毛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说吸血的过程是缓慢的,他们往往会找一个很僻静的地方慢慢的享受,反正只要天没亮他们的尖牙就可以在女人的身上为所欲为。”秋教授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家医院叫什么名?” “魔都第一人民医院。” “多谢教授了,学生告辞。” 秋雨华教授看着李执的背影,笑言:“年轻真好,无所畏惧。” ………… 李执回到了青天猎所,向包老头讨要猎妖大师资格证,说是去魔都第一人民医院方便取证。 包老头二话没说,就给了李执一本猎妖大师资格证。 领着猎妖大师资格证,李执在魔都第一人民医院很顺利的拿到了秋教授所说女孩的死亡证明。 死者是名在外打工的22岁女孩,名为卫澜。 第十五章 司天监 苏照施展遁法,踏着一缕月光,悄然离了庄诗宁府上。 行走于早春的冷风中,苏照只觉神清气爽,方才温香软玉,光嫩润滑,其中一二妙处,不可与外人道。 “或这就是曹贼之乐?方才竟未把持住……”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 觉得可能是和自己最近连御两位美妇有关,再加之庄诗宁为郑国公子之妻,这才行事少了许多顾忌。 快乐之阈值,逐渐提高。 “人君多好人妻,大抵是征服欲作祟。”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继续思索此事,抬头之间,已经到了客栈。 苏照正要举步前往居所,去见陈桃,忽地一愣,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胭脂气息,法力驱散。 二楼,厢房中还亮着烛火,然而室内却已芳踪杳缈,人去楼空。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行到梳妆台前,垂眸之间,就是拿起一方长有三寸的玉简,神念探入其中,面色顿了下,“原来是去太宰府看范泰去了。” 他对范泰并无斩草除根之心,毕竟此人虽然搞风搞雨,但实际也没坏过他多少事。 相反,不管是看在潇儿面上,抑或是陈桃面上,他都会给予一定宽容。 却说陈桃这边,一路离了客栈,施展遁法,向着太宰府而去,放出记忆中的神念,徇着记忆来到后院。 厢房之中,范泰正在盘膝打坐,自请益于司天监监正杨郇之后,只觉对于修行,不再如刚开始那般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泰睁开眸子,望着窗外明月投落在床前的如霜月光,怔怔失神,许久,喃喃道,“娘,潇儿,我一定会把你们救过来的。” “唉……”就在这时,一声妇人的叹息响起。 “谁?”范泰周身法力涌动,暗暗戒备。 陈桃现出身形,道:“泰儿,” “娘,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范泰先是一惊,脱口而出说着,继而大喜道:“您从苏国逃出来了?潇妹呢?” 对于范泰的疑问,陈桃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为娘现在替苏侯做事,途径新郑,就过来看看你。” 范泰挑了挑眉,惊声道:“替那人做事?” 陈桃美眸闪了闪,声音中带着几分伤感,幽幽道:“受制于人,徒呼奈何。” 实际,这几日,苏照已解开了陈桃身上的禁制。 范泰似乎想起上次在苏国时,似乎妹妹范潇和他提及过禁制一事,就问道:“是不是那苏侯给您下了禁制?娘,我现在已拜一位飞仙为师,您随我一同去司天监,我求老师帮您解除禁制。” 陈桃玉容微变,连忙说道:“不是禁制的事,你妹妹还在苏国,如我不听从,你妹妹她……” 面对自家儿子的关切,陈桃也只能说着善意的谎言,否则,又能怎么办,难道告诉泰儿,自己已经委身于苏侯? 范泰愤愤道:“苏侯该杀!孩儿或早或晚,斩杀此獠!” 陈桃芳心微颤,抿了抿樱唇,却没有说什么。 范泰道:“娘,您在苏侯身旁,可曾打听到什么隐秘情报,比如苏侯有什么弱点,我也好求老师对付于他。” 自他托庇于杨郇这位飞仙大能之后,听其提及苏国君主,以之为大敌,如能搜集一些情报,或能引得杨郇的瞩目,成为其人真正的弟子。 是的,此刻的杨郇,还未收范泰为徒。 但范泰听着其父范琼的嘱托,这几日,往司天监跑的甚是勤快,对杨郇也是执弟子礼。 陈桃颦了颦秀美的柳叶眉,见自己孩子对苏照如此愤愤,心思有些复杂。 “我在苏侯身旁尚短,还未打听到有什么情报。”陈桃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范泰心头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追问。 母子二人又叙了几句话,陈桃才满腹心事地向着来路返回。 客栈·二楼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灯火将颀长、挺拔的身形,倒映在窗纱之上。 苏照面色沉寂,目中若有所思地放下玉简,去了鞋袜,盘膝于床榻之上,此刻锦被之中,似还残留着春光烂漫的旖旎气息。 苏照行功了几个周天,忽地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厢房之中倏然现出的倩影,冷漠的眸子中,显出暖意,笑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自此一去不返呢。” 窗下,月光披落在一袭桃红宫装长裙的丽人身上,以及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宛如一株尽态极妍的牡丹花静静绽放,不是陈桃,还是何人? 陈桃艳丽、美艳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嗔怪,柔声道:“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 说着,行至梳妆台前,卸着头饰和耳环。 苏照笑了笑,问道:“见过他了。” “嗯。”陈桃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他现在似乎拜了司天监监正杨郇为师,道业上,倒也不用我担心,只是,他对你……” 言及此处,陈桃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苏照道:“恨之入骨?” 陈桃应了一声,如瀑青丝披散于肩后,行至床榻,去着身上的桃花烟罗衣裙。 “那你没将你我二人的关系,告知于他?”苏照笑着看着丽人宽衣,不得不说,在他所见诸女之中,陈桃应该是最为丰腴有致的,国色天香,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陈桃瞪了一眼苏照,美眸之中媚意横生,恼怒道:“那我还活不活了。” 说着,就去除了衣裙,掀开锦被,钻进被窝,妩媚、艳丽的脸蛋儿上,蒙上了一层忧色,幽幽道:“泰儿,他正在想办法对付你,我就担心,他这样下去,你能不能……” “放心好了,我怎么也算是他后爹,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苏照搂住丽人圆润如玉的肩头,手掌游移不定,而后,以三寸不烂之舌,拨弄是非。 “什么后爹,说什么胡话呢。”陈桃正自半闭着美眸,闻言,一张国色天香的玉容现出羞怒,嗔怒说着。 苏照笑了笑,翻了个身,后面双手扶着丰腴有致的腰肢,用行动证明着自己方才之言。 陈桃腻哼了一声,秀眉微蹙,娇躯拱了拱,似乎为了便利其事。 苏照轻笑道:“待敕封了潇儿,他闻听消息,想必心中愤恨也能纾解许多。” 陈桃回头瞪了一眼苏照,如云的秀郁青丝自雪背垂落,贝齿咬着下唇,腻哼道:“就怕……愈发恨你入骨!” 暗道,这人非要在这时提起潇儿,让她难堪。 …… …… 郑宫·司天监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园林,朱檐碧甍,青墙黛瓦,周方植以长青松柏,亭台楼阁之中,一个个着道袍的道人,往来憧憧。 一座由前代郑君所建宫殿,改建的道宫之上,飞檐斗拱的廊檐之下,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拱手侍立许久,忽地从宫殿中走出一个面相清颧,双眸细长的中年道人,打了个稽首,笑道:“范公子,这么一大早来我司天监,所为何事?” 范泰面色凝重,拱手道:“还请陆道长,转告老师,就说范泰有要事禀告。” 那姓陆的中年道人面上笑意淡了一些,他是知道自家师父对眼前之人的态度的,不冷不热。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作早课,范公子有何急事,可先和贫道说下,待贫道转达如何?”陆姓中年道人开口道。 范泰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面呈于老师方可。” 陆道人轻笑一声,道:“师父正在作早课,既然范公子不愿告知,那就等师父作完早课才行求见吧。” 见陆道人面色不虞,拂袖欲走,范泰面色一急,面色变幻了下,咬牙道:“道长,我可能察知到了苏国国君的住处。” 原来昨夜,范泰悄然跟随着陈桃,以秘法一路随行至客栈,担心太过接近,被陈桃发现,就在第二天,着下人从掌柜处问询。 得知其母陈桃身旁,还有一少年随行,心头惊疑不定,就起了几分猜测。 自从母亲和妹妹被苏国国君虏获之后,范泰一直在搜集着关于苏照的消息,对于苏照相貌、身高等诸般特征,都是烂熟于心。 陆姓道人面色微变,抓住范泰的衣袖,惊讶道:“当真?” 由不得陆道人不为之激动,他的师父司天监监正杨郇,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有苏一氏,为郑国霸业之大敌,不可不防。 范泰皱眉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如下人所记述,**不离十。” “范公子,还请随贫道去见师父。”陆道人此刻心急火燎,拉着范泰,就向道宫之内而去。 说来也奇,绕过道宫一架屏风,只见光影波动,如水生涟漪,道宫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宛如进入一座风景秀丽的山脉,丹崖之巅,云雾缭绕,司天监监正杨郇正在盘膝打坐,面朝着东方,吐纳紫清灵机。 “师父,”陆姓中年道人,上前深施一礼,唤道。 “是修静啊。”杨郇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弟子,诧异道:“行色匆匆,喜上眉梢,何以如此?” “不瞒师父,苏侯白龙鱼服,现身新郑!”哪怕是素来庄重的杨郇面前,陆修静仍难掩兴奋之色,喜不自禁说道。 杨郇闻言,面色顿了下,凝眉道:“苏侯在新郑?” 如果苏国国君在新郑,白龙鱼服,他就可以郑国龙气为索,镇压其人,一旦苏侯被镇压,那么郑国北向之路,自是一片坦途。 陆修静道:“范公子,还请将你所知,告于师父。” 范泰连忙上前,将自家发现以及猜测,道于杨郇。 杨郇神情默然,眸中却有冷色闪烁,须臾,道:“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当亲往察知。” 镇压一国之国君,并不是他亲自出手就可,需要设计、筹谋。 客栈 至巳正时分,交颈而眠的二人,方自起身。 昨夜一番折腾,苏照倒没有多累,倒是陈桃有些赖床。 “今天,我们去哪儿游玩?”陈桃坐在梳妆台前,问道。 苏照笑道:“你想去哪玩儿?” 庄诗宁那边一时半刻也没有进展,他索性在新郑多陪陈桃赏玩几天。 陈桃想了想,扬起一张艳丽的玉容,说道:“我听说新郑以北,有一五莲山,据闻是上古神灵法宝所化,山中景致还可,我们去哪儿玩玩。。” 苏照自无不可,笑道:“也可。” 说着,走到陈桃身旁,附耳道:“你别忘了,道带着那几套衣服。” 陈桃白了一眼苏照,眉梢眼角风情流泻,如何不知眼前这小男人的心思,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隐匿身形,挽手出了客栈,正要施展遁法,向着城外而去。 苏照忽地皱了皱眉,但举止却无丝毫异样,却是升龙鼎传来的警兆。 “怎么了?”陈桃敏锐察觉到苏照的脸色,神念传音说着,心头渐渐浮起凝重。 “有大能窥伺你我。”苏照神念传音说着,“别声张,你我就当不知。” 陈桃玉容顿了下,也不多言,挽着苏照的手向着城外而去。 见二人一路遁行,朝着城外方向遁去,隐藏在暗中窥伺的杨郇,就是皱了皱眉,目中隐有厉色闪现,“龙气护体,气运环绕,应是苏国国君无疑了,只是其人白龙鱼服,来我郑国做什么?” 强行按捺住出手击杀的冲动,目送二人离去。 “还需好生布置一番才是。”杨郇将气息敛藏至丝毫不漏,思忖着。 他在苏国大败晋军之后,心有所感,不惜折却寿数,为郑国将来之霸业卜了一卦,卦象令他震惊,郑国一统中州之大敌,不是宋国,竟是小小的苏国! “潜龙方起,力量还很弱小,这时才容易狙杀,一旦化龙腾飞,再想要以仙道之法格杀就难了。”杨郇思索着围杀之策。 以他飞仙之神通,如以舍弃长生道业为代价,击杀一国之君,似乎不难? 其实不然,在此人道大兴,仙道退避之时,滥施神通,击杀人主,有可能天罚加身,还未必击杀得了,极有可能状况频发,以致人君逃脱。 杨郇深谙气运之道,如何会做这等蠢事。 “想要毫发无损地击杀一国之君,就需要以郑国人道龙气为基,布下杀阵,此事,需和郑君商议一番才是。” 第十六章 五莲道君 新郑城外·十里之地 未出正月,乍暖还寒,但道旁之山石间,已有几抹嫩绿现出,迎着冷风摇动。 “人还跟着吗?”陈桃玉容微顿,以神念传音说道。 苏照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人已经走了。” 陈桃诧异道:“会是谁?” 苏照思索了下,说道:“多半就是那几位,除却昊阳宗主,就是司天监监正,昊阳宗主李鹤远和我打过交道,从气息来看,应不是其人,多半就是司天监监正杨郇。” 陈桃颦了颦秀眉,美艳、娇媚的脸蛋上现出一抹困惑,道:“杨郇?此人暗中窥伺你我,想要做什么?” 苏照神情沉寂,目中现出一抹冷色,道:“如所料不差,应是欲困禁于我。” 这种事情并不难猜,随着他修为渐深,对人道龙气之特性也愈发熟悉,人道龙气护体也好,天命承载也罢,都不意味着人君面对仙道大能,可以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这些飞仙活过不知多少岁月,见闻广博,神通玄妙,未必没有克制人道龙气的手段。”苏照思忖着。 陈桃美眸之中浮起一抹忧色,道:“那新郑,我们还回去吗?” 苏照温声道:“暂时先不回去了,我们先在五莲山寻一地住下,待新郑之事有了眉目后,我们就回返苏国。” 据阎先生所言,杨郇此人心思深沉,谋而后动。 故而,其人没有十足把握,应该不会直接向他出手。 如非还要“监督”庄诗宁盗取恭玺,他现在即刻回苏了。 陈桃柔声道:“那我陪你。” 苏照点了点头,挽起陈桃的纤纤素手,向着五莲山遁去。 五莲山林木苍苍,坐落在新郑以北一百五十里。 而就在苏照和陈桃二人,向着山中行去时,同样有着一队青年男女正在赶来。 为首之人,年岁约莫在十六七岁上下,一身月白色士子儒衫,面皮白皙,五官俊朗,身旁还跟着数人,统作武士劲装打扮,身后负剑,眉眼之间,皆有锋锐神韵无声流转。 “方兄,距那处地方还有多远?”一个器宇轩昂,目光锐利的青年,问道。 方言笑了笑,道:“楚兄,就在前面了。” 身后跟着的一个蓝白武士劲装,面若清霜的女子,颦了颦修丽的眉,声音如碎玉一般清冽,“粱师兄,但凡上古仙人秘境,其内多是凶险莫测,我们这样贸然前往,是否过于托大了。” “纪师妹,我们只是作为前站,先去打探一番,待确认消息,宗门自会有高手前去探索。”粱玉成开口道。 这一行人都是来自鲁国的通明剑宗,楚风,粱玉成,以及一旁的纪思晴。 为首之人却是琼林书苑的方言。 方言来新郑游历不久,借着新安侯公子治之助,进入郑国储藏典籍的文英阁“阅览”古籍。 偶然在一枚古老玉简之中,发现了郑国之五莲山,竟是上古天庭五莲道君陨落之地。 不由生出探索之心,遂寻上结交不久……于郑国盘桓的通明剑宗粱玉成。 粱玉成听方言叙说,也是大感兴趣,毕竟,随着灵气潮汐开启,秘境可谓层出不穷,探险之风,盛靡于九州。 如能发现一座仙天秘境,禀之于宗门,也是大功一件。 方言笑道:“纪师姐放心,这秘境历经久远,凶险之威,百不存一,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应无大碍。” “你不过从一些故旧纸堆中,偶得一言片语,就贸然来此,其中有多少凶险,你可知晓?”纪思晴冷俏的脸蛋儿上,满是讥讽之色。 这位通明剑宗的秋水剑圣之徒,和双胞胎姐姐纪雨桐古灵精怪的性情相反,其人冷厉谨重,明显对方言的寻宝计划并不怎么看好。 方言默然了下,说道:“五莲秘境,为上古五莲道君陨落之所在,其内蕴藏有真仙之秘,我听说贵宗宗主游历陆洲,访问长生真仙之道,如有所获,贵宗宗主也会高兴的吧。” 这原就是他从天书中窥伺得来的一线机缘,以他的实力,并不足以独自探索。 但,有了通明剑宗,就大为不同,通明剑宗终究是飞仙级宗门,大能如林。 纪思晴想起久久不归的自家师父,—-秋水剑圣,眸光冷色敛去一些,道:“待我们确认秘境所在之后,就即刻禀告宗门。” 方言道:“就依纪仙子之意。” 众人一路无话,向着五莲山而去。 苏照这时和陈桃也行至五莲山,已是正午时分,一轮暖阳高悬,驱散了一些早春的寒意,只是山中仍是薄雾冥冥,云海缭绕。 “先找个地方。”苏照笑道:“总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因为二人都带有随身仙阁,倒也不用担心没有落脚之地,而结庐而居。 缘溪而行,行有二三里,穿过参天古木的树林,来到一碧如玉带的小溪之畔。 “就在这里吧。”陈桃轻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挥手之间,掌心一点灵光,倏然放大,无尽仙气流溢,溪水之畔的林木下,一座三层阁楼轰然落地,随手布下诸般大阵。 陈桃扬起一张艳丽如牡丹花蕊的玉容,感慨道:“这里景致秀丽,如果能在这里隐居……” 苏照笑着揽过伊人的腰肢,柔声道:“那我陪你在这里隐居如何?” 陈桃嗔白了苏照一眼,道:“竟说胡话,你若在此隐居,苏国怎么办?” 不过,话虽这般说,眉梢眼角的喜意,却是掩藏不住。 “虽不能一直隐居,但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倒无不可。”苏照轻轻一笑。 这次郑国之行,只当是忙碌许久之后的一次休假。 自他重生以来,年许之间,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情,从庙堂之高至江湖之远,几乎没有一日不劳心劳力,东奔西波。 而郑国国都之行,不禁有一根绷紧的弦儿骤然松下的感觉。 “许是此由,前日才对庄诗宁……”苏照眸光深深,不由自嘲一笑,觉得自己这借口找得委实没有太多说服力。 只是念及庄诗宁前日的咬牙忍耐,心头不由生出几分火热,在陈桃耳畔附耳低声几句。 陈桃自是察觉到了苏照异样,嗔怒道:“你惯会胡闹……” 五莲之山,峰峦秀丽,古藤缠绕,曲径通幽。 …… …… “就是此处?” 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通明剑宗的一行数人,交换了个眼色,粱玉成率先开口问道。 方言清朗的声音响起,“据典籍记载,莲生于水,植无根浮萍,水木清扬,生机不息,此湖以神念察知,就有诸般特征,五莲道君秘境入口,应在此湖。” 粱玉成闻言,不由放出神念,讶异道:“湖水很深,竟无法探查底。” 要知道以他的修为,可探查一二里之深,竟难度其底。 “江天之阔,内里当别有洞天。”方言轻轻一笑,朗声说着,看了一眼同样面色惊异的纪思晴。 “粱师兄,这里有块儿石碑。”这一路而来,自始自终沉默不语的楚风,走到一片碎石、乱草丛中,望着歪倒的半截石碑打量。 那石碑平平无奇,通体全无一丝一毫灵气,显然并非什么灵材,但偏偏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竟全无一丝裂痕。 只是断口处光滑如镜,似被什么人齐腰斩断一般。 众人闻言,连忙徇声望去,就见一块半截苔藓密布的山石上,以鸟篆铭刻着蚀文,这文字不同于古往今来任何一种字迹,哪怕是底蕴、渊源深厚的通明剑宗弟子,也难以辨识。 “这是什么字?”粱玉成皱眉说道。 通明剑宗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由将征询目光投向方言。 “莲心……”方言目中异色涌动,道:“只有下半截,上面的没有了。” 粱玉成拧了拧眉,沉吟道:“听家师言,上古道君掌开仙天以为道场,莫非这是五莲道君道场之所在?” 方言默然了下,道:“难说。” 楚风道:“粱师兄,纪师妹,我们不若下去查看一番。”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几人身为通明剑宗的嫡传弟子,自持手段。 粱玉成就去看纪思晴,见其同样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危险迹象,对方言道:“方兄?” 方言点了点头,笑道:“诸位,既是我邀请的诸位,自然是我先下去。” 粱玉成闻言,心头也不由生出愧疚,本来是眼前少年发现的秘境线索,他们还迟疑不前。 不提通明剑宗和方言探索秘境—— 新郑城内,宫苑 殿中,听杨郇道完原委,郑君可谓大喜过望,道:“先生之言,当真有办法镇压苏侯?” 作为御极多年的一国之君,如何看不出苏国的崛起之势,眼看眼皮底下就要出现一方劲敌,郑君寝食难安。 只是,对苏国的崛起之势,能想到的遏制手段,他已经试过了,前番大军征讨,更是损兵折将。 杨郇冷声道:“苏侯白龙鱼服至此,诚为自取死路,良机千载难逢,还请借君上人道护体龙气一用,镇压苏侯!” “龙气如何借?”郑君面色疑惑道。 虽然已被杨郇讲解了不少关于人道龙气方面的知识,但郑君对人道龙气的用法,迷迷糊。 “君上,需借恭玺一用。”杨郇说完,就是将一些细情说完,引来郑君的频频点头。 将腰间囊袋中的恭玺递给杨郇。 恭玺其上,因铭有如意法阵,故而看着实际不大,单手就可托住,入手也是轻盈。 杨郇这时就手按印玺,周身渐渐腾起玄黄色的气息,那气息堂皇、浩大,气象壮观。 郑君神情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恭玺之神异,他这些时日已经有所体会,只觉每日精神头十足,恍若有用不完的力气。 比如最近的后宫之中,就进了不少年轻姝丽的面孔。 要知道,在以往,随着郑君年岁渐长,处理完政务之后,精神疲惫,回到后宫也是兴致乏乏。 他才刚过四十! 他要做明君,统一宇内,自不能沉湎女色,可年岁愈长,愈发有心无力,原本以为,终其一生都那以完成抱负。 何曾想,人君竟能修法长生! 郑君看着杨郇身周的神异之相,思绪万千。 杨郇睁开眼睛,道:“君上,恭玺之内的人道气运被贫道抽离九成,还需您时时温养。” 郑君笑道:“杨监正放心,这恭玺,孤是须臾不离。” 待杨郇离去,郑君心头之喜悦,仍未散去,一路行至福宁宫,来到庄妃宫中。 此刻,庄妃正在和庄诗宁叙话。 “诗宁,你五姐现在心情怎么样了。”庄妃问道 庄诗宁此刻一袭石青色烟罗长裙,云鬓高挽,秀丽端庄的脸蛋儿上,挂着浅浅笑意,道:“娘娘,五姐她似乎想通了许多,说再住几天,就打算回家呢。” 庄妃闻言,美艳、妩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欣然笑意,手掌拍着丰满如满月的胸脯,道:“总算是想通了……前几天,我们母女都快要仇人了。” 可以说,因为庄诗宁过往的端庄、淑娴的良好声誉背书,庄妃对其之言可以说一点都没有怀疑。 甚至对这个容貌、性情肖似自己的内侄女,信任程度还在旁人之上。 不过庄妃还是扬起一张美艳、柔婉的鹅蛋脸,涂着梅花眼妆的美眸中,好奇之色浓郁,问道:“诗宁,你是如何做到的?” 想她劝了许久,结果却了反作用,差点儿母女关系断绝。 “五姐她就是呆在宫里久了,闷得慌,自然将那件事情郁藏于心中,我就带着她在新郑城四下逛逛,五姐心情欢悦,自不会将这些。”庄诗宁笑意盈盈,温宁、端庄的眉眼之间,有着少妇的柔美,只是……睁眼说着瞎话。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婢、宦者的声音,“奴婢见过君上。” 未几,郑君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庄妃玉容一顿,道:“是君上,我们去迎迎。” 不多时,从屏风后转出一个着明黄色冕服的中年王侯,其人面皮白皙,身形挺拔,龙行虎步,姿容威仪。 “臣妾见过君上。” 见庄妃行礼,郑君连忙笑着上前搀扶,瞥见一旁的庄诗宁,笑道:“诗宁也在啊。” 庄诗宁盈盈欠身,施了一礼,浅笑柔语道:“君上,我入宫陪娘娘说说话。” “君上满面春风,莫非是有什么喜事?”庄妃诧异问道。 第十七章 女尸异变 福宁宫 闻听庄妃询问,郑君笑道:“孤喜在将去一心头大患矣!” 庄妃闻言,玉容微怔,诧异道:“心头大患?” 郑君此刻心情明显不错,笑道:“就是那苏国之君——苏照!其人自承位以来,掠我疆土,杀我士卒,如今竟不知死活,潜入新郑,孤已经着大能布下杀阵,困杀此獠!” 不由得郑君不喜形于色,当日,郑国大司马庞灌率大军伐苏,兵败不说,还丢下了一郡半的疆土,此事被郑君视为奇耻大辱。 在一旁的庄诗宁本来面带笑意,闻听郑君提及苏侯就在新郑盘桓,容色变幻了下,连忙垂下螓首,抿了抿樱唇,一双熠熠明眸,闪烁不停。 “那人已被郑君发现,岂不是有危险?我要不要……”庄诗宁这般想着,猛然狠狠咬了咬樱唇,思忖道,“不!那人“强暴”于我,死有余辜!我为何要给他通风报信?况只要他一死,那件事就再无人知道,我还是新安侯夫人。” 这般一想,庄诗宁明眸微眯,心头一跳,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那晚在浴桶中的旖旎场景,一时间,只觉娇躯发热,呼吸都是微微急促起来,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浮上了一层绯色 这边厢,庄妃端庄艳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诧异,柔声道:“君上,臣妾常听您提及苏侯,言苏侯修有神通之术,不好对付的紧。” 庄诗宁闻言,也是醒觉,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郑君嗤笑道:“这一次,杨先生亲自布置,爱妃也应知杨先生之能,算无遗策,从无失手,这次是十拿九稳!” 在郑君以及郑国的崛起之路上,司天监监正杨郇出谋划策,从无疏漏。 以致今日,郑君对杨郇已经达到了盲目相信的地步。 庄诗宁闻言眼皮直跳,连忙垂眸思忖着,“杨先生是新郑有数的神人,既是他亲自布置,此事多半能成!” 庄妃盈盈一笑,柔声道:“那臣妾提前恭喜君上除一心头大患,” 这位美妇,长着一张千娇百媚的鹅蛋脸,一笑起来,白皙如玉、花若凝脂的脸颊,就有浅浅的酒坑现出,眉梢眼角一股成熟、美艳的风韵,同样掩藏不住。 庄妃身材丰腴,肌肤胜雪,素有“雪美人”之称。 向来无情的岁月似乎也格外善待这位美妇,只是增添了几分美艳、姝丽,俨然不似孕育了一儿一女的妇人。 郑君哈哈一笑,道:“说来,这苏侯也是个人物,听杨先生说,年纪轻轻就修有仙法,可得无数寿元,但偏偏刚愎自用,不在温邑之好生呆着,却来我新郑送死!” 庄妃艳丽玉容之上浮起一抹疑惑,好奇问道:“杨先生好像说过人君不得修法长生,为何那苏君还能修有长生之术?” “那是老黄历了。”郑君握住庄妃的纤纤素手,只觉入手嫩滑,不下二八少女,笑道:“如今乾坤易变,我等人君也能修法长生,爱妃,你难道没见到孤这段时间的变化?” 郑君今日心情明显不错,边说着,边冲庄妃挤眉弄眼。 见得此幕,庄妃忍俊不禁,花枝乱颤,胸前更是波涛汹涌,嗔道:“君上,却是比以前更年轻了。” 郑君哈哈一笑,感慨道:“这都是仙法之妙啊,爱妃且看此物,孤时时伴在身旁,此物为气运至宝,得我大郑亿兆子民供奉,岂不益寿延年?” 说着,取出腰间的恭玺,颇有些炫耀地在庄妃眼前晃了晃。 庄妃自十六岁就跟了郑君,距今已经有二十余年,郑君此刻的举动多少有些孩子气,但落在庄妃眼睛中,却有说不出的喜爱。 一旁庄诗宁拧了拧眉,瞥了一眼那恭玺,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一个新的问题浮上心头,要不要替那人盗取? “那人既已在劫难逃,我为何还冒风险盗取宝玺!”庄诗宁愤愤想着,遂打消了这念头。 这边厢,郑君似也注意到了庄诗宁,笑着问道:“十郎,最近在忙些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庄妃也是将目光投向庄诗宁。 庄诗宁温婉一笑,柔声道:“君上,侯爷最近也没忙什么,最近都中来了几个鲁国士子,侯爷就和其交游,谈论些经义文章。” 郑君面上笑意不减,道:“孤猜就是如此,十郎自幼就喜好文事,知书明礼。” 见郑君态度和煦,庄妃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君上,上次,臣妾为治儿求领的差事,没有办妥,是臣妾之过。” 郑君道:“伐苏之战,功败垂成,哪里怪得上他?不过,你之前说得对,十郎这几年,一直闲散,而今大争之势,群雄逐鹿,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十郎也该为孤分分忧了。” 可以说,随着人君得以修法长生,不仅仅是赢氏秦国,一改早定嗣子、安定人心的“安内”路数,代之以分权诸子,封邦建国的“外扩”策略。 郑君同样不例外,开始有意扶持诸子,平衡朝局。 庄妃闻言,芳心欢喜,只是脸上不现分毫。 一直在福宁宫待到用罢午膳,庄诗宁才出了宫禁,马车之上,这位花信少妇秀眉微蹙,分明还在思索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不可一错再错了。”庄诗宁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说道。 显然,浴桶之中的旖旎,并不足以让这位丽人生出什么依恋之情。 五莲山·向晚时分。 仙阁之中,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动,淡红色夕阳披落在这件宝器之上,为其平添几分浮丽。 苏照看了一眼床榻之上,鬓发见汗,粉红脸颊春韵未褪的陈桃,这几日,二人时时贪欢,兴致一起,不舍昼夜。 不仅仅是他,身处异国他乡,陈桃也好似放开了顾虑,压抑多年的**,犹如坏掉的水龙头一般。 当然,苏照不用藏在衣柜里。 当然苏照不负责任猜测,很大可能是陈桃担心回苏国之后,因为范潇在侧,不好再缠着他,这才索欢无度。 似乎察觉到苏照在看自己,陈桃睁开美眸,腻声道:“怎么了?” “等晚上,我潜入新郑看看。”伴随着一声古怪的声音,苏照抽身而起,穿着衣衫。 陈桃秀美颦了颦,轻哼一声,说道:“现在回去,不会被那杨郇发现吧?” 苏照笑道:“小心一些,无事的。” 陈桃撩了撩黏在脸颊上的一缕秀发,柔声道:“那你早些回来。” 此刻的陈桃,俨然是望夫早归的小娇妻。 苏照俯身噙住了丽人微微撅起的粉唇,笑道:“嗯。” 然而就在二人温存之时,就听得外间天地之间传来仙音阵阵,宛若自天外传来。 苏照面色怔忪,目光失神片刻,就是一惊。 神念内视己身,倒不是升龙鼎有所异动,而是当初在卫国获得的那具玉棺! 此刻,苏照神念内视丹田,只见储物手镯中,青玉之棺中静静躺着面具女尸,周身隐隐有七彩灵光圈圈晕出,向着玉棺撞击不停。 “这是……尸变?” 苏照目光深深,思索不停,此棺在他手中,倒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实际倒也没有怎么查看过,一直束之高阁,不想竟此番异变? 第十八章 再见郑韵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十九章 你……不许薄待潇儿 五莲山方圆千里,仙气缭绕,霞光弥漫,在寂静夜色中愈发扎眼。 一轮皎洁明月之下,一道道五颜六色的遁光,穿梭往来,大部分都是闻讯而来的散修。 五莲山绵延起伏几千里,景致秀丽,灵气充沛,不少散修在此潜修。 杨郇和李鹤远,二人破空穿虚,近得湖前,齐齐将神念放出探查,须臾,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脸上看出惊喜之色。 李鹤远眸光流转,欣然说道:“这是道君开辟之仙天,其内说不得有道君传承和先天道源……你我先一起出手,封锁此方界域,再行探索。” 这几乎算是大派统一的行事风格,进入秘境之前,先行清场。 杨郇点了点头,道:“可。” 二人齐齐飞至高空,各自施展神通术法。 杨郇大袖一甩,宏大、浩瀚的仙灵之气,铺展开来,华光绚烂,气象壮观。 眨眼之间,就以脚下碧波万顷的湖面为中心,绵延至方圆二十里。 灵光水幕,扩展四方,其上一道道玄色灵光,扭旋成图纹,分明是锁空禁制,图纹闪烁,暗藏杀机。 原本架起五颜六色遁光,逐渐接近事发之地的散修,见得此幕,不禁又惊又怒。 正待发作,可看到灵光禁阵之上的金色图纹之后,面上无不现出骇惧之色。 “是司天监!”一个头发花白,气息强横的黄袍老道,震惊说道。 司天监作为郑国官方唯一的仙道力量,势力庞大,触角延伸至整个郑国庞大的疆域,郑国散修皆知其威名。 “本座杨郇,正告诸位同道,仙天秘境已为我司天监和昊阳宗两家囊中之物,还请诸位道友速速离去,莫要自误!”杨郇冷冽的声音,借助飞仙法力,传遍五莲山方圆千里。 苏照拉着陈桃隐藏在暗中,还未离去,静静看着这一幕,面色淡漠。 “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桃神念传音,急声问道。 “先看看情况。”苏照面色凝重,说着,神念透视,可见丹田空间之内的储物手镯中,那具女尸身上弥漫的灵光,仍在猛烈撞击着玉棺。 苏照拧了拧眉,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而就在二人叙话之际,忽地李鹤远和杨郇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苏照和陈桃这边。 “阁下,此地已为我昊阳宗和司天监圈定,还请速速离去!”杨郇冷声道。 “杨道友,还真是好大的口气!”苏照索性也不掩藏身形,拉着陈桃现于人前,冷嗤道。 “是你!” “苏侯!” “他……怎么会在这里?”郑韵儿玉容怔怔,失声说着,也不知想起什么,白皙脸颊一红,娇躯隐隐有些发热。 随着苏照的现身,杨郇和李鹤远齐齐色变,惊异不已。 至于范泰则是呆立半晌,望着苏照的目光之中,渐渐涌现厉色,待转眼看到一旁与苏照挽手而立的陈桃,脸色就是一白。 “娘,她怎么……她一定是被强迫的!” 范泰不敢胡思乱想,只是望着苏照的目光却愈发愤恨。 陈桃敏锐察觉到这目光,连忙将手从苏照掌中抽回,国色天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 心头暗恼,这人突然现身,也不告诉她一声。 郑韵儿抿了抿樱唇,熠熠明眸,偷偷打量着苏照,意味莫名。 再次重逢,她也不知道什么感受,愤恨、屈辱、羞耻等种种复杂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脑海之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似乎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苏照迎着郑韵儿的复杂目光,冲郑韵儿笑了笑,神念传音,戏谑说道:“韵儿也在啊,一段时间未见,倒是愈发漂亮了。” 嗯,此刻“谈笑宴宴”的苏照,多少就有点像反派黄毛。 郑韵儿玉容微红,只觉娇躯发颤,心尖儿都止不住的颤栗,颦了颦秀眉,眸中现出一抹羞恼,同样传音,叱道:“苏侯,谁是你的韵儿?” 苏照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郑韵儿,此女当初可是被安安狠狠调教了一番,一度让他以为已经磨去了公主的傲气。 看着高傲依旧的郑韵儿,苏照淡淡笑道:“这性情,还真是没怎么变。” 李鹤远这时,虽不知二人神念传音说着什么,但从郑韵儿的表情中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实在见不得自家徒儿被人调戏,冷声道:“苏侯不在苏国待着,来郑国作甚?” 苏照嗤笑道:“这天下,孤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时候还需要李掌教的许可了?” 杨郇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苏侯,此地已为我二宗所据,还请苏侯速速离去。” 此刻,杨郇心头翻来覆去一个念头,要不要趁势镇压这位名震河洛的少年君侯? “奈何,没有准备大阵,想要镇杀,殊为不易。” 杨郇眸光流转,明晦不定,时而乍起的厉芒,令人心惊。 他虽从郑君那里借了龙气之助,但在没有大阵配合的前提下,想要毫发无损地镇压一国之君,为之付出的代价,并不值当。 杨郇察觉到郑韵儿和苏照之间的微妙气氛,心头不由一动。 苏照看了一眼杨郇,见其面上杀机不时现出,如何不知杨郇的想法,道:“杨监正,这仙天秘境出世,有德者居之,孤还想进去探索一番呢。” 杨郇淡淡说道:“看来苏侯是铁定了心与贫道为难了。” 苏照轻笑一声,扫了一眼李鹤远,道:“李掌教,你来评评理,还要不要讲个先来后到?” 李鹤远皱了皱眉,以飞仙级的法力神念传音,对着杨郇说道:“道兄,此人不仅得天命所钟,身后更有真仙大能护持,你我不可轻举妄动。” 杨郇目中冷意渐渐敛去几分,道:“苏侯,以千金之躯,深入秘境仙天,还需小心才是。” “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苏照笑了笑说着,对杨郇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并不在意。 杨郇冷哼一声,倒也不再搭理苏照,旁若无人地和李鹤远商议着湖下的秘境仙天,如何探索的事宜。 而范泰这边,却近前,掩藏着目中的愤恨,道:“苏侯,可否让我和我娘私下说一句。” 在范泰看来,自家母亲是被眼前这少年禁制,生死不由自主。 苏照瞥了一眼陈桃,似笑非笑道:“你儿子要和你说话。” 陈桃闻言,芳心乱跳,恼怒地瞪了苏照一眼,实在是这语气简直是他为人爹一般。 纵然和身旁少年几度合体,但当着自家儿子的面,也不想将这窗户纸捅破。 “苏侯,还请自重!”陈桃念及此处,清叱道。 苏照面色顿了下,目光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桃。 倒也没有继续捉弄陈桃,反而配合着陈桃演戏,故意道:“你若敢泄漏我苏国机密,范潇……你懂的。” 范泰听着威胁之言,心头愈发愤恨。 这边厢,陈桃和范泰到不远处。 “娘,这苏侯……” 陈桃玉容微顿,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人拿你妹妹威胁于我,娘……也只好与其虚以委蛇。” 范泰心头疑虑全去,愤恨道:“他刚才为何牵着……” 陈桃芳心一跳,道:“刚才,我见到你,想现出身形相认,他怕我泄漏行踪,这才制住为娘。” 范泰急声道:“娘,我带你走吧,你身上禁制,我去求杨监正。” “我走容易,可你妹妹呢?”陈桃恼怒道。 “潇妹她……”范泰嘴唇翕动,面现惭色。 “你忘了,你妹妹是怎么落到苏侯手里的?如非你当初鲁莽行事,你妹妹又岂会失陷敌手。”也不知为何,素来柔婉、宽容的陈桃,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范泰闻言剧震,脸色苍白,讷讷道:“是我贪生怕死……” 终究是自家儿子,看着失魂落魄的范泰,陈桃心头也有不忍,声音柔和了几分,道:“潇儿,为娘会想办法救回来,你不要在谋算了,那人……不好对付。” 范泰闻言,默然不语。 待范泰和陈桃以神念传音之时,苏照此刻也看向郑韵儿,打量半晌,道:“金丹境巅峰了,修为进境倒是不慢,孤可等着你早日踏入神照之境呢。” 郑韵儿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绯色密布,抬眸对苏照怒目而视,却是一下子想起当日,若非她急中生智,说神照之境前不能破身,她在苏国几乎清白全失。 苏照看了一眼默然以对的郑韵儿,也觉得这样调戏,没什么反馈,实在无趣,笑了笑,倒也不多言。 这边厢,杨郇和李鹤远似乎已商议好了如何打开秘境仙天,二人遂向着湖中潜行。 至于符修平和郑韵儿、范泰则被留在原地。 也不知二人是自信,还是大意。 苏照当然也没有出手劫持人质的想法,面对两位飞仙大能,这样做无疑落了下乘,还平白让人看轻。 神念内视己身,细细体察着玉棺中的女尸,惊悚诡异的尸变之势仍未消失,反而随着逐渐接近仙天秘境,变得愈发强烈。 “这女尸到底什么来头?”苏照心头泛起疑惑。 不多时,就见湖水水花翻滚,出现一个幽幽如漩的通道。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得下方传来一把神念传音,正是李鹤远的呼唤。 符修平道:“师妹,师父让我们下去。” 郑韵儿点了点头,偷瞧了一眼苏照,随着符修平一同下得湖中。 范泰也紧随其后。 “说了什么?”苏照看着面色幽幽的陈桃,关切问道。 陈桃瞪了一眼苏照,没有说话。 她只觉一辈子撒得谎都没刚才多。 “他早晚都会知道。”苏照默然了会儿,忽道。 陈桃:“……” 苏照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你的宝贝儿子,如非他当初异想天开,试图谋刺于孤,又岂会有今日之痛苦?” 陈桃紧紧抿着丹唇,酸涩涌上心头,幽声道:“所以,苏侯就以此报复于他?” 不知为何,尽管心底知道,自己可能是玩物,但有时候惨烈的真相,一旦撕开,却是如此的血淋淋。 “你高看他了。”苏照轻笑一声,几多轻蔑,而后上前挽住陈桃的纤纤玉手,笑道:“你也低看了你自己。” 陈桃娇躯一颤,抬起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痴痴望着苏照。 “孤能说,为了你,孤才纳的范潇吗?”苏照默然了下,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陈桃闻言,心头剧震。 宛如喝醉了一般,绯红爬满了脸颊,如胭脂一般,绵延至白皙修长的脖颈,本就是国色天香,此刻羞喜交加,愈发娇媚动人,一双美眸之中,更是有着化不开的雾气。 苏照如何不知陈桃情动,但奈何这时,并非……时机。 “你……不许薄待潇儿。”陈桃抿了抿嘴唇,嗔怒道。 苏照道:“……” “不觉得自己是玩物了。”苏照调笑道。 陈桃腻哼一声,螓首偏转一旁,二人倒好似生气的情侣一样。 苏照笑了笑,道:“我们下去吧。” 说着,拉起陈桃的手,向着湖底遁去。 此刻,储物手镯中的女尸,灵光冲击着玉棺,愈发激烈。 几乎要破棺而出! 一路潜行,至于湖底,就见灵光闪烁,一扇巨大的五彩光门,在断壁残垣的光影中,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苏照皱了皱眉,释放出神念查看女尸变化。 “我们要进去吗?”陈桃晶莹玉容上满是惊异,低声道。 苏照犹豫了下,道:“进去看看。” 说着,二人驾起遁光,穿五彩光门而过。 就在这时,五彩光门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动。 与此同时,苏照丹田之中,储物手镯内也发出“咔嚓”之声,玉棺碎成片片流光,恍若原就是神通凝聚而来。 女尸霍然而起,裙裾飞扬,长发舞动,然而周身一股灰白死气弥漫开来,并无腐朽气息,反而异香扑鼻。 苏照暗道一声不妙,心念一动,储物手镯自丹田中飞出,落在掌中。 此刻,抬眸四顾,赫然发现他和陈桃二人,正立身于一座海岛之上,周方仙灵之气弥漫,水天茫茫。 与此同时,储物手镯灵光一闪,女尸出现眼前,玉色面具后的瞳孔睁开,一股凛冽杀机笼罩着二人。 苏照心中警惕到了极致,一边以神念呼应着仙鼎,一边细细打量着女尸。 死气弥漫,目光空洞,分明全无一丝一毫生机。 然在这时,女尸动了,探起一只苍白的玉手,向着苏照肩头抓去。 苏照心头一凛,一边躲着,一边正要祭出升龙鼎,然而,却不知为何,周身却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这是……场域?”苏照心头大惊。 他凝练过人道龙气场域,对这种空间神通十分熟悉。 见苏照受制,陈桃心头大急,清叱一声,向着女尸出手。 然而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女尸抓住苏照肩头,见此,转脸看向陈桃。 杀机如瀑,铺天盖地,陈桃玉容一白,嘴角就有鲜血渗出。 “住手!”苏照头顶升龙鼎现出,气运斐然,抵消着女尸的镇压之力。 女尸再次转过头,青玉面具后,空洞、无神的目光陡然看向苏照。 第二十章 尸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一章 竟挡不下一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十二章 可是一起洗澡的交情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第二十三章 庄诗宁的请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二十四章 牛头人 新安侯府 朱红大门之前,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密密匝匝围拢了不少人,一部分是罗家的亲眷和家丁,还有一部分是新郑的衙差。 当然,没有如新安侯府的老管家,将事态说得那般严重,这些衙差,自是不敢介入侯府和前将军之间的神仙打架,更像是在维持秩序。 此刻,新郑有不少好事者,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 毕竟,公卿权贵的热闹,可是很少有机会看到。 罗家来的人是前将军罗唯的夫人,在一群婢女簇拥下,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停靠路旁。 前将军罗唯的夫人白氏,身材丰腴,珠钗罗裙,保养的虽好,但还是掩藏不住眼角的一缕皱纹,质问着廊檐下的花信少妇,“公主殿下,我罗家哪里苛待于你了。” 永清公主明显不是这种妇人的对手,一张清丽无俦、媚意横生的脸蛋儿上,又气又怒,狭长、妩媚的眸子中,满是冷厉之色。 一旁的公子治脸色阴沉,沉声道:“罗夫人,本侯府前,还容不得你放肆!” 这样的场面,公子治也缺乏应对经验。 白氏道:“哎,诸位乡亲评评理,我罗家迎回自家的媳妇,有什么错?却要被人百般阻挠!”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经地义。”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顿时,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响起,伴随起哄之声,向着廊檐下的公子治和永清公主包围而去。 不过若留心观察,大部分围观者并不敢参合,说来,罗家的托儿,倒是要多一些。 公子治此刻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可听到一些嬉笑,只觉心头羞愧难当,“简直……有辱斯文!” 似乎得了周围百姓的应和之声,白氏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扯着嗓子说道:“侯爷,老婆子我敬你往日知书达理的贤名,有些话不想多说,只想和侯爷说一声,老婆子接回我罗家媳妇,这是庄妃娘娘都答应的事情。” 公子治目中冷光闪烁,默默看着这妇人。 这位白氏跟随前将军罗唯半生,向来性情泼辣,此刻被公子治冷厉目光盯着,竟是毫不畏惧,迎上目光,讥诮道:“侯爷孝悌、明礼贤名,传彻新郑,想来不会违逆娘娘之命,行此无理之事吧?” “你……”公子治冷哼一声。 就在罗夫人以为用话拿住了公子治之时。 忽地一声冷哼响起,“你这泼妇,嘴脸可恶,实在让人生厌!” “啪!” 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罗夫人只觉脸上传来阵阵剧痛,火辣辣的,顷刻之间,竟是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儿,面色惊异地看着从围观人群之中,踱步而出的苏照。 “什么人?” 苏照改换了身形、容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的汉子。 头生牛角,身披黑色大氅,冷冷说道:“本王牛头山金角大王,你罗家的媳妇,归本王了。” 此刻,正自玉容覆霜,抿唇不语的永清公主,闻言就是芳心剧震,抬起狭长、妩媚的眸子,看向苏照。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在声声惊呼中,永清公主就被那牛角妖怪,架起一阵黑色妖风,揽起纤纤腰肢,向着天边飞去。 事发突然,让新安侯府前的众人愣怔原地,继而大惊失色,惶恐交加。 “妖怪?” “妖怪啊!” 人群一片混乱,人仰马翻,惊恐到了极致。 此刻,罗夫人左边脸颊就肿起两寸高,嘴角不停渗血,已然吓得面无人色,毕竟,再是泼辣的妇人,也怕牛头人……妖怪啊。 不提新安侯府前的混乱,苏照揽住永清公主的腰肢,架起妖风,向着城外而去。 而离开不久,就有数道遁光,向着苏照追击。 “妖孽!哪里走!”其中一个穿着昊阳宗雪白道袍的中年道人,抬手祭起一道剑芒,炽耀璀璨,破虚穿梭,向着苏照后心方向袭去。 洞虚境! 不愧是郑国之都城,汇集了郑国最顶尖的仙道力量,哪怕是游弋警戒的道人,都有着洞虚道行。 中年道人嘴角挂起一抹冷寂笑意,这样的妖孽,当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到新郑撒野。 苏照心头一凛,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是福至心灵,身形一转,将女尸向着身后一带。 女尸:“……” 继而,一股搅动云霄的凛冽杀机,向着苏照席卷。 显然是被苏某人的“骚操作”给秀到了。 刺…… 剑光宛转,瞬息而至。 杀机一分两股,三成杀机向着身后追击剑光迎接而上。 就见光影波动,天地一白,剑芒如遇一面墙般,倏然顿住,继而节节崩碎,化而流光。 “噗……” 中年道人面色狂变,一口鲜血吐出,杀机冲击心神,只觉眼前一黑,竟从高空跌落,生死不知。 苏照嘴角抽了抽,强行忍住被七成杀机锁定的异样,赞道:“道友真是神女在世啊。” 女尸将一张戴着青玉面具的面孔扭转过来,空洞无神的眸子,死死盯着苏照。 苏照面色讪讪,猜测女尸估计在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你也不救我,我如何帮你寻人。”苏照倒打一耙,愤愤说道。 女尸杀机未收分毫,苏照并未蒙混过关。 苏照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女尸杀机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扭转过头,再次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 此刻,永清公主脸色惧意笼罩,听着二人的对话,芳心愈发骇恐。 落在妖魔之手,她委实没有想到,想起一些后果,永清公主脸色愈见苍白。 不多时,苏照拉着永清公主,落在城外山林中。 时节正值早春,乍暖还寒,冷风吹拂。 永清公主衣衫单薄,就是冻得瑟瑟发抖,苏照想了想,就打算给永清公主以法力温暖身子。 “你这妖怪,滚开!”永清公主向一旁躲闪着,玉容惊惧,不敢去看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暗道,若是这永清公主知道他是心心念念之人,又会如何? 苏照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以牛头人的身份,示于永清公主。 本就是一时恶趣味,不然,还真的“面具雷”啊? “公主殿下,这样说,让孤很是伤心呢。”苏照戏谑道。 “本宫是大郑公主,你这妖怪,若敢对本宫无礼,昊阳宗和司天监,必不会与你干休……”永清公主心头恐惧,冷冷说着,本来玉容茫然望着前方,忽地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扭脸看了一眼苏照。 然后,就是娇躯剧震,玉容凝滞,樱唇哆嗦着,“你……你……”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公主殿下,并不感念孤的搭救之恩。” 永清公主此刻又惊又喜,魂牵梦萦的梦中情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失声道:“你是……苏侯?你怎么会在新郑?” 章 节被删的七零八落 被狗啃了一样,甚至什么时候删的,你都不知道,这些审核,真是没法说。 怪不得乌贼骂他们。 大家尽量别在本章说那里说骚话了,容易引起审核。 本来可能什么也没写,但骚话一多?就给删了。 第二十五章 藏尸之地 迎着一双欣喜、明媚的晶莹眸子,苏照笑了笑,道:“过来办些事情。” 永清公主轻声道:“那我有没有影响到你?” 苏照摇了摇头,故意说道:“倒是暴露了身份。” “呀?”少妇颦了颦修丽的双眉,道:“真的影响到你了。” 苏照若有所思地看着花信少妇,笑道:“不过,俘虏了郑国公主,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永清公主微微垂下了美丽螓首,道:“你我两国,分属敌国,你若这般说,我也……无话可说。” 苏照打量了一眼永清公主,似笑非笑道:“你不畏惧我?” 永清公主玉容微顿,诧异道:“畏惧什么?” 苏照道:“你完全没有一点被俘虏的样子,和刚才的花容失色,判若两人。” 永清公主秀眉挑了挑,眨了眨明眸,壮着胆子,娇俏道:“你不是已经把我抢走了吗?” 苏照不由失笑道:“好像也是。” 永清公主轻轻一笑,一双狭长、清亮的狐媚明眸,带着几分莫名之色,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名震河洛的少年君侯,她的心中反而有着一种认识许久的熟悉之感。 “这里有些冷,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永清公主开口说着,轻声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小镇,我们去那里落脚如何?” 苏照道:“嗯。” 说着,施展法力,带着永清公主向着客栈而去。 小镇·客栈 “先前,出来打猎,就在这小镇歇脚。”永清公主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苏照,小心翼翼说道。 “这里挺好的。”苏照笑了笑,释放出神念,探查着四方,小镇之上,一派喧闹、繁华的市井气息。 二人来到客栈之内,登上二楼,点了一壶花茶另几碟茶点儿,隔着一方小几,坐着叙话。 苏照道:“永清公主……” “苏侯唤我采儿就好。”花信少妇一张晶莹、柔媚的脸蛋儿,就有些异样,低声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还是叫永清公主吧。” 永清公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坚持。 苏照拿起茶抿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永清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明眸之中渐渐浮上一抹幽怨之色,道:“能有什么打算?无家可归,四处流浪罢了。” 苏照道:“不若等风头过去,回新郑?” 永清公主玉容微变,颤声道:“苏侯,我被妖怪掳走一事,想来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苏侯觉得我还能回新郑吗?到时,满城百姓又该如何看我?想来,对于大郑来说,我死在外面,比活着回去,” 花信少妇光洁无瑕的脸蛋儿上,有着一抹怅然、悲戚。 苏照拿起手中茶杯,小口酌着,道:“好像是回不去了,说来,还是孤害了公主?” “不,如非苏侯出手,我不定受罗家多少折辱。”永清公主嘴唇翕动,终究是内心的矜持以及郑国公室的高傲,难以将心头之言启口,道:“苏侯神通广大,可知我和前将军罗府的婚事缘由?” 苏照点了点头,道:“了解一些,闻之颇令人唏嘘。” 永清公主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欣喜道:“苏侯,也这么觉得?” 苏照点了点头,道:“郑君为笼络大将,许女以罗家,却没有想到给予公主带来了说不清的痛苦。” 永清公主闻言,芳心剧颤,看着苏照,不知何时,泪珠盈睫,只觉满腹委屈,终于寻到了人宣泄。 “苏侯……”永清公主目光柔婉如水,怔望着苏照。 苏照此刻也不知什么滋味,按说在以往,直接就,但面对这眼前似对自己倾心的少妇,却是没有任何起心动念的想法。 许还真应他之前的想法,就喜欢抢来的东西? 永清公主收拾了下心绪,轻声道:“苏侯,我一直想到苏国,但奈何路途遥远,如果苏侯不弃,还请带我前往苏国。” 苏照拧了拧眉,道:“去苏国,倒也不可,只是……公主殿下要如何生活?” 说着,抬眸,平静地看向永清公主。 相比于将这位公主带回苏国,似乎留在郑国作用更大一些,但其夫家,又在新郑搞风搞雨。 永清公主一时语塞,垂下螓首不语。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我这几天还会待在新郑,等办完事情,你如果还想随我回苏国,我就带你回去。” 虽然他对这位花信少妇,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念想。 先前,也只是应着庄诗宁所请,这才给予帮助。 但,似乎留这永清公主在此不管,似乎也有些不妥。 “领回家,当个花瓶也行吧。”苏照思忖着,转而不再纠结。 永清公主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芳心隐隐有些失落。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永清公主开口道:“苏侯,来新郑做什么?不知我可否帮上忙?” 苏照笑了笑,道:“那倒不用,我已经寻了人帮忙。” 永清公主,目光又是黯然起来,芳心愈发失落,玉手玩弄着自削肩垂落的一秀发。 苏照看着永清公主,说道:“公主殿下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和我说一说这郑国的风土人情,或者是这郑国庙堂公卿。” 永清公主闻言,明眸如水,好奇道:“苏侯,问这些做什么?” 苏照道:“为来日攻伐郑国作准备。” 永清公主:“……” 不过,倒也整了整思绪,就和苏照叙说起郑国的情形来,苏照不时开口询问一些细节。 毕竟是一国公主,情报来源不是天听司密探可比,有许多秘闻,都被永清公主泄漏出来。 时间就在二人说话之间,渐渐入夜,正是早春,夜凉如水。 客栈,厢房之中,已点起了蜡烛,烛火摇曳,将永清公主的俏丽身影倒映在窗纱之上,身形曼妙,婀娜多姿。 “苏侯,天色不早了。”永清公主柔声说着,芳心不知为何,突然,跳得有些厉害。 苏照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儿要出去见一个朋友。” 说着,苏照冲郑采儿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客栈之遁去。 永清公主愣了下,正要开口询问苏照去哪儿,然而,厢房之中,人影杳渺。 永清公主神情复杂地目送着苏照离了客栈,不知为何,轻轻叹了一口气,去了鞋袜,和衣而眠。 新郑郊外,苏照此刻只身一人,向着新郑遁去,打算向着侯府而去。 看着月光之下的女尸,多少有些犯难。 这女尸一直扯着她的手,可谓多有不便。 苏照想了想,在月下笼罩的山林上空,伫立许久,对着一旁的女尸道:“道友,你这样跟着我,实在不便,要不你藏一下。” 女尸气息死寂,转过了头,青玉面具之后,那空洞、无神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苏照。 苏照想了想,道:“要不,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就在刚刚,他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藏尸”之地。 “升龙鼎。” 第二十六章 你我之事述于文字 苏照这般想着,心随意动,灵台之上道道华光璀璨,顿时五彩缤纷,瑞气氤氲。 至宝升龙鼎现出巍巍鼎身,气息卓绝,镇压万古。 然而,却在这时,异变陡生。 女尸周身却涌起一股凛冽刺骨的杀机,宛若实质,铺天盖地,甚至引得方圆十里的山林发出簌簌的落叶声。 苏照心头剧震,讶异地看向女尸。 只见皎洁月光之下,女尸原本散于雪背之后的秀发,随风飘舞,青玉面具冷若冰霜,宛若冰玉。 苏照面色怔忪,眸光流转,明晦不定,看来一些东西并不是如他猜测的那般。 然而,奇怪的是,女尸的杀机悬而不落,许久,倏然,风平浪静,再次变得安静如初。 甚至,也不知是不是苏照的错觉,女尸一双无神、茫然的瞳孔中,似有点点晶晶亮光闪烁。 “眼泪?” 苏照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只觉一股无声的悲伤在冷寂的寒风中弥散开来,令人心头沉重。 苏照强自驱散着这种情绪的感染,思忖道,这女尸……应是识得天帝的,说不得还有着莫大瓜葛。 至于二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就猜之不透了。 事实上,对于天帝其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一概不知。 太白似乎也从未提起过天帝的事迹。 就在苏照思量之时,女尸化作一道光芒,跃入升龙鼎中。 此刻,苏照神念察觉之中,女尸正静静躺在鼎中灵域之中,气息安静一如玄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照默然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施展遁法,向着远处的新郑城遁去。 新安侯府—— 此刻,后院厢房之中,庄诗宁正在安慰着一脸愁云惨淡之色的丈夫——新安侯公子治。 “夫君,宫里娘娘怎么说?”庄诗宁一袭红色宫装长裙,端庄典雅。 公子治道:“已经让司天监的人去寻了,听说有一位仙家徇踪追击,却不意被那妖怪打伤,现在还在监中全力救治。” 庄诗宁美眸闪了闪,纤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司天监的仙家一定会加派人手,五姐她肯定会没事的。”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就怕……哎……” 说着,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有些东西细思恐极,那牛头人妖怪,将五姐掳走,纵然救回,多半也是不会……完璧归来的? 庄诗宁看自家丈夫忧色密布的样子,目光闪了闪,有心想道出实情,但突然想起和那人乱七八糟的关系,顷刻之间就打消了这念头。 就在这时,外间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中想起,一个管事行匆匆而来,脸现惊容,慌张道:“侯爷,宫里来人了,君上让您进宫回话。” 厢房中的夫妻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庄诗宁玉容如霜,忙问道:“宫中传话内侍,可有说是什么事?” 那管事摇头道:“没有说,但老奴想着多半是五公主的事儿。” 这并不难猜,白日里,永清公主被自称牛头人的妖怪带着,闹得沸沸扬扬。 公子治愣怔片刻,终究是长叹一声,道:“诗宁,我先进宫了。” 庄诗宁脸色也浮上了一抹忧色,对公子治点了点头。 不用说,郑君肯定要责怪她相公没有照料好永清公主,以致为妖人所掳。 待公子治神色匆匆在侯府下人和管事的簇拥下,离了侯府。 厢房之中,一下子空荡荡下来,彻底安静下来。 庄诗宁玉容失神地看着几案之上,一盏摇曳生姿的烛台,也不知想起什么,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烛火剧烈跳动几下,明亮非常,一道少年人影在厢房中出现,让庄诗宁心头一凛,继而是惊讶道,“你回来了?” “夫人,我回来,夫人倒像是盼夫归来的小媳妇。”苏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庄诗宁,捕捉着庄诗宁的话语漏洞,打趣道。 庄诗宁雪腻脸颊不易察觉地一红,清叱道:“谁是小媳妇……” 说着,知道和眼前少年争论,吃亏的始终是自己,索性不再理会,转而问道:“五姐她呢?” 苏照道:“被我安置在一座小镇里。” 说着,上前一手状其自然地揽住庄诗宁的削肩,笑了笑道:“夫人,要如何感谢我?” 被苏照揽住肩头,庄诗宁娇躯颤了下,芳心狂跳,向着一旁闪躲着,嗔恼道:“我已替你想办法盗那宝玺了,明天就进宫,你稍安勿躁。” 苏照此刻拥着庄诗宁,亲昵道:“其实,已经不用夫人亲自盗玺了。” “不用了?”庄诗宁本来正在躲闪着苏照的触碰,忽地,晶莹玉容顿了下,扭转过温宁、柔婉的脸蛋儿,看向苏照,似乎没有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苏照道:“我另有办法,说来,今夜就能功成,再过一二天,就离开新郑,回返苏国了。” “你要回去?”庄诗宁挑了挑眉,心底先是一喜,继而是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这酸涩,让庄诗宁芳心甚至开始莫名的一阵恐慌。 “夫人,在想什么?”苏照好奇看着忽然变得眉眼郁郁的花信少妇,道 庄诗宁脸蛋儿闪过一抹慌乱,道:“没,没什么……” “原来,夫人舍不得我。”苏照恍然道。 “不,不是这样,你胡说,唔~”庄诗宁还想说什么,却已被堵住丹唇。 庄诗宁娇躯一颤,脸颊酡红,也不知多久。 苏照感受着指尖的滑腻,道:“夫人,果然舍不得我。” 庄诗宁腻哼一声,嗔怒道:“你……胡说。” 然而,苏照拦腰抱起庄诗宁,就要向着庄诗宁和公子治平时所居的床榻而去。 原本抱着苏照的脖子,螓首埋在心口的庄诗宁,忽地花容失色,张开微眯的星眸,急声道:“别,别在这里……” 苏照想了想,觉得还是有节操一些,比较好。 不过还是笑道:“那夫人,要如何报答我?” 庄诗宁贝齿咬了咬下唇,嗔白了一眼苏照,只是不应。 “不然这样吧,夫人将你我之事,述之以文字,我想看一看夫人的妙笔生花。”苏照笑着说道。 庄诗宁美眸睁大,半晌没反应过来,道:“什么……意思?” “夫人稍后即知。”苏照笑了笑,拉过庄诗宁,向着一旁的书房中行去,此间分明是庄诗宁平日读书、写字之所在。 书房装饰典雅,黄花梨的家具摆设,古色古香,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几案之上还有着一架古筝。 墙上还挂着一些卷轴诗词,笔锋婉丽,清新自然。 “携子之手,与此偕老……这是诗经的句子。”苏照感慨着。 庄诗宁此刻还沉浸在方才苏照所言的什么你我之事,述之于文字的意思,闻言,就羞恼道:“这是我平时游戏之作,不入方家之眼。” “夫人,琴书双绝,倒也人如其名,诗宁,如诗如画,宁静婉约。”苏照啧啧赞叹。 被一旁少年连连念着闺名,庄诗宁美眸白了一眼苏照,也不知二人早已合体之故,此刻被一旁少年肆意轻薄着,但却也生不出厌恶,只是终究有些羞恼,没好气道:“苏侯,也懂做诗?” 苏照道:“我不懂做诗,但夫人不是懂吗?” 说着,取出洁白如雪的宣纸,蘸了笔墨的毛笔,递至庄诗宁纤纤柔荑中,道:“夫人,稍后,可将你我二人之事,述之文字。” 庄诗宁愣怔之间,猛然明白什么意思。 继而是羞愤交加,啐骂道:“荒淫无道……” 但也不知为何,芳心一股异样之感,汹涌澎湃,让庄诗宁几乎难以自持。 第二十七章 镇定的庄妃 书房之中—— 夜色迷离,人影婆娑。 庄诗宁一头郁郁秀发自肩后披散下来,一张娇媚容颜,玫红如胭脂一般,贝齿咬着下唇,气喘微微,平息着惊涛骇浪。 少顷,起身,整理着凌乱的衣裙,此刻只觉浑身黏糊糊的,直想即刻沐浴更衣,只是回眸之间,瞥见洁白如玉的宣纸上,一行行蝇头小楷,略有几分潦草的字迹……不由啐骂了几声。 连忙将宣纸归拢一沓,递至烛台,近着烛火,颦了颦秀眉,就是腻哼一声,鬼使神采地将宣纸重新收起,取过一个木盒装好,打算收藏起来。 只是,刚一起身,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就是异样了下,粉颊绯红,却是分明有什么东西沿着腿,一直到脚踝。 庄诗宁心头暗骂了一句,待嗅闻着书房中的旖旎气息,颦了颦秀眉,目光羞愤,咬牙切齿。 连忙起身,推开窗扉,凉风入室,这才清新了空气。 “魂淡。”做完这些,庄诗宁在心头骂着,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跫步出了书房,时辰已近三更之时,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庄诗宁没有沐浴,如何敢睡? 有气无力地唤婢女准备热水,准备沐浴更衣。 就在这时,外间的回廊中,忽地传来阵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以及婢女的见礼声,“侯爷。” 庄诗宁玉容微变,美眸中闪过一抹慌乱,暗道不好。 若是夫君看到她现在这般云鬓散乱的样子,岂不是…… 念及此处,庄诗宁心慌意乱,目光左右张顾,向着躲避之地。 只是,书房肯定不能去,若在引得夫君过去,肯定能发现名堂……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而这时,脚步声愈发急促,庄诗宁连忙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放下帏幔,装作已经睡觉的模样。 不多时,随着珠帘的“哗啦啦”响动,公子治面布忧色,迈步至于屋内,屏退了下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颇为苦闷。 此刻,床榻之上,庄诗宁已是紧张到了极致。 “夫人睡了吗?”公子治忽地问着一旁进屋准备热水的几个婢女。 婢女回道:“夫人刚才让我们准备热水,应是没睡。” 公子治“哦”了一声,绕过一架屏风,向着床边走去,问道:“诗宁,睡了吗?” 庄诗宁想了想,觉得还是回一下比较好,开口道:“这就……睡了。” 然而这一开口,就是芳心发颤,以玉手轻轻掩住口,不知何时,自家往日柔婉如水的嗓音,竟是变得嘶哑,还带有几分软腻。 公子治诧异道:“诗宁,你声音怎么回事儿,身体不舒服吗?。” 庄诗宁芳心慌乱,连忙清咳了几下,声音有着“虚弱”说道:“这几天,想着五姐的事,许是有些累了,没有睡好。” 公子治关切道:“你没事吧,我看看。” 说着,就要近前来,庄诗宁一时大急,暗恨自己弄巧成拙,拉着被子遮住了脸蛋儿,问道:“夫君,我没事,你去见君上,那边如何?” 闻听询问,公子治倒也没有继续近前,苦笑道:“还能怎么样,让我随着司天监的人,寻回五姐。” “夫君,这要如何去找?”庄诗宁凝声道。 她比谁都知道,永清公主此刻就在那魂淡身旁,哪里寻得到? “找不到,也要找啊,五姐在我侯府之中丢的。”公子治声音低沉,自责道。 “我回来,就是和你说一下,一会儿就要去司天监,他们说可以借助血脉秘法寻找,我和五姐为一母同胞,需要从旁协助。”公子治道:“顺路回来就是和你说一声。” “血脉秘法?”庄诗宁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听到公子治一会儿要走,心底生出一抹令她羞愧、恐惧的窃喜,抿了抿莹光水泽的樱唇,轻轻道:“这么晚了,夫君还要去司天监,不能明天再过去吗?” 公子治叹了一口气,道:“司天监的仙家说,寻人拖延得越久,越危险,再说五姐落入妖魔之手,让人心急如焚呐。” 庄诗宁面色动了动,道:“那夫君还要小心才是。” 公子治“嗯”了一声,也不耽搁,出了厢房,向着外间走去。 待公子治远远离去,庄诗宁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发现自己后背小衣已被湿透,一张艳若桃李、媚若春华的脸蛋儿,更是白红交错。 “夫人,热水备好了。”这时,婢女隔着屏风的声音传来。 庄诗宁闻言,出言屏退了婢女,就是起身,向着浴桶而去。 …… …… 郑国宫苑·福宁宫 殿中瓷砖空明如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一室盈香。 郑君在几个宫女的侍奉下,将身上繁复的王侯冕服去掉,行至床榻之前,坐下,对着被窝里一脸面带哀戚,垂首抹泪的庄妃,温声说道:“寡人已着人去寻找采儿了,以司天监之能,明日应有消息传来。” 庄妃此刻泪珠涟涟,哀声道:“这一切,都怪臣妾,若非臣妾逼她返回罗家,她也不会躲在治儿府上,也不会被妖怪掳走……” 郑君默然了会儿,静静看着失魂落魄的庄妃,说着自责之言,一时之间,心头也有几分感怀。 只有他知道,这位宫廷内外,知大体、性淑娴的庄妃娘娘,是何等的外柔内刚。 原本,对女儿的和离想法,他也是支持的。 他大郑公主,岂能与一废人长相厮守? 当初,他若一早就知道罗唯之子是这般模样,他岂会将大郑公主下嫁? 至于前将军罗唯,当初虽有扶立之功,可他这些年对罗家也不薄,频频赏以田宅、爵禄,何尝亏待过他? 他大郑的公主,岂能郁郁久居之下? 他几个妹妹,哪一个不是随心所欲。 郑君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是寡人当年一时不察,如非当年寡人,将采儿轻许之以罗家……” 闻言,庄妃娇躯一颤,抬起一张端庄、柔婉的鹅蛋脸,凄声道:“君上,您这样说,臣妾当真不知如此自处了,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罢。” 郑君心头怜意大生,伸手握住庄妃白皙如玉的纤纤柔荑,道:“你的性情,寡人岂能不知?要怪,就怪那妖魔气焰嚣张,在新郑竟如此肆无忌惮,实在可恨。” “君上。”庄妃晶莹玉容上现出感动,提及妖魔,也不由恨恨说道:“这些妖魔实在可恨,大庭广众之下,竟行掳掠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待孤祭祝上苍,承载天命,那时,新郑虽大,却再也容不得那些魑魅魍魉,横行无忌!”郑君面色冷厉,沉声说着。 取过腰间的玉玺,放在掌中,以手摩挲着恭玺,目中似乎跳动着名为雄心勃勃的火焰。 庄妃看着郑君睥睨四顾的霸气容颜,目光浮起几分痴迷。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郑君冷厉神色一收,对着庄妃温声说着。 “是,君上。”庄妃点了点头,心事重重,不减分毫。 明黄色帏幔缓缓落下,郑君在外间侧身而睡,不知何时,就已然呼噜声响起,沉沉睡去。 庄妃则是静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玉容幽幽,望着头顶的床帏,目光渐渐出神,她又如何睡得着? 只要一想起自家女儿落在妖魔之手后的境遇,就是芳心阵阵绞痛。 此刻,郑国宫苑角落之中,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影悄然浮现,云龙九隐施展而出,规避着郑宫之内半个时辰一次的神念探查。 如他所料,因为五莲秘境仙天的出世,以及司天监监正以及昊阳宗宗主二人相继受创,郑国宫苑的警戒力量已经大为减弱。 “据庄诗宁所说,郑君常携恭玺于身侧,须臾不离,想要盗取,恐怕要等其睡觉之时,而郑君最近,就常下榻于福宁宫。”苏照眸光深深,回忆着庄诗宁承欢之时道出的情报。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辨明方向,潜行匿迹,向着上次记忆中去过的福宁宫遁去。 时间已是后半夜,偌大的郑国宫苑,除却一些巡夜的甲兵,往来巡弋之外,安静得出奇。 已至丑时,苏照悄然潜入福宁宫,向着寝殿屏风后的床榻接近。 神念无声无息穿过悬落的帏幔,床榻之上,郑君正自侧卧而眠。 苏照目光微凝,异色涌动,连忙收回神念。 “郑君身具龙气护持,遍察周方异种气机,如我出手施之以神通盗取,必定引起龙气的警觉。”苏照思忖道。 可以说,此刻几乎和冲郑君出手一般,最容易引起人道龙气的警觉、反击。 苏照也是自忖有了女尸随行之后,不惧暴露之后被郑国的仙道力量截杀,这才只身来到郑宫。 当然,也是考虑到让庄诗宁盗玺,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 这也是庄诗宁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 可当真正直面郑君,才觉得自己亲自操刀的想法,还是有些简单。 作为中州大国之主,郑君周身所笼之气运,该是何其庞大,道一句如渊似海,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法不加贵人!”苏照目光冷闪,心头喃喃着这五个字,思忖道:“这样直接盗取,术法施展,多半是要惊动人道龙气,那时郑君醒来,我面临的将是郑国数千万军民的人道气运反击。” 这几乎是必然,郑君承载了郑国数千万军民的人望,人道龙气护持,五步之内,万法不侵。 正在苏照想着如何行事之时,忽地床榻之上,正在里间假寐难眠的庄妃掀开被子,现出光滑圆润的肩头,肌肤胜雪,白皙如玉。 庄妃掀被起身,窸窸窣窣,披衣而起,分明是要起夜。 庄妃披着一件宽松的裙裳,内里着一件淡红色薄纱中衣,身前绣着淡红梅花的白色抹胸,花瓣绚丽。 毕竟孕育了两个子嗣,庄妃身材丰腴有致,肌肤更是白皙如梨花花蕊,娇媚动人。 庄妃,在后宫一些妃嫔之中,素有雪美人之称。 哪怕年近三旬,因为保养得当,仍不减其雪颜姝色。 庄妃,一双玉足探入绣鞋之中,向着偏殿而去,那里备有溺器。 苏照面色微顿,看着和庄诗宁五官容貌颇为相似的庄妃,也有些啧啧称奇,这姑侄还真有些像。 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庄妃走进一旁的偏殿,蹲下。 “不若借此女之手,拿来恭玺?”苏照忽地心念一动,刹那之间,有了主意。 而这边厢,正在淅淅沥沥小解的庄妃,忽地觉得眼前地板一暗,猛然抬眸,见着对面的少年,芳心大惊,恍惚间,还以为是在梦中,然片刻之间,就觉得不对,花容失色道:“你是什么人?来人!有刺客!” 苏照多少也有些无语,因为这时庄妃的表现,实在太像庄诗宁了,不愧是姑侄,也不知床上…… 苏照拧了拧眉,连忙收起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淡淡道:“娘娘勿惊,在下并无恶意。” 然而,庄妃一张美艳、柔媚的脸蛋儿,又羞又惧,惊声道:“你是什么人,快出去!本宫要唤人了……” 苏照道:“周方已被某布下禁制,娘娘再如何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前来的。” 庄妃玉容顿时霜白,失声道,“仙法?” 这些时日,经常听郑君频频提起仙家大能,庄妃耳濡目染,如何不知。 苏照道:“娘娘,还请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他既然不能以术法加身于郑君,那就假借庄妃之手,盗出恭玺,然后秽其吉气,以阻郑国之势。 “你先出去!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庄妃此刻面色窘迫,此刻她正在小解,什么事情 苏照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庄妃窸窸窣窣起身,拿起一旁的薄绢擦了擦,以宫裳遮掩了娇躯,镇定着心绪,环顾四方,果见周方光影变换,云雾茫茫,如何不知这是仙家手段,芳心愈发凛惧,但玉容不现分毫,问道:“阁下,深入宫禁,图谋不轨,难道不怕我大郑的仙家大能吗?” 苏照这时,转过身来,道:“如何不怕,所以,就想让娘娘帮忙。” 庄妃目光闪烁,心中想着周旋之策,问道:“帮什么忙?” 苏照道:“娘娘帮我拿一件东西,在下保证,对娘娘秋毫无犯。” 庄妃颦了颦眉,道:“什么东西?” 苏照道:“郑君身上的那块儿玺,暂借我一时,明天就还来。” 据阎先生所言,仙朝之宝玺,秽其吉气,短时间内不显,这才可收贻误郑国成势时机。 “你要那玺做什么?”庄妃心头愈发忧惧,但面上却愈见镇定。 第二十八章 秽其吉气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卡文了 坐了快两个多小时,才写了一千字,然后又删了几百,反复修改,今天不写了,卡文卡得难受。 第二十九章 离郑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十章 刮目相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7017k 第三十一章 再次得意的郑韵儿 仙阁之中—— 苏照一时无语,抬眸,问道:“你认真的?” 郑采儿玉容怅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然呢?诗宁与你相好……” “咳咳……”苏照正喝着茶,就是呛了一下,“相好”这个词汇,怎么听都有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让他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嗯,若是比起“通奸”来,情感色彩倒也中立一些。 郑采儿妩媚美眸之中现出一抹苦闷,喃喃道:“我不能再让十弟难堪了。” 庄诗宁是她弟媳,其人已经给弟弟戴了一顶绿帽子,她若再委身于同一人,试问,置她十弟公子治于何地? 苏照打量着凝眉不语,目光郁郁的郑采儿,倒也能看出这是此女最的心里话,应不是欲擒故纵。 只是,这样就有 他可不是绿欠抽……不仅要送女人给手下大将,说不得为了成其好事,还要下药…… 啊这,就离谱。 苏照道:“那公主殿下既然如此想,为何不在郑国就另嫁他人?” 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是废话。 郑国之庄妃,根本不会让郑采儿改嫁。 郑采儿斜睨了一眼苏照,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男子,她或许也生不出违逆母妃,一心和离的念头来,又谈何改嫁? 苏照默然了会儿,忽道:“公主殿下的请求,恐怕我不能答应。” 郑采儿抬起一张明媚、艳丽的玉容,幽幽说道:“为什么?苏侯不是不喜欢我吗?” 对眼前男子的不冷不热,她固然失落,但也不觉稀奇。 身为一国之君,什么样的丽色没有见过? 看不上她,也属正常吧。 “因为,嗯……有一种被绿的感觉。”苏照清咳了一声,盯着郑采儿的脸蛋,面色古怪说道。 “什么?”郑采儿一时还以为震惊难言,熠熠美眸瞪大,许她预想了苏照的回答,却不想却是这样的缘由,继而就是羞恼道:“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苏照抓住郑采儿的手,轻轻一带,在花信少妇的惊呼声,将其拉入怀中。 “额……”花信少妇轻哼一声,脸上已见慌乱。 苏照垂眸,打量着那张狐媚、明丽的脸蛋儿,说道:“霸道吗?那你可知,世上还有一种人,哪怕是路人长得但凡有一二姿色,都想霸占拥有,但凡有名有姓,皆要收入后宫?”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郑采儿羞涩说着,一张柔媚、婉丽的脸蛋儿,满是不信。 苏照暗道,如何没有? 但凡有名有姓的女配,只要有一二姿色,一个都不能少! 就离谱…… “所以,公主殿下,你让我很难办啊。”苏照无声笑了笑,单手轻轻挑起少妇光洁雪腻的下巴,目光及下,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下,一片雪白、柔软。 永清公主脸颊羞红,美眸之中慌乱之色一闪而逝,清声道:“你方才还不假辞色……现在偏偏说这些,你们这些人主,是不是就喜欢抢人的妻子,就是喜欢强迫于人?你放开我吧……” 毕竟,二人还没认识太久,一开始的仰慕,更像是在对现状的不满。 好比在微博上对爱豆一口一个老公,爱豆真的出现在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样。 叶公好龙,大抵如是。 苏照道:“你还说对了,孤就喜欢强迫人。” 此刻永清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唔”的一声,被苏照噙住樱唇,下意识就是伸手推拒着苏照的肩头。 苏照肆意掠夺、蚕食着甘甜。 永清公主何曾受这等阵仗,没多久,就五迷三道,娇躯软成一团。 永清公主一张雪白如梨蕊的脸颊绯红一片,媚眼之中水雾氤氲,气喘微微,羞赧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照手掌翻飞,一如灵蝶,解着少妇的衣裙,附耳道:“和你相好……” 永清公主玉容微顿,美眸之中满是慌乱之色,道:“你别这样,我后悔了……别……唔~” …… …… 仙阁,锦榻之上。 永清公主云鬓散乱,衣衫尽去,一张妩媚、明丽的玉容,原本莹润如雪的脸蛋儿嫣红如血,微蹙的秀眉之间,还残留着一抹初为人妇的痛苦之色。 一双媚意流波的眸子,又羞又怒地看着一旁的苏照,酥软声音中略带几分嗔恼,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苏照笑道:“这是疼着了?” 永清公主樱唇翕动,委屈道:“我刚才……都没有准备好,你就……” 苏照道:“那下次就时刻准备着。” 永清公主:“……” 苏照轻轻捏了捏花信少妇肌肤光滑细腻,吹弹可破的脸颊,目光逡巡至下,在洁白如雪的床单之上,那朵红梅盘桓许久,玩味道:“我倒是奇怪,你这么多年,怎么忍下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滚床单之前,各种矫情,但滚在一起之后,什么矫情之言,都烟消云散。 永清公主脸蛋儿滚烫,几乎羞到难以自抑,清叱道:“苏侯,你……” 苏照掌下轻重缓急,只觉掌指之间滑腻、柔软,手掌及下,笑道:“好了,现在苏国,应该没有人敢娶你了。” 别说苏国,整个天元九州都没人敢。 永清公主闻言,身形一僵,芳心之中一股酸涩涌起,凄然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坏我清白?” 越想越是委屈,如果只是贪一时之欢,她也不会守身如玉至于今日? 苏照伸手轻轻抚着郑采儿的脸蛋儿,诧异道:“你怎知我不喜欢你?” 说着,手掌及下,以柔和如水的法力帮助碧瓜初破的丽人,疗治着伤势。 感受着少年君侯的体贴入微,永清公主玉容微顿,芳心之中就有些暖意,只是美眸之中还有几分狐疑,纤声道:“那你刚才……” “刚才,怎样?是这样?”苏照揽过永清公主的腰肢,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再次噙住伊人的两瓣桃花。 “唔~” 许久之后,梅开数度的永清公主,已经无力再想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整个人如小猫一般被苏照从后面抱着,以一种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感觉这一切……如做梦一样。” 苏照笑道:“梦里花落知多少……嗯,不胡思乱想了?” 本来他也没想怎么此女,只是此女非要激他,就怪不得他辣手摧花了。 不过,他倒也稍稍理解,为何有些帝王在后宫之中,如泰迪一般,随意拉个宫女就一通临幸。 说来说去,还是兴之所至。 郑采儿白了一眼苏照,提及刚才之事,花信少妇芳心之中,还有几分恼怒,嗔怪道:“你……有你这样的吗,我说着不让你……” 苏照笑道:“是你引起的火。” “我哪里……引得火?”郑采儿说着,心头羞涩,但声音却有些不服气。 这位少妇原本的性情,就有几分倔强,先前和苏照终究有些隔阂,现在隔阂被苏照除去,也现出平时的性情来。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说道:“你现在就在引火。” 感受着某处的变化,郑采儿玉容微变,连忙抿了抿樱唇,暗啐了一声。 一夜过去,二人倒是说了不少话。 翌日·县城 二人隔着一方小几,用着早膳。 “你等的那位姐姐,还没来?”郑采儿此刻容色焕发,一张脸蛋儿如玫瑰花蕊,娇艳欲滴,明艳动人。 “就在路上了。”苏照道。 郑采儿好奇道:“那位姐姐,一会儿我该如何称呼?” 眼前少妇毕竟久在深宫,自知自己身份特殊,倒也没有什么吃醋的想法。 苏照怔了下,道:“她姓陈。” 郑采儿嗯了一声,面上若有所思。 苏照笑道:“这是红枣燕窝粥,你多喝点吧,补补气血。” 纵然有着补益血气的丹药,所谓药补不如食补。 二人正在用着早膳,远处一道流光渐渐及近,从中走出一个桃罗宫裳的丽人。 远远见到苏照,脸上一喜,继而看着一旁的郑采儿,眸中就是闪过一抹恍然。 盈盈上前,落座在一旁。 “怎么现在才过来?”苏照问道。 陈桃柔声道:“给潇儿还有长公主她们,买了一些郑国独特的东西。” 苏照闻言,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倒是忘了。” 要不说眼前美妇心思细腻,宜室宜家,这出来一趟,都知道买一些纪念品回去。 一旁,郑采儿开口道:“姐姐也是郑国人吗?” 迎着陈桃的诧异目光,苏照面色如常,说道:“这是郑国永清公主。” 陈桃瞥了苏照一眼,美眸顾盼流波,说道:“最近新郑城中,倒是沸沸扬扬。” 苏照诧异道:“传扬什么?” 陈桃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不仅是新郑,连同郑国方数郡之地,都在传扬,君上抢了永清公主。” 苏照皱了皱眉,道:“郑国,这是想坏我名声啊。” 陈桃嗔了一眼苏照,道:“你还知道。” 有些时候,她都觉得眼前这少年就如孩子一般,就算带走郑国永清公主,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永清公主幽幽道:“是我连累了你。” 苏照宽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来日郑国伐苏,再多一个借口。” 这个时代,对于男人总是宽容一些,君主风流韵事反而被人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陈桃看了一眼苏照,神念传音,说道:“这永清公主,她就是你至新郑的正事儿?” “自然不是,你这是……吃醋了?”苏照同样也以神念传音,回道。 陈桃道:“我吃什么醋,我就是替潇儿她们看着你……” 说到这里,陈桃也有些脸热,改换了个话题,柔声道:“你正事办完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新郑之事已经办妥了,现在就是五莲山秘境。” 陈桃凝了凝眉,道:“五莲山秘境,已经有主了。” “什么?”苏照皱眉道:“这么快?” 陈桃迟疑了下,幽幽道:“我听泰儿说,那秘境在昊阳宗主之助下,为昭阳公主郑韵儿掌控了。” 苏照面色古怪,道:“郑韵儿,她怎么炼化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五莲山秘境不是仙鼎之中女尸的道场,就和女尸有着莫大牵连。 怎么会成了郑韵儿的机缘? 陈桃道:“许是仙天秘境需要一个女子传承,那昭阳公主恰好满足条件吧。” 苏照一时默然。 终究有些无奈,他在郑宫盗宝玺,阻碍郑国开仙朝,转眼儿,郑国宗女就轻而易举获得了一方道君秘境。 “或许,这是冥冥之中人道气运的补偿?”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涌起猜测。 不过转念一想,郑韵儿获得秘境,似乎也没什么。 等他腾出手来,就去见见这位天之骄女。 彼时,五莲山秘境之中,紫气缭绕,上接云霄的丹崖上,着华美宫裳的妙龄少女,踏空而立,玲珑娇躯沐浴在绚丽烟霞之中,如瀑长发披散于肩后,气质出尘,宛如神女在临。 一呼一吸之间,浩大元气吞吐,云蒸霞蔚,光影流波。 忽地,妙龄少女,睁开眼眸,面带浅笑。 顿时,昊阳宗正在护法的数位洞虚长老,都是面色振奋,对着一旁的李鹤远道:“掌教,功成了。” 李鹤远点了点头,目中也有几分欣然流露。 说来也是无奈之举,这座秘境仙天为太乙道君之传承。 然而道源有灵,似是一位上古女性大能的遗蜕,根本就不认可他和杨郇。 昊阳,司天监两家扯皮许久。 终究,唯有郑韵儿的身份,最为合适,既是郑国宗女,又是昊阳掌教高足。 郑韵儿道行突飞猛进,俨然已有神照一重天的修为。 少女一袭天蓝色广袖长裙,云堆翠髻,玉容秀丽,扬起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儿,一双晶莹闪烁的明眸,熠熠生辉,恍若要穿过重重时空。 “苏照,你等着,你带给我的耻辱,我终要百倍奉还……嗯~” 郑韵儿如是想着,忽而秀眉微颦,脸颊浮起两朵红云,心头暗恨,这该死的毛病,为何一想起那人,就…… …… …… 温邑 正是午后,春日阳光,暖意融融,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游人如织,一派繁华、喧闹之景迎面而来。 三人悄然落在街道之上。 永清公主一脸好奇地四下张望,离开郑国的些微惆怅情绪,已经消失不见,道:“这就是温邑?看着和新郑也没有太多区别呢。” 苏照笑了笑,说道:“比之新郑,还是多有不如的,新郑毕竟为中州三大都邑,人烟阜胜,不过也有一观之处,这时时间尚早,不如一起转转?” “好啊。”永清公主欣然应着,美眸之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期冀之色。 陈桃道:“我先回宫去见见潇儿,你陪着她四下转转。” 显然,陈桃并不想随着二人。 “嗯,那你先回去。”苏照想了想,点了点头道。 陈桃看了一眼苏照,欲言又止,终究是化作一道遁光,入宫去了。 第三十二章 贤内助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第三十三章 鱼鱼至飞仙 苏国宫苑,夜色迷离,柔福宫中灯火通明。 这是岳昕平时起居之所,距离苏照所居甘露殿并不远。 珠帘之后,琴音依依,岳昕端坐在琴案之前,气质宁静婉约,轻轻抚琴。 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还端坐着一个烫着波浪卷儿,着现代oi制服套裙、黑丝高跟的都市丽人,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记得初见之时,你就以此琴,以音攻神通,乱我心神。”苏照对着一旁的岳昕分神说道。 分神已有神照四重天道行,平时也能以阴神状态行走于世间。 岳昕分神轻轻一笑,道:“当时,我还奇怪,身为一国之君的苏侯,如何知道那么多……邪魔歪道之事。” 正在弹琴的岳昕本尊,忽地抬眸,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和分魂,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些。” 苏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岳昕分神,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岳昕本尊颦了颦眉,看着分神,淡淡道:“茵茵刚刚放寒假,你回去陪陪她。” 岳昕分神,笑道:“她都上大学了,有自己的闺蜜圈,哪里还需要我陪她?” 岳昕本尊容色转冷,道:“现在还没等到就寝之时。” 她这分神,许是和苏照分别太久之故(其实也就几天),显然已不满足于在梦中世界相会。 岳昕分神玉容微顿,笑意盈盈地看着苏照,道:“那我走?” 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道:“你们两个原为一体,还有什么可吵的。” 岳昕分神笑道:“是啊,原为一体,可有人不这么想呢。” 闻言,岳昕本尊修眉挑了挑,冷哼一声。 “行,我先回去了,惹恼了人家,我说不得就被抹杀了。”岳昕分神“委屈巴巴”说着,瞥了一眼本尊,随后化作一道灵光,飞入灵台。 苏照默然了下,走到岳昕身前,道:“你和昕昕……关系别这么僵。” 岳昕本尊冷声道:“你若不想这么僵,那就让我融合了她。” 苏照皱眉道:“好端端,这是怎么了?” 岳昕本尊幽幽道:“我们两个元神分裂,道行止步于阳神,谁也求不得长生仙道。” 所谓,元神不全,难问大道。 苏照皱眉道:“万事无绝对,总有其他办法。” 岳昕冷声道:“她眼下修为虽高于我,但我为本尊,只要心念一动,就可将她融合,修为顷刻之间,就能突破神照九重天。” 苏照面色倏变,道:“你别胡来!” 岳昕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芳心就是一痛,淡淡道:“那就让她融了我。” “不行。”苏照拉过岳昕的手,道:“你们两个谁也不能消失。” 岳昕怔了下,芳心略暖了几分,冷声道:“融合一体,记忆共享,也就是一个人。” 苏照道:“对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人,我再想想办法。” 岳昕乜了一眼苏照,道:“那你慢慢想吧。” 只是,她就有办法,这一点就是分神都不知。 只要三人以心魔宗秘法三方神魂,阴阳交泰,就能以苏照神魂为枢纽,联络本尊和分神,本来就是在拷问苏照。 只是,这人的答案……但凡说一句以她为主,她也就忍着委屈,便宜他了。 不过,这人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吧。 苏照还不知岳昕心思辗转,竟存着考验自己的目的。 眉头紧锁,思索对策。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初一 苏国,温邑,中元殿 殿中,苏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手持象牙笏板,恭谨肃立,凝神听着宦者令的诏书诵读之声。 “效仿上古圣王,祭祀上苍,祷祝神明,敕封仙官、仙吏……” 此刻一身玄色黑龙红袖衮服的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目光逡巡四顾,观察着下方众文武公卿的反应。 而此刻的苏国文武公卿,随着仙朝之事的确定,大多都是现出震惊之色。 而随着宦者令取出一份薄册,将仙朝之事细节,道之于众文武公卿。 宛若一声平地惊雷,在一些苏国公卿的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当得知成为仙官之后,得仙朝气运加持,延年益寿,身康体健,更有官气之威,仙法神通可习,于妖魔邪祟可镇伏之,甚至可荫及福泽子孙。 不少公卿,都是呼吸急促,心绪激荡。 原本对苏侯继位以来,扫清弊政,动辄得咎,官不聊生的现状不满的公卿,也收起了辞官归家,为一富家翁的想法。 仙朝之官,受气运供奉、滋养,身具伟力,纵是日子“清贫”了一些,对公卿士族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权势,又岂是财货可以换的。 不过,如苏国六官之长,因为提前几天,苏照就开过闭门会,对仙朝之架构、权力之运行,神通之伟力,皆有所知。 故而,并无惊讶之色。 毕竟,温邑先前为建造露台,大兴土木,匠人往来,司空府更是从旁协助。 “诸卿,此逢天地之大变,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我君臣,再现上古圣王之治,指日可待。”苏照最后说道。 随后,一些具体的条陈也布告诸官。 大苏仙朝,效仿唐宋的九品三十级官阶,以官阶授以仙朝气运。 朝廷官制也重新构建,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 唐代官制,可以说是华夏封建王朝最具代表性的典制,承上启下,由两汉的粗疏臻于完善,还未达至明清皇权膨胀之下的畸形。 甚至一些官制设置,都带有一种行政权力运行的艺术美感。 中书决策,尚书执行,门下封驳。 官制,从来都是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表现,呈现着权力运行的逻辑,这也是后世机构改革之目的所在。 就以洪朝部委制为例,从巅峰时期的一百多个部,再到大部制,再到精简部委,无不是应对着不同时代的发展。 多者,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少者,权力集中,难以制约监督。 大唐典制算是古代相对完美的制度,唐六典更是中华法系的源头。 及至宋神宗之时,元丰改制,宋神宗更是唐朝官制的粉丝。 如今之苏国,中央以三省六部,地方上也会逐渐改郡为州,以大郡拆为州,可以为施行新政减少阻力。 郡望豪强之郡望,没有枝繁叶茂的大郡制,起码能削弱许多力量。 两汉称之为郡望豪强,两晋称之为门阀世家,隋唐则是五姓七望,关陇贵族,山东豪门,等到五代,那就是武夫当国,军功贵族。 行政区域划分,同样也是一门学问。 大行政区域,地方之官长权重难制,容易地方割据,划分太小太密,则行政治理成本高昂,应对风险能力不足,参考我铁血大怂。 之后,朝会散去,苏国这一消息,也随着众文武公卿的下朝,在整个温邑城中传扬开来。 后宫·棠梨宫 此宫巍峨壮丽,是丽妃卫婧的居所, 苏照穿过回廊,行至殿前,问着卫婧身旁的贴身宫女蔷薇,道:“丽妃娘娘呢。” “娘娘在宫里呢。”宫女轻声说道。 苏照行至后殿,挑开珠帘,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丽人,见卫婧正在书案之后,书写着什么。 “这么有雅兴。” “一个人在宫里无聊,就练练字,怎么,日理万机的苏侯,这是得闲了。”卫婧抬起一张明媚、婧丽的玉容,讥诮说道。 丽人着淡红色宫裳,云鬓高挽,如风情绰约的玫瑰。 苏照从身后环住卫婧的腰肢,好笑道:“谁又招惹你了,一副深宫怨妇的样子。” 卫婧轻哼一声,嗔了苏照一眼,道:“你。” 苏照一时无语,知道卫婧这波心结在哪里,他除却刚回来的那天晚上,一起用过饭菜之后,这几天一直都陪着岳昕,却是有些冷落了新婚娇妻。 这也是女人多了,每个都倾注感情,总有顾此失彼之处。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看这写的什么?这是写的诗词?” 看了下,苏照打趣道:“笔锋纤丽,恣睢肆意,隐隐藏着一股锐利,我们的丽妃娘娘,就是心比天高。” 卫婧瞪了一眼苏照,恼怒道:“你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吧?” 苏照笑道:“你这命可不薄,福气都藏不住了。” 说着,一双大手探入丽人怀中,在滑腻、柔软中流连忘返。 卫婧脸颊一红,拨开苏照的手,嗔怪道:“大白天,别胡闹。” 苏照道:“晚上,我还要陪别人,也不过来啊。” 卫婧:“……” 美眸一横,纤纤素手拧了苏照腰间一把,恼道:“你就成心气我,是吧?” 苏照笑道:“那我晚上睡你这。” 卫婧芳心一喜,但玉容仍如霜玉,道:“我可没怀你的孩子,让你流连忘返。” 苏照道:“你若是想要,也不是……” 卫婧柳眉挑了挑,看了一眼苏照,似有些讶异。 “现在不行,你也要修炼,生孩子不利修为,等你神照之后,我们再要孩子。”苏照想了想,附在卫婧耳畔,温声说道。 眼前女子想着为他生孩子,他心中如何不感动,只是,还是太早了。 卫婧倒是十**岁,他才十五六岁。 至于茵茵,那是一个意外。 丽人应了一声,扭过俏脸,抬眸问道:“我有事情问你。” 苏照诧异了下,笑道:“什么?” 卫婧美眸闪了闪,轻声道:“听宫里说,你明日要祭苍天,开仙朝?” 苏照面色顿了顿,道:“嗯,是有此事,怎么了?” 卫婧颦了颦秀眉,迟疑了下,说道:“前辈她说,想让我前去观礼。” 苏照皱了皱眉,道:“她去做什么?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他可没有忘记太素的身份,异界道尊。 卫婧幽幽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位前辈既然正大光明说出来,想来有她的用意把。” 苏照默然了下,道:“她若是想去,以其之能,自行前去就可,为何由你转述,你让她出来,我问问她?” 卫婧摇头道:“前辈说让我随你一同……” 苏照此刻,一时沉默下来,道:“这是你的意思吧?” 和他一同登台祭祀,这是夫人的待遇。 卫婧想做什么?嫌丽妃的位份儿不够,这是要嫡妻之位了? 事实上,在所遇诸女之中,还没有一个是他心目中能够统御六宫的人选。 不是他厚此薄彼,而是让谁上位,其他人都不服。 若遂了卫婧的意,徐贞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什么,范潇和陈桃更不会闹情绪。 岳昕怕是会出走回宗,至于安安,说不得大闹后宫。 卫婧樱唇翕动,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凑热闹?” 苏照笑道:“你还不爱热闹?” “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卫婧芳心一酸,玉容幽幽说道。 苏照道:“你看,你又想到哪里了。”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照道:“好了,别说这些了,晚上再说。” …… …… 太真教山门,两仪玄微天 丹崖之上,琪花瑶草,五颜六色,迎风吐蕊,一座古朴、巍峨的道宫内,空旷、幽静。 着阴阳道袍,持松木云纹拂尘的太真掌教浮丘子站在一面星图面前,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抹疑惑不解。 两条如柳絮的白眉之下的眸子,神光流转。 “苏国?为何紫微星照之地,将是苏国?苏国一小国,竟能首开仙朝?天机晦涩啊。”太真掌教邱羡,凝眉思索,感慨道。 “师兄,紫微星将照苏国,上次冰绡师侄就从苏国返回,不若问其对苏侯印?”一旁着水火道袍,面容清颧的中年道人,开口说道。 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老道,道:“李师妹,她上次似乎也自苏国回返?以李师妹之识见,想来对苏侯之底细应知一二,不若唤至道宫叙话。” “李师妹此刻在万古长青塔之中闭关。”浮丘子手捻胡须,说道。 万古长青塔,塔中蕴岁月之力,是浮丘子从一处仙天秘境中获得。 用来辅助修炼却是天地难寻的灵宝,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此塔对古 一般而言,没有积累,就算在塔中修炼,也不过徒增骨龄,虚耗岁月。 “塔外一日,塔中一年,李师妹都闭关了一两个月了,想来,应已突破飞仙了吧。”一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凝眉道。 浮丘子点了点头,一双苍老目光向着后山禁地方向眺望,道:“许就在这一二日了。” 而就在道宫之中太真教高层谈论李璐鱼之时,万古长青塔之中—— 一个杏黄色蒲团之上,李璐鱼一袭素色道袍,盘膝而坐,双眸紧闭,周身仙气浩渺,面颊肌肤之上,莹润一如冰玉,气质愈发出尘。 此刻,李璐鱼丹田之中的法力,正在一点点蜕化成金青色的仙力,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敛去许多。 许久,灵台一点毫光徐徐升起,灵台之上,庆云绵延,氤氲成霞。 “这就是飞仙之力吗?”李璐鱼忽地睁开明眸,喃喃说道。 心中也有着一股淡淡的欣然,喜悦。 终于,她修为已至飞仙。 而在李璐鱼突破飞仙之时,一道流光传入塔中,于半空碎开,“李师妹,可至坐忘峰、太真宫一叙。” 这是太真掌教邱羡的声音。 李璐鱼熟悉着体内的仙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动,就已出了万古长青塔,向着太真宫而去。 第三十四章 景衍景玥 太真宫 在太真教一众洞虚大能的瞩目中,着一袭洁白如雪云纹宫裳,梳着道髻,气质清绝、出尘的李璐鱼,徐步迈入殿中,打了个稽首,声如冰玉星珠,清澈空灵,“见过掌教和诸位师兄。” 飞仙之姿,容色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太真掌教浮丘子,颔了颔首,笑道:“李师妹来的正好,正有事情询问师妹,有苏国将承中州之潜龙气运,效仿上古圣王,首开仙朝,届时,人、仙二道气运强弱之势大异,我太真教当有所应对。” 李璐鱼默然了下,一张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不见丝毫异色泛起,清声问道:“掌教师兄之意呢?” 浮丘子皱了皱眉,说道:“李师妹在苏国盘桓之时,对这位苏侯可有了解?” 李璐鱼凝眉思索了下,心底浮现一幕幕和苏照相处的场景,但心湖涟漪,顷刻之间就被抚平,抬眸,声音如冰玉清澈,说道:“先前去中州,有过数面之缘。” “师妹观此子如何?”浮丘子沉吟道。 太真宫中其他道人,也将征询目光投向李璐鱼。 李璐鱼容色清冷,道:“苏侯之事迹,近年来,传扬于河洛,掌教师兄和几位师兄,应有所知才是,此人却是少年英主,掌教师兄如属意之,可亲往温邑一观。” 言及此处,李璐鱼芳心深处幽幽一叹,她也最多能说到这一步。 正因为她和苏照的关系纠葛不清,在这种决定宗门未来战略的大事上,她要慎言。 否则,将来宗门一旦知道她和那人的关系,定然心有芥蒂。 人、仙二道,来日如何协作,谁主谁次,将来也是矛盾重重。 浮丘子目光闪了闪,现出一抹思索,道:“那明天,师妹和贫道一同前往温邑看一观。” 李璐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这时,一个面相奇古,手持八卦镜的中年道人,迟疑了下,问道:“师兄,我们是否和上真、少真两家商议一番。” 三真大教同气连枝,大教行动一致。 浮丘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已会过两位道友,少真一脉,已经打算支持姬周帝女,效凤凰涅槃,再立皇周。”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诧异道:“少真这样沉不住气?” 按说,天下大争之世,恐怕要相持十几年,按着过往的历史,三教亲自下场,却是罕见。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容不得我等三教再坐观风起云涌。”浮丘子苍老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无奈,道:“少真一脉的古道友,许是听进了那头朱雀之言,已先一步助姬周成事,至于上真……” 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李璐鱼的脸色,淡淡道:“李道友态度不明,模棱两可。” 这时,一旁头发花白,着杏黄道袍的老道,苍声道:“李掌教之意,贫道倒能猜测一二,据闻,李掌教好像看不上诸国之公侯。” 殿中众人闻言,则是面色古怪,议论道:“看不上诸国公侯,是什么意思?”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李掌教心怀大志,许是想再造乾坤,也说不定。”浮丘子沉吟了下,手捻胡须说道。 显然,对李观鱼的想法,并不是一无所知。 李璐鱼冷声道:“他向来如此,自以为是。” 闻听此指责之言,道宫众位大能,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 这天元九州,也就眼前李观鱼的妹妹,才敢作如此之言了。 二人虽为兄妹,但不知为何,二人关系闹的很僵。 不过殿中众大能,太真教之高层,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八卦地四下打听。 “诸位且看。” 浮丘子这时,大袖一挥,身前三丈开外,云气氤氲,纵横交错,逐渐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景,正是天元九州的山河舆图。 “如今之天元九州,豫州有苏、卫、郑、宋四国,卫国先不论,已然四分五裂,郑宋二国,昊阳、少阳各守一国,唯苏国并无仙宗于后支持,如青兖二州,齐鲁二国分庭抗礼,其间,镇天、通明二宗,加之东海龙宫、文昌府,同样各助一方……雍州秦晋二国,近千百年来,为三阴魔宗渗透,天心宗一家勉力相持。南方荆楚吴越之地,神霄、元符、清微几家,也是早有安排,北方燕国,南华庄道友据闻也收了燕国公主为徒。” 听着邱羡的一番介绍,太真教高层深情凝重,目光相接,无声交流,这般一分析,太真教还真的有些行动迟缓了。 不过,这也是三教的传统行事风格。 以前都是在维护姬周正统,高高在上,只是现在对天命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少真继续维持姬周正统,以图凤凰涅槃,上真则是另有想法,以草莽龙蛇改易乾坤。 唯有太真,身为三真之首,执道门牛耳,既不认可少真的守旧,又不赞同上真的激进,以至于到了现在,竟有些原地不动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浮丘子说道:“如今仙宗、道门争相落子,先前贫道让冰绡师侄行走天下,观看诸国、道门年轻俊彦,只是止步于苏,李师妹……” 李璐鱼面色淡淡道:“冰绡修为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让她先行回来了。” 浮丘子面色顿了顿,不再多言。 …… …… 在道门之首的太真教,为即将到来的仙朝大起之势绸缪之时—— 燕国北方·邢安郡 此郡与聂国接壤的一座名为柏乡县,临着柏水的村庄。 一队腰跨腰刀,外披甲胄的军卒,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随着土狗“汪汪”的叫声,大批军士进入这座名为桑阳村的山村,在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大槐树之下,靠着一方池塘边,是一间篱笆小院。 “景家小子这是犯什么事了吧?”隔壁的邻居牛二和自家婆娘低声道。 “景衍仗着武艺,在县中殴杀郡守大人公子,县尊特命我等拿下此獠,来人,将宅子围了。” 随着高头大马之上,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吏,一声令下,身后大批军卒或是张开弩弓,或是“齐刷刷”抽出腰刀,向院内冲去。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军卒自宅院中走出,抱拳道:“县尉大人,人不在。” 县尉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色怒气笼罩,厉声道:“绝不可让这贼子逃了,追!” 景衍是先天高手,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官军能够对付的? 但身为县尉,邢安郡郡守公子在县中被治下强人杀害,他身为一地职掌治安缉盗的官长,若是再不积极一些,恐怕官位不保。 此刻,在柏乡县以南七十里外的山林之中,却有一男二女,背着包袱,穿林而行。 男子身量有着燕地男儿的颀长,着蓝色长袍,浓眉大眼,面容刚毅,颌下蓄着短须,手持一柄鎏金铜虎宝刀,刀光落处,荆棘斩断。 “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一旁被丫鬟搀扶随行的素裙少女,柔声问道。 这少女荆钗布裙,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琼鼻檀口,只是黛眉之下,系着一个两指宽的黑色布条,似患有目疾。 景衍看向自家小妹景玥,掌中宝刀先天真元流溢,刀芒所过,一些横生的枝桠被斩断一团,道:“燕国是呆不下去了,先去南方诸国看看,他听说苏国开设讲武堂,到那里谋个差事。” 景玥玉容微变,急声道:“兄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衍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天下虽大,哥哥却有办法护你周全。” 景玥凝了凝眉,道:“小环,你说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丫鬟小环,害怕地看了一眼景衍,低声道:“大爷,他在县城喝酒,见郡守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心头不愤,就拔刀杀了郡守家的公子……” “小环。”景衍断喝一声,虎目瞪了一眼小环,把小环吓得一缩脖子。 虽然一同和景家姐妹生活了有五六年,可面对威仪深重的景衍,小环仍不免有些畏惧。 景玥一张俏丽脸蛋儿如霜煞白,喃喃道:“兄长……怎可行凶杀人?” 景衍淡淡道:“那人贪花好色,为兄平生最恨男子强迫女子,一时没忍住,就宰了他!” 景衍年龄二十又二,武道天赋极佳,在尚武之风浓郁的燕地,以一套大路货的武道功法和刀法,将武道修为进至先天之境。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道:“我并无责怪兄长之意,兄长侠骨丹心,锄强扶弱,我欢喜还来不及……只是二老都在桑梓之地安息,你我这样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逢年过节,连个上香的都没有。” 说到最后,景玥声音就有几分凄然。 景衍默然了下,坚毅的虎目之中,也有几分黯然,道:“我临行之前,已托付了张四叔上香,将爹娘的牌位带在身上,待安顿下来,修我景家祠堂。” 景玥轻声道:“那就好。” 景衍道:“我听县中的一些武师说,苏国之君器重、爱惜英雄豪杰人士,将一些仙门灵药给予武师,如能寻来一些仙药,许能给你治好眼睛……” 说到最后,景衍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自家妹妹这眼疾,并非先天而生。 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妹妹从睡梦中痛醒,而后双眸流血不止,然后往日一双灵动如星月的眸子,变得无神,却成了盲人。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来,哥哥为我寻了不少良医,花了不少银钱,已是治不好了罢,我……都快习惯了。” “许这就是我的命。” 少女幽幽说着,看着这一幕,景衍心头就是一痛。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天色渐晚,已经走出这边山林,就着皎洁月光,景衍看着不远处的界碑,道:“前方就是聂国了,我们到聂国再休息。” 因为在燕国,难保不会引得燕国官府的军卒追杀,虽然景衍不惧,但他此刻带着妹妹景玥以及丫鬟小环,厮杀多有不便。 带着景玥主仆,越过界碑,在月光的映照下,向着灯火之地的聂国一座小镇而去。 小镇之中,灯火通明,喧闹繁华之相,隔着二三里地都能感受到。 这座边镇,为聂国和燕国通衢之地,商贸往来,络绎不绝。 聂国虽为辖地六郡的小国,但在燕国和晋国兵锋之下,却始终守得国祚社稷不失,自有其依仗。 聂国先祖,曾是姬周天子近臣,专门职掌情报、暗杀工作,后以军功敕封为聂侯,辖地数郡。 在如今小国几乎艰难生存的天元九州,聂国能在燕、晋、齐、鲁等国的兵锋下,始终保得平安,聂国自然绝非表面那般弱小。 有传言,聂国国主聂青梧,实力强大,背后站着的是和魔门六道势力不遑多让的邪道势力——飞仙冢。 这一家势力不属于魔门六道之一,但却势力庞大,从事着自古以来最古老的职业——杀手。 这时,景衍带着其妹景玥,丫鬟小环,进入这座小镇,来到一家客栈投宿。 此刻,正是后世夜里**点的样子,客栈大堂,食客推杯换盏,谈笑嬉闹。 景衍身形魁梧,昂首进入客栈,顿时就引来了一些酒客的注意,声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景衍目光沉毅,逡巡四顾,然后行至柜台之前,开口要了两间上房,正要付账。 忽地,靠门一桌,醉眼迷离的醉汉,一双淫邪目光在景玥身上停留了下,对着一旁的同伴嬉笑道:“可惜了,这样的丽色,却是个瞎子。” “咔嚓!” 刀光一闪,一道匹练般的刀芒袭向醉汉,顷刻之间,醉汉桌子碎作两半,碟子盘子连同酒菜,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醉汉登时酒都被吓醒了,面现惧色,看着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景衍,哆嗦道:“好汉,饶命。” “再敢胡沁,要你的狗命!”景衍此刻,身形一闪,带起狂风,已然将刀搭在那醉汉脖子上,冷喝一声,震得醉汉耳畔轰鸣。 “不敢,不敢。”那醉汉体若筛糠,面色惨白,连连说道。 “滚!”景衍断喝一声,收刀而立。 醉汉如蒙大赦,连忙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客栈,甚至连钱都忘了付。 这时,在角落里吃酒的老者,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苍老眼眸?,闪过一丝诡秘笑意。 “这位客官……”这时,一个伙计在掌柜的眼色示意之下,仗着胆子上前,陪着笑道:“客官,您看,这打坏的桌椅还有这酒菜……” 景衍面色淡漠,沉声道:“这些东西需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景衍伸手去摸荷包,取出银两,道:“够了吧。” “多谢客官,二楼天字号两间上房已经备好,还请客官楼上请。”伙计说着,递过去一个桐木黄漆红穗的木牌。 景衍拿过木牌,带着一旁的景玥,就是向着二楼而去。 第三十五章 李观鱼 如此手段,顿时震慑全场。 黄皮老妖之实力有目共睹,竟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 虽然有偷袭成分,却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神通镜大妖,修为强大,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菩提老祖。 然而,就是这么强大的一只老妖,竟然被姜娥给轻松逼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姜娥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你竟已领悟了神通!” 黄皮老妖脸色难看,重重砸落在地面,激起枯叶无数。 他并没有受伤,却丢了大面子,还是找不回来的那种。 一旁老阉鸡与张平已经停下动作,满是惊疑的看着强势的姜娥。 心中感觉怪异,因为是从菩提老祖之后,从未见过这般手段。 姜娥之神通手段诡异,不同寻常,也超乎两妖的认知,竟然看不清本源来。 而更重要的是。 她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神通镜,修为超过了自己这个师兄。 如此一来,这个师妹到底还要不要叫? “好强的气息,姜娥姐姐你难道已经突破到神通镜了吗?”郑秀娥突然惊叫道。 满是崇拜,竟然小跑到了姜娥身边。 看她模样,竟然很是亲近姜娥,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不错!” 而更难得的是,姜娥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还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只脑洞清奇的鹰妖。 陆仙很是意外的看着两女,随即瞥见姜娥目光望来,有些复杂,又包含着某种情绪。 “嘶……这眼神,不会吧!” 陆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更有难以言喻的感触窜上心头。 非是他多想,实在是姜娥这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含情脉脉,分明是在……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山突然挣脱束缚,向陆仙发出了狰狞嘶吼。 只见一团黑气喷涌,弥漫半空,宛若洪流一般向陆仙倾斜,整个包裹在了中间。 如此攻击,可谓倾尽所有,李山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丧失了机智。 他现在只想斩杀陆仙,那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出了那一口恶气。 可惜,想象美好,现实确实残酷的。 姜娥没有拦截,其他人也不插手,就跟看猴戏似的围观,甚至露出了无语表情。 就他这实力,竟然敢挑战最神秘的陆仙。 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的大,配的上一句勇气可嘉。 而陆仙也被李山这一突然袭击搞的莫名其妙,多大的仇怨,竟然爆发这么大的怨气。 于是本能的挥刀,附加上了一道赤阳之气。 赤红刀身闪过,带着热浪,瞬间将黑气斩成两半,连同李山怨魂一起,仅用一刀便斩成了虚无。 可怜的李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就没了气息。 陆仙收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挥刀斩落,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很诡异,莫名奇妙的就击中了李山的魂体。 本来还想着,姜娥这么强,要不要留手,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现在看来,貌似是她促成李山的死亡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仙满是不解,抬头望向姜娥,恰好对上那饶有深意的目光。 “……”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姜秀娥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娥目光微闪,当即招手,将菩提枝收到手中,说道:“而今钥匙已经出现,只待时机成熟,仙庭便会出世,诸位先且等候,莫要再造杀孽。” 说完转身,突兀消散在了原地。 中人纷纷感应,竟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也就是说,此刻她实力超群,成了真正的话事人。 而且根据她的表现,可能就是唯一了解仙庭的存在。 老阉鸡与张平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直接走到了陆仙身边。 “我们联手吧,一会进去,有机会就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陆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话,表情明显疏远了许多。 接二连三的欺骗,谁都不愿跟这种人打交道,陆仙算是脾气较好的,不然早就翻脸了。 郑秀娥倒是没心没肺,见老阉鸡吃瘪,取笑道:“傻眼了吧老骗子,让你再骗我们,臭木头都不想再搭理你了!” 老阉鸡无话可说。 余光突然瞥见张平走来,眼睛一眯,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过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淡淡的瞥过老阉鸡一眼,张平径直前走,直接无视了他的。 来到陆仙面前,轻声道:“陆捕头,我们合作吧,仙缘可以给你,我只要里面一样东西!” “切!” 姜秀娥不屑,嗤笑道:“不用你给,我也有仙缘,到时各凭手段,谁抢了就是谁的!” 这丫头难得聪明,直接拒绝了张平的提议。 陆仙也没有要合作的心思。 相比于老阉鸡,他更加忌惮伪装手段高明的张平,总感觉他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眼见他目光望来,陆仙不由挑眉,道:“且不说其它,单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你们以为我还能再相信吗?” 这话也是对老阉鸡说的。 大家本来都是熟人,哪知你们竟然都是妖族,是妖族也就罢了,还是大妖,关键是还伸出漩涡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接近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在算计旧仙遗址的面世? “我知道了!” 张平倒是干脆,没有再纠缠,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老阉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觉失信于人,便不再上前,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喝起了茶。 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在荒郊野外也能有茶水杯具,整的有模有样的,很是惬意。 一旁黄皮老妖与胡为正在暗中交谈,商讨好条件,各取所需,达成了一定共识。 “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没有利益冲突,希望能够合作愉快!”黄皮老妖难得笑颜道。 胡为心情也不错,道:“确实,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什么,向黄皮老妖说道:“不满黄大仙,在下也是长生盟内仙使,若是有意,可为大仙牵桥搭线,引荐入盟会。” 如此身份,顿时引来黄皮老妖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生盟出身,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胡为苦笑,道:“都是大仙宽心,才没有暴露身份。” 第三十六章 二月二龙抬头 如此手段,顿时震慑全场。 黄皮老妖之实力有目共睹,竟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 虽然有偷袭成分,却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神通镜大妖,修为强大,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菩提老祖。 然而,就是这么强大的一只老妖,竟然被姜娥给轻松逼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姜娥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你竟已领悟了神通!” 黄皮老妖脸色难看,重重砸落在地面,激起枯叶无数。 他并没有受伤,却丢了大面子,还是找不回来的那种。 一旁老阉鸡与张平已经停下动作,满是惊疑的看着强势的姜娥。 心中感觉怪异,因为是从菩提老祖之后,从未见过这般手段。 姜娥之神通手段诡异,不同寻常,也超乎两妖的认知,竟然看不清本源来。 而更重要的是。 她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神通镜,修为超过了自己这个师兄。 如此一来,这个师妹到底还要不要叫? “好强的气息,姜娥姐姐你难道已经突破到神通镜了吗?”郑秀娥突然惊叫道。 满是崇拜,竟然小跑到了姜娥身边。 看她模样,竟然很是亲近姜娥,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不错!” 而更难得的是,姜娥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还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只脑洞清奇的鹰妖。 陆仙很是意外的看着两女,随即瞥见姜娥目光望来,有些复杂,又包含着某种情绪。 “嘶……这眼神,不会吧!” 陆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更有难以言喻的感触窜上心头。 非是他多想,实在是姜娥这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含情脉脉,分明是在……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山突然挣脱束缚,向陆仙发出了狰狞嘶吼。 只见一团黑气喷涌,弥漫半空,宛若洪流一般向陆仙倾斜,整个包裹在了中间。 如此攻击,可谓倾尽所有,李山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丧失了机智。 他现在只想斩杀陆仙,那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出了那一口恶气。 可惜,想象美好,现实确实残酷的。 姜娥没有拦截,其他人也不插手,就跟看猴戏似的围观,甚至露出了无语表情。 就他这实力,竟然敢挑战最神秘的陆仙。 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的大,配的上一句勇气可嘉。 而陆仙也被李山这一突然袭击搞的莫名其妙,多大的仇怨,竟然爆发这么大的怨气。 于是本能的挥刀,附加上了一道赤阳之气。 赤红刀身闪过,带着热浪,瞬间将黑气斩成两半,连同李山怨魂一起,仅用一刀便斩成了虚无。 可怜的李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就没了气息。 陆仙收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挥刀斩落,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很诡异,莫名奇妙的就击中了李山的魂体。 本来还想着,姜娥这么强,要不要留手,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现在看来,貌似是她促成李山的死亡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仙满是不解,抬头望向姜娥,恰好对上那饶有深意的目光。 “……”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姜秀娥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娥目光微闪,当即招手,将菩提枝收到手中,说道:“而今钥匙已经出现,只待时机成熟,仙庭便会出世,诸位先且等候,莫要再造杀孽。” 说完转身,突兀消散在了原地。 中人纷纷感应,竟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也就是说,此刻她实力超群,成了真正的话事人。 而且根据她的表现,可能就是唯一了解仙庭的存在。 老阉鸡与张平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直接走到了陆仙身边。 “我们联手吧,一会进去,有机会就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陆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话,表情明显疏远了许多。 接二连三的欺骗,谁都不愿跟这种人打交道,陆仙算是脾气较好的,不然早就翻脸了。 郑秀娥倒是没心没肺,见老阉鸡吃瘪,取笑道:“傻眼了吧老骗子,让你再骗我们,臭木头都不想再搭理你了!” 老阉鸡无话可说。 余光突然瞥见张平走来,眼睛一眯,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过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淡淡的瞥过老阉鸡一眼,张平径直前走,直接无视了他的。 来到陆仙面前,轻声道:“陆捕头,我们合作吧,仙缘可以给你,我只要里面一样东西!” “切!” 姜秀娥不屑,嗤笑道:“不用你给,我也有仙缘,到时各凭手段,谁抢了就是谁的!” 这丫头难得聪明,直接拒绝了张平的提议。 陆仙也没有要合作的心思。 相比于老阉鸡,他更加忌惮伪装手段高明的张平,总感觉他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眼见他目光望来,陆仙不由挑眉,道:“且不说其它,单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你们以为我还能再相信吗?” 这话也是对老阉鸡说的。 大家本来都是熟人,哪知你们竟然都是妖族,是妖族也就罢了,还是大妖,关键是还伸出漩涡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接近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在算计旧仙遗址的面世? “我知道了!” 张平倒是干脆,没有再纠缠,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老阉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觉失信于人,便不再上前,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喝起了茶。 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在荒郊野外也能有茶水杯具,整的有模有样的,很是惬意。 一旁黄皮老妖与胡为正在暗中交谈,商讨好条件,各取所需,达成了一定共识。 “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没有利益冲突,希望能够合作愉快!”黄皮老妖难得笑颜道。 胡为心情也不错,道:“确实,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什么,向黄皮老妖说道:“不满黄大仙,在下也是长生盟内仙使,若是有意,可为大仙牵桥搭线,引荐入盟会。” 如此身份,顿时引来黄皮老妖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生盟出身,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胡为苦笑,道:“都是大仙宽心,才没有暴露身份。” 第三十七章 秋水剑圣 如此手段,顿时震慑全场。 黄皮老妖之实力有目共睹,竟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 虽然有偷袭成分,却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神通镜大妖,修为强大,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菩提老祖。 然而,就是这么强大的一只老妖,竟然被姜娥给轻松逼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姜娥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你竟已领悟了神通!” 黄皮老妖脸色难看,重重砸落在地面,激起枯叶无数。 他并没有受伤,却丢了大面子,还是找不回来的那种。 一旁老阉鸡与张平已经停下动作,满是惊疑的看着强势的姜娥。 心中感觉怪异,因为是从菩提老祖之后,从未见过这般手段。 姜娥之神通手段诡异,不同寻常,也超乎两妖的认知,竟然看不清本源来。 而更重要的是。 她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神通镜,修为超过了自己这个师兄。 如此一来,这个师妹到底还要不要叫? “好强的气息,姜娥姐姐你难道已经突破到神通镜了吗?”郑秀娥突然惊叫道。 满是崇拜,竟然小跑到了姜娥身边。 看她模样,竟然很是亲近姜娥,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不错!” 而更难得的是,姜娥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还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只脑洞清奇的鹰妖。 陆仙很是意外的看着两女,随即瞥见姜娥目光望来,有些复杂,又包含着某种情绪。 “嘶……这眼神,不会吧!” 陆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更有难以言喻的感触窜上心头。 非是他多想,实在是姜娥这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含情脉脉,分明是在……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山突然挣脱束缚,向陆仙发出了狰狞嘶吼。 只见一团黑气喷涌,弥漫半空,宛若洪流一般向陆仙倾斜,整个包裹在了中间。 如此攻击,可谓倾尽所有,李山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丧失了机智。 他现在只想斩杀陆仙,那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出了那一口恶气。 可惜,想象美好,现实确实残酷的。 姜娥没有拦截,其他人也不插手,就跟看猴戏似的围观,甚至露出了无语表情。 就他这实力,竟然敢挑战最神秘的陆仙。 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的大,配的上一句勇气可嘉。 而陆仙也被李山这一突然袭击搞的莫名其妙,多大的仇怨,竟然爆发这么大的怨气。 于是本能的挥刀,附加上了一道赤阳之气。 赤红刀身闪过,带着热浪,瞬间将黑气斩成两半,连同李山怨魂一起,仅用一刀便斩成了虚无。 可怜的李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就没了气息。 陆仙收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挥刀斩落,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很诡异,莫名奇妙的就击中了李山的魂体。 本来还想着,姜娥这么强,要不要留手,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现在看来,貌似是她促成李山的死亡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仙满是不解,抬头望向姜娥,恰好对上那饶有深意的目光。 “……”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姜秀娥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娥目光微闪,当即招手,将菩提枝收到手中,说道:“而今钥匙已经出现,只待时机成熟,仙庭便会出世,诸位先且等候,莫要再造杀孽。” 说完转身,突兀消散在了原地。 中人纷纷感应,竟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也就是说,此刻她实力超群,成了真正的话事人。 而且根据她的表现,可能就是唯一了解仙庭的存在。 老阉鸡与张平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直接走到了陆仙身边。 “我们联手吧,一会进去,有机会就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陆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话,表情明显疏远了许多。 接二连三的欺骗,谁都不愿跟这种人打交道,陆仙算是脾气较好的,不然早就翻脸了。 郑秀娥倒是没心没肺,见老阉鸡吃瘪,取笑道:“傻眼了吧老骗子,让你再骗我们,臭木头都不想再搭理你了!” 老阉鸡无话可说。 余光突然瞥见张平走来,眼睛一眯,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过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淡淡的瞥过老阉鸡一眼,张平径直前走,直接无视了他的。 来到陆仙面前,轻声道:“陆捕头,我们合作吧,仙缘可以给你,我只要里面一样东西!” “切!” 姜秀娥不屑,嗤笑道:“不用你给,我也有仙缘,到时各凭手段,谁抢了就是谁的!” 这丫头难得聪明,直接拒绝了张平的提议。 陆仙也没有要合作的心思。 相比于老阉鸡,他更加忌惮伪装手段高明的张平,总感觉他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眼见他目光望来,陆仙不由挑眉,道:“且不说其它,单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你们以为我还能再相信吗?” 这话也是对老阉鸡说的。 大家本来都是熟人,哪知你们竟然都是妖族,是妖族也就罢了,还是大妖,关键是还伸出漩涡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接近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在算计旧仙遗址的面世? “我知道了!” 张平倒是干脆,没有再纠缠,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老阉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觉失信于人,便不再上前,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喝起了茶。 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在荒郊野外也能有茶水杯具,整的有模有样的,很是惬意。 一旁黄皮老妖与胡为正在暗中交谈,商讨好条件,各取所需,达成了一定共识。 “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没有利益冲突,希望能够合作愉快!”黄皮老妖难得笑颜道。 胡为心情也不错,道:“确实,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什么,向黄皮老妖说道:“不满黄大仙,在下也是长生盟内仙使,若是有意,可为大仙牵桥搭线,引荐入盟会。” 如此身份,顿时引来黄皮老妖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生盟出身,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胡为苦笑,道:“都是大仙宽心,才没有暴露身份。” 第三十八章 我没说你 如此手段,顿时震慑全场。 黄皮老妖之实力有目共睹,竟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 虽然有偷袭成分,却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神通镜大妖,修为强大,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菩提老祖。 然而,就是这么强大的一只老妖,竟然被姜娥给轻松逼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姜娥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你竟已领悟了神通!” 黄皮老妖脸色难看,重重砸落在地面,激起枯叶无数。 他并没有受伤,却丢了大面子,还是找不回来的那种。 一旁老阉鸡与张平已经停下动作,满是惊疑的看着强势的姜娥。 心中感觉怪异,因为是从菩提老祖之后,从未见过这般手段。 姜娥之神通手段诡异,不同寻常,也超乎两妖的认知,竟然看不清本源来。 而更重要的是。 她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神通镜,修为超过了自己这个师兄。 如此一来,这个师妹到底还要不要叫? “好强的气息,姜娥姐姐你难道已经突破到神通镜了吗?”郑秀娥突然惊叫道。 满是崇拜,竟然小跑到了姜娥身边。 看她模样,竟然很是亲近姜娥,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不错!” 而更难得的是,姜娥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还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只脑洞清奇的鹰妖。 陆仙很是意外的看着两女,随即瞥见姜娥目光望来,有些复杂,又包含着某种情绪。 “嘶……这眼神,不会吧!” 陆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更有难以言喻的感触窜上心头。 非是他多想,实在是姜娥这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含情脉脉,分明是在……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山突然挣脱束缚,向陆仙发出了狰狞嘶吼。 只见一团黑气喷涌,弥漫半空,宛若洪流一般向陆仙倾斜,整个包裹在了中间。 如此攻击,可谓倾尽所有,李山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丧失了机智。 他现在只想斩杀陆仙,那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出了那一口恶气。 可惜,想象美好,现实确实残酷的。 姜娥没有拦截,其他人也不插手,就跟看猴戏似的围观,甚至露出了无语表情。 就他这实力,竟然敢挑战最神秘的陆仙。 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的大,配的上一句勇气可嘉。 而陆仙也被李山这一突然袭击搞的莫名其妙,多大的仇怨,竟然爆发这么大的怨气。 于是本能的挥刀,附加上了一道赤阳之气。 赤红刀身闪过,带着热浪,瞬间将黑气斩成两半,连同李山怨魂一起,仅用一刀便斩成了虚无。 可怜的李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就没了气息。 陆仙收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挥刀斩落,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很诡异,莫名奇妙的就击中了李山的魂体。 本来还想着,姜娥这么强,要不要留手,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现在看来,貌似是她促成李山的死亡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仙满是不解,抬头望向姜娥,恰好对上那饶有深意的目光。 “……”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姜秀娥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娥目光微闪,当即招手,将菩提枝收到手中,说道:“而今钥匙已经出现,只待时机成熟,仙庭便会出世,诸位先且等候,莫要再造杀孽。” 说完转身,突兀消散在了原地。 中人纷纷感应,竟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也就是说,此刻她实力超群,成了真正的话事人。 而且根据她的表现,可能就是唯一了解仙庭的存在。 老阉鸡与张平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直接走到了陆仙身边。 “我们联手吧,一会进去,有机会就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陆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话,表情明显疏远了许多。 接二连三的欺骗,谁都不愿跟这种人打交道,陆仙算是脾气较好的,不然早就翻脸了。 郑秀娥倒是没心没肺,见老阉鸡吃瘪,取笑道:“傻眼了吧老骗子,让你再骗我们,臭木头都不想再搭理你了!” 老阉鸡无话可说。 余光突然瞥见张平走来,眼睛一眯,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过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淡淡的瞥过老阉鸡一眼,张平径直前走,直接无视了他的。 来到陆仙面前,轻声道:“陆捕头,我们合作吧,仙缘可以给你,我只要里面一样东西!” “切!” 姜秀娥不屑,嗤笑道:“不用你给,我也有仙缘,到时各凭手段,谁抢了就是谁的!” 这丫头难得聪明,直接拒绝了张平的提议。 陆仙也没有要合作的心思。 相比于老阉鸡,他更加忌惮伪装手段高明的张平,总感觉他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眼见他目光望来,陆仙不由挑眉,道:“且不说其它,单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你们以为我还能再相信吗?” 这话也是对老阉鸡说的。 大家本来都是熟人,哪知你们竟然都是妖族,是妖族也就罢了,还是大妖,关键是还伸出漩涡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接近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在算计旧仙遗址的面世? “我知道了!” 张平倒是干脆,没有再纠缠,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老阉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觉失信于人,便不再上前,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喝起了茶。 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在荒郊野外也能有茶水杯具,整的有模有样的,很是惬意。 一旁黄皮老妖与胡为正在暗中交谈,商讨好条件,各取所需,达成了一定共识。 “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没有利益冲突,希望能够合作愉快!”黄皮老妖难得笑颜道。 胡为心情也不错,道:“确实,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什么,向黄皮老妖说道:“不满黄大仙,在下也是长生盟内仙使,若是有意,可为大仙牵桥搭线,引荐入盟会。” 如此身份,顿时引来黄皮老妖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生盟出身,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胡为苦笑,道:“都是大仙宽心,才没有暴露身份。” 第三十九章 暗流涌动 如此手段,顿时震慑全场。 黄皮老妖之实力有目共睹,竟连她一招都抵挡不住。 虽然有偷袭成分,却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神通镜大妖,修为强大,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菩提老祖。 然而,就是这么强大的一只老妖,竟然被姜娥给轻松逼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姜娥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你竟已领悟了神通!” 黄皮老妖脸色难看,重重砸落在地面,激起枯叶无数。 他并没有受伤,却丢了大面子,还是找不回来的那种。 一旁老阉鸡与张平已经停下动作,满是惊疑的看着强势的姜娥。 心中感觉怪异,因为是从菩提老祖之后,从未见过这般手段。 姜娥之神通手段诡异,不同寻常,也超乎两妖的认知,竟然看不清本源来。 而更重要的是。 她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神通镜,修为超过了自己这个师兄。 如此一来,这个师妹到底还要不要叫? “好强的气息,姜娥姐姐你难道已经突破到神通镜了吗?”郑秀娥突然惊叫道。 满是崇拜,竟然小跑到了姜娥身边。 看她模样,竟然很是亲近姜娥,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不错!” 而更难得的是,姜娥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还露出了笑容。 看样子,似乎很喜欢这只脑洞清奇的鹰妖。 陆仙很是意外的看着两女,随即瞥见姜娥目光望来,有些复杂,又包含着某种情绪。 “嘶……这眼神,不会吧!” 陆仙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更有难以言喻的感触窜上心头。 非是他多想,实在是姜娥这眼神,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含情脉脉,分明是在……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李山突然挣脱束缚,向陆仙发出了狰狞嘶吼。 只见一团黑气喷涌,弥漫半空,宛若洪流一般向陆仙倾斜,整个包裹在了中间。 如此攻击,可谓倾尽所有,李山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丧失了机智。 他现在只想斩杀陆仙,那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出了那一口恶气。 可惜,想象美好,现实确实残酷的。 姜娥没有拦截,其他人也不插手,就跟看猴戏似的围观,甚至露出了无语表情。 就他这实力,竟然敢挑战最神秘的陆仙。 不得不说,这胆子是真的大,配的上一句勇气可嘉。 而陆仙也被李山这一突然袭击搞的莫名其妙,多大的仇怨,竟然爆发这么大的怨气。 于是本能的挥刀,附加上了一道赤阳之气。 赤红刀身闪过,带着热浪,瞬间将黑气斩成两半,连同李山怨魂一起,仅用一刀便斩成了虚无。 可怜的李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就没了气息。 陆仙收刀,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挥刀斩落,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而且还很诡异,莫名奇妙的就击中了李山的魂体。 本来还想着,姜娥这么强,要不要留手,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现在看来,貌似是她促成李山的死亡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仙满是不解,抬头望向姜娥,恰好对上那饶有深意的目光。 “……” “咦?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姜秀娥不明所以的问道。 姜娥目光微闪,当即招手,将菩提枝收到手中,说道:“而今钥匙已经出现,只待时机成熟,仙庭便会出世,诸位先且等候,莫要再造杀孽。” 说完转身,突兀消散在了原地。 中人纷纷感应,竟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也就是说,此刻她实力超群,成了真正的话事人。 而且根据她的表现,可能就是唯一了解仙庭的存在。 老阉鸡与张平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直接走到了陆仙身边。 “我们联手吧,一会进去,有机会就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陆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接话,表情明显疏远了许多。 接二连三的欺骗,谁都不愿跟这种人打交道,陆仙算是脾气较好的,不然早就翻脸了。 郑秀娥倒是没心没肺,见老阉鸡吃瘪,取笑道:“傻眼了吧老骗子,让你再骗我们,臭木头都不想再搭理你了!” 老阉鸡无话可说。 余光突然瞥见张平走来,眼睛一眯,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过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淡淡的瞥过老阉鸡一眼,张平径直前走,直接无视了他的。 来到陆仙面前,轻声道:“陆捕头,我们合作吧,仙缘可以给你,我只要里面一样东西!” “切!” 姜秀娥不屑,嗤笑道:“不用你给,我也有仙缘,到时各凭手段,谁抢了就是谁的!” 这丫头难得聪明,直接拒绝了张平的提议。 陆仙也没有要合作的心思。 相比于老阉鸡,他更加忌惮伪装手段高明的张平,总感觉他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眼见他目光望来,陆仙不由挑眉,道:“且不说其它,单是隐瞒身份这一点,你们以为我还能再相信吗?” 这话也是对老阉鸡说的。 大家本来都是熟人,哪知你们竟然都是妖族,是妖族也就罢了,还是大妖,关键是还伸出漩涡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接近的目标,是不是就是在算计旧仙遗址的面世? “我知道了!” 张平倒是干脆,没有再纠缠,转身走到一旁闭目养神。 老阉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觉失信于人,便不再上前,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喝起了茶。 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在荒郊野外也能有茶水杯具,整的有模有样的,很是惬意。 一旁黄皮老妖与胡为正在暗中交谈,商讨好条件,各取所需,达成了一定共识。 “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没有利益冲突,希望能够合作愉快!”黄皮老妖难得笑颜道。 胡为心情也不错,道:“确实,大家各取所需,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随即想到什么,向黄皮老妖说道:“不满黄大仙,在下也是长生盟内仙使,若是有意,可为大仙牵桥搭线,引荐入盟会。” 如此身份,顿时引来黄皮老妖目光。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生盟出身,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胡为苦笑,道:“都是大仙宽心,才没有暴露身份。” 第四十章 仙朝伊始 苏国宫苑,棠梨宫 苏照面色沉寂,举步迈入殿中,绕过山河屏风,来到后殿。 彼时,一轮皎洁月光穿过窗户冷照于地板上,澄莹如水,光可鉴人。 苏照顿住身形,抬头之间,看着床榻之上,静静而坐的丽人,道:“怎么不掌灯?” 挥手之间,梁柱之上,宫灯烛火摇动,橘黄色灯光铺满殿中。 卫婧一袭淡红色宫裳,似乎枯坐了许久,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儿,注视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半晌,明眸闪了闪,樱唇翕动了下,终究无言。 苏照缓步走到卫婧身旁坐下,拥住了丽人削肩,轻声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卫婧:“……” “我又没哭。”卫婧终究是受不了苏照的捉弄,恼羞成怒道:“我谁也不恨。” 苏照看着丽人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笑道:“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卫婧轻哼一声,侧过身去,看着一旁的烛火出神。 苏照笑道:“不愧是芳姿婧丽,艳绝帝丘的卫国公主,这生起气来,也是别有一番绰约风姿。” 卫婧嗔怒地看着苏照,正值双十年华的丽人,娇嗔薄怒,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妩媚风情流泻,道:“你……少拿甜言蜜语哄我,唔~。” 看着卫婧,苏照不由食指大动,近前噙住两片樱唇,攫取着甘甜。 许久,卫婧气喘微微,脸颊绯红,桃花唇瓣早已泛起莹润光泽。 苏照笑道:“还生气吗?” 卫婧没好气地白了苏照一眼,讥诮道:“我哪里敢生气?在你心中,我哪有资格生气?” 苏照笑了笑,说道:“资格?除了你,整个苏宫,谁还能和我这么怄气?” 卫婧芳心一颤,垂眸不语。 “好了,别闹了。”苏照笑道:“倒也不妨告诉你,那个位置会一直空着。” 卫婧闻言,抬眸看了苏照一眼,清声道:“堂堂苏国之主,连元配都没有,岂不让诸国耻笑?” “你就是孤的元配夫人。”迎着双眸一亮、欲言又止的卫婧,苏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她们。” 卫婧冷哼一声,道:“苏侯还真是博爱众生。” 苏照看着在烛光映照之下,愈发明艳姝美的丽人。 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在他心中,名份自是不重要。 可女人总要分个一二三四。 这就是女人的天性,争得就是光鲜亮丽。 如卫婧,自小在卫宫长大,生长环境如此,这种性子愈发明显。 退一步说,卫婧若真的甘愿当绿叶,也不是她了。 苏照默然片刻,盯着容色婉丽的丽人,直量卫婧看得不自在。 苏照道:“你只留意到徐贞、范潇封妃,和你平起平坐,可湘歌、安安呢?她们跟我……在时间上,算是比你还要早一些,我也没有封妃,难道她们就低你和徐贞她们一头了吗?你和我使小性子,我不在意,我也愿意惯着你,但你不要觉得敕封了夫人,就能高她们一头,如果你这样想……” “我知道……”卫婧芳心剧震,贝齿咬了咬下唇,一双明眸渐渐泛起雾气,道:“我何曾有压她们一头的想法,我只是……” 说到最后,也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晶莹点点,泪珠盈睫。 苏照默然了下,伸手揩拭着卫婧的脸颊,却不想丽人愈发伤心,不大一会儿,就泪珠涟涟,梨花带雨。 苏照温声道:“我如何不了解你,你从无如此之想,我方才就是这么一说,就算给你正妻元配的名份,又怎么样呢?若是情断义绝,相看两厌……你可知多少王侯,为了巩固君位,将元配娶回,当牌位供起,半生相敬如宾,冷眼相对,你也愿意这样吗?你若是愿意,我遂了你的意。” 说到底最后,苏照声音也淡漠了几分,起身欲走。 卫婧脸颊一白,失声道:“不要。” 似乎想起了那一幕场景,她那时,又有何乐趣可言。 她原也不在乎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在卫国之时,甚至一开始,还想放弃公主之位,远走他乡。 只是身为女人,想在自家男人心中地位特别一些,有错吗? 苏照重新坐下,终究忍不住笑出声道:“嗯,我原也舍不得……冷落你,总算你没答应。” “你……”卫婧闻言,羞恼交加,狠狠捶了苏照一下,叱道:“你就成心气我。” 苏照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卫婧的脸蛋儿,丽人脸颊滑若凝脂,柔软细腻,道:“婧儿。” 卫婧没好气说道:“干什么?” “婧儿自修仙道以后,是愈来愈明媚动人了。”苏照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虽然欢喜,但还是轻哼道:“油嘴滑舌。” 苏照笑了笑,目光略有些失神,感慨道:“仙凡有别,世俗之繁华,不过虚妄一时,希望你我夫妻,仙路之上,也能相互扶持,一体同心。” 卫婧感受着少年君侯的肺腑之言,心神剧震,看着苏照,眸光流转。 苏照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歇息吧。” 待卫婧去除了衣裙,二人躺在床榻之上,苏照正要贴身上前。 “那湘歌妹妹,你怎么没有给个名份儿。”卫婧忽而柔声说着,许是担心苏照误解,连忙道:“我并无他意思,我比她大一岁。” 苏照诧异道:“还想这事呢。” 卫婧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听子妗姐姐说,湘歌妹妹她是第一个跟你的。” 苏照道:“是啊,我亏欠她良多,本来想敕封的,然后思来想去,竟不知封什么才合适……湘歌,原也不在意这些。” “哪个女人不想光明正大,现于世间。”卫婧幽幽说道。 苏照闻言,怔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婧,说道:“你倒是比我了解她?” 卫婧清声道:“我只是了解女人,她们或许不慕虚荣,对于名份,或许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再说,我和湘歌,也算是从小就相识了,只是她后来入了仙道,才渐渐来往少了。” 苏照面色微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不得不说,卫婧和姐姐算是提醒了他。 湘歌以前也是个醋坛子来着,只是和他聚少离多,才渐渐没有心思吃醋。 这般一想,愈发觉得亏欠良多。 苏照念及此处,打算等过段时间北上卫国,去司萤仙天看看。 “嗯?”卫婧纤纤素手下移,握住某人,吃味道:“想她呢?” 苏照目光回神,垂眸看着卫婧,笑了笑道:“你这是替姐妹打抱不平……倒是愈发有大妇气度了。” 卫婧脸颊一红,挺了挺,说道:“我心胸宽广,你又不是不知。” 二人互知脾性,知根知底,倒不如寻常王侯妃嫔那样严肃苛刻,闺房之乐倒是不绝。 苏照笑道:“合着我过来安慰你,还是多此一举了?” “有你那样安慰人的?”卫婧回眸撇了苏照一眼,嗔怒道:“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心胸狭窄,嫉妒阴毒。” 苏照心道,你卫婧什么性情,我不知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过,话到嘴边,调笑道:“丽妃娘娘识大体,孤心甚慰,就赏丽妃娘娘伺候孤就寝吧。”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原本还有酸涩,但经这人的一番打岔,发现不知不觉竟也散去了许多。 许久,云收雨歇,风平浪静。 苏照问道:“那位前辈呢?” 这也是他不放心的地方,那太素执意要前往观礼他开仙朝,但白日里,似乎也没有搞风搞雨。 “前辈随我一同回来了。”卫婧将螓首靠在苏照的心口,低声说着,丽人此刻云鬓散乱,脸似红霞,绚烂如锦。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愈发不安,道:“素璃珠呢,我看看。” 他总觉得这太素可能在玩什么花样。 卫婧心神一动,眉心正中毫光隐隐,米粒光芒及盛。 苏照伸手接过,将神念透视其中,面色微变,沉声道:“这不是素璃珠。” 卫婧也是容色微变,道:“怎么会?” “恐怕她已经走了。”苏照目光闪烁,冷声道。 以他猜测,这太素多半是借助他开仙朝之时的天象变化,施展了某种秘法,然后借机脱离了卫婧。 卫婧道:“前辈她不辞而别,能去什么地方?” 苏照道:“多半是另觅宿主去了。” 卫婧:“……” 见丽人的错愕表情,苏照也觉得好笑,道:“好了,走了就走了吧,这样的人物在身旁,我还担心她图谋不轨呢。” 估计太素此刻也郁闷的不行,本来以为碰到个事业型的大女主,生生被他掰成了吃醋的小女人。 “前辈她……这是对我该有多失望呀。”卫婧玉容神色莫名,忽而幽幽说道。 苏照打趣道:“是我误了丽妃娘娘,说不得丽妃娘娘会成风华绝代的仙子呢。” 卫婧没好气道:“又浑说……唉,走了也好吧,她在身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 此刻,苏国北方边郡,夜色之中,华光穿行于虚空。 素璃珠被一团金中带紫的光芒包裹,破空穿梭,一息千里。 光芒炽耀的珠子上,现出一张朦胧不清的脸蛋儿,仅仅是轮廓,都有一种颠倒众生的惊心动魄之美。 那是天道之美,自然之美,时光之美。 太素喃喃道:“三尸之一的善之道身,就在前面了。” 聂国北方,小镇客栈之内。 黎明将至,晨星寥落,春雨已停,夜色之中,小镇五层高塔的檐角风铃声随风而响。 李观鱼正在喝酒,忽地抬起一张沉静如渊的面容,眸中满是诧异之色,“那是什么?莫非是哪位同道路过?” 方才却是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 李观鱼心中好奇,正要起身前往查看。 忽地就见到一道踉跄的身影,自客栈方向奔出,遁光多少有些仓皇失措,正是乾天宗宗主。 客栈之中,二楼厢房,景玥正在沉睡,少女在被窝中蜷缩成一个小猫,眉头紧皱,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好之事。 忽地窗口中,一道虹光闪过,沉入眉心,景玥就觉梦境之中,好似见到了万千光影流波,死寂的气息充斥于梦境世界。 “道友何以如此狼狈?”李观鱼眉头紧锁,上前说道。 乾天宗宗主一脸惊惧,如见鬼魅,这在天元九州历史之上,都不曾有过,行至近前,道:“李道友,方才也看到了。” 李观鱼面色顿了下,道:“星罗垂凡,如见神明。” 乾天宗宗主道:“李道友,这景衍果是天选之人!” 此刻,因为太素以素璃珠寄于景玥灵台,太过玄妙,以致乾天宗宗主误将方才的异象当成了发生在景衍身上。 李观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道:“潜龙隐于云雾,如何这般声势浩大。” 乾天宗主,说道:“李道友难道不知,就在今天,苏国国君已开仙朝了。” 李观鱼道:“贫道自是知道,只是也不该如此才是大张旗鼓才是……恐怕事情不是道友猜测的这般简单。” 乾天宗宗主道:“那李道友作何打算?” 李观鱼道:“再看看,贫道也劝道友一句,对自己所习知命之术,不要太过自信,须知天意就喜捉弄于人。” 乾天宗主面色微变,默然不语。 翌日 天光大亮,苏照离了棠梨宫,向着中元殿而去,这算是苏国开立仙朝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此刻,中元殿外,苏国文武公卿按着新的官阶、品级站定,黑压压一片,有不少还交头接耳,议论着昨天的大事。 主要是交流着人道龙气加身之后的体会。 有不少公卿甚至一夜没睡,但精神头却十足,神采奕奕。 显然,人道龙气供养之力,已经实实在在为这些苏国公卿感知到。 随着宦官的净鞭声响起,原本嘈杂的文武公卿,都是安静下来,按着官阶、品级,次序而入。 中元殿巍峨高立,雄伟壮丽。 “臣等见过君上。”殿中,下方的苏国文武公卿,躬身行礼。 苏照此刻放眼望去,只见满堂青紫,气运绵延如云锦,暗道,这才有了一些仙朝伊始的崭新气象。 “众卿平身。”随着苏照声音落下,殿中众臣,就觉一股柔和的春风拂过,不受控制地站起。 第四十一章 找到宫门的未婚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二章 果是人王之相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十三章 和太真掌教的谈话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四十四章 隐隐还有些失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第四十五章 郑君之怒 “这是后苑的华清殿,引有青天河之活水,我以火行法禁,造成一方温泉。”苏照指着眼前的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对着一旁的李璐鱼,清声说道。 这宫殿原本自不叫华清殿,自是他仿华清池,易名而来。 李璐鱼抬起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端详了片刻,撇了撇嘴道:“这法禁布置的太过粗糙了。” 苏照一时无语。 见苏照怏怏,李璐鱼轻笑了一下,说着,挥起素白流云水袖,顿时,法阵节点之上灵光芒夺目,灵气氤氲之中,一股玄妙道韵流转的阵法改易,宫殿周方风水格局,迥然不同。 苏照赞道:“我家鱼鱼,不愧是飞仙大能,一出手就是不同反响。” 李璐鱼嗔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我给这宫殿叠加了三重禁制,其中的木行聚灵阵法,聚灵机滋养,益寿延年。” 苏照笑了笑,道:“鱼鱼,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进去试试了,不若一起?” 说着,拉了拉李璐鱼的纤纤素手。 李璐鱼轻哼一声,横了苏照一眼。 苏照讪讪一笑,也不多言。 李璐鱼道:“好了,转也转过了,这几天,我就在苏宫待着,你该忙政事就忙政事,不用有意陪着我,掌教师兄也不想看到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一国之君。” …… …… 苏国西北·临阳郡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攘攘,喧闹繁华之景。 天刑教主看着身旁面容惨白、神情萎靡的赢子弋,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赢子弋道:“师父,我没事。” 天刑教主冷冷道:“没事?颓气藏郁于心,如何还算没事?好,纵然你不愿说,为师也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那心魔宗的女娃娃,给你戴了绿帽子?” 赢子弋身形一僵,面色惨然,道:“老师……” “一个女人而已,这点儿挫折都接受不了,还想横扫六合,御极天下?”天刑教主面色冷硬,讥讽说道。 赢子弋一脸痛苦之色,沮丧说道:“老师,你别说了,是我没用。” “放屁!”天刑教主忍不住怒骂着,沉喝道:“苏侯抢走你的女人,那你来日,就灭了苏国,抢走他的女人!在此作小女儿姿态,痛不欲生,苏侯会掉一块儿肉吗?负你的人,此刻说不得正躺在苏侯的身下,婉转承欢……” 赢子弋闻言,似乎脑补出了画面,面色发青,双眸充血,怒气填膺,法力在掌中四下轰击,怒道:“老师,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天刑教主静静看着发泄着怒火的赢子弋,心头叹了一口气。 许久,走到赢子弋身旁,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若是旁的事,为师定为你除此大敌,但此事,你要自己处置!”天刑教主冷声说道。 赢子弋咬牙切齿,恨恨道:“老师,来日弟子必扫灭苏国!让那对儿奸夫**生不如死!” “好,本座记住你这句话。”天刑教主点了点头,不怕凶戾藏心,就怕丧失斗志,那样赢子弋就真废了,好在,他这个弟子枭獍其心,鹰视狼顾。 天刑教主冷冷道:“随为师回咸阳吧,既然心魔宗不仁在先,就别怪本座不义在后。” 如果没有心魔宗的默许,那岳昕又怎么会在苏国宫苑久久不归。 而那苏侯可是提及过,心魔宗是见过其徒的。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施展遁光,出了临阳郡,向着秦国而去。 时光匆匆,却说苏宫这边,已是深夜,中元殿之内,苏照正在伏案批阅奏章。 仙朝肇始,百废待兴,仅仅是官制改革之后,纷纷扰扰的人事,都需要一一梳理。 总而言之,苏国体制,尚需磨合。 李璐鱼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阅读着,偶尔抬头看着书案之后,那凝神思索的少年君侯。 此刻,灯火映照之下,将一张冷峻、威严的面容映照的柔和,不见平时和自己的嬉笑之态。 李璐鱼目光渐渐失神,她一直以来,其实还是把眼前少年当成小孩子的,觉得这段感情纠葛也有些儿戏,可眼下竟不由思索,如果结成道侣,似乎也…… 正自心思纠结,忽地,苏照似有所觉,抬眸看向李璐鱼,诧异道:“鱼鱼,偷看我做什么?” 李璐鱼玉容一红,目光慌乱地躲开,讥诮说道:“我偷看你?痴人说梦。” 说着,拿起手中的书,美眸低垂。 就在这时,只觉眼前灯影摇动,苏照笑道:“鱼鱼若是想看,让你看个够。” 李璐鱼嗔怒道:“忙你的吧,看见你就烦。” 苏照啧啧道:“就是喜欢偷看,是吧?嗯,这书拿倒了。” 说着,将李璐鱼手中的一本苏国国史,正了过来。 “你…”李璐鱼顿时羞红了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恼羞成怒,叱道:“我就喜欢这么看书,神念阅读,你管的着吗?” 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突然露出小女孩儿姿态的李璐鱼。 说来,这就是他对成熟妇人毫无抵抗力的缘故,成熟妇人偶尔现出的一抹娇羞,当真是让人起心动念。 心念此处,俯身,再次噙住女冠的两瓣薄唇,恣睢掠夺。 李璐鱼腻哼一声,微微闭上美眸,玉容之上浮起红晕,然而片刻,就是一惊,颤声道:“你怎么坐上来了。” 原来此刻少年,一下子跨坐在李璐鱼双腿之上,这姿势颇让李璐鱼感到异样的羞耻,因为觉得就像抱着孩子一般。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说道:“低着头,颈椎不舒服。” 李璐鱼愣了下,还没说什么,少年就已经近前,令人喘不过气的急风骤雨降临。 许久,李璐鱼仿若触电了一般,原地站起,猛地站起来,差点儿把苏照摔到在地。 李璐鱼整了整凌乱的前襟,檀口微微,嗔怒说道:“你无礼……” 苏照此刻微微弓着腰,平复着丛生的情欲,无奈道:“鱼鱼,你这冷不防的,会……死人的。” “你活该。”李璐鱼目光及下,恍若被烫了一下,不由啐了一口,白里透红的脸颊扭向一旁,羞恼道:“你再这样,别想碰我。” 苏照:“……” 就在这时,宫女从在殿外唤道,“君上,惠妃娘娘做了一些晚膳,让人送过来了。” “让人进来吧。”苏照整了整神色,面色如常说道。 话音落下,一队宫女款步而入,还带着几个食盒。 为首宫女抬眸瞥了一眼李璐鱼,不敢多看,吩咐着一众宫女将食盒摆放在一旁,“君上慢用。”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 待宫女离去,苏照端起一个玉碗,笑道:“鱼鱼,这是银耳莲子羹,你要不用些?” 李璐鱼淡淡道:“我早已辟谷。”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多言,食了一碗,道:“明日,我就前往卫国,你随我一同去吧。” 李璐鱼颦了颦修眉,道:“去卫国做什么?” “卫磐在卫国边郡盘踞已久,也是时候料理了。”苏照道。 李璐鱼思索了下,说道:“趁初开仙朝之利,出其不意,而且此刻诸国都在筹谋开仙朝,无暇顾及卫国战事。” 苏照道:“正是此意,如能将卫磐一部攻灭,进一步渗透卫国,邱掌教也能下定决心。” 李璐鱼道:“听说,卫国公主也在你宫中?” 苏照道:“嗯。” 却是怕李璐鱼吃醋,就不想多提卫婧之事。 但李璐鱼似并没有什么顾忌,道:“那最好带上卫国公主。”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璐鱼,但见其玉容如常,并无不豫。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璐鱼反而一奇,诧异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怎么说呢,轻松之余,多少还有些失落。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鱼鱼对他,有一种悬而未定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心结。 “如果不是能尝到一些甜头,我……都觉得是被吊着了。”苏照心头涌起一股种无奈之感。 这就是大龄女仙,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 …… 郑国·新郑 宫苑之内,新发之柳,绿意盎然。 福宁宫 “咔嚓……” “小儿焉敢如此欺寡人!”郑君愤怒的咆哮之声,震得殿宇之上瓦片簌簌作响。 宫殿玉阶地板之上,一方做工精美的八角玉玺被狠狠弃掷于地,甚至弹了几弹。 但那玉玺材质非是凡品,纵然将玉阶地板砸得现出蛛网裂纹,其玺身也是未见任何裂痕,完好如初。 此刻的郑君周身笼罩一股无形的威势,脸色阴沉似水,福宁宫中的宫女、宦者,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不远处的庄妃,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同样如雪霜白,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郑君此刻面带怒容,只觉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苏侯,二月二,龙抬头……半个月前出现在新郑,明面上抢走了他的女儿永清公主,暗地里却对他开仙朝所用宝器图谋不轨。 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就是我苏侯在背后使坏,捷足先登,你奈我何啊? 简直……欺人太甚! “君上,这恭玺被苏侯污秽的蹊跷,恭玺在君上身侧,片刻不离身,以人道龙气之警觉,那苏侯纵有通天之能,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作手脚呢?”杨郇面色淡漠说道。 郑君面色铁青,心头一凛,阴沉目光闪过一抹狐疑,说道:“杨先生的意思是?” 杨郇皱了皱眉,道:“贫道以为,恐怕宫禁之中,有人里通外国,从中给予苏侯便利。” 一旁的庄妃芳心一颤,目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慌乱。 郑君闻言,面色倏变,道:“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可有根据?” 杨郇摇头道:“除此之外,贫道实在想象不出,苏侯还能如何悄无声息潜入我司天监设下的法阵,于宫禁之内,行此贼寇之举。” 郑君沉吟半晌,冷声道:“杨先生倒是提醒了孤,千防难防,家贼难防,如不将这些贼子搜检出来,孤寝食难安。” 此刻,庄妃闻听家贼二字,心头愈发苦涩,面上却只能劝慰着郑君,道:“君上。” 杨郇道:“君上,贫道有秘法,可借恭玺,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将此玺转交苏侯。” 郑君惊讶说道:“竟有此等秘法。” 杨郇点了点头。 郑君急声道:“那还请先生速速施法。” 他此刻无比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勾结苏侯! 庄妃此刻心头一寒,藏在衣裙下的玉手,绞着衣袖,云鬓之下,一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面色幽幽。 杨郇这时似有所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庄妃,探手一招,将恭玺摄入掌中,施以秘法,注入法力。 恭玺发出金青色的毫光,璀璨夺目,一幕幕光影飞快流逝,最终定格在一个少年托着恭玺,向其打着印决的图像。 “苏侯!”郑君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杨郇此刻目光深凝,抬眸看了一眼庄妃,心头就是一惊,在通过恭玺留影的画面中可见,苏侯之所以拿到恭玺,庄妃在其中发挥了不小作用。 “贫道说为何这苏侯……原来是挟制了庄妃。”杨郇思忖着,在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郑君,以郑君的脾性,哪怕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也多半是要迁怒于庄妃的。 “庄妃素有贤名,若是因此事,惹得郑君厌弃,郑君在被其他女色,恐对大业不利。”杨郇想了想,就觉得还是只当不知此事为好。 然在这时,一旁的庄妃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满是凄然之色,忽然拜伏于地,“君上,是臣妾之过,臣妾被那苏侯所胁迫,做下错事,还请君上责罚。” 说着,就磕头不止。 不大一会儿,地板之上就有殷红鲜血洇出。 郑君如遭雷击,怔怔看着庄妃,颤声道:“你,如何会是你?你为何要勾结苏侯?” 此刻,郑君只觉怒火中烧,难以置信地看着丽人。 杨郇叹了一口气,挥手打出一道法力,阻止了额头之上血流如注、玉容鲜血淋漓的庄妃继续叩首。 “君上,此非庄妃娘娘本意,是那苏侯施了胁迫手段,娘娘为自保所计,这才做下了错事。”杨郇道。 “胁迫手段?”郑君猛然抬头看向杨郇,双眸充血通红,冷声道:“杨先生,那苏侯对明月做了什么?” 杨郇面色微滞,知道此刻的郑君多少有些魔怔,毕竟据闻那苏侯少年风流,带走了其女永清公主。 以己度人,郑君不定如何不堪设想。 杨郇道:“君上,并未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这时,庄妃扬起一张云鬓散乱,玉容覆血的面孔,手中握着一枚取下的金钗,凄然泪下,悲愤说道:“君上,臣妾唯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拿起金钗,就朝着自己脖颈儿刺去。 “娘娘不可。”杨郇急声说着,连忙止住了庄妃的自戕。 郑君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鲜血的庄妃,见其死志萌生,心头也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安慰,但一想起自己错失首开仙朝之机,终究是抿唇不言。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当日,你为何宁死不屈? 郑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郑君离去的身影,庄妃此刻无力瘫坐在地上,终究是哭了出来。 杨郇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着额头流血不停的庄妃娘娘挥了一下,庄妃就止了血。 “娘娘,并非你之过失,无需自责,君上眼下在气头上,贫道去劝过就是。” 杨郇说着,叹了口气,也离了福宁宫。 第四十六章 再至卫宫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 苏照离了温邑,带着卫婧来到帝丘,一旁还有李璐鱼随行。 许是有卫婧在一旁,李璐鱼就再三警告苏照不得对她无礼。 苏照见此,也不好造次。 故而,卫婧只知身旁女冠是太真教的长老,并没有起疑。 三人一路之上,倒也相安无事。 虽经去年一场变乱,以致卫国四分五裂,然而如今的帝丘城,百姓却并无愁云惨淡之色。 三人行至城东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高门宅院之前。 迎着李璐鱼的好奇目光,苏照解释道:“这是先前来帝丘置办的一座别苑,作落脚之,我们进去吧。” 说着,当先而行,李璐鱼和卫婧随后进入别苑之中。 宅院原本就有苏国派人值守,着仆人洒扫清洁,倒也不见萧索、破败,一行众人行至花厅。 卫婧瞥了一眼李璐鱼,抬眸看向苏照,柔声道:“我们先进宫去见兄长吧。” 如果出兵削平卫国边郡叛军,理应和卫仲通个气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李璐鱼,说道:“李道长,是否一起?” 李璐鱼面色淡淡,清声道:“苏侯自去就是,贫道稍后在帝丘城四下走走。” 苏照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再坚持。 随着卫婧上了一辆马车,向着卫宫驶去。 “这位李道长性情好像很清冷。”马车之上,卫婧玉容幽幽,晶莹眸光闪了闪,意有所指说道。 苏照面色如常,道:“太真教的长老,修为绝世,性情冷漠,不太怎么搭理人。” 卫婧笑了笑,道:“太真教派出一位洞虚长老随行,确定是要支持你了?” 时至如今,卫婧也不再是那个长于深宫,对仙道懵懂无知的贵女,经过苏照耳濡目染下,对天元九州的仙宗、魔门势也基本有个轮廓。 深知三真大教,可谓正道玄门之中的庞然大物。 苏照淡淡道:“还在考察之期,苏国终究还是太小了,若是加上卫国……” 卫婧:“……” 苏照转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丽人,道:“婧儿要帮我。” 到了如今,他也并不避讳卫婧。 果然,卫婧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嗔白了苏照一眼,道:“如果我是兄长,投降你也就算了,可我不是他。” 苏照笑道:“左右也不急这一时,先等扫平四郡叛军,你再抽空劝一劝你兄长吧。” 卫婧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约莫两刻钟,驶停在卫宫宫苑巍峨的门楼之前,却是被禁军将校拦住。 随着“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响起,为首一个青年将领,按刀上前,沉喝道:“来人止步!” “本宫都不认得了?”卫婧挑开车帘,立在马车前头,容色淡漠,清喝道。 “粱将军,是公主殿下。”那为首将校身后的校尉,神情微变,惊声说道。 为首粱姓禁军将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情愿地拱手行礼,沉声道:“卑职粱晋,见过公主殿下。” 卫婧看着禁军将校,有些脸生,倒也不以为异,问道:“粱将军,我兄长可在宫中?” 那粱姓禁军将领,沉声道:“公主殿下,君上这几日身体有恙,不见外客。” 卫婧闻言,柳眉倒竖,清叱道:“本宫方从苏国返回省亲,也是外客?” 粱晋道:“公主殿下已是苏侯之妃,于大卫就是外客,如今宫禁森严,卑职受命把守宫禁,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卫婧玉容如霜,冷冷道:“那就烦劳,粱将军速速通禀。” 粱晋面色变换了下,唤过一个校尉,附耳说了一段话,“快去禀告娘娘和中尉大人,就说长乐公主回来了。”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却是此刻神念之中,探听到那禁军将领和校尉的对话,冷峻目光浮起一缕缕狐疑。 卫仲自登君位以后,纵然于心性变化颇大,可也不至,对卫婧防备至深吧。 “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有这中尉……到底是何人?” 中尉,一般是禁军武官之首,典宿宫禁,算是君主最为信重之人。 而等不多久,就见宫门之上,一众禁军将校簇拥着一个头戴黑色鹞冠的锦服青年,其人目光阴鸷,一旁不远处,宫婢簇拥着气度雍容的宫裳丽人。 苏照心头微动,极尽神念观察,不由一惊:“是他!” 只见那锦服青年周身笼罩着一层桃罗烟障,若非苏照承气运之后,乾天观象法境界突飞猛进,几乎还看不出到底是何人。 “合欢宗主,叶拾欢!” 叶拾欢改换了一副面容,起码那多情的桃花眼都不见丝毫,反而眉宇间刻意萦着一股凌厉、果敢气质。 苏照心头微微一动,悄然施展起云龙九隐,将自身气息敛藏,暗中观察。 叶拾欢望着站在马车之前的卫婧,狭长、阴鸷的冷眸之中现出一抹炙热,忍耐着想要出手擒拿的冲动,心头冷笑,“卫婧啊,卫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本座可是等你等的好苦……” 一旁的宫裳丽人——卫仲之妻张氏,晶莹玉容之上,隐隐带着几分慌乱之色,说道:“兄长,长乐公主回来了。” 此刻,叶拾欢的身份,却是张氏的堂兄。 当然,这不过是叶拾欢精心编织、杜撰而来的身份。 此事还要从年前说起,当时,卫磐领兵退往河朔边郡,苏照也随即返回苏国。 在这段时间,卫磐率军退至边郡,倒也没有闲着,就和叶拾欢商议了一个打入卫宫,里应外合的计策。 叶拾欢原本就对卫宫地形熟悉,又是洞虚大能,自是当仁不让,成为潜入卫宫的不二人选。 但叶拾欢,终究还是顾忌着卫国人道龙气的机警,以及赤林宗长老的巡查,一直隐忍不发,寻觅良机。 不久,总算让他寻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来,在卫仲继位以后,其妻张氏就被敕封为妃,这一讯息随着时间,才渐渐传至卫国郡县,毫无疑问,自然引来了张氏一族的远方亲戚攀附。 张氏的大伯一家,就是这些亲戚当中的一个,张氏大伯带着儿女,从卫国甘原郡千里迢迢,来到帝丘。 剩下的事情,对身为一宗之主,道行洞虚的魔道巨擘——叶拾欢而言,偷梁换柱,混水摸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叶拾欢以张氏堂兄的假身份,搭上了张氏的线,选入卫宫宿卫。 在张氏的极力推荐下,同时再加上叶拾欢自导自演的筹谋算计,竟然在短短时间获得卫仲信任,命为司警宫禁安危之责的中尉。 这一点儿,连在宫禁之中监视的赤林宗的神照长老都没有察觉。 至于赤林宗的周、裴二长老,身为归阳大能,却因为卫仲的戒备、提防,引得龙气生厌、抗拒,故而就没有在卫宫之内巡警。 如此种种,才让叶拾欢钻了空子。 “长乐公主毕竟是君上之妹,我们这样隔绝中外,不使兄妹相见,太过引人注目了。”张氏迟疑说道。 这半个月,宫禁之中对外的消息,就是卫仲偶感风寒,御体不豫,除却太宰卫珲隔三天召见一回,垂询国政,卫国公卿,一概未见。 事实上,卫仲还真是病倒了,被叶拾欢借着张氏之手,使其肾精衰枯,缠绵床榻。 叶拾欢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长乐公主已为苏国之妃,她早已和我卫国不是一条心,如让她进宫,她若是给君上进谗言,对卫国和娘娘不利,又当如何?” 说着,不动声色,低声道:“这位公主心思慧黠,若是进宫,见到卫侯,不定看出什么名堂,娘娘,可要三思才是。” 以这位合欢宗主对付女人的本事,自是早已拿下张氏。 张氏容色微变,低声道:“若是君上过问起来,我该如何回话?” 叶拾欢抬眸,打量着一旁的丽人,冷声道:“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将长乐公主骗进宫中,软禁起来。” 说着,转眼看着下方的卫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嫁为人妇的卫婧,风姿绰约,韵味却是愈发动人。 叶拾欢不觉心头火热。 张氏修丽的眉颦了颦,道:“不可鲁莽。” 就在这时,卫婧法力运于双眸,瞥见宫禁之上站着的张氏,唤道:“上面可是嫂嫂!” 张氏就是吓了一跳,这时躲自是不好躲,近前,强笑了下说道:“是公主殿下,你们还不让开,让公主殿下进宫。” 随着张氏令下,宫禁之前的禁军,让开路途,让卫婧连同身后的马车一并驶入宫禁。 张氏想了想,对着叶拾欢,叮嘱道:“你稍后不可鲁莽,见机行事。” 叶拾欢道:“谨遵娘娘之命。” 垂眸看着下方的卫婧,心头冷笑,“卫婧,兜兜转转,本座又和你在卫宫之中重逢了,不知你这次还是否像上次那般幸运。” 这时,宫女也簇拥着张氏,下了门楼。 “嫂嫂,我兄长怎么了?”卫婧见到张氏,就是开口问道。 事实上,卫婧心头尽管有所怀疑,但并没有觉得张氏会有胆量隔绝内外,行悖逆之事。 再说,身后马车之中还有某人在,这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安。 张氏面色愁苦,幽幽叹了口气,道:“妹妹,哎,君上他这些时日,太过操劳,病倒了。” 卫婧面色微变,惊声道:“我回苏国之前,兄长还好好的,如何就病倒了。” 张氏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晋军退走,一场大胜传来,君上许是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卫婧玉容微顿,目光打量着张氏,心头涌起一股狐疑,说道:“兄长呢?我去看看他。” 此刻,卫婧目光打量过去,分明看出张氏容光焕发,似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历过人事,这…… 哪有她兄长卧床不起,还能…… 张氏道:“君上正在宫中休息。” 就在这时,叶拾欢冷哼一声,道:“公主殿下,君上正在休息,容不得旁人打扰。” “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和夫人说话,哪里有你聒噪的余地?”卫婧柳眉倒竖,清叱道。 方才,她就看出张氏身旁的青年有些脸生,只以为是宫中新进的军校,哪里想竟敢如此不知礼数。 叶拾欢轻蔑一笑道:“公主殿下自是不认识在下,在下可是对公主殿下仰慕已久。” 张氏容色微变,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叶拾欢冷笑道:“既然公主殿下想要见君上,娘娘,倒不若成人之美,卑职这就带公主殿下前往面君。” 说着,猝然暴起,向着卫婧肩头抓去。 洞虚大能,纵然防止惹人耳目,压制了修为,可此刻出手,也有雷霆万钧之势,几乎封锁了卫婧的去路。 卫婧玉容微变,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惊异,怒道:“好贼子!” 毕竟,修有仙法,就是向着一旁闪去。 就在这时,卫婧耳畔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道:“婧儿,你不是他的对手。” 苏照终于不能再隐藏,身形一闪,出了马车,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卫婧身前,人道龙气场域猛然爆发开来,在叶拾欢法力降临之前,翼护住卫婧。 就听“滋滋”之音响起,叶拾欢仿若触电一般,抽身而走,大惊失色道:“是你!苏侯小儿!” 苏照拉住卫婧的手,将丽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堂堂一宗之主,藏头露尾,叶宗主,许久不见,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说着,不等叶拾欢多言,掌中寒芒一闪,星鸿长剑寒芒如霜,向着叶拾欢迎面刺去。 叶拾欢瞳孔微缩,身形暴退,挥袖之间,阵阵洞虚之力向着苏照镇压而去。 然而,金色场域在苏照周身延展开来,遇着叶拾欢席卷而来的洞虚之力,迅速抵消成虚无。 此刻的苏照,修为已是神照六重天,又是仙朝之主,龙气场域已渐渐演化成防御无双,诸邪不侵的无敌领域。 这甚至没有让苏照施展出首开仙朝之后,天命降下的一丝紫气。 叶拾欢一击无功,心头大惊,冷哼一声,折身而逃,周身洞虚之力爆散开来,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哪里走!”苏照眸中寒光一闪,掌中星鸿长剑脱手而飞,如白虹贯日,化作一道通明光柱,追踪至虚空,向着叶拾欢后心袭去。 就见虚空传来一声闷哼,星鸿长剑折而返回,落在苏照掌中,目光冷闪。 卫婧明眸熠熠,期待道:“人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叶拾欢修为在洞虚境界,我留不住他。” 洞虚大能,单靠他神照之境的修为,与之相抗已实属不易,想要击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请出女尸出手,但问题在于,许是被苏照“利用”的太多次,对于苏照的召唤,女尸最近都是应都不应的。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刚进卫宫之时,就对我图谋不轨,此人不死,我寝食难安。”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苏照面色顿了下,道:“那下次再斩杀了他。” 卫婧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将一双冷清、幽艳的眸子,打量着已然是面如土色的张氏,冷喝道:“勾结妖人,谋害兄长,你可知罪!” 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王侯贵女,此刻怒声质问,小门小户出身的张氏,就是惧了三分。 一张脸蛋儿苍白如纸,道:“不是我,我没有……都是那人逼我的……” 卫婧冷冷道:“本宫不想你说这些,还不带我去见兄长!” 张氏咬了咬牙,带着卫婧向着宫苑深处而去。 第四十七章 兄长……何至于此! 卫宫 宫殿之内,空旷幽静,虽烧着地龙,四方支起的炭火盆,更是熊熊燃烧,可一股清冷之感仍是抑制不住。 殿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 苏照随着卫婧以及张氏,进入寝宫,伫立在殿中,抬眸看着床榻之上的青年。 此刻,卫仲仰躺在御榻上,面颊凹陷,眼窝乌青,气息萎靡,一副形销骨立之相,似乎听到了外间步伐之声,睁开眸子,问着一旁侍奉的宫女,道:“谁在外面?” 声音虚弱、沙哑,几不可闻。 卫婧静静看着卫仲,娇躯颤抖,如遭雷亟,讷讷道:“兄长……” 见着原本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的兄长,面目憔悴,几乎瘦脱了相,卫婧心头就是一痛,继而想起罪魁祸首,冷冷看了一眼张氏。 “五妹。”卫仲在宫婢的搀扶下,从御榻上费力起身,拢目观瞧,苍白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惊喜,道:“五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而,突然就看到张氏身后的苏照,卫仲心头一惊,道:“苏侯也过来了。” 苏照面色沉寂,打量着卫仲,眉头紧锁,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眼前的卫仲虽不敢说死气弥漫,命不久矣,但的确是精气溢散,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卫兄,不过旬月不见,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 心头并无什么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悲哀。 同为王侯和一国之君,卫仲也凄惨太过了。 可,这也恰也说明,如果没有仙道支持,单靠卫仲一人凡俗之力,根本就防备不了仙道中人层出不穷的鬼魅伎俩。 卫婧上前,说道:“兄长,你一向身体康健,你可知,你如今病疴缠身,是何人所谋害?” 卫仲就有些难为情,道:“为兄只是积劳成疾,与旁人无关,哪里有谁谋害?” 据太医所言,他这是不知节制,纵欲无度,然后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故而一病不起,哪里有人暗中谋害? 此刻,卫仲当着自家五妹和妹夫的面,也不好将细情详谈。 卫婧冷声道:“张氏,你来说!” 张氏容色微变,眼眸转了几转,轻笑道:“公主殿下,让我说什么?” 卫婧冷笑一声,道:“说你是如何勾结那合欢宗宗主,令其潜入后宫,还有你们到底这对儿奸夫**到底适了什么邪祟手段,加害兄长?” 张氏脸色霜白,怒道:“你怎么……血口喷人!” 卫婧美眸寒光迸射,冷哂道:“那合欢宗宗主是个什么东西,卫国群臣皆知,若说你们二人没有苟且之事,本宫绝不信!” 张氏脸色一变,哭闹说道:“君上,臣妾冤枉啊!” “这……”卫仲听着张氏和自家五妹的争吵,眉头紧皱,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张氏,道:“卫兄,你之所以卧病床榻,就是合欢宗宗主使了妖术加害,才使你精气溢散,肾精亏损。” 卫仲面色变幻了下,心头也不由浮起狐疑,问道:“苏侯此言当真?” 张氏急声道:“君上,切莫听这二人妖言惑众!这二人是要污臣妾清白,再逼宫君上,行谋逆之事!得” 苏照冷声道:“住口,贱人!” 一股王侯威压无声无息向着张氏笼罩,张氏还想张口辨几句,只觉心惊胆战,面色不由惊惧起来。 苏照神情淡漠,道:“卫兄,此事不难求证,可着经过人事的宫妇查验此女,其在数个时辰之前,就和那合欢宗宗主行苟且之事,体内尚有余迹……至于合欢宗叶拾欢,方才我在入宫门后,就与其交手,禁军将校并宫女,众目睽睽,卫兄一问即知,分明是那合欢宗宗主,叶拾欢幻化模样,潜入卫兄宫中,充任中尉!” 卫仲闻言,目光阴沉了下,抬眸看向张氏,声音沙哑,隐隐压抑着愤怒,道:“你说,可有此事?” 其实,卫仲已然信了七八成,因为苏照言之凿凿,令他求证之言,更是难以作伪。 张氏此刻面如土色,嘴唇翕动着,垂下了头,讷讷不敢应对。 她的确在今晨,与那人欢好过,这……绝对经不住查验。 卫仲见状,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怒道:“来人……” 还未说完,其人凹陷的脸颊现出两抹异样的酡红,“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失去,不省人事。 “兄长!”卫婧花容失色,呼喊道。 苏照也是上前查看,凝眉道:“只是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张氏同样脸色戚戚,跪伏在卫仲床榻之前,泪珠涟涟,哀声道:“君上……你不要吓臣妾……” 毕竟同床共枕的夫妻几年,也不是毫无感情。 卫婧厌恶地看了一眼张氏,清喝道:“来人!” 宫外顿时响起繁乱、密集的脚步声,一个青年校尉,领着几个禁军军士,迈入宫中,察看情形,见到卫婧,面色一肃,抱拳道:“公主殿下!” 卫婧毕竟刚嫁至苏国未久,宫禁将校对其并不陌生。 “这贱婢勾结妖人,谋害兄长,尔等将其带下去,严加看管,等君上苏醒之后,再行处置。”卫婧玉容如清霜,冷声说道。 “这……” 闻言,禁军将校一时面面相觑,却不敢妄动。 “尔等,还愣着做甚?”苏照冷哼一声,沉声道:“将此女带下去,速速召太宰卫珲、大司马邬寿进宫,商议国事。” 那禁军校尉面色变了变,抱拳应诺,吩咐身后军卒架起面色苍白的张氏向外而去,同时,迅速派人去通知太宰、大司马入宫。 卫婧急声道:“你有丹药没有?” 苏照取出一个丹瓶,沉声说道:“这里面有补益精气丹药,你给他服下吧,你兄长虽然精气耗损亏虚,但并无生死之忧,况正值青壮之年,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回复过来。” 卫婧愣了下,目光复杂地盯着苏照片刻,接了丹药瓶,将瓶塞取了,倒出一枚丹药,丹药圆润无暇,五彩氤氲,一股浓郁的草木生机气息散开,就连卫婧初入仙道,都知不是凡品。 连忙着宫女侍奉卫仲服下。 不多时,卫仲原本凹陷、暗黄的面颊,渐渐现出红晕,呼吸也均匀起来,又等了约莫两刻钟,卫仲幽幽醒转过来,精神头儿似乎也充足了一些。 “兄长!”卫婧惊喜唤道:“你有没有好一些。” 卫仲此刻叹了一口气,道:“五妹,方才是怎么回事儿。” 卫婧道:“刚刚给你服了补益精气的丹药,你现在应无大碍了吧。” 彼时,宫外就有将校,高声说道:“君上,太宰卫公、大司马已在宫外相候。” 卫仲诧异看向卫婧:“你召见的卫公和邬卿?” 卫婧看了一眼苏照,清声道:“我命人拿下那张氏,你宫中禁卫不听命,方才的丹药也是他提供的。” 卫仲闻言,一时讷讷不语,看向苏照,心头只觉五味杂陈,原本他还以为苏侯会趁机谋夺他卫国基业,不想…… 卫仲道:“多谢苏侯仗义援手。” 苏照道:“卫兄客气了,婧儿是我的妃子,苏卫又为姻亲之国,卫兄不幸为歹人所谋害,我出手相援,也是应有之义。” 苏照道:“张氏和合欢宗妖人勾结,此事还需卫兄亲自察问。” 卫仲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先前对少年君侯之言,还有最后一分怀疑,那么现在已是十二分地确定张氏勾结妖人,谋害于他。 就在二人说话的空档,殿外,从廊檐之下,匆匆来了二人。 “老臣(臣)见过君上,公主殿下。”太宰卫珲、大司马邬寿进入殿中,大礼参拜道。 二人先前从禁卫口中得知卫君昏死过去,长乐公主和苏侯则在宫中拿捕了卫君夫人,更是在宫中发号施令,已是大惊失色。 太宰卫珲甚至想调兵入宫救驾,却是被邬寿劝阻。 “君上,您……”卫珲苍老眼眸中现出关切之色。 本来还担忧着卫君的安危,可抬头见卫君满面红光,哪里还有半点儿大病缠身的模样? 不由惊疑不定起来,莫非是回光…… 卫仲强自一笑,道:“卫公,孤无事,得了苏侯相赠丹药,风寒之症已疏解多了。” 卫珲面色变了下,道:“君上,夫人她……” 卫仲脸色一变,目光失神片刻,冷冷道:“夫人识人不明,轻信妖人,以致妖祟混进宫中。” 显然对张氏勾结妖人之事,不想多提。 卫珲见此,虽还有疑惑,但也不好追问。 卫仲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床榻上起身,对着卫婧说道:“躺在床上许久,食欲不振,竟觉腹中饥渴。” 卫婧连忙道:“那我让人传膳。” 卫仲点了点头。 顿时,宫女、宦者就去向御膳房传膳去了。 卫仲默然看向苏照,心底叹了一口气,对着卫珲,再次说道:“卫公,这些时日,孤身体尚需调养,国务先托付于苏侯以及长乐公主。” “君上!”卫珲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卫仲,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眼前之君上,莫非是被苏侯调包了? 邬寿则是皱了皱眉,目光沉静地看着卫仲,若有所思。 苏照道:“卫兄,那丹药只要再服用一粒,就可痊愈了。” 卫珲连忙开口说道:“君上,朝中百官无不盼望君上康复视事。” 卫仲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的苏照,说道:“苏侯前来,所谓何事都?”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卫兄,四郡叛军盘踞于北,随时可支应晋国再度入寇,亟需征讨。” 卫仲道:“苏侯善知军机,由苏侯协理军务,孤高枕无忧。” 卫珲目现急色,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这时,被卫仲摆手,说道:“卫公,可和苏侯多商量,孤累了。” 苏照想了想,道:“卫公,不若至偏殿一叙。” 卫珲冷哼一声,却没有理苏照,对着一旁的邬寿道:“军务之事,向来由邬司马筹谋,可和苏侯商议。” 说着,冲卫仲拱了拱手,拂袖离去,显然为卫仲的引狼入室而心灰意冷。 苏照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卫珲毕竟是卫湘歌的祖父,而后就和邬寿进入一座偏殿。 待宫中只余卫仲兄妹,卫婧欲言又止道:“兄长……” “五妹是想问为兄,为何将军务尽数托付于苏侯吧?”卫仲忽然开口道。 卫婧幽幽道:“兄长,纵是酬谢赠丹之恩,也不至于此。” 卫仲轻轻叹了一口气,默然片刻,苦笑道:“苏侯要夺我卫氏基业,孤岂不知?” 卫婧容色一滞,道:“兄长……” 卫仲道:“你不用为他掩饰,苏侯少年英主,有混一六合之心,他谋我卫国基业之心,路人皆知,孤先前或还有愤恨,如今倒也释然了许多,这天下,原就是百姓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孤内无安民之能,外缺拓土之力,护不得我卫国百姓,纵无苏侯,也有晋君、秦王、郑君。” “兄长,你……”卫婧心头剧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劝说。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她又能说什么呢? 卫仲笑了笑,说道:“孤能看出他很在意你,你们似乎早有情谊?” 卫婧脸颊一红,叹道:“他就是花心了一些,不如兄长用情专一。” 卫仲闻言,脸色忽地阴沉下来,目光失神片刻,许久,自嘲一笑道:“用情专一,却为妖魔相欺,仁以待民,却父疑妻叛……” 卫婧道:“兄长,这不是你之过,那些妖人手段诡秘,防不胜防。” 卫仲目光深处现出一抹痛苦之色,说道:“五妹,不要说这些了。” 卫婧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卫仲默然片刻,看向卫婧,沉声道:“五妹,你告诉那苏侯,若答应为兄一件事,为兄就将这卫国基业赠送于他。” 卫婧愣在原地,目瞪口呆道:“兄长,你说什么?” 卫仲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与其为他国所谋,孤赠于苏侯又如何,告诉他,只要他立你为夫人!” “兄长……何至于此?”卫婧抿了抿樱唇,只觉心头震惊无比,说道:“兄长,何至于此?他答应过我,纵然并卫入苏,也会留一地给予卫国宗庙祭祀、供奉。” 哪怕是内心无比渴望成为苏照元配,但卫婧从心里也不想将自己夫人之位,和卫国基业绑定在一起,她承受不了这份重担。 卫仲道:“苏侯想要争锋中州列国,唯有尽快并卫至苏,如果没有孤的帮助,卫国上下公卿士族,人心不服,必将拖延苏国的崛起之势,纵然孤不给予配合,苏侯会善罢甘休吗?一个合欢宗就可以使妖法,让孤几乎丧命,将合欢宗主击退的苏侯,想要谋夺我卫国基业,想来更是轻而易举。” 卫婧道:“他不会的。” 第四十八章 湘歌出关 卫宫·偏殿之内 苏照和邬寿站在一架山河屏风之前,此刻早已着人悬挂了卫国边郡的舆图。 此刻,卫磐占据的四郡之地被有意标注着。 邬寿道:“苏侯,叛军自年前退至四郡,广募军卒,秣马厉兵,从原来的十万卒,迅速扩充至如今的二十万人。” 苏照道:“以四郡之地,能养如此之多的兵马?” 以龙朔,郸城诸郡的民力,根本不足以养这么多的军卒,卫磐如此穷兵黩武,治下民生必定凋敝,其势不可久。 邬寿道:“苏侯有所不知,叛军得了晋国边郡的支应,试图将叛军成为攻我的前哨。” 苏照将目光投注在晋国疆域之上,不得不说,广袤无际,道:“看来,晋国还有入寇之心,如此一来,剿灭叛军一事,就不能再行拖延了。” 邬寿点了点头,道:“苏侯所言甚是,我们此行出兵,还要防止晋国再次引兵入寇。” 苏照道:“这个倒不会,晋国国内不稳,无暇南顾,不过,难保不会派出一支偏师,侧应叛军。” 这几乎是必然,但凡晋国中枢不傻,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苏卫两国,扫平叛军,来日想要再入中州,难度将会成几何程度上升。 “甘原郡,长乐郡的田桓部,动向如何?”苏照问道。 他可没有忘记齐国公子桓还占据甘原、长乐二郡 提及此事,邬寿面色凝重,说道:“年前元宵之时,公子桓在长乐郡设宴,邀请长乐郡守和郡尉,矫卫君之命,软禁了长乐郡守,朝中沸沸扬扬,讨伐之声甚嚣尘上,公子桓在不久前派人送表,说借一郡之地暂且安身,眼下还没议个章程出来。” 其实,卫国想要讨伐,也是有心无力,公子桓毕竟坐拥十万大军,若是让其转投了卫磐,以如今势力衰弱的卫国中枢,就有南北夹攻之患。 苏照冷声道:“公子桓据长乐郡而自立,以北的甘原,估计也在不久之后落在其人手里,看来这公子桓是铁了心要据二郡自立了。” 说来,长乐郡还是卫婧的采邑之地。 苏照只要想讨伐,随时就可师出有名。 邬寿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桓说是借,想要归还,却也不知何时了。” 如今的卫国,可以说四分五裂,风雨飘摇。 原本坐拥十五郡之地,论及疆域,比苏国都要辽阔,但到了如今,西北四郡为卫国叛军占据,北方二郡也似乎不为中枢所有。如果再算上,被苏国占据的数郡。 如今的卫国中枢直接控制的疆域已经大为缩水,又因为兵戈连绵,府库早已空虚,治下民生也遭到了极大破坏。 苏照走到舆图之前,沉声道:“先不管公子桓的齐军,此次我两国要一举轸灭四郡叛军,粉碎晋国染指中原的野心!” 邬寿心头一震,看向苏照,问道:“苏侯此战,打算动用多少兵马?” 苏照道:“邬司马,不用征调帝丘一兵一卒,孤会从国内调集十万大军,再加上屯驻在谷粱、固安郡的十余万苏卫联军,务必一战功成。” 先前,击退晋国入寇大军,申屠樊的十余万苏军,并没有撤回苏国,倒是卫国的十万大军,撤回帝丘五万人,拱卫国都。 邬寿嘴唇翕动了下,欲言又止。 想了想,觉得再加上苏国的十万大军入境,卫国如今的粮草供应,倒也还可以勉强支撑,道:“那下官这就前往司马府,调度粮草。” 苏照道:“邬司马,不管苏卫两国来日如何,中州河洛之地,也不该再成为晋郑等大国争霸的战场,千百年来,中州小国百姓,饱受大国交锋战乱之苦,兵燹之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邬寿面色顿了顿,拱手道:“苏侯所言甚是。” 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又如何不知,苏侯派十万兵马入卫的不良居心,恐怕这一次不仅仅是扫平叛军,恐怕也对卫国有所图谋。 只是君上都不在意,军机大事尽数托付苏侯,况且,他当日又被苏侯俘虏,如何还有颜面办法据理力争? “罢了,卫国如今父子执兵相残,四分五裂,卫氏更无力镇御四方,如苏侯强取,也只能顺天应人……总要为卫国公卿留一条后路。”邬寿心头如是想着,转而,也不再纠结此事。 而后,二人又谈论了一些进兵细节,邬寿这才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次要趁着各国正在筹备如何效仿苏国立仙朝的空档,一举括卫并苏! 可以说,如今的卫国,经过天有二日、父子相残之乱,以及晋、齐、苏诸国的混战,百姓对卫国中枢的离心力已经大为增加。 卫氏一族的统治合法性,在普通百姓心中更是大打折扣,卫国中枢的威信百不足一。 正是吞并卫国的大好时机! 苏照思忖着,忽然听到外间宫女的唤声,道:“苏侯,公主殿下请您过棠梨宫。” 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过正午,应道:“这就过去。” 卫国棠梨宫是卫婧原本的居所,卫婧刚刚出嫁不久,原本宫殿的一应摆设都没有撤去。 苏照来到棠梨宫之时,卫婧刚刚沐浴,换了一身衣裙,丽人眉眼之间的少妇风韵掩藏不住。 见到苏照前来,道:“你们都下去吧。” 苏照诧异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卫婧道:“有话给你说。” 苏照看着卫婧。 卫婧道:“你先别生气,这不是我的意思。” 苏照道:“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 卫婧道:“兄长他这次所受打击不小,他说只要你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将卫国基业赠予你。” 苏照皱了皱眉,道:“什么条件?” 卫婧道:“他说,让你立我为夫人……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卫婧说着,忽见苏照面色微凝,目光现若思索,芳心一慌,说道。 苏照神情正自默然,闻言,上前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道:“我哪里生气了。” 卫婧抿了抿樱唇,颤声道:“这是我兄长的意思,我并无此意。” 事到如今,她早已知道自己想要成为苏照元配,几无可能。 苏照想了想,温声说道:“你别多想了,我岂会不知。” 卫婧道:“那你怎么想的?” 苏照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此事太过儿戏了。”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和兄长说过,你是不会答应的,不是夫人之位,你不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苏照静静看着芳姿婧丽的少妇,刚刚沐浴过,滑若凝脂的脸蛋儿上,有着玫瑰花蕊的淡淡红晕,不由失笑,说道:“你倒是了解我。” 卫婧嗔白了一眼苏照,道:“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 苏照笑了笑道:“那婧儿可知,若我有朝一日,真的要册封你为夫人,也不是什么因为卫国,我如今纳你为妃,同样不是因为卫国。” 卫婧闻言,芳心剧震,一剪秋水的盈盈明眸,目光迷离地看向苏照,一时间,心思有些复杂。 苏照拦过卫婧的削肩,说道:“你兄长将一些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他毕竟是你兄长,我也不会怪他,其实,他不适为君,若是主政一方,或是百姓之福。” 卫婧道:“那我就替你传话给兄长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卫二国,未来如何,我会想个妥善法子,眼下当务之急,是将四郡叛军剿灭,以防晋国再次侵入中州。” 卫仲之所以做出这番决定,经受重重打击,心灰意冷有一部分,更多还是意识到卫氏一族在卫国公卿、百姓已经渐渐丧失统制威信。 而其本身又无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手段,身后又无仙道之力支持,与其为他吞并,倒不如以此为筹码,为其妹卫婧谋一个正妻之位,来日,他总要立太子吧。 其实,这的确是尽快收拢卫国人心,能够减少人心动荡的手段,只是,他不想作刘秀,卫婧也不是郭圣通。 纵然是并卫入苏,他也要在剿灭卫国叛军之后,再以堂皇大胜之势促使卫国公卿臣服于苏。 这也能进一步清除卫国陈旧公卿势力影响,为来日推及新政扫除阻力。 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辗转。 苏照道:“你也不要担忧了,纵是苏卫一体,卫国宗庙祭祀不绝。” 卫婧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距苏照来到帝丘已有三天。 随着苏卫联军打算进兵扫平叛军,帝丘城中也紧锣密鼓地为粮秣、军需筹备,一股大战将启的战争阴云笼罩了帝丘。 棠梨宫,苏照听完卫婧所言,凝眉道:“大军开拔在即,邬寿粮草还没凑齐。” 卫婧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是太宰府的卫公,暗中授意司徒府的属吏,不支应军粮。” 苏照默然了下,问道:“卫太宰难道就不知,这是早日平定卫国叛乱吗?这是为了卫国才是。” “听卫珲的意思,说苏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里还需要从再加派援兵。” 苏照哑然失笑,道:“这个卫珲,还真是在这等着我呢,对了,你兄长怎么说?” 卫婧迟疑了下道:“兄长他……他说,既将军务托付于你,自有你去协调,如今身体有恙,无心视事。” 苏照笑道:“你兄长,倒还挺记仇。” 他前日借着为卫婧之口,拒绝了卫仲的提议,此刻卫仲自然不会再给他好脸色。 说不得,卫珲的阻挠,就是得了卫仲的默示。 只是这样,就能阻挠他以大军进入卫国吗? 未免想的太过简单。 此刻,苏国的十万大军已经自临阳郡向着连阳郡赶来,再过几天就可至襄城郡。 实在不行,就算自筹粮草,也不能阻挡苏国增兵十万进入卫国。 卫婧无奈道:“兄长,他有时候就挺执拗的。” 苏照道:“无妨,不过有句话卫珲倒是没有说错,仅仅凭借着固安、谷梁郡的十余万苏卫联军,我也能平定四郡叛军。” 至于平定四郡叛军之后,毫无疑问,四郡之地,当然不会再让卫国中枢派兵镇守,而是由申屠樊率重兵防备晋国再次寇侵中州。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照正要开口,忽地,卫宫之外飞来一道传音玉简,分明是在卫宫四方警戒的赤林宗神照境长老转递而来。 苏照一把握在手中,神念投入其间,阅览而罢,面色一喜,喃喃道:“湘歌出关了。” 卫婧在一旁,闻言就是撇了撇嘴。 苏照转而看向丽人,笑道:“我先去赤林宗看看。” 卫婧整了整思绪,清声道:“你去……” 然而还未说完,一道炽耀流光就已破空穿梭,向着殿外而去。 卫婧晶莹玉容顿时又白又红,就是气得一跺脚,恼怒道:“魂淡……” 赤林宗·山门 一座高有三层,在阳光照耀之下,青玉莹莹的琉璃瓦,映照着绚丽光芒的阁楼之中。 帏幔四及、装饰精美的云床上,坐着一个气质明丽,眉眼娇憨的红裙少女,一头明眸皓齿,梨腮胜雪,尤为让人见之难忘的是,眉心一点赤萤星辰,明艳绝伦,此刻轻轻笑着,听着一旁头发灰白的老妪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湘歌,你是不知你闭关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那苏侯在温邑开了仙朝,册封后宫嫔妃之时,却连你的名字提都没提。”黎英愤愤道。 卫湘歌笑道:“他也不是只漏我一个……想来是有着什么考量吧。” 黎英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苏照举步迈入阁楼,笑道:“黎前辈又在和湘歌说我什么坏话呢?” 这时,卫湘歌听着来人熟悉的笑语,抬眸,静静看向苏照,惊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出关了?” 苏照笑了笑,上前,拉过卫湘歌的素手,沉静、冷峻眉眼温煦一如六月暖阳,说道:“你师父告诉我的。” 说来,他已然有一两个月都没有见过朱砂少女,一股思念在心底潜蕴,似乎如一壶窖藏了许久的老酒,愈发醇厚甘美。 卫湘歌掩嘴笑道,“师父,你方才……” 黎英轻哼一声,道:“为师就是看他对你上心不上心,好了,你们两个说吧,我一个老婆子也就不在这碍眼了。” 说着,折身离去。 苏照笑了笑,转而看向卫湘歌,道:“比以前瘦了。” 说着,伸手抚着卫湘歌的脸颊,目光疼惜道:“都瘦出尖下巴了。” 修炼原也是一件劳心费神之事。 卫湘歌嗔怪道:“我以前也不胖啊,倒是你,听师父说,最近颇是逍遥快活。” 苏照轻咳了一声,道:“国务繁忙,忙的更是脚不沾地,上哪儿逍遥快活。” 卫湘歌也不细究,只是浅笑不语。 第四十九章 揽二卫于帝丘兮 阁楼之中—— 帏幔如云而动,剧烈的喘息之声,也渐渐平静下来,床榻之上,红裙少女衣衫尽去,躺在锦被之中,清丽无端的脸颊,云鬓散乱,春韵未褪,颗颗晶莹汗珠沿着鬓角流淌,鬓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上,甚至白皙如玉的脖颈儿,都浮起一层明艳的玫红。 苏照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神照境之后,就是不一样了。” 以往少女多是不堪挞伐,未及尽兴,就已溃不成军,哪里如刚才一场酣畅淋漓,要知道,外间天色已经黑了。 卫湘歌依偎在苏照怀里,秀郁青丝垂在一旁,纤纤素手画着圈圈,忽地捏了捏苏照,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甜腻,嗔怒道:“让你再没有力气去找别人。” 有时,她也会在想,如果她一直跟着苏照,许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苏照嘶了一下,笑道:“那恐怕还不够。” 说着,手掌越过山丘,平原,森林,饱览山河壮丽。 卫湘歌轻哼一声,按住苏照的手,羞恼道:“让我歇会儿,别闹~” 苏照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你现在修为已是神照二重天,那道源汲取了多少,还有那司萤道君,能否从其传承中窥得一些上古隐秘?” 卫湘歌晶莹玉容现出一抹回忆,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感觉所汲取之道源只是沧海一粟,至于司萤道君,倒是被我看到了一些记忆片段,都是她效力于天庭的一些日常琐事,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苏照沉吟了下,说道:“慢慢来吧。” “你呢,修为怎么进展这般快?”卫湘歌问道。 苏照道:“不过是人道气运之利而已,对了,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卫湘歌诧异地扬起一张洁白如玉的脸颊,说道:“什么事?” 苏照沉吟了下,道:“是你祖父。” 说着,就将卫珲之事叙说了一番。 卫湘歌凝了凝秀眉,明眸闪了闪,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照道:“去劝劝他。” “他一向执拗,我也劝不了他。”卫湘歌皱了皱琼鼻,柔声说道:“不过,祖母可以帮你劝劝他,对了,你明天,随我回祖宅一趟吧,我爹和娘,他们一直说想见见你呢。” 卫湘歌在入赤林宗之前,一直在卫家祖宅居住,就算入得仙道,逢年过节都会回去,卫湘歌父母健在,膝下还有一个弟弟。 苏照道:“那好,我明天过去。” 卫湘歌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上次从苏国回来一趟,就被我娘看出来了……后来就一直追问,我后来就一直躲在宗门。” 苏照怔了下,想了想,不知为何,却是浮起卫婧曾说的话,道:“上次没在册封之书上写你的名字,就是想着一并敕封,太过草率,等见过你家里人之后。” 卫湘歌闻言,明眸眨了眨,道:“怎么突然说这些,我原也不在意这些。” 苏照笑了笑,微微垂首,亲了少女额头眉心朱砂星辰一下,说道:“真的不在意?” 卫湘歌娇躯颤了一下,道:“好吧,还是稍稍有些在意的,不过见你连安安那妖女都没有……” 少女似有些小情绪,低声喃喃道:“我还是先来的呢。” 苏照道:“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哼,可你就是喜新厌旧。”卫湘歌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娇憨心性,轻声嗔怪道,更像是撒娇。 苏照笑道:“不若卫贵妃如何?” 卫湘歌玉容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什么卫贵妃?” 继而美眸微睁,道:“贵妃?”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之位,原也不准备设,以防争议。”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夫人也好,后宫之主也罢,这种独一无二的位置,给谁合适? 修为强横的鱼鱼,纵然拿下,她也没有调理世俗后宫之心,身份尊贵的卫婧,实则是爱作的小女人。 倒不如空着,以待强者,啊呸,以少纷争。 卫湘歌明眸白了苏照一眼,道:“算了吧,你后宫可不得鸡飞狗跳。” 旁人她不知道,但前长乐公主卫婧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年前,此代卫君谋划君位,这长乐公主卫婧就和卫仲常来祖父府上密谈。 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灯。 苏照道:“怎么会?” 事实上,嗯,除却卫婧被“二次伤害”之外,后宫之内每个人都是赢家。 卫湘歌再次将螓首枕在苏照胸膛,幽幽道:“还是不了,卫国公主才不过封号丽妃,我一个太宰之孙女,位列其上,于你收复卫国人心不利。” 既然她已知道苏照心中对她的定位,什么封号不封号的,也无关紧要了。 否则,真的要效仿寻常后宫女子,争风吃醋? 苏照闻言,目光动了动,念头却愈发强烈,说道:“就这么定了,你我原就最先认识,贵妃实至名归。” 卫湘歌无奈道:“我看你就是嫌后宫太安生了,就不怕执兵相见。” 苏照笑了笑道:“没事,反正她打不过你……” 心头却有一念,揽二卫于帝丘兮,夫复何求? 卫湘歌拧了拧苏照,柔声道:“随你吧。” 其实,少女芳心还是欢喜不尽的。 卫宫 时已入夜,棠梨宫之中,灯火通明,书案之前,丽人正在伏案批阅着什么。 因为卫仲养病,不能视事,太宰卫珲又非暴力不合作,如今卫国军机政务,则是由六官转递至宫禁,由卫婧批阅。 卫婧这时,抬起一张婉丽、明艳的脸蛋儿,将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洗上,凝神听着宫女的禀告之声,一时之间,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摆了摆手,清声道:“告诉邬司马,苏侯如今不在宫中,让他先行筹集粮草,能筹多少是多少,苏国大军已开赴襄城郡,大军出征,刻不容缓。” 那宫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卫婧揉了揉眉心,容色上现出一抹幽怨,“这魂淡去见别的女人,我还要为他操劳,问题是还要帮他谋我娘家之基业……真真是气死我了。” 又拿过一旁的奏章,审阅起来。 翌日·卫府 卫家宅院坐落在帝丘的玉龙湖之畔,林荫遮蔽,占地广阔,庭院深深,这里居住了卫家四房的族人,青墙黛瓦、朱檐碧甍的房屋,错落有致的坐落在宅院之中。 卫珲既为卫国宗室远亲,其本身又官居卫国公卿长达几十年,在卫国朝堂之中可以说有着深厚的影响力,在卫珲扶立卫仲登继君位之后,卫珲权位更是远迈卫国历代先祖,权势遮天,风光无两,门庭若市。 同样,卫氏族人也不乏为官作吏者,从这一点上,也能稍稍窥见卫珲的执拗,毕竟,累受国恩! 苏照带着卫湘歌,乘着一辆马车,停靠在卫家大宅之前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抬眸打量着卫宅。 卫湘歌道:“我们不必从正门而入吧。” 苏照笑道:“你是孤的贵妃,孤当然是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而入。” 卫湘歌无奈道:“好吧,说不过你,只是你稍后得备点丹药,别把我祖父气出个好歹来了。” 苏照道:“一国太宰,又岂会意气用事?” 说着,对着赶车的天听司的探事吩咐了一声。 顿时,那探事上前向门房递了一副拜帖。 “好了,我们就在这等者。” 彼时,卫宅,后院书房之中,轩敞的书房之中,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都是卫国公卿,有文有武。 计有卫国司徒、司空、司寇以及三府的小司徒佐贰之官,此外,还有五六位着铁甲战袍,腰悬宝刀,面容冷厉,一脸凶煞之气的将领,都是禁军的高阶将领。 卫珲头戴褐色粱冠,身穿官袍,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苍老面容若笼寒霜,神情冷峻、凝重,目光扫过望着屋内众人,慨然道:“诸位同僚,我大卫,如今已至危急存亡之秋!” 书房之中的一众官吏,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卫公何出此言?”一个面容冷硬的中年将军,瓮声瓮气问道。 其人是卫国禁军中的大将。 卫珲沉声道:“诸位都知,苏侯欲吞并我卫国疆土,由来已久,而今更是打着帮我国平叛,遏制晋国南掠的幌子,遣派十万大军入我卫境,居心叵测,诸位难道不为之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吗?” “苏侯,欲鲸吞我大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司空卢麟叹了一口气,苍声说道。 这时一个头发灰白,脸膛紫红,年岁五十出头的老者。 卫珲面色凝重,说道:“卢司徒说的不错!苏侯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如今君上为国家评判之计,以军务尽数托付,苏侯俨然肆无忌惮,竟要调十万苏军入卫,公主殿下更是胳膊肘向外拐,与之附和,我卫国社稷,倾覆就在眼前!” 司空卢麟道:“卫公可有良策?还有君上,到底如何作想?怎么可以将军务尽数托于他国之君,实在让我等无所适从,还请卫公明示我等,该何去何从?” “诸位,君上碍于先前苏侯出手相助,驱逐妖人,再加之平叛事宜迫在眉睫,故而使出这番权宜之计。况苏侯于戎务一道,倒也一二独到之处……倒也不好拒绝。”卫珲言及此处,沉吟了下,道:“只是君上对苏国大举派兵入卫,已然十分不满,君上已暗中授意老夫,务必不能阻挠苏军入卫!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秣供应不及,苏军劳师远征,势必难久。” “卫公,邬寿眼下正在四处搜购粮秣,为苏国入境大军供应。”司徒逢岗身后的一个身形伟毅、面容儒雅的中年黑帽官吏——小司徒,眉头紧锁,道:“况且纵然我们不供应粮秣,苏国也会从连阳郡转运粮秣,我等哪怕掣肘行事,于事无补。” 在他看来,太宰未免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苏国大军完全可以从国内转运粮秣,无非不能得就食于敌的便利,多糜费一些罢了,想要以此迟滞苏军大举入卫,几无可能。 反而,因此落苏国口实。 试问,以己国大军为邻国平叛,结果还要自带干粮? 说好听的一方,苏国急公好义,说不好听的一方,就是卫国刻薄寡义。 “邬寿此辈,吃里扒外,里通外国,这等奸佞是要葬送我卫国社稷啊。”一个老者忽然哀叹道。 一个身形魁梧,目光冷厉的中年将军,冷笑道:“邬司马曾兵败于苏侯,自然对苏侯心存畏惧,事事退让。” 其人是卫国大将,统帅卫国左军,对于邬寿以一介文臣,把持兵权,颐指气使,早有不满。 卫珲默然片刻,道:“诸位,可有良策应对苏侯?” 司徒逢岗,叹了一口道:“卫公,我大卫已经四分五裂,平叛之事,更是刻不容缓,可以我国之力,想要平叛,力有未逮,苏侯以姻亲国主之名,派兵而来,我们实在不好从后掣肘。” 卫珲皱了皱眉,目光就有不快,道:“逢司徒这话是什么意思?” 逢岗道:“与其掣肘苏侯,倒不如筹谋,在平叛功成之后,如何抵御苏侯蚕食我大卫疆土!还有下官最近听闻,如今之天下九州,已是仙人横行世间,如无仙宗从后看顾、协助,不说其他,先前妖魔混入宫苑、谋害君上这样的骇人听闻之事,未必不会重演!” 逢岗说完这些,卫珲面色变换,一时陷入深思。 书房之内,卫国一应公卿,同样都是陷入苦思。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迟疑说道:“卫公,末将以为,或许可以引来外援,助我国抵御苏国之蚕食?” “还引外援?”司空卢麟冷哼一声,道:“不要忘了,苏侯也是外援,还有北方的公子桓,据我大卫二郡,同样也是外援,莫非是嫌我大卫还不够四分五裂吗?” 这青年将领闻言,一时语塞,悻悻而退。 卫珲看着书房之中的一众文武公卿,心头涌出一股深深无力之感。 聚众纷纭,莫衷一是。 “这是上苍要亡我河东卫氏社稷吗?”卫珲心头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管家道:“老爷,外间苏侯拜访。” 7017k 第五十章 至卫府 卫府,书房之中—— 卫珲面色微变,道:“苏侯?他来拜访老夫为何?” 一旁的司徒逢岗,苍老面容之上现在一抹思索,迟疑道:“莫非是为了卫公不让司徒府支应粮秣而来?” 书房之中,其他中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卫珲皱了皱眉,正要询问,突然见那管家欲言又止,不由冷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那老管家道:“老爷,苏侯他和……七姑娘在一起。” 卫湘歌在卫氏四房的堂兄弟姊妹之中,排行第七。 卫珲道:“什么,和湘歌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道:“老爷,您去见见就知道了。” 书房之中,司徒逢岗就和一旁的几个官吏,交换了个眼色,这些朝廷之上的老狐狸,显然已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卫珲道:“让他们在花厅等着。” 说着,对着书房之中的几人,说道:“诸位同僚稍待,老夫去见见这苏侯,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说苏照和卫湘歌等了一会儿,苏照笑道:“连你回家,都需要着人通报了。” 卫湘歌嗔白了苏照一眼,拽了拽一旁少年君侯的手,没好气道:“我现在就能带你进去,倒是你偏要在这儿等你。” 回自己家,当然不用伫立家门而不入,但一国之君正式拜访,就这么被领进去,也太过儿戏。 又等了约莫半刻钟,自庭院中跑来了一个青年小厮,气喘吁吁,说道:“苏侯,我家老爷有请。” 苏照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这次有意带着卫湘歌,甚至不掩饰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不是示威,二也不是告诉卫珲,他的反对以及种种小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而是在以此来向跟着卫珲一同坏事的苏国公卿,卫珲纵然失败,身家性命、家族富贵,都不会失去分毫。 但试问他们自己呢? 就需要掂量一下。 如果还要不识时务,就别怪来日他辣手无情了。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进入卫府,不多时,来到花厅之中,此刻卫珲已经换了一身卫国官袍,头戴官帽,显得正式无比。 似乎以此举,以示这是一场苏国之君和卫国太宰之间的官方会晤。 卫珲抬头看着苏照,苍老眸子缩了缩,幽深了几分,然后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卫湘歌,在二人之间挽着的手之间,只觉心惊肉跳,眉头紧皱,冷脸不语。 这方世界颇为相类华夏春秋,风气还未有后世宋明那般保守,故而,这样的挽手而入,虽然亲密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卫珲的皱眉。打 “见过祖父大人。”卫湘歌清笑说道。 少女性情娇憨,纵然面对着官服的 文士多盛行抱孙不抱子,相比卫湘歌之父在卫珲面前的噤若寒蝉,循规蹈矩,卫湘歌就自如许多。 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卫珲面容之上的冷色融化了一些,自卫湘歌小时候起,他就喜欢这个性格像男孩子多一些的姑娘,这丫头小时候,没少拔他的胡子,只是…… 女大不中留,如何就寻了这苏侯! 卫珲点了点头,目光和煦几分,笑了笑,道:“丫头,你爹和你娘还有你弟弟,一会儿就过来。” “那祖父,我先去迎他们。”卫湘歌挣脱了苏照的手,向着一旁花厅而去。 花厅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苏照和卫珲二人。 “苏侯,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卫珲冷声说道。 苏照根本没有接这话茬儿,笑了笑,说道:“卫太宰,本侯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自进花厅之后,连口茶都不让喝,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卫珲冷哼一声,如果别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失礼,但眼前之少年,所行之事太过令人气愤。 苏照自行落座,道:“卫太宰,我和湘歌认识还是刚刚继位之时,那时,先君刚刚大行,我少承君命,内有权臣跋扈,外有郑国虎视,那时,我也不知湘歌就是太宰之孙女,哦,那时,太宰那时还只是太宰,这算计又是从何谈起?” 卫珲闻言,面色变幻,冷声道:“许是你苏侯,深谋远虑,那时就已未雨绸缪,为着今日局面。” 苏照正在低头喝茶,闻言,就是咳了一声,道:“太宰之言,当真是如天方夜谭。” 嗯,这恰恰就是部分真相,起码苏某人是有概括故意的。 卫珲一时默然,也觉得这种借口,实在站不住脚。 苏照道:“卫太宰,卫磐据四郡愈久,对卫国中枢的威信损害就愈发严重,太宰不会不知道这个问题。”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卫磐据四郡叛乱一日,卫国中枢的威信就丧失一分,因为时刻在提醒着卫国百姓,卫氏一族的失德和难堪,也动摇了卫国地方郡县官吏对卫氏的威严。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父子相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卫珲冷声道:“河东卫氏自六百年前,被敕封于此,经历代先祖苦心经营,军民信从之心,根深蒂固,岂会因为如今之乱局而有所动摇,只怕那狼子野心之徒,趁火打劫,这才是危殆我卫氏社稷的大敌,老夫身为卫氏宗亲,绝不能容忍!” 卫珲一支身为卫氏旁系,祖上往上寻五六代,也曾是卫国之君。 对卫珲之言,苏照不由失笑,狼子野心,还还如,直接报他身份证好了。 卫珲道:“苏侯若真的急公好义,我卫国之乱,自可由卫国大军平定,何需苏国另派大军入境?” 苏照将茶盏重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声道:“卫太宰,那你信不信,我苏国若是不派兵马,甚至撤军回国,你卫国不仅不会平定叛军,还可能会被卫磐所部打进帝丘……到时,孤倒要看看,卫磐如何对待你这以下犯上的叛臣贼子!” “你……”卫珲面带怒气,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照道:“可惜,孤不会如此意气行事,晋国随时有入寇之危,到时,你卫国支撑不住,我苏国也要遭池鱼之殃。” 卫珲道:“我卫国自可敌晋国大军,不劳苏侯费心!” 苏照冷笑道:“可敌晋国大军,若无我苏军十余万儿郎舍生忘死,卫磐和赵戬年前就已打进帝丘,还有你卫珲在此安坐,对孤大言炎炎!” 卫珲脸膛一红,又气又愧,手指着苏照,颤抖道:“你……” 就在这时,花厅之外,传来一阵说笑之声,“湘歌,奶奶去看看。” 苏照徇声而望,却是见得花厅之外的回廊上,卫湘歌以及一对儿中年夫妻,以及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年纪六十许,头发灰白,笑意满面的老妪,拄一根凤头拐杖,向着花厅而来。 苏照看向已被气得又红又白的卫珲,笑了笑,道:“卫太宰,国事先说到这里,现在说说家事。” “什么家事,也让我老婆子听听。”就在这时,头发灰白的老妪,伫立在花厅之外,笑着看向厅中的二人。 苏照起身道:“敢问可是老夫人当面?” 卫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了苏照一眼,道:“眼前想必就是让我家老头子食不甘味的苏侯了。” 苏照愣了下,心道,这老太太倒还挺有意思。 苏照道:“身为苏国之君,却也身不由己,若是卫公为此生气” 卫珲冷哼一声,苍老面容之上,怒气不散。 卫老夫人看了一眼卫珲,道:“国事也谈过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老婆子倒想听苏侯家事。” 卫珲闻言,脸色一黑,从椅子上站起,就是拂袖离去。 他此刻,还要和书房之中的同僚解释。 卫老夫人在卫湘歌之父以及母亲的搀扶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卫湘歌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则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家的姐夫——传说的苏侯。 卫老夫人笑道:“苏侯和湘歌这丫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照笑道:“去年,那时她奉宗门之命,到温邑办事,因此相识。” 卫老夫人恍然道:“哦,是有这么回事儿,她师父上次来,提过一嘴,说让这丫头出远门一趟。” “这么一说,倒是早有缘法了,只是,苏侯为何今日才登门?”卫老夫转而说道。 苏照道:“自我继位以来,忙于国事,前有郑国入寇,后有晋国侵入中州,故而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奶奶,我也要修行,哪有时间带回家。”卫湘歌拽住老妪的胳膊,撒娇道。 卫老夫人笑道:“好,你们都忙,谁让我老婆子在家太闲呢。” 暗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才开始挑礼呢,湘歌这丫头就开始维护了。 卫老夫人道:“只是再忙,也要三书六聘,苏侯年前不是还迎娶了卫君之妹?” 苏照笑了笑,明智没有接这话题,而是说道:“这次,就是向贵府提亲的。”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卫老夫人,就连卫湘歌之父母都是抬头看向苏照,显然震惊莫名。 苏照道:“晚辈是要封湘歌为贵妃的。” 众人:“……” 卫老夫人拧了拧眉,一时无语。 卫湘歌母亲,这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许是养尊处优,保养的不错,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并没有太多无情岁月的痕迹,五官眉眼之间,更隐隐可见一些湘歌的模样,只是此刻略有些迷糊,低声喃喃道:“听说长乐公主也只封为妃,湘歌这比公主殿下位份儿都高了一些……” 说完,一旁的卫父就是皱眉,咳嗽了一声。 卫湘歌母亲,自知失言,就没有再说什么。 卫老夫人默然了下,笑了笑道:“苏侯有心了。” 苏照道:“我和湘歌相识于微末之时,也是应有之义。” 说着,目光柔和地看着一旁的少女。 卫老夫人道:“苏侯为英睿强主,自有主张,也不需我婆子多嘴……只是不知,苏侯打算何时操持和湘歌这丫头的婚事。” 苏照道:“册封贵妃,非同小可,苏国自由典制礼仪,还要等国内宗正前来,递交国书,此事不急。” “是这个道理。”卫老夫人闻言,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愈见满意。 原本以为只是在苏国国内敕封就了事,这也是国君的普遍做法,不曾想还能给予册封典礼殊荣。 这时代,和后世也是一样的道理,婚礼隆重操办,就自然具有公示公信效力,啊呸,所谓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 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 与卫湘歌家人之间的相见,一直在卫府之上用过午饭,苏照才和卫湘歌离了卫府。 而卫珲则是一直没露面,纵然卫老夫人催了几次,卫珲都借口公务在身,去了太宰官衙。 夜色如水,静静笼罩卫府。 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洒下万千皎洁月光,梧桐树影枝叶婆娑,阁楼之上灯火通明。 苏照和卫湘歌说着话,笑道:“没想到,小时候的卫贵妃,挺淘气的啊,还上树掏鸟窝,那蛇吓唬人。” 这却是卫湘歌的奶奶在用饭之间,提及的关于卫湘歌的一些趣事,妥妥的假小子。 卫湘歌清笑道:“那时候小嘛,就觉得挺好玩的,那时候,爹爹忙于做官,娘亲也不怎么管我,对了,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些嘛?” 苏照笑了笑,道:“那倒没有。” 卫湘歌笑道:“毕竟是一国储君。” 二人说着话,苏照转而道:“你奶奶能说服你祖父吗?” 卫湘歌想了想,清声说道:“我奶奶性情强势,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但祖父外面的事,奶奶从来不过问。” 苏照道:“好吧,原也不指望,我已命国内,转运粮秣,尽快平定四郡叛军,一旦功成,到时就地屯驻四郡,防备晋国。” 卫湘歌拧了拧英秀的眉,说道:“卫君那里呢?现在是什么态度?” 苏照道:“还能有什么态度?先前,他想以卫国基业为筹码,让卫婧为我正妻,我没有答应,如非现在纠葛太深……眼下,只能待平定四郡叛军之后,再携堂皇大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如果不是因为卫婧,他真的让卫国君臣,知道什么叫强夺基业。 卫国的致命弱点是没有仙道势力翼护,为其遮风挡雨。 当然,这是他先一步拉走了赤林宗,扫平了离地琉焰宗所致。 但如今的卫国中枢,却连一个合欢宗宗主叶拾欢都对付不了,足可见其虚弱。 如今借助卫婧,他实现对卫国的渗透,无非在寻找一条平和的吞并之路罢了。 卫湘歌闻言,玉容之上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哪怕不是苏照,都已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感到头疼,最终化为幽幽一叹,道:“希望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