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纪元》 第一章 少年王侯事不过三 苏国·温邑 夜幕低垂,月色初笼,一座巍峨不失纤丽的宫殿之内,两个梳着环髻、穿着素色衣裙的宫女,手拿火折子、撑杆,将八角宫灯挑下,灯罩取下、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顿时,橘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凉风吹来,梧桐树叶就是沙沙作响,甘露殿中,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少年。 只见他眉眼疏朗,气质冷峻,一双英秀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忽而,少年发出一声痛哼,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只是眸子沉静、幽邃,还隐隐带着一丝沧桑。 还未等苏照理清思绪,耳畔就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醒了,快去唤太医!” 继而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之声。 苏照这边,一手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熟悉的一幕,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这是……苏国宫苑?我又重活了一次?” 苏照心头震惊已是无以复加,饶是前世自诩半生坎坷,早已波澜不惊,可面对眼前惊异之事,也不由觉得骇恐。 是的,这已经是苏照的第三世,第一世他生活在一颗水蓝色的星球之上,大学毕业之后,考进某中原省博物馆当管理员,每日一杯茶、一本书,远离灯火酒绿,红尘嚣嚣,得方寸之间的安宁,生活倒也惬意舒适。 然而一日在整理库房时,在杂物堆中发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鼎,鼎身斑驳陆离,有着岁月的痕迹,其上刻有铭文。 纵然时隔三世,他依然记得那个下午,午后阳光慵懒而静谧,空气之中飘荡来博物馆大楼之外木瑾花的香气,他一时好奇,轻轻摩挲了一下小鼎。 倏然,小鼎化为一道金虹,猛地跃入他的眉心。 随后,他就来到了这一方瑰丽难言的仙道世界,转生为苏国国君的嫡子。 前十五年,平安喜乐,享尽世间荣华,苏国国君夫妻,以及性情淑婉的长姐,弥补了他在地球一世幼失怙恃的情感缺陷。 也让苏照渐渐融入了这方世界。 直到继位成为苏国国君,从此就开始了颠簸流离,五弊三缺的一生。 “小鼎……到了后来,我才知竟是此界来历神秘的仙运重宝,可那时,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大幕,我纵然有心投身其中,却也为时已晚……”苏照忆起前世,面容之上满是怅然,心头唏嘘不已。 苏照起得身来,行至窗前,徇着记忆,取了一只酒壶,眺望着宫墙之外的夜色,正是初夏,细雨蒙蒙,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天地愈发衬得幽静。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苏照仰头饮了一口酒,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是一方和华夏人文多有相类的世界,但疆域更为广袤,人文更为荟萃,千年王朝姬周衰微,列国相争已有数百年之久,纷纷扰扰,天下不定,乱世攻伐,人命一如草芥。 更有仙宗林立,道魔相争,佛道高人,混迹庙堂,游戏风尘。 “前世,我还以为是春秋列国,但细细探索之后,才发现此界历史脉络却多有不同,百国诸侯和佛道仙门也是千丝万缕,而经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大争之世来临,渡真之桥引下,背后仙宗玄门、妖魔巨擘更是赤膊上阵,扶持仙朝,争夺人道气运……我虽不知现在为何二次重生,但想来,已是事不过三。” 苏照想起前世,此界未来的风起云涌,心中感慨万千,又是仰头饮了一杯酒。 “前世,一人在仙道之途踽踽而行,妄想一人独仙,可身处大争之世,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苏照想起前世国破家亡,一人寥落、五弊三缺,鼻头就是一酸,双眼渐渐微热,混合着微醺酒意,眼眸之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在地球之时,就是藏愚守拙,安分随时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出头就考进事业单位养老。 而到了此界,哪怕成为苏国国君,也是心性惫懒,锐意不足,即位不过年许,国君之位就被权臣篡夺,以致流落他乡。 纵然身具仙鼎,有大气运,最终拜入太渊门。 可仙道之路,同样也是步步争锋,他也没有太多成就,直到三十多岁才堪堪修至元罡之境,等回到苏国,仇人早已死绝,报仇都不知向何人去报。 而当时,天下经数十年相争,四大仙朝帝君统御天下,争夺成道之机,而他却早已失了机缘,只能效《神仙传》中仙人,自诩得道,游戏于风尘,怡然自得。 但人在此世,未至陆地真仙,又岂言得道超脱? 最终他所在的宗门——太渊门也被大雍天刑教攻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虽在外游历,但还是被天刑教真传弟子寻上,化而灰灰。 “怯懦,犹疑……” 苏照想起前世的悲凉处境,都是缘于自己性情之中的惫懒,心绪激荡不平,一时之间,握着酒壶的手用力,骨节都在发白。 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元神洲仙道英才勃发,仙朝争锋,可谓波澜壮阔,而他却只能在酒肆之间,听人提起这些纵横天元的奇人,偶尔现出悠然神往之心,可思及现实,只能化作一声落寞的悲叹。 “这一世,我不会再犹疑惫懒,立仙朝、踏山河,君临天元,万方臣服,这才是我苏照应该走的道。” 而就在这时,许是感受到苏照情绪的触动,灵台之中的仙鼎,毫光大放,嗡鸣之声不停,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向苏照脑海涌去,让苏照微微晃了一下。 “昇龙鼎?” 苏照神情恍惚也不知多久,心头喃喃。 前世,他虽然拥有这小鼎,但实际,没怎么利用过,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也是,我前世心性惫懒,宝物有灵,知我心境不合,自然是不为我所用。” 苏照面上现出恍然。 “昇龙鼎?竟然可以炼运成道,这样的仙运重宝……我前世,都不曾听那几座仙朝有过,当然,我那时修为低微,掌握的信息原就要少一些,只是听宗门提及,若和仙朝签订道运之契,才能和仙朝共享气运。” 当时,大争之世开启,仙宗玄门纷纷下场,苏照所在的太渊门,自也是不甘落后,但可惜…… 第二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苏国·宫苑 曲折回环的长廊之上,两行素色的八角宫灯,一路摇曳,明暗交错,摇碎一地光影,穿过枝叶扶疏的梅花树,赫然是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而行。 为首之人,是一位体态娴静,身着素色罗裙的少女,只见她不施粉黛,纵然妆容清素,仍是难掩精致如画的眉眼,只是少女双眸之中密布了焦急之色。 此人,正是苏国公主苏子妗。 此刻,苏子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着,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之上,尚有点点泪痕。 三天前,苏国国君陡然崩徂于中元殿中,苏子妗身为苏国公主,尚沉浸在丧父之痛之中,谁曾想,她的弟弟苏国太子,苏照随后在哭灵之时,悲恸病倒。 “若是阿弟出了什么事,苏国……将何去何从?” 苏子妗眉眼之间,满是郁郁之色,白色流苏轻扬的裙裾之下的莲足如蝶翩跹,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起来。 然在这时,光影微顿,八角宫灯之下,现出另外一队宫女,为首之人是一个宫装妇人,宫装妇人不过二十七八岁,云鬓高挽,梳成一个妇人发髻,头顶金色珠翠步摇,在灯火映照之下,绚丽难言。 只是如此盛装,和这苏国国君大行,万民举哀的氛围极不允协。 “子妗,宫禁之中,于深夜行色匆匆,成何体统?”宫装妇人多年养尊处优,自有着一股雍容,容色娇媚,只是嘴唇略薄,颧骨稍高,多少显得刻薄。 “子妗见过夫人。” 苏子妗玉容微顿,郑重福了一礼,抬眸看向眼前盛装妇人,清澈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喜,“我听说阿弟已经醒来了,先君治丧及国内诸般大政,亟需阿弟处置,还请夫人让开路途。” 这世界首重孝道,姬周千年以降,有春官宗伯制礼,以礼乐治理国家,若不遵帝命,则加之以剑兵,正所谓礼之所去,刑之所取! 所以,哪怕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对其烟视媚行之举素来不喜,但从礼法上而言,苏子妗也必须态度尊崇、举止有礼,否则将为时议所讥。 但,同样礼教也规制着苏国的大统传承,哪怕如今的天元神洲,姬周帝星黯淡,渐有礼崩乐坏之象,可是废长立幼,仍为诸国所不容。 “嗯。”宫装妇人面色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本宫已经着太医诊治,公主不必忧虑,至于国内军政,大司马袁彬为先君侯股肱,先君侯在时,常倚重之,而今殿下需要静养,国事由大司马操持,并无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弟既已苏醒,当登中元殿,绍继先君之志,此为天理,岂有外臣长期秉政之理?”苏子妗声音原就动听婉转,此刻提及国事,声如飞泉流玉,竟有几分金石穿空的慷慨激昂之意。 苏国夫人神色微冷,说道:“先君侯驾崩,本宫为苏国夫人,典六宫诸事,殿下病愈初醒,正是需要休养之时,你这个做姐姐的,当识大体才是,况国家大事,岂容你一黄口小儿置喙?” “你……”苏子妗嘴唇翕动,正欲辩白。 苏国夫人不等苏子妗开口,娇声喝道:“禁卫何在?” “在。” 随着一声声沉稳的声音,甲叶碰撞之声哗啦啦响起,一伍黑衣甲士,持戟而来,都是苏**中骁卒拣选,神情沉肃、冷冽。 苏国夫人挥了挥袖,也不看苏子妗,道:“速将公主延请至宣乐宫。” “诺。” 随着军士的应诺,庭院之中蒙蒙细雨,渐有繁密之势,滴滴答答,雨打芭蕉声次第响起, “本宫看谁敢无礼?”苏子妗冷声道。 苏国夫人猛然扭脸,道:“怎么,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欺我这无依无靠的未亡之人吗?” 苏子妗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为何如此喧闹?”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淡漠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秀拔的素服少年,施施然出了甘露殿。 八角宫灯之下,少年一身素衣,腰间按着一柄黑锋长剑,目光清冽,因为背对着灯火,冷峻削立的面庞,晦暗不明。 “我等见过殿下。”一见来人,那伍甲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带领下,拱手行礼。 苏照按着腰间宝剑,不避细雨,举步行至长廊,睨了一眼那青年校尉,“曲楷?我认得你,当年郑国犯苏,柏阳一战,你父曲朗自请为死士,率三百军士夜袭郑军大营,身被三十余箭,为先君誉为国之柱石,从此典禁军事,怎么,你要幽禁我苏国公主,背弃我有苏一氏?” 言及此处,手掌虚扣在剑鞘之上,锐利如刀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曲楷。 曲楷一时心头大震,只觉头皮发麻,鬓发之间,冷汗颗颗滴下,忽然抱拳,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卑职不敢。” “退下。”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曲楷,冷喝道。 前世袁彬作乱,当时三千禁军冷眼坐视,唯有这曲楷,是禁卫之中,少有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说来,袁彬的手段,属实恶毒,竟然污蔑他荒淫无道,和长姐私通,欺辱寡母,乱人伦,当时本就是孝期未过,如此“恶迹斑斑”,自是中外震恐,他声名狼藉,以致袁彬作乱之时,除却一二耿介之臣仗义执言,苏国公卿泰半观望。 后来哪怕逃离苏国,前往其他国家搬救兵复仇,也是受尽白眼。 想起袁彬的恶毒手段,苏照心头杀意汹涌。 “阿弟。”苏子妗见苏照出来,就是轻唤了一句。 苏照心头渐沸的杀意,在这如清水微漾的柔婉声音中,渐渐平息,抬眸看去,前世今生,诸般经历一时如梦幻泡影。 八角宫灯之下,灯火通明,年方二八的少女,正是明眸皓齿,婷婷袅袅。 这就是他此世的姐姐,苏子妗。 苏子妗外柔内刚,当初袁彬先为自己儿子求婚,作为试探他态度的权术,后来他不许,结果袁彬后施毒计,谋算于他,当时公卿当面,披头散发的阿姐,就以金簪自戕,死在他的怀里。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情绪,冲苏子妗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苏国夫人。 强忍着拔剑刺死眼前女人的冲动,目中已然霜寒一片。 第三章 中元殿即位 就是这个女人,一切的祸乱之源。 十年前,他的母亲,原楚国公主病故,当时郑国雄心勃勃,灭许国、降陈国,正要独霸中原,派出大军紧逼苏国,他的父亲联鲁退郑之后,就纳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也就是此女。 而后,就是开启了一段家宅不宁的时光。 这人一心想让她九岁的儿子——他的弟弟苏明即位,为此对他百般设计。 苏国夫人卫姝冷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见到母亲,连礼都不行吗?” 苏照冷声说道:“先君尸骨未寒,夫人就胭脂施颊,而面无悲戚色,周礼有言:“居夫丧,不服绵纩。”而夫人盛衣华服,容色焕发,乐以忘哀,何也?” 眼前这女人,就在不久的将来,为了让她的儿子上位,不惜和袁彬苟合,引叛军入宫。 他现在甚至怀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但竟然于月前一病不起,缠绵床榻,最终三天前猝然而逝,实在是疑点重重,可惜前世,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调查。 苏国夫人面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先君刚刚大行,希望夫人举止庄肃一点。”苏照冷冷看向宫装妇人,沉声道。 现在,他未登苏国国君之位,还是不宜和这女人撕破脸。 苏国夫人面色阴沉似水,嘴唇气的哆嗦,但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沉静、冷冽的眸子,竟有些不敢而视。 “曲楷,带着你的人,随孤前去中元殿。”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询问目光,忍住二世重见的激荡心绪,神色淡淡说道。 对于苏照的淡然,苏子妗也不以为意,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性情就有些自闭,年岁虽不大,但已是威严肃重,不苟言笑,而今先君离世,偌大苏国压在他的肩头…… 念及此处,苏子妗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越发疼惜。 这时,曲楷应诺一声,就是率一曲黑衣甲士,簇拥着苏照,向中元殿而去。 苏国夫人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知,苏照分明要去继苏国国君之位,面上现出惶急之色,对着身旁的一个女官,低声说道:“快,快去通知大司马。” 中元殿 殿外四周已挂起了白幡,甲士、宫女,皆着麻衣素服,垂头侍立,殿外廊檐之上,白色的气死风灯,在萧瑟夜雨之中来回摇晃,似是发出呜咽之声。 此地是苏国国君灵柩暂停之所,此刻已有一些高冠薄带、手持笏板的苏国公卿侯在那里,不过都是披麻戴孝,神情端肃,面无宴宴之色。 计有苏国太宰、宗伯、司寇、司徒、司空,唯独不见上卿,苏国大司马袁彬。 说来,苏国国君驾崩当日,苏照身为长子,就该在灵前即位,但苏照哭灵之时,忽然呕血,一病不起,故而耽搁了下来。 司徒孟季常,是一个着黑衣,头戴竹冠的老者,皱眉说道:“公主深夜召我等于此处,不知何事?” 苏国大宰敬弘道,叹了一口气,“国君新丧,殿下又因悲痛过重,而卧床不起,实为多事之秋啊。” “诸位,当务之急是迎奉国君,如今久拖不决,恐生肘腋之患。”宗伯苏茂,是有苏一氏的一位长者,其人白须白发,说着就是砸了砸手中的拐杖,落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发出邦邦之声。 “这又有何议?国家自有法度,殿下克谨孝悌,素有贤名,堪承大统。”苏国司寇陈韶,是一个黑衣的中年人,面容刚毅,额头之上法令纹深深,就是沉声接过话头。 几人闻言,都是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苏国大司马所在的位置,纵然那里空无一人。 苏国大司马,位列苏国两位上卿之一的袁彬,其人少有勇略,胆识过人,虽是出身士族之家,但累积功勋,官至苏国司马之位,以至今日典掌温邑三分之一的兵马,可谓大权在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君权。 当初,苏照之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事实,曾设法削去其人权柄,但袁彬对于军中势力渗透颇深,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最多也只能辗转腾挪。 而就在众人神色异样之时,一把尖锐的宦者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至。” 随着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素衣青年,在黑衣甲兵的翊卫下,缓缓行来。 “臣见过殿下。” “诸卿平身。” 苏照面容端肃,伸手虚扶,沉稳的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许颤抖,说道:“而今国势唯艰,赖诸卿之力,调理转圜,方使内外咸安,孤要拜谢诸位。” 几位大臣面色动容,连称不敢。 这时,苏子妗冲一旁的宗伯苏茂连连使眼色。 宗伯苏茂却一幅老神在在模样,恍若没看到一样。 此时,礼法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苏照是苏国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迎奉新主,也没有自己当仁不让,毛遂自荐的道理。 这时,苏子妗心头失望,就是看向一旁的太宰敬弘道,这人曾是她弟弟的老师。 但敬弘道同样是双眼皮下垂,作神游天外之状。 苏照将这一幕幕收入眼中,心中对于宗伯苏茂的反应并不奇怪,这人是宗族耋老,主持宗正事宜,不过实际就是个爱和稀泥的老滑头。 至于敬弘道,他这个老师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苏照这么想着,就将目光投向司寇陈韶。 前世,这人性情耿介,刚直犯上,他深以为忌,但却是此人在此时力主他即位,当然,不通权谋的他根本就没有想通其中关节。 而他即位不久,袁彬替其子袁晔,求娶他的姐姐苏子妗,这人又极力支持,遂被自己认为“上蹿下跳”,于是愈发厌弃、疏离。 恐怕在那个时候,陈韶已敏锐地察觉出来,袁彬正在借着替其子求婚的由头,来试探他这个新任苏国国君的态度。 “哎,不堪回首啊。” 想起自己以前的刚愎自用,苏照心头就是羞愧的想自杀。 就在苏照沉吟不语之时,果然如时间线发展的那样,司寇陈韶面色沉凝,深施一礼,拱手道:“殿下,而今国家无主,国势动荡,唯请殿下克承大统,绍述先君侯遗志,方安内外之心。” 有了第一个开头,就有了第二个,司徒孟季常也是手持笏板,躬身请道:“臣请殿下,克承大统,以安上下之心。” 而后,太宰敬弘道、司空范延序也是相继请礼,之后,宗伯苏茂的声音不大不小,同样随着众人躬身行礼,相请。 “阿弟。” 苏子妗在一旁低声说道。 第四章 权臣跋扈 苏照冲苏子妗点了点头,此刻,他正在探索着仙鼎的震动,说来也奇,当苏国诸公卿奉他为主之时,原本斑驳陆离、锈迹斑斑的仙鼎,灵光大炽,铭文曲曲引引地现出毫芒,蔓延开来。 “诸卿平身,而今国事艰难,孤以渺渺之身,担国社之重,未尝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有诸卿这等贤正之士,辅佐以大事,以求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光大先君侯遗德,泽被苏国黎庶。”苏照心绪有些激荡,朗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这些话音落下,苏照灵台之中,恍若鸿蒙初判,无尽赤白气运自冥冥之中虚空而来,却是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百余万人口的气运,经层层转化,化成一道气运洪流,滋养着仙鼎。 “仙道之始,自观想而起,我前世观想的……” 苏照心中闪过前世在太渊门之中学道时学过的《太渊金匮精要》,正要观想前世太渊山。 忽而,眼前画面恍惚,苏照恍若觉得自己立身在一片苍凉、空旷的原野之上,天空之上,一道厚重如山岳的背影现出,那人头戴帝王冠冕,头顶一只三足小鼎,腰间按着一柄宝剑,肩挑日月,足踏山河。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照心驰摇曳,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观想之象,竟豁然一变,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出现在心神之中。 而观想完毕,气运洪流恍若找到了宣泄口,涌入意象之中,而苏照的境界也在节节而升。 眉心幽光一闪,神识如新发之笋,竟是绵延不绝,融入外间雨丝,向整个殿外扫掠而过。 “修道之始,在于筑基,筑基三关,明灵窍、开天门、辟气海,其中最难的无疑是开天门,因为涉及神魂,不想最难的开天门,竟然一夕而就?” 苏照想起前世,他在太渊门修道,要知道筑基三关就整整卡了他两年之久,不想在炼运成道的功法加持之下,竟瞬息可成,实在让他又惊又喜。 只是,那观想之象,苏照心头多少有些惊疑,但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而苏照这番境遇,说来极慢,但实际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故而苏国几位公卿并未察觉出异状。 众人抬起头来,只觉眼前少年丰神如玉,气度沉凝,眸若繁星,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司徒孟季常心中暗道,不愧是身上流淌着有苏一氏血脉的王室贵胄,纵然年少遭逢大变,也是英武明睿,实有先君侯遗风。 这就是非三代,不能养贵族的道理,居移其体,养其气,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浸润这样的王侯气度。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分明是苏照在开天门之后,气度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苏照朗声道:“诸卿,当务之急,是定先君谥号,奉表于周都洛城,发丧讣告天下。” 说来,苏照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反而不是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军政,而是要为亡父议定谥号,盖棺定论,以此安定苏国国内人心。 可以说,第一件事,同样是为了屁股下的位置更加稳固。 苏国太宰敬弘道拱手,正要出言,忽而一道粗砺沙哑、狂放不羁的声音自中元殿外响起,“先君侯定谥号之事不急,太子即位,袁某身为苏国司马,却连知会都不知会?这是何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披玄色大氅、内里着软甲,身形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大步迈进中元殿,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位身着黑甲,腰悬宝刀的青年将领。 苏照见到来人,强忍着心头沸腾的杀意,朗声道:“袁卿来的正好,我父生前最为信重袁卿,而今我方承大统,却有许多事情要倚重袁卿。” 据他所知,袁彬是一位先天武者,除非他道行恢复前世元罡之境,否则现在撕破脸,于他十分不利。 袁彬闻言,神色冷意纾解,却并没有被苏照之言岔开注意力,瓮声道:“殿下继承国社,自无不妥,只是不知会袁某,却有些不合适了吧。” “事起仓促,况袁司马此刻前来,也不算晚。”一旁的敬弘道打了个哈哈。 一旁的司寇陈韶,皱眉道:“国事艰难至此,岂能因候一人,而误国祚绵延之大事?司马素来识大体,当知才是。” 闻言,袁彬神色稍冷,但司寇陈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其人,不以为意。 司寇之职,掌治安缉盗,手中同样掌握一只警备力量,更遑论陈韶曾为陈国氏族公卿,出身显赫,在苏国更是秉公执法,威望隆着,也非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角色。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前世,他这些关节都不甚明了,袁彬虽然气焰嚣张,但出身低微,为人跋扈,其实并不怎么讨苏国公卿的喜欢,而且袁彬此人根基多在军中,纵然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之事,也需要忌惮这些苏国公卿。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撕破脸。 苏照神色柔和,一副信重老臣的样子,打了个圆场道:“先君在时,素与袁卿相善,常托付军国大事,而今,亟需定谥号奉表洛邑,还请袁卿参详一二。” 苏照这番话,无非是以温言安抚住袁彬。 袁彬显然对苏照的恭顺态度十分满意,冷硬的神色柔缓了一些,瓮声说道:“袁某出身草莽,对于谥号礼法却是不知,但先君侯仁厚,袁某也是敬佩的很啊。” 一旁的敬弘道,缓缓说道:“先君侯宽宏仁厚,内抚百姓,外安军民,有遗德,可为懿。” 懿是美德的意思,倒也贴切。 众人都是点头,显然对于懿字,颇为满意。 司空范延序也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情流露,以手捶胸,嚎啕大哭道:“先君侯在时,有雅量、能容人,而今天不假年,上天何其不公啊。”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替先君谢过太宰。” 被人当面称赞父亲,自然是要感谢的。 “老臣不敢当。”敬弘道拱手说道,倒也没有摆他身为苏照之师的身份。 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袁烨看向一旁的苏子妗,目中分明闪过一丝痴迷,低声叙道:“子妗,数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逝者已矣,子妗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被袁烨如此亲昵称呼,苏子妗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之时,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远,道:“多谢袁公子关心。” 袁烨只当苏子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倒也没有多想。 第五章 帝王心术 这边厢,苏照以言语安抚了袁彬,朗声道:“而今天色也不早了,孤还要替先君守灵,诸位卿家先回去歇息吧。” 敬弘道年纪本来就大了,早已有些神思疲惫,闻言,拱手说道:“那老臣告退。” 袁彬却抢先一步,声音幽冷,道:“君上,袁某听说,刚刚禁卫曲楷对君上无礼,可有此事?” 说着,将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光,投向苏照身后的曲楷,神色不善。 这时,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喝道:“曲楷,你父累受先君侯大恩,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要欺凌幼主?” 苏照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青年将领,心头杀机翻滚,神色淡淡道:“并无此事,曲楷宿卫宫恪尽职守,孤心甚慰。” 那青年将领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其人唤做贾翼,前世就是此人打开宫门,接应袁彬叛军,属实可恨可杀! 因为苏国其实是侯国,治有七郡五十三县,国内常备军力并没有太多,温邑城中禁军骁骑凡三千二百余人,分为三部轮流宿卫宫城,其中由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各自掌管一千二百人,还有八百军卒,原本是曲楷的父亲,曲朗统率,但前年曲朗旧疾复发,不幸病逝,遂由副将贾翼权代。 当然,苏照此刻看出,这贾翼分明已经投靠了司马袁彬。 而今日袁彬深夜而至宫苑,竟不解刀剑,长驱直入,思来实在令人震恐。 袁彬不知苏照闪过的诸般念头,自顾自说道:“犬子晔儿少习武道,而今已渡过炼体三境,成为后天武者,不如留在君上身边,以作驱驰。” 一旁的袁烨也趁机抱拳说道:“君上,我在宫中宿卫,绝对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冒犯君上。” 苏照闻言,心头冷笑,但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道:“这个暂时不用,大司马之子武勇过人,我纵在宫中,也略知其名,若为孤看门护院,属实屈才了。” 他怎么会让这等虎狼之辈出入宫禁,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求被接二连三婉拒,袁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这时,陈韶就是皱眉道:“若是大司马之子有此拳拳报国之心,君上也应成全才是,而今国内,砀郡有燕山盗裹挟流民作乱,砀郡郡兵不能制,司马掌军国枢密,可调一支军队,让袁公子前去剿灭燕山盗。”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这些年,随着列国相争,百姓屡遭兵燹,以致流民蜂聚山林,盗贼自是丛生。 苏照心头暗暗叫好,故作大惊道:“竟有此事?” 而后看向袁彬,颤声问道:“司马典国内军兵,此事难道还没有处置?” 袁彬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拱手道:“不过疥癣之疾,君上不必担忧,待袁某调兵遣将,旦夕可平匪患。” 苏照沉吟了下,道:“袁卿言之有理,只是若不尽早扑灭,恐怕养小疾成大患,既然袁公子有报国之心,那孤就敕封其为荡寇将军,以统郡兵,袁卿可发兵一千,贾翼,你亲自调一部禁军骁勇,前往助剿。”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苏国虽是小国,可常备兵力也有六军,以七郡养脱产的常备军一万五千余人,倒也不算穷兵黩武。 这一万余精兵之中,有超过一半兵马分镇四方关隘,而都城温邑只有六千余众,苏照本人能够影响的也就只有禁军三千。 “犬子未曾率军作战,实不堪军国之任,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袁彬瓮声瓮气,推辞道。 苏照闻言,心头虽然失望,倒也不坚持,也没有说什么司马何不亲征的话,而是改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还是那句话,他刚刚即位,纵然再想诛杀这权臣,也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剪除其人羽翼。 “君上,接下来的旬月之内,将为先君侯治丧一事忙碌,而燕山之贼盗,将呈糜烂之势,调兵剿灭实在刻不容缓。”司寇陈韶沉声道:“臣以为,可由贾副统制,率一部禁军合城中千余兵马,进剿燕山盗。” “老臣附议。”老神在在的敬弘道,同样拱手说道。 苏照闻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贾翼为荡寇将军,统兵前往。” 说着,抬眸看向袁彬,问道:“袁卿以为如何?” 袁彬目光闪烁半晌,似在思虑,终于,迎着苏照期待的目光,抱拳道:“老臣无异议。” 贾翼此刻当然不想离开温邑这个地方,去蹈兵凶战危之地,但这时,众人已经决定了,却也由不得他,只得悻悻然地拱手称是。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就是告退。 刚一出宫苑,登上马车,袁彬就是拍了拍车扶手,惊疑不定道:“那小儿,方才到底是何意?” 被派去平叛,贾翼越想越是惊恐,本就是咬牙切齿,说道:“恐怕已对将军起了猜忌之心。” “他敢!”袁彬低喝一声,手下自是用力,栎树所制的扶手,原本坚硬如精铁,柔韧还尚有过之,竟被其一手掰断。 这就是先天武者的威势! 袁烨皱眉道:“应不是,我看那小儿对父亲还是信任的,恐怕是听了那陈黑脸的吓唬之词,失了方寸,至于为何派贾将军过去,可能是贾将军正好随父亲进去。” 袁彬闻言,也觉得自家儿子说得有理,“应不会,若是猜疑,就不会让你带走五百禁军,这是苏国有苏一氏子弟,自小以灵药培养,骁勇善战,那小儿再是糊涂,也不会自断臂膀。” 他却不知,苏照正以此麻痹袁彬,同时剪除袁彬伸向禁军的手,至于这些禁军的问题,有苏一氏子弟,只要他这边一日没有失德,还在苏国国君位上,这些人就不会跟着贾翼谋叛。 贾翼还想再开口,袁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去剿匪盗也可,那些燕山盗,气焰嚣张,前日我夫人的外甥就折在那里,你去替本司马教训教训他们,若是此行立些功勋,禁军三统制之位,本司马也好替你活动。” 贾翼闻言,心头发苦,但也不好说什么话,唯恐触怒袁彬。 只是奇怪,袁大司马一向说一不二,方才面对那小儿时,两次被拒,虽见愠怒,但不见发作。 贾翼却不知,在这个仙道显圣的时代,苏照承仙鼎认可,气运正是勃发之时。 又先声夺人,主动出击, 当然,这有些唯心,换句心理学的话说,苏照二世重生而来,先声夺人,主动出击,气势不觉强势了许多,苏国公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苏照相对强势的表现下,他们在心中已经认可了苏照作为国君,这种心理说来十分微妙,但无疑给后脚而至的袁彬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满朝公卿起码是认可苏照的,他自然相对收起了一些跋扈之态。 这就是心理学的某种应用。 好比,开国君主强势,臣子就是唯唯诺诺,但后世子孙长于深宫,性情暗弱,文官就会百般拿捏。 可纵然性情强势,也容易被人摸清性情,善弄权术的大臣,说不得就会遛猴。 人与人之交往,也大抵如此,别人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你的强势或者不自信,从而态度或恭敬、或敷衍。 故而,帝王者,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 第六章 疑惑 宫禁·中元殿 宫灯烛火微微,素衣少年跪在灵柩之前,面色沉肃,二世为人,有再多眼泪也早已流光了,而今只是觉得担一国社稷,肩头责任重大。 袁彬虎狼之心,昭然若揭,随时都有反叛噬主的可能。 若是他这一世,再被逼得失位亡奔的下场,那还不如一剑抹脖子算了。 “如果我前世修为还在,以元罡之境的道行,对付先天境武者,制之不难……好在,而今已开天门,仙运经仙鼎转化的气运,也正在拓展我的道基,前世一些符箓,倒可试着勾画一些。” 天下道武分野,修道者经观想之后,过筑基三关,至于通法之境,然后就是元罡,罡煞一体,龙虎合一,就可修成金丹真人。 至于武者,则是在练武艺之后,经炼体三境,体内渐渐蕴养出真气,至于后天之境,而后真气液化成元,一跃而入先天之境,到了这个境界,在凡尘国度之中,已然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猛将,有资格拜为上卿。 “照哥儿。” 就在苏照思忖如何对付袁彬之时,苏子妗莲步轻移,缓步走上前来,柔弱依依的目光有些疼惜,轻声说道:“我让人煮了一些白粥,你一会儿用一些。” 苏照抬头看向苏子妗,摇了摇头,道:“阿姐,我不饿。” “那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歇息。”苏子妗也不再坚持,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二世重逢,他也不想整成姐弟之间的抱头痛哭,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柔弱。 看向一旁的曲楷,站起身来,说道:“曲楷,孤有些事情问你。” 曲楷本来正持刀侍立,闻言,拱手道:“君上吩咐。” 苏照进了中元殿一处偏殿,在曲楷询问的目光中,以开天门刚拓展的神识探索周方,发现并无人窥伺之后,这才打量着曲楷,以沉默施加着压力。 “曲楷,我有苏一氏待你如何?”就在曲楷鬓角见汗,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之时,苏照突然开口问道。 曲楷愣了下,但顷刻之间,就是抱拳说道:“恩重如山,先君侯对家父简拔于行伍,托之以腹心,而君上对卑职也是信重维护。” 苏照沉声道:“而今,我刚即大位,先前你也看到了,宫禁形同虚设,被人长驱直入,我欲重整宫禁,以你典宫门锁钥,你可敢结下?”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不能吐露丝毫,他要诛杀权臣袁彬的心思。 曲楷心中微动,迟疑道:“贾将军不是……” “贾翼要率兵剿灭匪盗,你拿着我的虎符,去择其部忠贞勇武者三百人,宿卫宫禁。”苏照沉声道。 此外,宫禁还有彭蔡二将统率的两支骁勇轮戍,这二将其实倒不难笼络,因为其各有一子,曾为他剑术和骑术教习,虽然这二将前世受袁彬蒙蔽,在关键时刻观望不前,但最终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途,让他逃离了苏国。 曲楷闻言,拱手道:“愿为君上效死。” 苏照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一枚沉甸甸的虎符,递给了曲楷,沉声道:“孤的身家性命,就托于将军了。” 曲楷心绪激荡,郑重接过,说道:“当粉身碎骨,以报君上。” 目送曲楷大步离去,苏照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今他实力还未恢复,如无禁军拱卫,随时有被弑杀的可能。 “先天武者以一敌百,但三百炼体境的禁军若围攻之,纵是先天武者,也要饮恨!” 这世界,除非入了金丹,或者武道入了宗师之境,才能于乱军之中纵横驰骋,一般的先天武者,面对世俗凡人军队,也要折戟沉沙。 而到了金丹真人,深知人道气运讳莫如深,这些成仙作祖入脑的道人,反而不会效荆轲、专诸之流。 宗师,而今三波灵气潮汐还没有到来,尚且不是仙道大争之世,天下列国也才寥寥几位,还都是在秦、晋、楚这等霸主之国。 “彭蔡二将的那两千余禁军兵将,也要尽快掌控在手中。”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世,不会再如鸡仔一样,被权臣随意拿捏。 出了中元殿,苏照定定看到苏子妗,灯火之下,少女一身广袖素裙,端庄娴雅,那遗传了楚国芈氏一族的精致眉眼,柔婉青郁,却又惊鸿一现着潇湘儿女的坚贞。 想起前世,阿姐不堪受辱,在他怀中自戕,那一腔滚烫嫣红,就溅落在他的面颊之上,落在他的唇角。 念及此处,苏照心头一时愤怒混合着感伤,欢喜混合着庆幸,心头酸涩,五味陈杂。 “冥冥之中的大能,我虽不知你再让我重活一世,到底有何用意,但我苏照由衷感激于你,纵为棋子,我也甘之若饴。”苏照在心头深处喃喃。 “怎么了,照哥儿,怎么哭了。” 苏子妗见苏照双眸泪光闪烁,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不知为何,一时心痛如绞,低声说道。 说着,伸手以衣袖,拂拭去少年国君脸颊的泪珠。 苏照道:“阿姐,今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后,苏国就余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苏子妗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呢喃说道。 夜色笼罩,初夏之风,习习而入。 中元殿,苏照跪坐在灵柩之前蒲团上,神情沉静,整理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 “昇龙鼎,传我一篇炼运成道法门同时,还传我一篇望气运、察天时之术,名为《乾天观象法》。”苏照以开天门之后的神识离体,观看自己灵台气运。 只见灵台庆云之上,青气郁郁如伞盖,内里抚育着一丝紫气,但气运不太稳固,似乎要随时崩散开来,而周围无尽白气向庆云齐齐涌去。 “紫气是王侯之气,而青气是我自身气运,至于不稳,国有权臣鹰视狼顾,内有萧墙之祸时刻发生,能暂且稳住就不错了。”苏照见此,心头印证着当前处境,也不觉得奇怪。 从今天一番见谈,他已知苏国公卿,也不是全然都是袁彬一伙。 “前世,之所以公卿观望,无非是我“失德”,只是袁彬素来粗鲁,又是如何想出那等坏我名声的毒计的呢?”苏照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之所以诸公卿在袁彬作乱之时迟疑观望,归根到底,还是袁彬坏了他的名声,污他和长姐私通,而那天他的表现的确是一言难尽…… 他前世也曾无数次懊恼、自责,甚至复盘、梳理整个关节,可如果说下药,他当时从地球重生而来,岂能不防着这些阴谋手段? 可以说,他无数次地复盘,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对……” 苏照忽而脑海灵光一闪,眸光幽幽,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如果不是凡俗手段,而是仙家手段呢?” 第七章 寂心香 而疑心刚上来,鼻翼忽动,却是一股异香沁入心神,苏照目光陡然下移,看向一旁正自散发淡淡幽香的香炉,神识仔细检视,眸光渐渐幽寒一片。 “果然有名堂!” 神识探索其中,苏照面色微变,心头恍然:“我道为何,前日悲恸欲绝,以致心悸呕血……原来是此香!” 人有五脏六腑,心属火行,这引香,分明是佛门的一种挑动心火起伏之物,否则,苏照前日也不会恸哭昏倒。 “只是,苏国何曾有了佛门中人?” 苏照眉头微皱,心头泛起疑惑。 盖因,苏照之父在位时,不崇佛道,故而国内佛寺、道观几乎绝迹。 “能替换这燃香的,整个宫禁,想来也只有她一人……卫夫人。”苏照不过思量片刻,就锁定了嫌疑人。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皱的更深,若是其还有佛门势力张目,他要清除袁彬一党,就有些棘手了。 “眼下,还是要镇之以静,不能打草惊蛇。”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如果,他修为恢复到前世的元罡层次,就有了掀桌子的力量,也不会忌惮重重。 仙道修行之法,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明灵窍、辟气海,开天门,而后才是凝练法力符箓,进入通法之境。 此刻,苏照已开天门,实际,他的身体随着苏国磅礴气运的洗刷,气海也正在随着时间逐渐开拓。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分先后,可以并行不悖的过程。 “以我估计,渡过筑基三关,尚需五日,至于通法,倒不用担心,我前世,就有着凝练法力的经验,等到灵窍和气海开辟,就可搬运灵机,凝练法力符箓。” 等到了通法,他就可以施展一些腾云架雾的仙家法术,作为自保手段。 “武道,就可以着手提上日程,这就只需要灵药资粮,王宫府库之中就有。” 苏照前世因为资质原因,深知自己短时间无缘金丹之境,为了报家国之仇,于是就将精力用在武道之上,以图有所成就,最终也将武道堪堪修行到先天之境。 “明日去府库看看。”苏照如是想道。 翌日 初夏的暑气已开始席卷大地,苏国早晨的大街,人烟稀少,许是国君大行,万民缟素,不见往日的喧闹。 城西是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大宅院,是苏国温邑一位经营布行生意的段姓大商人居所,但鲜有人知,这是佛门广宁寺在苏国温邑唯一的一处据点。 说来,佛门觊觎中土已久,在中土各国城邑之内广设据点,已然星罗棋布。 而此刻东跨院之内,却有十几个布巾包头的头陀,手持戒刀,站定四方。 此刻花厅之中,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相凶狠、身形魁梧的青年和尚,其人,三角眼中射出道道狐疑之光,瓮声问着对面的女子,“你又来作甚?” 女子虽披着长袍,但露出的衣袖,精美的云纹绣饰表明此女实际就是宫禁之中的宫女。 那女子被头陀如虎狼的目光审视着,心头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孟法师,那寂心香未竞全功,夫人让我来求法师再赐一件佛宝。” 孟姓头陀闻言,断眉紧皱,道:“不可能不管用,这寂心香,是我广宁寺内苦行僧修行辅助之物,可引动人之悲伤情绪,惊悸心火……额,给你说了也不懂。” 孟姓头陀说到此处,不欲深谈。 “夫人问您,还有其他佛宝可否……” “佛宝非同等闲,需要等价交换。”孟姓头陀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但目光之中的贪婪,却是毫不掩饰。 他孟奎,法武双修,对于灵药自是有多少要多少,可惜,广宁寺被中土这帮牛鼻子逼至天元偏僻的巴蜀二国,原就地脉贫瘠,财货不丰,而他又不是寺中的佛子,灵药也得不到优先供应。 否则,他何必来这苏国找机缘? 宫女道:“不知法师需要什么灵药,是还要那三样?” 这宫女是卫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胭脂,前番的寂心香就是此女从头陀处换来。 “洒家已入武道先天之境,那几样,对洒家已是无用。”孟奎摆了摆手,说道:“洒家写一个单子,你去搜罗一下,小国宝库,洒家怀疑你们有没有,都难说。” 后来想了下,又觉得同一灵药,在凡间可能有其他叫法,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图册,从其中撕了六张纸,说道:“图上的灵药,回去以后,可按图索骥。” 那宫女胭脂道:“那佛宝呢?” “等搜罗来其他灵药再说不迟。”孟奎神色冷淡地打断了宫女的话头。 宫女胭脂接过那图册,看了一眼,喃喃说道:“这小树?好生眼熟,似乎有着一件……” “你说什么?” 一阵飓风平地刮起,孟奎高大的身形,如一座小山一样,来到宫女胭脂身前,低声问道。 宫女胭脂吓了一跳,面对头陀具有压迫的目光,咽了口吐沫,道:这赤色的玉树?我见府库角落里有三株,都有尺许高。” “你没看错?”孟奎沉声问道。 “这……”宫女胭脂想了想,语气笃定说道:“确实和图上一般无二。” 孟奎眸光闪烁,他本来随意挑几件敷衍一下这宫女,原就不指望这小小苏国,能有这等武道宗师都要渴求的炼体宝物——赤髓宝树,谁想还有这意外收获。 真是,天佑佛爷啊。 “你若能将那三株宝树带给洒家,洒家就将此佛宝相赠,助你家主人心想事成。”孟奎目光躲躲,说着,从腰间褡裢之中取出一个木雕,道:“如果在木雕小人背后刻着你家主人仇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你猜如何?” “三日之后,此人就会无声无息于梦中而逝!”不等那宫女胭脂询问,孟奎嘿然一笑,阴厉道。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这苏国夫人的用意,不过,他来苏国是为了寻找上古佛门大贤的衣钵,可不是牵涉这些世俗因果的,但如果有三株赤髓宝树,那这浑水,他趟趟也无妨。 左右一些因果,他只要料理好手尾,也不用担心反噬。 那宫女胭脂见此,双眼一亮,目光在那木雕之上盘桓了片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去。 孟奎摇头不屑一笑。 “孟师兄,昙月庵的人来了。”这时,此间宅院的主人,商人段永快步走进庭院,低声说道。 第八章 华妃音 此刻,花厅之内,一个身穿素色宽大僧袍的年轻女尼,在四个老尼的陪同下,端坐在椅子上,神情百无聊懒地看着中堂悬挂的一幅画。 这是姬周宫廷画圣,边羡之的画,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态惟妙惟肖。 而在一株被雷火击烧的菩提树下,一个老僧端坐,宝相庄严,虎口当前,怡然不惧,不远处的大青石上,还有一个扬着白胳膊,白腿的婴儿。 女尼年纪二十岁上下,面如新月,眉似柳叶,白皙如玉的脸颊如莲花一般,白肌透红,虽是不施粉黛,但一股美艳轻熟之态仍是可见,眉眼之间集端庄和妖冶两种气质于一体,浑然天成。 一头秀郁青丝高高盘起发髻,藏在素色帽子之下,显然是蓄发修行的尼姑。 “以一死而换一生,枯木逢春,绵延相续,不想这画圣边羡之,竟也如此通晓禅理。”一把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疑是月下莲影摇曳,又如紫色风铃轻语,年轻尼姑轻轻抬起一张螓首,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视线及下,可见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华师妹,若是喜欢这画,为兄送你了。”这时,随着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孟奎挑起珠帘,大步来到花厅,粗犷的声音震动得房梁似乎发出扑簌扑簌之音。 “孟师兄客气了,妃音又如何夺人所好。”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坐在椅子上,道:“洒家素看不惯这些,如是洒家,一禅杖结果了这老虎,搞这有的没得作甚。” 华妃音一时语塞,道:“老僧年迈体弱,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孟奎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说道:“华师妹,当年盂兰法会一别,我们有几年未见了?” “孟师兄,有三年了呢。”华妃音浅笑低语道。 孟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只觉心头一抹火热蕴生,连忙暗暗念了一句佛号,暗道,不愧是昙月庵此代佛女,有着柔媚千回之音的华妃音。 哪怕,他这种不近女色的杀生僧,仅仅听这声音,就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有意不去看华妃音那张端庄、妖冶的脸蛋儿,孟奎微微一笑问道:“师妹,为何迟来?” “自接到师兄的信后,日夜兼程,只是路上遇到了三阴魔宗的人纠缠,方耽搁了一会儿。”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三阴魔宗?不知是那一脉的魔头?” “是少阴一脉。” 华妃音似不欲深谈,转口岔开话题,问道:“师兄,那处地界到底在何处?” 孟奎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洒家已让段永买下了那片的荒地,打算先在四周围上青墙,种下刺藤,而后就等师妹的四宝幢幡,布下掩人耳目之阵。” “师妹,觉得洒家这番布置,可否周延?” “师兄布置妥当。”华妃音颦了颦眉,思索了下,说道:“何时,进秘境一探?” “先不急,秘境之内肯定步步杀机,洒家武道再突破一境,进入其内,也能多一些自保凭仗。”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正好也要实地走访一番,看如何布阵,我就住在城内的贤正坊,孟师兄若找我,可去那里。” …… …… 禁宫·甘露殿 虽是一夜未曾合眼,苏照却并不觉得丝毫疲累,反而随着体内气运的冲刷,四肢百骸的灵窍迅速打开,只觉耳聪目明,神采奕奕。 一大早儿,苏照就召见了太宰敬弘道,君臣二人跪坐在一方檀木小椅两侧,一壶清茶袅袅升起。 苏照问道:“老师,送往洛都的表文,已经拟好了吗?” “这是老臣回去后,连夜书就,还请君上御览。”敬弘道苍声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道奏本。 苏照伸手接过,展开,凝神看去,暗中点头。 不得不说,他这个老师,善属文章,可谓文辞优美,骈四俪六,其中声情并茂之处,让他也为之动容。 苏照合上表文,挥手对着一旁的宦者令尤江,说道:“加盖孤的印鉴,着人速速发往洛邑。” 而后,才看向敬弘道,喟叹一声道:“而今已入夏,天气越发炎热,先君灵柩委实不宜停搁太久,还是尽早入土为安才是。” 敬弘道点了点头,苍声说道:“先君侯陵寝已经连夜赶工,老臣已命太史卜算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可安葬先君侯。” 因为苏国国君在位之时,就已经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倒也不会显得仓促,只是要停灵以待诸国吊丧的使者前来温邑。 苏照点了点头,推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十来天,说道:“老师沈重练达,办事,孤自是放心的。” 敬弘道面上显出一抹适时的感动,道:“君上,苏国社稷压于肩头,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忽而脸色郑重,举起茶盏,说道:“老师,孤方承大位,主少国疑,还请老师全力助我,保有苏一氏国祚。” 敬弘道见此,面色微变,伸手相托,道:“君上言重了,老臣受先王隆恩,自是对君上肝脑涂地。” 苏照道:“而今苏国庙堂之形势,老师当有一言教我,如何可保我有苏宗庙无虞。” 敬弘道迟疑了下,说道:“君上只需孝悌方正,德行彰世,民心所向,自能国祚绵延。” 苏照闻听这番陈词滥调,心头虽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诚如敬弘道所言,他如果不失德,的确能把位置坐稳,可敌人虎视眈眈,随时施展鬼蜮伎俩,如果不主动出击,总有防范不到之时。 “而今,老朽见温邑城中百业凋零,小民生计艰难,还请君上体恤。”敬弘道拱手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道:“先君在位之时,不崇奢华,体恤民情,若来得及留遗言在,也当会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吧。” 敬弘道拱手道:“君上英明。” 苏照又等了一会儿,见敬弘道不再说其他,心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逼迫,又是闲聊了几句。 “我这个老师,早已失了锐气,我为太子之时,就没教过我什么帝王权术。”苏照目送敬弘道离去,眸光闪烁,心头叹了一口气。 敬弘道侍奉苏国三代君主,已至耳顺之年,对苏照的教导,无非是明德、重礼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对于帝王法家之学就不涉及。 “禀君上,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求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这时,宦者令的话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宣。” 苏照说了一句,抬头向殿门口望去。 第九章 法家门徒 未几,随着一阵甲叶哗啦啦的响动声音,两个面容坚毅的中年将领,鱼贯而入殿中,正是禁军统制蔡旷和彭堰二人。 “末将参见君上。” 彭堰和蔡旷二人抱拳说道。 “彭卿,蔡卿免礼。”苏照朗声说道。 “谢君上。” 彭堰拱手说道:“不知君上,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贾翼今晨调走一部禁军,宫禁宿卫空虚,孤思来想去,不如从禁军之中择选骁勇之卒充当教导营,再自有苏一氏募集军卒,组建殿前司,随侍孤侧,两位将军以为何如?” 彭堰闻言,琢磨着苏照这位新任国君的用意,拱手说道:“加强宫禁,倒无不妥,只是不知殿前司,兵制几何?” 苏照道:“殿前司,设禁卫五百,典宿宫禁内城,随侍孤侧,暂设都司一人,为上士之爵,至于都司,孤还未有人选。” 昨日,让曲楷择选三百军卒,他转而又想到一事,不如就势建一军,在身边亲自培养,以图对军中渐渐施加影响。 “孤先前不精武艺,而今列国相争,孤担国设之重,岂能不知兵事,孤深知两位将军之子长于弓马骑射,可为孤之禁侍,随伴孤侧。” 他此法,也是为了进一步笼络二将。 事实上,苏照之父,也不是全然没有为苏照铺路,如手下禁军二将之子,曾经做过苏照的剑术和马术教习。 彭堰和蔡旷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拱手说道:“一切唯君上做主。”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下稍安,思忖道:“有彭蔡二将效命,起码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来,彭蔡二将都是先天中期的武者,当然,比之已是先天巅峰的袁彬要差上一些,但二人率禁军相护,袁彬也无法轻易作乱。 “未来仙朝林立,君主伟力归于自身,不修仙道,则不知天数,不修武道,则无以安身立命,我自是要法武双修,效大派子弟。” 苏照想着这些,已是有些迫不急待,想要前往宝库了。 其实,有苏一氏原本是有着家传武艺刀法在的,苏照本人,在之前也是进入了炼体三境,不过,心性惫懒,远不如同龄人的彭纪、蔡安,以及大司马袁彬之子袁烨。 苏国虽在列国相争的天元神洲,只是侯国,但也有着整整七郡之地,因为此界再怎么说也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灵机水平足以孕育出一些武道大药。 故而,一些地方官员就常有搜罗、进奉。 此刻,苏照腰间按着三尺宝剑,来到宝库门前。 “我等见过君上。”见苏照前来,宝库前的司库官,一个中年宦官面色微变,就是连忙低头行礼道。 见司库如此惶恐神态,苏照眉头皱了皱,狐疑的目光看向府库,默然片刻,正要命司库打开库房,入内寻找灵药。 忽而,宝库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吱呀”之声,走出一个宫女,正是胭脂,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宦官,那些年轻宦官抱着一个长条状的木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宫女身后。 “君上……” 许是做贼心虚,年轻宦官和宫女愣了一下,继而是一片“噗通噗通”跪倒之声响起,哗啦一声,木盒跌落,一个红布缠着一根尺许长的赤色琉璃玉树跌落在地面之上。 那琉璃玉树通体赤红,晶莹剔透。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监守自盗!”苏照眸光微动,就是冷喝一声。 胭脂心头一沉,连忙急声辩白道:“我奉夫人之命……” 苏照厉声打断道:“夫人不修武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来人,将这一干家贼拿下!” 话音方落,不远处,就有一队黑衣甲士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迈着沉重脚步而来,架起下方跪着的一干宦官。 “我是夫人贴身侍女,这里有夫人的手令,非是窃贼。”那胭脂双肩微颤,玉容刷的霜白一片,仰头争辩道。 苏照眸光幽寒,冷声道:“贱婢,人赃俱获,还敢胡乱攀咬,掌嘴!”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几颗带着鲜血的牙齿飞出,胭脂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红肿起三指高,嘴角流下嫣红的鲜血,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押下去,好生审问,这贱婢要盗这些灵药,往何处去。”苏照眉头皱了皱,顿住话头,忽而道:“宣司寇陈韶觐见。” 其实,联合着那中元殿内的引香,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让司寇陈韶入宫推鞠,也好做个见证。 他如今开了天门,正好以前世一门神识之法,施术于胭脂,迫使其说出一些实情。 而且也可趁机探探陈韶的态度。 政治本来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目前,他的敌人只有一人,那就是袁彬。 而就在这时,那司库宦官扑通跪下,说道:“君上,小人是受了蒙蔽啊……” 苏照审视着那宦官,问道:“这胭脂,总共来府库几次,都取了什么宝物,可有清单?” 那司库连忙道:“这是第五次,前四次都是取一些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之类的东西。” 苏照闻言,面色阴沉似水,盖因这三种灵药,正是后天武者所用的武道大药。 那司库宦官,心思机灵,这时打量着苏照的脸色,见其脸色铁青,不由心头一沉,颤声道:“君上,胭脂姑娘来时,都有夫人手令,奴婢不敢违背啊。” 苏照看了眼那已是满头大汗的宦官,默然良久,说道:“以后,无孤之手令,不准开此库,可记下了。” 司库宦官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道:“奴婢谨记。” 苏照冷声道:“你将这些连同一部分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一并送至甘露殿偏殿,稍后会写一份清单,晚间可派人送至甘露殿。” 除却武道炼体,他还要刻画一些仙道符箓备用。 “是,君上。”司库宦官应了一声。 苏照带着人离了此地,方才他已通过神识扫过宝库,其内之物,已然了然于心。 宫禁宝库之内存储的多半是黄白之物以及财货珍宝,这些对他无用,至于其他的灵药,倒也有,但并非急缺,恐怕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几株赤髓宝树了。 “武道,我前世就有基础,如今缺得就是资粮。”苏照思忖道。 回到甘露殿,将东西安顿了下,就听到宦者令禀告,司寇陈韶已在殿外恭候。 甘露殿 初夏的风,已开始带着丝丝炎热之气,殿中空明如水,一片静谧。 “微臣见过君上。”陈韶脱了木屐,着鞋袜,步入中庭,躬身一揖,说道。 苏照看着陈韶,其人头戴黑色獬豸冠,身穿黑色为主色调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持笏板,身形挺拔,行走之间,步距恍若精确量过一般,给人一股威严肃重之感。 “好一位法家门徒。”苏照心头暗赞。 说来,这个世界,地理人文和春秋颇有相似之处,但是许多细节却是面目全非,想来也是,都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了,自然不能和所谓的春秋列国等同。 苏照道:“陈卿免礼。” “谢君上。” 陈韶躬身而起,法令纹深深的额头之下,冷峻目光如一潭古井,静静地看着苏照。 第十章 这是谋逆大案 苏照重重咳了一声,顿时,一队甲士将胭脂押进殿中。 迎着陈韶疑惑的目光,苏照朗声道:“陈卿,孤方才去府库取物,却发现了此女,盗取宝库之中的宝物,陈卿为我苏国司寇,可否替孤鞠问。” 陈韶眉头皱了下,道:“不知窃取了何物。” “赤髓宝树,这是一种可以帮助先天武者提升境界的大药,我苏国府库之内,也仅仅才有着三株。”苏照下了三层玉阶,指着几案上的木盒,说道:“这婢女说是奉了夫人之命,但夫人又不习武道,要这玉树何用,故而孤初步断定,多半是这婢女将物盗走,贩于宫禁之外,而据司库宦官所言,此女已先后五次潜入府库,行中饱私囊之事。” 此刻,胭脂已经被打的脸颊红肿,目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照。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苏国太子拙于言辞,性情柔弱可欺,如何竟行这般雷霆手段! 陈韶目光现出思索,道:“君上推断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此女说是奉夫人之命,君上可曾至夫人之处求证?” 就在这时,殿外大步走进一个青年将领,拱手道:“君上。” “夫人怎么说?”苏照问道。 曲楷拱手道:“夫人说从未给胭脂任何手令。” 苏照道:“孤就说此事和夫人无关,只是这等奸邪小人出现在夫人身旁,实在让人震恐,派人严密保护夫人,防止这等奸邪阴潜于此,图谋不轨。” 曲楷大声应诺,折身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般做,在明眼人眼里,对他名声可能有一些妨碍,但只要让这宫女胭脂在司寇陈韶面前招供,以陈韶的威望背书,他今日所为就有另外一番说辞。 嫡母不慈,加害国之长君,此乖戾之举,大悖人伦,他纵然给予幽禁,也起码说得过去了。 陈韶见此,心头虽然觉得疑点重重,但也想不出什么关节。 毕竟,人赃俱获,这胭脂盗取宝库修习武道的宝物终归是实情。 “本官问你,你为何要盗宝库之物,欲送往何处?”陈韶冷声问道。 那胭脂此刻尚沉浸在夫人说她从未给过自己手令去宝库,已然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已是万念俱灰。 正是心神薄弱之时,忽而,只觉精神恍惚一下,不由将藏在心底的隐秘说出,“我将三样灵药交给城外一叫孟奎的和尚,先换得寂心香,而后添入中元殿香炉之中,以期谋害太子殿下,夫人之子正可登基,先前,夫人就曾求得三炷欲香,致使国君纵欲不知节制,肾水渐渐衰竭而死。” 这侍女心神薄弱,被苏照动摇,一时间,竟是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陈韶闻听这番原委,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苏照脸色铁青,目中寒光闪烁,原本他还要佯装大惊,因为谋害自己本来就印证着他的猜测,但意外得知他的父亲死因,竟是纵欲无度……怪不得,前日先君病重床榻,太医讳莫如深。 对了,前世,他和姐姐苏子妗,被袁彬谋害,莫非…… “君上,这是……谋逆大案。”司寇陈韶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苏照,目光咄咄,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恶逆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这等大案,臣不敢擅专。”陈韶再次拱手道。 苏照冷冷道:“来人,传太医令,去取中元殿香炉,查验!” “曲楷,派人前往宣乐宫,仔细搜检,搜到剩余之香,务必不要放过一寸之地!” “召太宰、宗伯、司马、司徒、司空速速进宫!” 苏照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惊涛骇浪的怒火,连下了三条命令。 其实,他很想趁机在大司马袁彬进宫之时,埋伏五百刀斧手,一举干掉这个权臣,但苏照知道这种演义剧情,也只能想想。 不说他一番布置能不能斩杀先天武者,就是说他身为苏国国君,刚刚即位,就无端擅杀大将,此举恐怕会引来苏国上下震恐,进而引发动荡。 而就在苏照这边行雷霆手段之时,宣乐宫的苏国夫人卫姝,也没有坐以待毙。 当此女被软禁之后,就已知情势紧迫,此女原为卫国公主,出嫁之时,还有一家将相随,自愿净身入宫,作了贴身宦官。 此刻,躬身听着卫姝吩咐。 卫姝道:“你速至大司马处,就说那小儿已图穷匕见,事态紧急,还请他早作决断,本宫若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那家将领命而去。 此刻,卫夫人晶莹玉容上满是恐慌之色,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儿竟敢软禁于她! 他怎么敢!怎么敢? 然而,那家将出了宣乐宫,才跃上三人多高的宫墙,忽而,两道冷厉声音响起。 “呵,还敢通风报信!” 却是禁军统制彭堰和蔡旷,二人一持弓箭,一持长刀,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小校,正是二人之子,彭纪和蔡安。 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刺啸响起,分明是真气融于箭矢,高速震荡虚空。 “噗呲”入肉声响起,一根剑矢已射入那宦官后心,那宦官闷哼一声,就是栽落墙头。 “押下去审问,看看他想要给何人报信。”彭堰放下扬起的劲弓,虎目之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命令下达,整个宫禁已是戒备森严,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温邑城·司马府 袁彬听到宫中宦官传唤,整整衣衫,正要前去,此刻刚刚点兵,准备出征,来袁府等袁彬面授机宜的贾翼,低声说道:“司马,今早禁军已经被曲楷整顿,司马进入宫禁,恐怕那小儿不安好心,许是赚司马进宫加害,也未可知!” 袁彬迟疑了一下,说道:“不会,那小儿还召见了其他几人,而且纵有阴谋,本司马又有何惧!” 如果那小儿真敢加害于他,小小宫禁也拦不住他这个先天武者,正好,以其擅杀公卿为由,行废立之事。 这时,袁烨道:“爹,我和你一起去。” 袁彬摆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留在家中,等为父回来。” 袁彬说完,就是带着府中侍卫,向宫苑而去。 其时,甘露殿殿内气氛凝重,几令人窒息。 上首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有司寇陈韶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响起。 此刻,苏国公卿除却袁彬外,尽数到场,听完司寇陈韶叙述完案情,无不面面相觑,现出震惊之色。 谋害先君侯,又加害太子,这桩桩件件,委实骇人听闻。 而这时,宗伯苏茂皱眉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仅凭这婢女一面之辞……” 然而还未说完,曲楷就带着一队人,大步前来,抱拳道:“启禀君上,在宣乐宫和中元殿,的确发现了胭脂所说的寂心香和欲香!” 宗伯苏茂后半截话被堵在喉咙眼,脸上面皮跳动了下,义愤填膺道:“贼子竟如此狠毒!” “给太医令单老,鉴定这香。”苏照没有理会苏茂的反应,冷声道。 太医令单渔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接过二香,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皱眉道:“回禀君上,此二香的确有惊悸心神和促人**之效。” “太医令,孤问你,先君崩逝之前,缠绵床榻半月之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照问道。 太医令面上显出迟疑,但终究还是说道:“君上,先君侯的确是肾水枯竭而死,老朽先前为尊者讳,遂……” 第十一章 体面 “袁司马到!”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宦官声音响起,苏国大司马、上卿袁彬,举步迈入甘露殿中,目光桀骜地看向四周,神情阴沉,分明有些不虞。 盖因,在进入宫禁之中,被禁军拦下,解了刀剑。 “见过君上。”袁彬微微拱手,身形欠也不欠说道。 苏照神色淡淡道:“袁卿平身。” “这是……”袁彬看了一眼胭脂,愣了下,此女他如何不认得,分明是苏国夫人亲信婢女,为何狼狈至此,想起什么,惊疑不定起来。 “袁司马,夫人指派此女谋害先君侯,而今已人赃俱获,罪迹昭彰。”司徒孟季常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一句。 太宰敬弘道叹道:“奸邪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袁彬心头一沉,问道:“可有证据?” “此女是夫人贴身婢女,据其招供,禁卫在宣乐宫中搜到了物证,而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夫人恶迹昭彰,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宗伯苏茂皱眉说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先王德名。” 毕竟,在这一个讲究为尊者讳的时代,苏国国君的死因竟是纵欲无度,委实是不太好听。 这边,见诸公卿都言之咄咄,袁彬一时就有些懵,盖因此事,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眼见苏国夫人已经千夫所指,他纵然想要争辨,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夫人不能被废黜! 袁彬心头一急,道:“君上,此事疑点重重,臣请调查一番。” 苏照冷声道:“疑点?事实证据确凿,还要如何查?这蛇蝎女人加害于孤,孤念其一时糊涂,尚可原之,但先君仁厚宽宏,恶妇却行如此鬼蜮伎俩,孤身为人子,若不为先君报仇,人神共弃,当如此案!” 说话之间,已是站起身来,蹭的一声,腰间三尺宝剑被其抽出,一剑斩落桌角,声如金石,杀伐铮铮。 在场公卿不由躬身,不敢多言。 就连袁彬都稍稍为其气势所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 此刻,换句话说,除非袁彬胆敢弑君,然后将庙堂之上的公卿一网打尽,否则,面对苏照的大义在手,也只能暂避锋芒。 说来,苏照醒来之后,洞察袁彬虚实,发现苏国公卿并非全数和其沆瀣一气,在袁彬没有摸清他的虚实之前,主动出击,行雷霆手段。 “陈卿,当如何处置这恶妇?”苏照冷声道。 司寇陈韶拱手道:“谋害国君,按周律,当处以大辟之刑!” “君上,不可。”太宰敬弘道脸色微变,苍声道:“若处死夫人,卫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国夫人是卫国此代国君之妹,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国力强盛,甲兵如林。 司寇陈韶厉声道:“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怙恶不悛之徒,若不以律法惩戒,天理难容!” “此事还需遮掩一二。”苏茂叹了一口气,拱手道。 在殿中稍显压抑的气氛,苏照沉声道:“先君大行,夫人哀伤过度,灵前呕血,不幸病逝……给她个体面吧。” 如果按苏照的意思,那就是将其恶迹彰告于世,但想了想,诚如苏茂所言,这的确就是苏国的一大丑闻。 一众公卿,都是拱手道:“君上圣明。” “至于此女,拖下去,杖毙!”苏照冷睨了一眼胭脂,厉声道。 解决了这件事情,苏照只觉心头大石尽去,看向神思不属的袁彬,问道:“司马为国之干城,孤处置可曾有不妥之处?” 袁彬怔了下,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君上处置妥当,臣……无异议。” 心头却是生出屈辱和愤恨。 让诸臣告退,等到甘露殿内空无一人,苏照才晃了晃脑袋,一手扶着额头,坐在御椅之上,脸色就是渐渐苍白。 “这新生的神识还是弱了一些。”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情绪激荡,久久难平。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如果他不是去宫中宝库寻找武道大药,就不会碰到这胭脂,一番布置,总算有所收获。 “斩掉袁彬伸向宫中的手,我才彻底算是坐稳这侯位,而后才是剪除此人羽翼。”苏照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神一动,赫然觉得一股暖流向体内涌来。 “随着我坐稳苏侯之位,气运的冲刷效率是越来越高了,渡过筑基三关的时间,还会大为提前。” 苏照此刻,以神识离体,观察着自己的气运变化,发现原本摇摇晃晃的气运之柱,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正在思忖之间,宦者令尤江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君上,汤浴已在后殿备下了。”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起身向后殿而去,看向木质浴桶,挥手屏退宫婢,将一旁已经研磨好的各种灵药倾倒进木桶之中。 热气腾腾之中,热水渐渐变了颜色,因为加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缘故,嫣红如血,竟发出咕嘟嘟的响声。 “之前,我就已进入炼体三境的通脉之境,如有赤髓宝树,加我前世的突破经验,炼体三境迅速突破不难。”苏照除去自己身上衣物鞋袜,“哪怕短时间提升会有痛苦,但也值得忍耐。” 武道本身就是一个炼体的过程,苏照如果要大大缩短在武道之境打熬的时间,就需要忍常人所不忍。 “前世,我听道门之中,有秘法,可百日筑基、炼体,却是无缘得见。”苏照这般想着,就是进了浴桶。 宣乐宫·向晚时分 苏国夫人卫姝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妩媚的玉容之上,满是焦虑。 “娘亲,我想出去玩儿,这些卫士不让我出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从殿后挑帘走出一个**岁的少年,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苏国夫人见到自己的儿子九岁的苏明,面上的焦虑神色,稍稍敛去了一些,柔声道:“明儿乖~” 正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黑衣甲兵在曲楷的带领下,来到宣乐宫,曲楷大步而入,脸色阴沉似水,挥了挥手,甲兵如潮水四散,开始驱赶宣乐宫中侍奉的宫女。 “我是苏国夫人,谁敢无礼!”苏夫人见到这一幕,隐隐觉得不妙,但还勉强维持着威仪,冷声呵斥。 “夫人以厌魅之术谋害先王、君上,恶行已彰,罪不容诛,卑职特奉君上之命,给夫人一个体面。”曲楷冷着脸,沉声道。 话音落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妇,上前,架起苏国夫人卫姝,就向一旁的偏殿拖去。 一旁的苏明冲上前去,稚嫩的声音响起,哭闹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敢无礼,我这就告诉大兄,让大兄治你们的罪!” 这边厢,听着苏明口中所言,曲楷神色微异,看了一眼幼童,暗道不愧是有苏一氏血脉,低声道:“你们两个,把小公子拉下去。” 他收到的命令是给苏国夫人一个体面,并没有处置这幼儿的命令。 苏国夫人卫姝容色大变,挣扎不停,颤声道:“不要伤害明儿……” “夫人,谁也不能,也不敢伤害有苏一氏的血脉。”曲楷冷漠地看了一眼苏国夫人卫姝,一字一顿说道。 苏国夫人晶莹玉容之上面无血色,周身颤抖不停。 “夫人也曾是贵胄之女,还请不要失了体面。”曲楷一挥手,一个太医署的医女紧紧低着头,端上一个木盘,上有一个白净瓷瓶。 曲楷沉声说道:“夫人,上路吧,不要让卑职难做。” 苏国夫人卫姝伸出颤颤微微的手,只觉力若千钧,拿起药瓶,拔起瓶塞,妩媚的容颜之上恍惚片刻,忽而抬起头,美眸之中满是怨毒,朝着甘露殿方向诅咒,“苏照小儿,我在黄泉等着你!” 一咬牙,仰头饮尽,未几,嘴角流血不止,一张妩媚如花的容颜因为五内如焚,痛苦到五官几至扭曲,眼前渐渐模糊,而后扑通栽到在地。 这时,那医女上前检验了脉搏、呼吸,又翻看眼皮,看看发散的瞳孔,低声道:“校尉,气绝了。” 曲楷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脸扭过一旁,挥挥手,甲兵顿时抬起尸体放在苇席之上、草草卷起蒲席,放在外面备好的马车上,驶进一团漆黑如墨的夜色。 第十二章 不在于我 甘露殿·后殿 在浴桶之中,一片热气腾腾,苏照双眸紧闭,额头鬓角汗珠滚滚而落,胸前背后的肌肤,恍若煮熟的大虾,一片赤红。 此刻的苏照,体内四肢百骸,经脉也正在拓展,血液之中的杂质和毒素正在一点点析出,灵药则是透过毛孔进入体内,被骨髓吸收,新的鲜血源源不断再生,补充体内缺失的部分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照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已呈乌黑之色的洗澡水,皱了皱眉,出了浴桶,此刻少年身上肌肤白皙,一如琉璃宝玉,取了毛巾擦了下身子,穿上衣物。 “盈血之境已经突破,换髓之境,还需等一两天。”苏照系上腰带,思忖道。 就在这时,听到宣乐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苏照怔了下,神色继而如常。 苏国夫人悲伤过度,呕血而亡,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但配合着他前几天在灵柩前,呕血病倒,也就不扎眼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宦官说道:“君上,曲楷回来复命,已在殿外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取了宝剑,神情施施然出了后殿。 此刻天色已是夜色深重,梧桐深锁的宫禁之中,亮起了点点灯火。 “事情办妥了。”苏照面色晦暗不明,低声问着。 曲楷拱手道:“已尽数办妥,只是其间受小公子所阻,小公子说要禀告于君上,治我等之罪。” 苏照闻言,神情微异,目中若有所思。 对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明,其实不是他不知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而是……他要钓鱼! 如无周全之术,他不会轻率发动,比如那城西的佛门中人,他只是派了彭蔡二将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他就要钓袁彬。 随着他坐稳苏国国君之位,他之前那种危若累卵的局势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反而是要维护苏国大局稳定,不能贸然掀桌子。 起码,要等袁彬反意显露之后,他才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禁卫整顿的如何?”苏照沉吟了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 曲楷拱手道:“已择选三百精卒,皆为忠毅骁勇之士,可为殿下倚重。”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孤先前组建了殿前司,而今也顺势组建侍卫司,以你为都司。” 如果将袁彬清除,他就会逐渐调整苏国禁军,将彭堰、蔡旷二将外放,以其子补于殿前司,以曲楷充当侍卫司都司,也算是对曲楷忠勇克谨的回报。 在苏照的设想中,禁军殿前、侍卫二司,要统率禁军,然后逐渐把司马改为类似兵部的军政部门,以枢密院掌军令,甚至将来如有机会,他会逐渐改革这种粗糙的官制,以三省六部典事。 当然,眼下还不能这么改革。 “谢君上。”曲楷动容道。 这时代,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曲楷之前又替苏照干了一些脏活,可以说此刻,已是彻底绑上了苏照的战车。 就在这时,宦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上,长公主殿下求见。” 苏照默然了下,知道多半是为苏明而来,出言让曲楷告退。 没有多久,一个着素色罗裙、清宁淡雅,一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缓步走进殿中,站在不远处立定。 少女眉眼柔婉,青丝如瀑,纵然一身素色宫装,却难掩清丽柔婉。 “阿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苏照轻轻一笑,问道。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道:“真要走到那骨肉相残的那一步吗?” 苏照皱眉,走到苏子妗身旁,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苏明吧。”不等苏子妗回答,苏照就已说出答案,皱了皱眉,思忖道:“孤的这个弟弟,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不少小聪明啊。” 事实上,也正如苏照所想,苏明被软禁之后,就令人向苏子妗这边报信。 “我……”苏子妗轻声道:“苏明身上毕竟留着先君的血,纵然她的母亲不慈,可他还是个孩子。” 苏照道:“所以,我才没有让人连他一并处置掉。” 当然,如果袁彬以之为旗帜造反,他正好名正言顺清除掉祸患。 其实,除却袁彬之外,还有一个考虑,若母子尽皆暴毙,流言如刀,本来占据道德高地的他,反而被动……总之,他也要顾及一些影响。 “可阿弟,能保证他长大成人吗?”苏子妗抬起螓首,静静地看着少年。 苏照轻轻一笑,扶住少女的削肩,冷峻目光柔和了几分,说道:“这个……却不在于我,而在他是否安分。” 这个时代,人文类似春秋,列国相争,史上也不乏一些什么流亡在外,若干年后,带着一大票党羽过来,再搞王子复仇的戏码。 嗯,这个苏明,他的舅舅还是此代卫国国君,苏照眸光又是深深,思忖道:“需要未雨绸缪了。” 就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对面少女听到苏照之言,默然良久,抬起一张俏丽的姣好容颜,柳叶细眉之下,一如潇湘之水,清波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目光冷峻,凝眉思索的少年,幽幽道:“阿弟……长大了呢。” 当年那个拙讷于言的自闭少年,自担国社之重后,也开始渐渐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起来。 听着这话,苏照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的感慨,一时五味陈杂,将少女顺势拥进怀中,轻声道:“阿姐,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少女将螓首枕在苏照肩头,弯弯眼睫微垂,细密睫毛盖住了明眸,虽上闭上眼睛,但心下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安宁。 她非迂腐之人,只是不想苏照被权力迷惑了双眼,失去本心。 好在,自家弟弟,还是那个……小时候要抱抱的照哥儿。 只是,没有多久,苏照就松开了少女,神色异样下,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子妗螓首微垂,“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中元殿,灯火映照之下,可见已是红若胭脂的脸颊,红霞已然蔓延至耳垂。 苏照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炼体三境换血之后,澎湃如滔滔江河的血气,转身进了内殿。 黄纸,符笔,朱砂,清水…… 苏照取下一张白纸,用砚台压好,以羊毫笔沾满研磨好的朱砂,正心凝意,神识凝于笔端,循着前世记忆,就是在白纸之上勾勒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个曲曲引引的符文被苏照挥就而出,灵光一闪而逝。 “冰心符,前世,那位疑是元符宗的老者和我道左相逢,攀谈几句,见我郁气藏心,以此符相赠,不愧是道门九宗,这符的确有着奇效。”苏照放下朱砂笔,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子夜时分。 “今日一番雷霆手段,袁彬,多半有所警觉了。” 第十三章 王霸之道 的确如苏照预料的那样。 此刻的温邑,司马府,纵是已入深夜子时时分,仍是可见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苏国大司马袁彬,以及府中幕僚、谋士,济济一堂,正在密议。 袁彬眉头紧皱,心头已是不安之极。 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 先有禁军贾翼被苏照借机调离禁宫,隔天不久,又废了苏国夫人,此刻的袁彬,再是反应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尔等认为,那小儿到底是何意?莫非是对某家起了猜忌谋害之心?”袁彬此刻在幕僚面前,也没有收敛骄狂之色,对苏照仍是以小儿之名相称,全无半点恭敬。 一个着黑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手捻颌下胡须,面现沉吟之色,“听袁公方才叙说,我们这位新任国君,心机深沉,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袁彬皱了皱眉,显然对于中年文士的卖关子,生出了不满。 那中年文士继续叙道:“若要说对袁公猜忌,可对袁公尊崇之意分明不减,今日之事……不像是筹谋已久。”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巧合?” “夫人谋害先君侯,又加害新任国君,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陈司寇推鞠,几位公卿见证,不像是针对袁公设计。”中年文士朗声道。 袁彬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幕僚所言有理,一时间又觉得顾虑重重。 “夫人谋害先君侯,此事,的确是出乎某家之料。”袁彬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粗犷面容上似惊似怒。 实际,此事袁彬还真不知情,二人虽有联系,但苏国夫人不会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袁彬,那样只会授人以柄。 她只是派说客给袁彬,说如果拥立她的儿子苏明即位,可将苏国一应权柄尽数相托给袁彬。 事实上,如果结合着前世苏照被篡位的经历,袁彬的反叛动机彻底坚定,还是在袁彬以苏子妗试探苏照态度之后。 而后,二人才内外勾连,想出了令苏照失德的阴毒手段,进而使苏国朝堂公卿迟疑观望。 这个时代,尽管已呈现礼崩乐坏之象,但袁彬目前也没有代有苏一氏自立的势力,否则,其他国家武装干涉,不是一句笑话。 或许袁彬辅政后,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变得野心勃勃。 人妻曹,最初的想法,还只是为汉之征西将军。 贾翼此刻还没有出征,眼珠一转,阴声道:“司马切莫中了那小儿的麻痹之计,而今不过两天,那小儿就已将司马在宫禁之中的势力,逐一清除,这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袁彬闻言,面上犹疑之色更浓。 “父亲,君上态度如何,一试便知。”袁烨忽而在一旁开口道。 “怎么试?”袁彬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问道。 袁烨道:“父亲知道,我看中了那苏子妗,若是我袁家和有苏一氏结亲,我袁家权势从此自是固如磐石。” 袁彬闻言,眉头挑了挑,冷笑道:“为父看你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眼下正值国丧,你让为父去给你提亲?为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时候提亲,要被人啐一脸的道理,这话亏你说得出来?” 袁烨面色悻悻,目光阴沉不定。 一旁的中年文士,道:“袁公,公子所言虽然不合时宜,但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嗯?许先生怎么说?”袁彬问道。 许姓中年文士道:“虽然现在不能以提亲相试,但司马可以借口旧疾复发,不能理政,请辞司马之位,探问君侯态度。” 袁彬位居两位苏国上卿之一,又忝居大司马之职,前者是爵,后者则是职权。 袁彬听到要让他解权,就是下意识的怒气上涌,而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若君侯答应,结合前情,那说明君侯对司马已存猜忌之心,司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那许先生言及此处,不由压低了声音。 显然,这个早作打算,当然不是什么束手就擒、闭目待死,而是起兵…… “某家为他有苏一氏出生入死,他岂敢如此?”袁彬怒目圆瞪,虽然还没有发生那一幕,但仅仅是想想自己被解除权柄,任人鱼肉的场景,已是怒火中烧。 贾翼急声道:“司马,若是那小儿顺势答应,那时,大司马兵权已失,又当如何?” 袁彬看了一眼贾翼,冷冷道:“某家的兵权,不是他有苏一氏给的,是某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袁氏还有许多亲朋故旧,经由他一手提拔,不说驻扎温邑城外的三千甲士,被他牢牢控制,就是苏国七郡郡尉,就有三位由他一手提拔。 不要觉得少,苏国只是侯国,疆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百万余人口,供养近两万军士、官吏,已经是五十比一的官民比。 而这些军士都是职业军人,可谓骁勇精锐,若苏国真到危急存亡之时,以之为骨干,在苏国国内十丁抽一,顷刻之间,就可编练近十万甲兵。 事实上,就是姬周帝室,在巅峰之时,也不是常备百万之兵。 农业时代,生产力低下,而今列国,也只有晋楚大国,疆域广袤,才会常备十万甲兵。 “等过了国丧,袁公再为袁公子求娶君侯之姐,那时,若君侯答应,袁公和有苏一氏结为姻亲,至少可保三世富贵。”那中年文士道。 袁彬一双虎目闪烁精光,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许姓幕僚的建言。 在袁彬看来,他为有苏一氏出生入死,尤其当年郑国举兵犯苏,若无他袁彬舍生忘死,苏国岂能从亡国之危中安然渡过,娶个有苏一氏公主,那小儿岂敢拒绝? 转头看见袁烨面带喜色,袁彬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袁烨。 …… …… 夏日原就天长,苏照于是早早起了床榻,换上一身武士劲装,取了一把宝刀,来到殿外的空地之上。 “君上。”两个年龄二十上下的青年,一个看着稳重缄默,一个心思机敏,已侯在那里,这时见到苏照,连忙行礼道。 苏照冲彭纪和蔡安二人点了点头,这二人是彭堰、蔡旷之子,也曾是他的剑术和骑术教习。 其实,苏家先祖早年也是用刀的武将,当年翊卫姬周天子,随之平定天下,遂被封为苏侯,当时封疆还不算大,但经过历代苏侯筚路蓝缕,开拓、治理,才有今日的广袤封疆。 到了苏照祖父一代,人君安居庙堂,运筹帷幄,不再冲锋陷阵,故而弃刀用剑。 苏照之父,同样觉得人君在德行和御人,对于苏照在武艺上也没有太多的期许,只是遵循着君子六艺的贵胄培养方式,让精通剑术的蔡安教导苏照用剑,让长于弓马的彭纪教苏照骑术。 但此刻苏照,分明却另有着一番打算。 “剑道虽是王者之术,但如今列国相争,单纯的王道之术,并不足以平治天下,当以王霸之道间杂之……而且前世我已精研剑法,剑法造诣实际已在先天武者之上,眼下纵是再如何苦练,成就短期也难以提升,反而是被束之高阁的家传刀法,并未习得。” 第十四章 淳于朔 见苏照拿着一把刀,彭纪和蔡安二人面上不由现出疑惑。 苏照道:“我有苏一氏当年以《挽柳刀法》显达于周天子,我昨夜寻来刀谱,挑灯夜读,只觉先祖之英姿,恍在眼前,所以,今天不练剑,只练刀。” 蔡安和彭纪对视一眼,虽然从心底对苏照的心血来潮不以为然,毕竟,人之一生精力有限,又岂能在刀剑两道之上臻至化境,不过,想起苏照身为君主,就是练剑也不是为了沙场冲锋,就不再想这些了。 彭纪是一个国字脸,身材魁伟的青年,抱拳说道:“君上,末将久习刀法,可与您对练。” 苏照打量了彭纪一眼,知其修为也在后天之境,能够催发武道真气,若是陪练,却正是合适。 武道之境,自习练招式开始,这一点类似于仙道观想之境,而后进入炼体三境,通脉、盈血、换髓,最终迈入后天之境。 到了后天之境,已经修出真气,但真气毕竟是人之血勇之气,比起仙家吸天地之精华所凝练的法力,自是在玄妙程度上,多有不如。 君臣二人也不多作废话,各自抽出宝刀,刀锋清冽如水,寒光照人。 苏照循着记忆之中的挽柳刀法,陡然徐徐劈下,寒气四溢,令对面原本神态随意彭纪微微眯眼,不由正色起来。 苏照见此,暗暗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自开天门之后,神识得到气运滋养,一日比一日强壮,学东西就是很快,已有过目不忘之能。 “君上,请。”彭纪也是徐徐抽出腰间百炼宝刀。 苏照也不矫情,一刀自下而上斜撩,如春风拂柳,飘逸凌厉,形迹难以捕捉。 “铛……” 刀锋相撞,星火闪烁。 彭纪脚下巍然不动,将苏照之刀格挡于外,显然后天中期的武者,不是苏照还处于盈血的炼体之境可比。 一击无功,苏照也不气馁,刀如矫龙,一抽一带,猛然劈下,又是被彭纪手腕一转,出刀荡开,身形仍是动也未动。 就在这时,寒芒闪烁,彭纪长刀一顺,朝苏照斜劈而下,口中道:“君上小心。” 手中之刀速度已慢了一半,显然唯恐伤到苏照。 苏照面色顿了下,强忍住以神识捕捉刀法轨迹的念头,以刀格挡。 二人这样有来有回,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苏照收刀还鞘,道:“不练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今日刀法如何?你可实言相告。” 彭纪拱手道:“君上,刀法初时虽然有些生疏,反应却很机敏,只是力量不足,当然这是境界差距,不能催发真气所致。后面,刀法已有些熟练,挽柳刀法轻如柳絮,配合君上身法,已有一二可观之处。” 苏照点了点头,拍了拍彭纪的肩头,微笑说道:“今日,辛苦了。” 彭纪的说法,倒很中肯。 “君上面前,不敢言辛苦。”彭纪道。 “而今殿前司方建,所募翊卫之操练等事,你二人要多加上心。”苏照声音温和了一下,叮嘱道。 一旁的蔡安说道:“所募翊卫已在林畋苑中,君上可否前往校阅。” 苏照思索了下,不由多看了一眼蔡安,道:“随孤去看看。” 由于冷兵器时代,军争讲究地利,故而城池常依托山林而建。 温邑城同样如此,苏国宫城更是立于地势险要之地,背靠云台山,宫禁之后是一片莽莽无尽的山林,青天之河的河水,绕城而过,禁军三部就是驻扎在山林之畔的溪涧之旁。 嗯,事实上,苏照前世被逼得失位,就是沿着山林逃遁往莽莽大山之中的,当时蒙禁军彭蔡二将尚念故主之谊,默契地让开一条路途,才让他逃离苏国。 此刻,虽是夏日早晨,但枝繁叶茂的山林上空,三千飞鸟盘桓不落,声声呼喝之声伴随着刀兵铮铮之音,自山林深处传来。 分明是禁军正在操练,一队队黑衣甲士在山林之中,在禁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或纵马驰骋,或入山围猎,或举石锁负重。 苏照在彭纪和蔡安二人,以及一屯黑衣骑士的护卫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宽阔山路,徐徐驰入山林。 “都是我苏国骁勇之士啊。”苏照远远看着在山涧之间,光着膀子,合扛着根根原木奔跑的一伍军士,脱口赞道:“不畏炎暑,操练不辍,方有孤稳坐甘露殿的底气。” 的确,以他调动神识远望,可见禁军一个个膀大腰圆,身形矫健,至少都是炼体三境。 “我原本还觉得兵力不足,可这样的甲兵精锐,能练出三千余众,已经倾尽苏国国力了。”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欢喜不胜。 或许一开始,他就该校阅禁军,收其军心,当然,现在也不晚。 蔡安手持缰绳,将马落后苏照半个马头,闻言,就是笑着接话道:“君上,禁军多为有苏一氏子弟,内里翊卫宫禁,外为君上爪牙,如此操练,当不停息。” 所谓有苏一氏子弟,是指苏国先祖经千年繁衍而下来的同宗支脉后裔,以及外戚宗亲,他们都居住在温邑附近的几个县邑之中,零零总总大概有三四万户的样子。 而且历代苏国君主对这些同宗子弟都是优容有加,若有从军者,家中酌免税负。 择有苏一族菁英子弟,以武道大药培养,习练武艺,编入禁军,为国之羽翼。 可以说,这就是苏照的基本盘。 苏照本人既是苏国国君,又是有苏一族的族长。 未几,得到禀告的彭堰、蔡旷二人,就带着禁军的将领,浩浩荡荡向苏照迎来。 “末将见过君上。”彭堰,蔡旷当先而拜,身后几个禁军将领也是齐齐见礼。 苏照翻身下马,做足了谦恭之态,伸手相托,道:“诸位将军免礼。” 而后,彭堰就是出言介绍一旁的几位将领。 两位禁军副统制,耿济、常典,以及十余位中级禁军军校和记室佐吏,最后是负责训练殿前司新募之兵的淳于朔,这是一个气度沉稳的老将军。 苏照一一见过,上前叙话,他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每一人都是攀谈几句,提及对方戎马生涯之中得意一笔,完全是小嘴抹了蜜一样。 因为苏照气质冷峻,声如金石,不显谄谀之色,夸赞恰到好处,不少军将都是感佩,眼前少年威严深沉,有人君气度。 等到了淳于朔时,苏照目光愈见真诚,感慨道:“先君在时,就时常提起将军,说您通将略、善练兵,而今一见,先君之言,尤不能概将军之才十一。” 前世,彭蔡二将在给他一条生路的同时,就是观望不前,只有这位淳于老将军,则是直接不信他失德,反而斥骂袁彬操弄权术,在袁彬追杀于他时,挡下了袁彬。 想来这位老将在晋国,已见惯了宫廷政变,权谋诡诈。 “君上此言当真?”老将手捻颌下胡须,微笑道。 苏照愣了一下,指向远处殿前司的翊卫,说道:“虽是新募之兵,军势却雄壮严整,已见猎猎杀气,如此有目共睹之事,孤岂会以言相戏?” 事实上,苏照真不是无脑乱夸,淳于朔侍奉苏国三代君主,最擅练兵。 其人早年曾为北方晋国骁将,晋国曲沃小宗和翼都宗室相残,来来回回,杀伐有百年之久,淳于朔终究看不惯,于是携家眷来到苏国,当然因是晋国逃将,不敢委之以征伐事,却用其练兵之才。 “若觉得老朽足用,君上可遣老夫为将,征讨贼寇,而不是派贾翼那志大才疏之辈,以害军士性命。”淳于朔拱手说道。 见苏照“迟疑”,就朗声道:“老夫这把年纪,尚开六石之弓,一餐食半只鹿,君上,可不要小视老夫。” 这时,呱呱之声从众人头顶响起,头顶云霄之上,分明是飞过一行大雁。 第十五章 此将有宗师之资 老将淳于朔,微微皱眉,自背后取下一弓,看也不看,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 就听得刺耳的尖啸响起,那是真元灌注箭矢之上,所带来的高速震荡,“扑簌簌”,远处两只大雁落下溪涧之中。 未等军士将那两只雁捡拾回来,苏照神识扫过,就是一惊, 分明一箭双雁,皆自左眼而入,至右眼而出。 见苏照面现异色,一旁的彭堰苦笑一声,道:“君上有所不知,末将和犬子的射术,就是老将军所授。” 苏照目光失神片刻,看着淳于朔的目光,微微有些震惊,暗道:“这是老黄忠啊,额,不过黄忠用刀,他用的是枪。” 方才那一箭,的确有惊艳到苏照。 这位老将军同样是先天之境的武者,但箭法迅疾若雷霆,箭矢破空穿行,如流星陨落,当然,这些并不重要,而是他刚刚感受到了……武道意志! 虽然还是雏形,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千锤百炼的坚韧和顽强。 “此将有宗师之资!” 苏照目带震惊,心头满是欣喜,但片刻之后,瞥见淳于朔斑白的两鬓,就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淳于朔此刻已经年近六十,虽然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但实际气血衰败,纵然意志坚韧,一生也难以突破宗师了。 “不对,若那赤髓宝树,给予这老将军一株使用,那……”苏照忽然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而烁,令在场之人为之心折,不敢直视。 就在淳于朔期待目光之中,苏照微微颔首,微笑道:“那孤就成全老将军之志。” 按他的估计,他盈血、换髓,一根赤髓宝树都用不完,还有两根,其中一根就可给予淳于朔,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可能会有疑虑,若其进入宗师之境,会不会又是一个袁彬,跋扈欺主? 这个自是在苏照心底深处思量过的。 一来,淳于朔为他有苏一氏练兵多年,在普通军士之中威望颇高,而且此人性情忠贞,如果加上前世,可谓是饱经三代苏国君侯考验。 二来,苏照也不是此时就给予赤髓宝树,起码要有个由头,人主最忌赏罚不公。 最关键的是,起码要等他渡过筑基三关,武道进入后天之境。 随着,仙鼎日夜不停的气运冲刷,此刻苏照已然开辟气海,开始着手凝练法力。 淳于朔哈哈大笑道:“多谢君上。” 自这位老将军弃晋投苏以来,虽受历代苏国国君倚重,但很少令其带兵征战,而是托这位老将军练兵。 可以说如今苏**兵之利,能在郑国独霸中原的背景下,还能自守一方,得自这位老将军的霸主之国——晋国的练兵之法,俨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众人簇拥着苏照,鱼贯而入军帐之内,而后苏照又巡视了一番新募集的翊卫,不知不觉,已至午时,随军士用罢饭菜,这才离开山林。 中元殿 苏国上代国君灵柩已停了不少时日,随着消息传将出去,这些时日,已有一些临近诸国的使者,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温邑吊丧。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下葬实际已是刻不容缓之事。 虽然从冰室之中取了不少冰块儿维持遗体不腐,又加了一些香料,但随着温度升高,也支持不了太久。 而此刻,中元殿内苏国公卿济济一堂,正是为了商议出殡一事。 “天气越发炎热,先君侯委实不宜停灵太久,至于接待诸国使者吊丧,可设一灵堂,以供缅思祭拜。”敬弘道嗅觉原就灵敏异于常人,闻着中元殿之中淡淡的异味,皱眉道。 一旁的宗伯苏茂,也是附和说道:“事急从权,老臣以为敬公所言在理。” 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同样齐齐出言附和。 唯有司寇陈韶,面色如铁,一言不发,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另有隐情。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有赖诸卿了。” 就在这时,自始自终沉默的袁彬,拱手道:“君上,老臣背上旧疾复发,不能视事,还请辞去大司马之职,以免耽误国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公卿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袁彬,司寇陈韶眸光微动,想要出言,但见苏照目光深沉,凝眉不语,就是停了下来。 思及眼前少年前日的连番手段,许是不需自己提醒才是。 苏照语带关切,柔和声音之中隐带着几分“质朴”,无一丝一毫的油腻之感,问道:“大司马,可曾请郎中诊治?” 袁彬愣了下,分明是被苏照浑然天成的演技秀到,顿了下,方涩声道:“郎中束手无策,也是老毛病了。” “宫中尚有太医,宝药,稍后可至袁卿家中,好生诊治一番。”苏照说道。 袁彬道:“君上,某家旧疾复发,已不能……” 苏照闻言,微微色变,颤声道:“而今国势飘摇,军国大事,一日都离袁卿不得,袁卿怎忍心弃孤而去?” 不等袁彬出言,苏照轻声说道:“若是袁卿觉得公事繁重,可将军务带回府中处理。” 袁彬闻言,心下稍安,脸上做出一副“挣扎”之色,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承蒙君上信重,老臣纵是拖着病体,也要君上尽心竭力,又何忍见弃。” 苏照出言宽慰道:“袁卿言重了,接下来几天,袁卿安心养好身子,军务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司寇陈韶这时,忽而出言,打断了这幅君臣相得的画面,沉着一张铁青的脸,沉声道:“君上,臣昨日收到砀郡驿传公文,燕山贼盗攻破萧山县城,杀死萧山县令连阳荣,县尉邝瓒望风遁逃。” 苏照这次是真的色变,勃然大怒道:“贼寇猖獗如斯?竟然攻破县邑,涂炭生灵,还有邝瓒,身为萧山县尉,肩负守土之责,竟然弃城而逃,可恨、可杀!” 苏照此刻已是出离愤怒,随着这几日气运冲刷,气海已然开辟完毕,愈发深沉的气势无形散开,整个中元殿,温度仿若都降低了一些。 竟有几分君王一怒,噤若寒蝉的味道。 司徒孟季常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气势所摄,忽然低声说道:“若老夫没有记错,这邝瓒是袁司马极力举荐,袁司马当初和陈司寇当时还为此争辩……” 说到此处,见袁彬脸色难看,孟季常也反应过来,低头讷讷不言。 陈韶冷声道:“去岁之初,本官以其性贪鄙、好饮酒,或误大事,不足称县尉之才,而今才不过一年,言犹在耳!” “竖子怯懦畏战,可恨!”袁彬面色难看,怒气上涌,同样是羞怒交加。 有一说一,袁彬身为先天武者,虽然性情桀骜不驯,暴虐跋扈,但还是有着几分悍勇之气,如果是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弃城而逃的事情。 苏照看向袁彬,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袁卿,孤派了贾翼,为何三天过去,还迟迟没有出征!” 原本有多么温煦如春风,此刻就有如凛冬霜雪。 袁彬此刻,竟觉得心底生出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畏惧,道:“贾翼……说粮草未筹备齐全,臣回去就催其迅速出发。” 苏照冷声道:“不必了,贾翼既然畏死不前,孤另委他人就是,传淳于将军。” 第十六章 换将再削权柄 没有多久,老将淳于朔从殿外大步而来,其人双鬓斑白,但步伐矫健,行走如风,浑然不见丝毫苍老之态。 “末将见过君上。”淳于朔双手抱拳,声似洪钟,在空旷的中元殿中,昂扬激越,隐有猎猎杀伐之气。 袁彬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淳于朔,目光可见厌恶,心头泛起嘀咕:“某家当是谁,原是这头老鼍,老而不死是为贼!” 想起以往这老将不给自己面子,袁彬目光愈发不善。 苏照道:“淳于将军昨日在孤面前主动请缨,愿领兵清剿燕山贼盗,孤不忍拂去老将军如此赤胆忠心,而今贾翼畏贼寇如虎,逡巡不前,唯期老将军出马,剿灭贼盗。” “老朽定不负君侯期望。”淳于朔大声说道。 这时,袁彬冷笑道:“老将军已年逾六十,不在家含饴弄孙,沙场争锋,不知还有几分武勇?” “想来比在朝中尸位素餐,一味任用些酒囊饭袋的袁司马,还是要强上一分的。”淳于朔反唇相讥道。 “皓首老贼!”袁彬闻言,勃然大怒道。 “跋扈匹夫!”淳于朔不甘示弱,回骂道。 苏照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 倒是敬弘道,沉声说道:“君前互相谩骂,成何体统!” 袁彬冷哼一声,拱手道:“淳于朔年迈体弱,委实不堪用,还请君上另择骁将。” 苏照皱眉道:“袁卿,淳于将军虽年迈,但也是能开六石强弓的先天武者,前日,我就见淳于将军大发神威,不见丝毫老迈之态,孤尝闻,有志不在年高,贾翼正值青壮之年,可畏敌如虎,孤难道要选这样的骁将吗?” 贾翼又被抛出来鞭尸,袁彬就是一时语塞。 而经过苏照的评价,相信今日传扬出去,贾翼的军旅生命,某种程度上,已经宣告终结。 苏照见袁彬不再出言辩白,沉声道:“传令,以淳于将军为招讨使,统率一部禁军,另从云台大营中调拨一千五百军兵,合砀郡、鄢陵郡,长水郡三郡之兵,进剿贼寇。” 袁彬听从云台大营调走一千五百军兵,就是皱了皱眉,云台大营兵力加起来才三千五百,这一下子,就是抽掉了三分之一还多,他手下能控制的兵力,顿时大为缩水。 心下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出言道:“君上,不过疥癣之疾,千余兵马就已平治,何必劳动大军远征。” “袁司马,就是你口中的疥癣之疾,聚众千余,杀死一县之尊,占据县城,数万百姓在贼寇手下嚎哭,若不以雷霆之势剿灭,难道要等他们裹挟百姓,打破郡城吗?”司寇陈韶疾言厉色,目光咄咄地看着袁彬:“司马,若局势继续糜烂,再为吊丧的郑国使者所察,大军压境,袁司马是要再打一场柏阳之战吗!” 柏阳就在温邑南一百五十里,可以说是紧抵苏国温邑的咽喉。 十年之前,郑国趁着苏国前夫人病逝,楚国内乱,无暇北顾之时,先灭许国,后降陈国,打算一举灭亡苏国,一统豫州。 前期郑国连战连捷,势如破竹一样,连下苏国四十座城池,进抵柏阳,苏国几有灭国之危。 当时,身为陈国公卿氏族的陈韶,觉得在郑氏傀儡下的陈国朝廷上,倍感屈辱,遂携阖族北上,在危亡之时投奔苏国。 听陈韶提及十年之前的那场国战,饶是跋扈如袁彬,也不由愣怔原地。 盖因其中惨烈,他至今都不愿回忆,柏阳城外尸首盈野,柏溪为鲜血染红,旬月不散,经此一战,柏阳城十室九空。 当年那一战,以及随后的收复城池,也彻底奠定了袁彬的苏国上卿之路。 “袁司马,郑国使者可已在温邑多日了,其人派随从四下搜集我国民情,郑国鲸吞诸国,独霸中原之意,丝毫不减。” 事实上,正如陈韶所言,三年前,郑国就已彻底撕破伪装,将陈国的土地囊括进疆域,并设郡置县,当然为了防止天下物议沸然,还给陈国留了五十里之地,用来祭祀宗庙,所以现在陈国在姬周帝室那里,理论上是没有亡国的。 这个也是眼下各国的基本操作了,上溯千年,基本都是同宗,大多数还是讲究吃相,能不断其宗庙祭祀,就不断其宗庙祭祀。 听陈韶提及郑国使者,袁彬面带怒气,冷声道:“这些郑国狗贼,亡我苏国之心不死,某家早晚有一天要杀光他们!” 当年,袁彬也有不少袍泽,在柏阳一战中丧命,此刻愤恨不是作假。 苏照这时正暗暗为司寇陈韶之言鼓掌喝彩,见袁彬如此作态,目光微动,心头也不由感慨:“人性果是复杂多变,袁彬如今再是权势熏心,可当年也曾为苏国流过血,这对敌国愤恨,袍泽之情是真……但骄横跋扈,专权欺上也是真,于我而言,这就是罪大恶极!” 他不会矫情到改换念头给予宽宥,这种“惺惺相惜”,或许等铲除此獠之后,坟茔前洒上一杯酒,说上一句可惜了,就已足够。 额,我大清康猪皮的第三杯酒?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深深,心头暗暗警惕,眼下袁彬还未除,他就想这些善后事宜,委实有些惹人发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我不想苏国动乱,就需步步为营,眼下只是削弱了袁彬部分力量,其人仍有铤而走险的可能。” 这边,见袁彬不再有异议,苏照就是看向淳于朔,郑重道:“淳于老将军,孤就在温邑静等捷音了。” 淳于朔也正色了许多,抱拳道:“末将必竭尽全力,尽快平叛。” 苏照目送淳于朔离去,又是看向敬弘道,说道:“老师,先君需要尽快安葬,可定好时间。” 之前,他和敬弘道商议的是,在下月初六,但天气愈发炎热,只得提前安葬。 敬弘道睁开微微耷拉的眼皮,开口说道:“老臣进宫之前,太卜所言,后天当是佳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后天出殡。” 说来停灵也有数日,改吊丧的使者已经吊丧过了,再远一些晋楚、吴越等国,路途迢迢,等来到温邑,都在一两个月之后了,这肯定不能等他们到来才下葬。 入夜时分,甘露殿中,苏照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双眸紧闭,此刻刚刚开辟的气海之中,苏照以神识洞微内视,可见法力种子萌芽、生长,缠绕,渐渐形成一枚符文。 而后,天门之内自虚空涌进无数气运,灵台之中升龙鼎毫光大放,将无数气运徇着某种道韵运转,注入气海,转化成法力符箓,而随着气运的转化,那仙鼎上的锈迹似乎也褪去一些,现出玄妙的纹路。 苏照神识内视,想要看清,就觉烦厌欲呕,连忙收回。 忽而夏风吹动竹帘,宫灯烛火,明灭几下,暗夜之中,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犹如一点星火,沧桑眼神深处还藏着一抹回忆。 “通法之境……竟这样快?”苏照心头震惊之余,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疑惧。 自获得升龙鼎之后,人道气运经仙鼎转化成一种本源,根本不需他如何运转,徇着一种超越苏照前世仙道认知的玄妙轨迹,带动着他的修为一日千里。 是真正的一日千里,起初还不觉,因为还在筑基三关,毕竟是小打小闹,而且苏照还是二世重修,就不觉如何,但此刻苏照猛然发现,这进境实在可怕。 “当然,我前世连仙道门槛都没入……也谈不上仙道认知,我一直好奇,前世道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好好修自己的仙,非要在后来掺合进这些人间王朝逐鹿争鼎,而今看来,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种修为提升速度,简直令人上瘾!”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既是欢喜,又是惊异。 苏照现在还不知道,此界本源被大能封印,仙鼎的转化、汲取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比之后来几大仙朝帝君都要超过。 第十七章 操之过急 城西·段宅 阵阵铜环碰撞精铁的清脆声音响起,一条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密雨不透一般,广宁寺的头陀孟奎,练罢早客,就已操练起武艺。 纵然他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但该念的经文《往生经》还是需要每日诵读的。 天元神洲,佛门偏安西南一隅,因为功法特殊,镇压上古巫咒诅神,勉强在道门三教九宗的煌煌大势下弘法传道。 忽然声音骤停,孟奎收功而起,接过一旁僧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光头和脸上的汗水,感慨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师兄,”那僧人低声道:“我发现最近几天,有人在监视我们。” 孟奎怔了下,凶恶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而后道:“是哪一方的势力?” 暗道,莫非是道门九宗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动向,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这几日,他深居简出,就是为防着被同道之人觑破真实来意,尤其是道门九宗的弟子。 “我昨天试探了一下,应是苏国官府的人。”那僧人低声说道。 孟奎眸光闪烁,喃喃道:“官府的人?”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转而就是想到原委,莫非前日那宫女胭脂事发,泄了他行踪? 心头暗叹,这世俗因果,王朝气运,牵连甚广,果然是非道门三真教,不能涉及。 想起胭脂,孟奎吊稍眉之下的三角眼,寒芒闪烁,思忖道:“若那胭脂所言为真,纵然这因果深重,这赤髓宝树,洒家也是势在必得。” 这几日,他为了筹备进入秘境的事宜,已有些食不甘味,总觉得心惊肉跳,凶险莫测。 但其中机缘又是诱人至极。 孟奎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修外道金刚之术,讲究由外入内,法武双修,秘境那位上古佛门罗汉的传承,正合他的道途。 其实,此事,还要从愣枷阁的一卷经书说起,经书其实是广宁寺圆寂高僧的笔记,只言片语之中提及有位佛门上古罗汉,名为金驼僧,曾为上古神女侍从,陨落于天元中境莽莽之地…… 孟奎于是不动声色查访一载有余,恰逢昙月庵的华妃音在人间游历,似乎也在寻找上古神女的传承,二人遂联手查访,终于锁定了苏国温邑。 “你们今晚撤出此地,转移去城外的红石洞。”孟奎给那僧人吩咐道 狡兔三窟,佛门在温邑的据点在城内,但城外还有一座可供落脚的岩洞。 那僧人面色凝重地应了一下,问道:“那师兄呢。” 孟奎道:“既然已经暴露了,洒家不如夜入宫禁,将那件东西带出来。” 那僧人面色微变,说道:“师兄,宫禁有先天高手坐镇,恐怕……” 孟奎此刻显然没有进入舍利子之境,修为只是涅盘巅峰,也就是道修元罡之境,武修先天之境的层次,进入把守严密的苏国宫禁,也不敢说全身而退。 孟奎道:“无需担心,洒家自有分寸。” 他为求大机缘,增加一些胜算,冒险也是值得,况且比起在南疆的其他杀生僧为了提升修为,要和南蛮拼杀,这点儿危险实在不算什么。 那僧人见此,也不再劝,转身忙碌去了。 温邑·沁竹轩 这是温邑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此刻已经开业,而今座无虚席,多少恢复了一些喧闹。 之前苏照听从了敬弘道的谏言,于是命有司张贴公文,允许苏国国内百业,除却青楼赌坊之外,都可以正常营业。 茶馆二楼,一间包厢之内,外有竹帘层层遮挡,内里檀香馥郁。 内里有着几个着素服的尼姑正在品茶,中间端坐的美艳女尼,一手把玩着佛珠,一手支撑着木案托着半边香腮,凝神倾听着下方的故事,饶有兴致的模样。 只是微微前倾的身躯,将曲线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裂衣欲出。 一旁四个中年女尼,面无表情,不时低头品着茶水,对于华妃音这幅“六根不净”的样子,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方那说书人身穿长袍,端坐案后,手拿折扇,一拍惊堂木,操着沙哑的嗓子,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雷烟火炮……却说,周武帝率军征讨南苗之国,那南苗国主,贪婪残暴,制虐五刑,列位客官,你道是哪五刑?” 台下原本嗑瓜子、喝茶的听客,就有人起哄。 “苗人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陈卿,苗人之残虐,和法家严刑峻法,有何区别?” 此刻,离华妃音所在包间不过一墙之隔,一方几案之后,苏照在彭纪、蔡安二将的翊卫下,一身青衫打扮,和同样一身便装的司寇陈韶,品着香茗,听着外间的说书声,抬头看向一旁的陈韶,问道。 就在昨夜,筑基三关的气海终于开辟完毕,苏照凝练了法力,静极思动,也就趁势出来透透气,顺便体察民情,于是就派人通知了陈韶。 说来,他重生以来,就没有出过宫禁。 陈韶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皱眉道:“君上,而今温邑城中鱼龙混杂,您实在不宜出宫。” “有陈卿掌治安揖盗,孤在温邑,高枕无忧。”苏照微微一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当然没有说,他此刻已经渡过筑基三关,凝练了法力符箓,已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说来,这法力符箓也是大为迥异于他在太渊门所修的《太渊金匮精要》,太渊门的仙法,以玄水生金,生生不息之意。 但升龙鼎传来的功法,唤做《太元仙经》,终于让他不用被动等着仙鼎转化气运也能主动修炼,但是汲取天地灵气,效率明显远远比不上仙鼎的气运转化。 陈韶一时间有些感动,但面上还是那副肃然的模样,道:“不宜盘桓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灿如繁星的眸子,直视陈韶,问道:“陈卿,还未回答孤的问题。” 陈韶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苗民滥施刑罚,使民惧畏而从之,但于亲贵则喜则淫赏,如此赏罚不均,则国内怨气滋生,法家虽严刑峻法,但法布于众,使民知其可为与不可为,有所避就,况平之如水,民既畏且敬,无不膺服。” 苏照点了点头,道:“周武以明德慎罚,在陈卿看来,是治国良策吗?” 陈韶摇了摇头,说道:“法无一定之制,当时经三代之治,周武顺势定礼乐之道,序人伦之教,而今天下人心已呈崩坏之势,君上承位以来,内抑权臣,想来是欲行霸道之事,故臣以为,周武之道不足法。” “不想,还是被陈卿看出来了。”苏照语气复杂道,不过想了想,也是明悟,怪不得前日种种,这位法家门徒,都像是捧哏一样,屡屡给予配合。 继而,也是心头警惕,是不是自己最近这些手段,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十八章 国士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疑虑,还是回应苏照的话语,陈韶这厢又道:“先君侯猝然而去,未及为君上布置,当时诸臣疑忌,更有内外勾连,鬼蜮伎俩谋害君上,可谓鱼游沸鼎,间不容发,君侯待时而行雷霆一击,已有霸主之风。” 实际,这段时间苏照的表现,陈韶都看在眼里,苏国前任国君猝然而逝,甚至没有交代后事,少年国君能在此不利情境下,在短短几天,就清除宫内隐忧,这番雷霆手段,足以让陈韶刮目相看。 当然,纵然苏照平庸一些,其人受苏照之父的厚遇,也会拥立苏照,事实上陈韶这位法家门徒,前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苏照后来“失德”,这位法家门徒和苏国公卿是亲眼所见…… 之前,敬弘道的“懿”,已是相当准确地概括了苏照之父的一生。 仁厚、宽宏,有君子之德,但治国才能实际只有中人之资。 苏照闻言,道:“而今虽无累卵之危,但常有祸乱藏于内,陈卿当有一言教我。” 的确是累卵之危已去,如果是几天前,他禁宫须臾都不敢离。 陈韶道:“君上对弭乱之法,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如无意外,当徐徐削之。”苏照轻轻说出四个字,道:“孤心头疑虑,唯恐动荡,不知此法可取否?” 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剥洋葱,切香肠,剥切到一定程度,袁彬必反,那时他自可处置。 当然,前期他还是会麻痹其人。 陈韶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君上师出有名,挟堂皇霸道之势,行雷霆一击,无人敢乱。” 见苏照疑惑,陈韶道:“执兵作乱者,唯袁氏亲信耳……云台大营泰半军兵都是苏**士,唯上下军官,或为袁氏亲信,或为袁氏宗族。” 苏照明白了陈韶的意思,就是真正可能作乱的唯有袁彬的宗族、亲信。 “北境三郡郡尉呢?”苏照问道。 “淳于老将军老当益壮,此去当可建功,顺势而为,三郡郡尉可制。”陈韶似乎担心苏照不信,说道:“燕山之盗悍勇之气虽足,但用兵无章法,势不长久。” 苏照心下稍定同时,也是暗叹,果然是被这位法家门徒看出了端倪。 淳于朔出征之前,他就已面授机宜,让其抽空将三郡郡尉手下兵将整合、打乱,以禁军兵将接管统御。 苏国泰半精兵都是出自淳于朔训练,其人德威隆着,深得军心,有其出马,当能防患未然。 二人不再深谈此事,下方说书之声恰是提到,周武南逐蛮夷,北伏戎狄,威加海内,万方臣服。 苏照问道:“我欲成就晋楚秦齐那样的霸业,陈卿,可有一言教我?” 此方世界,仙魔纵横,可谓疆域广袤,人文荟萃,单一个苏国所在的豫州,疆域就已远迈苏照前世地球华夏,可如今的国际格局隐隐有着春秋列国的影子。 天元神洲,九州列国,大大小小,有着近百之多,经千年以来,互相兼并,最终形成了这么几个大国,秦齐楚晋郑,这就是天元神洲的表世界五常。 至于里世界五常,燕,吴,越,宋,鲁,同样不时刷一下存在感。 尤其豫州之地,郑国独霸,宋国则不时挑战着郑国的霸权,卫陈蔡许这些国家,包括苏国,在夹缝中生存,时不时玩着存亡绝续的苦情戏码。 而且,大国王室背后和道门九宗关系千丝万缕。 “君上,而今郑国独霸豫州,唯宋国堪堪与之争锋,苏国国弱地狭,想要争胜并不容易。”陈韶眉头紧皱,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照闻言并不失望,事实上,他结合着前世,掌握的信息还比陈韶多一些,豫州这几个国家,最终成功建仙朝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反而,最后几大仙朝把豫州当成了争霸之地,打得满目疮痍,山河陆沉。 几大仙朝势力在豫州犬牙交错,广袤无际,相对平旷的豫州,俨然成了仙凡争锋的战场,仙人法术纵横,凡人铁骑驰骋,相互攻伐。 道兵,偃傀,妖兽,雷鼓战车,甚至凡人先天武者都可以操控的仙舟晶炮,那一发发绚烂的光芒,照耀天际,让远远看到的苏照都为之震撼莫名。 “可惜,我前世死的太早,没看到是谁统一了天元神洲,到底是那位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还是大雍雄才大略的赢子弋,抑或是那位算无遗策的布衣帝君?”苏照想起前世那些风姿盖压当代的仙朝帝君,神思一时间有些悠远。 “所以,此世,我要抢占先机。”苏照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此刻那几位还在潜伏之时,没有起势,他如今为七郡之主,可以说已经抢占了部分先手。 这时,陈韶却凝眉苦思,最终忽然想起什么,凝声道:“臣之才不足以帮助君上回答这个问题,但臣知道二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能,若得二人相助筹画,君上可遂凌云之志。”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惊喜交加道:“何人?” 经天纬地之才,那就是国士,前世那几大仙朝就有国士,他当初在酒肆,借酒浇愁,醉眼迷离之时,耳畔也曾挂过一言半语。 只是苏照此刻努力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够想起这些人物,他就可提前挥起锄头。 陈韶面上现出缅怀之色,正要开口出言。 忽然下方起了一阵变故。 “瞿安平,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披风闪过,如山花烂漫,绚烂如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持短枪,向着讲书一旁敲着大鼓的一个驼背老者抛去。 那驼背老者面色大变,口中惊叫一声,身形如电光一样,幻影明灭几下,就是向二楼闪去,所过之处,撞动布置摆设,一阵人仰马翻。 顿时,沁竹轩下方就是一阵大乱。 苏照神识扫过,却是发现,那驼背老者分明是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道人,其人施展遁法向高空迅速遁去之时,掌中不停,连连抛出张开赤色羽翼的火符,那火符被灌入法力,迎风见涨,扑棱棱声大作,嘎嘎几下,火焰翻飞,一群浑身浴火的火鸦尖啸着,向喧闹的四方人群飞去,顿时一片惨叫之声自下方响起。 分明是逃命之人在打着制造混乱的主意。 第十九章 卫湘歌 苏照见到此处,眉头不由微皱,脱口而出道:“仙道中人?” 说实话,这还是他再次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仙道斗法之景。 但这疑惑之言无人回应,却听到“蹭蹭”的刀剑出鞘之声,彭纪和蔡安以及随行的翊卫,齐齐抽出腰间兵刃,神情戒备地护住了苏照四周,如临大敌。 而这时,那红色披风的少女,却不管不顾,娇哼一声,那离体的短戟,回到身侧,盘旋飞舞,腰间一根赤色鞭子法器却不知何时已经抽出。 少女手腕抖动,破空尖啸声中,炎火流溢四散,一条炎蛇摇头摆尾,以迅如雷霆之势,向那逃走的中年道人后背打去。 “哪里逃!” 那名叫瞿安平的中年道人,身形如电,御风而遁,但仍是速度不及,咔嚓一声,肩膀就是吃中一下,筋骨断裂,口中发出闷哼,但脚下不停,仍是向二楼逃命而去。 而此刻,正在二楼包厢听书的华妃音,凝了凝眉,樱唇轻启,莺啼婉转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这二人好不晓事,于凡尘之中斗法,也不怕恶了人道气运。” 纤细而白皙的素手轻扬,手中茶盏已然朝前方抛洒而去,伴随着茶叶的清水,向下方正受祝融之厄的看客洒去。 茶水滴滴,化作甘霖,融合着精纯而柔和的佛力,将火符激荡的部分炎火扑灭,原本已受灼烫之伤的看客,也是迅速恢复过来。 “阿弥陀佛。”其他四位尼姑见此,齐齐宣了一声佛号,也是同样出手回护遭炎火池鱼之殃的百姓。 而就在这时,就听得撞破木栏的声音连连响起,分明是那名为瞿安平的中年道人,一路冲破了几间茶室,制造混乱,而后面的少女,掌中炎鞭随行追击,一路荡起火焰簇簇。 “君上,还请速速离开此地。”彭纪面色凝重,对着苏照急声道。 陈韶也是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君上,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彭纪和蔡安,沉声道:“你们快护送着陈卿离开此地。” 陈韶急声道:“君上,我们可以一起走。” 苏照道:“我有自保之力,不要废话了,快!” 这时,那中年道人沿途制造混乱,一路闯破无数茶室,一时之间沁竹轩狼奔豕突,人仰马翻,恐惧尖叫声伴随逃命之人踩踏发出的痛哼声,陶瓷玉器倒地的破碎声,齐齐大作。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陈卿架走!”苏照见一众侍卫愣在原地,就是厉声道。 慌乱之中,彭纪和蔡安飞快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彭纪一咬牙,拉着陈韶,带着十余侍卫出了茶室,自回廊下了楼梯。 苏照看着正一前一后,斗法追杀的二人,眸光闪烁,思忖道:“前世,我为苏国国君时,隐隐听司寇陈韶禀告过这件事,听说两位仙家弟子在沁竹轩大打出手,伤了不少平民,据说最后赔了一些仙丹了事……后来,又听说是某位仙宗真传弟子,为了追索一件门内叛逃弟子盗去的仙道之宝。” 因为这件事情,据说牵涉到女帝手下一位女将军,当初就在酒肆广为流传,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结合当时流传的说法,事件发生在前苏国温邑,那时醉眼惺忪的苏照,不自觉留了意。 “到底是什么宝物?竟然还引起了仙鼎的呼应。”苏照眸光深深,他立此危墙之下,并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天门紫府中的升龙鼎刚刚发出了颤鸣。 这是此鼎第二次发出嗡鸣,而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正来自于在半空中被红色披风少女密如暴雨的炎鞭追杀的中年道人! “还有这女子,如我没有猜错,莫非就是女帝手下的女将,卫湘歌?” 苏照打量着一袭红色披风,足踏梅花靴的少女,少女身量高挑,两条长腿浑圆笔直,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肌肤白皙如玉,鼻梁高挺,宛若刀裁的剑眉,英气十足,眉心靠右,有着一颗朱砂痣。 “卫湘歌,我没有见过,但听说此女是卫国公卿之后,卫国发生动乱,此女家破人亡,逃离卫国,于是就遇到女帝,君臣二人风云际会,这女将自此修为节节而升,为女帝冲锋陷阵,武勇之名逐渐响彻天元神洲,因爱穿红色披风,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被人成为朱砂将军。” 说来,苏照记忆这么深刻,还是因为这女将相貌,打扮以及事迹,太过具有传奇色彩。 而苏照沉浸回忆之中时,那中年道人在卫湘歌的炎鞭追逐之下,左冲右突,不停制造混乱,身后一路咔嚓咔嚓之声不停,木屑和火焰齐飞。 甚至,苏照又隐隐听得几声高宣佛号声,显然波及到了华妃音所在的茶室。 就听到半空之中,传来那中年道人瞿安平的怒吼声音,“这是你逼我的!” 袖口鼓动风声,中年道人双手祭起一物,灌入全身法力,顿时赤红流火伴随锐芒闪烁,如繁星一般,向卫湘歌飞去,当然攻击范围也在向四方蔓延。 不仅是卫湘歌面色微变,就是苏照也是面色微变,目光惊异不定。 “这已有金丹真人雷火之威!” 他虽然前世在仙道没有什么成就,属于连金丹都没有凝结,为天元神洲一干仙道天骄提供“震惊值”的路人甲,但怎么说也是在太渊门认真学过道法的。 也见到门中金丹长老施展过道法,眼力还是有。 “区区元罡之境,竟能稍借灵宝施展出堪比金丹真人的道法,看来这宝贝果然有些名堂,怪不得仙鼎给予回应。”苏照目光深深,这想法就是在心头一闪而逝。 “那卫湘歌,危险了。”苏照此刻远远看着二人斗法,目光明晦不定,心头琢磨着自己出手的时机,掌中不知何时已拿出两枚符箓,准备相机而动。 如果在前世,他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此世,仙鼎都给予呼应了,再迟疑装死,这是想重蹈前世覆辙? 更不要说,他为苏国国君,下方正在痛伤哀嚎的,都是他的子民。 而这时,混乱和喧哗声愈发强烈,却是前面几个茶室的人,哭爹喊娘,撞翻一路屏风、摆设,恐慌显然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波及过来。 “阿弥陀佛,妃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这里。”这时,门外忽然站了四个中年尼姑,簇拥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尼,正好经过,随着人群推搡,就进入了苏照这间茶室。 一旁侍卫的蔡安,不由神情警惕,看着对面的几个尼姑,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佛门中人?”苏照好整以暇看着对面几个尼姑,打量了一下,四个老尼围着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尼,搜罗了一下记忆,发现完全不认识。 也是,对于佛门之人,和他对魔门六道的认知一样,只是像听传奇故事那样听过几个名字,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知道天元神洲佛门三寺一庵,最后还搞了佛国出来。 第二十章 此女不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似乎察觉到警惕打量的目光,华妃音回头看向二人,一双柔媚的目光先是掠过持刀警戒的蔡安,知其不是主事之人,一双美眸将目光落在品着香茗的少年。 首先迎上的就是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那眸子幽遂、沉静,眼神既有着千锤百炼的坚毅,宇宙星河的浩瀚,令人见之难忘,华妃音神色微顿。 “师太……”苏照同样顿了下,倒不是被女色所迷,而是为这声音酥媚婉转给惊讶。 如果说苏照的姐姐苏子妗的声音是飞泉流玉,清越之中带着几许柔婉凄楚,一如潇湘之水,那么华妃音的声音,就是酥媚千转,莺啼百回,如泣如诉。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让人想到秀榻。 更不必说,纵然不施粉黛,那白腻如玉的脸颊,光彩夺目的美艳,以及裂衣欲出的玲珑身形,但偏偏眉眼之间的端庄、悲悯,却时刻提示这是一位宝相庄严,不可亵渎的女尼。 苏照眸光不由愈发幽深,压下火气,心头评价四个字,“此女,不祥!” 可转念之间,就觉得自己委实荒谬可笑,将事之成败归于女子,前世自己向来是不赞同的。 华妃音见苏照眼眸深处一闪即逝的欲火,心底不由生出淡淡的失望。 她是知道她的声音之奇异的。 音如莺回,糯软娇媚,年及冲龄之时,乡人曾笑言若姬周帝室以音选妃,她长大之后当为倾世皇妃,等到稍大一些,被昙月庵静笃师太收为弟子,十六岁持经诵读,于庵中说法,一城之内居民围观,聆听说法,然而,那些信徒却一个个无心佛法,丑态百出…… 初始,她还以为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少年。 盖因,眼睛是心灵之窗,她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眼睛,有三真教道子的太上无情,淡漠苍生,有佛门高僧的枯寂死灰,有魔道巨擘毫不掩饰**的恣睢,更见过那一双双或贪婪、或压抑、或淫邪,额,或……欣赏没有杂质的目光。 但却不曾见过方才那样的眼神,那淡漠却不是淡漠,好奇并不是好奇,只有一如既往的幽邃、沉静,正如一望无际的星河。 竟近于道。 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却又做不得假,原来,这人原来也是一个囿于皮囊的俗人呢。 方才,许是错觉吧。 华妃音只觉得心境稍稍提高,原本囿于舍利子门槛,停滞许久的境界,隐隐有所提升。 “师太,不像出家人。”就在这时,苏照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冷峻面容之上,目光沉静、幽邃。 一句话,让华妃音重新抬起头,看着苏照,那双星眸熠熠闪烁,那竟近于道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而听到苏照的话语,华妃音愣了下,显然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不像出家人,那像什么?” “惑国妖妃!”苏照抿了一口香茗,轻声道。 华妃音闻言,美眸现出一抹似嗔似怒的表情,酥糯道:“公子,不要胡言。” 这当然,不是这位一心礼佛的美艳女尼愿意如此,而是声音原就酥软娇媚,莺转千回,此刻娇嗔薄怒,竟有啼唤如丝,穿针入骨之感。 苏照眸中现出一抹异色,顿了下,放下茶盏,道:“师太身为佛门大德弟子,外间贼道行凶,难道不该慈悲为怀,除魔卫道吗?” “公子似也是仙道中人,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出手?”华妃音樱唇微启,美眸瞟了一眼苏照右手,在她看去,其人掌中分明就有几枚符箓暗扣。 苏照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正在和卫湘歌斗法的中年道人,一如繁星的眸子专注眺望,分明是寻找着出手机会。 他自是要出手的。 起码那件宝贝,他就要探究一番,为何仙鼎给予呼应。 此刻,面对瞿安平的暴走,卫湘歌玉容清冷如霜,但手腕陡转,一蓝色水纹宝石现出,碧波荡漾,水幕笼罩,顿时整个沁竹苑温度都凭空降低了几度。 “嗖!” 蓝色水纹的宝石,向那燃烧而起的火海镇压而去,肆意的火海顿时受到遏制,火舌舔舐之势戛然。 然而,就听到“咔嚓”一声,那蓝色水纹宝石,晶莹剔透的表面就是现出蛛网裂纹。 “就在此时!”苏照冷眸闪烁,手中符箓,灌入法力,玄剑之芒,飒杳一如流星,剑光繁盛,向中年道人立身之地打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华妃音忽而抿唇一笑,纤若葱管的手指,捏住佛珠手链,悄无声息,向那法力枯竭,正欲遁逃的中年道人双腿打去。 这么有趣的小公子,她纵是帮助他一把,又如何? 只是面对赤林宗的人,他也敢火中取栗,却是胆子不小。 瞿安平作出奋力一击之后,仍是向一旁疯狂遁逃,可纵然面临如此危局,手中仍然死死攥着一物,此刻因为没有催动法力,赤色辉芒顿时散尽,却是一根枪头。 那枪头锈迹斑斑,可其上赤芒仍不时闪烁。 就在这时,苏照洒出的寒冰剑符,被其催动法力,已经化作道道玄色剑光,向瞿安平周身罩定,清冽剑气穿过薄薄道衣,令瞿安平生出刺骨之寒。 这是太渊门的玄水剑符,苏照在凝结法力之后,第一时间就前往青天河,徇着记忆提取玄水精粹,刻画了这些符箓防身,这才是他敢白龙鱼服的底气。 “太渊门弟子?”华妃音显然也是认得,美眸闪烁,樱唇微抿,心头不由泛起疑惑。 太渊门也是玄门正道,不过和赤林宗一样,都属于二流仙宗,门中既无飞仙,也无洞虚大能坐镇,山门就在北境燕国和中山国以及晋国交集的太渊山中。 而今天元神洲,道门三教九宗,三真大教高高在上,如神只一般俯瞰人间,九大仙宗各据一方,此外还有不少二三流仙宗、魔宗各有术法,维持道统不堕。 三真大教这就不必多说,超级仙门,门内飞仙都不止一尊,三大掌教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华飞音听自家师父说,隐隐快要步入长生真仙之境。 九大仙宗同样不遑多让,至少有一尊飞仙坐镇,洞虚大能为长老,这都是一流仙门。 剩下的就多是归阳道人,神照坐镇的二流宗门了,说是二流,倒不如说是三流,无洞虚大能坐镇。 之所以如此断档,是因为,三教九宗逐渐呈现虹吸效应。 三教九宗这等称霸一方的仙门,已经把天下的修道好苗子给挑走了,二流宗门于是愈发青黄不接,这要等到三波灵气潮汐降世,仙道英杰勃发,才会彻底改善。 第二十一章 那你叫它一声 苏照此刻挥手打出掌中三道玄水剑符,电光闪烁之中,那中年道人瞿安平冷哼一声,显然元罡之境的道人,哪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足下运起法力,踏起天罡步,正欲向一旁闪避,同时掌中食中二指,也捏好了一枚火行符箓,法力灌入其中,目光满是狠辣。 但就在这时,忽觉双腿一疼,刺骨的疼痛令中年道人身形摇晃一下,手中火行符箓就是脱手。 电光火石之间,三道剑符激荡而起的玄水剑光,齐齐落在中年道人瞿安平身上,冰寒刺骨的剑锋斩碎灵光黯淡的道衣,瞿安平痛哼一声,浑身鲜血淋漓,扑通一声,栽落于地,牢牢被其控制的那枪头,就是如离弦之箭,凌空飞出。 苏照神识微动,捕捉其轨迹,探手如电,掌中白光闪烁,将法力化作一根细索,一把摄入掌中,正要端详,探索和仙鼎的关系,忽而那锈迹斑斑的枪头,刚一接触苏照的手掌,锈迹层层剥落,现出本体。 那是一根断裂的枪头,上刻铭文,锋芒依旧,断裂之口光滑如镜,毫无凝滞之感。 苏照面色微动,不知为何,凝望着这枪头,一股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双眼竟有些微热,心头不由一凛。 而此刻的卫湘歌才将身前蔓延的火焰扑灭,反掌之间,收起现出蛛网裂纹的蓝纹水石,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迈起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英秀之气密布的眉头皱起,对着不远处的苏照道:“哎,那是我的!” 苏照抬头看向卫湘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前世盛名着于天元神洲的女将。 少女一袭红色披风,扎着单马尾,妆容清素,两道英眉之下,美人痣清晰可见,内里穿着淡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根鞭子,此刻挺起胸膛,犹如玉梁秀挺的鼻子之下,樱唇微微抿着,鬓角秀发因为汗水,黏在白腻如玉的脸颊之上。 的确是她,大虞女帝麾下大将卫湘歌。 苏照拿起手中沉甸甸的枪头,以平静从容的语气说着近乎“无赖”的话语,道:“姑娘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卫湘歌听到苏照此言,竟是愣在原地,但片刻,一双清眸满是怒气,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好生无耻,死物如何能应!” 二楼之上的华妃音,远远看到这一幕,愣了下,但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位太渊门的道人,还真是…… 苏照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认真道:“我叫它,它应。” 似乎印证着苏照的话语,那锈迹已去的枪头,赤光晕霞,嗡鸣不止,那是绝非先前瞿安平以法力催动的嗡鸣,而是一种号角声。 其号角声苍凉、悲壮,恍若穿过远古无数时光,在天元神洲这片神秘之地再次吹响。 此刻,华妃音笑不出来了,美眸闪烁,红唇微张,因为,这就是应! 就是卫湘歌也已经忘记了遇到“无赖”的愤怒,此刻,少女一双英秀的黛眉之下,那狭长的清眸之中,现出迷惑不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号角,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低沉。 而卫湘歌,抬眸看去,发现那原本无论如何,就是身为归阳大能的赤林宗宗主都去除不了的锈迹,尽数剥落。 而此刻的苏照,身为当事人,受其感染最深,觉得那种情绪尤为强烈,那是一双情难自已的悲伤,想要无声流泪的沉重,在这种情绪之下,他前世的悲惨过往,似乎都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显然这枪头曾经见证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非一家一姓之不幸。 苏照眉头紧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这股莫名情绪平抚下来。 颤鸣停止,那种压抑的情绪,方渐渐散去。 “你……怎么做到的?”卫湘歌此刻似乎忘记了,清眸之中满是好奇地看向对面的素衣少年。 此物,宗主说是一件上古神物,和赤林宗大有渊源,但宝物有灵,非有缘之人不择主,莫非这少年才是有缘之人。 苏照沉吟了下,显然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原委。 据他所知,如果没有他出现,这枪头应该是最终为卫湘歌所用,因为其人正是女帝麾下赤林军的统帅。 “去死吧!” 而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那瞿安平低吼一声,鲜血淋漓的面孔上几乎扭曲,掌中现出一赤红如血的符箓,朝其上吐出一口心血,心血吐出,瞿安平面如死灰同时,那火砖迎风见涨,崩碎成几簇黄色火焰,向卫湘歌和苏照二人席卷而去。 这是一种尤在先前威力之上的火焰,以瞿安平的本命心火借助符宝催发,可谓同归于尽的一击,范围并不大,但所过之处,灼热虚空。 “三昧真火?” 苏照面色微变,正要避开,却见卫湘歌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竟然愣在那里,情急之下,连忙一把抓起卫湘歌的手臂,向一旁遁去。 几簇黄色火焰从二人原本立身之地飞过,落在梁柱之柱之上,不多时,就是蔓延开来,整个沁竹轩就是瞬间起了浓浓大火。 苏照以神识看那瞿安平,发现其人已经心火熄灭,当场毙命。 此刻,远处的蔡安,本来还为苏照施展而出的仙家手段愣在原地,见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 一时之间,沁竹轩就是大乱,所有人都在向外间逃命。 “惠音师妹,此地不可久留。”这时,四个尼姑当中一个年长尼姑,双掌合十,对华妃音说道。 华妃音此刻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动,糯软婉转的声音中带着急切,道:“师姐,我们一起出手,先救火!” 那年长尼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昧真火,焚尽一切之物,非修成舍利子的高僧,不可熄止。” “那就先救人。”华妃音轻轻说了一句,身形已跃将出去,佛力化作一根根绳索,向困在茶室之中的顾客,向外挪移而去。 那尼姑也不再争辩,她和其他几尼,原本就是出来保护华妃音的,自然唯华妃音之命是从。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也惊魂已定,卫湘歌匆匆道谢一声,就听苏照皱眉道:“火势一起,不知葬送多少人命,你我赶紧出手救人吧。” 卫湘歌低声应了下,二人就是施展法力,前去救人。 第二十二章 惹却三千烦恼丝 这时,随着沁竹轩的火势,街道之上,司寇府和温邑邑宰府衙之内的大队黑衣官差,成群结队前来,各提水桶,与此同时,彭纪也带着禁军侍卫司的数百翊卫,封锁了整个街道。 此刻司寇陈韶已换了一身官袍,问着一旁面带焦急的彭纪,急声道:“君上可曾撤出来?” 彭纪按着腰间长刀,一跺脚,面色发苦,说道:“陈公,卑职也没见,公子和蔡安在一块儿。” 说着,提起刀,逆着人流,就打算向沁竹轩冲。 “彭纪……”司寇陈韶唤道。 正在二人心急火燎之时,蔡安以衣袖捂着口鼻,从沁竹轩中跑出,和彭纪撞了个满怀,刚刚立定身形,彭纪就抓住蔡安肩头,怒道:“公子呢?” 蔡安急声道:“公子正在救人,公子没事,让我通知你们,疏散人群,隔离火势,不可以水浇灭,这火是三昧真火,水浇上去,如火上浇油。” 虽然以符箓激发而出,但也是三昧真火,用水的确无法熄灭,只有待其燃烧完毕。 彭纪闻言,面色沉郁了下,也多言,就转身和陈韶将详情说了。 陈韶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是苏照出了什么事,他唯有自裁方报先君侯了。 此人,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对着一旁正在吩咐官差寻水桶灭火的温邑邑宰,韩岱,说道:“不要以水灭火,赶紧疏散人群。” “陈公,这……” 韩岱面现迟疑之色,显然对于陈韶的话语,感到震惊。 陈韶道:“这是仙人施展雷火,不能以水灭之。” 韩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止住手下人再以水扑灭。 却说,苏韶施展法力将沁竹轩中的人挪移至外间,神识扫过周围,见再无遗漏,和不远处的卫湘歌汇合,急声道:“卫姑娘,我们快些出去。” 卫湘歌此刻额头、鬓角都是汗水,因为火焰烘烤,白皙如玉的脸颊红扑扑的,闻言点了点头,施展遁法,向外间冲。 这边,华妃音同样也和手下的四个尼姑,离了沁竹轩。 不大一会儿,沁竹轩就是化作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屋梁倒塌之声次第传来。好在,三层的沁竹轩,不临其他窗舍,火势到没有向四方蔓延。 苏照这时寻到华妃音,道:“师太,你没事吧。” 华妃音美眸白了苏照一眼,说道:“我自是无事,还要恭喜道友得偿所愿。” 苏照道:“刚才多亏师太出手才是,苏某这厢谢过,还未请教师太法号?” 刚才,他其实神识是有留意到,眼前的女尼,替他抵挡住了那中年道人,若非如此,他也是要费一番手脚。 华妃音实在不耐听苏照一口一个师太,道:“你若真感谢,就不要张嘴闭嘴师太,我名华妃音。” 苏照怔了下,盖因,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前世零星挂过一耳,但一下子就想不出来,正寻思之间,脱口而出道:“好的,妃音师太。” 华妃音被噎了一下,雪腻脸颊现出恼羞成怒之色,轻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将尼姑帽下秀郁青丝对着苏照,显然已是不想搭理苏照了。 然后,这一幕对于美艳尼姑而言,好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一样,直看得一旁四个中年尼姑连连皱眉。 苏照一时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感慨道:“华姑娘,还真不像出家人……” 一旁的四个昙月庵的尼姑,闻言,几乎是要点头应是。 昙月庵中,华妃音的确是不像一个出家人,有谁见过出家人饮酒的?但静笃师太却认为其天生佛心,曾言昙月庵年轻一代,论禅缘深厚,无出其右。 这边说完,苏照一时也觉得唐突,补了一句,道:“三千烦恼丝尚存。” 华妃音却转头斜了苏照一眼,颦眉道:“我心中事佛虔诚,与青丝何干?” 苏照轻轻道:“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若何遇逢桃花劫,招迎万丈坎坷路。” 这是他在前世偶然见过的两联,觉得颇为应景、应人。 华妃音细品着其中的意思,只觉意味隽永,禅理暗蕴,似乎在印证着什么,但细究就不得,于是一时默然无言,转而听到后面,桃花劫之语,就是看向少年,目光羞怒难当。 苏照也没有再继续和华妃音闲扯,而是看向那被彤彤火焰笼罩的沁竹轩。 而沁竹轩的掌柜,在几个伙计的围护下,面色灰败,瘫坐于地,见到已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起来的沁竹轩,忽而嚎啕道:“坏事,主人知道,非打死老奴不可啊……” “掌柜,就是她!”这时,一个伙计看着卫湘歌,惊惧说着。 卫湘歌见状,白皙的脸蛋儿上满是羞愧之色。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翻身下了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看到那沁竹轩的大火,阴骘的面容,怒气上涌,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袁彬之子,袁烨,此刻面色阴沉,又惊又怒。 袁家家大业大,要维持基本的花销不说,还要笼络私军,故而除却食邑、俸禄外,就还有一些产业在城中,这沁竹轩就是一处,而且还是袁烨亲自打理。 “袁公子,是她!”一旁的伙计,目光有些恐惧地手指着卫湘歌,大声说道:“这女子将祸乱引进来的。” 因为,苏照出手之时,这些伙计已经和掌柜逃出了沁竹轩,故而就不知道还有苏照一份儿。 袁烨也不是鲁莽之辈,看出了那火焰不寻常,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自家父亲曾和自己提及的一些仙人术法的特点。 就是瞪了一眼那伙计,冷喝道:“不得胡言!” 转头就去打量卫湘歌,映入眼帘的年岁不大的少女,那一双眸子中满是局促不安,心下稍稍有了几分底气,问道:“这位姑娘,请了,这沁竹轩是袁某产业,眼下被你烧毁,又怎么说?” “我……赤林宗卫湘歌,这沁竹轩,多少钱,赔你就是。”卫湘歌神情顿了顿,低声说道。 “你未必赔得起。”袁烨全无平日骄横之色,一双阴骘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卫湘歌,并无什么纨绔子弟的淫邪,有一说一,其人眼下对于苏子妗心心念念,对于其他女子倒没有什么觊觎之意。 第二十三章 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我看你是个武者,这是大还丹……” 卫湘歌被一群人围观,觉得臊的慌,沁竹轩这样大的产业,她的确没有多少钱可以赔,突然想起什么,就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黄芽大小的金色丹药,正要说此丹不如予你,进阶先天。 忽而就听到一把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沉静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拒绝。 “需要多少钱,我替她赔了。”苏照伸手按下卫湘歌的,低声道:“姑娘,此间之火,毕竟也有我一部分责任。” 袁烨此刻已经看到了丹药,呼吸就是粗重,这是仙家宝丹,服之可提升武道修行,心头思忖,正要说一句一颗不够,然而就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情不自禁的怒从心头生起,“哪来的……” 然而还未骂出口,拢目看清那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袁烨生生把骂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惊声道:“君侯……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是愣在原地,脑海一时间转过百般念头,苏照竟在此地,这…… 一旁的蔡安目光咕噜噜转动,仗剑而出,冷喝道:“袁烨,君侯面前,还敢如此托大,拒马回话,你好大的胆子!” 就听得一声声诧异的声音响起,而后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起,齐齐朝苏照见礼。 这时代,除却士人见国君不行跪礼,可深揖代之,平民百姓还是要行叩拜大礼的。 袁烨也是翻身下马,躬身见礼,道:“袁烨见过君侯。” 无论在心里对苏照再警惕,这时人前,袁烨也不敢发作分毫。 苏照嘴角抽了抽,横了蔡安一眼,他觉得这厮八成就是故意的,既满足了他“三德子、法印何在”的人前显圣的虚荣心,又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无法在以后随意出来宫禁,断绝了自己在保护之上的困难。 “这蔡安心思如此机敏,留在身边,还真是屈才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其实,不仅是蔡安,就是司寇陈韶,也不赞成苏照出来,因为这时代,还停留在,君主必须待在深宫之中,保持神秘感的治国理念。 当然,也有亲民之君,田间插秧,问农稼穑,但那都是上古圣君,后世影帝一般的人物。 这时,司寇陈韶和温邑邑宰韩岱,同样上前见礼。 甲兵禁卫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将苏照一行牢牢护卫,默默无声之中,透着一股井然和压迫。 一旁的卫湘歌,英气眉宇之下,一双清眸闪烁,讷讷道:“你是……苏国国君?” 苏照点了点头,道:“姑娘,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如稍后入宫一叙。” 正要去寻华妃音,却见不知何时,华妃音已经带着四个老尼,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是怔了一下,面色继而如常,对着韩岱道:“可有百姓伤亡?” 韩岱拱手道:“禀君上,有几个受了灼伤。” 苏照沉声道:“好生善后,稍后,孤会派太医过来,为那些伤者诊治。” 韩岱领命称是。 苏照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司寇陈韶的进谏下,在殿前司禁卫的护送下,回转宫苑。 而转过几个巷弄,人流熙熙的街道之上,一身月白僧袍的华妃音,带着随着几个尼姑,向远处一座宅院行去。 一个中年尼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惠音师妹,为何不趁势和那苏国国君畅谈佛法,却要不辞而别?” 在尼姑看来,如果能趁机和这苏国国君结识,不说让其礼佛,仅仅是使其给予传道方便,那么她们昙月庵在这道门势大的豫州,就可占据一方弘法之地。 佛门三寺一庵和道门三教九宗,因为在面对魔门六道这个共同大敌面前,还是有着一些默契,因此对于佛门在各国传法虽然给予抑制,但也不会当成异端打击。 华妃音轻轻摇了摇头,樱唇轻启道:“这苏国国君虽是年少,但心志坚毅,非以言辞可说动,我没有必要去费功夫。” “那师妹先前……” “结个善缘罢了。”华妃音神色顿了下,应了一句,转而美眸现出思索之色,她在想,这位已经凝练了法力的苏国国君,为何会和太渊门有着联系。 “听师傅说,人道气运排斥仙道法力,人君承载山河社稷,修武道尚可,但仙道就不行,这苏国国君,为何是个例外?”华妃音想了一阵,就觉得一团乱麻,转而不再思索此事。 不知不觉,来到所居宅院,推门,行至自己房间,坐在书案之前,就是拿起一卷经书,低头看了起来。 但不过片刻,就有些心不在焉,忽而想起什么,拿起一旁的羊毫毛笔,取来宣纸,凝霜皓腕悬动,一行娟秀、优美的蝇头小楷,如行云流水般现出。 “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 华妃音颦了颦眷烟眉,眉眼之间一股愁闷之色萦绕不散,丹唇轻启,目中现出一抹苦闷之色,喃喃说道:“此诗当饮一小盅。” 说着,四下看了看,见那四尼不在,显然是念经去了,玉手一翻,金色佛光闪烁,分明现出一小壶竹叶青,华妃音美艳的玉容之上,苦闷之色更郁,虽说她饮酒得了师傅允诺,但让同门看到终归不妥。 打开瓶塞,递至唇间,不由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宛若偷腥的猫一般,缓缓闭上眼眸,似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俏丽脸颊之上闪过醉人的酡红,一直蔓延到精致如玉的锁骨,一双雾气滴水的美眸缓缓睁开,将酒收好,默运佛门密法。 一股空寂、虚无之感席上心头,脸颊酡红连同酒意顿时如潮水一般褪去,华妃音身形颤抖,双掌合十,目光之中满是自责和懊恼,声音带着几许娇媚,喃喃道:“佛祖在上……弟子委实不该如此。” 华妃音心中实在不想如此,她自十岁到昙月庵以后,就为佛法所深深吸引,后又游历诸国,见战乱之中,百姓屡遭兵燹,饱受流离失所之苦,更加坚信佛法可以普渡世人,而后立下宏愿,唯愿持戒诵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但从十三岁,第一次来天癸时,**生于身,唯需饮酒辅以佛门密法压制,方可解脱,她这些年饱受此苦,静笃师太说她体质特殊,谓之:“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希望那位上古神女,能助我除此厄难。”华妃音放下酒盅,目光有些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 宫苑·宜兰殿 此殿为苏国国君待客之所,此刻苏照已端坐在主位,不远处坐着卫湘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相比卫国宫殿的轩峻、壮丽,苏国殿宇整体有着一股不崇奢华的简素之感。 卫湘歌目光逡巡一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苏照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苏照年龄看着比自己还小,可这威仪气度竟然比卫国国君还要…… 苏照先看向司寇陈韶,道:“陈卿,沁竹轩,善后事宜如何?” 陈韶躬身道:“派过去的太医已经救治伤者,人群已经疏散,此次祝融之厄,虽有财货被焚之一炬,但幸在并无人员伤亡。” 苏照又看向一旁缄默侍立的蔡安,问道:“那袁烨之损失,已经赔偿了吧。” 蔡安拱手道:“启禀君上,那袁烨执意不收,但臣已命禁卫将财货送至袁府。” 苏照点了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 这时,又将目光看向司寇陈韶,注目良久,想起先前陈韶所言国士一事,心头转过思绪,但眼下,却不是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道:“而今城中有仙道之人混杂其中,或有斗法之事发生,司寇府和邑宰府衙,要多加派人巡查才是。” 陈韶点头道:“臣会严加巡查。” 而后,司寇陈韶,躬身告退。 蔡安眼眸转了转,却是叫上廊柱之下,默然侍立的彭纪,二人相伴出了宜兰殿。 这时,苏照才看向一旁的卫湘歌,微笑说道:“让卫姑娘久等了。” 对于这位前世闯下赫赫威名的女将,他现在的想法是,能不能挥起锄头,把这女将挖到自己麾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锐察觉到苏照沉静目光之下隐藏的热切,卫湘歌眸光微垂,神情略有些局促不安,轻声道:“也没有多久……哦,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给那个人大还丹?” 苏照坦承道:“大还丹何其贵重,左右不过一些财货,卫姑娘以大还丹赔偿,我只是替姑娘感到不值,而且……我也不喜那人。” 若大还丹被其赔偿给那袁烨,若其献给其父袁彬,哪怕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将袁彬修为提升至宗师之境,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卫湘歌倒没想到苏照如此坦率,清眸之中隐见几分思索之色,而后,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让那物回应的。” 显然,还是此事更让这位少女更为关切一些。 苏照笑了笑,拿起那沉甸甸的枪头,端详着光滑如镜的断面,若有所思道:“此物可能与我有缘吧。” 卫湘歌这时,也被那物吸引了目光,见苏照收起,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嘴唇翕动,支支吾吾道:“可此物,是我赤林宗之宝啊,而且,我是要用来熔炼在自己法器之上,你能不能……还我,我可以用宝丹交换的。” 说着,探出手掌,五指摊开,掌心现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刚一出现,异香扑鼻,苏照神识扫过,察觉到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熟悉气息。 “这是七妙丹,是我用来得突破武道宗师之境的,比那个大还丹效果还要好。”卫湘歌明澈清眸之中,带着一丝期冀。 苏照看向少女,此刻一双英气的黛眉微微颦着,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眉心朱砂痣明艳映雪,配合这稍显委屈的神情,英气之中带着几分娇憨,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尤其想到,这位未来还是名声着于天元神洲的卫湘歌。 “奇妙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并不需要。”苏照神色微顿,沉吟道:“你若要取回此物,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卫湘歌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看到了,我为苏国国君,手下急缺人才。”面对娇憨率直的少女,苏照一改往日和老油条打交道的迂回,单刀直入道:“我要你留在苏国,为我效力三年,我就将此物给你。” 卫湘歌英气的眉微微凝起,讶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卫国人,还有家人,怎么可能留在苏国为你效力?” 苏照诧异道:“为何不能?” 卫湘歌道:“我要修炼的,况且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 “人生地不熟,慢慢熟悉就是,你在苏国,也不耽误你修炼,而且,你可以一月回卫国一次,卫国离苏国原就不远。”苏照做着说服工作。 心头也有些郁闷,挖墙脚这种事情,委实不是这么好挖的,尤其是不在对的时间。 但,他此生作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事。 前世,这卫湘歌是在卫国生变之后,才投的女帝。 苏照道:“一来卫国离苏国不远,你每月都可以回去几天,而且我让你在苏国三年,三年时间,倏然而逝,而且哪怕在这三年时间,我也会将物给你,助你熔炼神兵,无非是让你要你一个承诺罢了,这很令你为难吗?” 卫湘歌闻言迟疑,道:“可是……” 苏照道:“没什么可是,这枪的威力你也看到了,用三年时间,和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刃相比,你觉孰轻孰重?” 在他想法之中,如果三年时间还不能将这卫湘歌留下,他干脆也别开仙朝,争霸天元了,赶紧早点洗洗睡了得了。 “而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物的秘密吗?以我看来,这可能是一件上古真仙的神兵……”苏照轻声道。 卫湘歌抿了抿唇,清眸闪烁,也不知是不是被苏照所言的真仙神兵说动,凝了凝英气的黛眉,说道:“这个,我要考虑一番。” 苏照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你就不怕我后面拿到此物后,再……” 苏照愣了下,抬眸,繁盛如星河的眸子,现出一丝前世的回忆,说道:“不会,因为你是卫湘歌。” 在那类似传奇故事当中,卫湘歌穷困潦倒,在路边吃了一碗面,没有钱付,都要把兵器当了,当时女帝嫁往吴国,只是一饭之偿的恩惠,这卫湘歌就从洛都,护送至万里迢迢的吴都梅里,被称为一诺千金卫湘歌。 之前,她也是以大还丹想要还给袁彬,可见性情率直、娇憨。 卫湘歌明眸看向苏照,英气的黛眉之间满是诧异,说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苏照随口胡诌,道:“我会观相,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啊。” 他倒是会观气象,当然没有到天子望气,谈笑杀人的那种玄奇,但也看出,卫湘歌头顶气运赤红如烛,霞光绚烂,这是瑞气,应人赤心如火,再结合着前世的信息,当是信人无疑了。 卫湘歌原本被苏照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时,闻听苏照这番言论,心头愈发说不出的古怪,尤其被打量着,只觉得眉心朱砂痔有些灼热,螓首不由微垂,拿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似在掩饰莫名的心慌。 第二十五章 卫国情势未雨绸缪 苏照问道:“卫姑娘久在卫国,可知卫国朝廷而今是何人掌权用事?” 他在不久之前,废黜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来日消息传过去,卫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就需要未雨绸缪。 而且……想起刚才机灵而退的蔡安,思忖道:“卫国的情报也需要收集一些,不仅是卫国,还有郑国,宋国,以及那些稍远的齐鲁晋楚,都需要收集信息,尤其是秦国,这个要重点监控。” 这些想法在之前他调淳于朔出征之时就有,随着他进入通法道行,以及获得朝堂宿将重臣的忠诚,袁彬眼下给他的如芒刺背之感已然大为减轻,那么他就不能将目光放在这方寸之地,而需放眼天下,未雨绸缪。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想法,在一瞬间在苏照心头闪起,眸光不由深深。 卫湘歌抬起头,目光疑惑道:“你问这些作甚?” 苏照微微笑道:“随便问问,卫姑娘不方便说?” 卫湘歌沉吟了下,说道:“倒无不可,这些在卫国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继而,皱眉道:“此代卫君宠信宦者令阙康裕,又喜长生之术,年前不知从那里来了两个魔道妖人,向卫君进献了双修采补之术,卫君从此沉迷女色,上卿孙焕、宁遵也为之推波助澜,在国中搜罗处子,太宰蒯阳谄媚迎上,一味逢迎,司寇屈朴如泥雕木偶,袖手而观,卫国朝堂如今已是万马齐喑。” 说到此处,见苏照凝眉思索,解释道:“我的祖父是卫国少宰,上溯至成公之时,也曾是卫国五服宗亲,祖父常在餐饭之时愤愤言之。” 说来,卫国朝堂局势比苏国还要错综复杂,毕竟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疆域广袤,人才济济,内斗更为剧烈,此代卫国国君就是通过政变,逼得前代国君禅位而上位。 年前,卫国国君不知从哪里听得流言,天地乾坤易转,国君有一法可去人道之干扰,以修长生之术,当时,二妖人现于卫国,进嫌长生之术。 卫国国君,故而信重宦者令阙康裕,两位上卿也是帮助其搜集国中处子,供卫君修炼,卫国百姓已经渐渐怨声载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我听卫国太子卫仲雅量高致,素有贤名于外,难道没有规劝吗?” 这些都是前世卫国内乱大戏的主角,“清君侧,诛奸邪”,口号还是很响亮的。 但可惜,素有贤名的太子卫仲,许是不善权术,最终还是被政变上位的卫国国君轸灭,卫湘歌也是家破人亡,从此归于女帝麾下。 “子不言父过,这又要如何规劝。”卫湘歌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闻言,一时语塞,还真没办法反驳。 卫湘歌似乎也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好奇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也是苏国国君,为何能修道法?” 在这时,在仙宗玄门几乎是常识,国君承载江山社稷,就不能修道,按着前世时间线发展,还是要等第一波灵气潮汐开始,整个天地才会乾坤易变,人道和仙道终会形成一个契合点。 苏照正要出言解释此事。 “你不会也修得……”卫湘歌打量了一眼苏照,摇了摇头,说道:“法力气息倒是玄门正宗,奇怪。” 不过,转而想起这人有些特殊,连那物都给予回应,她顿时也不再觉得惊异。 苏照道:“事无一定。” 卫歌点了点头,想喝一口茶,忽而拿起一旁的点心,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饿了……这个能吃吗?” “当然可以。”苏照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至午时,的确到了该用餐饭的时间了。 未至金丹,就谈不上辟谷。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酥糯香甜,一双眼睛都弯弯成月牙儿,唔唔道:“你这里厨子不错,比我家好多了。” “额,那个不是御厨做得,是我姐姐做得。”苏照看着卫湘歌吃的开心,微微一笑,目光渐渐和煦,同样有些开怀。 阿姐苏子妗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做一些点心,这几日都是让人往这里送。 说来,自从那天之后,他已有几天没敢去阿姐苏子衿了,无他,太丢脸了。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不大一会儿,就吃了半小碟,不由打了个饱嗝儿,只觉心满意足,片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家,见苏照看着他,一张脸颊就是有些羞红,支支吾吾道:“那个,太好吃了。” 苏照看着卫湘歌,微笑道:“喝点茶,压压甜腻。” “你阿姐手艺真不错,这点心做的又精致、又好吃。”卫湘歌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 苏照看着率直的少女,目光微动,笑道:“那一会儿带你去见见她。” 其实,他的姐姐很是孤独,因为苏国重臣年龄都在四十开外,女儿早已嫁人生子,因此,苏子妗连个可以说话的闺蜜都没有。 如果这卫湘歌能留下,起码有个玩伴。 卫湘歌点了点头,清眸之中也隐隐生出期待,她虽然不擅女红、厨艺,但却对这样的女孩子天然有些亲近。 玉华宫 此宫所在,其实离甘露殿不远,宫前庭后,遍植木槿花树,此刻已近夏日,木槿花已开出细小或粉或白的花朵,随风摇曳生姿。 窗前,此刻的苏子妗着一袭青白色烟罗裙,如瀑青丝随意以一根青绳系住,悬垂于腰际,因是孝期未去,晶莹玉容不施粉黛,夏日阳光映照在纤丽的身躯之上。 少女掌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低头绣着什么,看着似乎是一个荷包。 远处几个宫女给盆栽或洒水,或松土,一副恬静自然的田园劳作之状。 一旁的宫女芍药,轻声道:“唉,我的长公主殿下呀,这些让尚衣局的人缝制就是了,殿下怎么还亲自上手呢?” “尚衣局宫女的手艺,我不太中意,我缝制就好了。”苏子妗抬起螓首,眉眼一如如潇水依依,柔声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芍药道:“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疼爱君侯呢,就是君侯,有几天没来玉华宫了呢。”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道:“他如今肩负宗庙社稷,诸事缠身,没时间过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分明是宫女的声音再响起,“见过君上。” “殿下,君上好像过来了。”芍药听着声音,笑着说道。 第二十六章 警觉 苏子妗神色微怔,点了点头,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盈盈起身,走到廊下伫立,静静看着身形挺拔的少年走来,正要轻唤,忽而看到一旁的红色披风少女,目光盘桓半晌,转而看向苏照,问道:“阿弟,今日这么得闲?”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阿姐,阿姐,这是卫湘歌,卫国人,刚才在宜兰殿,她还说你做的点心好吃呢。” “湘歌见过长公主殿下。”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的明眸闪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苏子妗怔了下,伸手相托,柔声道:“湘歌姑娘,不用客气,你我以姐妹相称就是。” 卫湘歌于是和苏子妗叙了年庚,赫然发现二人竟是同龄。 “湘歌,我们竟是同一天的生日呢。”苏子妗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幽郁之气都是散了一些。 卫湘歌道:“那我称你子妗姐姐好了。” “湘歌妹妹,你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道:“我娘亲是楚国人呢。” “我娘也是楚国人呢。” “我说,怎么听着姐姐口音就有些楚人的清越,柔婉呢。” 卫湘歌道:“楚国郢都,前年省亲之时,我和娘亲也曾去过那里。” 苏照见二女攀谈越发投机,似有一见如故之感,尤其见苏子妗玉容不时现出笑意,暗暗觉得让卫湘歌见阿姐是对了,一个性情娇憨,率真烂漫,正好稍稍去去自家姐姐的寂寥和忧郁。 而后,随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一同步入玉华宫。 芍药奉上香茗,轻笑道:“君侯,这是你最爱喝的雨后新笋茶。” 苏照冷峻神色柔和了一些,冲芍药点了点头,拿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看向苏子妗和卫湘歌,道:“湘歌刚至苏国,阿姐替我好好招待她。” 苏子妗道:“芍药,你将偏殿收拾一下。” 芍药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宫女,就是往偏殿去了。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说道:“先在这儿安顿下来,那件事情……可以慢慢考虑。” 其实,让其见自家姐姐苏子妗之前,他就这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挥起锄头,挖这位女帝前世的股肱,最后面对卫湘歌的率真,最终变成八个字。 “示之以诚,待时而动。” 苏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光微动,看着正和苏子妗讲起她打猎经历,一脸神采飞扬的卫湘歌。 温邑·司马府 砰砰…… 袁烨目光阴沉地来到居所,坐下,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再难忍住心头的怒气,蓄满真气的一拳将几案拍碎,气势惊人,转身之间,青筋暴起的额头之下,一张阴鸷的面容几乎要滴下水来,牙齿格格作响,几乎咬牙切齿。 “好你的苏照!若非是我劝着父亲,岂有你安坐宫禁的自在,你竟敢如此对我!” 想起一颗大还丹和自己失之交臂,袁烨的心都在隐隐作痛,怒火几乎燃烧理智。 他是喜欢苏子妗不假,可他也是武者,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公子,您喝茶……” 就在这时,上前奉茶的婢女,听到这声音,就被吓了一大跳,咔嚓一声,端着的茶水,咔嚓碎地,滚烫的热水,洒在袁烨身上。 “公子,饶命……”那婢女脸色顿时煞白,扑通跪下,身躯颤抖不停。 袁烨抬头,阴鸷目光满是择人欲噬的怒火,蹭的一声,将一旁的宝剑抽出,目光赤红,低声道:“苏照小儿,找死!” 噗呲一剑,穿胸而过,那婢女惨叫一声,嘴中血沫子嘟嘟而出,栽在地上不动了。 袁烨一剑抽出,蹭的一声,带血的宝剑,就被其弃之于地。 袁烨白皙的面容,又重新恢复了阴鸷,沉默。 其时,袁府后厨之中,两个丫鬟正在低声窃笑。 “那晴儿这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公子回府之后脸色难看,谁敢近前?” “她眼高于顶,让她上月给老娘甩脸子,这次看她死不死!” …… 而就在袁烨怒而杀人泄愤时,一个年过三旬的美妇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伫立在门外,皱眉问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家将,道:“袁威,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 一旁的袁威,一见来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同时,就是躬身道:“夫人……” “袁威!”袁烨面上的怒色稍稍敛去,显然不让其多说,抬头看向那美妇,面上阴鸷稍稍退去一些,起身行礼,一副若无其事之状,道:“被一小儿相戏。” 美妇皱眉,闻着屋里的血腥,看了袁威一眼,说道:“还不收拾一下。” 袁威的中年人,连忙唤了几个家丁,进去抬着那婢女晴儿的尸体,然后拖地,换摆设,向外而去。 美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天天打打杀杀,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女闾,现在连个家也不成,像什么样子,我袁家三代单传,说吧,为娘什么时候才能作祖母?” 女闾就是这个时代的青楼、妓馆,最初始于商贸发达的齐国,后因有利税赋,为诸国效仿,到最后,一些魔门中人也开始混迹其中,便于修炼采补之术。 袁烨一时间脑袋有些大,不耐道:“妓馆那种地方,我早就不去了。” “哎呦,忘了,你看上长公主了。”美妇看着自家的儿子,开口讥讽了一句,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个性情泼辣的主,讥讽道:“也不看看,人家是王室贵胄,身上流着芈氏一族的血脉,母亲是楚国公主,能看上你?一天天白日做梦。” 听着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语,袁烨只觉得心头邪火直往心头窜,但这就是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就在这样的说落中长大。 或许正是袁烨夫人的泼辣以及刻薄讥讽,袁烨这才养成表面阴鸷,内里暴虐的性格。 袁夫人道:“忘了和你说,长水郡郡尉家的公子和妹妹,在前厅,和你父亲说话呢,你去见见。” “我不见,那对儿兄妹五大三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爹是杀猪的屠户!”袁烨阴鸷的面容现出被羞辱的愤怒,低声骂道:“他老李家,也是想瞎了心,想攀高枝想疯了。” 想起,他第一次见李氏兄妹,好生招待李大去逛温邑城内的女闾,那厮就将他灌醉,想让自家妹妹李婉君给生米做成熟饭……他现在都还直反胃。 想他未看上苏子妗之前,也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了,就没见过李婉君这么丑的人,大饼脸、小短腿,手臂比他大腿都粗,问题李屠户也不知从谁那里取的名字,还叫婉君!? 简直岂有此理! “不喜欢就算了,我看那是个好生养的,又不是说让你娶她为正妻。”袁夫人见自家儿子已经堵上了耳朵,一副王八念经的模样,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转而道:“你爹让我找你,听说长水郡郡尉李辅,没有按期率军到达,被淳于老贼当众打了军棍,解了职权,让你爹给君上求情呢。” 袁烨此刻放下了手掌,惊疑不定道:“被解了职权?” 想起先前,苏照对他的态度,袁烨本就不是什么蠢人,结合着此事,目光阴沉,思忖道:“这小儿,怕是对我袁氏已生猜忌之心了。” 说着,在袁夫人疑惑神色中,就去见袁彬。 第二十七章 前夕 此刻,袁司马正在接待长水郡郡尉李辅的儿子,李虎,其人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绿豆的小眼不时闪过一抹精明之光,一旁还有一个矮胖的少女,一身翠色罗裙。 李虎愤愤不平道:“世伯,那淳于老贼跋扈骄横啊,我爹只是迟到了一日,就被他寻由头打了军棍,这打的哪儿是我爹,可这一棍棍打的是您老的脸啊。” 袁彬冷声道:“这个淳于老匹夫,在朝堂上就不给老朽面子,果然到了前线,就借机滋事。” 所谓失期,此事可大可小,在袁彬看来,淳于朔分明是在针对他。 李虎观察着袁彬的脸色,道:“世伯,那我爹现在怎么办?” 袁彬不在意地说道:“等战事结束,老夫会向君侯求情,调到其他地方再作郡尉就是。” 李虎闻言,心下稍松,道:“那就多谢世伯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外间传来,“恐怕那人不会遂父亲之愿。” 袁烨大步行进花厅,厌恶地看了一眼李婉君,然后,和袁彬施了一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袁彬此刻却皱眉,惊怒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袁烨看了一眼李虎,面有迟疑之色。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可直言。”袁彬冷声道。 袁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声道:“那位派淳于朔抽调云台大营的军兵,而后又解长水郡尉之职,这桩桩件件,恐怕已有忌惮父亲之意。” 袁彬闻言怔了下,道:“为父掌苏国近半兵权,那小儿畏惧也属正常。” 袁烨阴鸷面容之上,冷霜之色密布,低声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父亲难道没有发现,那位继位以来,先将父亲在禁宫的贾翼调离宫禁,又寻机废了夫人,现在又借着燕山之盗,分云台大营近半之兵,以淳于朔制衡我袁氏部下,这才多久的功夫?父亲不仅失去宫禁的消息,而且,能够控制的兵力也大为缩水,这对父亲何止是忌惮?” 袁彬闻言,粗豪的面容之上,现出愤怒和惊惧的神色,显然也回过味来。 “之前,你和许先生,还说是巧合。”袁彬怒火中烧,阴声道,若非顾及还有外人在,此刻直想破口大骂,“竖子误我。” 袁烨道:“巧合是真,但那位处心积虑削弱父亲也是真,如此桩桩件件,父亲不得不察啊。” 一旁的李虎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慌,这袁世伯……转头看了一眼的妹妹李婉君,见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袁烨。 就在李虎想走不好走,如坐针毡之时,袁烨又是将今日在沁竹轩的事情说了。 “我本来想从那仙家弟子手中骗得大还丹,但却被那位所拦,其人气度深沉,威仪肃重,绝非父亲口中的黄口小儿。” 袁彬默然半晌,不知为何,怒火反而消失了许多,看着袁烨,说道:“莫非,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袁烨道:“父亲,可以再试探一下,” 一旁的李虎面色微变,听到此处,再也坐不住,胖乎乎的脸上扯了一个笑脸,道:“世伯,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婉君这一路鞍马劳顿,不如……” 说着,拉起一旁的少女李婉君。 袁彬此刻方想起,这李虎怎么还在此地,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寒意,静静看着李虎半晌,在其额头冒汗之时,展颜笑道:“既然贤侄累了,就先和婉君下去歇息吧。” 李虎如蒙大赦,拉起一脸“花痴”之相的李婉君,就是向外间走去,脚下步伐还不敢变快。 “父亲……” 袁彬这时挥手,忽然屏风闪过一道黑影,不知从哪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身上气息凝然,周身似有真元气息波动。 “命人看好他兄妹,唤许先生过来。” “是。” 袁烨恍若未见,迟疑道:“烨儿,为父给有苏一氏卖了这么多年的命,真的要如此行事?而且……那小儿权位渐固,我们也没有成算。” 袁烨眸光阴沉,说道:“父亲,可再试探一次,父亲等先国君下葬之后,可顺势和那位提亲,若其应允,那么,纵然他要削我袁氏之权,父亲也要忍耐,从此我袁氏可保三世富贵,” “怎么保三世富贵?”袁彬如果不是见袁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几乎都要再次发火,喃喃道:“兵权都没了,还有个屁富贵,老子看你就是被女色晃花了眼。” 袁烨道:“有苏一氏的长公主许我袁氏,君臣不疑,若长公主为我袁氏诞下一儿半女,我袁氏权势自是蒸蒸日上,眼下还需蛰伏啊,父亲。” 袁彬正在犹豫之时,外间许先生的抚掌声传来,在袁彬的惊异目光中,步入庭中,行了一礼。 许先生道:“袁公,公子所言极是,除非袁公有意染指人主之位,这不失一条急流勇退之法,袁公已至五旬,儿孙满堂,也该考虑思退了。” 袁彬面色变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冷笑道:“就怕你们都是一厢情愿。” “若君侯不仁,蝼蚁尚且偷生,袁公只能行不忍言之事了。”许先生面上厉色一闪而过。 这人是袁彬谋主,跟随了袁彬七八年之久,袁彬能有今日,素仰仗其才智。 袁彬闻言,心头闪过焦躁,瓮声道:“让某家想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照已经坐稳了位置,压力已经无形传导到袁彬身上,令袁司马迟疑起来。 反耶?成算渐小,且家大业大,这决心委实难下。 不反,可权势渐渐削去,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许先生也不催促,静静等待,在过去的近十年里,眼前的男人,刚猛果断,从未让他失望,道:“袁公,之前已失了先机,而今还请速作决断。” 袁彬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先前的试探不行,某家明日就会进宫,探问那小儿的口风,若其不协,就可着手准备,等后日先君侯下葬之时,广发军兵,格杀于云台山!” 在危机关头,袁彬终于显露了戎马一生,身为苏国上卿的老辣。 “可若君侯以尚在国丧之期,容后再议,袁公何以对答?”许先生皱眉问道。 毕竟,这就有违试探本意了。 袁彬冷声道:“先前长水郡尉不是作战不利,某会自请罪责,再以年迈昏庸为由,请求再次自求解权,并交还云台大营的权柄,而后陈情,趁机提出此事,若其欣然有意,纵是国丧,当会给以承诺,若只是推搪,那就是……欲行缓兵之计耳。” 在袁司马看来,这就是他的阳谋,以退为进,如果苏照愿意以其子尚配长公主,那他颐养天年就是。 而且,苏国为郑国觊觎已久,来日,他未尝不能复起。 许先生面色微震,琢磨着袁彬的话,不得不说,却有一定道理,思忖道:“如果君侯允诺,袁公可在国内大肆宣扬,将此事彻底坐实,这位君侯但凡要脸,也不会食言而肥……如果不允,袁公就可返回,在后日谋举大事,待到那时,可以君侯加害嫡母,无德主政为口号,再顺势拥立小公子,只是……小公子还在宫中。” 说到最后,许先生眉头紧皱,显然有些迟疑。 袁烨幽声道:“只要诛杀那小儿,我等拥大军在外,纵然宫苑蔡彭二将相阻,他们也只能拥立小公子,我等再求其赦免,大事可成!” 许先生点了点头。 袁彬眸中凶厉之光闪烁,道:“现在,就看那小儿给不给我袁氏一条路走。” 第二十八章 失之迂腐 甘露殿 苏照正在接见苏国司寇陈韶。 陈韶一袭黑衣官袍,头戴獬豸冠,面容沉肃,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展开,念诵道:“淳于将军自接君上之命后,率军星夜倍道,同时向三郡发函,令其率兵响应,而长水郡尉李辅,迁延不前,淳于将军至后,当即施以军法,解其兵权……次日,淳于将军在与匪盗军阵对垒之时,率军冲阵,张弓一箭射杀燕山盗匪首,收复萧山县城,其余贼寇四散遁入砀郡山林,淳于将军眼下正在派兵剿灭。”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淳于将军马到功成,孤果然没有用错人。” 陈韶放下公文,目光幽沉,忽然开口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所为,再加上淳于将军打压袁氏部属,恐怕已引起了袁氏警惕。” 苏照神色顿了下,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陈卿有所不知,那大还丹若被袁氏所得,袁彬就有几分突破宗师的希望,这风险,孤不能冒。” 袁彬困在先天巅峰多年,始终不得突破宗师境界,如果让袁烨勒索卫湘歌成功,说不得就能突破至宗师。 这几率虽然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苏照通过和卫湘歌一番接触,发现卫湘歌性情娇憨、率真,如果再被袁烨哄骗了那枚七妙丹,那…… 额,这是后知后觉。 此刻的卫湘歌,如果知道苏照作如此想,可能会说,她是率真,不是傻子,好不好! 其实,苏照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前世袁烨求娶其姐苏子妗的厌恶,已经深埋于心底。 当然,可能也践行他之前的承诺,却是不让苏子妗受一点委屈。 “经淳于将军一事,还有君上的态度,袁氏恐有作乱之虞,君上不得不防。”陈韶目光幽冽,笃定道。 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孤有所料,现在袁氏多半已是反意汹汹了,谋叛就在这几日了。” 再是迟钝,经过连连打压,也多少察觉到君主态度。 除非袁司马是三岁小儿。 陈韶闻之,倒没有霍然色变,反而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君上,云台大营,尚有二千余精锐,为袁氏宗亲门生把持,而且袁氏还有一些私兵,而今禁宫森严,若其叛乱,只能待君上出宫禁之时,以臣估计,后日的先君侯出殡之期,就是彼辈逞凶之时。”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陈韶。 暗道,不愧是浸淫权术的法家门徒,这种嗅觉不可谓不灵敏,推断逻辑也是有理有据。 后日出殡,他无论如何会离开守卫森严的宫禁。 这是袁氏唯一的机会! 其实,此刻的陈韶,眸光深深,连造反计划都替袁彬拟好了。 先弑君,然后软禁在场公卿,率军于宫门之前,和彭蔡二将谈判,拥立苏明。 无疑这个就不能说,徒惹人主忌惮。 这时代,可还没有高平陵之变,陈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局势未来的发展,足见其人敏锐的洞察力。 当然,陈韶并不认为袁氏能成事,但这一场内乱无疑会削弱苏国的实力。 “云台大营的军士不是袁氏的私兵,若其作乱,能有三分之一响应,都是极限。”苏照面现思索之色,沉声道:“所以,我要先处置袁彬,再轸灭其人党羽。”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他的想法就是,继续麻痹袁彬,然后再行削权,但再削的基础,可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筹码麻痹。 对于袁氏这样势力深扎军中的宿将,兵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前番趁着贼寇迭起,调其军兵,已是极限,若再削其兵权,那就是傻子也要造反,除非拿出更大的筹码予以安抚。 这一次,结合前世经历,筹码多半就是他的姐姐苏子妗。 纵观青史,剪除权臣的路数,都应了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取之实权,予之虚名,使其骄横。 如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种惠而不费的特权,示之亲厚,以安其心。 但苏照,他连这些虚名都不想给。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之于人。 而且,在获得那宝贝之后,先天武者已然不足为惧。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思忖,从见到卫湘歌之后,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波灵气潮汐恐怕在不久就会降临,他实在没有时间在袁彬身上耗费。 那几家背后都有仙宗玄门支持,而他底蕴不足,唯有提前筹谋,才能抢占先机。 陈韶盘算着袁氏叛乱之后造成的伤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缓,道:“若是镇杀袁彬,虽有动乱,也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只是,君上有几分把握?” 苏照眸光深深,说道:“十成不敢说,但**成还是有的。” 随着他承苏国气运日夜冲刷,他敢说,过了今晚,当能顺顺利利进入通法巅峰,或有机会突破元罡(先天之境),更不要说,他有那法器在手,擒杀袁彬,应不在话下。 “所有的权谋,最终还要落实到实力上,权术可依不可持,惯使权术,不免落入阴柔诡狭之道,非强主之相……只是,本来以为我可以学雍正除年羹尧,眼下说不得要学康熙擒鳌拜了。”苏照思忖道。 “君上,若扫灭袁彬,袁氏自可连根拔起,云台大营亲信纵是作乱,无主可追随,弹指可平。”陈韶拱手道:“只是,那时还请君上暂且给予宽宥。”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首恶可诛,从者不问。” 袁氏甚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团体,所谓的势力,也是如藤萝草蔓依附于有苏一氏这棵大树,汲取着养料壮大自己,亲信部属依托于袁彬的个人威望。 如果袁彬身死,其子袁烨威望不隆,定然不能统率其部下,树倒猢狲散,已成定局。 在任何时代,人心所向和威望,都是看不见,但却切切实实存在。 一个破铜烂铁的大汉朝,曹氏也是累数代之功,才篡得权位。 这是远了,举个类此界春秋的例子,田氏代齐,更是历经数代,近百多年之久,才逐康公于海上,可见人心之向背,非一时可改移。 第二十九章 元罡之境 “可惜淳于将军不在,若有其相助,孤当不惧其作乱。”苏照感慨道。 淳于朔威望卓着,若以之安抚云台大营的军心,定能大大减少从逆军卒之数。 但如果没有淳于朔削弱袁彬势力,在前方控制三郡之兵,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发动,所以,这也是无解。 当然,他也可以亲自前往云台大营,安抚军心。 “只是,君上打算如何擒杀袁氏。”陈韶问道。 苏照先以神识查看四周,方说道:“后日是先君出殡之时,明天,甘露殿内,孤会召见诸位公卿议事,还请陈卿宣布袁氏罪状,以堵苏国上下悠悠之口。” 他并不想等到在陵寝下葬之时再防守反击,高平陵之变,那是臣子叛君主的格局,他为人君,无需行此手段,而是直斥其罪行,然后一举成擒。 司寇陈韶道:“袁氏这些年屡有不法之事,其人罪状并不难搜罗,只是袁彬悍勇,若在殿内行凶,君上可有把握制服。” 这已经是陈韶在第二次询问苏照,只因,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可能有倾覆之祸。 苏照并不觉得陈韶不信任自己,反而为其心思缜密、沈重而感到欢喜,就是道:“先前在沁竹轩,陈卿也看到了,我能安然而出,自是有着一些依仗,袁彬虽强,但毕竟还未至宗师之境。” 陈韶思索片刻,问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时,可有人认出君上,进而知君上底细?” 显然,直到此刻,陈韶仍在查漏补缺。 苏照道:“有一个女尼,知道我的一些底细,但孤认为其应不会和袁彬有勾连。” 陈韶沉吟片刻,道:“看明日之情势,若袁彬召而不来,则说明心存疑惧,君上当再另作打算才是。” 他虽然不知苏照的依仗是什么,但见苏照信心满满,他选择相信。 送别了陈韶,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虽说事起仓促,但袁氏反意汹汹,实在是不如主动出击。” 非要被动进奸臣设下的局,然后他底牌尽出,险死还生,才足以显示他的忍无可忍,奋起还击的正义性? 他此刻觉得失之迂腐了。 身为君主,防患于未然,为什么就不能主动设下弥天大局? “不过,事后消除影响的手段,还是要备下。”苏照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殿外宦者的声音响起,“君上,禁军统制蔡旷求见。” 苏照点了点头,道:“宣。” 蔡旷进来,行礼而罢,诧异地看了一眼司寇陈韶,而后就是拱手道:“君上,那段宅的梵僧昨晚一夜之间,竟然全部不见了,末将以为,应是发现了监视。” 苏照闻言,凝眉道:“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蔡旷摇了摇头,“倒是那段姓商人并未逃走,是否擒拿?” 苏照摆了摆手,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眼下大事将发,他并不想节外生枝,那帮僧人,说不得和佛门三寺一庵有些关联。 就在蔡旷神色疑惑之中,苏照道:“孤有些事要吩咐于你。” 蔡旷面色疑惑,心头隐隐觉察出什么,躬身道:“君上吩咐。” 苏照将一些事情有选择地透露给蔡旷。 待到目送蔡旷和司寇陈韶离去,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色笼罩整个宫苑,整个宫禁除却宫禁宿卫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万籁俱静。 白色的气死风灯悬挂在廊檐之上,夏夜之风吹过,就是随风摇曳不停,远处,假山倒映的溪湖湖面之上,水光山色,波光粼粼。 甘露殿中,苏照双腿盘膝在精美的榻上,双眸微闭着,默默运着《太元仙经》,周身灵气涌入,若有望气之人打量,当会看到,灵台之上,分明有着磅礴浩瀚的气运,如潮汐起伏,经着某种玄妙至极的波动,推动着苏照的修为向通法巅峰迈进。 修道之始,在于观想,过筑基三关,凝练法力符箓,就是通法,到了这个境界,已经相当于凡人的后天境武者,但因为法力的玄妙由心,在面对先天武者之上,也有几分对敌手段。 苏照忽而身形一震,周身气息倏然上扬,势如破竹,节节而升,一股金色罡气自体表流溢而出。 或许是随着他彻底坐稳君主之位,以及淳于朔遏制了苏国内的贼寇猖獗之势,浩瀚如江河的气运齐齐被仙鼎吞吐、转化,猛然跃过通法巅峰,一跃而入元罡境界! 暗室之中,苏照忽然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体内澎湃的法力,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这熟悉的感觉…… 前世,他就是元罡之境,可以御空飞行,在凡人之中也算是那种高来高去,一剑纵横的仙家人物。 “可在未来的天元神洲,这境界实在不值一提。”苏照想起前世,心头涌出一抹自嘲同时,沉静的眸子中隐隐有点点星火闪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只是开始,此生,我不仅要君临天元,还要长生久视。” 此刻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夏夜凉风偶入,掀起竹帘轻动,苏照心有所感,下了床榻,踱步至窗前,眺望着明月,目光幽遂、宁静。 “待明日处置了袁彬,才可按着我的想法,对苏**政予以革新,唯有国势蒸蒸日上,气运才能源源不断提供进境资粮。” 而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忽而眉头一皱,却是他布置在宫禁的符箓,有一些似乎被触动、烧毁了。 这是他在通法之后,第一时间借助一些珍贵材料勾画的符箓,此法说来还是当初那位元符宗的老者,和他一起饮酒之后,言谈投契才教给他的数种符法之一,似乎比太渊门的一些符箓都要玄妙不知几许。 宫苑之外,一道如水灵光融入夜色之中,越过高立的宫墙,进入苏国宫禁之中。 因为,还未至灵气潮汐,此界本源水平并不足以将人道龙气具现,故而,头陀孟奎才能不惧人道气运攻击,得以施展法术,悄然遁入宫禁之中。 孟奎以六识之中的意识,绵延至宫殿,寻找府库所在,心头冷笑:“这苏国国禁连仙道之人布下的禁空法禁都没有,之前洒家还是太过谨慎了,或许早就该进入其中,自行搜刮灵药。” 因为,前代苏国国君,也就是从苏照的父亲开始,就不崇佛道,所以就没有仙道之人供奉。 其实,在早年,和其他诸国王室和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苏国背后同样隐隐有着仙道中人的影子,只是,那家仙宗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导致和苏国宫室渐渐失去了联系。 第三十章 刺客 此刻,孟奎发现没有法禁横空,神态愈发随意,只是保留着一分作为武者的警惕。 而今他以佛法迷踪幻术,行走于宫禁,只要不近先天武者十丈之内,为其武道灵觉所警,就可横渡整个宫禁。 孟奎却没有想到,自己刚至宫禁,就被苏照暗中布置的符箓察觉,此刻他只是御风前行,放出佛识,遵循某种波动探索着赤髓宝树的所在。 这是一门佛门密法,不仅可以寻找宝药,而且也可以寻找血气方刚,旺如炭炉……修佛的苗子。 毕竟,赤髓宝树,分属武道大药,其内血气丰沛,同样可以被神识密法感知。 孟奎佛识探索一圈,最终落在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之上,正是甘露殿。 愣怔一下,足下不停,就是向甘露殿遁去。 此刻,殿中,苏照眸中冷光闪烁,若方才只是疑惑,那么这时就是百分之分确定……有人闯进来了! 身形一闪,敛息匿迹之术被其发动,这是前世在元罡之境时,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段。 而这时,皎洁月光之下,明暗闪烁,宫灯烛火幽晃一下,殿中现出一个头陀的身形,其人放出佛识,就是向屏风后的内殿探查。 感应到那如火的血气,心头就是一喜,身形一闪,架起遁光,就要前去取灵药。 忽而,心头警兆大起,只觉一股生死危机的大恐怖,正在惊扰自己的灵觉,一滴冷汗自后背生出,“不好,有同道暗中窥伺……” 孟奎身形连动,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一旁横移出去。 “轰!” 火芒如深渊中闪烁,惊鸿一现,火焰成海,绵延不绝,引落在孟奎身上。 “不好,这是三昧真火!?” 感受着灼热的气息,孟奎面色大变,身上一层薄薄佛光闪烁着繁盛的光芒,可仅仅支撑了瞬息,这件广宁寺的宝器法衣就宣告崩灭,三昧真火再不受阻隔,火焰灼热肌肤,一股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奎跌将出去,求生本能激发,手中扬起一物,金光闪烁,化而一线,却是一面金钵被其佛力催动,金钵高速震荡、切割虚空,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向苏照袭去。 显然,打着迟滞苏照攻势,自己夺路而逃的主意。 此刻孟奎的情形绝不能说是好,三昧真火加身,正在燃烧着他的血肉,纵是不时以佛力镇压,可仍有…… 正待夺路而逃,忽而一道剑光又是被苏照掷出。 孟奎心头一凛,忍着焚灼之痛,再次抛出一物,细看,竟是一莲子。 朵朵莲花幻影现出,如附骨之蛆的火海,倏然一顿,似乎法力不济,渐渐熄灭。 刺刺…… 恰在这时,玄水剑光扫过,剑芒锐利,一下子就斩破宝器僧衣。 哗啦啦…… 藏在宝衣内袋之中的褡裢,吧嗒落地,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落在地上,都是孟奎收集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宝贝。 孟奎却顾不上关注这些,忍着身上剧痛,足下腾起一团金光,如脱缰野马一样,直奔甘露殿外遁逃而去。 “抓刺客!” 而甘露殿内的一番动静,却是引起了禁卫的注意,大队禁卫在曲楷的率领下,持强弩、硬矢,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包围而来。 苏照此刻却在调息,恢复法力,虽以宝贝激发三昧真火制之,但他的法力消耗也是颇多。 “三昧真火之伤,不是那么容易渡过,那佛门贼子,不会好受。” 而此刻,殿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不停。 显然是曲楷所率侍卫司的禁卫,已经朝孟奎射出了一轮箭矢。 好一个孟奎,掌中金光一闪,现出禅杖,在半空之中,虎虎生风扫过箭矢,就是跌跌撞撞向远处一座宫殿遁逃。 “曲将,那刺客似是逃往宣乐宫了。” “他身受重伤,逃不远!”曲楷面色阴沉,道:“刘校尉,尔等先去宣乐宫,本将进去看看君上。” 顿时哗啦啦声,甲叶刀兵之声响起,大队侍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率领下,向宣乐宫而去。 宣乐宫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气息衰弱,避开侍卫,闯进宫内。 刚刚跌入宫中,就给自己服了一颗丹药,这和先前的莲子佛宝一般无二,都是广宁寺内“莲花僧”一脉的手笔。 “洒家大意了,没有防备……” 此刻,孟奎额头汗如雨下,因为焚灼之痛,而颤抖不停,心头悔恨和愤怒交织一起,吊梢眉之下,三角眼凶光闪烁。 他甚至连偷袭的人都没有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惊叫从床榻上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大兄,不要杀我!” 却是一个**岁的孩童,猛然从床上惊醒,额头密布了汗水,显然是做了噩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明……苏国国君苏照的弟弟。 忽然一阵带着焦糊的味道,充斥苏明的鼻腔,就是轻咳了一声,继而借着月光,抬头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头陀。 “你……你是什么人?” 孟奎看清来人,三角眼闪过寒芒,冷声道:“小崽子,你是什么人!” 虽然孟奎和卫夫人做过几次交易,但并没有带上自家的宝贝儿子,故而二人并不相识。 “我……我是苏国国君之弟,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宫禁。”苏明先是慌乱地看了一眼孟奎,而后强行镇定道:“趁着侍卫没来,你快些离开吧。” 孟奎此刻,三角眼光芒闪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明,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宫殿之外鼓噪声大起,脚步声、刀兵声响起。 “贼子就在宫中,进去搜!” 孟奎面色微变,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探手道:“你既是苏国国君之弟,想来他们不敢放箭,随洒家走吧!” 这时,经过丹药,暂且压下了伤势,能调动一些法力,再不耽搁,却是探手提溜住苏明后衣领,架起一道金光,就冲窗口腾跃而出。 “放箭!” 四方围定多时的禁卫,齐齐张开强弓、硬弩,就要朝头陀孟奎攒射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小公子……”一个校尉看清半空之中的人影,忽然喊道。 然而,却为时已晚,禁卫弓弩齐齐射出,虚空刺刺不休,破空穿梭,攒射在半空中的二人。 噗呲入肉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幼童惨叫。 孟奎几个起跃,随手扔下生死不知的苏明,几个起跃,踉跄着逃进仓惶的夜色。 “尔等刚才聋了?那是小公子!”那校尉面色难看,怒声说着,颤颤巍巍走上前察看,见到苏明身中数箭,浑身浴血,竟已是气绝。 第三十一章 甘露之变 而这时,远处一行灯笼伴随着甲兵的翊卫,苏照随着曲楷,来到宣乐宫前。 “见过君上。”禁卫抱拳行礼之声响起。 曲楷沉声喝道:“刘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身中数箭,逃亡山林了。”那刘校尉面现惧色,声音越来越小。 “小公子呢?”曲楷冷声问道。 那刘姓校尉神情讷讷道:“卑职,命令手下不得放箭,但没来得及……卑职督促手下不利,还请君上恕罪。” 那刘姓校尉面色灰白,忽然半跪于地,惶恐请罪。 苏照此刻也是收回察看苏明尸首的神识,面色微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属于突发事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感触,他和姐姐苏子妗承诺过,要留苏明一命,除非其主动作死,他不会出手处置,但不想天意弄人。 “阿姐不会以为……是我授意的吧?” 苏照此刻念及此处,目光微凝,一时之间,心头一慌。 他并不想让阿姐觉得他是一个冷血的政治动物。 苏照神色顿了顿,这种事情,其实不宜深思,左右已经陨命,再想都是无用,只能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该如此。 曲楷脸色阴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没有逃远,此时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苏照挥了挥手,沉声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实不宜再惊扰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实在不宜在节外生枝。 “将他好生安葬吧……和戾夫人葬在一处。”苏照看着青墙之下的尸首,神情有些意兴阑珊。 曲楷闻言,拱手称是。 城外,皎洁月光之下,一人在山林之中,乘奔御风,身影不时现出踉跄、蹒跚之相。 却是孟奎穿山过岭,打算向先前吩咐随从僧侣撤往的熔岩之洞遁去,但到底是身上伤势在身,虽赖宝药镇痛,但经过这一番折腾,法力消耗,牵动伤势,仍是不免痛入骨髓。 孟奎身形落在一处山林之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打算先处理身上箭伤,盘膝调息片刻,再行赶路。 许久之后,身上的伤势稍稍压制一些,睁开眼眸,重重叹了一口气。 吊梢眉之下,三角眼之中凶芒一闪而逝,满是迷茫和懊悔之色。 “唉,人道之事,果是有大凶险。” 说来实在可笑,孟奎此刻三昧真火加身,伤势不停恶化,第一个念头,就是……人道因果端是讳莫如深,他才参与不久,就即刻遭了反噬。 这自然也不能说是倒果为因,如果他之前没有参合进苏国一应事务,没有起贪欲,贸然进入宫禁盗宝,自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而今…… 因此,孟奎有这想法,倒也不能说错。 孟奎过了一会儿,感觉伤势再压制了一些,向岩洞遁去。 …… …… 翌日,袁府门前,擎起旗帜、打起大纛的军卒已在四方站定,盔甲鲜明,庄严肃重,持刀警戒,充作仪卫,一辆马车也被车夫驱使,停放在青石板上,等候多时。 其时,从袁府大门里传来粗犷的声音,正是袁彬和相送的许先生以及袁烨等人。 “尔等在府中静听消息就是。”袁彬一身大司马紫绯官服,头戴黑冠,身材雄壮威武,腰间跨一柄镶珠嵌玉的宝刀,声音粗粝、沙哑,眼圈也有些黑,显然是一夜未曾睡好。 毕竟是事关袁氏一族存亡绝续的大事,他昨夜也是反复思量。 袁烨道:“父亲,一切小心为要。” 许先生也是低声说道,“袁公,当注意奏对态度,以免那人起疑。” 袁彬点了点头,道:“某醒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翊卫的护卫家将,上前拱手道:“袁公,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袁彬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勋章心头就有些不中意听,但的确是该到进宫之时,怀着这一丝异样,向马车大步走去。 “嘶……” 刚刚踩上一人的后背,扶着栏杆,正要借力登车,就听到前面两匹马躁动不安地撂起了蹶子,车夫连忙安抚,陪笑道:“袁公,天气热了,这两匹公马,这是发情了呢。” 袁彬听了笑了笑,也觉得有趣,不疑有他,登上马车。 如果苏照在此,看到这“演义”色彩浓郁的一幕,说不得就会惊异,祸福劫数,伴随着气运消长,竟在诸般关联之地应验。 袁彬终究是上了马车,随着铛的一声铜锣响起,开道回避,马车就是响起辚辚之声,在一群擎起大纛军兵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向宫禁而去。 苏国国君明日出殡,诸公卿去甘露殿例行奏事,袁彬打心底认为不会有什么不测之事。 宫苑之内,甘露殿中,苏照已端坐在殿中已有一会儿,面色淡漠,思忖着布置是否周延,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但袁彬,依其人性情,根本不给他继续再进一步动作的习惯。 与其继续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而后,就在这时,宦者令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侯,诸位公卿于殿外求见。”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繁星灿盛的眸子,熠熠闪烁,淡淡吐出一字:“宣!” 殿外,正在恭候的苏国一应公卿,依着次序,进入甘露殿中。 “臣等,见过君侯。” 见礼之声响起,和前几次一样,这仍是一次仅限于六官的朝会,为了苏国国君明日出殡一事所做的最后统筹。 因为这时代,实际是六官独立开府,征辟佐吏,主君垂拱而治,不理庶务,所以后世那种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的场面,除非大朝或典礼,在这时并不常见。 当然,这种权力下移的粗放官制,苏照来日肯定是要调整的,无他,不利于君主集权。 苏照这些想法在心头闪过,朗声道:“诸卿平身!” “谢君侯。”一应公卿都是起身,开始奏事。 首先是司空范延序,颤声道:“君上,云台山先君侯陵寝已经竣工,工匠、役夫可否放归?” 苏照点了点头,道:“范卿辛苦了,一切有功工匠、官佐,都要给予重赏,不得苛待,你回去拟个条陈来,可交予孤过目。” 这是给父亲修陵寝的人,与公与私,他自然不能苛待。 范延序就是拜道:“君上仁厚,老臣替彼等黔首谢过君上。” 苏茂这时,也拄着拐杖走出,禀道:“有苏一氏宗亲、耋老,吊唁诸国使者,明日可妥当安置至城外灵棚,祭吊先君侯。”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卿当替孤好生接待,等出殡之后,孤当亲**抚。” 而后,司徒孟季常却是,禀告道:“君上,此次国丧一应财货,已经筹备完毕,而夏粮将收割入库,砀郡遭匪盗肆虐,临阳郡守报,春三月大旱,卫国掘山石阻洹水入境,以致郡中插秧延误,稻米歉收,还请君上予以酌免。” 苏照皱了皱眉,道:“卫国,是我盟国,为何如此行事?” 十年之前,卫国曾经帮助苏国抵挡过郑国,当然,卫君当时也是想要以苏国为缓冲,阻挡郑国的霸权扩张步伐,而且还提出了条件,让自家的妹妹给苏国国君做夫人,打着什么主意,显然不问自明。 当然,苏照废死卫夫人之后,消息传回卫国,苏、卫二国翻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太宰敬弘道,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卫国今年春时,经月不雨,国内大旱,影响春播,许是此缘由,截了临阳郡的上游水源。” 苏照眉头皱了皱,道:“先君侯在时,是如何处置的?” 敬弘道苍声说道:“派使予以交涉,申斥。” “抗议,谴责?”苏照目光微动,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除逆 苏照看了一眼敬弘道,转头看向司徒孟季常,道:“孟卿看着酌情减免,事后拟个条陈,呈递过来。” 现在,此刻的苏照,真的想拥有一个尚书台的机构,帮他处理文书。 孟季常拱手应诺,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这时,甘露殿就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而在这时,司马袁彬,忽而瓮声道:“君上,某有奏。” 苏照眸光微凝,道:“袁卿,有何事。” “臣年迈庸碌,前任用旷攒,望贼寇之势遁逃,后有长水郡尉李辅,不听军令,逡巡失期,贻误军机至此,还请君上为国事计,解去臣司马之职,以……”袁彬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后面的话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许先生昨夜教他的话。 但后面的话语,不用说出,在场一应公卿均已明白原委。 敬弘道眸光微眯,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其他几人,同样暗暗交换了眼色。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司马先前已请辞过一次,才不过两天,为何……” 袁彬闻言,拱手道:“老臣今年已有五十有二,戎马半生,身上遍是暗疾,也想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只是所虑一事,还请君上答应。” “说来听听。” 苏照面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听在敬弘道耳中,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袁彬浑无所觉,犹自瓮声说道:“袁家一脉单传,至烨儿这一代,已有三代,年及弱冠,还未成家立业,老臣深以为之,问他,却是早已属意君上之姐,老臣半生杀戮……” “够了!” 苏照忽然冷声出言打断,眉眼一片清洌。 袁彬还自陈情,突然就被打断,不由愣怔原地,抬头看向苏照。 其间几位公卿,都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觉甘露殿中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让人喘息不过来。 见袁彬脸色阴沉不定,目光几欲喷火,敬弘道打了一个圆场,叹道:“袁司马,眼下正值国丧,如何是说这些的时候?君侯如何不震怒!” 袁彬讷讷不言,虎目之中,几簇怒火跳动,此刻心底分明是幽寒,他只觉刚才被当众训斥,可谓生平未有之屈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小儿……反他娘的!” “陈卿,何故欲言又止?”苏照神情淡淡,问着一旁的司寇陈韶。 陈韶手持表文,面色沉肃,朗声道:“大司马袁彬,擅权祸国,阴图谋逆,有六大罪状,臣请斩恶逆袁彬,以彰国法!” “第一,欺凌幼主,跋扈专权。” “第二,畜养私兵,广植亲信。” “第三,窥伺宫禁,谋害君上。” “……” 六条罪状,被陈韶诵读而出,在场苏国公卿,无不色变。 就是袁彬也是目瞪口呆,他刚刚彻底下定决心造反,眼下这…… “罪当如何!”苏照根本不给予其反应,冷声问道。 “其罪当诛。” “来人,拿下袁彬!” 就在这时,殿外一时之间刀兵之声大起,沉闷的脚步声,转眼之间就有一队甲兵鱼贯而入殿中,为首二将气息凝沉,分明是蔡旷、彭堰,以及二人之子,蔡安、彭纪。 进入殿中,蔡安、彭纪二人,先是率一队军卒将苏国几位公卿护送至偏殿。 苏照并不曾派什么五百刀斧手,埋伏于屏风之后,因为杀机牵引之下,袁彬身为先天武者,一定有所警觉。 “哈哈……” 忽然在这时,袁彬面容之上满是惊怒,却是仰头大笑,笑声猖狂、肆意,震荡殿宇之瓦片作响,这一幕就是引起进入屏风的公卿神色大变。 “愚蠢小儿,这是你找死!”袁彬怒吼一声,拳中真元迭起,一拳而出,音爆声响起,将围攻而来的甲兵轰击而飞,先天武者的威势无声向殿中荡去,就是向正襟危坐的苏照袭去。 擒贼先擒王,显然是打着先行格杀苏照的主意。 苏照余光瞥了一眼敬弘道等人,此刻已躲进偏殿之中,心下稍安。 “贼子,休得放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真元催发的刀气和剑芒,直奔袁彬而去。 却是彭堰、蔡旷二人,一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青铜重剑,真元灌注其中,朝袁彬杀去。 袁彬冷笑道:“土鸡瓦狗,也敢逞能!” 凝聚真元的一拳,就是向彭堰、蔡旷二将当头轰去。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拳掌和刀剑相撞一处,音波如浊浪排空,发出剧烈的颤鸣。 苏照面色沉静,看着这一幕,眸光就是微凝,“若再给袁彬时间,恐怕其人也有迈入宗师之境的可能。” 而这时,蔡旷、彭堰二将受袁彬一击,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显然吃了一些小亏。 合二人先天中期之威势,仍然拿不下袁彬。 彭堰、蔡旷二将迅速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棘手,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次调动真元,向袁彬围杀而去。 袁彬冷哼一时,口中连连怒吼,分明是发了狠,魁梧身形来回闪挪,赤手空拳,真元如剑,上下纵横,身上的悍勇气势震荡甘露殿,殿宇上方瓦片都在哒哒作响。 而就在这时,苏照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出手了,探手出电,一簇赤红火芒闪烁,几下闪烁,直奔袁彬而去。 袁彬此刻和彭、蔡二将的对战,已经占据了上风,忽而一股警兆令其背后汗毛倒竖,回头看去,面色不由大变,“仙家法术……” 袁彬深吸了一口气,就向一旁躲去,但这时,彭、蔡二将攻势绵绵如水,几乎封锁了袁彬的所有退路。 “砰……” 袁彬被彭堰的长刀击中,真元攻伐消融,呲啦一声,就已割破肌肤,袁彬口中发出一声痛哼,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轰……” 而这时,火焰再也不受凝滞,汹汹而来,落在袁彬头发、衣衫之上,瞬息之间,就已燃成熊熊之势。 袁彬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粗犷面容痛的几乎扭曲,但目光愤怒地直视苏照,脚下不停,向前猛然冲出七八步。 “尔等暂退!” 苏照沉声道。 彭蔡二将感受到那赤红火焰的危险,也是头皮发麻,闻言,自不会逞强,都是向一旁退去。 袁彬此刻浑身浴火,身形佝偻,三昧真火熊熊燃起,因为痛入骨髓,渐渐倒在地上,蜷缩翻滚,口中低吼道:“小儿……”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殿中仅仅听到三昧真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 大约一刻钟后,火焰“噗”的一声,渐渐熄灭。 苏照闻着殿中的尸体焦臭味道,目光之中,有着穿越前世今生的复杂,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是看向从偏殿中走出的苏国公卿。 司寇陈韶拱手道:“君上,袁逆虽已伏诛,然城外还有党羽、亲信,有作乱之虞,臣请率军以擒袁氏一族。” 苏照点了点头,道:“蔡旷,彭堰何在?” “在。”蔡旷和彭堰二人,收起心中的震撼,抱拳道。 苏照吩咐道:“你二人各率一部禁军,随陈卿统率,在城中戒严,捕索袁逆党羽,不得有误,务必不能让尔等和云台大营联络。” “诺。” 蔡旷、彭堰二人就是领命而去。 “肃清袁氏余孽,有赖陈卿了。”苏照沉声道。 陈韶深施一礼,拱手道:“不负君上所托。” 说完,也不耽搁,径直而去。 第三十三章 不拘小节 甘露殿中,随着陈韶离去,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宗伯苏茂,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三人都是面色煞白一片,尤其闻着殿中空气中的尸体焦糊味,更是战战兢兢,偶尔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苏照,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畏惧。 敬弘道倒是看着袁彬的尸骸,老眼微眯,若有所思。 他作为侍奉三代君侯的老臣,自然是知道天下有着仙道中人存在的,而且,据他所知,有苏一氏背后也是有仙门支持的,只是那家仙门发生了变故。 见在场之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苏照皱了皱眉,知道眼前这些苏国公卿对于自己的酷烈手段,多半生出了惊惧之意。 “诸卿,袁逆罪行败露后,凶性大发,意图弑君,诸卿方才也已经看到了,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于孤,几让袁逆成事!” 范延序忽而躬身,躬身道:“君上,袁逆先前大权独揽,欺凌幼主,而今落得焚尸成灰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一旁的苏茂,咳嗽了一声,高声道:“袁逆,先君侯在时,袁逆就在军中广植亲信,阴蓄甲兵,其谋反之意,当时就见端倪,而今更是意图弑君,君侯凌厉处置,上下无不膺服。” “来人,将袁逆尸体抬下去。” 这时,就有一队甲兵进来,将那一团焦尸,抬将出去。 敬弘道余光瞥了一眼那团焦炭,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异味,眉头皱了皱,心中震惊这时才平复下来。 前些时日,他就已看出,苏国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凶险莫测,变故只是或早或晚。 无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袁彬几乎把持了三分之一的苏国兵权,其性情又骄横跋扈,这等虎狼之辈,君侯性情刚直,又怎么容得下?”敬弘道思忖着,嘴唇翕动,忽而拱手道:“君上,袁彬既已伏诛,云台大营还有彼等亲信,还请君上速以雷霆手段处置。”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孤正有此意,只是云台大营军兵,皆为袁逆亲信党羽,还要请老师随孤同去,甄别、轸灭乱臣贼子。” 不等面色大变的敬弘道开口,“曲楷何在?发侍卫司一部禁军,随侍孤侧,前往云台大营!” 为了防止云台大营其内军兵叛乱,他要和敬弘道一起,趁着消息还未扩散,进入云台大营,召见兵将,囚捕彼辈,他手里正有一份陈韶提供的名单。 不是没有想过派曲楷前去,但与其让彼辈蛊惑军心哗变,他不如随敬弘道亲往。 却说,司寇陈韶带着彭堰、蔡旷二将,以及千余禁军出了宫禁,分出一部兵将前往戒严温邑城四门,禁止出入,一部直奔袁府而去。 此刻,袁府,花厅之内,夏日的阳光落在地毯之上,二人隔着几案,相对饮茶。 袁烨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饮着茶,不时抬头看向外间天色,说道:“都已至巳正时分,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不应如此才是……” 对面的许先生,放下茶盏,凝了凝眉,道:“许是君侯答应了,多留了袁公一阵,也未可知。” 袁烨心头忽而生出一股烦躁,只得岔开话题,道:“许先生,如果那位不允,明日之事,还需您多费心。” 谋反不是一句空话,需要周密布置,联络亲信。 许先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喊杀声响起,道:“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袁烨面色微变,正要起身。 忽而自庭院里跑来家将袁威的踉跄身影,其人脸上带血,背后还插着两支箭矢,口中嘶哑道:“公子,事急矣,禁军围了府上,已经冲杀进来了……” 袁烨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道:“这……” 忽然想起什么,“我爹呢,我爹在何处?” 袁威不过后天武者,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外间箭雨抛射而下,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天而落,将其攒射在地,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吐出血沫,不大一会儿,眼看就不活了。 一旁的许先生也是愣在原地。 让时间倒回一些,陈韶领了苏照之命后,一边派人通知司寇府的官差,安定温邑城内治安,一边让蔡旷率军关闭城门。 而后,就出现袁府之外的场景,禁军统制彭堰端坐马鞍之上,手持一柄镔铁长刀,刀锋冷芒闪烁,望着不远处面面相觑的袁氏家丁,高声道:“袁贼意图谋反,罪行昭彰,特奉君上之命,缉拿袁氏三族下狱论罪!反抗违命者,格杀勿论!” 四下列队的禁军黑衣甲士,应诺一声,如潮水一般散开,牢牢围了袁氏大宅,防止走脱。 至于禁军前锋,甚至已和袁氏蓄养在府上的百余家兵交上手。 “放箭!” 一个禁军校尉冷着脸,看着大门至庭院,正在抵抗的袁氏私兵。 嗖嗖…… 破空之声刺刺不休响起,一轮强弩硬弓射去,惨叫声此起彼伏,袁氏私兵中箭者十之五六,因为事发仓促,泰半军士没有披甲持盾,面对禁军强弓硬弩就吃了大亏。 彭堰将真元灌注掌中长刀,刀气吞吐不定,刀锋寒芒熠熠闪烁,朝前方一扬,冷声道:“杀进去!” 说着,飞身跃马,大刀挥舞起纵横的刀气,杀进阵中,所向披靡。 一旁的副统制耿济,高声应诺一声,同样率着黑压压的禁军甲兵,鱼贯而入。 却说花厅之中,许先生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拉起一旁正自失魂落魄的袁烨,急声道:“公子,事急矣,还请速走!” 袁烨听着这声音,抬起头,阴骘的面容上,满是颓然之色,道:“袁府四方被禁军合围,又能逃到哪里去?” 许先生道:“云台大营还有袁公部属,我等只要逃出城去,尚有一搏之力啊!” 袁烨闻言,目光动了动,似是闪过一丝希望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廊下转出,现出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公子,雷纯受袁公大恩,定护送公子安然逃离温邑城中。” 此人,正是先前袁彬让监视李虎兄妹的那黑衣人,其人有着先天境界。 就在这时,一群人慌慌张张从后宅出来,却是袁夫人一行,领着几个丫鬟,面色惶急道:“怎么回事儿,外间为何有喊杀声?烨儿,你爹呢?” 袁烨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双目赤红,道:“父亲事败,为苏照小儿所害!” 袁夫人闻言,顿时身形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时,外间的喊杀声渐渐接近,还伴随着女眷的哭泣声,一伍甲兵已经冲进庭院,高声道:“莫要走了袁烨!” “公子,不可再耽搁,还请速离此地!”那雷纯面现急色,说话同时,腰间长刀出鞘,转身向结成队形的禁军甲兵杀去。 袁烨迟疑道:“可我娘……” 显然,以他后天境界的能力,在禁卫环伺的情况下,带走一人已是极限。 许先生显然也知道情势急迫,急声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我等起兵于外,还有救夫人出水火之时。” 第三十四章 云台大营 这边厢,雷纯冲进阵中,先天武者的威势,自不是五个禁军甲兵能比,不多时,就将五人斩杀。 “放箭!” 而随着脚步声大作,更多的禁军涌进庭院之中,见雷纯凶威骇人,一个后天境界的青年校尉目光凝重,沉声道。 身后的甲兵,齐齐取下挂在背后的硬弩,齐齐举起。 嗖嗖…… 密集如雨的箭矢射去,箭芒猬集,向雷纯立身之地倾泻。 可先天武者终究是先天武者,百余炼体境境的军卒,对其也只是造成一些麻烦。 雷纯掌中刀挥舞而起,密雨不透一般,挡下了近乎九成箭矢,剩余一些也为其护体真气挡下,并未造成什么伤势。 “公子,速速随某家离开这里。”雷纯高声道。 袁烨闻言,目光赤红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袁夫人,也不知心底想起了什么,一咬牙,对着惊慌失措的丫鬟说道:“你们照顾好夫人……” 说着,拉起一旁的许先生就向廊檐下跑去,跟在雷纯身后,向一处缺口杀去。 他还要依赖许先生才智,至于自家母亲,等他再整军兵,打回温邑,再行营救就是了。而这边的情形,自然引起了彭堰的注意,其人率一队甲士来到庭院之中,目光先是看向正和禁军厮杀的雷纯,“先天武者?” 正要提刀上前厮杀,忽而远远望着已跃上宫墙的袁烨和许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袁烨。 “想逃?” 取下后背四石强弓,搭上三根箭矢,整个动作,快若闪电,如行云流水一般。 “嗖!” 三根精钢箭矢被真元催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呼啸着,直奔袁烨和许先生而去。 这时,袁烨刚刚拉起许先生的臂膀在墙头站稳,正要腾起真气,继续逃遁,却听到脑后传来高速的音波颤鸣声,一股生死之危的警兆袭上心头,不由面色大变,“不好!” 许先生气喘吁吁,说道:“公子,我们……” 袁烨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身形一蜷缩,奋起余力,在许先生震惊目光之中,将许先生往自己身后一搭,却是要做肉盾。 “噗呲!” 真元灌注的箭矢,三发如星陨而落,一箭自许先生后颈射穿,一簇血花爆散于空中,洒落在袁烨一头,许先生还未说一句话,面如死灰,怨恨道:“好狠……” 还未说完,意识一黑,就已气绝。 袁烨目光愈发阴沉,还未喘一口气,就觉后背剧痛,令其呲牙咧嘴,继而是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向自己袭来,却是两箭射穿许先生后背,力尤不尽,又射在袁烨后背之上,致其重伤。 先天武者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无怪乎,淳于朔一箭平燕山之盗!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四方围定的禁军甲兵,也听到动静,就是向栽倒于地的袁烨围去。 袁烨还想再战,只觉后背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是晕了过去。 却说,彭堰这边,一箭射杀袁烨之后,听到外间的擒拿之声,就不再关注,而是看向雷纯,目光闪烁不停。 此刻,雷纯手持大刀,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但其人毕竟是先天武者,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重刀势大力沉,在禁军如林长戟之中,仍是来往如风。 “尔等且退,由本将来战此獠!” 彭堰目光冷峻,冷笑一声,擎起镔铁长刀,灌注真元,向雷纯杀去。 感受到彭堰的杀气遥遥锁定,雷纯一时之间面色微变,目光微凝,暗暗戒备同时,心头暗道,“也不知公子逃出去了没有!” 但这时,长刀而来,却也顾不得思考这些,抖擞精神,手持钢刀,已和彭堰战在一处。 许久之后,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七尺大汉半跪于地,脖颈儿之处一条血线渐渐扩大,血如涌泉,头颅落地,竟是怒目圆瞪。 彭堰皱眉,呲啦一声,从战袍上撕开一条布条,将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包扎住,看着尸首分离的雷纯,目光带着几分惋惜之色,冷声道:“悍勇如斯,却不于国效力,反为袁逆充当爪牙,真是可恨可叹!” 此刻,宫苑大门洞开,殿前司大队禁军翊卫着苏国国君苏照、敬弘道,经由已为把守严密的温邑西门,浩浩荡荡前往城外十五里外的云台大营。 云台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崇山峻岭,巍峨壮丽。 不同于禁军三部驻扎在宫苑之后的后山之中,作为有苏一氏的屏障。 云台大营的军兵,则是戍卫苏国都城温邑的力量,同时肩负着镇乱四方的国之重任,淳于朔先前调兵,就是自此大营而出。 但因为袁氏近年势大,其内军校泰半为袁氏亲信,以致拱卫苏国常备之虎贲,竟为一家一姓操持。 “太阿倒持!” 苏照一身素服,不披盔甲,腰悬百炼宝刀,端坐马鞍之上,心头冷哂。 夏日午后慵懒静谧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为这位气度沉凝、威严肃重的少年君侯增添了几分亲和。 苏照看向远处莽莽山林,那山脚之下的一座大营,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冷眸就是微微眯起,对着一旁颠的七荤八素的敬弘道轻声道:“山路颠簸,老师一路辛苦了。” 敬弘道虽多年不曾骑马,但这时也不嫌生疏,虽有奔波之苦,可也精神颧硕,说道:“君上,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出,君上亲去当能将袁氏亲信羁押起来,到时,老臣再出言安抚,当可弭乱局。” 显然这位老臣也是见惯风浪的大人物,明白了苏照的打算。 但从心理来说,他是不愿苏照冒险的。 可见识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杀伐、果绝,心中那丝担忧才淡去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陈卿给了孤一份名单,听说老师的外甥,孙辛也在军中,担任护军校尉,此人可堪一用吗?” 苏**制,采现今通行的二五制,也是冷兵器时代的普遍作法。 相比与百国争霸类似前世春秋战国,各国兵制因为规避姬周帝室对于诸藩的兵权限制,经数百年发展,衍生了类似苏照第一世地球汉朝的兵制。 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 军设统制为率军之长,部设校尉,曲设都伯,一军之中有正副二统制,五校尉再加一个护军校尉,就是六校尉。 所以,苏照才感慨,这方仙侠世界在许多细节上,完全大不同于春秋。 因为苏国编有六军,三军常驻于外,一军驻扎在关隘道口,西防晋国。两军驻防于九曲洪河广武、荥阳二重镇,南防郑国入寇,云台大营则备有二军的编制,但眼下经过抽调,实仅仅有着一军之数。 敬弘道微微顿了一下,老眼转了转,苍声道:“孙辛性情忠谨方厚,只是并无上将之才。” 显然,敬弘道明白了苏照的意思,分明是要酬功。 其实,随着袁彬倒台,袁氏轸灭在即,苏**政上下,已经腾出了不少位置。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稍后见见。” 不得不说,陈韶给他的名单十分齐全,不仅把禁军之中的袁氏之将甄别出来,而且还提到了几个可用的将领以及背后的背景。 “季准,李焕章,葛宁,苗宪……”苏照在心头默默念着十来个名字,不得不说,仙道之人的记忆力超群,哪怕是看了一遍,他就记下了这些人的资料。 “可惜,都只是低级将校,最多也不过都伯一级,苗宪倒是掌军法的司法参军,其人似和陈韶学过《吕刑之书》,许是这个缘故,才对云台大营底细知之甚详。”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还有苏靖,这人是我有苏一氏子弟,本来是先君派来制衡袁氏的将领,可惜才智平庸,虽为一军副统制,但被袁氏排挤,眼下只是掌管后勤、辎重。” 苏照这般想着,率领禁军兵已渐渐接近了云台大营。 高有三丈的箭楼之上,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整个云台大营,顿时躁动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凡在三族之内皆夷之 “呜呜……” 号角声响起,云台大营众将都是惊动,统制袁奇,此人是袁彬族弟,就是率亲兵出了营寨,隔着鹿角、拒马立定,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禁卫。 “敌袭?” 袁奇年纪四十出头,身材雄壮,浓眉之下,一双虎目闪过一丝疑惑, “统制,好像是禁军。”副将也是袁氏子弟,拢目观瞧,认出旗帜,就是皱眉说道。 而在这时,曲楷一袭银色盔甲,身披玄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目视鹿角之内的袁奇,朗声道:“君侯巡视云台大营兵备,尔等还不出营迎接?!” 这边厢,苏照也在翊卫的拱卫之下,神色淡淡,骑着马,和敬弘道来到营前,这时,扈从打出的旗帜、大纛,诸般仪仗,无不是君侯之制。 “统制,的确是君侯驾临,身旁那老者,是太宰敬公,我年前还见过。”那副将低声说道。 袁奇点了点头,敬弘道他自然也是见过的,看其在陪着一个少年说话,显然那就是苏国新任君侯了。 就在这一耽搁的功夫,其他将校也是从营寨之中,陆陆续续走出,率三五亲兵伫足观望。 袁奇目中闪过一似狐疑,思忖道:“君侯出来巡视,为何袁公那里,没有提前给予通知?”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 袁彬还在试探苏照,并没有告诉其部属自己将要造反,故而这些袁氏旧将,还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而就在这一会儿时间,禁军副统制苏靖,对寨门呆立的小校喝道:“君侯驾临,还不速速打开营门!” 虽然苏靖被排挤,但也不是这些低阶小校能得罪的,因此放动绞盘,将营寨之门放下,搭在引来河溪的堑沟之上。 袁奇虽然疑惑,但这时,自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苏照一行。 苏靖小步上前,显然是认识苏照的,当先拱手道:“见过君侯。” 而后,其他将领,也是上前见礼。 苏照打量了一眼这位有苏一氏的将军,其人三十出头模样,面皮白净,颌下短须,目光沉毅,看起来倒不像是庸碌之辈。 “苏卿平身,众将也平身。”苏照这时已下了马,面色适时现出一抹悲怆,叹道:“明日先君侯大行,孤提前去看看陵寝,一时顺路,就至云台大营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儿郎。” 这一番话,落在袁奇耳中,心头那一抹疑惑,方缓缓压下。 袁奇上前道:“君侯,末将眼拙,未及远迎,还请君侯恕罪。”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不置可否,倒是以神识探查了一番袁奇,见其果仅仅只有后天巅峰之境,遂在心下暗叹,“袁彬安插亲信,以未及先天之境的武者典掌一军,实在是权欲熏心。” 见袁奇对苏照的淡然反应,目光似乎现出一抹惊疑,一旁的敬弘道,笑着安抚道:“袁统制,先进帅帐吧。” 许是敬弘道的温煦笑意彻底麻痹了袁奇,袁奇应诺一声,陪同五部校尉,就领着苏照等一行,进了帅帐。 帅帐之内很是宽敞,上有长条帅案,一把虎皮大椅,还有一张山川地理的军事地图。 苏照自是当仁不让,坐于帅帐的虎皮椅子上,敬弘道在一旁侍立。 袁奇抱拳道:“君侯……” “拿下此獠!”苏照根本不废话,忽而发难。 话音方落,一旁的曲楷,率侍卫司翊卫一拥而上,将袁奇以及身旁的副将牢牢制住,其中五部校尉尽数被禁卫死死钳制住。 袁奇一时间懵在当场,高声道:“君上,我等何罪?” 一旁的苏靖则是面色惊异,稍后,眸光微动,若有若思。 敬弘道苍声道:“袁彬意图谋逆,罪行败露后,更是在甘露殿逞凶弑君,已被君上护卫当场格杀,尔等身为袁氏部属,当解兵权,交付有司审查,现今,君侯只诛首恶,余等不问!” 这时,袁奇面色大变,道:“袁公……死了?” “行乖戾悖逆之举,神鬼不佑,受祝融之火,殒命当场!”敬弘道想起袁彬的死相,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袁奇呆若木鸡,面上现出惊惧之色,而后就是勃然大怒:“昏君、奸佞,谋害大司马……” 其人说着,周身真气涌动,眼看就要挣开束缚,但曲楷冷哼一声,蓄满真气的一刀,凛冽而下,噗呲一声,刀锋斩在其人身上。 顿时,袁奇血如泉涌,身受重创,怒吼一声,想要抽刀反击,但却抽不出,这时被曲楷又是连砍数刀,毙命当场。 同样是后天巅峰武者,曲楷自是不惧袁奇反扑。 这时,其他被擒拿的袁氏将领以及亲兵,眼看也要作乱,但禁军本就是精锐,这时刀兵加身,齐齐而下,就把一些桀骜不驯的将领砍作肉泥。 一时之间,军帐之内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敬弘道闭上了老眼,闻着帐中刺鼻的血腥味,心中苦笑,“先君侯,您性情仁厚,可您这个儿子,却手段酷烈,不吝刀兵,也不知对我苏国是祸是福。” 这时,军帐之内,仅仅剩下苏靖以及司法参军苗宪,记室参军刘通,还有一个护军校尉孙辛。 苏照面色淡漠,一一扫过剩下几人的反应,赫然发现苏靖神情镇定自若,司法参军苗宪皱眉不语,护军校尉孙辛面有惧色,记室参军刘通倒是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苏照心中有数,朗声道:“苏靖。” “在。”苏靖拱手道。 苏照吩咐道:“由你统御、弹压云台大营之兵,以防生乱。” 苏靖拱手道:“谨遵君上之命。” 苏照而后对着苗宪道:“苗卿,陈卿向孤提过你,说你方直耿介,向有治军之才,你可继续辅佐苏靖统率云台大营之兵。” 苗宪拱手称是。 “不过现在,是要抓人!”苏照冷声道:“曲楷,将名单给苗参军一份。” 而后,苏照又对一旁护军校尉孙辛,说道:“你也率所部,陪着苗参军行事。” “诺。”孙辛抱拳一声,应道。 敬弘道叮嘱道:“小心任事。” 随着一些清理袁氏部属的行动展开,一些营帐之内,偶尔就有一些厮杀声传来,传进帅帐之内,直到夕阳西垂,向晚时分,才陆陆续续停止。 同时,各方消息也汇总到苏照这里。 首先是温邑城中,袁氏一族的势力基本被扫清,袁烨也被生擒,现已被挑断手脚之筋,关押在司寇衙门的牢狱里。 至于云台大营,更是血染军帐,袁氏宗亲显然也不是什么待宰羔羊,有一些聚众反抗者,但很快就被禁军扑杀。 因为,有苏靖、苗宪等军中旧将带领,因此,这场变乱并没有酿成一场云台大营的啸乱。 “袁氏宗亲、部将二百三十一人,已擒押在军帐外。”这时,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侍卫司都司曲楷目光冷峻,大步迈入帐中,身上血腥味之重,令敬弘道都微微皱眉。 “君上打算如何处置?”敬弘道问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君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全部处死吧。 苏照这时睁开眼眸,目光幽沉、冷冽的可怕,道:“部属交付有司,按律酌情处置,如有附逆者,严惩不贷!至于袁氏宗亲,凡在袁彬三族之内,皆夷之!” “诺。” 曲楷应了一声,甲叶碰撞之声响起,人已渐渐走远。 敬弘道松了一口气,心道,君侯虽手段酷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英睿天成。 如果连投诚部属都杀,那么牵连之广,恐怕半个苏国恐怕都将会动荡不安,可若只是夷灭袁彬三族,还真算不上残暴,因为这是应有之义。 在这个时代,叛乱者的下场,就应该是这样! 反而给予宽宥,才被视为异类。 第三十六章 如释重负 苏照起身看向外间渐深的夜色,叹道:“老师,经此一事,苏国局势将要动荡一段时间了,还请老师出面安抚才是。” 一开始,他并不想通过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还想着一点点削权,但可惜袁司马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果然以苏子妗再行试探。 他和袁彬的矛盾,俨然已是不可调和。 他也实在没时间搞什么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既然力量对比已经超过,直接掀桌子就是了。 而今一番酷烈手段,虽有种种后患,但好在结果仍是好的。 经此一事,好比去除了毒瘤,身体纵然一时虚弱,可轻装上阵的苏国,将在未来天元神洲龙蛇起陆的仙道广袤图景中,迅速崛起。 敬弘道皱眉,说道:“君侯,变乱既弭,明日正是先君侯出殡之期,不如赶回温邑城中,以定人心。” 显然经过一场祸乱,敬弘道已有些神思疲累。 苏照道:“夜色迷离,于夜行军,恐生变故,不如待明日早行。” 当然这是安抚敬弘道的话,实际上,他眼下已至元罡之境,不用担心什么被人伏杀,留下来,只是为了安抚变乱方生的云台大营。 敬弘道闻言,也觉得苏照此言在理。 此刻,温邑城中,随着袁彬的倒台,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整个温邑一时哗然,苏国公卿氏族,暗地里都在议论纷纷。 除却六官之长外,实际整个温邑城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苏国公卿氏族居住,只是他们或为有司官衙属吏,或经营商贸、田庄。 此刻消息灵通之辈,都是震恐于权倾朝野的袁司马,竟然轰然倒台,一时间,先前有攀附袁氏之人,彼此之间交换消息,心神惴惴,唯恐被牵连。 好在,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等人转达了一些苏照“只诛袁氏,其余不问”的态度,倒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动乱。 更有司寇陈韶,陪同彭堰、蔡旷等人,在城中大肆索捕袁氏宗亲党羽,整个司寇府衙灯火通明,身穿黑衣的佐吏神色沉凝,往来憧憧,狱牢之中,已是关满了袁氏宗亲。 而苏国宫苑这边,虽已入了夜,梁柱高立、帏幔曳地的玉华宫仍是宫灯通明,苏子妗显然没有睡,借着八角宫灯晕出的圈圈柔和光晕,隔着一方棋坪和卫湘歌对弈。 不过此刻少女手捻一颗白色棋子,似是有些犹疑不定。 在橘黄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少女清丽的脸蛋儿上,分明有着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照剪除袁彬,事先并没有和苏子妗说,甚至就连苏明不幸命绝,都没有告诉苏子妗。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一旁的卫湘歌并不擅长围棋,此刻已落了下风,但是此女胜负之心似乎很强,一双英秀的黛眉微微皱着,一手托着香腮,目光专注地看着棋坪,苦思着破局之法。 “湘歌妹妹,不如先到这里吧。”苏子妗放下棋子,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外间的朦胧夜色,只觉得梧桐深锁的宫禁之外,有阵阵哭喊、喧闹之声传来。 卫湘歌抬起脸,似乎从苦思中反应过来,口中不依道:“子妗姐姐,这局还没分胜负呢,怎么结束了,现在时候还早啊。” “湘歌妹妹,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心思不定。”苏子妗颦着宛如翠羽的修丽双眉,轻声道。 芍药这时端着两杯茶,给二人放在一旁,笑道:“公主,卫姑娘,用茶。” 卫湘歌冲芍药道了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苏子妗,她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苏照之前提醒过她,让她暂时不要和苏子妗提及,而且她在这里,原就有保护之意。 说来,自从孟奎闯进宫禁,逞凶之后,苏照就有些心有余悸,而今对卫湘歌的期望,也就是这样,让她和自家姐姐苏子妗待在一起,方便随时保护。 苏子妗忽而说道:“芍药,你将我昨日缝制好的香囊和单衣,对了,还有那几支竹扇,给甘露殿送去……不,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终究,苏子妗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时,卫湘歌站起来,劝道:“子妗姐姐,这时候,说不得他已经睡了。” 芍药也是说道:“是啊,公主殿下,明天再送,也不晚呢。” 苏子妗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 终于,纷乱惊悸的一夜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中,渐渐流逝。 第二天,东方天际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山林之中,布谷之声啼鸣,其声清脆、宛转,在连绵起伏、风姿秀丽的云台山之间回响,萦而不绝,分明已至仲夏。 苏照就已率禁卫在云台大营外,打算回返温邑城,转身对着躬身侍立的苏靖、孙辛、苗宪、陈焕章、葛宁、季准等人,朗声道:“诸卿,当安抚、整顿士卒,肃清袁氏流毒影响,不使军力疲弱,等再过几日,孤当亲至云台大营,检阅诸军,观诸君之将略、武勇。” 昨夜,苏照和苏靖一番交谈,问及军中粮草、辎重,苏靖面色自若,对答如流……故而苏照发现其人并非如他先前所想,是什么庸碌之辈,只是先前为袁氏部将层层掣肘,根本不得施展。 毕竟,一军五部校尉加上护军校尉,五个都是袁氏党羽,苏靖还能苦苦支撑,殊为不易。 既是这样,就以其人暂代统制之位,又加护军校尉孙辛为副统制,也算是对敬弘道的酬功给效。 而后,苏照又接见了一些司寇陈韶提及的小校,发现季准和葛宁二校,虽为都伯微末军职,却弓马娴熟,颇具勇略,遂不觉十分喜爱。 当场让二人比武,结果葛宁技高一筹,赢者以腰间宝刀相赠,同时都简拔为校尉,以填补袁氏将校一空的云台大营。 而今他剪灭袁氏,国内军政事宜倏然大变,他接下来必须汲取袁氏教训,不能尽委一人,需要亲自发掘将才。 “或许应该再办个讲武堂之类的军校,培养低阶军官。”苏照思忖着。 “君侯,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这时,曲楷将马上前,低声道。 其人前番剪除袁氏党羽,后又率禁军兵卒宿卫一夜,纵是后天巅峰武者,此刻眼睛密布血丝,声音中沙哑中也带着几分疲惫。 看着曲楷,苏照目光微暖,冲其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山林,朝霞在东方绚烂云霄,一**日将出未出,不由心有所感,自重生以后的阴霾、沉重,竟觉豁然一空,清冷声音中有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启程。” 五百盔明甲亮的禁卫,高举大纛、旗帜,在山道上迤逦而行,直奔温邑而去。 彼时,一轮东方大日猛然跃起,万道霞光喷薄而出,连绵起伏的云台山,云蒸霞蔚,青郁依旧。 第三十七章 肃清流毒 中元殿外,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哗啦啦声”响起,梧桐树随风摇晃,雨打芭蕉声次地响起,雨幕之中,天地一片苍茫。 廊檐以及宫苑岗楼之角,禁军殿前司的甲兵在廊檐之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如注暴雨之中,持戟而立,巍然不动。 此时,距苏国前代国君出殡已有三天,苏国大司马袁彬谋反一案,终于传遍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引起轰动,袁氏被连根拔起,其子袁烨也被处以大辟之刑,亲信党羽更是被扫灭一空。 瓢泼大雨落下,似乎也冲刷了温邑城中近三天的血腥杀戮之气。 殿内,苏国公卿再次济济一堂,与上次不同,除却六官之外,还有一些苏国公卿氏族充任治官,以及温邑邑宰韩岱,空旷的宫殿之内,通明如水的玉阶,映照得人影憧憧。 直到今日,这才有了一些文武百官的架势。 可见这是一次苏国公卿的扩大会议。 “君上,袁逆党羽已尽数轸灭。”司寇陈韶手持奏章,朗声道:“臣于袁府府库之中,籍没百锻铁甲八百五十副,强弩四百具,刀枪六百余柄,更有财货田一千二百顷,金十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斤,绢帛四十六万匹,明珠六百余槲,铜钱珠宝不可计算。” 殿上首,三层玉阶之上,苏照一袭明黄的冕服,头戴毓珠垂落的侯冠,端坐于宝座,虽是年纪不过十四五,但身形挺拔,眉眼冷峻,公侯冠冕加身,衬托的气质愈发贵不可言,闻听这番禀告,冷声道:“触目惊心呐……诸卿听后,可有所思,所感?” 此刻,苏照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经历代苏君的“宽宏”治理,土地为公卿大族占据,许多百姓成为隐户、逃户,导致苏国七郡广袤之地,才仅仅百万之口。 敬弘道拱手道:“袁逆列上卿之族不逾十载,强取豪夺,以致累计百万家资,无一不是我苏国黎庶民脂民膏,但其狼子野心,欲壑难填,行大逆不道之事,而今获罪于天,君上处之以极刑,顺天应人,上下无不膺服。” 司空范延序道:“君上,袁逆跋扈专权,狼子野心,老臣先前就有察觉,果然逆贼暗藏兵甲、强弩,意图谋逆。” 纵然袁彬身为苏国大司马,也不能在自家府库之中囤积甲胄、刀枪。 宗伯苏茂也是附和道:“若非君上雷霆处置,有苏一氏国祚,或早或晚被袁逆谋篡。” 这话虽给人以几分危言耸听之感,但配合着而今袁彬被剪除的局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站队。 下方其他公卿,同样是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于耳。 苏照眸光微动,沉声道:“诸卿,接下来要将袁逆之恶,宣谕苏国上下各级官吏,肃清袁逆流毒影响,使上下警以为戒。” 而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校尉,举步迈入殿中,身上的水气还未褪去,拱手道:“君上,砀郡有军情来报。”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威严不减,感受着冥冥之中苏国气运的一些变化,隐隐有些察觉,目光投向蔡安,沉声道:“念。” “昨日,淳于将军已破燕山之贼盗,正在配合砀郡郡守抚慰军民……”蔡安从袖中取出表文,展开念诵着,声音也渐渐轻快了许多。 而这番消息,落在中元殿的苏国公卿耳中,则是齐齐现出振奋之色。 无疑,对于如今有些“风雨飘摇”的苏国,这是个好消息。 苏照欣然道:“淳于将军老当益壮,定祸乱于砀山,堪称国之柱石。” 下方苏国公卿也是恭贺,赞扬声不绝。 其实,下方有些人,也担心袁彬死后,苏国将才凋零,无以抵御外侮,闻听前线奏凯,说明苏国并非无人可用。 下方,就有公卿,思忖道:“而今袁逆已灭,淳于将军弭消匪乱,而今司马之位空悬,或许……” 但这种事情,自是苏照乾刚独断,下方之人,倒没有人提出来。 蔡安道:“淳于将军还有一封书信。” 苏照眸光微动,说道:“呈递上来。” 而后,蔡安上前两步,递给宦者令尤江。 苏照拆开信封,阅览毕,面色凝重之意稍减,信中其实写的是袁氏部属一事,三郡郡尉闻听袁彬伏法,都是自请罪责,已被淳于朔羁押在军帐之中,并问苏照何时班师。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让淳于将军暂不班师,就地整顿砀郡、鄢陵、长水三郡兵备……” 说到这里,苏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司马之位空悬,命令要盖司马之印,才可发往各郡,好在,他还可以拟命制令。 而今,姬周帝室才可发诰、诏、制、敕。 王侯就只能写一些命令,加盖宝玺,也就具有法令的效力。 苏照拿起御案之上的表文,提笔写了一道命令,盖上印鉴,让宦者令尤江给蔡安递去。 这时,太宰敬弘道,拱手道:“君上,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今袁逆已除,司马之位不可长久空悬,亟需择选能臣接掌军政。” 此言一出,百官都是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诸侯仿周礼,建官制,所谓夏官司马,有大司马(卿)一人,其下有小司马(中大夫)二人,军司马(下大夫)四人。 前者是职,括号内是爵。 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这就是此方世界的权贵阶级。 不过,袁彬倒台之后,依附于其的两位小司马,坐袁逆事,也先后下狱论罪,一个被处死,一个被废为庶人,其他四个军司马,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可以说,现在苏国司马官衙,已然近乎停摆。 苏照皱了皱眉,他已经感觉到这种官制的粗疏和陌生,“这种官制,等到后来仙朝林立,事务繁多,就会被渐渐取代……我倒是想整出三省六部来,只是而今的主流,还是卿大夫。” 官制这东西,从来都是因时而变,一味的叠屋架构,人浮于事,反而增加了行政成本,变相降低了治理效能,但过于简约、粗疏,也会造成治理缺位,权责不清。 于是,促进苏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 苏照一时思路有些发散,清咳了一声,朗声道:“大司马人选,事关国社安危,孤当细细思量才是。” 在他的设想之中,军令和军政自然要一分为二,二者合一的结果就是,兵将渐渐为私人独有,如果不调整,袁彬那样的权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如何分开,他初步有意设枢密院,统管军令,以司马替代后世兵部的职权,管理军政。 不过,这种机构改革的大事,还需要和敬弘道和陈韶商议。 在这时代,增设官职也不是一句空话,名字也不能胡乱起,甚至需要找上古典籍。 苏照思忖道:“此外,还要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这个倒不难……对了,还要有处理公文的尚书台,否则,堂堂七郡之主,还要自己书写命令?” 只是,御史大夫要侵夺一部分司寇的监察职权,也不知陈韶会如何作想。 第三十八章 革新之念 等到群臣又议了一些苏国的大小事情,宗伯苏茂,又说了最近几件事情,主要是接待外宾,随着苏国前代国君下葬,一些使臣也渐渐离开苏国。 “郑使还没走?”苏照皱眉问道。 按说,接待外宾这种事情,应该有一个太常之类的礼仪官负责,但侯国事少,此刻就是由宗伯苏茂一并署理,家国天下就是这样。 宗伯苏茂,苍声道:“君上,这几日,袁逆案发,郑使派人多方打探我国虚实,意图不明。” 一旁的司寇,陈韶冷声道:城中,近日起来的流言,应为郑使派人散播。” “什么流言?”苏照凝声问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他还需要一个监刺舆情的情报部门,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司寇陈韶神情踌躇,沉吟道:“近日,城中起了流言,说君侯刻薄寡恩,残暴虐杀,先是幽禁嫡母,又对袁逆降之以雷霆,言此代君侯,少承嗣位,刚愎自用,恐怕国祚不久。” 此言一出,在场公卿大夫都是议论纷纷。 司徒孟季常作义愤填膺状,道:“一派胡言,戾夫人谋害两代君侯,袁逆悖逆行凶,证据确凿,岂是这些流言碎语能够颠倒黑白的?” 苏照眸光微动,一时默然。 其实,这一切,他早有所料,这就是后患,他继位之后,可谓马不停蹄,先后扫灭了卫殊,袁彬二人,落在一些“阴谋论”者眼里,不知该如何编排于他了。 见苏照沉默,似在“酝酿”雷霆之怒,温邑邑宰韩岱硬着头皮,拱手道:“君上,而今流言四起,微臣已派人侦缉,眼下流言已大为减少。” 苏照闻言,嘉许道:“韩卿做的不错。” 韩岱闻言,心头稍松。 司寇陈韶道:“郑国国使,还在温邑城中盘桓,君上,是否驱逐此人?” 太宰敬弘道摇了摇头,叹道:“郑国,虎狼之国也,若无理驱逐,恐怕将有不测之祸。” “如何是无理?郑使唯恐天下不乱,当以驱逐,警示其人。”陈韶据理力争道。 敬弘道说道:“虽可驱逐,也难保其不再于诸国之中遍起流言。” 苏照清咳了一声,中止了二人的争执,朗声道:“对于郑使,若其不走,限制出入驿馆即可,至于国内流言,也不能一味压制,还需善加引导……至于他国有一二谣言,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在苏照看来,除却豫州几个大国,谁会关注一个万里迢迢之外侯国的少年国君? 当然,他可能还需要再设立一个宣传部门,比如苏宣部? 这方仙侠世界,已有造纸术、印刷术,但不知为何,却无报纸,连邸报都没有。 驿传系统只为军事服务,交通也是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国家,七郡之地,百万人口……内政,军事直接关乎修行速度,除去袁彬之后,仅仅三天,元罡之境已至中期,按着这个速度,重回前世仙道修行的顶点——元罡巅峰之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恐怕金丹会是瓶颈。” 金丹之境,可称真人,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到议事完毕,诸公卿告退,苏照单独留下了太宰敬弘道和司寇陈韶二人。 迎着二人疑惑的神色,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鉴于袁逆之事,孤有意设立枢密院,典掌军令。” 敬弘道皱眉道:“君上,可司马之职是效仿姬周帝室而定,不好随意裁撤,而今国事繁乱,行此革新大政,不如稍缓一些。” 陈韶倒是沉默,显然在思索着其中的关节。 “三年无改父之道,镇之以静的道理,孤是知道的。”苏照沉吟片刻,道:“孤非是要裁撤司马之职。” 说着,就将自己的考虑,叙说了一番。 陈韶目光微亮,显然察觉出其中的制衡之术,拱手道:“君上,臣以为此法甚好,不管官制几何,皆为君上家臣,纵有变化,无有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法家通权变之道,自己的提议天然对他们的胃口。 敬弘道暗暗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对儿君臣哪里是调整官制,分明是想要变法,秦国变法,遂为雍州霸主之国,但楚国十年前变法,却折腾得民怨沸腾,国中大乱。 苏照将征询目光投向敬弘道,问道:“老师以为呢?” 敬弘道斟酌了一下言辞,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君上,无论是司马,还是枢密,总要有柱国能臣来担任,眼下我苏国似无这等军国大才啊。” 苏照闻言微怔,不得不说,他的老师所言在理。 为政之要,莫先于得人。 想起刚才满朝公卿,不是一些老朽,就是一些唯唯诺诺之辈,苏照心头就有些失望,思忖道:“或许,应该先下个求贤令?” 至于开科取士,他现在还不能这么激进。 苏照这时灵光一闪,忽而想起陈韶先前和他提起的两位国士,心下一动,问道:“陈卿,当日在沁竹轩中,陈卿和孤举荐两位大贤,不知现在何处?” 陈韶闻言,神色微顿,迟疑地看了一眼敬弘道,道:“齐人晏昌,现今就在苏国青天河的山林之中结庐而居,平日以捕鱼为业,还有一人是申屠樊,此人曾为燕国国尉,受新任燕王猜忌,遂辞官至苏国隐居。” 齐国人滨海而居,晏昌以打鱼为生,倒不出奇。 至于申屠樊,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听过,那么此人,就是在后来的大争之世中,有着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人物。 “齐人晏昌,可是那祸乱楚国国政的晏相?”敬弘道悚然而惊,怒不可遏道:“陈韶,你陈氏想要祸乱我苏国吗?” 苏照闻言,看向陈韶,静静听其解释。 陈韶朗声道:“晏昌为楚国国相时,要求楚国公卿贵族,释放隐户、逃户。” 苏照一时默然,目光就是惊疑不定。 所谓隐户、逃户,就是托庇于苏国公卿之下,不纳税的佃农,比如苏国七郡之地,疆域甚至都有华夏一个省大小,但账面上的人口才过百万之数,这尼玛就离谱。 但这已是放之天元普遍有之的正常现象。 可以说,就好比看盗版的网文读者一样,至少得是正版读者的十倍。 而在苏国,隐藏的人口也快达成明面人口的十倍,当然,千万可能不足,但**百万还是有。 这些人口哪里去了呢? 正如刚刚苏照籍没的袁氏一千多顷田一样,这些人口为袁氏这样的公卿劳作,供养他们穷奢极欲的贵族生活。 “无怪乎我这位老成谋国的老师大惊失色,我当真要变革体制,清查隐户,就是要给苏国变天。”苏照面色微顿,沉静目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 如果苏国有**百万自耕农,二十抽一,可供养四五十万甲兵,这……甚至可与秦、楚、晋、齐这样的霸主级大国争锋。 “可也意味着,将苏国朝堂之内公卿清扫一空……”苏照眸光清冽,思忖道:“而今国疲民弱,辖制百万丁口,再如何转圜,金丹就是极限,那么千万人口呢?” “这个事情不能急,隐户肯定要清查,但眼下方除袁逆,再行此激进之策,恐有祸乱之危。” 苏照将心底想法隐藏,看向争执的二人,清咳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畏大于敬 甘露殿中,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枢密典军国之事,廓清政令合一积弊,利国大焉,既然有章可徇,就可设之,至于框架设置,陈卿明晓法令条制,当尽快拟出个章程来。” 其实,千年以来,姬周衰微,秦楚等国不说另起炉灶,也在六官之上,另行搞了一套官制架构,比如秦国设置了国尉,统管军队作训,征调事宜,其他国家也有效仿者。 当然,苏国这种小国,一是事务较少,二是胆气不足。 见敬弘道面色现出为难,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老师,军政军令分离相制,也是肃清袁逆流毒影响的一步,与变法何碍?” 此言一出,敬弘道面色一肃,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不过,还是神色郑重道:“晏昌此人,志大才疏,乱国之辈,君上切莫受人蛊惑,重用此人。” 苏照点了点头,道:“变法一事,关乎国社安宁,孤醒得利害。” 变法这种事情,变肯定是要变的,但肯定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军队的保驾护航,新生利益群体的支持,广大民众的普遍共识,哪怕他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君主,也挡不住满朝公卿的反对。 而他威望还做不到力排众议,况且,如今的苏国满朝公卿对他……畏大于敬。 见苏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敬弘道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位君侯性情刚愎,处事急切,他也只能多加规劝了。 转而,苏照又提起一事,道:“孤拟命制令,深感不便,孤欲设尚书台,以饱学之士录尚书事,随侍孤侧,老师以为如何?” 敬弘道闻言,皱了皱眉道:“国家大政,岂容书生意气之人随意指摘,君上此举,恐怕会引来非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文书传达,政令拟制,通达五经之士不可或缺,况公卿子弟,只是一味飞鹰走狗,也非长久之计,若能借此练达政事,有裨国事,也是好的。” 敬弘道闻言,怔了下,老眼微动,知道自己误解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从苏照的解释话语中,敬弘道以为这是对公卿子弟的笼络,以平抚袁彬倒台之后,被满城腥风血雨震怖的惶惶人心。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苏照为来日进一步集权,甚至为变法做准备。 敬弘道沉吟片刻,说道:“若如此,君上之议,自无不妥。” 陈韶也是拱手附议,不过这位通达权术的法家门徒,眸光微动,隐隐有些明白苏照的用意,不过法家素来崇尚君主集权一身,见此也是乐见其成。 苏照微微点头,尚书之职,在前世地球,秦时开始设置,到了汉武帝时,和侍中一起并为中朝。 中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属于皇帝的另外一套班子,是君权的延伸。 眼下的苏国,还流行开府建衙那一套,就是主官自行征辟署吏,发号施令,比如敬弘道为太宰,实际就是国相,宰执。 实际征辟的署吏,都是一些公卿子弟。 “慢慢来吧,官制,因地因时而宜,我既不会因徇守旧,也不会标新立异,一切以务实为要。”苏照思忖道。 而后又是看向陈韶,沉静的目光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期待,说道:“陈卿,袁逆自朝堂到地方,累积成势,附庸者众,孤近来反思其何以势大?当是查察不及所至……孤最近听说,秦之大国,有御史台,孤欲效仿,设御史台,制九条问事,以御史大夫掌风宪纲纪,司察百官,陈卿以为如何?” 司寇既掌司法,也掌监察,嗯,这时代职掌就是这么混乱。 所以,苏照才想着着手进行官制改革,并不是觉得三省六部制比六官制好听,而是六官制,机构臃肿,人浮与事,治事不够清晰,权责不明,行政效能低下。 如果他要做个享乐之君,那毫无疑问,当个甩手掌柜,六位公卿各管一摊儿,他垂拱而治,不折腾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想要争霸天元,这令他头大的官制,就要先梳理一番,不说其他,拆分掉臃肿的六官之制,走专业化,规范化,系统化的官制,才是正途。 机构改革,促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真的不是一句笑话。 陈韶闻言默然,面上不由现出思索。 秦国设御史台,他是知道的,只是御史台立下,无疑侵夺了司寇府的部分职权。 古往今来,官僚最忌讳就是权柄削减,责任扩张。 但这位法家门徒,当然也能看出这种分权的好处,而且从苏照的话语之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忧反喜。 陈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臣以为,司寇府刑狱之事繁忙,的确有监察不到之处,御史台设置,确有必要。” 苏照闻言,心头欣然,陈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今天他就是试探二位臣子的口风,如果君臣达成一致,就可在朝会上由其提议。 有些事情,由臣子去说,会比他开口强很多。 而且,御史大夫一职,如无意外,应是他为那位晏昌准备的,只是此人是否真有商韩申吴之才,还需考察一番。 敬弘道在一旁老神在在,瞥了一眼面现疑惧的陈韶,苍老浑浊的目光之中现出一丝恍然。 “自袁彬倒台,陈韶势力膨胀,而今君侯解其监察之权,显然是忌惮此人了。” 无怪乎敬弘道如此想,袁彬势力被清除一空之后,苏国大司寇陈韶作为审理袁逆一案的主官,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可谓门庭若市。 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先抽调一部分人,搭起御史台的架子来。” 不同于,枢密院只是让陈韶写写章程架构,人事不由其插手,御史台毕竟是风宪部门,早期由二人填充一些人手,还是可以的。 而后,敬弘道和陈韶二人告辞离去。 目送二人离去,苏照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眼下已清除袁彬一党,但实际苏国百废待兴,内政、军事压在肩头,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尤其一个小国,夹在周围大国夹缝之中,想要崛起,谈何容易? 第四十章 何至于此 转身回到甘露殿后殿,苏照神情默然,举步行至书房,此地布置颇为典雅,窗前夏日之光投落在书案之上,书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身后还有一副天元神洲豫州的山河舆图。 书案右角之上,还有一摞摞的书册,都是苏国七郡的一些户籍、税赋、田粮、水利等资料。 苏照端坐案后,拿起书案之上的羊毫笔,心念一动,拿起一张白纸,凝神书写起来,笔尖字迹隽永,分明是在写……强国日记。 “而今保守势力太过强大,科举暂不可开,但求贤令,就可择机发布,公卿也要有所甄别,不可一味扩大打击……需要发掘人才,至于内政革新,更不必操之急切,先以尚书台储备革新人才,宣慰司也要筹建起来,为内政革新作舆论准备……对了,还要有两个情报部门,一个对内,司察国内,一个对外,潜入列国,专门收集军情、民情,或者策反、或者暗杀……如果可能的话,再设一个仙道情报部门,潜入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额,这个,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写完这些之后,苏照觉得思绪多少理顺了一些,掌中法力吞吐,一簇火焰升起,点点飞灰升起。 而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君侯,长公主殿下在外等候。” 苏照闻言,怔了下,喃喃道:“阿姐来了,有三天没见她了呢。” 自从苏明不幸罹难之后,苏照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子妗,也就没有告诉她,再加上这几日,除袁彬一事,更是不容他分心,也就没有去玉华宫。 苏照这么想着,正要向殿外走去,忽听到一把清泠如山泉的声音,自珠帘重重的内殿之外响起,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婷婷袅袅走来一个素衣少女,眉如翠羽,秋水般的明眸似繁星低语,晶莹玉容之上,不施粉黛,却难掩清丽风姿,只是郁郁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关切。 “阿弟,我缝制了两件单衣,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苏子妗柔声说着,将几件绣着龙章凤纹的素色长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照微微一笑,心头涌起暖流,声音温煦道:“我看看。” 说着,走上前,取过一件长袍,锦缎入手轻薄柔软,花纹精美繁复,袖口更是绣着日月细纹。 苏照一边展开衣服,一边啧啧赞道:“阿姐针织巧夺天工,已臻化境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苏子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着,眉眼低垂之间,云袖之中的纤纤素手,拿出一物,轻声道:“还有香囊、折扇呢,夏天炎热,汗气重一些,可以时常佩戴。” 苏照点了点头,上前接过折扇,豁地展开,扇了两下,出言打趣道:“也不知谁三生有幸,能娶阿姐为妻。” “浑说什么呢。”苏子妗白腻如玉的脸颊羞红,秀丽的双眉微微颦起,嗔怪道。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苏照挥手让其离开,提起茶壶,亲自给苏子妗倒了一杯,笑了笑道:“可阿姐……终归是要嫁人啊。” “谁要嫁人?你再说,我就生气了。”苏子妗急声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异样。 苏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眉眼柔婉的苏子妗,思忖道:“这时代,过早嫁人的确对身子不利,既是不愿,那就再等等吧。” “尤江,将这些衣服送到里间衣柜。”苏照忽而轻唤道。 苏子妗这时也反应过来,清声道:“哎,还没试呢。”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宦官,笑着在一旁接话道:“君侯,不如试试,也好让长公主看看合身不合身不是,说来,君上这几年也是愈发出落的器宇轩昂了。” 尤江是苏照之父任命的宦者令,也是苏照之父少年之时的伴当,在宫中素以笑面佛着称,基本是谁也不得罪,就是卫夫人在时,也很是尊敬这位老者。 苏照无奈笑了笑,接过衣衫,看向苏子妗,道:“那阿姐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换换衣服。” 说着,拿着衣服,转过屏风,去内殿换上衣衫。 一旁的尤江连忙喊着殿外的两个宫女,道:“还不进去,伺候着。” 但还未等进去伺候,苏照就已换了衣衫,阔步而出,少年一身素色锦袍,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眉眼冷峻,气质沉静,将手中折扇摇晃了几下,摇头笑道:“别说,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苏子妗眸光微动,盈盈浅笑道:“倒也合身。” 苏照点了点头,走到小几旁坐下,对着尤江说道:“孤和长公主还有些事情要谈,你先下去吧。” “是。”宦者令尤江躬身一礼,徐徐而退。 见苏照一副郑重的神色,苏子妗也不由敛去脸上笑意,道:“这是怎么了?表情这样凝重。” “阿姐,告诉你一件事。”苏照默然片刻,声音低沉,缓缓将苏明不幸陨命一事说了。 苏子妗果然面色霜白,娇躯微颤,轻声道:“何至于此?”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阿姐,莫非以为是我授意的?” 苏子妗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如潇湘之水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苏照。 性情柔婉的少女,眉眼之间的坚贞和倔强,在这一刻,却是毫不掩饰。 苏照也没有回避,宁静如古潭深井的目光,满是坦然。 他,苏照,何需忌惮一个小儿? 甚至从本心来说,如果不是苏明被那僧人带走,脱离掌控,他宁愿苏明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搞事情。 现在,苏明不幸丧命,反而像他不能容人一样,或许落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已有狠辣之名。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苏子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知道不是苏照授意了,心头如释重负同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道:“世事无常,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闻听此言,苏照心头一动,不知想起什么,将乾天观象法施展,看苏子妗面相气运,目光深处隐隐现出明悟。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用观气之术,一来消耗神思,二来他不想自己被望气之术左右了判断,但会用其佐证判断。 第四十一章 大抵如是 此刻在苏照的神识感知之中,只见苏子妗顶上青气化雾,瑞气弥漫,聚散无常的气运,隐隐隐成青鸾之形,但那青鸾双眸紧闭,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重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看过阿姐面相,命宫黯淡衰微,青色气运之柱坍塌不拢,而今命宫却被一团迷雾笼罩,我竟看之不透,青色气运更是成青鸾之相,不过似成非成,许是我逆天改命之后,苏明气运转移,方遭死劫?” 如果按着前世,苏明会成为苏国国君,一直得享国祚十余年,而后方为豫州霸主郑国所灭。 而这时,苏子妗默然片刻,眼睫轻垂,幽幽道:“阿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自上次醒来之后,似乎变了许多。” 苏照不由一怔,从方才的复杂心思中脱离出来,喟叹道:“变了吗?这世上,又有谁不变呢?我若还像以前一样不谙世事,又如何……” 说到此处,苏照似是觉得自己矫情,哑然失笑,忽而看向正认真倾听的苏子妗,好奇问道:“这种变化,不知对于阿姐,观感如何,是好是坏?” 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沉静、幽邃,目光既有期待,也有惶恐,看着苏子妗。 苏子妗抿了抿樱唇,依依如潇水的明澈目光之中满是迷茫,许久,抬起明眸,只觉眼前少年影影绰绰,不知何时起,就恍若蒙上了一层迷雾,恍惚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新奇和陌生,偶尔会有一些恐惧和……欢喜。” 言及此处,少女忽然顿住不言,有些讷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后面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还有……她明明想说欣慰的呀。 苏照愣怔片刻,忽而洒然一笑,拿起茶盏,看着少女一副懵然、自恼的神色,倒是“欣慰”地呷了一口。 恐惧于陌生,欢喜于新奇……大抵如是。 甘露殿中,姐弟二人又叙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夏日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大会儿,一轮骄阳悬于天际。 “阿姐,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苏照轻笑说着,也不等苏子妗出言应允,就待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忽而想起什么,抬眸问道:“对了,湘歌呢?” 苏子妗浅笑道:“她应该在练功吧。” 卫湘歌身为赤林宗弟子,眼下已有着元罡后期的修为,比苏照还要强上一线,而且此女法武双修,武道修为更是有着先天之境。 苏照闻言,目光微动,想起那个率真、娇憨的少女,忽然来了兴致,轻笑道:“阿姐,我们去看看。” 因为袁彬一事牵扯了他最近的主要精力,他还没有问过卫湘歌,愿意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效命三年呢。 苏子妗点了点头,随着苏照离了甘露殿。 行了约莫一刻钟,苏照和苏子妗二人,就已来到玉华宫外,听到动静,不由循声看去。 此刻正值仲夏,玉华宫之外,几行木槿花树开着粉红的细小花朵,经一场暴雨,花瓣四落,缓步香阶,苏照沿路所及,夏日阳光自扶疏枝叶落下,披落在姐弟二人身上。 苏照伫立眺望,幽邃、沉静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迷雾,看向那一道红影。 此刻,树下,一个着赤红长裙,身形秀立的少女,手持一根银色长枪,往来舞动。 长枪所指,寒芒飒杳一如流星飞舞,枪随身动,身形高挑的少女,如一只红色精灵般,翩如惊鸿,矫若游龙,此刻木槿花感受枪芒之威,簌簌而下。 枪芒扫过,自落下的木槿花花蕊正中一穿而过,少女此刻脑后马尾摇晃不停,鬓角颗颗晶莹汗珠,沿着光滑细腻的脸颊肌肤滑落至下颌,此刻侧对着苏照所在之地,就可见睫毛弯弯,鼻梁秀挺,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运动后的红晕,阳光映照之下,竟有几分梦幻之感。 苏照此刻眸光微动,一如群星繁盛,只觉身处落英缤纷之中的少女,英姿飒爽,竟有一股怦然之感,压下了心头的那一抹无端悸动,清冷的眸子光芒微动,思忖道:“落英缤纷之中,一人持枪而舞,英姿飒爽如此,宛如画卷……” 想起画卷,苏照眸光微动,他在地球之时,读大学之时,兴趣广泛,也曾学过一些人物素描。 只是眼下并无铅笔,不过,以炭火之笔,稍可为之。 心念及此,在苏子妗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一旁的芍药吩咐了一句,芍药疑惑地自去了。 因为苏子妗爱下厨,玉华宫就支有灶台,倒也不难找。 “啪啪……” 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轻笑声,说道:“枪若流星,人似灵蝶,湘歌这套枪法不错。” 少女抿了抿唇,回头循声而去,听着这赞扬,脸颊之上现出一抹羞涩,眉眼之间现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然,轻声问道:“额,你前面的事忙完了?” 苏照打量着少女,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朝堂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这不得闲了,就过来看看你。” 卫湘歌正要说话,这时就有几个宫女,端着一个果盘,其中一个宫女拿着毛巾,将毛巾递了过来,轻笑道:“卫姑娘,擦擦汗。” “谢谢。”卫湘歌道了谢,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苏照抬眸,轻笑问道:“湘歌,这些天,可还住的惯?” 卫湘歌将毛巾递给一旁的宫女,轻声道:“还行吧,就是练功不太方便,也没个切磋的人,武艺再不练练,就落下了。” 苏照哑然失笑,问道:“侍卫呢?” “他们武道修为要浅一些。”卫湘歌英气眉眼之间就有着不掩饰的惆怅,显然对于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生出一些厌倦,宫苑之中,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 苏照目中若有所思,接过果盘,笑道:“其实宫中倒是有几个先天武者,当然,喊我切磋也是一样……你若是闲闷得慌,一会儿,我们在温邑城逛逛。” 说着,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桃子,状其自然地递给了卫湘歌。 卫湘歌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接过。 苏照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他自是让人留意着卫湘歌的衣食口味,兴趣爱好,挖墙脚这种事情,就是要这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当然,随着接触,对于眼前这个率真、烂漫的少女,也有几分喜爱,额,无关风月。 第四十二章 匪报也 苏照这边吩咐宫女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来到一座八角凉亭,众人落座。 “我看你骨呈玉色,真元隐凝,修为应是快到先天了吧。”卫湘歌将桃核放在一旁,以手绢擦了擦唇角的桃实汁液,看着苏照,感慨道:“你这进境可真快。”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昨天晚上刚刚进入后天巅峰。” 武道修为,不能以气运冲刷,就只能以资粮冲关,他用完半根赤髓宝树,终于在昨晚突破后天巅峰之境,以他估计,突破先天,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边厢,卫湘歌明眸闪烁,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净瓷瓶,正是当日在沁竹轩中拿给袁烨的大还丹,少女挑了挑一双英气黛眉,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苏照清声道:“大还丹,适合后天突破先天境界用,你拿去用吧。” 苏照笑了笑,正要伸手接过。 苏子妗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湘歌,明眸含笑,总觉得这少女突然而起的神气,实在好玩,打趣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宝丹,匪报也……” 说到一半,苏子妗似乎觉得不妥,清咳了一声,柔婉楚楚的眉眼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卫湘歌脸颊微红,垂眸不语,显然她也是过读过诗经的。 苏照倒是对这无心之言,不以为意。 而且他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额,人生三大错觉…… 因为卫湘歌原就性情率真、娇憨,偶而才会现出一些小娇羞、扭捏,虽然,他也很乐见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芍药,将炭火棍,宣纸拿来。 “阿弟,这是要做什么?”苏子妗浅浅一笑,问道。 苏照接过炭火棍,以及宣纸,道:“方才见湘歌舞枪,风姿绝伦,一时心有所感。” 卫湘歌闻言,就是好奇地看向苏照。 “稍等片刻。”苏照深吸了一口气,前世的绘画技巧在脑海中回忆,毕竟太久了,多少有些生疏,好在仙道中人强横的神识拯救了这种陌生。 刷刷刷…… 苏照此刻手持炭火棍在宣纸之上勾勒,神情专注,因为正值夏日,温煦阳光披落在少年身上,就是柔和了冷峻的面庞线条,驱散了前段时间杀伐由心的森然、阴郁。 素描作为一种迥异于此界意境流的写实技法,原就应着一个像字。 约莫一刻钟,苏照停下绘画,将炭火棍扔在一旁,展开观看,也不觉大为满意。 有了神识相助,这简直就是人肉照相机。 只见画卷之中,虽是黑白线条勾勒,但将簇集似霞,绚烂如火的木槿花盛开之妍态,栩栩而现。 在那万千落英缤纷之中,一个少女持枪独舞,少女身形高挑,青丝如瀑,剑眉入鬓,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顾盼神飞,眉心一点朱砂倒映,赤红长裙之上的腰带,裙褶璎珞都是依稀可见。 “这样像……” 苏子妗捂嘴说着,一如潇湘之水依依的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而后目光逡巡过画中人物,停留在前襟之上,就是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照,心思复杂。 此刻少女想的还要多一些,心底幽幽一叹,为有苏一氏宗庙绵延计,照哥儿也该娶亲了。 这时,卫湘歌也凑上前去看,刚一入眼,不由愣怔原地,黛眉之下的明眸,就是眨了眨,怔怔看着画像,只觉心绪乱成一团,一时竟说不出。 苏照轻轻递了过去,笑道:“算不得什么,我听说神照境的仙人,可以玉简留影。” 卫湘歌抬眸,摇了摇头,讷讷道:“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后世高清照相机,也能拍出清晰的照片,可当以手绘而出之时,仍不减丝毫震撼。 苏子妗看着二人,心底轻叹道,如非寸寸之心,又何至于这样传神? 卫湘歌螓首抬起,清澈明眸之中满是期冀之光,道:“这画能送我吗?” 苏照道:“炭灰易褪,如有铅笔,倒可长久保存……” “我用法力固定。”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笑道:“既是给你画的,你自然可以留着。” 卫湘歌爱不释手地收起画卷,只觉越看越喜欢。 苏照轻声道:“阿姐,等明日,咱们一起出宫逛逛温邑城。” 当然,除却出宫纾解自家姐姐的忧郁,让卫湘歌出去散散心之外,他也想借机出宫察访一番民情,于深宫之中,许多事情只停留在纸面上的禀告,不实地走访一番,治政施策,就容易想当然。 苏子妗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照的用意,柔婉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期冀,显然心性明澈的少女,也被深宫之中的压抑气氛拘束久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照就带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在彭纪、蔡安二人率领殿前司翊卫的护卫下,化妆一番,就是出了苏国宫苑。 因是雨后,天朗气清,空气清新自然,苏国大街之上,熙熙攘攘,升斗小民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织席卖履者也是于道左随处可见。 苏照领着苏子妗以及卫湘歌,行走在大街上,二女此刻都换了一身士子衣衫,人群之中,宫中禁卫穿着便装,散于四方人群之内,神情警惕地打量着四方的人群。 其实,苏照早已将神识放至四方,不仅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察看这个时代的百工行业,此刻以乾天观象之法望去,只见无尽白红之气弥漫在整个温邑城,从事轮、车,陶、冶、织、匠的升斗小民。 “周礼有言,国之六职,百工与居有焉……只有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方陆地纵横的仙道世界,还是一方真真切切的人道社会。”苏照冷眸微动,一眼看过去,不由思维发散,思忖道:“只是这样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生产模式,效率未免低下,如果成立手工艺者职业技能学校,培养手工艺者,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然后生产商品,倾销附近各国,再向诸国换取原材料……” 一时之间,不仅是对于手工业,其他方面的治政思路,也被苏照调动起来。 可以说这是苏照第一次,开始以一个势力之主的角度思考,如何提升国力,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对于其个人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意义。 第四十三章 可筹万年之计 苏照此刻结合着前世经历,还要想得深一些,眸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莫名的情绪在心头酝酿,“我开仙朝,不能只享受人道气运带来的修炼红利,而不给千百年以来,此方土地,饱受离乱之苦的百姓建立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况且仙人长生久视,不争朝夕,可筹万年之计。” 开仙朝,争霸天元,不仅仅是人才之争,其实还有国力之争,体制之争,文化之争…… 大争之世,仙朝争锋,本就是此方世界的意志,给只知索取、不知回报,陆地纵横的仙道独夫……“蝗虫”们出的一道难题,谁能解开难题,开出药方,不仅仅是成就长生真仙那么简单。 所谓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这时,苏照并不知道这些隐秘,但身为一国之主,结合着三世为人的经历。 名为解苍生之于倒悬,用一种更为先进的体制,摧枯拉朽一般,给这方暮气沉沉的仙道世界吹来一股新鲜的空气的……这样一颗种子,忽然在苏照心头生根发芽。 “嗡……” 此刻,苏照灵台之中,似乎随着苏照内心某种信念的确立,仙鼎光芒大放,璀璨绝伦,瑞气氤氲,原本斑驳陆离的鼎身,褪去了大半锈迹。 “昇龙鼎也在认可于我这种想法吗?”苏照神情微顿,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欢喜,重生以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以及一个相对虚无缥缈的长生愿景。 可对于未来,其实还是处于有些迷茫的状态。 等到除却袁彬之后,改变了前世的命运,仇敌稍去,这种迷茫就是更多了一些,而后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遵循着未雨绸缪的机械惯性,为了应对将来的大争之世,以求不被未来的仙道大潮碾压粉碎。 直到此刻,原本只成小我的愿景,终究被一层更为宏大的广阔图景融合,达成个人命运和历史进程的统一。 “虽然志存高远,但还需脚踏实地。”苏照眸光微动,觉得有些东西,就可以着手进行了,不必再徘徊迁延,于是,问着身后落了半步,默然侍立的蔡安,道:“国中,可有匠师管理的衙署?” 蔡安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些都由孟司徒统筹,应是有的吧,要不,公子,我派人去司徒府衙问问?” 显然有些不确定,说着,就是招过来一个侍卫,附耳吩咐了几句。 苏照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心思机灵的蔡安,道:“稍后,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情,就有些刻不容缓,组建情报部门,防范卫、郑二国,额,同时也要打听一下那几位仙朝帝君的情况,狙杀倒不敢奢望,但提前筹谋,总是好的。 蔡安心思玲珑剔透,虽然留在身边,他用着也十分爽利,但眼下的确没有比其更适合的情报人才。 这时,苏子妗行至贩售一处手链、发卡,朱钗小饰品的地方,拿起一个手链,端详着,对着身后的卫湘歌,招手道:“湘歌,看看这个……” 卫湘歌走上前来,拿起手链,探出白皙如玉的手臂,比照着,此女显然不是仅仅只爱红妆不爱武装的男人婆,这时就是低头端详着手链儿。 那摊贩是一个荆钗布裙,薄有丽色的年轻妇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儿,显然也看出这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换了男装出行,又撇了一眼苏照,轻声道:“两位姑娘,这都是以南山红珠缀制起来的,有着馨香,戴在手腕上,宜室宜人……” 苏照听着,不由莞尔,暗道,这带货,还真是不分哪方世界,都能见到。 这边厢,苏子妗和卫湘歌二人各自挑了手链,戴上,引来那年轻妇人的啧啧夸赞。 苏子妗和卫湘歌,未及付钱,苏照就是解下荷包,取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这世界许多细节并非如春秋列国一样,货币还是刀币,金银铜钱已经作为货币开始流通。 “这位公子,可有铜钱,我们找不开。”见在夏日阳光映照下,发出闪闪之光的金叶子,年轻妇人神色微变,目光盘桓许久,有些局促不安说着。 “那就不用……”苏照怔了下,笑了笑,正要说不用找了,一旁的蔡安走上前,低声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说着,从袖口之中取出半吊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不用取了,剩下的我家公子赏你了。”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对于蔡安的心思缜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将神识扫过远处几个无所事事、面相凶恶的魁梧大汉,见金叶子收走后,彼辈才将贪婪目光依依不舍收回。 不过,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苏照等人身上,躲躲闪闪。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心头微动之间,就是抬眸看向年轻妇人灵台气运,见其头顶白气弥漫,中间隐带几丝红色气运将发未发,同时将周围灰黑色灾劫之气抵挡于外。 “命不承运,就好比虚不受补,如果将金叶子给了这妇人,引来歹人觊觎,无疑是害了她。”苏照眸光深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感慨完毕,就是转而站在另外一个维度,思索一件事,目光不由深沉、凛冽,“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梁宵小窥伺,温邑城内治安缉盗一事,不,应该是苏国七郡之地,或许需要整顿警备、梳理滞狱。”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不久之前,就有砀郡盗匪啸聚山林,俨然说明这个时代,因为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伴随着土地兼并导致的贫富加剧,民生困苦,治安恶化。 “治安警备,狱政……这些也需要重新构建。”苏照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施政雏形,主要是对于司寇府的职权调整。 至于从严从重的严打,他倒是没想过,所谓最好的社会政策即最好的刑事政策,一味严刑峻法,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解决深层次的问题。 “若在深宫之中,这些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就很难有这样直观体会。”苏照皱了皱眉,仅仅冰山一角,可已经感觉整个苏国都是百废待兴,亟需革新。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一个命令,可能影响的就是苏国百万家庭的生活,前世就反感一些官僚,拍脑袋作决策,而今他掌权用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这时,苏子妗轻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阿弟,想什么的,这样出神?” 苏照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好不容易得闲出来,莫要再思虑国事了,当好好散散心才是。”苏子妗轻轻一笑,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就是陪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向前方而去。 第四十四章 凤凰五部 众人一路闲逛着,就到了一家茶楼,茶楼有着三层,匾额之上书写着东篱居三个大字,苏国之人素爱饮茶,云台山阴有着茶山,绵延起伏的山脚之下也是有着星罗棋布的茶庄,温邑城中,更是茶楼林立。 苏照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二女,轻声道:“进去歇歇脚。” 酒肆茶楼,这等地方,素来是舆论汇集之所在,其实想去酒肆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三教九流舆情,但身边带着人,自然不能成行。 苏子妗和卫湘歌倒是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只是夏日暑气渐起,逛了一个时辰,口渴总是有的,二女齐齐应了一声,就是随苏照进入茶楼之中。 由着一个伙计,引入一间轩敞、明亮的茶室,就有一个年纪有二八之龄的青裙女子,跪坐于几案之后,提起一个茶壶,点水,洗茶。 此刻,苏照和苏子妗,卫湘歌,三人相对而坐,隔着珠帘,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曲之声。 咿咿呀呀,婉转悠扬。 因为不可能仅仅是饮茶,唱曲、说书,伴随着瓜子、点心、西瓜也就成了消磨时光。 听着下方明显不同于苏国口音的吴侬软语,苏照面色微顿,目光落在正在下方唱曲的几个女子,不由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蔡安,道:“这家东篱居,是刚开的?” “公子,这家茶楼开了有三四年了吧,只是以前似乎不叫东篱居……许是换了东家?”蔡安轻声说着,显然对温邑城很是熟悉,不过片刻,也不知是察觉到苏照语气的微妙变化,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道:“公子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这边厢,对面正在跪坐,沏茶的少女,双手端着香茗,轻声道:“几位公子,请用茶。”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沏茶的少女,微笑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似不是苏国人?” 那少女一身青色罗裙,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挽着飞仙髻,瓜子脸,却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哦,这位公子,我是吴国人。”青裙少女梨涡浅笑着,迎着苏照的沉静目光打量,似回答方才苏照的疑问,轻声解释道:“这家东篱居,我们东家刚刚接手。” “看来,你东家也是吴国人了?只是万里迢迢……如何到了温邑?”苏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是随意地问着,思忖道,眼前少女身上同样有着武道修为。 虽然她们身上似乎以某种秘法,隐藏了修行气息,但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那少女轻轻一笑,似是起了一丝警惕,道:“公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东家喜欢苏国的山山水水吧。” 苏照见此,也不再追问,拿起茶碗,小口酌着,听着下方的小曲,目光渐渐出神,神识已是悄然四散。 下方以古筝伴奏,几个着粉红衣裙的少女,站在台上,引吭高歌。 唱的是采莲曲,少女身段窈窕,纤腰束素,嗓音圆润、酥糯,恍若将天元神洲东南之地,吴越之国的暖风细雨,荷叶田田……呈现于眼前。 而此刻,茶楼三楼之顶,一方条案之后,端坐一个穿着绛色长裙,身形妖娆,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 此女妆容妖艳,高颧深目,嘴唇略薄,此刻一双涂着朱色蔻丹的手掌,握持一管铭刻凰鸟道纹图案的羊毫笔,饱蘸赤砂研磨混水的墨水,书写着什么。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六月十三,鸿鹄部,白鹤旗掌旗副使,楚蔓禀告于鸾镜之台:苏国君侯交替,苏国二十五代国主苏照于日前继位,此子方承大位,即除国中权臣司马袁彬,数日之间,逆乱悉平……然经查,司马袁彬为先天巅峰境界武者……苏国背后仙宗,沧元门下落早已不明……” 名叫楚蔓的女子写完这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似在缓解疲惫的神思,将手中符笔珍而重之地放在一个条盒中。 而后卷起纸张,扣动书架之上的一个暗格机关,于是,伴随着一阵机括响动声,身后的书架缓缓移开,现出一方墙壁,墙壁凿出一个四方之洞,洞中烛火微微,其内竟是放着一盏琉璃灯。 那琉璃灯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凤凰鸟纹,灯芯火焰跳动,簇簇赤色火焰长久不熄,给人以诡秘之感。 楚蔓将手中宣纸递上前去,顿时,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就被火舌舔舐,化作点点飞灰,只是纸灰扑簌之间,就有一行灵光小字于火焰之中盘旋飞舞,几下之后,却已消失无影。 “这样在外到处跑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楚蔓抿了抿烈焰欲燃的红唇,赤凤琉璃灯散发的火光,倒映在狭长、清亮的眸中,跳动几下。 她为凤凰五部鸿鹄部的成员,自然不甘心在一个小小的苏国,做这些搜集情报的工作。 只是,楚蔓修为仅仅有着通法巅峰,本就在人才济济的凤凰五部不太出众,按说掌旗副使的位置,资历原就不足,不过刚刚在吴国立下一些功劳,才被提拔。 正要启动机关,合上书架。 而就在这时,琉璃灯猛地跳动几下,簇簇火焰跳动,字影盘旋,在火焰之中浮浮沉沉。 楚蔓目光微动,食中二指如穿花引蝶,迅速结了一个手印,哗啦啦……法力如水波动。 那字影恍若受了牵引,落于楚蔓掌中,被其一引,于眼前展开,神识扫过,读罢,面色幽幽,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掌旗使雪羡,不在洛邑好好呆着,来温邑做什么?而且已经到了城外。” 一抹忧思在心头浮起,渐渐爬上眉眼,秀丽的眉微微颦起,白鹤旗使雪羡,似乎对她有打压之势,否则,她刚刚在吴国立下大功,按常制应该在洛邑给予三个月培养,而不是来到温邑这等北方炎暑之地。 不过心中再如何不爽,顶头上司亲至温邑,她身为此间的负责之人,还是要出城迎接的。 这样想着,收拾了一番,楚蔓披上一件带着帽子的黑袍,就是下了三楼,形色匆匆地下了楼。 而这边苏照恰已将神识扫过,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垂眸,将眼底一抹恍然之色掩盖。 第四十五章 谍影重重 “果然不寻常。” 苏照神色微顿,此刻隐隐察觉出了一些谍影重重的味道。 这时,下方的采莲曲恰已经唱完,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收回目光,苏子妗就是浅浅笑道:“吴人以歌喉清越之名,闻达于诸国,常为宫廷乐师,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湘歌抬眸,朱砂痣下的明眸弯弯成月牙儿,轻声道:“吴人长于歌,楚人则擅舞,子妗姐姐应会跳舞吧?” 苏子妗轻笑道:“倒是学过一些,只是年许以来,不曾跳过了。” 自苏照父亲卧床不起之后,苏子妗郁郁在心,的确是不曾跳过任何一支舞蹈。 “那子妗姐姐,回去之后,能不能跳给我看看?”卫湘歌清笑说道。 听着二女的对话,苏照见二女笑靥如花,也不由面现欣然之色,将刚才的事情暂且压于心底。 一行众人又是在茶楼盘桓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时,苏照笼罩东篱居的神识又是发现了一些新的不同,不由思忖道:“又一位仙道中人,还是元罡巅峰之境?” 此刻,在他神识观察之中,赫然发现,一个雪白纺裙的妙龄女子,在半个时辰之前,从东篱居走出的绛色女子陪同之下,向三楼而去。 见那女子步伐微顿,似是颦了颦眉,苏照连忙将神识悄然收回,目光深深,心头冷哂:“倒是警觉。” 神识在探察同一境界的仙道之人时,如果神识探察之法不够玄妙,就会被同道之人察觉。 至于低境界道人的神识,想要探察高境界道人,如无特殊依仗,被发现几乎是瞬息之间的时间。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疑惑更甚,忍着派人将东篱居一干人等锁拿、拷问的想法,思索着其中的关节以及应对之策。 这时,忽而感觉到两道目光注视着自己,转头就见苏子妗和卫湘歌,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身体不舒服?”苏子妗柔婉楚楚的眸子里,密布了担忧之色。 显然,苏照脸上的微表情,让苏子妗以为自家弟弟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一旁的卫湘歌则是静静地看着苏照,英气的黛眉之下,明眸熠熠,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 方才她就发现苏照暗中以神识朝四方审视,起初以为是警戒,可片刻之后,就觉得不对。 苏照摇了摇头,开了一句玩笑,说道:“许是盘膝坐的太久,腿麻了吧。” 苏子妗一时无语,如星语的清眸倒是少有地嗔白了一眼苏照,打趣道:“年纪轻轻,思虑过甚,小心未老先衰。” 苏照笑了笑。 “今日出来,兴致已尽,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苏子妗放下茶盏,对着苏照柔声说着。 卫湘歌怔了下,轻声抱怨道:“还没有去打猎呢。” 这少女分明是在宫苑中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就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先到这里吧,明天带你去云台山打猎。”苏照轻声说着,安抚少女失落的小小情绪。 明日,他想去云台山视察云台大营,也不知经过一番整饬,军心战力如何。 可以说,对于兵权,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于是,一行众人结了账,就是施施然下了东篱居二楼。 下了楼梯,那边厢,楚蔓也已经陪同一个雪白纺裙,面上罩着面纱的女子,上了三楼。 那雪莲纺裙女子,额头光洁如玉,一双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狭长、清亮,腰间挂着一柄白鲨鱼皮的连鞘宝剑,此刻在楚蔓的引领下,已经登上三楼回廊,这时,脚步不由顿了下,回头向苏照一行背影看去。 不过,一双冷傲、狐疑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卫湘歌和苏子妗二女身上,喃喃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倒是有趣。” 就是要下意识放出神识,探察二人底细,显然此女不仅觉得应不是仙道中人,而且对自己的神识秘法极为自负,释放的神识,于漫不经心之中带着几分恣睢、肆意。 这时,卫湘歌英气的黛眉微皱,显然察觉出一丝隐隐的窥伺,正要回头,突然发现自家小手被人握住,额,竟然还被捏了捏手背。 转头看去,却见苏照沉静如水的目光也迎了过来,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不要“打草惊蛇”的劝解。 卫湘歌手掌恍若触电一般收回,一时之间,呼吸急促,心跳也为之加速,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的悸动和疑惑,向东篱居外走去。 出了东篱居,感觉到那股窥伺之感消失,这时,也远远离开了东篱居范围。 “刚才那……”卫湘歌嘴唇翕动,想了想,改以神识传音,问道:“方才的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若我没有猜错,应是其他势力在温邑城的眼线。”苏照皱了皱眉,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还是前世就已有之,“前世,我为苏国君侯,一家茶楼换了东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意到。” 卫湘歌心头浮起一抹忧虑,问道:“是敌是友?” 苏照皱了皱眉,道:“说不准,暂且观望一段。” 此刻,苏照的打算就是这样,无法判断是敌是友,他也不想凭空树敌,鬼知道是哪一家仙宗道门的人,万一人家只是过来办事的,他误打误撞过去。 “看来,谍报部门的组建,已是刻不容缓了。”苏照这般想着,又是看了一眼在后面跟着的蔡安,“凡间的情报系统还好建,但仙道的情报部门,这就有些难,眼下也没有得力人才。” 卫湘歌皱了皱琼鼻,轻声道:“仙道中人,还鬼鬼祟祟的,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路数。” 闻言,苏照不由哑然失笑,也没有多想,开玩笑道:“不鬼鬼祟祟的,难道学你一样,一路火花闪电?” 此刻,二人并排而行,卫湘歌本就身形窈窕、秀立,此刻竟到了苏照肩头高。 这边厢,卫湘歌听了苏照的戏谑,螓首微垂,脸颊羞红,显然此刻也觉得当初自己实在鲁莽,竟然点了整个沁竹轩,若非苏照,或已酿成大祸。 只是,听苏照这样打趣自己,声音中不由还是带了三分委屈、七分娇憨,“我为你担心,你还取笑我……” 苏照温声道:“额,绝无此意,只是印象太过深刻,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爽直的姑娘。” 听着不知是撩拨,还是内涵的话语,卫湘歌轻哼一声,余光瞥了苏照一眼,飞快将目光飘忽一旁,一时之间,心跳得愈发快了。 因是神识传音,前方的苏子妗倒是不知二人在谈话,只是见二人“眉目传情”,心头就是涌出异样之感,应是欣慰? 第四十六章 天听司 宫苑·深夜 夜幕如水,笼罩了整个温邑,宫禁之中,万籁俱寂,唯有月影之下,梧桐树在夏夜凉风之中摇晃不停,传来飒飒之声。 其时,甘露殿中,宫灯烛火高照,苏照长身玉立,负手立在窗前,面色沉静,望着远处回廊之上的灯笼出神,背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目光伶俐的青年,正是蔡安。 “君上……” 许久之后的沉默,蔡安终究是有些沉不住气,试探问道:“君上有事情吩咐卑职?” 苏照轻轻一笑,转过身来,背对着外间柔和如水的月色,道:“孤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却不知你办好办不好,故而有些踯躅。” 蔡安闻言,默然片刻,道:“卑职斗胆请问,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 “孤欲建一司,搜集各国情报,从事潜伏,策反,暗杀诸事,名字就叫……【天听司】吧。”苏照轻声说道。 他终归不想取什么锦衣卫、绣衣卫之类,凡俗气息浓郁的名字,而且也有些拾人牙慧。 苏照思忖道:“前世,太渊门被天刑教扫灭过程中,大雍仙朝黑冰台的间谍就是策反了门中一位金丹长老,如无意外,其他仙朝应该也有类似机构。” 在后世,一方大势力,没有情报机构保驾护航,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明时的锦衣卫,在万历三大征的朝鲜之役中,也是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TG,甚至把人手都安插到KMT作战部长的位置了。 “这方世界有着道门仙宗,通讯手段比之后世电报不遑多让,这也就有了间谍活动的基础。”苏照眸光闪烁,思忖道。 这时,蔡安听着苏照对于天听司的组织架构、职责权限设想,身形不由颤抖,心中隐隐有些畏惧,但心底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涌出,道:“君上,如此重大之事,卑职……” 苏照面色冷峻,清越声音之中有着杀伐铮铮之感,“天听司是孤的耳朵,也是保卫苏国的影子,非性情沈重、心思缜密之人不可为之,孤遍识满朝公卿,无一人比你蔡安适合的了。” 闻听这番褒奖之言,蔡安心绪激荡,不由动容,拱手道:“必不负君上之托。” 苏照点了点头,从书案之上取下一道薄册,却是他从宫外回来之后,耗费两个时辰书就的【天听司】典制。 其中,将天听司按四季春夏秋冬分为四部,以都司为官长,作为分析情报,统筹调度,执行暗杀的总部,又以二十四节气,划分情报力量,派往各国,搜集关于军事、内政方面的情报。 苏照朗声道:“天听司如何刺探情报,如何培训人手,相关章程,基本都在这里……你可以抽出一部分人手,对了,郑国国使不是还没走吗?先从其人身边安插间谍练手,还有卫国,也要派人进入国内监视动向,前期就先从豫州诸国开始,孤的要求是年底,要在诸国铺设一些基本的情报网络,对于一些常规信息,要做到悉知、归档。” 蔡安认真听着,伸手接过苏照递来的薄册,简单翻阅几下,迅速浏览罢,心中对于天听司的构建隐隐有了一些雏形,沉吟道:“君上,军中搜集情报,纵然以信鸽传递,也做不到实时交汇,而且……信鸽也容易被人截获。” 显然,蔡安这种出身军将世家的子弟,对于谍报工作并非一无所知,一句话就说到关键。 人手可以培训,银钱开道,机构组建,和情报网络铺设起来就是时间问题,但一些通信技术上的限制,却需要去解决。 这方仙侠世界,疆域广袤,历史悠久,因为随着列国相争,战乱频仍,战争推动着科技的变革,已有通过信鸽传递军情的作法,但一来安全性不太够,二来承载的信息量有限。 故而,在使用的深度和广度上就受到限制。 苏照思忖了下,他前世虽然没学过信息论与编码,但也知道传输速率对于情报工作至关重要,想起前世太渊门弟子的传信手段,仙家手段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做到辐射一州,如果多设节点,差不多能辐射整个天元神洲。 “可我在太渊之时,也不曾听过宗门有这样的情报力量……当然,也有可能是情报关乎宗门生死存亡,这是宗门隐秘,我层次太低,不知道罢了。” 其实不仅仅是太渊门,就是其他仙家宗门,也有各自的通讯手段,比如传音飞剑、符箓、玉圭,但或许是因为敝帚自珍,或许是本能不想应用到凡人身上,这些通信手段,在现在的天元各国就没有得到普遍应用。 如果打一个比方,这方世界,仙宗玄门无疑垄断了先进技术,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但因为仙凡壁垒存在,仙宗玄门没有意愿,也没有利益驱动,将这些仙道科技,普遍下沉到世俗社会的应用当中。 苏照沉声道:“孤最近会解决这个问题……先以信鸽传递重要情报,至于安全性,可以文字加密,你先回去熟悉这本书,尽快把天听司搭起架子来。” 蔡安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拱了拱手,告退离去。 “未来仙朝林立,仙宗玄门亲自下场,为了逐鹿争鼎,仙家玄妙手段,都会大范围运用到方方面面上,我这也算是先行一步了。”苏照目送蔡安离去,心头感慨道。 此刻,身为一国之主,觉得许多事情都是千头万绪,未来的仙朝争锋,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之争,谍报工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苏照转身望向窗前,看向外间的夜色,此刻,一轮皓月当空,柔和月光洒下大地,夜色静谧而温柔。 苏照深深吐一口浊气,一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只是凭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若没有仙宗在背后支持,眼下还不觉,等到来日面对仙门中人之时,就会力有未逮,掣肘重重,比如今日的东篱居,只是太渊门……要如何联系上你呢?” 他前世拜入太渊门,也是机缘巧合,被袁彬等人逼迫亡奔他国,流离一年左右,才遇到了在人间游历的太渊门宋景师兄,被其带入太渊。 “仙道中人……真有时不我待之感。”苏照神情幽沉,抬头看着天空那一轮皎洁明月,喃喃说道,显然是白日里东篱居,这一未知势力触角的出现,让苏照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忽而低头,看到在书架角落里的一物,却是前日那僧人遗落下来的东西。 苏照探手招过,将一枚六芒星石头摄入掌中,再次反复端详着,仍是发现不出端倪,将其放到一旁,拿起一卷经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此刻,借着月光,清晰可见书的扉页之上赫然写着一行小字,“广宁寺莲花僧智善,赠杀生僧孟奎师弟。” 第四十七章 杨柳观音 “滴答,滴答……” 岩洞之内,石钟乳滴落在山石之上,发出清脆、激越的声音,远处几个灰衣僧人,手持戒刀,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此刻宽阔的石床之上,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孟奎,双腿盘起,浑身颤抖,面上已是一片惨白之色,额头冷汗冒个不停。 已经三天了,来自三昧真火的伤势,在莲花僧一脉的丹药压制之下,始终反反复复。 当然,不是莲花僧一脉的丹药不好使,而是以孟奎的层次,接触到太过高端的丹药,再加上三昧真火的灼烧之伤,几乎是道伤,起码道门金丹真人或者佛门舍利子之境的高僧,才能彻底驱逐,故而此刻的孟奎,身后仍有大片创口,仍是不时发出焦糊的臭味。 “师兄,今日可有好一些?”一个身形高大、面皮黝黑的僧人手中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满满的一碗草药,分明是祛热、活血的汤药。 “师兄,您这伤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只有舍利子之境的高僧,以佛光驱逐,才能愈合,不如回寺里吧。”那僧人面现踌躇之色,劝说道。 孟奎将碗里汤药一口饮尽,用衣袖擦了擦嘴,苍白的脸颊才恢复了一些红晕,不甘心道:“回广宁寺,万里迢迢,这一来一回,耽搁太久,秘境开启在即,说不得就错过了。” 他还没有说,在那苏国宫禁之中,遗落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个六芒星的石符,这石符正是进入秘境的锁钥。 而今如何取回那件东西,也成了一件头疼之事。 “可眼下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那僧人接过空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对孟奎的执拗分明有些无奈,“而且以师兄眼下伤势,纵然秘境开启,也无法进入。” 孟奎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眼下这幅情势,除却回广宁寺治伤,什么都做不了。 心念及此,不由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本来想要进去找点东西提升实力,却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孟奎懊恼之时,外间忽有僧人来报,道:“孟师兄,昙月庵的华姑娘来了。” 孟奎愣了下,面上不由现出喜色,急声道:“快请进来。” 据他所知,华妃音为昙月庵静笃师太弟子,又是昙月庵的佛女,身上说不定有着治疗伤势的宝药。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华妃音一袭月白色僧袍,在四个中年尼姑的保护下,来到岩洞之前,看着石床之上的孟奎,清眸之中,带着几许悲悯,轻柔的声音带着酥糯,“阿弥陀佛,孟师兄,为何落得这般模样?” 她这几天,一直带着几位师姐,在云台山脚下的一处地界来回奔波,以四宝幢幡接着山脉地势,布下雾隐月缺大阵,这是昙月庵一门掩人耳目的阵法。 孟奎叹道:“师妹,此事……一言难尽。” 说着,就将自己如何进入宫禁盗宝,如何受三昧真火之伤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喟叹道:“洒家小觑了这人道气运,行节外生枝之事,而今身遭劫厄,自也无话可说,只是遗落了一物,那物是打开秘境的锁钥,如无那物,恐怕进不得秘境了。” 华妃音闻言,微微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明眸之中灵光闪烁,思忖道,“三昧真火,莫非是那位苏国国君?苏照?” 这几天,华妃音因为一直都在云台山深处的山谷布置阵法,并不知道温邑城中的风波,不过,沁竹轩一别,苏照还是给这位佛门师太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然,主要是疑惑。 一国之主,为何能修仙道?而且还学的太渊门的法门? “华师妹,眼下我们该作何打算?”孟奎吊梢眉紧锁,一双三角眼之中,隐隐有些期待的光芒闪烁。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孟师兄,你身上伤势,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至于那件东西,我想想办法,如我没有猜错,应是某位同道。” “师妹认识那人?”孟奎眸中寒光闪烁,如金纸的面部肌肉跳动不止,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凛然杀意,显然方才的那副“无话可说”,并不是其真实想法。 快意恩仇、睚眦必报才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真性情。 华妃音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一面之缘。” 在华妃音平静目光注视之下,孟奎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了心头沸腾杀意。 “此人不好惹,不过现在,还是给孟师兄治伤要紧。”华妃音轻声说着,自僧袍袖口中探出纤纤素手,洁白如玉的手掌中,顿时现出一个琉璃澄莹的玉净瓶,玉净瓶之中,插着几根杨柳枝,杨柳叶如宝玉,随风依依。 此刻,华妃音端庄玉容之上满是祥和与悲悯之色,只是声音酥软娇媚,却与这副出尘、超脱的出家人之姿有些不协。 若苏照在此,或会感叹一句,好一个杨柳观音。 但此刻的孟奎,却仅仅是眼前一亮,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露水之上,惊讶道:“华师妹,可是那碧莹潭之水?” 华妃音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手腕运集法力,杨柳枝叶蘸着潭水,向孟奎轻轻洒去,露水化而成雾,直奔孟奎身后伤势而去。 那潭水是昙月庵的疗伤圣药,也是华妃音的师傅,静笃师太为了华妃音出现意外,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对于三昧真火自是可以压制。 不过片刻,孟奎只觉后背被三昧真火灼烧过的火辣之痛,在一片清凉中,渐渐弭消,而后被烧伤的肌肤,也是渐渐生出肉芽,迅速愈合。 感受到伤势尽除,孟奎心头一喜,而后,目带感激地看着华妃音,道:“师妹,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洒家之处,只管吩咐。” “师兄客气了。”华妃音微笑颔首,柔声道:“孟师兄,最近可休息几日,至于那物,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那人手里索回。” 孟奎点了点头,道:“那一切就有劳师妹了。” 华妃音应了一声,也是告辞离去。 …… …… 这日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甘露殿前的演武场上,苏照换了一身干练的武士劲装,手持精钢宝剑,掌中真气催发,剑芒摇曳,繁盛绝伦,和一个少女的长枪斗在一处。 远处,还有数十个侍卫围观,以及彭堰父子,蔡旷、曲楷等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一男一女。 “君侯这剑法,大有门道,剑招凌厉,攻势更是绵绵不绝,似有江河无尽之意。”蔡旷目光湛然,似在心中描摹着苏照的剑法。 此人为剑术大家,眼力自然是卓绝,一眼看出苏照剑法的玄妙。 “只是……君侯缘何剑法如此精妙?”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 从袁彬一事上,蔡旷就已经发现,这位少年君侯一身实力深不可测,不过,纵有惊异,也只当是贵人另有机缘。 再说,只有君主怀疑臣子的道理,倒很少有反过来的。 彭纪也是点了点头,感慨道:“君侯年岁才仅仅十五,就已有这番艺业,未来实不可限量。” 这边厢,苏照一剑击退卫湘歌枪势,身形一闪,收了长剑,轻声道:“湘歌,如何?” 卫湘歌也收了长枪,清声道:“你这剑法,的确精妙、悍勇,似是一门生死搏杀剑术,但你武道修为不如我,再有一会儿,你当败于我手。” 二人此刻都是以武道修为对敌,苏照如今是后天之境,而卫湘歌却已是先天后期,的确差上许多。 苏照将剑还鞘,轻轻笑了笑,似乎对于少女的争强好胜也有些无奈,解释道:“一寸长,一寸强,我以长剑对敌,原就多有不便。” 见卫湘歌有些意犹未尽,苏照只得安慰道:“好了,先不比试了,今日说好了去打猎的。” 第四十八章 刀把子 苏照于是带了卫湘歌,在曲楷的一部禁军的翊卫之下,前往云台山。 陪妹子打猎游玩当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前往云台大营巡视军兵,说来,自袁彬倒台之后,苏**队方面的动荡还在持续,一些将校被审查、调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毋庸讳言,的确是影响了苏**队的一部分战力。 路上,一袭黑甲,骑着骏马的禁军统制彭堰,拱手道:“君上,李辅之子李虎以及其妹,昨日求到了属下府上。” “哦?李辅之子,此人什么情况?”苏照好奇问道。 “先前,李辅被淳于将军解下兵权,其子李虎就求告到袁逆府上,而后袁逆事发,李虎在府上被捕,后面帮助举告了一些袁逆的党羽,而后还帮助禁军堵住了前禁军副统制贾翼,格杀其人。”彭堰观察了苏照的脸色,禀告道。 “李辅此人,司寇府是怎么处置的?”苏照皱了皱眉,问道。 之前,秉承着苏照的意志,在苏国上下,肃清袁逆流毒的行动,还在持续。 “因为君上处置以雷霆,袁逆事败,此人倒没有参与谋逆,故而,陈公只是革其军职,停职待查。”彭堰道。 换句话说,也不知是没有参与,还是没有来得及参与。 苏照神色微顿,目光现出思索。 彭堰见苏照沉吟不语,连忙解释道:“末将只是观其尚有武勇,若仅仅是因为和袁逆一些牵连,就弃之不用,委实可惜了。” 苏照道:“孤自是不疑彭卿,只是对这些兵将,任用上要有甄别、保留,若彼等真有效力国家之心,也不必全部从军,孤最近有意设巡检司,典治安警备,平靖地方贼寇,受司寇府和司马府的双重辖治。” 彭堰闻听此言,点头应是,也不再多言。 苏照挽起缰绳,思忖道:“讲武堂也该筹建起来了,府库之中的灵药,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培养将校。” 卫湘歌这样的外来人才遇到固然可喜,苏国自己也应该有一定的培养机制,自己造血才是长远之策。 等进入云台大营,早已得到通禀的军兵,都是在营栅之外迎接。 “见过君侯!” 以苏靖为首,云台大营一军六校尉都是恭谨迎接。 “诸将免礼。”苏照端坐马上,笑着说道:“距离孤上次来,已有数日,而今却是应约而来,观诸将之勇武,将略。” 说着,就是在营中军将的引领下,进入大营。 营账之中,苏照端坐帅案之后,卫湘歌站在一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挂着一旁的山川舆图。 “苏将军,如今军中整顿如何?”苏照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单刀直入问道。 苏靖拱手道:“启禀君上,营中诸军经过整顿、裁汰,现有兵卒将校二千三百一十一人,皆为忠勇果毅之士,可堪信用。” 所谓整顿,自然是清理了袁氏党羽。 苏照点了点头,以示嘉许,而后补充道:“对于营中军校,不仅要整顿,还要激励、优渥,军中可定期组织比武大赛,奖勇惩怯,所谓猛将必发于卒伍……孤最近要建讲武堂,从普通军士中选择骁勇之士,充当将校储备,军中士兵也要展开扫盲,额,就是识字,孤最近会调过来一波文士,未来手下士兵的识字率,也要纳入考核。” “若欲革新大政,离不开军队的保驾护航,而一支忠勇、恪勤的军队,更是不可或缺。”苏照眸光微动,他并不是要搞什么先军政治,而是为了近一步大刀阔斧的革新,牢牢握紧刀把子。 所谓政治建军,他现在能树立的政治理念,没有社会变革的前提条件,还不能快进到人民至上,而仅仅停留在忠于他有苏一氏,翼护苏国百姓,再远一些就是为苏国百姓开拓生存空间,将来或许要加上结束兵戈之争,缔造大同之世。 要建立的荣誉感,额,更多的也仅仅是帝**队的荣誉感。 “虽说听上去稍稍封建反动了一些,但要看和什么比,在这公卿贵族穷奢极欲,兵匪不分的时代就是被黎庶百姓箪食壶浆的王师。”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有些情绪起伏。 这边厢,苏靖虽然觉得让军卒识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而是拱手应命。 苏照这边又询问司法参军苗宪,听完汇报,皱眉道:“军中法令过于粗疏,有些措施,还是当细化才是。” 这时代的军纪,其实还是类似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的东西,许多军纪也不具有操作性。 苗宪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相冷肃,闻言,拱手道:“君上所言甚是,只是军纪条令事关重大,末将不敢擅专。” 苏照面色沉静,声音清脆宛如金石,“那孤委你以全权,可尽快拟制出一份宽严相济、轻重得当的军纪条令,先行在本军试行,若行之得法,孤会推广以全军。” 当然,他眼下的一切措施,都不会推广全军,这一军更多还是试点。 苗宪闻言,目光现出激动,若当真能推广全军,那他无疑于名录国史,心念及此,拱手道:“末将必竭尽所能。” 苏照欣赏地看了一眼苗宪,而后看向护军校尉孙辛等人,一一出言抚慰,问询军中事务。 而后,在苏靖等人的陪同下,前往校场校阅诸军。 校场之上,甲兵伫立,长戟如林,纵然在夏日温煦阳光映照下,仍有一股肃杀、冰寒之意,扑面而来。 令旗招展,军列井然。 苏照站在高台之上,法力聚于双眸,拢目观瞧,不由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湘歌此刻也是面带欣喜地看着甲兵演练阵势,明眸之中满是新奇之色。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军势威武严整,不错。” 以他神识扫过,自然能看出来,军容士气还算可以,说明,袁彬党羽虽然被清洗,诸军悚然,但云台大营在整顿之后,也一扫懒散颓靡之风,开始有了焕然一新之感。 当然,也是苏靖等人确有典军之才。 苏靖道:“不敢当君上赞誉。” 苏照笑了笑,道:“苏卿谦虚谨慎,有我有苏一氏子弟之风。” 从苏将军到苏卿,称呼的变化,显然也意味着亲厚之意增加。 不等苏靖回话,苏照道:“而今云台大营虽只余一军,但这一军戍守温邑,职责重大,而今又为军令纲纪的试点之军,苏卿为一军统制,肩头责任不小。” 苏靖闻言,知道自己头上的署代统制的代字已经去掉,面色微动,目中喜色一闪而过,拱手道:“末将累受两代君侯大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君上厚遇。” 苏照站起身来,拍了拍苏靖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其实,纵然苏靖没有太多才干,只要性情忠勤,他也会用为统制,只是会给予配备能力较强的副手,在一旁协助。 只是经过一番接触,苏靖可能武艺不太突出,但实有统兵、练兵之才。 第四十九章 朱雀之符 山林之中,草木郁郁,数百骑往来憧憧,旗帜如林,铁骑四散而出,围堵着猎物。 嗖…… 一声刺耳尖啸,灌满真元的箭矢穿过重重树林枝叶,躲在草丛中觅食的兔子顿时受了惊,四蹄一瞪,窜向远处,那箭却落了空,射在一块儿密布苔藓的山石之上,箭身入石,尾羽犹自颤抖不停。 马鞍之上端坐的红裙少女,放下弯弓,迎着周围目光审视,一张俏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倒也不见气沮,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弓有些硬,我方才……力道用老了。” 其实,若是以神识锁定,倒也能射中,但好比辅助,前期或许能射中一些,但不利武道意志的培养。 比之神识就是精神力,武道意志更像是一种玄妙的心灵之力,颇有点儿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感觉,卫湘歌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以其惊才绝艳资质,至于先天巅峰也是短时间可以预期之事,故而,已经开始凝聚武道意志。 苏照笑了笑,清声道:“湘歌,箭术不比其他,唯心定手稳而已。” 说着,不待卫湘歌所言,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取下弓箭,凝神定心,弓如满月,望着远处的一只獐子射去,一箭破空穿梭,噗呲之声伴随着惨叫声音,箭穿獐子颈部,顿时鲜血淋漓,四溅而出。 卫湘歌愣了下,将马上前,疑问道:“你以前有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以前确是练过一些。” 当初逃进云台山,而后流落异乡,为了活下去,射术自然是练了出来,不敢说神乎其神,但也有一二可观之处。 彭堰赞道:“君侯所言,可谓道出箭术精髓,唯心定手稳,能做到这些,已是当世第一流的射手了。” 卫湘歌闻言,琢磨着这四个字,似有所悟。 而后,又是举起弓箭,朝着山林之中连发数箭,但十中一二,少女心头一股不服输的情绪出来,连连张弓射出,但却越来越差,渐渐也有些气闷起来。 微微抿着唇,朱砂痣下的明眸,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 “来,我教你。”苏照在一旁看得有趣,宛如看着前世游戏连跪几把,怀疑人生的女同学。 卫湘歌疑惑道:“要怎么教?额……” 却是苏照身形一动,落在少女马鞍之后。 卫湘歌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低声道:“苏照,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彭堰见此,倒是识趣,和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向一旁散去,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过来,怎么教你?”苏照理直气壮说着,清声道:“先把弓箭举稳,定心正意,双眼平视前方。” 说着,拿着少女的手臂,挽起六石强弓,挽弓一如满月,朝远处草丛中展翅而飞的山鸡射去。 “射活物,才能磨练箭术!” 苏照在后面轻声说着,扶着卫湘歌的手臂,操控着强弓,箭矢势若雷霆,破空尖啸之声响起,噗呲一声,一箭穿过那山鸡,鲜血淋漓,羽毛四飞。 “咦,真的中了。”红裙少女此刻顾不得害羞,喜上眉梢,朱砂痣下的明眸,都弯弯成月牙儿,显然欢喜不胜。 苏照笑了笑,打趣道:“你是范进么?” “什么范进?”卫湘歌好奇地转头看向坐在背后的少年,这时才意识到不妥,眉眼低垂,只觉得脸颊发烫如火,讷讷道:“苏照,我们是不是……” 苏照微怔了下,轻声道:“额,再多射几次,应该很快就学会了,湘歌,莫要胡思乱想。” 伊人在怀,肌肤柔软,翘挺微顶,丝丝缕缕暗香浮动,若说一点旖旎心思没有,那就是骗人。 卫湘歌闻言,隐隐觉得不妥,但还是懵然地点了点头,压下心底那一抹悸动,将心神专注在箭术之上,随着时间流逝,已渐渐掌握箭术精义,张弓搭箭,已经十中七八。 苏照点了点头,提点道:“这仅仅是入门,以你资质,徇着要义苦练,假以时日,箭术当会突飞猛进,” 说着,施展法力,面色如常地落在自己马上,似乎确如他方才所言,仅仅是教导卫湘歌箭术罢了。 倒是卫湘歌,抿了抿樱唇,心底有些一股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原本掌握箭术精要的喜悦,仿若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苏照笑道:“午时了,打了这些猎物,回营也能烤肉。” 卫湘歌轻轻一笑,笑靥烂漫如火,应道:“好。” …… …… 此刻,云台山一座丹崖之上,苍松遒劲枝干之下,一个穿着雪白纺裙,面罩薄纱的女子,伫立眺望,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注入法力,罗盘指针不停摇晃,但始终无法确定方位,女子面纱之上,一双冷意幽然的眸子,满是疑惑之色。 不远处,楚蔓以及几个白鹤旗的女子,都是目光诧异地看着鸿鹄部,白鹤旗掌旗使雪羡在那忙碌。 “旗主,您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楚蔓上前问道。 雪羡闻言,缓缓转头,一如冰霜的眸子瞥了一眼楚蔓,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楚蔓被噎了一下,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爽,心头腹诽,“神神秘秘,一点儿情况都不告诉我们,带我们出来作甚?” 然而,片刻之后,雪羡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过来,这个给你们,去往那个方向奔行百里,若是其间玉符显红,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说着,将几个玉符,塞给了楚蔓从东篱居带来的四个少女,命令其四散而开,向山脉深处察看。 这些少女武道修为,都在后天境界,奔行在山林之中,身形矫健,一如虎豹,几个起跃,就已消失在深深蒿草之中。 雪羡这次再次拿出罗盘,法力灌入其中,可罗盘指向仍是不稳定,抬眸四顾,喃喃道:“莫非不在这里,可斗仪罗盘,应不会出错才是。” 这边厢,楚蔓颦了颦眉,拿起腰间的一壶蜜水,喝了一口,行至一旁,坐在大石头上,取出腰间匕首,在涂满红色蔻丹的手中把玩着,只当没有听到雪羡的喃喃自语。 雪羡正找不到一点头绪,无疑是心烦意乱之时,见楚蔓在一旁“悠然自在”的模样,不由恶感更甚,“楚副使,你在温邑城中,也是如此懈怠的吗?” 楚蔓闻言,怔了下,不过此女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不冷不热道:“旗主,您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她不知哪里得罪了这白鹤旗的掌旗使,总觉得这位顶头上司在针对于她。 雪羡冷哼一声,道:“这块玉符你拿着,你也随着她们一起下去,若是玉符朱雀双瞳之处,呈赤红之相,就停下来。” 楚蔓上前,接过,端详了下,发现分明是一块儿铭刻着朱雀赤凤的符箓,心头不禁泛起疑惑,此物用处,但知道自己询问,迎来的也只能是呵斥,索性也不问,径直去了。 第五十章 是你 这边厢,苏照带着满载而归的随行侍卫,一起朝云台大营方向回返。 也不知是不是经过前番之事,卫湘歌也和苏照在言谈之间亲昵了许多,说话间,倒是谈及了一些自己在卫国的家事。 一般而言,当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谈谈家里的亲属,就意味着在心头给予了某种认可。 之前,苏照一直忙于倒袁一事,实际上和眼前少女单独相处的并不太多。 而此刻,二人之间,姑且算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苏照笑道:“不想,你在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你那弟弟多大了?” 卫湘歌清澈如水的明眸,隐有莹莹光芒闪烁,道:“今年刚及冲龄,阿爷对他很是溺爱。” 冲龄,也就是七八岁。 卫湘歌出身卫国公卿之后,其祖是卫国的少宰,家族族人也是不少。 “那你怎么求了仙道呢?”苏照好奇问道。 卫湘歌笑意盈盈,解释道:“在我八岁时,赤林宗在卫都帝丘收徒,测试仙缘,我陪着同行伙伴好奇前往,然后他们都落选,我反而被师父看中,师父他老家说我有仙道之资,于是就这么拜进山门了……” 其实,卫湘歌幼年之时,也是卫都帝丘城中的孩子王,因为卫父膝下无男孩儿,深以为憾,就将卫湘歌当作男孩儿养,于是渐渐养成了英气的性子。 说来也奇,而就在卫湘歌拜入赤林宗之后,卫父当年就得了个男孩。 听着卫湘歌对童年时光的一些叙说,苏照眼前似乎浮现出这么一幕惹人怜爱的画面。 眉心一点朱砂的小小少女,头上扎着红绳,和男孩子玩着打仗的游戏。 “怪不得湘歌喜欢穿一身红,长枪横战三万里,朱砂少女喜红妆。”苏照打趣说着,一双温煦目光打量着少女眉心的朱砂痣,笑意直达眼底,不知为何,有点儿……想摩挲一下这颗朱砂痣。 许是察觉到苏照目光之中的“不怀好意”,少女白皙如玉的面颊原就微红,此刻更是觉得朱砂痣微热,心跳不由慢了一拍,螓首偏过一旁,有心岔开话题,低声道:“苏照……我……” “额,你说,你我之间,不用吞吞吐吐的。”苏照说着说着,神情微顿,好在这时候成语还没有被毁的厉害。 “苏照,我过了这个月,想回家看看,还有宗门瞿安平的事情,也需要汇报给师父。”见苏照这边似乎默然了起来,红裙少女抬起螓首,一双英气黛眉之下,明眸之中有着坚定,“做完这些,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好啊,对了,那件东西,我交付司徒府的工匠帮你打造了,等回去之后,带你看看。” 卫湘歌面上现出欣然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端坐马鞍之上的彭堰,原就是先天武者,耳力敏锐,路上听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嘴角不免抽了抽,不过刚毅的国字脸上,还是现出一个私人的笑意,“君侯再如何杀伐果断,终究还是个少年郎。” 而就在这时,忽而前方传来侍卫的怒喝声,“什么人,有刺客!” 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向着远处的一个女子围攻而去,那女子初时还能反抗几下,但面对禁军源源如潮水的围攻,顷刻之间,就被擒拿。 正是,先前雪羡派出东篱居的女子,不慎闯进了侍卫司禁军的警戒范围,出言被喝破行藏后,择路而逃,被几个禁军拦住,却不想其出手伤人,被包围擒拿。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卫湘歌也是抬头,暗中握紧了腰间炎火鞭,神色关切地望向前方。 这时,彭堰已经着人探明了情况,勒马返身,拱手道:“启禀君上,前方军士捕获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已被侍卫捕获。” “带过来,看看。”苏照面色微动,吩咐道。 彭堰领命而去,不大会儿,几个禁军牢牢捆缚住一个少女,来到苏照等人近前,那少女一身青裙,身形娇小玲珑,这时,抬起螓首来,现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惊声道:“是你?” 苏照神情微怔,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女。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前日东篱居中,给苏照一行沏茶的青裙少女,少女柳叶细眉,瓜子脸,琼鼻檀口,虽无天香国色,但却给人以小家碧玉之感,只不过此刻嘴角带着嫣红的鲜血,身上也有多处伤势。 “东篱居的人?缘何在此?”苏照神色淡淡问着,神识扫过青郡少女,却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法力的波动,喝问道:“手里藏的什么?” 那少女抬眸,小脸一片煞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肆,这是……”一旁的彭堰正要出言,却被苏照以眼神制止。 苏照冷声道:“来人……” “诺。” 两个禁卫上前,就要强行掰开少女的手掌。 那少女怒哼一声,只得松开,掌心跌落一个符箓,禁卫将符箓捡起,连忙递了上来。 苏照接过符箓,打量了罢,目光微凝,只见那符箓之上分明绘着一只朱雀,感受着其上的灵力气息,心思微动,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他不想贸然和东篱居背后的仙道势力发生冲突,但并不意味着,对于这些仙道之人,他会避之如蛇蝎。 “而且……若我没有猜错,朱雀符箓,这些人恐怕和那位女帝有着莫大关联。” 苏照目光深深,其实几乎笃定了东篱居之人的来历,正因如此,心头才有些不解。 前世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这时候竟已经将间谍布到苏国了吗? 只是,此刻的大虞女帝姬令月,应该还是姬周帝室的小公主,就有了这般的势力? 而且,他前世,似乎未曾听过苏国被灭和女帝有任何关联,莫非是因我之故,起了某种蝴蝶效应? 苏照一时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动声色,毕竟此刻委实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冷声道:“带着此女,先行回营,路上仔细一些,别让她自裁了。” 而后,也无心久留此地,向云台大营赶去。 一旁的卫湘歌,察觉到苏照的微妙情绪,神识传音,关切问着:“东篱居背后的人,很棘手?” 苏照心头微暖,神识传音,宽慰说道:“的确不好对付,不过我有信心。” 前世,以女子之身统御天元南境数州广袤之地,手下谋臣似云,猛将如雨,就连身旁的卫湘歌,若非被他羁绊在此,未来都是女帝属下。 这样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心计、手腕?纵是年轻之时,也不可小觑分毫。 而今如果借助这些间谍,一窥未来女帝的深浅,来日也好对付。 卫湘歌似乎感受到苏照声音之中蕴含着的某种坚定意志,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马鞍之上那少年君侯的冷峻侧颜,不由想起这几日和身边之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眸闪了闪,似有依恋蕴生。 第五十一章 姬令月的近况 云台大营,帅帐之中,苏照端坐案后,手中把玩着朱雀符箓,以法力封禁着其中灵蕴波动,忽而抬眸,居高临下,问着下方的青裙少女,“说吧,你是什么人,来苏国潜伏,有何目的?” 青裙少女抬起一张清丽的瓜子脸,冷冷地看着苏照,分明是一言不发。 苏照微笑道:“其实,你的身份,我多少能猜出来一些,是从洛邑来的吧?” 下方的青裙少女,目光微凝,分明已被苏照说中。 “你没有第一时间自裁,显然是心存侥幸,既已暴露,索性将你知道的,一并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苏照神色淡淡说道,神识捕捉着青裙少女的心神波动。 其实,苏照也不知后天武者能不能抵挡住他元罡之境的神识离乱之术。 之前,因为宫女胭脂是凡人,心神薄弱,面对仙道之人的神识侵扰,毫无抵抗之力,自然会将所知实情和盘托出。 其实,这个并没有神乎其神,不说其他,后世隔绝超凡的地球,情报部门使用的各种精神药剂,都能做到让人藏不住一句实话。 但,后天武者比之凡人,意志就要坚韧一些,多少有了一定的抵挡能力,不过还是在凡人范畴,就有被施术的可能。 问题在于,苏照还不确定,少女识海之中,有没有触发式的神魂禁制,好比关键词屏蔽系统,一旦触发,当事人不说直接心神崩灭,但那部分记忆会被清除。 不过苏照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涉及神魂的强大术法,就单单是搜魂灭忆这种,唯有神照境才能施展,至于再往上的心神禁制,已经不是如今的他所能揣度的。 况且,一个小喽啰所知有限,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折才是。 “不要白费心机了,杀了我吧。”那少女俏丽的瓜子脸山,已是面色霜白,梗着脖子说着,双眸紧闭,一副闭目待死的样子,只是小脸煞白,显然并非如其说的那般,坦然以对死亡。 苏照皱了皱眉,道:“纵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些,你是……姬令月的人?” 青裙少女面色微变,眼眸睁开,惊异地看向苏照,显然她是知道姬令月之名的,忽觉一阵心神恍惚,面上渐渐现出迷茫之色。 苏照神识侵入其中,果然觉得比起凡人的心志薄弱,后天武者的心志比较难以动摇,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初的通法,而是元罡。 “你的名字?” “林轻轻。” “你的上线,额,不,你的直属上司是?” “蔓姐。” “你家住哪里?” “吴国梅里城东。” “姬令月现在什么修为?” “似乎是渡了三灾……” “蔓姐的上司,叫什么?” “不知。” “五部神使怎么称呼?” “不知。” …… …… 许久之后,望着已经晕过去的青裙少女,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着神思的疲惫,喃喃道:“凤凰五部,鸿鹄部,白鹤旗。” 这个叫林轻轻的少女,地位不高,所知也相当有限,但从一些零星言语中,苏照也大致推断出来一些情报,“凤象者五,朱者为赤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而且,此刻的女帝貌似有些青涩……如果是我,决然不会让这最低一级的情报外围人员进出总部,当然,许是此女另有一番缘法,也未可知。” 实际,林轻轻仅仅随前往洛邑述职的楚蔓,去过一次位于洛邑的鸾镜台,当时女帝姬令月刚刚渡了金丹三灾的火劫,寿延三百载,鸾镜台中的五部神使欢呼沸腾,于是就有只言片语流传而出,这才落入了林轻轻的耳中。 “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着。”苏照出言吩咐着禁军侍卫,将林轻轻架走,而后又是打量着铭刻着凰鸟的玉符,神识检视着,许久之后,喃喃道:“这应是一套探测、感知类法器的部件。” 就在这时,卫湘歌挑帘,走进军帐之中,明眸之中满是关切之色,“那姑娘是什么人,问清楚了吗?” 苏照看向卫湘歌,倒也没有隐瞒,道:“是凤凰五部的人,安插到洛邑的眼线,那家东篱居就是他们的据点,之前还以为是仙宗之人。” 卫湘歌顿了下,似在搜罗着凤凰五部是何方势力,但终究一无所获,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果在以前,少女多半是不问的,但这时,却不由对苏照的事情上了心,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苏照皱眉,沉吟道:“我还在犹豫。” 卫湘歌想了想,忽而道:“要不,回城把东篱居的人全部抓了?” 苏照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是最好的办法。” 东篱居的一干人等的确是可以擒拿、拷问,但也意味着他大概率和姬令月手下的凤凰五部直接对上,那样本来在暗处的自己,一下子就落在了明处,无疑就被动了。 这般一想,苏照突然发现,林轻轻落在自己手上,竟然有一些烫手山芋的感觉。 “若是将其策反,再行打入东篱居,许是还差不多……” 这种念头,在苏照心底一闪而过。 林轻轻显然不是什么死士,而且此女应变能力貌似也不是太好。 一般而言,敌方间谍只要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因为意外落入敌手,编造一套说辞,还是有大概率生还的,也没必要自裁。 总不能间谍因为嫖娼赌博,被治安拘留几天,就即刻自尽吧。 因此,这种思维的反向操作,就是在反间上,往往会以其他名义进行,给对方阵营一种“我还没暴露”的错觉。 苏照念及此处,觉得自己也不用大张旗鼓地宣扬,毕竟林轻轻是偶然捉获,对外就可以说是冲撞銮驾。 “手下,还是缺乏情报方面的人才啊,而且有些脏活,委实不适合人主亲自操持。”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心理博弈,苏照在心底感慨了一下,“也不知道蔡安能不能担当大任。” 而就在苏照擒获林轻轻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云台山某处丹崖,手持斗仪罗盘搜寻的雪羡,也终于发现了不对。 因为感知不到一处朱雀灵符的法力波动,分明是隔绝了联系。 白色面纱遮蔽下的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莫非是出事了?” 这时,运起法力,借着斗仪罗盘和其他几道符箓的联系,神识传音将白鹤棋的那几个探子召回。 约莫有两刻钟的工夫,楚蔓等人就从山林深处返回,都是有些不解地看着雪羡。 第五十二章 枢密 “果是失踪了一人。” 雪羡目光阴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此次来到温邑是受鸿鹄部神使之名,寻找一件东西的下落,据说这是公主殿下亲自吩咐下的差事,她要寻找的那件东西很是奇怪,按着鸿鹄神使语焉不详的描述,“传自上古,形若卯榫,其威莫测……” 以斗仪罗盘配合着朱雀灵符感知,似乎就在云台山,但具体方位,犹如此刻斗仪罗盘乱晃的指针,就很谜。 云台山绵延千里,这要怎么寻找? 可这边厢,还没有太多头绪,派出去的手下,就已经下落不明,雪羡心头郁闷可想而知。 这是,楚蔓察看带来的人手,自然也看出了一些情形,面色微变,惊异不定说道:“旗主,轻轻出事了?” 虽是疑问的语句,但神情之中已有几分不详的笃定。 雪羡正是心烦意乱之时,闻言,冷声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山林之内野兽出没,许是遇到了野兽,你们随我去找找。” 说着,雪羡带着楚蔓等人,向林轻轻先前奔行的方向追踪而去。 这些人不是仙道中人,就是身具武道修行,加之寻人心切,大约一刻钟,就已到了先前林轻轻被捉住的地方。 “旗主,蔓姐,地上有血,发现了轻轻的衣衫布条。” 这时,一个女子眼尖,在荆棘草丛之中,捡起一截布条。 那布条分明是被人有意撕下留着,可见林轻轻也不是什么无脑之辈,受过基本的训练,将一些线索留下,至于苏照手下的禁卫,心思就没有这么缜密。 雪羡看到血迹,神识绵延而出,迅速扫过周方之地,很快就在松软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马蹄印,冷眸闪烁了下,问道:“楚蔓,这附近可有军兵驻守?” 楚蔓怔了下,正为下落不明的林轻轻担忧,听得问询,回道:“苏国的云台大营,就在二十里外的山脚下,旗主的意思,轻轻是遇到了军中斥候?” “不好说,你去派人察看一番。”雪羡冷声吩咐道。 在她看来,落入驻军之手,想要营救就很难了,而且难保林轻轻不会泄漏自身来历,徒生变故。 楚蔓闻言,点了点头,就是带着几个手下,向云台大营而去。 …… …… 等到至于酉正时分,夕阳晚照,苏照和卫湘歌,也率领禁军浩浩荡荡回到了苏国宫苑。 甘露殿一座偏殿,轩敞明亮的抱厦厅中,二人隔着一方梨木小几跪坐,宫女奉上香茗,热气腾腾的清香逸散而出,沁人心脾。 窗外夕阳穿行过千竿翠竹,凉风习习而来,竹影婆娑,落在几案之上的薄册之上,薄册扉页之上,几个鹰钩铁画、刚劲有力的墨色字体,也随之跳入眼帘。 “枢密院典制。” 苏照翻阅了罢,在他和陈韶的及时沟通、协调之下,其中的一些构建,基本符合了他的设想。 枢密院设枢密使一人,可按着此刻列国的普遍称呼,称国尉、太尉,副使二人,另有佥事、承旨若干,在司务厅处理文书军令。 在架构上,设作训,军情,虞侯,联勤,军法等五司。 这样一来,苏**令作战尽数归于枢密院,至于六官之一的司马,则是成为一个类似兵部的军政衙署,正如唐六典所言:“兵部,掌天下军卫武官选授之政令,凡军师卒戍之籍,山川要害之图,厩牧甲仗之数,悉以知之。” 而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就是要将大司马府的四位军司马,改为类似武选,职方,驾部,库部四司的职能。 陈韶自然也领会到了苏照的意图。 苏照目光炯炯,沉声道:“陈卿,五司架构并无不妥,不过还需增设一个教导司。” “教导司?”陈韶皱了皱眉,眸光之中满是费解之色。 苏照放下茶盏,清声道:“宣慰军士,教化军官,以彰其忠君爱国之念,发其奋勇杀敌之心,这部分军校,非读书明理之人不可担任,孤最近有意筹建讲武堂,培养低阶将校,同时考察有潜质的军校,委以教化人心之责。” 教导司的将校自然不能只耍嘴皮子,相对而言,还要具备良好的军事素养。 陈韶眸光微动,暗道,君侯经袁彬一事,对于兵权的掌控欲已是这般强烈。 显然,在陈韶看来,无论是教导司派出类似监军,还是讲武堂的筹办,都无不说明眼前这位少年君侯对苏国兵权的掌控意志。 陈韶沉吟片刻,道:“教导司架构增设,臣回去后再行拟制。” 苏照笑道:“这个孤倒是不担心,以陈卿之才,当不是大的问题。” 而后,苏照就提及了巡检司的设置,算是对司寇府职能的细化。 司寇之职,管刑狱、纠察,后者的职能,在如今已经为御史台取代,至于刑狱之责,真要细分,又有侦查,检察,审判,狱政等。 如今的司寇府,同样是捕诉一体,职掌混乱。 巡检司,掌治安缉盗,在苏照的设想中,于各地设相应巡检司,这样,各地县尉、郡尉的地方驻军就专心兵备,以及配合兵部、枢密院的征兵,作训。 巡检司,无疑也就成了类似公安武警的内卫部队。 陈韶听完苏照对于巡检司的构建,思索了下,说道:“君上,这样扩充人手,增设机构,孟司徒那里……” 苏照摇了摇头,说道:“将人员分流,厘清职责,倒也不能说是扩编,而且巡检司之置,也是孤有意为一些将校所设,不使其一身武艺流落于江湖。” 在他看来,国内之所以匪盗丛生,就在于养小疾成大患,没有做到防微杜渐。 县衙之中的三班捕快,既要帮助六部胥吏收田赋之税,还要维持治安,权责颇重。 还有县令,自行征辟署吏,集民政、司法大权于一身,和乡绅士族上下其手,操纵司法,盘剥百姓,以至土地兼并和不公之事愈演愈烈。 然后不愿依附公卿士族的百姓,只能啸聚山林,为匪作盗,苏国自然是愈发国疲民弱。 “七郡之地,疆域堪比后世华夏一省,账面上人口却只有百万之数,拿什么争锋于列国?”苏照这几天,越看七郡之地的资料,越是觉得触目惊心,辗转难眠。 士绅公卿一体纳粮当差?裱糊而已。 唯有土改二字在脑海盘旋了许久。 但思虑了一番,在七郡皆反的预演中,终究压下了这种动大手术的冲动,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唯有先把军队牢牢掌控住,然后整顿吏治,建御史台,重塑监察威权,以纠纪正风,反腐倡廉等名义,向腐朽的公卿阶层动刀,同时辨忠识奸…… 额,这一步步,貌似有些熟悉。 第五十三章 求贤令 就在苏照在心底渐渐快进到“大清洗”之时,陈韶面上现出一抹了然之色,沉声说道:“君上,巡检司架构条制,臣回去后会迅速拟制。” “而今苏国弊政丛生,百废待兴,一切有劳陈卿了。”苏照神情郑重说着,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国内能用的人才实在太少,他要是有某组织那样的战斗力,都横扫天元,仙宗俯首了,破山伐庙,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孤最近有意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陈卿以为如何?”苏照问道。 没有人才,那就自己培养。 陈韶闻言,看着对面励精图治的少年君侯,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道:“君上,此事,敬公那里,恐有阻力。” 敬弘道肯定是一切以不折腾,君主垂拱而治为治国之要。 苏照目光微动,一下子就明白了陈韶的潜台词,朗声道:“招贤纳士,弘扬经学,老师岂会反对?老师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敬弘道没有可以说得出口的反对理由,但却有反对的动机。 前世苏照读史之时,李斯的《谏逐客书》,看似是郑国渠一事引发,其实根源还在于,来自列国的新晋权贵,侵夺了秦国公卿的固有利益。 一个朝廷,位置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来自六国士人占据了原属于秦国公卿的位置。 秦国公卿自然是要趁机进言于秦王,驱逐这些来自六国的士人。 观古知今,苏照发布求贤令,在选官任官之上,势必要会侵吞原本苏国公卿的利益。 至于敬弘道,私心或许是有,但恐怕还是担心会激化苏国朝堂的矛盾,引发一波新的动乱。 可如今的苏照遍识满朝公卿,发现除却寥寥几人可堪一用外,皆是不思进取,作威作福的尸位素餐之辈,偌大一个苏国,结果也就陈韶能够跟上他的治政思路。 这…… 陈韶这边厢,沉声道:“若能说服敬公,君上让敬公起草求贤令最佳。” 从出身来看,陈韶也是外来士族,如果其人主张发布求贤令,和苏国公卿的矛盾就会摆在明面上,显然不如让敬弘道来提出此事。 “明日孤会说服老师,后日的朝会上,和枢密院、尚书台等诸般事务都可一并提出。”苏照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了陈韶言语之中的关节,说着同时,心底也不由感慨,这种君臣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默契,的确有些风云际会的感觉。 陈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二人又饮了一盏茶,苏照忽而想起一事,转口问道:“对了,陈卿,那位申屠樊,现居何处,孤最近有意拜访此人。” 他这几天也没有闲着,让人找了申屠樊的一些资料,一看之后,不由惊喜交加。 因为申屠樊在北境赫赫有名,曾经帅师伐国,下齐国五十余城,名震列国,但这样一位柱国大才,祖籍却是苏国人。 至于申屠樊,其人担任燕国国尉之时,曾经侍奉过燕国三代君王,武道修为据说已是宗师之境,按说这等柱国之才,应该得燕君倚重,不应该被逼迫得离国隐居的结局。 细索其由,问题在于新任燕王色厉胆薄,外宽内忌,又听信奸佞谗言,对掌握燕**政大权,功高震主的申屠樊很是猜忌,欲除之而后快,施展权术剪除羽翼之后,申屠樊也就心灰意冷,遂带着族人回到祖籍,置办田产,归隐不出。 闻听苏照问询,陈韶道:“申屠樊就在温邑城东的三槐村居住。” 苏照感慨道:“不想大贤就在身侧,孤明日当登门拜访一番。” 相比于申屠樊,陈韶似乎更想推荐晏昌进入苏国朝堂,沉声道:“齐人晏昌有治国安邦之才,而今就在青天河结庐而居,君上若想遂凌云之志,得其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这已是陈韶第三次推荐晏昌,可见其推崇备至。 苏照自是知道陈韶的为人,不会无的放矢,凝了凝眉,正色道:“陈卿极力推荐此人,此人既有如此才干,为何还会在楚国折戟?” 他其实对于晏昌也是心存疑虑,因为,不是主张变法的都是商鞅。 说来,楚国作为苏照此世母亲的国家,甚至从现在来说,此代楚王熊盛,论其辈分来,还是他的表兄。 陈韶闻言,微黑的面容之上现出一丝唏嘘,感慨道:“君上有所不知,楚国公卿势力庞大,掣肘重重,当时的楚灵王也是摇摆不定,对于晏昌主张之法三废三起,如此迁延徘徊,犹豫不决,焉能不生祸乱?” 楚灵王,灵可不是什么好谥号,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楚灵王重用晏昌变法,让楚国公卿释放隐户、逃户,清丈田亩,结果这番激进操作,大为损害了楚国公卿的利益,到了后来甚至酿成了宫廷政变,灵王之弟在楚国公卿的拥戴之下造反,杀进宫廷,囚禁灵王,将其活活饿死,一代霸主之国君,沦落到活活饿死地步,的确令人唏嘘。 然而,这场内乱并没有结束,楚灵王之弟刚刚继位一年,屁股下的王位还没暖热,又被灵王的太子熊盛,联合边关之兵杀进楚国郢都,再复灵王一脉。 但这一场内乱却导致楚国国力衰退,以至于在豫州诸国的影响力大为缩水,野心勃勃的郑国于是见缝插针,趁机灭掉陈国,括其土地、人口,一时之间实力大增,俨然有独霸豫州之势。 苏国十年前的国战,也正是发生在这种背景下。 苏照默然片刻,道:“拜访完申屠樊之后,你和孤私下去见见这位晏昌,切记,不可大张旗鼓。”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目送陈韶离去,苏照也出了甘露殿,按着腰间宝剑,伫立廊下眺望,此刻宫苑之内,华灯初上,彤彤灯火绵延至长廊,禁军沉重的甲叶声偶尔传来,抬头一轮明月高悬,将巍峨壮丽的殿宇阴影投下,梧桐树下的花草丛中,夏夜萤火点点亮起。 苏照怔怔出神,许久之后,才轻轻叹着一口气。 “君上,长公主殿下那里准备了晚膳,唤了侍女让您过去用膳,还有卫姑娘。” 就在这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在廊柱后响起,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年过半百的老者头戴黑冠,身穿华美的锦服,手中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七八个垂头侍立的宦官、宫女,分明已是恭候多时了。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将脑海之中的烦心之事,暂且抛在脑后,展颜笑道:“走吧,摆架玉华宫。” 随着一声应诺,一行灯笼提着烛火,如长龙一般,向玉华宫迤逦而去。 第五十四章 对弈 玉华宫中,帏幔及地,殿内装饰典雅而简素,宫庭之外盆栽花草的鑫香随风潜入,镌有龙纹凤章的八角琉璃宫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晕,投映在嵌于梁柱之上明珠宝玉,光芒绚丽,熠熠生辉。 一方四四方方的几案之前,苏子妗和卫湘歌相伴而坐,二人一着赤红流光广绣长裙,一着蓝白云纹罗裙,几案之上都是各式菜肴、珍馐,远处几个宫女垂首侍立,神情恬静。 “在等我?” 在几个宫女、宦者的扈从之下,少年一袭明黄色王侯冕服,身形挺拔,贵气深重,抬脚迈过宫殿门槛,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二女。 行至一旁,刚刚落座,还未拿起筷箸,就听苏子妗宠溺的语气,嗔白道:“还没洗手呢。” 苏照怔了下,自失一笑,说道:“忘了。” 这时,芍药笑意盈盈地吩咐着宫女,端过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盆侧放着一个毛巾。 “君侯……” 那宫女怯生生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伸手洗了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今天怎么忙这样晚?”苏子妗目光带着关切地看着苏照,轻声问着,少女眉眼柔婉,气质端庄宁静。 一旁的卫湘歌闻言,也是将一双灵动、清澈的目光转向苏照。 “今天和陈卿商议了一些朝堂的事儿,后日朝会,要把一些事情提前定下来。”苏照坐在一旁,解释说着,也不避讳苏子妗。 他的姐姐,并非是只会貌美如花的花瓶,生于王侯之家,耳濡目染,对朝廷局势也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苏子妗清声道:“我知道照哥儿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急切,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前日,我听说,都至午夜,甘露殿灯火长明,这样宵衣旰食,不知爱惜自己,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的。” 苏照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习有武道,精力充沛,不碍事的。” 自除袁彬之后,苏照基本是晚上看资料、写材料,彻夜不眠,如果神思疲惫,就调息打坐。 苏子妗有时去甘露殿问起居,自然了解一些情况,心疼之余,就是规劝起来。 显然苏子妗还不知自家这个弟弟,已有进化成钢铁的趋势。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卫湘歌,目光之中带着笑意,轻声道:“吃饭吧,湘歌估计饿坏了。” 卫湘歌正拿起一块儿茶点,望嘴边递,闻言,抬眸看着二人,似有同感地应了一声。 毕竟,未至金丹不能辟谷,又是武者,唯有食五谷方能蕴生气血之力。 见此,苏子妗也不由莞尔一笑,不再多说,道:“你有分寸就好。” 苏照拿起筷子,夹起鲈鱼的鱼块,往卫湘歌碗里放,轻声道:“湘歌,尝尝这个鱼,这是洪江今年新产,我听说卫国人最喜吃鱼,鲈鱼鲜美,还有这个汤,滋补气血,你一会儿把这个汤喝了。” 说着,目光瞥过红裙对襟的图纹,却是一朵以红线织就的芙蓉,傲然盛开,额,衣衫褶皱似乎不是太明显。 卫湘歌眸光微垂,声若蚊蝇道:“谢谢,苏照,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子妗手中筷子微顿,似是改变了方向,默默夹起一道竹笋,就着碗里的米饭,小口食着。 湘楚之人,自是也爱食鱼的。 “阿姐,你也多吃点青菜。”苏照夹起菠菜、蕨菜,都是放在苏子妗碗里。 苏子妗:“???”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复杂目光,轻声道:“额,多吃些蔬菜,有利长高。” 如果按着后世的米制,从苏照目测来说,卫湘歌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身形苗条、秀立,只比如今的自己要稍逊一筹,而他的姐姐苏子妗,则是遗传了南方姑娘的娇小玲珑,仅仅才一米六多。 不过二人,眼下都年方二八,还有长高的空间。 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数,三人用罢晚膳,漱口、饮茶。 芍药这时和几个宫女奉上棋坪,笑道:“公主,卫姑娘,还是要对弈一局吗?”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也就琴棋书画之类,二女最近这段时间,娱乐活动就是下下围棋,不仅是苏子妗,芍药都有一手不错的棋艺。 苏子妗笑道:“湘歌最近棋艺突飞猛进,我已下不过湘歌了,照哥儿,不如你来吧。” 苏照放下茶盏,道:“围棋,我不怎么爱下,不如下象棋?” “象棋?”卫湘歌问着,眸光熠熠,她最近对这样的对弈游戏有些痴迷,总觉得有一种金戈铁马,率军征伐的气势。 这方世界,还没有象棋,相比较于围棋谋而后动的布局,象棋更像战争杀伐。 苏照笑了笑,其实,相对于象棋,他更想把纸牌给整出来,三人玩一把斗地主,但想想,若是这种博戏流传出去,估计公卿就会惊恐。 而且泄了国策…… 而且,与他名声有碍,估计什么望之不似人君,耽溺博戏,荒淫无道……这些流言碎语都出来了。 这个时代,对圣君的品行要求可谓严苛,前代更是制有三风十愆,庭内起舞,沉溺酒歌,此为巫风,贪求财物,迷恋美色,狩猎不休为淫风。 下围棋……这些雅趣,放在这个时代,一旦沉溺,同样会引起非议。 “芍药,你去取一方纸板和红黑二色毛笔来。” 这时候,现行赶制棋子肯定来不及,但先画出棋格倒是可以,而且以纸板切割成圆形。 没有多久,芍药连忙吩咐宦者取了纸板。 苏照骈指如刀,三七而截,法力玄妙之处正在于此,可柔可钢,没有多久,三十二个圆形纸板,就出现在一旁,以红黑之笔分别一一写上车马炮将相士卒。 这一幕让苏子妗和卫湘歌看得迷惑不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然后,苏照又在另外一纸板上,以毛笔画出纵横交错、齐整方直的棋格。 “好了。”苏照将棋盘置于围棋棋坪之上,轻笑道:“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湘歌,可看出了一些门道?” 说着,摆好棋子,解说着象棋的规则。 卫湘歌眸光熠熠,惊喜道:“的确似两军厮杀,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好玩儿。” 说着,摆动着棋子,此女本就是悟性非常,拿起红炮,放在象后,架了个当头炮,明洁如玉的额头之上,一点朱砂明艳如火。 苏照莞尔一笑,自是跳了个马。 两人于是对弈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不见踪影 相比于苏照这边的惬意悠然,温邑城,东篱居三楼之上,则是一灯如豆,然而窗户上却倒映着一个来回踱步的焦灼人影。 白鹤旗掌旗使雪羡,目带忧虑,来回踱着步子,就在这时,凉风而入,烛火跳动几下,一个中年妇人挑帘而入,喜声道:“旗主,蔓姐她们回来了。” 雪羡急声道:“人呢?” 话音方落,楚蔓就带着二人,进入屋中,未等焦虑的楚蔓询问,就禀告道:“旗主,已经查清楚了。” 雪羡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楚蔓也没有卖关子,低声道:“白日里,轻轻冲撞了在一位云台山打猎游玩的贵人,被其侍卫当作刺客拿下,现在人被带到宫禁之中了。” “贵人?”雪羡皱眉道。 “我打听了下,是苏国国君。”楚蔓面上布满了凝重之色,道:“这位苏国国君深不可测,方登大位,就除权臣。” 雪羡眸中现出一抹寒光,凛声道:“宫禁守卫森严,不要营救,而且,难保轻轻不会……” “属下以性命担保,轻轻决计不会泄漏我等底细。”楚蔓急声道,“否则,东篱居早已被苏国禁军清剿一空。” 雪羡冷声打断,说道:“冲撞一国之君,被疑认为刺客,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现在不宜节外生枝,就算没有泄漏我们的底细,东篱居也不宜久留,我们即刻撤离此地。” 这位出身凤凰五部的白鹤旗主,第一时间,不管暴露与否,就是想到了转移。 这种谨慎、果断,已然初见峥嵘。 楚蔓面现急色,道:“那轻轻怎么办?” “她若忠于公主殿下,就会自我了断,纵然不能尽忠,也当守口如瓶。”雪羡言语之中的冷血,一览无余,几令楚蔓愣在原地。 “怎么,你要去救?” “旗主,若非轻轻为您办事,又岂会被捉,而今又无暴露之忧,为何不能搭救?旗主如此作为,让我等心寒。”楚蔓眸光微动,清声说着,显然,对于雪羡的心高气傲,频频打压,也不是毫无反击。 此言一出,一旁的其他几个女子,都是面现异样之色,显然对于雪羡的冷血作派起了异样心思。 雪羡自是敏锐察觉到几人的心思变化,冷冷地看着楚蔓,本来这人占了她妹妹的位置,她心中不快,冷言冷语几句,不想竟然算计起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东西! 雪羡心头冷笑,故作沉吟,问道:“那依楚副旗使的意思是?” 楚蔓道:“自是要救。” 雪羡斜睨了一眼楚蔓,面无表情道:“如何救?” “旗主修为高深,足智多谋,当有妙策才是,属下悉听旗主吩咐。”楚蔓又变得那一副乖顺模样。 雪羡道:“我有要事在身,既然楚副旗使执意要救,那楚副使自当亲力亲为,救出林轻轻,此事若成,本旗主定为你请功。” “宫禁危险重重,我修为低微,如何进去?”楚蔓显然没有想到雪羡竟如此不顾大局,竟然让她去宫苑救人,她不过通法巅峰之境,这是让她去送死! 雪羡轻蔑一笑,讥诮道:“楚副旗使方才大言炎炎,而今事到临头,却迟疑不前,还真是有趣。” 听着这番冷嘲热讽,楚蔓面色难看,心头不免生出怨恨的情绪。 不过,这时雪羡冷哼一声之后,也不得不考虑林轻轻一事,不救,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救的话,风险就很大。 “刚来温邑,就横生枝节,出来办趟差,都不能顺顺利利,真是晦气。”雪羡眸光冰寒,心头烦闷至极,吩咐道:“林轻轻的事儿,先不忙,营救一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东篱居先换地方,楚副旗使,可有其他新的地方,我们连夜撤往那里。” 在雪羡看来,林轻轻上一刻不暴露,不代表下一刻不暴露,将在场所有人安危,寄托于林轻轻守口如瓶,简直愚蠢至极! 楚蔓道:“还准备了一处据点,是一座宅院。” 雪羡冷声道:“先到那里去,把一些重要东西全部带走,你招募的几个掌柜,不知内情,倒是可以留下,如果最终都没有事情发生,我们再回来此处落脚。” 楚蔓闻言,也恍然明白,不得不承认雪羡这位令她渐生厌恶的顶头上司,在这些问题上考虑的要缜密一些。 …… …… 第二天,一大早,甘露殿中,刚刚洗漱完毕的苏照,听到蔡安的禀告,目光若有所思,道:“东篱居的那帮年轻女子,全部走了?” 蔡安道:“自从君上让卑职留意东篱居动向后,那帮操着吴人口音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倒也不见失望。 他本来是想要钓鱼,但碰上了一位苟道中人,如此以来,似乎倒不如直接抄了东篱居?将其在苏国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但账不能这样算,苏照本意是不想和女帝一方的人提前对上,至于反向安插间谍,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成则喜,不成亦不恼。 “不如将对凤凰五部的侦缉、渗透,当作布置给蔡安天听司的课外作业。”苏照思量了一会儿,威严、沉静的目光审视着蔡安,沉声道:“先不用管她们,先将林轻轻好生看管起来,看看能不能试着策反她,至于东篱居这帮人,交给你处置。” 蔡安闻言,拱手称是,正要告退。 这边厢,苏照道:“孤让人从府库里准备了一些炼体的灵药,你拿回去用罢。” 蔡安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天听司的主事人,实力如此低微,连先天都没有,苏照实在看不过去。 “多谢君上。”蔡安闻言,心头不由一喜,但面上恭谨之色更郁,拱手道。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眸光微动,思忖道:“等到仙朝建立,才可铸天兵池,立封神榜,建拜将台……到时,天子封神,言出法随,文臣武将受人道气运冲刷,不管是修为还是武功,都会迅速提升,但却受掌鼎的仙朝之主意志的压制,可谓一言可取,一言可夺。” 这些都是前世那些仙朝玩过的戏码,广为流传,苏照自是烂熟于心。 只是前世建仙朝,起码要等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那时此方天地龙气勃发,人道气运直接显化为律令法网,仙宗玄门都要受其掣肘,不加入这个体系,就会排斥在外,逐渐天厌地憎,衰微凋零。 不过,而今的天元九州,还是山河无恙,仙人高高在上,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羁绊 宫禁朱红漆钉的大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殿前司的数十禁卫在彭纪的率领下换着便装,在周围护卫。 宦者令尤江不着锦服,颌下粘着短须,打扮似车夫,笑呵呵手持缰绳,坐于车辕之前,偏头对着坐于马车车厢之中的贵人,笑呵呵道:“公子,我们出发了。” “启程吧。”漠然,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苏照的声音,今日他要和陈韶,随之一同前往城外,拜访申屠樊。 而后,随着一声马车鞭响,车轮辚辚转动,碾过宽敞、整洁的青石板路,向着远方而去,至于周围的禁卫,则是悄然跟随。 马车之内,置备有软垫、木几,木几之上放有果盘等时令水果,苏照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是前朝一位大儒的治世经典,看着对面英气黛眉微颦,略带着气闷的红裙少女,抬头笑道:“湘歌,怎么闷闷不乐的?昨天象棋输了几把,一夜没睡好?” 卫湘歌道:“你这人,那局我明明快赢了的……” 昨天晚上,苏照和卫湘歌下象棋,下到子时,直到一旁的苏子妗打着呵欠催促,苏照才兴尽而归。 “你呀,胜负心竟这样重。”苏照看着卫湘歌微凝的黛眉,忍住想要伸手帮助其抚平的念头,转而问道:“你仙道修为已至元罡巅峰之境,对于凝结金丹,可有所得?” 仙道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历通法、元罡而至金丹,一入金丹,寿增三百载,而后风雷火三灾,每渡一劫,可增三百载寿元。 也就是说,金丹之前仙道之人,都不能成为长生之辈,唯有入了金丹才算是有了一些逍遥世外的资格。 卫湘歌眉眼弯弯,轻声道:“师父以前说,到了元罡之境,罡煞合一,不可一味苦修,就让我出来找找机缘,瞿安平一事,就有借机让我出来历练之意。” 苏照道:“那你姻……额,机缘估计是找到了,那赤林枪锻造制胚,就在这一二日间了,领悟枪头三昧真火之意,假以时日,修为当有一番进境。” 卫湘歌不知眼前之人,从第一眼起,就打着她的主意,但这时听说赤林枪即日将成,也不由面露欣然,扬起光滑白皙的下巴,道:“放心吧,三年之约,我会遵守的。” 苏照轻轻一笑,道:“你是纳兰嫣然么?” 卫湘歌怔了下,莹润如水的明眸中满是疑惑不解,嗔怪道:“你这人,总是喜欢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上回是范进,这次又是什么纳兰嫣然。” 苏照咳了一声,放下书本,笑道:“那,我就和你讲讲茴字的,额,不,是范进中举的故事,还有恐怖如斯的故事。” 范进中举的故事很短,没多久就讲完。 听完之后,卫湘歌眨了眨眼睛,恍然道:“这范进一朝心愿得偿,心智失常,真是可悲可叹,咦,我中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苏照,若有所思地道:“这科举选官,的确颇有妙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科举是抡才大典,也是阶层流通的渠道,圣人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世代公卿的结果,就是……” “你家难道不是公卿吗?”卫湘歌忽而问道。 苏照:“……” 他觉得这妹子有时候真是率真、爽直。 当然,不是那种特么的,烦死了,打又打不掉的爽直。 卫湘歌道:“我虽然不通大政,但也知道,这般做,恐怕会引来上下反对,与其行此激进之策,不若稳当一些。” “你说的对。”苏照微微颔首,定定看着卫湘歌,目光湛然,隐隐有灼灼之意,道:“所以,湘歌,你要帮我。” 卫湘歌愣了一下,被对面的少年王侯直视着,莫名有些心慌,许是身处马车之内,空间狭小,时值炎夏,一股炙热的旖旎气氛渐生。 “我又如何帮得了你。”卫湘歌眸光低垂,讷讷道:“我只会打打杀杀,你想做的这些,我都不懂的。再说,我不是答应留在苏国三年,为你效力吗?” “三年太短了,一辈子行不行。” 清冷声音响起,沉稳、平静的声线中,蕴含着轻微以至不可察觉的颤抖。 卫湘歌娇躯轻颤,抬眸看去,忽觉自家手掌已被某人牵挽,顿时,一股触电般的触感席卷而来,少女羞涩之下,不由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某人手掌也是固如磐石,反而将自己带了过去,距离却是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一只纤纤素手落在苏照掌中,只觉手背柔软细腻,掌心炽热如火,肌肤光滑,许是仙武共修,浑然没有长期习武之后落下的茧子。 卫湘歌有些不敢抬头那一双湛然眸子,螓首垂至胸前,感受到渐渐贴近的男子气息,白腻如玉的脸颊红霞如火,绵延至脖颈儿,垂眸,弯弯眼睫轻颤,低声道:“苏照,我……” 听着少女声音之中的轻轻抗拒,知道眼下牵牵手,拥抱之类已是极限,想上一垒,勉强为之,许也能成,但却没有那种水到渠成之感,苏照也就没有近一步的动作,端详着少女光洁如玉的额头,那一点红色朱砂痣明艳绚丽,轻声赞道:“你这美人痣,嫣红如梅,点于眉尖,竟似烛火明照,真是天地之间的杰作……” 说着,终究是情难自已,俯首,轻触于少女眉心,动作轻柔。 卫湘歌娇躯剧颤,明眸微张,莹润如水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怎么能…… 然而,片刻之后,声音之中渐渐带着几许颤栗,喃喃道:“别……” 但话还没说完,只觉柔软热气在眉眼之间散开,细腻入微,沁入心窗,竟是一下子瘫软在苏照怀里,已是霞飞双颊,羞不自抑。 苏照怔了下,只能一手揽住少女的削肩,眸光微动,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之感,方才一时忘情,本来想蜻蜓点水来着。 好在,卫湘歌也不是什么忸怩之人,许久之后,羞恼地看了苏照一眼,似乎对于眼前之人的轻薄,有些小小情绪。 “吃个苹果吧。”苏照拿起一个苹果,递了过去,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卫湘歌却没有理,拿起手帕擦着额头上,羞恼道:“以后,苏照,不许你亲我那里,不,哪里也不行。” 苏照指尖法力微动,苹果皮渐渐剥落,抬眸道:“刚才忘了削皮了……湘歌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你还问。” 说着,接过苹果,心头狠狠咬了一口,贝齿清脆,似在警告着某人小心变哑巴。 苏照神色微顿,笑而不语。 倒也没有被威胁到,有了法力加持,三寸不烂之舌并非是存在于想象。 之所以,最近勇猛精进,攻城略地,也在于过了这个月,眼前少女就要离开,如果不留下一丝羁绊…… 念及此处,苏照眸光幽幽,知道这种事情,委实是不宜深思。 第五十七章 另有委用 而就在苏照心思复杂之时,马车倏然一停,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公子,前面街面堵着了。”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说着,也将神识释放向周围,赫然发现前方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沉声道:“前方聚集这么多人,别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彭纪派人去问问。” “诺。”尤江应了一声。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彭纪探听到了情况,回禀道:“公子,是七郡郡守、县令进都城上计了,现在聚在孟司徒府前,等着拜访呢。” 所谓上计,是将一些户口,赋税、钱谷,收支等情形,呈递给地官司徒,但这其间的拜访,也有提前打招呼之意。 按说是一年一度,但苏国是小国,常制就是有两度,这是夏季的一次,而且还和明日的朝会有关,到时,比起上一次的扩大会议,朝会规模还会扩大,六官署吏、郡守县令都会到场,不仅仅是下半年的治政安排,而且还是新任君侯正式接见苏国公卿。 苏照皱了皱眉,面现思索之色,却有些不想看,须臾,吩咐道:“拐回去,绕路。” 而后,尤江应了一声,操控着马车回返,行了大约一刻钟功夫,在一个路口,拐进一条街道。 忽然,苏照面色微顿,神识之中看到温邑宰韩岱从一家卖早点包子的铺子中吃早餐,手中拿着包子,桌子上放着豆浆,一碟咸菜。 不远处几个中年官吏低头恭候着,彼辈都是身着官袍,纵然是在渐渐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都格外扎眼。 一个身形微胖,面皮白净,头戴高山冠,穿着黑色官袍、配有墨绶的中年官吏,笑道:“宰公,今年上计,孟司徒那里,您能不能替下官转圜两句?” 这人是温邑城附近山阳县的县令邵维,温邑因是大城,邑宰掌管城中诸事,职比县令,但因是都城之令,称为邑宰,品级都要稍高一些,但对附郭县,其实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韩岱冷睨了一眼邵维,讥讽道:“孟司徒一向和善,能逼得他多次下公函申斥,可见邵明廷治下山阳县,政事是何等的颓靡,户籍人口再流失下去,不足五万之数,邵明廷,你这一县之令,可就空有其名了。” 邵维诉苦道:“宰公又不是不知,山阳县沃野数百里,公卿之族置营田产,皆在县境之内,下官也是束手无策啊。” 苏国公卿买地,当然是濒临温邑最佳,山阳县在云台山阳之地,气候湿润,土地平旷、肥沃,这等膏腴之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苏国公卿置营田产的地方。 袁彬之前的一千多顷之地就是在山阳县,不过如今已经被籍没一空,重新成了苏国的公室之地。 “你让本官如何转圜,解说?”韩岱冷哼一声,不满道。 “宰公就说,他们卖了宅地,都在温邑做工寄居,而且这本就是实情,您为陈公手下能吏,素受陈公器重、依仗,若您去帮助解说两句,孟公多少要给您几分薄面。”邵维观察着韩岱的脸色,见其面色淡漠,声音中带着哀求,道:“宰公,前两次上计被评为下下之列,再有这一次……下官也是求告无门了。” 三次评为下下,就是丢官罢职,邵维显然这个县令是没有当够。 “孟公门前车马如龙,门庭若市,邵明廷当不使人专美于前才是。”韩岱轻笑一声,但话语之中讥诮之意更浓。 邵维闻言,仿若受了羞辱,道:“下官持身以正,廉谨自守,不蓄私财,哪里有财货打点?” “持身以正?那你就对山阳县内公卿、豪族肆意侵夺百姓土地,熟视无睹?”韩岱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道:“邵明廷身为一县之尊,操生杀予夺之权,若抑兼并,岂会至于今日?难道这些年,对于治下百姓困苦,一点都没有看到,还是装聋作哑?” 这些年,他身为温邑邑宰,已是见惯了不少失了田地的百姓,拖家带口来到温邑城中讨生活,导致近几年温邑人口膨胀,鱼龙混杂,治安都是急剧恶化。 若非眼前之人的确如他所言,不蓄产业,他连与其说话都欠奉,但这种胆小怕事,只知得过且过的庸碌之辈,比起贪婪成性的公卿,可恨程度一样是不遑多让。 被韩岱当面指责,邵维一时间面色也有些不好看,道:“下官位卑职小,纵然有心抑制,但大势如此,如之奈何?只能独善其身,罢了,纵不为官,不过做一林间老叟耳。” 苏照之父,前代苏国国君同样以宽宏治政着称,在位十余年间,苏国国内土地兼并愈发加剧,户籍人口流失严重,苏国账面人口从即位之时的一百八十万,到了现在跌到百万出头,国内弊政丛生,民生凋敝,但凡有识之士,都能察觉到国势的艰难、飘摇。 苏照此刻在马车之中,面色幽幽,心头叹了一口气。 子不言父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但他锐意革新,励精图治,自当一扫前代倾颓怠政之风。 “苏照……”卫湘歌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分明是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忧虑情绪,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才她已经以神识将韩岱和邵维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此女素来聪颖,以往只是不放在心头而已,而今心底一缕情丝系于苏照,也不由对苏国一些俗务上了心,道:“许多事,慢慢来,不能急的。” 苏照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 这边厢,马车也驶过大街之畔,韩岱用罢早餐,正要打发了邵维,起身向邑宰府衙而去,就在这时,抬头看到了正赶车的宦者令尤江。 他是出入过宫禁的,自是识得宦者令尤江,对上那一双含笑的睿智眼眸,心下一惊,微微拱手,朝着马车方向。 旁边的邵维,却是有些不明就里,“宰公,这……” 这时,马车停在石板路前,苏照淡漠、威严的声音从马车传来,“韩卿,可近前说话。” 马车窗口缓缓挑起帘子,韩岱连忙近前,此公素来不怒自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恭谨,垂首,低声道:“君侯,未知有何吩咐?” 苏照沉声道:“邵维虽有失职之责,但诚如其言,当时大势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孟司徒那里,你替他转圜一二,这人,孤另有委用。” 邵维此人……他这些天都在看一些官员资料,得益于仙道修为,这些官员的生平都能倒背如流,山阳县县令,年纪四十出头,性情温和谦逊,被人视为长者。 倒也不是一无所长的庸碌之辈,其人于山阳县兴办教育,广立书院,醉心于文事,而且善属文章,在山阳县也是颇有文名,他还读过这人写过的《劝蒙学篇》。 其实,这样性情绵软的人,的确是不适合做牧守一方的主官,不过,若以之用为宣慰司佐吏,写写应制的文章…… 想着老邵中肯四个字,若是在整个苏国流传…… 第五十八章 是臣愚钝 苏照心头异样了下,但面色如常,抬眸,冷眸之中倒映着面上渐渐生出一丝不解之色的韩岱,也不多作解释,伸手放下了车帘,吩咐尤江启程。 “恭送君侯。”韩岱微微躬身,凝声说着。 见到这一幕,身后的邵维,面色灰白,只觉四肢冰凉,暗道,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方才那一番对话若是让君侯听到,想要致仕回家种地都不能了。 苏国谁人不知新任君侯,杀心之炙,手段酷烈,温邑城的血腥气才散没几天呢。 这边,韩岱转身,淡淡看了一眼邵维,道:“孟司徒那里,韩某会去说,邵明廷先回去吧。” “什么?”邵维似有些不敢置信。 韩岱也不理邵维,反而在心底思忖着苏照的用意,毫无疑问,这位少年君侯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可竟是这般轻轻放过,实在说不过去。 马车之内,卫湘歌晶莹明眸之中同样带着不解,问道:“苏照,那样庸碌的官,你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另有委用?” 苏照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如芙蓉的少女,故作不解道:“方才,不是你让我治事以缓的吗?现在慢了一些,你又有意见?” 说着,就去拉少女的小手。 卫湘歌脸颊一红,就要挣开,嗔道:“你若这样听我话,就不该这般无礼才是。” 不过说着,倒也没有再挣脱开,如果只是牵手,倒也没什么罢。 苏照道:“用人之长,则天下无不可用之人,用之人短,则天下无可用之人,只要大节不失,无残民害民等奸恶之举,倒也不必求全责备。”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英气黛眉之下,明眸晶莹闪烁,似有所悟。 苏照静静看着少女,眸光温煦一如六月暖阳。 他对眼前这少女的期许和定位,并不仅仅是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那样的冲锋勇将,而是想要培养出一位独当一面的帮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树六纛,持节钺,担方面之任。 而从和卫湘歌的接触来看,少女不仅英武,而且天资聪颖,一点就透,额,这个也不好说。 总之,他对于少女寄于厚望。 “到时,若以卫湘歌钳制女帝姬令月,想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吧。”苏照目光渐渐幽远,思忖着。 从最近凤凰五部的出现,让他猛然意识到,那位未来风华绝代,盖压当世的女帝分明已经初露峥嵘,故而不由愈发生出一种紧迫感。 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出了温邑城。 温邑城外里许,都间植有大片杨柳,正是仲夏,杨柳成荫,枝繁叶茂,蝉鸣之音不绝于耳,官道之上,贩夫走卒,人流如梭。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下,一辆马车停靠多时,车夫蹲在柳树下,拿着蒲扇纳凉,一旁还有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仆人,不时抬头张望。 马车之内,苏国司寇陈韶换了一身粗布常衫,身形笔直,端坐在马车之内,面色沉静,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读着,纵然车内闷热,额头渐生汗水,也是纹丝不动。 “老爷,君侯来了。”仆人快步走到车前,隔着帘子说道。 陈韶闻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册,起身,下了马车,伫立眺望。 视线之中,苏照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靠在不远处。 陈韶连忙上前见礼,却听尤江笑道:“陈公,公子说外间人多眼杂,礼数就免了。” 说话之间,苏照挑帘下了马车,寒暄道:“陈卿久等了,没想到,这天还真是热啊,今年这天有些热的反常。” “臣也是刚到。”陈韶道:“公子,今年闰六月,比起往年,暑气下来的是要早了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陈卿,那事不宜迟,咱们去三槐村吧。” 说着,当先上了陈韶的马车。 陈韶愣了下,也掀帘上了马车,不过刚一进马车,就觉得原本闷热难挡的车厢,凉爽宜人,不由怔道:“这……” 见陈韶面上诧异,苏照拿起一枚玄水凝冰符箓,解释道:“赖此物之功。” 说着,将符箓放在一旁的车辕之上,拿起放在几案之上的书册翻看着,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不觉入了神。 陈韶到一旁坐了,整了整衣襟,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君上似通仙家法术?” 其实,这个问题从袁彬惨死甘露殿时,陈韶就有所疑虑,但当时苏照含糊其辞,也就不好追问,而今却是借机询问。 苏照放下掌中书卷,却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道:“陈卿怎么看仙家法术?” 陈韶沉吟了下,道:“臣少年之时,在陈国听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仙道传说,后来也见过一些人,的确是神乎其技,但彼辈桀骜不驯,视律法如无物,百姓如猪狗,与家国无益,更有妖人出入庙堂,祸乱朝纲……” 说到最后,似乎察觉到自己一时忘情,犯了人主之忌,就是顿住不言。 苏照眸光微动,缓缓道:“看来陈卿对这些方外之术不以为然,陈卿若有话说,但言无妨,孤并非暴戾之君,不能纳谏。” 陈韶神色微顿,规谏道:“君上,长生之术多是虚无缥缈,前代姬周帝君也有沉迷于此者,烧丹炼汞,甚至传言和神女相会,但百年之后,终究不过是黄土一捧,可见长生之说应验者几无,君上英敏天成,已有雄主之风,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才是。” 长生久视,凡人尚且魂牵梦萦,更遑论享尽人间富贵的帝王? 哪个不想再活五百年?从五百童男童女,到永远健康…… 但灵气潮汐之前,此界人道、仙道的确是异机难容,帝王求长生,违逆天数,当然是痴心妄想。 甚至此刻的苏照若非有仙鼎在身,也要等灵气潮汐之后,才能炼气长生,所以陈韶倒也没有说错。 苏照默然良久,也不好说出“时代快要变了,我的陈大人”的隐秘,换了一套说辞,解释道:“陈卿为智谋之士,向来通权变,既然这仙家法术之妙,也是真真切切,孤想得是,若以之裨益民生,仙法并无不可,据孤所知,仙家之法就有传音等通讯手段,若用之以军情传讯,于国事利莫大焉……其实,若其有利于国势提升,有利于民生福泽,有利于……额,总之,对于仙家法术也不用视之异端。” “在孤看来,仙道,总归还是要为人道服务的。”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这次谈话收尾。 陈韶琢磨着苏照的话语,神情有些动容,拱手道:“君侯之言高屋建瓴,是臣愚钝。” 第五十九章 申屠奇 马车缓缓行驶,苏照面色沉静,一手拿起书卷,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这是齐人晏昌的书?” 陈韶点了点头,道:“晏氏生平所述,尽载其上,还有历经楚国事败,潜心十载,痛定思痛之后精研的一些执政得失,君上可借此一观其人治政思路。” 苏照翻看着,神情很专注,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大开眼界,不想晏子竟也通货殖之术。” 不愧是来自商贸发达的齐国。 晏昌让他想起一个人,就是前世地球华夏的管仲,留下的不仅仅是管鲍之交这样被人津津乐道的典故,还有孔子的一句话,“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其人所着《管子》一说,更是一部治国理政的百科全书。 经济战思想滥觞于此书。 “同样是大争之世,那方世界有先秦诸子,这方世界也不遑多让。”苏照神情默然,心头稍稍感慨了下,对于晏昌这位管乐之才,不禁多了一些期待,不过,眼下还是得去见申屠樊。 路途在君臣谈话之中,倒也不显得无聊,不知不觉,就已抵达三槐村。 苏照和陈韶君臣二人下了马车,那边厢,卫湘歌也下了马车,站在苏照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远处,田野平旷,屋舍俨然,骑牛牧童,手持木笛,吹着悠扬小调,缓缓走过林间草地。 黄发垂髫在路边嬉戏玩耍,耄耋老人于槐树下乘凉谈笑,鸡犬相闻之声依稀,一副恬然、疏淡的田园画卷,徐徐映入眼帘。 不过许是见村中来了生人,村口的老少都是好奇地打量着苏照一行,只是打量一眼,就不敢多看,衣衫光鲜亮丽,出行前呼后拥,情知是贵人无疑。 也不敢上前询问,有一些妇人,甚至抱紧了怀中突然噤声的小童,那小童头埋在妇人肩后,但一双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时偷看一眼,目光落在苏照身后的彭纪腰间挎着的腰刀之上。 陈韶显然是认识路的,伸手道:“公子,就在前面不远,您随我来。” 看着这如同鬼子进村的一幕,苏照神色微顿,压下了心头的一抹异样,对着陈韶点了点头,举步而去,然在这时,听得路口处传来一阵小儿喧闹嬉戏声,忽而,一个蒲草编就的马球,向陈韶立身之处凌空飞来。 看架势,竟是向脑袋砸去。 “小心。” 未等苏照皱眉,上前出手,一旁的卫湘歌眼疾手快,已然两三步上前,将那蒲草编成的马球摄于掌中。 “陈卿没事儿吧?”苏照连忙上前,低声问着,关切地看着陈韶。 就在这时,从巷弄里跑过来四五个半大小孩儿,约莫**岁,有男有女,一个小胖墩分明是肇事者,胖乎乎现出畏惧,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怯生生地看着苏照一行人,想要上前,又不敢。 彭纪冷哼一声,怒目而视,作势上前驱赶,耳畔却传来苏照低沉的声音,“不可造次。” 彭纪神色顿了顿,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彭校尉,小孩子嘛,不必如此。”陈韶笑了笑劝着。 这边卫湘歌却已拿着球,马球在脚面上来回停留,作了几个动作,将球拿起,在手中托着上下跳动,眉眼间布满了盈盈笑意,看着几个小孩儿,递了过去,“给。” 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童小脸红扑扑,笑出一口豁牙,大着胆子,仰头道:“大姐姐,陪我们玩儿嘛。” 卫湘歌笑靥烂漫,轻声哄道:“姐姐还有事儿呢,不能陪你们玩。” 说着,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动作轻柔而宠溺。 而一大一小的互动,似乎也将这群不速之客带来的凝重气氛,为之一松。 苏照看着卫湘歌和小孩子其乐融融的一幕,也不由哑然失笑,往昔清冷、淡漠的目光,都是柔和了许多。 湘歌天真烂漫,总是给他许多惊喜。 众人离了村口,行了约莫有一箭之地,来到一座青墙垒砌、占地亩许的宅院,门槛之前,碎石铺就的三层石阶,一尘不染,黑漆油门,紧紧掩着。 “公子,我上前叩门。” 彭纪瓮声翁气说着,举步上前。 然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听到传来一个沉稳中带着惊疑不定的声音,“几位,你们这是?”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身量高大的青年汉子,放下了肩头的一捆柴,面色诧异地看着几人,高耸的眉骨之上,两道卧蚕眉微微皱起,虎目之中带着一丝警惕之色,打量着苏照一行。 苏照同样打量着青年汉子。 只见其人年岁约莫二十岁出头,身长七尺,方面阔口,颌下蓄有短须,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柄黑铁斧头,身上隐隐有着真元气息的波动。 先天武者? “这位兄台请了。”苏照冲其微微颔首,笑着拱手说道。 陈韶这时从一旁走出,笑道:“才一段时间没来拜访申屠公,小国尉就不认得陈某了吗?” 眼前之人是申屠奇。 那青年大汉这才看到陈韶,目中警惕和戒备之色稍去,不好意思笑了笑,拱手道:“不知陈公当面,失礼了,陈公这是寻我阿爷有事?” 申屠樊年过六旬,生有五个儿子,皆是从戎,两个儿子殁于王事,为燕国捐躯沙场,还有三个儿子,而今都已成亲,在附近居住,这是最小的儿子申屠奇,上门给老父送柴火来着。 路上,陈韶曾经介绍过申屠一家的近况,苏照早已烂熟于心,打量着申屠奇,见其是先天武者,心头顿时生出沧海遗珠之感。 陈韶笑道:“的确有一些事情,想要讨教申屠公。” 申屠奇早已注意到苏照,见陈韶落后于少年半个身位,言谈举止之间对苏照执礼甚恭,心头一凛,对其身份,隐隐有所猜测。 说实话,苏照纵然此刻衣衫简素、神情温和,可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仪深重,温煦目光之中偶尔一现的顾盼自雄,实在让人很难轻忽。 申屠奇皱了皱眉,沉声道:“阿爷这些年清闲自在惯了,恐怕未必想见这位公子的。” 苏照也不以为忤,微笑道:“久闻申屠公威名,只是缘铿一面,今日冒昧登门叨扰,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说着,对一旁的尤江使了个眼色。 尤江招呼着彭纪,从马车底座中取出绢帛、礼物,敬奉上前。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 申屠奇倒也没有去看礼品,只是将沉毅的目光,对视了苏照半晌,道:“随我进去吧,只是阿爷这会儿估计还没起。” 说着,上前轻轻推开房门,众人也不由将脚步放轻了一些。 第六十章 宗师 一旁的彭纪,挽起衣袖,连忙去扛那捆柴,却被申屠奇婉拒。 众人鱼贯而入,来到庭院之中,跨院有两进,天井之畔,种着一棵上了年头儿的石榴树,枝干遒劲,郁郁青青,枝叶之中可见细小之花。 一个年过半百、布裙荆钗,头发灰白的老妪,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抓着苞米粒,正在院墙角落里洒食喂鸡,抬起一张褶子密布的笑脸,道:“是小五啊,刚才就听到外面像你的腔,今天怎么过来这么早。” “娘,”申屠奇唤了一声,将那捆柴放在角落,问道:“我爹起了没?” “那糟老头子,哪天不睡个回笼觉,这会儿,还得半个时辰呢。”老妪嘟囔说着,诧异地看见苏照几人,说道:“小五,这几位,这是来找你爹的?” 陈韶在一旁,微微一笑道:“老姐姐,许久不见了。” 老妪拢目观瞧,笑道:“是你啊,等下,老身去叫叫老头子,客人都来了,还没起来,多大年纪了,觉恁地多。” 说着,放下簸箕,拍了拍手,转身就要往后院去。 苏照道:“大娘,不忙,我们冒昧登门,等下就好。” 方才他神识悄然掠过后院,赫然发现一道呼吸气息悠长如玄龟,音波似雷鸣,显然睡觉之人,正在遵循着某种波动调息,这是一种龙龟吐纳的工夫。 “宗师之境,自然而形的虎豹雷音,这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借睡觉练功。”苏照眸光深深,思忖道。 老妪见此也不坚持,指着院中石榴树下的石桌石凳,笑道:“几位客人先坐,老身进屋沏茶。” 老妪虽年过半百,眉眼鬓角都是皱纹,但笑声爽朗,步伐矫健,竟毫无蹒跚之态。 一旁的申屠奇,也是连忙跟上。 屋里,老妪一边沏茶,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小五,这些都是什么人?” 申屠奇拿起条案上的红枣,往嘴里送了一个,道:“能让一国司寇陪着的,还能是谁?多半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那位少年国君了,想来今天登门,是想请阿爷出山的吧。” “你阿爷才安生几年,一大把年纪了,出山做什么,打打杀杀半辈子,还不消停?”老妪一边往茶壶中放着茶叶,一边倒着热水,低声道:“一会儿,你想办法打发他们走,还有那个陈韶,老身以前就觉得他鬼头鬼脑的,合着还打你阿爷的主意。” 申屠奇面色微顿,吐出枣核,低声道:“娘,阿爷素来有主见,我哪敢替他做决定?哎,您放点蜂蜜,这是贵人,不能怠慢了。” “放蜂蜜?老身没放驴粪蛋子就不错了。”老妪嘴里嘟囔着,不过倒也拿起壶盖,舀了一勺蜜,道:“别以为为娘的不知道你们兄弟几个,一天天打的什么主意,怕不是还想带兵?天天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的……老娘生了你们几个,老大,老三没了,好不容易躲到老家,你们爷几个,一个都没有省心的。” 老妪絮絮叨叨着,到最后,竟是红了眼圈,抹着眼泪。 申屠奇目光躲闪,七尺高的汉子一时间局促不安,轻声道:“哪有的事儿,这人成不成,还两说呢,我看着倒像是个刻薄寡恩的,阿爷心早就寒了,多半是看不上。” “真的?”老妪闻言,也不哭了,转而又欢喜道:“那一会儿就赶紧打发了。” 说着,提着茶壶,快步流星朝外间去了。 申屠奇叹了一口气,他阿爷率师伐国,威震列国,也曾位极人臣,功名自是早已看淡,但他们兄弟三个,正值青壮之年,还有大好年华,一身武艺难道只能耕田、砍柴不成? 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岂可将一身武艺流落江湖,只做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况且,他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一身武艺若不能博一个封妻荫子,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此刻,苏照端坐在石凳上,少年王侯听着院中的鸡鸣咕咕声,伴随着悠长了炎炎夏日的蝉鸣声,神情也不觉恬然了许多,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庭院,和陈韶低声叙话,道:“陈卿,这农家小院,平静祥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陈韶微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突然,老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笑呵呵道:“茶水来了。” 苏照连忙起身,正要上前接过,一旁的卫湘歌浅笑道:“大娘,我来吧。” “哎,好闺女,老身忙活就好了。”老妪抬头看着少女,声音轻柔了几许。 “哗啦啦……” 茶香袅袅四溢,于热气腾腾之中沁人心脾。 “山野人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还请几位贵客海涵。”老妪笑了笑,浑然看不出,心里存着想要将眼前一群人扫地出门的想法。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大娘客气了。” 众人喝了几盏茶,气氛倒也不如一开始生分。 苏照就是话起了家常,问道:“老人家在苏国定居多久了。” 老妪清了清嗓子,笑道:“一年有余了。” 苏照笑道:“重回故里,可还住的惯?乡中邻里倒也和睦吧?” 老妪笑了笑,都是一一而答,态度慈祥。 忽而老妪道:“后生,老身看你是贵人,又当着这位陈司寇的面,不妨有些话就直说了。” 苏照笑了笑,不由正色几分,道:“老人家但言无妨。” 老妪笑道:“俊后生也不用瞒老身,是想让我家老头子出来辅佐于你吧,我家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而今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早已提不动大槊,牙去年都掉完了,现在喝稀饭,老身也不怕你笑话,都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走路颤颤巍巍,不拄着拐杖,体如筛糠,贵人应没见过农家筛糠,就是这样……” 一旁的申屠奇听得直翻白眼,权当没听见。 等到老妪站起来,边说边给苏照示范着申屠樊的行走之态,学着一副十年脑血拴,隔壁吴老二的样子,申屠奇二十出头的昂藏汉子,胡须浓密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唤道:“娘……” 苏照见此,神色微顿,转眸和陈韶对视一眼,似有所思,但二人都是训练有素、心机深沉之辈,除却面带思索外,并没有笑。 一旁的卫湘歌,却早已看得乐不可支,少女原就青春妍丽,烂漫可爱,笑起来倒不见丝毫恶意,轻声道:“大娘,您看后面是谁?” 第六十一章 无双国士 只见不知何时,从月亮门洞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相间,身量七尺之高的昂藏汉子,其人天庭饱满,直鼻阔口,阔步而来,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苦笑,道:“拙荆性情烂漫,最喜玩闹,让贵客见笑了。” “哪里,申屠公言重了。”苏照起身,轻声道:“贤伉俪相扶至老,感情笃深,让人艳羡的紧。” 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又有多少人做到,眼前之人曾为燕国国尉,位高爵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仍能和发妻白首不离,相伴至老,仍是爱护有加,举案齐眉,其性情之坚贞、品行之正直,可见一斑。 许是此由,纵然被燕王猜忌,其人也只是远走避祸,而没有行悖逆之事。 他似乎明白,此人为何能在对武道不太友好的天元成就宗师了,宗师本就是一道意志,一股心气,一种品行。 要知道眼前之人,从年龄上看,比他认为的“老黄忠”淳于朔都年轻上几岁,而且不仅仅是将帅之英,而是可以与之谋军国大事的无双国士。 更为难得的是,若招揽成功,还能带来三个先天境界的儿子。 只是这样的柱国之才,又要如何招揽? 名利? 其人曾为燕之万乘大国国尉,率师伐齐,下五十余城,早已名震天下,而今年老返乡,多半已有颐养天年、落叶归根之意,他一个七郡之主,还能开出什么优厚的条件? 一时之间,苏照也觉得棘手。 而就在苏照在申屠家访贤之时,三槐村外里许之外的一处山坡上,雪羡一行也是立身眺望,仍是手持斗仪罗盘,四察风水。 雪羡一身雪莲纺裙,静静伫立,远眺村庄,冷声问着楚蔓道:“你确定前燕国国尉申屠樊就在这里?” 楚蔓道:“经过属下查访,申屠樊就隐居在此处,之前鸾镜台就让我们留意申屠樊,若其有出仕之意,殿下当亲至拜访。” “殿下眼下正有要事,来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寻找节点……委实不宜节外生枝。”说到此处,雪羡秀眉微拧,猛然意识到泄漏了一些不敢透露的机密,连忙叉开话题。 “此事是否禀告给鸾镜台?”楚蔓敏锐地捕捉到“节点”等关键的字词,目光一闪,在心头思忖着,节点?什么意思? 雪羡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楚蔓心头一凛,垂首,拱手道。 “赤凤琉璃灯,你修为低微,就不要掌着了,而今鸿鹄部委我以全权之责,你只需听命从事就是。”雪羡寒声说着,探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摊开,显然是向楚蔓索要赤凤琉璃灯。 楚蔓心头再不情愿,但面对仙道修为元罡中期之境的雪羡,只得伸手将赤凤琉璃灯递了过去。 雪羡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找到潮汐节点,一并报给鸾镜台,殿下大喜之下,以火灵朱雀洗礼,她修为提升,今生未尝没有机会踏入金丹之境。 “走吧。” 雪羡轻轻说着,招呼着楚蔓等人,离了高坡,向远处的山林几个起跃,就已遁远。 …… …… 苏照这边厢,随着申屠樊一同进入抱厦厅,众人分宾主落座。 “若老夫没有看错,公子就是苏侯吧。”申屠樊一脸微笑地看着苏照,打量着少年,暗暗点头。 苏照承位以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剪除权臣,稳固大位,诸般手段,早已落入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苏照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身份原就不难猜,毕竟,能让一国司寇陈韶陪同,又加之如彭纪这样的壮勇之士翊卫左右,再加上年龄,但凡智谋之士,多是观察入微,推测出身份并不困难。 “申屠公为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洞达世情,当知苏某之来意。”苏照整容敛色,也不拐弯抹角,目光湛然地看着申屠樊,声如金石清越、激昂,朗声道:“孤少践国祚,虽承业未久,然常怀忧思之念,感诸国相争,兵戈连绵,已有数百年之久,九州百姓屡被兵燹,无一寝之安,孤虽不才,愿提三尺剑,除奸止暴,定祸弭乱,廓清宇内,混一九州,为亿兆黎庶造一方太平盛世,然苏国国疲民弱,兵微将寡,不能举之以大事,先前听陈卿言及申屠公就在温邑隐居,孤已喜不自胜,愿以军国枢密之事,咨托付以申屠公,申屠公为当世大才,还请不要推辞。” 苏照此刻也不怕自己一小小的七郡之主,说什么廓清宇内,混一天下的志向,徒惹人笑,招揽无双国士之时,不吐露自己的志向,什么时候吐露?难道遮遮掩掩,以护一方百姓太平的守户豚犬自居? 再说姬周天命衰颓,除了面子上,诸国早就不把姬周帝室放在眼里。 至于托付军国枢密之事,是否有骤拔高位,难孚人心的问题? 单说眼前老者曾率师伐国,下齐之大国五十余城,做不得他苏国国尉? 恐怕眼前老者还真未必看得上。 果然,这番王霸之气的言论,除却引起卫湘歌目光惊异地看了苏照一眼,申屠樊之子申屠奇,都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大的触动。 显然,在这个大争之世,早已听惯了一个个自诩礼贤下士的国君……吹过的牛逼。 申屠樊面容之上的笑意敛去一些,面对不远处对自己频频使着眼色的老妪,沉吟片刻,正色道:“苏侯之志,的确让老夫钦佩。只是苏侯也看到了,老夫已年过半百,年迈体弱,耳背眼花,而今在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早已熄了披甲上阵的功名之心,实在爱莫能助呐。” 苏照神色微顿,一时默然,其实被婉拒倒也是意料之中,道:“申屠公说笑了,宗师武者,血气之胜,恐怕不下青壮,何言年迈体弱?况苏国列于夹缝之中,周围虎狼窥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申屠公想要悠然林下,可一旦兵祸蔓延,岂有安宁之日?” “此事,自有苏侯和陈司寇这样的肉食者谋之,老夫是操不了这个心了。”申屠樊无声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苏照再次默然,这场景他其实已经料到,故而也不见气沮。 第六十二章 好事多磨 见谈话气氛渐有尴尬之势,一旁的陈韶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申屠公,您纵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孙考虑,令郎武艺精湛,也为一世豪雄,难道真忍见一身武艺,寂寂无闻于田野之间。” 果然这番言语而出,见申屠齐面色也有些局促,迎着众人的目光,青年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道:“我听阿爷的。” 申屠樊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想为将,老夫还能阻你不成?” 说着,静静看着苏照的神色,见其默然不语,暗道这少年君侯倒是沉得住气,本来以为其人果断处置国内权臣,性情多半刚愎、急切。 苏照笑了笑道:“申屠公,可不要忙着做决定,此事先不急,慎重考虑一些也是应该的。令郎将帅之英,若能效力军中,孤也不胜欢喜。” 申屠奇怔了下,连忙道:“苏侯,家中高堂在上,在下还要孝敬二老,只能辜负苏侯的一番厚爱了。” 苏照再次默然,来之前,他就已对申屠樊的反应有着心理准备,倒也谈不上失望,至于申屠奇,他也能从一些扭捏语气中听出来言不由衷之下的心动。 卫湘歌则是担忧地看到苏照,从她认识苏照这么久,苏照这样骄傲沁入骨子里的人,被连连拒绝,想必已是失望、苦闷至极了。 陈韶打了个圆场,轻笑说道:“君侯,来日方长,今天不若先到这里。” 苏照点了点头,也有告辞之意。 只是想了想,心头终究有些莫名情绪酝酿,目光诚恳地望着申屠樊,斟酌着言辞,清声道:“申屠公,孤知方今乱世,君择臣以才,臣亦择君以明……申屠公对孤不了解,心存疑忌,不愿将家族命运轻易托付,也属人之常情,如果孤是申屠公,恐怕还要慎之又慎,只是申屠公,正如孤先前所言,天下百姓苦乱世久矣,就说如今的三槐村,这样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人活一世,纵无靖平天下之志,也当存保全桑梓之念,况申屠公未及五旬,已为宗师武者,寿元绵延,难道真已熄了勇猛精进之心?” 面对这番诚挚之言,申屠樊神色微怔,心下稍有触动,但毕竟统率过万千大军,心如铁石,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动摇。 “若是对孤若不了解,令郎可随侍孤侧,去留随意,近而察孤是否为可辅之人。”苏照说完这些,也不看申屠樊以及在场众人复杂的神色,起身,拱手一礼,道:“一时忘情,也无颜多留,改日再来拜访,今日先行告辞了。” …… …… “君上不必失望,原就非一次可成,好事多磨。” 出了申屠樊院落,众人向村口走去,似是察觉到苏照的低落情绪,陈韶出言宽慰着。 一旁的卫湘歌,樱唇翕动,也是欲言又止。 “陈卿,孤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其一口答应,孤反而失望,担心其人徒有虚名。”苏照面色沉静,无声笑了笑,反而宽慰了一句陈韶。 卫湘歌:“???” 少女灿若星河的明眸眨了眨,似有鹭起之影,思索片刻,带着一丝“恍然”,暗道,许这就是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下次……哼,绝不能再让这人轻易占了便宜。 陈韶同样现出若有所思之色,许久,才缓缓道:“臣择君,君亦择臣。”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 他当然不是什么贱骨头,而是以一国枢密军事相托,这等重要之事,岂可三言两语敲定? 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表明态度而已。 许多事情,无非就是一个态度。 而经过一番试探,这申屠樊的确没有出山之意,毕竟戎马一生,该享受的权势都享受到了,再加上发妻似有心结,申屠樊对于出山当然并不热切,倒是其子,已有心动之意,可能迫于家中老母态度,迟疑踯躅。 当然,苏照知道,未来灵气潮汐之后,武道大兴,申屠樊多半还要出山,重投一方势力。 念及此处,苏照脑海之中灵光一闪,他好像猜到,这申屠樊最终投了何方了……大衍! 苏照面色幽幽,压下了心头“既不能为我所用……”的枭雄想法。 而正如苏照所想的这样,申屠宅中,申屠樊也和发妻、幼子,围着一方樟木几案叙话。 申屠樊感慨道:“老夫半生戎马,观人无数,这苏侯,的确是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申屠樊也是侍立过三代燕王的人物,对于人主气度威仪,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到判断。 “老身倒是觉得,年纪不大,冷脸心寒,没有少年郎的热乎气,看着就像个孤拐、刻薄的。”老妪嘀咕了一句,道:“怎么,方才后悔了?别忘了,小燕王是如何防贼子一样,防咱们申屠家的,这苏侯刚即位,就弄死了掌握兵权的大司马,你若过去,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头子,你别是人老心不老,富贵还没享受够吧?” 之前苏照以酷烈手段,清除袁彬一党,就觉得恐怕会在路人观感上,给人以“狠辣、刻薄”的印象。 “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哪还有什么功名利禄之心,只是有一句话,陈韶倒没有说错,总得为孩子们考虑一番。”申屠樊面露苦笑,道:“至于苏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骤逢巨变,方登大位,除了行此激进之策,也没其他好的办法,而且袁彬此人,跋扈专权,不知保全之道。” 申屠樊回苏国隐居一年许,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人对苏国朝堂局势洞若观火,暗地里和几子就曾说过,苏国内乱或早或晚。 申屠奇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意,道:“爹,这么说来,那这苏侯是个成事的?” “不好说,苏国地狭国小,又是四战之地,想要起势,难呐。”申屠樊呷了一口蜂蜜茶,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怅惋,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苏国毕竟是他的母国,若有可能,他也不想苏国被人荡灭。 至于今日,九州列国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姬周帝室政令不出洛邑,已然渐失天命,可天下纷扰百年之久,真龙不出,仍然看不出统一之象。 这也是方才苏照所言一统九州,申屠樊面色如常,毫无所动的缘故,因为在他看来,难于登天,几无可能! “苏国处之夹缝中,霸业尚难成,更遑论帝业?”申屠樊心中暗暗摇头。 不能说申屠樊没有远见卓识,而是他并非仙道中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料到,一朝乾坤易变,灵气潮汐……加速!加速! 第六十三章 晏书 “爹,那这苏侯到底可辅不可辅?”申屠奇问着,解释道:“我们兄弟几个眼下也离不得苏国。” 这才是关键,申屠樊和发妻一来是故土难离,二来是心思安定,暂且不想离开苏国,几个儿子都是孝子,更不可能远赴别国为将,但这样蛰伏,总得为子孙考虑。 “他之前既然说留在身边,去留随意,你若有意,后日再来,随他去了就是。”申屠樊道。 “那我回去商量一番。”申屠奇嘿然一笑,此人虽是先天武者,可在老父面前,仍是一副憨厚小儿的模样。 等到幼子离去,迎着老妻的抱怨目光,申屠樊干笑了声,道:“小五不像他几个兄长,心思跳脱,既然心痒难耐,就让他去闯闯,你真的忍心他一身武艺埋没?” 此公虽向来敬重发妻,但面对一些大事上,却是自有主见,说一不二。 “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比什么强,打打杀杀都一辈子了,不腻?”老妪冷哼一声,头别过去,生着闷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成家的人,也不必事事拘束,若那苏侯果真是志大才疏之辈,再回来也就是了,值当什么事儿,又不是托妻献子认了主。”申屠樊笑了笑,老眼之中闪过睿智光芒,道:“若不如此,孩子表面不说什么,来日心头也藏埋怨。” “你想得忒好,就怕人家就打着以子待父的主意。”老妪哼了一声,瞪着申屠樊,“到那时候,还真出山?” “老夫虽年过半百,但壮志未酬,若真得遇上古尧舜那样的圣君,那老夫出山辅佐于他又如何?也让北边的那燕王看看,老夫纵离燕国,换个地方,也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申屠樊目光坚毅,沉声说着,面容之上隐隐有着几分睥睨之意。 “呵,大英雄,大豪杰……那午饭你待会儿自己做吧,老身去老大家看孙子去。”老妪斜睨了一眼申屠樊,目含讥诮,掐着腰走了。 “哎……” 申屠樊脸色微僵,目瞪口呆。 他习练龙龟吐息之术,每天午时要食羊肉三斤,米饭二斗,酒一壶,自己下厨忙活,他戎马半生,哪会这个? 这边厢,苏照一行众人离了申屠家,行至村口,这时,已是半晌午。 “君上,时间尚早,不若去青天河看看罢。”陈韶笑了笑。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就去看看罢。” 一行众人,就离了三槐村,向青天河而去。 青天河是发轫于雍州昆仑雪山的洪河支流,其水绕云台山而行,河水清澈,水草丰茂,蜿蜒曲折之处,聚有数方湖泊,湖中鱼类繁多,故而常有两岸村民以捕鱼为生。 这时代,律法规定已见繁密趋势,苏国官府律法,就有对渔网制式的规定,还有禁止捕鱼的休渔期。 等到渐渐接近目的地,已是午后时分,众人在马车上用了一些茶点,倒也不觉饥饿。 陈韶道:“君侯,前方就是晏昌之家了。” 马车停靠在堤岸之上,正是盛夏,红花寥叶随处可见的堤岸之上植有白杨翠柳,凉风袭来,绿荫成浪,一轮骄阳投于平静湖面,其波粼粼,熙色韶光委实明媚难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湖中数亩方圆的芦苇荡里,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静静坐着,靠湖而立的木桩上,系着大拇指粗细的缆绳,另一端连在一条长有丈许的乌蓬船上。 此刻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粗布麻衣的老者,手中拿着渔网,在甲板上抖落、翻检着鱼货,身畔还有一个着翠色烟罗裙,眉眼清丽的小姑娘,挽起袖子,弯着腰,一手拿着竹篓,一手捡拾着一条条兀自蹦跳的蕨鱼、鲢鱼、草鱼。 映着夕光而望,小姑娘年岁不大,正是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但杏眼桃腮、螓首娥眉,已有齐人之丽色,只是经风吹日晒,嘴唇多少有些皲裂。 这时,小姑娘以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浅笑吟吟道:“将这些鱼卖了钱,爷爷可不能再买酒了。” 晏昌身量五尺多,形容瘦削,但精神颧硕,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揩了揩胡须以及颌下的酒珠,笑道:“不买酒了,留着给柔儿攒攒嫁妆,一眨眼,柔儿也这么大了,该许人家了呢。还记得当年在郢都时,你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今都长成大姑娘了,管起爷爷也是像模像样呢。” 一席话说的小姑娘晏柔,清丽面颊布满红霞,嗔道:“爷爷老不羞,就会打趣人。” “哈哈。”晏昌放声大笑,酒意上涌,凹陷的眼窝之中,一双浑浊不失睿智的眸子幽幽闪烁,心头不免有些凄凉。 想他晏昌少读诗书,于稷下学宫之中,先习法家刑名之学,后有幸拜姬周礼官季子为师,通达五经,进入洛都四维阁中,博览群书,广采众长,成一家之说。 及长,历仕齐、楚,曾挂二国相印,一生宦海沉浮,所求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实现胸中所学抱负,然而在齐国临淄,因主张变法,得罪公卿权贵,以致父子反目,宗族不容,到头来志向难成,漂泊江湖,眼下只余这么一个孙女留在身边,承欢膝下,唉…… 这一生,若将平生之学《晏书》传于九州大地,纵然他孤老逝去于扁舟一叶之上,也不负此生了罢。 晏昌是齐人晏姓近支,晏姓本就是齐国临淄大姓,宗族有田宅万顷,广厦千间,经营各种产业。 晏昌曾官至齐之相国,但任国未久,治政思路激进,遂为宣王所罢,而后不甘,带幼子出走楚国,但十年前一场内乱,幼子以及家眷命丧乱军,止留得一女娃血脉尚存。 “爷爷,你看岸上那些人?”名叫晏柔的小姑娘,视力明显极好,远远望着苏照一行几人,惊声道:“好像是上次和爷爷一起喝酒的陈伯伯。” 闻言,晏昌拢目观瞧,逆着光,也看清了陈韶的身影,面色不由一顿,笑道:“你先在这里等下,爷爷去看看。” 而就在这么个空档,陈韶已经先一步走到芦苇荡近前,隔着一弯清澈见底的浅水,黝黑面皮之上,现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晏老,一别旬月,近日可好?身子骨儿可还硬朗?” “是陈公啊,老头子好着呢。”晏昌爽朗笑着应了一句,也是跳上了岸,寒暄道:“有日子没见了,陈公政务缠身,难得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陈韶笑了笑,道:“晏老说笑了,晏老,这是苏侯,对于晏老所着之书颇感兴趣,只道缘铿一面,遂托了,来拜访您老。” 苏照这时,也是上前见礼,笑道:“晏先生,在下拜读过您的大作,只觉内容字字珠玑,道尽治政之要略,今日登门拜访,晏先生当有一言教我。” 少年王侯面色沉静,声音之中带着诚挚,夏日之光照在其人脸上,不见往日清冽神色,只有灿若繁星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坚定、幽邃。 第六十四章 问政 晏昌打量着苏照,须臾,微微一笑道:“小老儿对苏侯也是久仰了,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入寒舍一叙。” 苏照点了点头,让彭纪和尤江等人在外等候,他和陈韶、卫湘歌一起举步进入茅草屋中。 这边厢,那小姑娘晏柔,也洗净了手,跟着苏照一行人进入茅草屋。 “柔儿,给客人沏茶。”晏昌说着,摘下头上斗笠,挂在墙壁上的木架上,其人神色自若,举止洒脱,纵然身处陋室,着粗布麻衣,可面对苏照一行,仍不见丝毫卑己之色。 这一幕看的苏照暗暗点头。 “苏侯,陈公稍坐。”晏昌笑了笑,伸手邀请道。 苏照微笑颔首致意,落座罢,不由将神识绵延,环察四周,只见三间茅草屋中,几无名贵之物。 倒是西面墙壁之下,放着梨木书架、樟木桌椅、油灯,笔墨纸砚等物。 至于东屋,显然是小姑娘晏柔的闺房,他倒是不好打量。 “苏侯,读了小老儿的晏书?”晏昌看着苏照手中拿着的薄册,眼前一亮,开口问道:“未知有何疑惑?” 苏照沉吟片刻,朗声道:“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如苏国国疲民弱,孤当以何策治之?” 其言,正是《晏书》当中的一篇话,这是问政。 不同于和申屠樊的问对,那是描摹远景、画大饼,以图招揽,面对晏昌这位渴望一展宏图的变法之才,苏照俨然换了一种态度,因为前后形势大为不同,此刻是买方市场。 迎着苏照和陈韶的询问目光,晏昌面上现出思索,斟酌着言辞,朗声道:“苏侯欲富国、强兵、广地,以七郡之地争雄于列国,当理内政、修甲兵、积粟米、兴礼乐……在外远交近攻,于内靖绥法治,申张四维,教化人心,如此务在四时,守在仓禀,五年之后当得善治,十年之后当霸中州。” 相比于《晏书》之中的惶惶之言,此刻的晏昌给出的仍然是一些比较宽泛的建议。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如何理内政,如何修甲兵?苏国地狭民寡,纵经十年生聚,这番作为,又济何事?” 晏昌看了一眼卫湘歌,目光似有迟疑,不过,终究迎着苏照期冀的目光,道:“苏侯,当知晏某在十年前在楚国所为,不外乎内抑公卿,清丈田亩,编户齐民,废世卿世禄之制罢了。”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灼灼目光看着其人,问道:“如七郡皆反,又当如何?” “苏侯英睿果断,多半已是成竹在胸。”晏昌捻须说着,苍老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苏照腰间宝剑上。 茅草屋中,一时出现诡异的安静。 因为,有些话不用说透,在场之人也是心知肚明,革新大政,如无逆势而行者,倒也罢了,若有不识大势,自是不吝刀兵。 当然,具体操作上,肯定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苏照不再提起此事,转而问及楚齐二国之政。 晏昌都是一一解说,对答如流。 当苏照问及如今的“国际局势”,晏昌则道:“除非大变,天下恐无混一之象,不过君侯少年雄主,富有春秋,若兢兢业业三十年,囊豫州之山河于袖,并非是臆想之事。” 当然,这种说法还是保守了一些,豫州广袤平旷,适于农耕,因姬周东迁洛邑,此界原也有问鼎中原的说法。 苏照道:“先生隔岸观火,目光如炬,令人佩服,孤欲拜先生为御史大夫,参赞国事,咨之政事,不知先生钧意若何?” 晏昌自嘲一笑,说道:“小老儿恶名在外,苏侯如此大张旗鼓任用小老儿,于政局平稳,恐有大碍。” 这位变法之才,人到六旬,鬓发斑白,虽然志向不泯,但历经风霜,已不再像十年前那般不知人情世故,反而洞明练达。 “王霸之道,煌煌而行。”苏照沉吟片刻,解释说道:“正如先生先前所言,孤心中已有通盘考虑,先生就任御史大夫之职,可暂不提革新一事,为孤司察百官,正风肃纪。” 只要他有革新之念,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保守势力发生冲突,但他可以控制这个节奏,或是大刀阔斧,或是一步三看,而且前期他还是不要亲自下场,因此将晏昌引入朝堂就很有必要,犹如为一潭死水的苏国政局,注入一股活水。 到时候,拥有革新理念的臣子,就会形成一股新的政治势力,他这个君主也不必赤膊上阵。 至于冲突的过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可以积小势累大势,他会把控住整个节奏。 退一万步说…… 不知想起什么,苏照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凛洌之意,思忖道,“这可不是前世隔绝超凡的历史世界,而是仙道伟力归于自身,真到了必要之时……” 晏昌一双苍老目光审视着少年,隐隐感受到眼前少年君侯的强烈意志,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臣,见过君侯。” 这边厢,小姑娘晏柔本来支着腮,听着几人叙话,见此就是惊得花容失色,讶声道:“爷爷,您这是……” “晏卿请起。”苏照连忙上前,将晏昌一把搀扶起来,心头也有些感慨。 申屠樊虽为武将,按说性如烈火,可事实上只能缓图,晏昌身为文臣,按说自矜其才,不说三顾茅庐,也不应该畅谈一番,就招揽成功才是。 可这一缓一疾,正表明着二人的处境以及志向不同。 申屠樊早已见惯富贵荣华,苏照除了把灵气潮汐、乾坤易变这种大秘和盘托出,并给予武道上前路的支持,否则,想让其人为他效力,尚需要费一番工夫。 至于晏昌,先后在齐楚二国碰壁,志向郁郁不得施展,放眼九州列国,除了苏照,谁会用他?谁敢用他? 他如今抓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这样一来,苏国朝堂之上从此就是两派阵营,外来的晏、陈二人,以及苏国的老派公卿,若是革新成功,自不必说,若是不成,不,不可能不成。” 苏照压下心头的一些莫名思绪,看向晏昌,笑了笑道:“既然晏卿已举为御史大夫,居住于此地,实在不妥,可随孤一同进温邑城,孤在城中备好宅院,以待晏卿。” 此刻,斜阳夕照,穿过茅草屋的偏窗,落在屋中青砖铺就的地上,天色分明已是向晚时分。 晏昌也不推辞,道:“君侯盛情,敢不从命。” 苏照让马车接了晏昌爷孙二人,留下彭纪和尤江收拾手尾,而后就是带着一行人,返回温邑城去了。 第六十五章 还请君侯三思 夜幕初笼,甘露殿后殿,烛火摇曳,将书案前的一道挺拔、秀立身影投落在窗纱之上。 夏夜星河璀璨,声声蛙鸣自远处传来,凉风自窗纱而入,吹动及地帏幔,也将自青铜薰笼中生出几缕青烟吹得袅袅而偏。 苏照神情淡漠,着一身作工精美的冕服,俯身于一方三尺见方、雕着璃龙凤纹的条案前,就着烛火之光,手持朱管羊毫笔,手腕转动,在纸张上书写不停。 “君侯,敬公已至殿外。”这时,宦者令尤江从一架屏风后走来,躬身,禀告道。 “宣。”苏照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冷眸抬起,淡淡看向殿外方向。 不大一会儿,敬弘道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偏殿,行礼罢,道:“不知君上于夜相召,有何要事?” 苏照微笑道:“却有一事劳烦老师,尤江,将这个拿给老师看看。” 说着,将条案上的纸张,递给了尤江。 敬弘道阅览罢,皱了皱眉,喃喃道:“求贤令?弘文馆?宣慰司?” 此刻的敬弘道眼皮直跳,一时间,觉得颇为心累,眼前这少年郎,奇思妙想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求贤令,倒是有先例可循,弘文馆也没什么,想来和管理图册典籍、监修国史的太史馆相仿,倒是宣慰司…… 敬弘道往下翻阅,见职掌是宣慰人心,倡导礼乐,面上稍悟 敬弘道苍声道:“君侯设置这些衙署倒无不可,只是,若徒有架子,不得其人,也难收全功,而且,增设官署佐吏,就需俸禄供养,糜耗国家钱粮。” 苏照道:“所以才需要举贤,老师,孤的意思是由您起草求贤令,另外在明日提议建尚书台后,就可着手考察公卿一族的年轻子弟,同时令各郡县可举贤良方正、孝悌力田者,赶至温邑,孤亲自考较其才,量才委授以官职。” 苏照从申屠氏那里发现,乡野遗贤是多么严重。 但他不会只重用寒门,而是两手都要抓,苏国公卿子弟,他要择贤任用;寒门士族,他也会给予入仕机会。 提及此处,不得不说一下这时节的选官制度,除却投军以外,一般都是才略之士拿着名刺,投至公卿门下,以求其举荐,当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君主翻来覆去,在公卿圈子里拣选。 就连苏照去拜访申屠樊、晏昌二人,也不是听了陈韶的举吗? 可晏昌本人也是齐国公卿之后,只是属于背叛了阶级的个人。 至于周之痒序(官学),早已有之,只是却没有配套的科举,听起来似乎很是令人纳罕,但在华夏历史上,就有类似脉络,汉时也有太学,但广开科举却是在隋唐。 苏照以后也不想一个个去访贤,也没有那个精力,那么以求贤令吸引有志仕途的寒门读书人,再建弘文馆,培养中低级官吏,为革新储备人才,也就成了他的想法。 敬弘道心头复杂,眼眸微垂,思索着少年君侯的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这样密集繁忙的施政,不给人以喘息之机,心头隐隐生出不安。 “君上方承大位,就在国政上大动干戈,恐怕会闹得人心惶惶,不若缓一缓。”敬弘道在心里挣扎片刻,终究是还是出言规劝着,只是用词还是委婉。 苏照默然片刻,喟叹道:“老师,孤岂能不知治事以缓、戒急用忍的道理,只是内忧外患,时不我待啊,苏国如今是什么境况,您又不是不知,这几日孤看七郡户籍图册,只觉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闻听这番话语,敬弘道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羞愧之色,拱手道:“是老臣昏聩无能,不能上佐君王,中总百官,下抚兆民,治平国事,方致君侯之忧。” 这时节,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苏照神色和缓,宽慰道:“老师这些年劳苦功高,忠于有苏一氏,孤心中是有数的,只是而今国事艰难,没有时间再从长计议,缓缓图之了,老师威望隆着,人情练达,还请助我。” 敬弘道嘴唇翕动,道:“君上,求贤令,老臣回去后会起草。只是……老臣有一肺腑之言,欲剖白于君上,还请勿罪。” 苏照面色微凝,朗声道:“老师,有话直言无妨。” “君侯少践国祚,虽英敏天成,但毕竟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晏昌祸国之人也,万万不可听信此人蛊惑,重用此辈。”敬弘道苍声说着,忽而郑重一拜,以一种悲戚难言的语气说道:“否则,社稷倾覆,宗庙毁堕,老臣纵死,赴于黄泉之下,也当以发覆面,无颜再见先君侯。”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现出一丝不豫之色,因为这话等于在咒他是亡国之君,但还是忍耐着,一字一顿道:“老师……言重了。” 如果不是他继承国祚,按着前世发展,十五年后,苏国被煌煌大势碾压粉碎,到时社稷倾颓,宗庙崩毁,他一样要当亡国之君,与其如此,还不如奋力一搏。 敬弘道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一番忠言逆耳,多半引起了少年君侯的不悦,但这些肺腑之言,他却不得不说,既是问心无愧,又是一种政治态度。 他可以替新嗣之君舒缓、转圜和苏国公卿的矛盾,但却不能容忍苏国翻天覆地的折腾,先祖随有苏一氏筚路蓝缕,手胼足胝,方有这七郡之地,肇基何其艰难,岂容一外来之人,折腾得天下大乱? “晏昌此人,孤有意拜为御史大夫,至于其人变法之念,孤定会慎之又慎,老师不用太过忧虑了。”苏照默然片刻,宽慰道。 “明日,御史台筹建之后,老师是否……” 苏照的“麻痹之言”,丝毫没有打消敬弘道的疑虑,反而坚定了其救偏补弊、激浊扬清的匡正社稷之念,拱手劝道:“兹事体大,还请君侯三思。” 苏照面色微顿,渐渐默然,一双英秀的剑眉之下,清冽如刀的目光,逡巡着他这位素来明哲保身的老师,只见其人身躯瘦弱,头发斑白,但微微抬起的头,一双毫不退让分毫的苍老目光凝视着自己,那目光不见往日浑浊,清明中隐含丝丝锐利。 敬弘道年轻之时,也是镇抚一方、政务练达的才略之士,否则,苏国前任国君也不会以国事相托。 苏照许久之后,神色顿了顿,心头虽然失望,但对这态度也在预料之中,叹道:“天色不早了,夤夜路遥,老师年老体迈,不如先回去吧。” “尤江,替孤送送老师。” “老臣告退。”听着苏照似是一语双关的话,敬弘道身形微颤,不过还是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我这位老师既然不允,那就试试其他人罢。”苏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不是没有想过让陈韶明日朝会提议,但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权责颇重,又是从司寇府中分出的职权,司寇陈韶也需避讳,否则,公卿攻讦。 这种情况,陈韶起个头,由六官之一的太宰提出来人选是最好不过,当然,实在不行还有…… 苏照眼前浮现一个老者的面容,正是白日里排了长队,等候拜见的孟司徒。 “君侯,长公主殿下那边,已准备好晚膳,问您是否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暂且抛下这些烦心之事,道:“走吧。” 第六十六章 再见华妃音 玉华宫中,灯火通明,见苏子妗和卫湘歌坐在几案前,不动碗筷,苏照和卫湘歌打了个招呼,笑道:“上次不是和阿姐说过了吗?若是饿了,不妨先吃,不用等我的。” “我倒不饿。”苏子妗轻轻摇了摇头,耳钉在烛光映照下,辉芒叠烁,丹唇轻启,柔声道:“听湘歌说,今日你去拜访了两个大贤?好像不太顺利?” 苏照在宫女的侍奉下,洗着手,看了卫湘歌一眼,笑道:“湘歌倒是什么都给你说,今天确是去见了一文一武,也不能说不顺利吧,文臣随着一起回来了,武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招揽。” 对于外面的事情,苏照着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只是不想拿这些政务去让自家姐姐烦心,不过若是她主动问起,苏照也不会隐瞒就是,甚至乐见有个能聊的人,因是亲人,并不用担心什么。 其实他这个姐姐,也并非不通政治的小白,否则,也不会在他卧床不起时,带着朝中大臣,着急忙忙地进宫要拥立他登位,只是从来守着本分,许是还担心他生厌? 苏子妗果是随口一问,就没有下文,轻声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苏照应了一声,默默坐在几案之前,拿起碗筷,小口食着。 卫湘歌早已等不及,也拿起碗筷开动起来。 忽在这时,苏照手中筷子微顿,面色微顿,缓缓抬头看向宫禁之外,卫湘歌也看向宫外,倒不是看,准确地说是二人齐齐放出了神识。 只见神识之中,高低错落的宫殿之间,一只带着尾火流星的千纸鹤,扑棱着翅膀,飞过庭院深深的梧桐树,穿过飞檐斗角的殿宇,在宫苑上空巡弋着。 “这是……传音纸鹤?”卫湘歌身为赤林宗门人,对这等仙家传讯手段,自然是不会陌生,少女明媚如芙蓉的脸上现出疑惑,而后一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凝神看向苏照,“有人想拜访你?” 苏照神识微动,那传音纸鹤就徇着感应振翼而来,穿过玉华宫门梁之下的天窗,落在不远处,“噗”的一声,火焰簇簇燃烧,纸鹤伴随着青烟袅袅,片片飞灰洒落,自其中传出一道酥糯娇媚、莺啼婉转的声音,“苏侯,妃音就在宫外,还请出来一叙。” 卫湘歌英气秀立的眉颦了颦,似是对这声音有些不喜,转头看向苏照。 一旁的苏子妗,倒是对这“变戏法”的一幕愣神了片刻,熠熠星眸之中满是好奇,喃喃道:“这就是仙家么,好玄妙的手段。” 苏照点了点头,道:“阿姐,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身形一动,一股清风带起,人已飘然而至殿门。 卫湘歌放下筷子,起身,急声说道:“等下,那我陪你一起去。” 苏照身形在廊下现出,应了一声,就是 这边厢,苏子妗也从仙家妙术中收回心神,晶莹玉容之上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什么,但看着二人已踪影杳渺,不知为何,一股气闷之感在心底没来由生出,低头看着一桌各色菜肴,也没有什么胃口。 “照哥儿……” 苏照出了宫苑,抬头见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月朗星稀,只见爬满青藤的宫墙之外的参天梧桐树下,一道窈窕倩影静静伫立,一袭宽大靛蓝色僧袍将女尼玲珑曼妙的身形掩藏,白皙如玉的手掌中拿着一串念珠,女尼面如小月,眉似翠羽,琼鼻檀口,三尺月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落在半边削肩上,滑若凝脂的脸颊就是半明半暗,似将融在眉眼间的妖冶、圣洁一分为二,如此一幕,却犹如一株无声绽放的月下昙花。 “华姑娘,好久不见。”苏照目光闪了闪,凝声道。 华妃音柔媚一笑,道:“苏侯,许久不见了。” 说着,将一双烟波横生的妙目打量着苏照,比起初见,才不过数天,可眼前少年,气息似乎愈发凝实了许多,莫非又有进境? 以人主之身,修玄门仙道,为何有这般进境? 莫非,这少年也和她一样,是什么特殊体质? 苏照被“炙热”目光打量得不自在,清咳了一声,道:“华姑娘,夤夜而至,呼唤苏某,可有什么事吗?” 华妃音压下心头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孟奎遗落之物。 而在这时,一道火红身影飘过,卫湘歌也随着来到,高挑、秀立的少女默默站在苏照身后,玉容之上,一双目光狐疑地看着华妃音,眼前女子烟视媚行,巧笑嫣然,真是出家人? 华妃音凝了凝眉,撇了一眼卫湘歌,轻声道:“外人在此,谈话多有不便,苏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 卫湘歌面色微滞,轻哼一声,心道,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 然后拿一双清澈明眸,去瞧苏照的反应。 苏照面色如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无妨,华姑娘,深夜至此,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若有机密之事,不若神识传音相告。” 察觉到卫湘歌收回目光,才暗暗松着一口气。 华妃音面色微顿,莹润如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眼卫湘歌,道:“可。” 而后,神识传音,却是将孟奎之事叙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件东西是关乎一件要事,还请苏侯物归原主,当然,不让苏侯,我这里有三宝奉上,苏侯是否答应?” 苏照哂笑一声,道:“华姑娘,你可知那僧人夜闯宫禁,做了什么事情?” 华妃音愣了一下,道:“还请苏侯明言。” “孤一幼弟,被其挟持为人质,陨命其手,这等恶贼,孤恨不得手刃,华姑娘却来说什么赔礼?”苏照冷声道。 听着苏照连自称都改变,华妃音一时愣在原地,道:“这些……妃音的确不知。” 孟奎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于她。 苏照道:“华姑娘,我倒是好奇,你如何会和那僧人搅和在一起?还有你们来温邑到底做什么?还有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 说着,将一个六芒星石符取出,石符不大,一掌可握,但上铭繁复的花纹,散发着一股悠久,神秘的气息。 华妃音玉容微顿,如水依依的目光在那六芒星石符上停留许久,轻声道:“若是我告知苏侯,苏侯能否不计前嫌,将此物归还?” 苏照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华妃音思量了下,却没有真的往下说,而是道:“苏侯,你要怎样才能将此物归还?” “华姑娘,你我在沁竹轩一别,也算朋友了吧。”苏照却是反问道。 华妃音“嗯”了一声,诧异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既是朋友,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苏照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若继续说说你们佛门弟子来温邑的目的。” 华妃音颦了颦眉,眸光在苏照清隽的面孔上停留一会儿,道:“此事非妃音一人之事,还请我回去和同伴商议一番,苏侯也不会让妃音为难的。” “当然,我素来当华姑娘是朋友。”苏照清声道。 第六十七章 太乐令 苏照目送华妃音离去,同时将掌中六芒星石符,反手收进袖中。 “人都走了,还在看呢?”身后,一个轻灵、烂漫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几许嗔怪,却是凝眉的卫湘歌。 苏照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少女,笑道:“怎么,吃醋了?” 卫湘歌:“……” 苏照微微一笑,看着身形高挺,眉眼低垂的少女,轻声道:“你呀,我拢共和她也没说几句话,还在你眼皮子底下,走吧,一起回宫吧,阿姐许是等急了。” 说着,就上前去牵挽卫湘歌的手,然而手下一空,红裙少女轻哼一声,犹如一只身形灵动的火蝶,一个折身,向宫苑翩跹而去。 “还真吃醋了。”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倩影,苏照面色微顿,哑然失笑,眸光幽邃流转,不由现出一抹思索。 少女的初恋有如柠檬,本就美好而单纯,大多数都是好感始于颜值,一旦情投意合,感情上升就往往很快,恨不得对方眉眼中一天天都是自己,虽说卫湘歌心性娇憨、明澈,但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不是没有情绪的纸片人。 他既然以感情羁绊,自是有着心理准备,而且如果寻了个全无反应的木头人,不仅仅是无趣的问题,他也会很挫败的。 苏照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终究觉得这种事情,不宜深思。 这边厢,卫湘歌回到玉华宫,默默坐在一旁几案之畔,拿起碗筷,用着饭菜,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湘歌,没事儿吧?”似乎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失落,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轻声道:“我没事儿。” 苏子妗见得这一幕,若有所思。 苏照这时,也举步走到玉华宫中,让芍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去见了什么人呀?这么着急忙慌的,饭菜都凉了。”苏子妗好奇地问道。 这时,卫湘歌恰也螓首抬起,看向苏照,一双莹润明净的眸子,一瞬不移,显然刚才就好奇着苏照和华妃音的对话。 苏照笑了笑,状其自然地夹起一个鸡块儿,轻柔地放到卫湘歌碗里,抬头看向苏子妗,温声道:“一个朋友,也不太熟,就是有着一面之缘,找我有事,我没有答应,人就走了,湘歌有点儿不太喜欢这人,在和我闹情绪呢。” 这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解释,都有一种千锤百炼的温柔,举重若轻的洒然,最后那一抹情不自禁的自嘲,更是将一个宠溺、无奈的男子形象勾勒而出。 卫湘歌闻听这番解释,不由面色稍霁,一如宝石的晶莹明眸微微垂下,将眼底一抹欢喜掩藏,用筷子轻轻捣着碗里的鸡块,“我也不是不喜欢她,一个出家人,看着就像是六根不净呢。” 苏照转脸看向苏子妗,好整以暇问道:“阿姐,有醋吗?” 苏子妗:“???” 卫湘歌脸颊顿时红彤似火,当着第三人的面,又是另一番感受。 “好了,别不依不饶了,说来,那天沁竹轩,她也出手帮你灭火来着。”苏照在几案之下,抓住了少女的纤纤柔荑,道:“不提她了,吃饭吧。” 苏子妗看着二人的小动作,眉心直跳,只觉饱饱的,有种实在吃不下的感觉。 用罢饭菜,三人饮了几盏茶,苏照抬眸,温声道:“湘歌,外面明月朗照,一起去走走?” 这种情况,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胜追击,得寸进尺……花前月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看雪看月亮,谈上整整一夜…… 卫湘歌黛眉弯弯,也不疑有他,问道:“子妗姐姐呢?” 苏子妗星眸微微眯起,看了一眼卫湘歌,暗道傻姑娘,你们两个在一起花前月下,让我凑过去做什么?颦了颦春山黛眉,笑道:“你们去就好了。” “左右时间还早,一起吧。”卫湘歌一把挽起苏子妗的手,笑靥烂漫地说道:“对了,姐姐说要跳舞给我看,还没跳呢。” 苏照在一旁看的有趣,这时迎上一双看似征询的楚楚目光,一剪秋水盈盈波动,正是苏子妗。 “阿姐,吃完饭,去消消食也好。”苏照神色微顿,只得打消了一些念头,清声说道。 苏子妗终究是跟着去了,然后,一夜无话? 并不是。 三人以及宫女芍药,行走在殿宇之间的长长廊桥之上,一行行八角宫灯悬于廊檐角,随风摇曳,偶尔碰到值夜的宫女,见到几人,都是盈盈福上一礼,继而挑灯离去。 不得不说,苏国虽是七郡之地,但祖上也曾阔过,又经十余代苏侯的不停修缮、增扩,宫苑造得也是巍峨壮丽,占地广阔,宫阙重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整体以黑红色调为主,得华夏前世秦汉王宫之轩峻、庄严,无明清皇宫之奢华、富丽。 这本身也是这时代的审美,整体有着一股简素,大气之美。 因是苏子妗在侧,苏照倒也没有挽着卫湘歌的手,到了一间三层阁楼之上。 这时值守的宫女,早已将烛火点亮,宫烛簌簌而明,阁楼灯火辉煌,青玉条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人影憧憧。 “见过君侯,长公主殿下。” 一二十个身着华美宫裳,挽着云髻,头戴金钗步摇、容色秀丽的宫女,身形婷婷袅袅,躬身见礼着,一时间,莺莺燕燕环绕,这些宫女或冷艳如霜,或妩媚多情,或娇俏可爱,或清纯恬然。 甚至一些大着胆子的宫女,螓首抬起,将一双或多情善感,或哀怨乞怜的目光,投向苏照,竟是暗送秋波。 有一些若论姿色,虽无倾国之色,但在后世,出道也是绰绰有余。 这就是王侯之贵! 这一幕自是引起苏子妗贴身侍女芍药的冷哼。 说来奇怪,不同于华妃音,卫湘歌面对这些宫女,倒没有什么反应。 苏照打量着手持琵琶、笛子、古筝等乐器的宫女,问道:“你们太乐署的宫人……太乐令呢?” 一国大典、祭祀都需要乐舞,故而王侯都会供养着这么一批人。 这时,从这些宫女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丰额广颐的花信少妇,年龄在二十五六岁。 其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身桃红色的宫装长裙,较低的白色抹胸,现出一抹雪腻肌肤,白璧无暇,满月捧出,妆容更是精致妩媚,眉眼间流淌着轻熟、妩媚的风韵,身材丰腴有致,如熟透的蜜桃般,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君上,奴婢柳清羽,是新任的太乐令,前任太乐令年前病逝,奴婢是其师妹,由其引荐,方入宫中。” 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后世的晚上七八点左右,夜色未深,华灯已上。 第六十八章 掌上舞 “新任的太乐令?吴人?”苏照微微颔首,目光狐疑地打量了柳清羽一眼,心道,怎么又是吴人? 若非眼前女子身上全无法力气息,他几乎以为是东篱居的那一帮人,卧底到他的王宫了。 不过听其叙述,似是年前就已入宫,倒是去了一些心头疑惑。 那太乐令柳清羽,倒是毫不畏怯地迎着苏照的审视目光,甚至还将满月捧出。 这一幕落在苏子妗和卫湘歌眼中,自然是大皱其眉。 苏照问道:“刚刚见你们是在编乐舞?最近可新编了一些乐舞?” 太乐令柳清羽,媚眼流波,吐气如兰道:“有一支《苏宫秋月》,君侯可要一观?” “且试试罢。” 苏照沉声道。 “君侯稍待。”柳清羽柔声说着,掌中水袖冲苏照所在方向摆弄了一下,一股馥郁香气顿时扑鼻,令人醺然欲醉。 这一幕不仅看的卫湘歌皱眉,就是苏子妗也是面色微凝,心头生出不喜。 苏照传音给卫湘歌,道:“湘歌,看到了没,这才是烟视媚行的狐媚子。” 卫湘歌同样神识传音,故意娇哼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当然不喜欢。”苏照道:“谁让我偏偏喜欢你这样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感无奈和苦恼。 卫湘歌:“……” 卫湘歌被这话撩拨的心跳漏了半拍,欢喜在芳心炸开一团,脸颊红晕一直绵延至耳垂。 “诺。”太乐令柳清羽丹唇轻启,应了一声,就是吩咐着周围的宫女,大起乐舞。 “子妗姐姐,你不跳一支吗?”卫湘歌看着这一幕,笑道。 苏子妗轻轻一笑,抬眸,道:“不忙,先看完这个。” 随着管弦之乐大起,一股哀伤、幽怨之意渐渐笼罩在凤鸣阁之中。 这首曲子本就是表达着宫女的寂寥和渴望爱情的主题,由古筝、琵琶演奏均可,但显然编曲之人技艺十分高超,用了三种乐器,融合在一起,繁而不乱,水乳一融。 至于柳清羽身形婀娜多姿,如一云袖飞扬,正如其名,如柳条、似轻羽,垫脚而舞,藕臂舒展,将女子的柔软、窈窕身段展示的淋漓尽致,周围伴舞的宫女,随着翩跹,一一而动。 苏照面色微顿,暗道,比起卫湘歌的稚嫩青涩,这二十五六岁的柳清羽,的确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湘歌听的。 柳清羽身影如蝶,莲步轻飞,一双妙目自是停留在端坐在御案之后的苏照身上,而竟是渐渐近得苏照身前,媚眼烟波横生,云袖抚过脸颊,哀怨道:“君侯呀……” “放肆!” 苏子妗终于是忍无可忍,俏丽的脸蛋儿蒙上一层薄薄清霜,清叱道。 歌舞声乐倏然一停,宫女都是一脸诧异地看向苏子妗,显然不知为何长公主会发火。 苏照眸光闪了闪,正要开口说话。 苏子妗眸光幽寒,道:“太乐令,君侯正值少年,汝岂可依仗姿色,行挑逗勾引之事,祸乱君心,意欲何为?” 这一刻,这少女威仪深重,一改往日轻柔之态,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太乐令柳清羽凝了凝眉,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为所知的有趣之色,轻声细语道:“此曲舞,到第三节就是如此,长公主殿下,也是识曲舞之人,应知才是,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苏子妗一时语塞,清丽玉容微顿,讷讷道:“本宫自是学过曲舞的,还有你编的什么曲舞,岂有这样不庄重,有伤风化的舞蹈?先君在时,不喜乐舞,并无规制,才让尔等这般胡闹。” 苏照的父亲,仁厚介然,有君子之风,除了前后二任夫人,其他女人都没有怎么亲近过,导致苏照这一代,子嗣单薄。 柳清羽幽幽叹着一口气,说道:“奴婢是吴人,这曲舞自是吴人舞,原也是自娱自乐,不想触怒了公主殿下。” 苏照面色微顿,轻声道:“阿姐,虽是贴身了一些,但总有分寸。” 苏子妗嗔白了一眼苏照,暗道,你能有什么分寸?当我没看见你刚才愣怔当场,一脸熏然欲醉的模样? 刚才见到那女子,总之……绝不能让照哥儿沉溺歌舞,耽于女色。 念及此处,苏子妗清声道:“入乡随俗,这种近身舞蹈,以后不宜于宫廷出现,委实有伤风化,有碍我弟名声。” 柳清羽轻轻一笑,似也不惧,道:“殿下既然有言,奴婢遵命就是。” 说着,也不争执,静静退至一旁,不知为何,面上倒也不见惧色。 苏照看了一眼柳清羽,心下闪过一抹狐疑,摆了摆手,道:“太乐令,先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柳清羽看了一眼苏照,徐徐而退。 卫湘歌轻声道:“子妗姐姐,好了,人都走了。” 苏子妗正要说什么,见苏照默然不语,道:“照哥儿,生阿姐的气了?” “哪有?”苏照回过神来,笑了笑,打趣道:“我原也不喜这种舞蹈,只是见阿姐方才大发雌威,一时感怀罢了。” 他只是疑惑,这柳清羽,一个太乐令,竟有如此胆色,敢引诱于他,他当然是坐怀不乱,面色如常。 这边,被苏照如此打趣,苏子妗也不禁有些脸热,她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忍无可忍,事后也有些后悔方才反应过度。 “子妗姐姐,你要不跳一支舞吧。”卫湘歌轻轻一笑,说道:“想看许久了呢。” 苏照也是将期待的目光投了过去,上次见自家阿姐跳舞,已经是前世许多年了,记忆都有些模糊,的确有几分怀念。 苏子妗点了点头,浅笑道:“好呀。” 而后,苏照忽而想起什么,凝眉道:“阿姐,你可曾试过掌上舞?” 他一直觉得身轻掌上舞,是前世无稽之谈,不过又觉得仙侠世界,或可尝试一番。 “掌上舞?”苏子妗凝起一双柳叶细眉,静静看向少年君侯,眸中似有不解。 苏照轻咳了一声,他只是想起了那首《铜雀赋》,道:“就是在手掌之上,可以让湘歌……” 苏子妗原就是兰心蕙质,灿然星眸之中也有些跃跃欲试,轻声道:“那我试试看,不能保证。” “子妗姐姐,你放心好了,你只管跳,我在下面能护着你的,不会让你掉下来。”卫湘歌娇声说着。 苏照这时,也对着正在弹起古筝的宫女,道:“你可会唱曲?” 宫女点了点头,道:“需要谱调,太乐令是此间行家。” 苏照道:“若有词,我哼一下,你可能谱出调来?” “听音识曲,这个,太乐令是行家,不过婢女勉强倒也可为之。”那宫女眸眼低垂,怯生生说道。 苏照怔了下,徇着记忆,将铜雀赋的词念了出来,这是前世一首古风曲子,调子倒是简单。 就连苏子妗也被吸引过来,少女显然是通音律的,这是由这个时节对于王侯贵女的培养机制决定的,琴棋书画不管精湛与否,都要通一些,否则……嫁不出去。 未几,那宫女就已能似模似样地唱出。 这边厢,苏子妗也在卫湘歌笑意盈盈之中,摊开的双掌之上,足尖落在掌心,少女体态轻盈,裙裾飞扬。 按说,体轻掌上舞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但在卫湘歌这位元罡境的仙道之人的配合下,却真的呈现出来,正如卫湘歌所言,少女每一次足尖落下,她都能准确接住,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法武双修之人的臂力。 第六十九章 潇水依依 而片刻之后,阁楼之中,丝竹管弦之声大起。 “君侯,您喝茶。”芍药这时,倒了一盏茉莉花茶,伸手递了过去。 苏照回转过神,接过茶盏,只是在手中托着,倒也无暇去喝,目不转睛,面色幽幽。 这是一种不同于方才那柳清羽的舞蹈,先前柳清羽之舞看似是宫廷闺怨,但其人用妖娆的舞姿,以妇人的万种风情,引人**,甚至到了后来,苏照气血都为之起伏,微微一怔,以示尊敬。 但眼前只有一种意境的美好、空灵,并无**,时而见空山花开,倦鸟归林,又陡然见烟雨蒙蒙,紧锁楼台…… 少女腰肢盈盈不足一握,足尖掌间起跃,步步生莲,眉眼之间端庄,凄婉,时而微微蹙眉,秋水盈盈,给人以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其实,只是苏子妗柳叶细眉之下,一双潇水依依的秋水明眸,随着乐舞而起的意境演绎。 “潇水依依烟波生,相思沁入眉间雪。” 苏照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诗句,而片刻之后,一股不知何处而起的怅然于心底生出,片刻之后,就被他强行驱散,眉头紧皱,觉得毫无来由。 须臾,恰也随着音乐停止,苏子妗也收起舞蹈,从卫湘歌手上跳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微汗,梨涡浅笑道:“比起平地上,却又有些不同。” 啪啪…… 卫湘歌抚掌轻笑道:“子妗姐姐,一舞倾城,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你在下面,又看不到。”苏子妗轻声打趣道。 “你忘了仙家自有妙法吗?”卫湘歌笑了笑,转而拿明眸去瞧正自微笑不语的苏照,“比之方才那劳什子宫阙秋月……如何?” 此言一出,苏子妗也将一剪动人秋水,投了过去。 “却要胜之一筹?” “只是一筹?” 苏照一时无语,缓缓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看不足也没有了。”卫湘歌拧了拧眉,笑道。 苏子妗盈盈一笑,走上前,接过芍药递来的茶盏,轻声道:“今日是不成了,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得回去沐浴。” 苏照轻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而阁楼远处,名为柳清羽的花信少妇,听着远处楼阁之上,穿过珠帘帏幔传来的曲调,眸光流转,思忖道,“来这苏国还真是不虚此行。” 摇了摇头,快步走进外间凄迷的夜色。 …… …… 翌日,晨光熹微,落在殿宇琉璃瓦上,将巍峨、轩峻的中元殿映照的美轮美奂,廊檐之下的黑衣甲士,执戟而立,神情肃然。 而随着三道净鞭声响起,在汉白玉广场之上,列队恭候的苏国文武公卿,手持象牙玉笏,在礼官的引领下,迈过门槛,鱼贯而入大殿。 “臣等见过君侯。” 或苍老、或沉厚的声音汇聚成山呼海啸,在空旷、幽寂的中元殿中回荡,继而是再次恢复宁静,只有用来计时的清水,落在玉盘之上,发出碎玉般的清脆声音。 苏照端坐在殿中御座之上,面色沉寂,目光逡巡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众公卿,少年君侯一身冕服,眉眼冷峻、削刻,清越声音中带着一股金戈铮铮之音,“诸卿平身。” “谢君侯。” 苏国公卿的声音齐齐响起。 此刻的公卿朝会,集合了六官以及下大夫以上的副贰佐吏,至于七郡郡守和五十三个县的县令,则在殿外一侧,可谓济济一堂,真正有了文武百官之势。 和影视剧之中的朝会不同,原就为议正事,自是没有什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开幕词,只是随着金缶击打玉磬的清脆声音响起。 宦者令尤江手持拂尘,站在一旁的玉阶下,扯着尖锐声音,高声道:“君上有命,经太宰附议,今日常朝,咨议事项如下:一为年中各郡县上计、评议,二为尚书台、枢密院架构典制,三为筹建御史台以及司掌风宪人选,四为弘文馆、宣慰司之筹建……” 从昨日敬弘道的态度中,苏照也不确定其会不会玩什么非暴力不合作,直接改换了主意,先划定了所议之事。 “先议第一项,郡县年中上计,孟公为地官之长,掌财货度支,而今各郡县情形,可以和诸卿解说一番。”苏照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司徒孟季常率先出列,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丝恭谨,高声道:“启禀君侯,今岁以来,灾害、匪盗频仍,七郡之中,除南境三郡一切如常年,可评为上上外,各郡皆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其中砀郡忙于缉捕盗匪,故今年只得中下,鄢陵,长水二郡只得中中之数,至于临阳郡,因卫国之故,前日已酌免其赋税,不在评议之列。” 苏照眸光微动,南三郡其实是苏国的财赋重地,文教发达,商贸繁荣,有点类似华夏古代王朝,东南三省的地位。 正因是膏腴之地,故而常被郑国觊觎。 除之三郡外,其余四郡,相对疲困,年头儿好时,就有着财政盈余,年岁不行时,只能略略自足,可能还需要中枢……转移支付。 故而七郡之地,看似广袤,但真正财税之地只有南三郡。 此刻,七位郡守就在下面,等待苏照垂询,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既是铲除权倾一时的袁彬以后,苏照威仪渐深影响,也是有苏一氏累数十代建立的君臣纲纪,人君之尊崇,已是深入人心。 “诸卿,国势艰难啊。”苏照感慨着,心头革新之念越发坚定,因为情势之危困,就算裱糊,都无法裱糊,事实上,在前世,他的弟弟苏明就是苏国的末代之君。 苏照问道:“去岁半年支出如何,盈余几何?” 司徒孟季常自袖中取出一卷厚厚书册,翻阅开,念诵了各郡交卸温邑的钱粮,最后总结道:“主要是官吏俸禄,拨付给司马府、司空府的各项支出,用于军政给养,工程营建……” 最终,司徒孟季常抬头瞧了一眼苏照逐渐凝重的神色,做了个结语,道:“堪堪收支平衡。” 苏照眉头皱了皱,觉得还不算太过难堪,起码没有寅吃卯粮,财政赤字。 第七十章 御史台 司徒孟季常而后将七郡道议、文教、户籍,等情形一一说明,尤其是户籍,一如既往,户籍流失之势,愈发严峻。 “我苏国七郡田野平旷,土地肥沃,近五年来,风调雨顺,先君治理宽宏,不加税赋,可如此行宽仁之政,户籍自五年前的五十三万九千六百三十户,仍是到如今将将二十八万户……不过五年,逃户竟有将半之巨,而今户籍逃匿愈演愈烈,何以难以止弭?孟卿,当有一言教孤!”苏照言辞铿锵,冷冽声音在中元殿内响起,令在场公卿为之一惊,齐齐低下了头。 孟季常面色微变,想起少年君侯的酷烈手段,一时失据,急切解释道:“去岁以来,天灾**,层出不穷,更有地方官吏苛政盘剥,弃田而守……” 情急之下,竟是推功诿过起来。 说到此处,远处的七郡郡守,面色微变,临阳郡守冯匡眉头紧皱,对着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低声道:“孟公此言,置我等于何地?” 等到孟季常说完,苏照目光冷意幽深深,静静看着孟季常,道:“孟卿所言官吏苛政盘剥,具以指向何人?” 孟季常额头上渐渐起了一层冷汗,支支吾吾道:“臣,臣……臣不知。” 显然,已知自己方才失言,讷讷不知何以应对。 苏照看了一眼孟季常,将目光投向七郡守,五十三县县令,冷声道:“孟卿言尔等治下官吏苛虐百姓,为何不察、不报?” 闻听少年君侯垂询,七郡郡守,五十三个县令,都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应。 苏照冷声道:“装聋作哑,欺君媚上,这就是为孤牧守一方的郡县之长。” 此言一出,下方呼啦啦跪倒一片。 这个时节,公卿大夫只有在祭礼,正朝大典,才会行三跪九扣之礼,平时君臣见面还是相对比较尊重,不会动不动就会磕头,但此刻君王一怒,下方自是噤若寒蝉。 “臣等有罪。” 五六十人的请罪之声响起,头发灰白者比比皆是,但还是有一人未跪,分明是临阳郡守冯匡,一旁的鄢陵郡守谢贡,为其好友,面色惶急,扯了扯其人官袍。 苏照面色幽幽,心头倒也谈不上忌惮,而今他掌苏国兵权一体,又是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中人,若是中枢勾连地方,齐齐跪下请罪,他或许还有些忌惮,但此刻,只有冷笑。 不过,仍是将目光落在冯匡身上,心下微动,却是赫然发现其人也有着武道先天后期修为,问道:“冯太守向来镇北方门户,为国之柱石,你有话说?” 因为要防备晋、卫二国,尤其是晋国,临阳郡属于边郡,郡守冯匡军政一权,其人性急如火,为人刚直,哪怕是前大司马袁彬当政时,也是不假以辞色。 其实,地方郡守,都和朝廷公卿有着关联,比如南之三郡郡守,两位都和太宰敬弘道有所关联,还有一位则是有苏一氏的族人。 冯匡躬身施了一礼,拱手道:“余郡不知,臣可以保证,臣治下六县一城,绝无苛虐百姓之事,君侯少年英主,还望明察。至于户籍流失,近五年来的户籍,泰半已转成兵户,藏兵于民,兵民一体,警戒边疆,至于往其他郡逃窜部分,臣也曾广设关卡,抚剿山林,先君侯在时,臣就反映过此事,先君侯悯之,命臣斟酌善抚,并令南三郡妥善安置。” 此刻殿中跪下的南三郡郡守,本来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此刻闻言,面色微变,暗骂冯匡不当人子。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冯卿之能,孤是知道的。” 冯匡其人,素来有将略,久镇边关,劳苦功高,除却为人自矜了一些,官声尚可。 苏照道:“然临阳郡的情况,只此一郡罢了,长水、砀郡、鄢陵、丰乐、广平,武陟,尔等又有何话说?” 仍是无一人敢应,不是谁都有冯匡的底气。 至于五十三县县令,却有几个蠢蠢欲动的县令。 “臣,大封县县令,章洮启奏于君侯。” 忽然,自黑压压的人群中,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颌下蓄着青须的黑袍官员,抬头正色道。 “大封县?丰乐郡?”苏照皱了皱眉,思忖着,但仍是淡淡道:“说。” 韩洮道:“逃民多在丰乐,为郡中郡望、豪族部曲、佃农,朝中公卿,也泰半在丰乐郡置办田产,逃籍之民供其驱使,臣曾数次上报于郡府……郡守大人竟不能制。” 苏照面色幽幽,听着韩洮的话,神情看不出喜怒。 至于下首跪着的丰乐郡守,胖乎乎的脸上已是面如土色,体若筛糠,一颗心直往下沉,心头暗恨,“好你个韩洮,你桀骜不训,不敬上官,本官宽宏大量容你,而今,你竟变本加厉,这是要致本官于死地啊!” 太宰敬弘道面皮抖动了下,觉得不能任苏照这么发作下去,心头一沉,躬身道:“臣有本奏。” “老师,有言不妨直说。”苏照眸光微动,丰乐郡守一直是敬弘道的门生担任。 敬弘道苍声道:“老臣所言也与丰乐郡有关,宗伯苏茂,生活奢靡无度,于丰乐郡广置田陌,其族人插手狱讼,横行乡里,丰乐郡守惧于其权势,自不能制……” 苏茂本来眼皮耷拉,一副昏昏欲睡之状,闻言,顿时惊觉,怒道:“一派胡言,敬公,老朽往日闭门自守,平素也是奉公守法,何时在丰乐郡为非作歹,敬公,老朽素来敬重您……” 苏照看着这一幕,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朝廷公卿之间的互相攻讦。 “够了。”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中元殿中渐生的喧嚣之象。 苏照眸光幽幽,看着悻悻而退的敬弘道,面色不虞。 他的这位老师,突然弹劾宗伯苏茂,这是要让他意识到革新之阻力,知难而退么? 因为,这意味着,警告于他,若是要清丈田亩,行革新大政,那就对宗亲开刀……而宗亲是他有苏一氏的基本盘。 只是,苏茂一人有什么资格代表有苏一氏?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贪官污吏因缘成奸,于地方剥截黎元,郡望豪族依仗权势,在乡闾侵渔百姓,彼辈之恶,何以难制?只因监察不及所致,足见御史台之筹建,已是刻不容缓!陈卿,这些时日,御史台以及《九条问事》,拟制如何?” 既然他的老师敬弘道不愿配合,他就只能自己提起话头了。 司寇陈韶,闻言,出列拱手说道:“臣已拟好条制,御史台掌持邦国刑宪典章,以正风肃纪为责,设台院、殿院、察院,以御史大夫为长,御史中丞二人为副……”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道奏本,双手递了过去。 而在场公卿,听着陈韶关于御史台治事章程的叙说,无不肃然。 原本的司寇府,因为职责混乱,仅仅提点刑狱一事,就已将大半人手精力牵扯。 监察职责,更多是流于形式,反映到上下官吏之间,就是主官对属吏的自察自纠。 但现在经过这一番调整,相当于,监察之权悉由专人司掌,从此向苏照负责,君权巩固、加强的同时,也给苏国公卿头上套上一层紧箍咒。 有一些公卿就去看太宰敬弘道,期望这位调理阴阳的宰执,能够阻止少年君侯的肆意妄为。 然而,敬弘道则是一副老神在在,浑然不见方才弹劾宗伯苏茂的凌厉。 第七十一章 搁置 苏照阅览罢,点了点头,道:“甚好,御史大夫和两位中丞人选,诸卿可有推荐人选?” 敬弘道跃班出列,拱手道:“少宰梁师古,持身以正,温厚宽宏,官声斐然,可为御史大夫。” 而就在敬弘道身后,正有一个年纪四十岁出头的官员,清颧面容上现出一抹难掩的激动之色。 苏照面色如常,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敬弘道,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是铁了心,阻拦晏昌进入朝堂了。 司寇陈韶道:“御史大夫肃纲正纪,担朝廷司察百官重任,用事者何人,臣无权置喙,唯君侯乾纲独断,至于贰中丞,臣举荐少司寇常邈,其人明晰律令,耿介方直,清廉谨身,可当监察之任。” 苏照眉头舒展,沉吟片刻,凝声道:“孤听说,常邈为少司寇时,常和陈卿争执,而今,陈卿竟以御史中丞相荐,实在让人意外呐。” 不同于出身陈国公卿的陈韶,常邈并非是外来氏人,少年家贫,习刑名法术之学,其人性情严苛、古板,清廉自守,素来主张以严刑峻法参治刑狱,和司寇陈韶屡屡有着争执, 陈韶拱手道:“若为公事,纵有争执,也属平常。” 苏照点了点头,问着陈韶身后不远处的常邈,问道:“常卿,孤若以御史中丞之职托于卿,卿当何以处之?” 常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头戴獬豸冠,脸型削长,眉骨耸挺,双眸沉静,此刻似乎还有些意外陈韶的举荐,但迎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审视,跃班出列,正色道:“唯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耳。” “秉持公心,依律而行。”苏照朗声道:“希望,常卿不负今日之言。” “拟命:以常邈为御史中丞,进中大夫,佐御史大夫署理台谏之事。” “谢君上。”常邈深施一礼,朗声说道。 苏照道:“御史中丞制定二人,而今还缺额一人,诸卿可还有其他人推荐?” 下方一时无话,有推荐资格的也就只有六官,此刻司徒孟季常刚刚受了震慑,讷讷不敢言,司空范延序从来都是如泥雕木塑,至于宗伯苏茂,还在思索着如何在丰乐郡的善后事宜。 敬弘道眉头皱了皱,心头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拱手道:“君上,梁师古可为御史中丞。” “准。”苏照神色淡淡,看了一眼敬弘道,只是吐出了一个字。 见到这一幕,众卿无不凛然,尤其是七郡郡守,以及下面的县令,都是暗道温邑真是波谲云诡,如何有在县中做百里侯痛快。 等到梁师古上前谢恩之后,苏照点了点头,安抚了几句,既而看着下方还跪着的一群郡县之长,道:“地上凉,诸卿都起来吧。” “谢君上。” 五六十人陆续起身,恭谨侍立。 苏照沉吟半晌,道:“御史大夫,孤心中已有心仪人选,今日先搁置不议。” 而后,又开始议枢密院之制,算是回归到正常的议事轨道,相比于方才的暗流涌动,典军国之事的枢密国尉,就几乎没有太多争论,一方面是因为袁彬之事影响,另一方面,军政之事事关重大,只能苏照这位君侯亲自来拿主意。 倒是两位枢密副使,算是波澜不惊地议了议。 一个是淳于朔,一个是冯匡。 前者倒是一点都没有出乎在场公卿的想法,淳于朔善练甲兵,向有功勋,前日又率兵剿灭匪盗,而今晋为枢密副尉,掌管苏**卒的作训事宜,也是应有之义。 倒是冯匡,不仅是出乎温邑公卿的意料,也令冯匡本人颇为意外。 “臣才智微薄,何德何能当军国之任?”冯匡拱手深施一礼,面色如常。 “冯卿,将略出众,久镇边郡,浸淫军务多年,由冯卿坐镇温邑中枢,为孤筹画军机,参赞军政,却是再也合适不过了。”苏照其实也是方才临时起意,他并未私下接触过冯匡,只是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冯匡为临阳郡守,已然快十年了。 这不是猜疑,而是施恩,从地方至中枢,对于一位未满四十的将领,确是提拔重用。 而且冯匡不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已足够压服人心。 冯匡深吸一口气,道:“谢君上厚爱,只是临阳郡北防晋国,还请君上善委其人。” 苏照点了点头,问道:“冯卿可有推荐人选?” 其实,他早已属意禁军统制蔡旷接任,而今蔡安主事天听司,再由蔡旷执掌禁军,就有些不合适了。 当然,现在问冯匡的意见,一来是表示信重之意,二来则是看看能不能发掘一下新的人才。 而今苏国上下,暮气沉沉,也的确需要一些年轻人带来一些清新空气了。 冯匡思索了一下,沉声道:“郡尉尚迁骁勇恪勉,有典事之才,郡主簿岑休,能谋善断,长于军略,臣在边郡时,多依仗其才智。” 苏照点了点头,将这二人名字记下,尚迁作为郡尉一级的军官,他倒是有印象,岑休作为郡守副贰佐吏,他倒是不怎么有印象,只是……为何隐隐听过这个名字? 苏照神色微顿,暗暗记下,道:“此二人,孤会善用其才。” 冯匡也不再多言,恭谨而退,平复着心头的激动,显然升任枢密副使并非像表面的平静。 两位枢密副使确定之后,算是框定了主要的人事架构,至于五司佥事,就不在朝廷上商议,而是由苏照和两位枢密副使商议。 国尉人选,和御史大夫人选一样,同样搁置。 然后,就是尚书台,这个不仅被敬弘道理解为施恩,中元殿内一些年迈的公卿,也基本作如此想。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君侯也该储备一些人才了,也好让公卿之家,再传富贵。 只是一些公卿,猛然想起一事,君侯年少,再过一年就出了国丧之期,正好年纪十六,应是到了选秀纳妃的年纪…… 敬弘道拱手,拜道:“臣盖闻人主,治平天下,不能无文华英才辅弼左右……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工于诗书、文采锦绣者,经勘核适才,录尚书事,然乡野遗贤,君上可同时发布求贤令,建弘文馆,广集贤士,为国储英。” 如果不是未出国丧,此刻就有一些公卿,将这番话改头换面,就可改成,“君侯适逢华岁,适值妃嫔……请君上择三百石以上官吏之家……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但听着听着,有一些公卿就是大皱其眉,“求贤令,弘文馆?” 不过,配合着尚书台筹建一并提出,这些公卿也不知该如何反对。 第七十二章 闻所未闻 中元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苏照道:“敬公此言甚善,依卿所奏。” 众公卿见此,虽心思各异,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宰执和君主联手推动的事情,根本不好反对。 这时,宗伯苏茂道:“尚书台选拔刀笔之吏,充为尚书,宗室子弟可能参与?” 苏照闻言神色淡淡,清冽冷眸扫了一眼苏茂,却是看出其人向有苏一氏卖乖讨好,收揽人心的意图,清声道:“有苏一氏,为孤之宗亲,举贤不避亲,如何不能参与?” 苏茂面色微顿,拱手拜道:“英明无过君侯。” 今日虽然弄险,但这番话传出去,宗亲那里,他威望定当再上一筹,纵然眼前少年君侯真想动他,也要顾忌一番了。 这时,敬弘道已将求贤令呈递上去,苏照就用了印,然后让尤江递了过去,而后就可广发郡县,露布国内。 “范卿,弘文馆之督造,事关为国储才,当重视之。”这时,苏照将沉静如渊的眸光,看向范延序,叮嘱道。 范延序此人虽看着没什么风骨,对上也迎合、谄媚了一些,但却是极为擅长工程营造,督建过苏国宫苑几座殿宇,宫殿修筑的颇为庄严,大气。 “老臣亲自督促此事,定当竭尽所能。”司空范延序上前,苍声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而后就是进入下一项议事,正是宣慰司之筹建。 敬弘道同样也给予配合,许是苏照搁置御史大夫一事,令其觉得苏照或许还能改变主意? 最终苏照点了邵维的将。 邵维此刻一脸诧异,从温邑宰韩岱身后走出,虽然面对满朝公卿的侧目而视,心头不免忐忑,可这时,也只能欣然从之。 苏照殷切提点道:“宣慰司,要做好教化人心,倡导舆论之事,邵卿善属文章,可先筹办一份报纸。” 邵维纵然不知苏照的厚望,但也感受到这语气之中的殷切,拱手拜道:“臣必不负君上信重。” 苏照也没有多言,等到朝会散去后,他还会密授机宜。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将温邑书坊整顿,筹办一份报纸,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将朝堂一些治政措施,与民咸知。 苏照考察过此方世界的人文,这方仙侠世界,除了国际局势类似春秋外,其他无论是生产力水平,还是人文地理,都不是苏照第一世华夏春秋可比,比如官制杂糅秦汉,文治比盛唐宋,人文荟萃,百家争鸣,不说其他,因为印刷、纸张的普及,其实民众的识字率,就比真正的春秋要高。 “这方仙侠世界,只是有着一些前世的影子,很多地方糅合了一些前世的细节,似是而非。”苏照凝了凝神,不再思索这些。 等到邵维下去,所议事项算是告一段落,苏照也松了一口气,望着下方的一众公卿,面色和煦了许多,而后对着七郡的郡县之长,道:“诸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孤在宜兰殿已备下午宴,稍后,诸卿可至宜兰殿用膳,孤先去更衣。” “谢君上隆恩。” 这时渐近午时,殿外一轮骄阳悬于高空,一众公卿、郡县之长,早已腹中饥饿难当,闻言,都是面带喜色。 苏照点了点头,在群臣恭送声中,以及宫女、宦官的簇拥下,离了中元殿,至于后殿。 “散朝了?” 这时,一个原本在后殿的竹席榻上盘膝打坐的少女,睁开晶莹如明玉的眸子,惊喜说道。 分明是正在炼气的卫湘歌。 苏照走到一旁,拉起少女的小手,笑道:“稍后还有午宴,见见臣子,一会儿先去甘露殿,沐浴更衣……你也去。” “一起沐……太快了吧。”卫湘歌抿了抿唇,低声道。 “想什么呢,我说是去宜兰殿。”苏照捏了捏少女白皙粉红的脸颊,失笑道。 不管是枢密院,还是御史台,抑或是宣慰司,这些主事之人,都需要他一一接见,或是笼络,或是指点。 不过见卫湘歌一副悄然松了口气的样子,苏照凝了凝眉,坐在一旁,低声道:“湘歌,青天河引有渠入西苑,其内有一池名为星玥,其水清澈,水温尚可,晚上不若一起……洗洗?” 苏国宫苑经历代君侯扩建,占地广阔,不仅殿宇楼阁众多,还有一些游乐赏玩之所存在,卫湘歌前几日和苏子妗就逛过几处,不过再好的景致,也有赏玩至腻时。 卫湘歌狐疑地看了苏照一眼,见其面色如常,一副“坦然”模样,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可以游游泳什么,暑气大炙,如果在水中,想来必是凉爽的很罢。”苏照在一旁轻轻说着。 被苏照说得有些心动,卫湘歌英气黛眉挑了挑,明眸微动,闪过一抹促狭笑意,道:“好呀,我回头叫上子妗姐姐。” “这……”苏照面色微微一顿,对于人心不古,信任互失颇觉无语,无奈语气中似有几分宠溺,道:“先回甘露殿更衣罢,朝中公卿都等急了。” 二人登上五匹枣红色骏马拉动的御辇,端坐车内,卫湘歌忍不住偷看一旁正襟危坐,闭眸思索的少年君侯,其人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俊美无俦,侧颜线条削刻、冷峭,许是因为人主威严加持,原就清峻、沉静气质,此刻因为忧虑国事,眉眼间萦绕着思索之色,于冷漠中给人一种禁欲之感。 只是掌间相抵的的温厚、细腻,提醒着少女,眼前之人心头的一抹炙热。 卫湘歌怔望着少年,樱颗贝齿,咬了咬樱唇,竟是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 对于美好的事物,男女都是一样,**内生于心,外化于行。 苏照缓缓睁开眼眸,转过头去,打量着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垂眸四顾的少女,皱眉道:“怎么,这是馋孤的身子了?” 卫湘歌:“???” 螓首抬起,檀口微张,晶莹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显然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虎狼之词,几乎是闻所未闻,但片刻反应过来,就已羞红了脸,这不就是她惴惴于心的事情吗? 这人馋她身子…… “唔……” 第七十三章 形势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就觉两片冰凉抵近。 因是开门揖盗,自是不用叩开城关,就已长驱直入,追亡逐北,寸寸攫取甘甜…… “君侯,您没事儿吧?”宦者令尤江看着嘴角渗出血丝的苏照,面带忧色地问道。 “没事儿。”苏照从御辇上落在地上,一边自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一抹嫣红血液,一边说着。 暗道,还真是赤心如火,后面……差点儿被咬断舌头。 但掌心残留着的一抹滑腻、柔软,却提醒着苏照,看来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苏照神情微顿,眸光深深,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恍然,“之前倒是忘了,武者多会用布条裹藏起来,否则战斗起来,多有不便。” 念及至此,轻声问道:“湘歌,你真的不下来沐浴更衣一番?” “霪贼……”伴随着一声羞恼的娇斥,御辇帘子一扯,一物被法力包裹着,陡然飞出,其势迅如雷霆,如鞭似枪,然而善解人意的某人,眼疾手快,握住长长布条一端,哑然道:“以后有机会,再切磋鞭法罢,当然,枪法也是可以。” 苏照无视少女的小小情绪,轻笑道:“我去沐浴了,一会儿去玉华宫偏殿寻你。” 说着,向甘露殿而去。 尤江这时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笑着问道:“卫姑娘,咱们这就回玉华宫。” 车厢内的卫湘歌,伸手整理着衣襟以及裙摆,伸手擦着嘴上的血迹,白皙如玉的脸颊早已红润似火,绚烂明艳不下眉心那一点朱砂。 少女微微闭上化开蒙蒙雾气的眼眸,阵阵酥麻战栗之感在心间萦绕,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不停山川起伏,恰如一阙晓风残月的柳永词。 甘露殿中,苏照沐浴更衣罢,换了一身常服,看着铜镜之中的少年,将眼眸中的一抹莫名之色掩藏,腰间配上一柄三尺宝剑,思忖道:“这墙角……应是挖成功了罢。” 方才,虽无剑及履地,但总算上垒成功,当然这已是卫湘歌所能容忍的极限,到了这一步,他就不用操之急切,额,字面意思。 许是想得深了,苏照就有些心思复杂,抬眸,望着镜中丰神如玉的少年,默然良久,忽地自失一笑。 “卫姑娘送回去了,她说不过去了。” 尤江在殿外的声音响起,将苏照从某种莫名低落、忏悔的情绪中唤醒,苏照怔了下,收起心头那一抹毫无来由的怅然,心头不禁自嘲,方才一手赏玩不下,暗暗舒爽的时候,也没见这矫情…… “知道了,前往宜兰殿。”未等尤江再次出言催促,苏照整容敛色说着,就举步出了甘露殿。 宜兰殿,虽是盛夏正午,但因为以符箓暗置四角八方,故而不显炎热,当然,殿中济济一堂的公卿都是以为备有冰块,倒也不疑。 此刻,公卿跪坐于小几之后,小几之上摆放着茶点、时令水果以及水晶葡萄、香蕉、苹果等,此外,还有冰镇的西瓜,切成一牙一牙,薄皮多汁。 “君上到。” 宦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在后殿之首喊起。 顿时,殿中原本喧喧闹闹,交头接耳的文武公卿,都是停止了交谈,徇声望着。 随着,珠帘哗啦啦作响,一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徐徐而入殿中,落座在殿正中的御座之上。 “臣等见过君上。” 公卿呼啦啦站起,躬身见礼。 “今日不是常朝,众卿无需多礼,还请免礼罢。”苏照一身素色云纹长袍,比之中元殿的冷冽、肃重,此刻神情温煦,嘴角挂起淡淡笑意,道:“诸卿都为孤之肱骨,亲之信之,私下里,可随意一些。” 一众公卿道了谢,纷纷落座。 “开宴吧。” 苏照吩咐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宦者令尤江。 而后,就有一队尚食局的宫女,端着各式菜肴,奉送至几案之上,苏国宫苑之中,仿周仪,置有六局二十四司,统辖近千宫女,由宦者丞二人,两个妇人统率。 这方仙侠世界的官制,杂糅秦汉,部分可见魏晋隋唐之影,多有似是而非之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初时,众人还稍稍拘谨,但后面许是见苏照神情和缓,在一些公卿的有意烘托下,气氛倒也喧闹了一些。 苏照起身,在众公卿的目光注视中,向六官以及七郡郡守等人,敬了几杯酒,交代着午后留宫议事。 而后,就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宜兰殿。 出了宜兰殿,缓步走到廊下,看着腰悬宝刀,肃然而立的曲楷,笑道:“怎么不进去喝一杯?” “卑职职责所系,不敢饮酒。”曲楷目不斜视,沉声道。 苏照面上笑意也敛去一些,拍了拍曲楷的肩头,也不多言,道:“随孤走走。” “诺。” 曲楷应诺一声,大步随后而行。 二人行走在廊桥之上,立身在一处云楼之下,苏照伫立,扶着朱漆阑干,问道:“禁军新建两司,战力如何?” 当初,置建殿前、侍卫二司,定额五百,既有为苏国羽林、虎贲,翊卫宫苑的需要,也有培养低价将校的打算。 而今,两司精锐骁勇,一由曲楷执掌,一由彭纪暂署。 主要充当侍卫,仪仗等事。 曲楷道:“侍卫司,卑职不知,但殿前司五百甲士,卑职已调教好,可请君上择时校阅。”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过几日吧,这几日不得闲。” “曲楷,你武道至于后天巅峰之境多久了?” “将将一年。” 苏照道:“宫苑府库之中,有灵药,稍后,孤让宦者令给你送去。” “谢君上。” 苏照点了点头,看着愈发缄默的曲楷,温煦笑容中带着一丝嘉许,再次拍了拍其人肩头,道:“回去吧。” 禁军翊卫宫禁,沉默寡言总归比乱嚼舌头要好很多。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偏西,宜兰殿的公卿,出了宫苑,而七郡郡县之长,也陆陆续续离开宫苑,前往馆驿。 甘露殿,偏殿之内,苏照端坐在几案之侧,神情肃然地看着对面新任的枢密副使,冯匡。 “冯卿在边郡,当三国要冲,耳目所及皆是卫、晋二国甲士,此二国,比之我苏国如何?”苏照清声说着,提起茶壶给枢密副使冯匡倒了一杯茶。 冯匡脸上就是现出受宠若惊之色,思索了下,道:“君侯,卫**卒近些年武备废弛,单论臣牧守之边郡,其兵不敌我国甲兵远矣,但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纵因一时怠惰军政,可一旦国战,上下运转,仍是不可小觑。” 第七十四章 邵维 冯匡这些时日在温邑停留,显然也是听到了一些苏国宫苑之中的流言碎语,此将素为智谋之士,也敏锐察觉到了一些未来的局势动向。 卫君之妹以及其子苏明,先后暴卒于国中,以卫君的骄横性情,兴兵问罪,几乎是大概率事件。 苏照皱眉道:“晋国呢?” 冯匡道:“晋为万乘之国,若彼兴兵来犯,哪怕是一偏师,也需倾全国之力才可抵挡,不过秦晋二国,如今已然水火不容,更有戎狄为祸晋疆,五年之内,晋当无染指中原之心。” “五年……”苏照皱了皱眉,在此方仙侠世界过往的近百年争霸史中,晋楚两国频频会猎于中原,赢家威望无两,而豫州除郑宋二国外,陈、蔡、苏、卫等小国,几乎如墙头草一样,今日助晋攻楚,明日随楚伐晋,可以说是纷扰不休。 到底在争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一个带头大哥的地位,苏照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冯匡沉吟片刻,朗声道:“君上,除了晋卫二国这等隐忧,郑国才是虎狼之心昭然若揭,窥伺在侧,诚为肘腋之患,南三郡之地,关乎苏国财税,不容有失。” “冯卿可有良策?”苏照收回思绪,面色顿了顿,整容敛色,看向冯匡。 冯匡道:“鲁国向与郑国有积怨,十年之前,鲁君也曾派兵助我国抵挡郑之入寇,君上可继续联鲁自保,还有楚国,原就和苏国为姻亲之国,臣以为还需重新联络为宜。” 这其实,已经涉及到外交政策,当然,外交和军政都是国之大事,关乎存亡,冯匡筹画军机,倒也不能说冯匡僭越。 “冯卿诚金石之言也。”苏照点了点头,赞同着,而后无声笑了笑,道:“原以为这些列国局势,这些会由老师给孤演说,没想到会是冯卿。” 看来,他这个枢密副使没有用错人,起码大局观很是不错。 冯匡面上却现出谦虚神色,道:“敬公老成谋国,纵然微臣今日不说,敬公也会为君上拾遗补缺,暗中将诸事理顺,不使君上忧虑。” 太宰,就是宰执,总领百官,上佐君主,调理阴阳,权柄颇重。 比如鲁君前日六十大寿,太宰敬弘道就派人送上贺礼,甚至都不劳苏照费心,这种琐事,多不胜多。 苏照闻言,神色顿了顿,心头也泛起一股莫名之感,正色道:“冯卿有心了。” 这是此人,洞悉今日中元殿朝会时的一些微妙局势,正在隐隐规谏着他,给敬弘道留着一些体面。 此事,让苏照意识到他的这位老师,在苏国的威望。 同时也有些感慨,冯匡此人心细如发,洞察敏锐,而今又曲言规谏,实在和先前中元殿宁折不弯,大开大合的表现,判若两人,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这才正常,只能说眼前之人对于角色的转换和心态的调整,颇为自如。 这就是做透了官。 原本的冯匡,任一郡官长,又担边郡警备,只要持身以正,将一郡之事梳理明晰,对上对下有着交待,那么就可以理直气壮,谁也不惧,而今置身中枢,想要做事,就需上得君主信重,周匝得公卿团结,下有佐吏为之奔走。 方才就是其人正在试图发出自己声音,对他施加影响。 “不敢。”迎着苏照一双若有所思的湛然目光,冯匡面容之上不由现出惶恐之色,神情恭谨、谦卑。 然而心头却在惊叹,此代君侯,真是心智卓然,沈谋机敏,有英主之相。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样评价玄乎和武断,其实不然,人与人之接触,阅人无数者,很快就能判断为人性情,尤其是官僚,基本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这是生存技能所需。 “冯卿不必疑忌。”苏照笑了笑,提起茶壶,又给其人续上一杯。 冯匡连忙道谢。 而后,苏照又将枢密院五司主要职掌和冯匡探讨了一番,主要是关于虞侯司、军情司的构建。 苏照笑着感慨道:“如此,由冯卿坐镇中枢,掌枢密机谊文字,孤无忧也。” “君上信重,臣必将竭尽所能,以报君恩。”冯匡慨然道。 苏照笑了笑,又和冯匡话了几句家常,冯匡有二子二女,长子此刻随着冯匡就居住在温邑的驿馆之中。 苏照笑道:“温邑物价高昂,居大不易,孤知冯卿廉直,不蓄私财,许还未有落脚之地……稍后可由尤江带冯卿到城东一座宅邸。” 而后,又以赐绢帛、宝剑。 冯匡离去之后,苏照转而又召见了在偏殿等候的常邈和梁师古二人,勉励了一番,除却让二人依律行事外,倒也没再提及其他。 等到接见邵维进入殿中,看着面色惶恐的邵维,苏照神色淡淡道:“你在山阳县的事情,孤都听说了。” “臣知罪,臣不能善抚百姓,以使治下黎庶流失,有负君恩。” 邵维面色大变,忽然双膝一软,竟是拜伏于地,请罪道。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全无读书人的风骨的邵维,沉吟道:“孤若罪你,岂会让你在甘露殿中安坐,你虽无理政安民之才,但在山阳县,也并非全无可圈可点之处。” 邵维脸上惊恐之色方才散去一些,低声道:“是臣老迈昏聩,暗弱无能,方致治下积弊丛生,纵君侯罢官去职,臣也无怨言。” “真无怨言?”苏照微微一笑,抬眸,问道。 邵维一时语塞,拱手道:“绝无怨言。” 苏照整容敛色,道:“山阳县比邻温邑,所遇所见,都是朝廷公卿权贵,施政掣肘重重,诸事难为,孤也有所料,而今宣慰司筹建,你担主司之任,却不可如在山阳县那般,瞻前顾后,不敢任事。” 邵维道:“臣谨遵君上教诲。” 苏照点了点头,道:“坐。” 邵维连忙站起,行至小几对面,跪坐下来,凝声道:“臣愚钝,未知这宣慰司,所治何事,用以何典,应如何着手,还请君上明示。” “申张四维,宣以教化,引导舆论,和你在山阳县所为,大同小异。”苏照解释了一句,朗声道:“至于如何着手,先将书坊整合,办一份报纸。” 第七十五章 只当不知 其实,许多人对于宣传有着误解,觉得生产力落后,识字率不高,就办不得报,无法宣传,可实际如晚清之时,报纸就已出现。 至于这方仙侠世界,因为人文荟萃,得益印刷、造纸二术普及,再加上姬周前代对文字的数次简化风潮,其实百姓识字率并没有到惨不忍睹层次。 “报纸?”邵维面上现出不解之色。 苏照道:“办两份报纸,一份邸报,一份日报,前者主要载明我苏国朝堂治政措施,借助驿传系统寄于各郡,使官吏军民悉知。至于日报,可以先行连载一些喜闻乐见的评书故事,主题或是忠君爱国,或是仁义礼信……将其售卖于茶楼的客人,供作消遣之物,然后,组织专人写一些故事,解说朝廷律令,百姓关切之事……” 邵维听着苏照叙说,不由眼前微亮,道:“君上大才,听君上一言,臣醍醐灌顶。” 其实在古时,先例就已有之,倒也不算脱离了经济基础,空谈意识形态,超越了时代云云。 在苏照所在的华夏历史,封建王朝或许没有报纸,但却有其他宣传教化形式,比如《女诫》、《烈女传》,以及演义话本,什么唐传奇之类,哪怕到了明清之季,官方对于思想的管控禁锢,渐至封建王朝的巅峰,还有明清小说流传。 至于文学形式,可谓数经嬗变,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从周代的诗经国风,周朝乐官采民间诗歌,谱以成曲,再到先秦诸子散文、史书经传,秦以后的汉赋,东汉注释经学,魏晋骈文,南北朝汉乐府。 及至隋唐,代表盛唐气象的古诗璀璨夺目,宋朝的经义文章,元曲戏剧,明清小说……中间再时而搞几次文艺复兴(唐时韩愈古文运动,前后七子),真细谈起来…… 一言以蔽之,不论是人文,还是科技,莫要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道:“此外,宣慰司也要派人下于郡县,做好访问民情,察弊政之得失等事,与之记录在册,孤会时时翻阅,矫正地方郡守之施政得失,防微杜渐。” 相比御史台具有专门性质的司法监督,具有更多的内部肃纪性质,舆论监督作为代表民意的方式,算是一种相对比较外部的监督。 邵维闻言,频频点头,出言恭维道:“君上恤民之心,感人至深。” 对于邵维的谄谀之辞,苏照神色异样,说道:“方才都是孤在说,现在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如何做?” 邵维道:“山阳县,文教兴盛,若是缺人手,可广募书院子弟,可组织学子,深入郡县采风……” 苏照听到组织学子,深入郡县,眼皮挑了挑,暗道,还好邵维没有说出什么上山下乡,否则,他就要怀疑这厮也是穿越者了。 总之,邵维的思路还是可以的,在苏照提点的途径之下,在模仿的基础上,甚至还有一些拓展和……超越。 送别邵维,苏照也起身,举步出了甘露殿。 此刻,斜阳西照,竟已渐至暮时,苏照缓步行于廊桥,伫立,扶着阑干,眺望远处,正是盛夏向晚时分,染红了云层的夕光,无声洒落在整个苏国宫苑,碧甍朱檐的殿宇上空覆着的琉璃瓦,闪烁着绚丽光芒,时而有一行飞鸟掠过天际,天地一派祥和静谧。 “既然不能用晏昌掌监察之权,或许应该换个思路。”苏照迎着习习凉风,感受着夏日阳光的暖融之意,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执着于御史大夫一职,晏昌通货殖之术,可以用为理财。 “孟季常老迈昏庸,最好是调至御史大夫,荣养起来,晏昌可先为温邑宰,革新嘛,可以先试点,至于韩岱也该动一动了,升为少宰,还有山阳县出缺,以今日的那韩洮调任,可以试探其人对于革新大政的态度,从今日朝堂表现来说,应是支持的吧,如此,山阳县或可作为试点。” 苏照此刻显然是因为冯匡的一席话,意识到革新阻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短时间,都离不开老师敬弘道的转圜。 此刻想通了一些事情,苏照就觉得豁然开朗。 他革新之念,谋民生福祉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方便修行、争霸。 如果真的按照他设想的那般,将苏国七郡之地的潜力彻底开发出来,以**百多万人口,在豫州甚至可于郑国一较高下。 就在思忖之际,身后的宦者令,尤江低声道:“君上,蔡安在甘露殿外求见。” “蔡安?”苏照转头,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吩咐道:“让他过来。” 尤江应诺一声,对着一个小宦官挥了挥手,那宦官就快步离了廊桥,一路小跑着,下了阁楼,去唤蔡安。 没有多久,蔡安快步上了廊桥,拱手,垂首,道:“见过君上。” “说吧,什么事。”苏照神色淡淡说着,背对其人,眺望远处。 蔡安道:“君上,东篱居那帮人有下落了。” “哦,现在何处?” “臣派人跟随,发现那帮人盘桓于云台山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心头隐隐有所猜测,掌中一翻,六芒星石符现出,轻轻摩挲着。 蔡安道:“还有那林轻轻,从司寇府监牢中提出以后,经臣查询,现在已经招了。” 苏照转头看向蔡安,眸光微顿,打量了蔡安片刻,问道:“招了什么?” “臣根据君上所言,以之恐吓威胁……”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蔡安解释道。 苏照打断了其人话头,沉声道:“不要说这些,说重点。” 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纵是蔡安用了一些阴诡手段,他也会只当不知,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蔡安怔了下,心头微凛,知道自己方才妄加揣测君心,犯了人主之忌,连忙整理了下思绪,将从林轻轻那里询问的一些情报,仔细叙说。 苏照听完之后,面色幽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一个姬令月,这时已经在吴国开始布局了。” 姬周困于洛都,帝令不出洛城方寸之地,已是气运将尽之相,又加之无力镇抚天元,以致列国战乱频仍,黎庶饱受兵燹之苦,想来多半是恶了天数,神仙难救。 此女为姬周帝室,若想再兴周室,唯有借尸还魂,而其人选好的起势点,正是吴国。 结合着苏照前世记忆,此女的确是篡了吴国社稷…… 当然,这话在姬令月那里,还有一番说道,毕竟姬周为天下共主,君临天元九州,她姬令月只是从尔等乱臣贼子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苏照,同样是乱臣贼子,当在剪灭之列。 至于选择起势之地,也印证了其人的眼光——吴国,灭越并舒,括徐吞楚,据江而霸,以南伐北,与其他几大仙朝争锋于中州。 第七十六章 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金角银边草肚皮……四合之地的豫州起势,的确不太容易,只是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苏照未必做不到。”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生出一股豪情。 唐季之末,后梁朱温为天下强藩,中原正朔,以强兵吊打四方,除却河东据山川形胜能与之争锋外,其他都算是偏安一隅。 苏照收起心头莫名而起的情绪,看着蔡安,发现其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微微皱眉道:“天听司虽诸事繁杂,但也要拨冗抽时,修炼武道,需知武道之境不进则退,孤上次不是赐你灵药了么,是没有用,还是心生懈怠?” “臣用过了,许是资质禀赋,短时间,未有太快的进境。”蔡安拱手道:“臣回去后,定当好好修炼。” 随着苏照不管是修为,还是权柄威严渐深,蔡安虽然机敏不减,但面对苏照,也时而有着几分天心难测的悚然之感。 这不是苏照刻意为之,而是操生杀予夺之权的加成。 苏照神色和缓了一些,也知道将自己和卫湘歌的进境去要求蔡安,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道:“天听司最近如何。” “四季之部架构已经搭建起来,人手还在秘地训练,只是适合从事密谍的干练之才,多有不足。”蔡安缓缓说道。 苏照宽慰了一句,道:“短短数天,已经不错了。” 蔡安心下稍松一口气,转而道:“君上,那林轻轻如何处置?是否将其放归,令其潜伏回。” 苏照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须臾,道:“其人地位太低,所获有限,而且心智薄弱,很难保证其守口如瓶,先放一放吧。” 再搞出个双面间谍,把苏国一些情势泄漏出去,反而不美。 “君上之言甚是,是臣思虑不周了。”蔡安拱手道。 暮色四笼,日落西沉。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转身打算向玉华宫而去,正待而行,忽然神识感应到一缕法力动静,面色微动,抬眸看向苏国宫苑上空飞过的一道流光,探手而出,将一只凌空飞来的纸鹤擒住,展开,一行娟秀小字赫然可见。 “华妃音……” 苏照面色微动,喃喃说着,身形一闪,就已出了宫苑。 夜色低垂,一人乘奔御风,踏月而行,神情施施然地出了苏国宫苑,行至夜色笼罩的温邑街道之上,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喧闹。 相比于白日的骄阳似火,夏夜的温邑城喧闹更甚一筹,烟花柳巷,酒肆茶楼,欢声笑语随处可见,一副红尘嚣嚣之象。 苏照一身素袍常服,周身法力如水,快步行至一家,门口不远旗杆之上悬着“酒”字招子的酒楼,伫立片刻,剑眉之下的幽深目光中略带着一丝缅怀,可不知想起什么,仍是皱了皱眉,在门口伙计的招呼中,迈步进入酒楼。 “客官,您是……” 未等那伙计说完,苏照语气疏淡,道:“约了人,二楼甲一包厢。” 那伙计连忙让开,苏照整了整神色,举步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包厢之内。 苏照绕过一架高可一人的梨木屏风,步入其内,清冽目光在一桌酒菜之上停留半晌,目光及上,落在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身上,未及细细打量,目光却已微滞,盖因此刻的华妃音并未着平日的尼姑僧袍,而是换了一身靛蓝色罗裙,将一头如瀑青丝,以一草绳系于背后,露出修长白皙的秀颈,其人纵然不施粉黛,可玉容妍丽不减分毫。 苏照微微一笑,道:“红尘嚣嚣之地,师太着俗家裙装,安坐其间,神情怡然自得,独守一方宁静,还真是好雅趣。” “出行不便,只得换这身衣裳,让苏侯见笑了。”华妃音抬起一张端庄、妖冶的晶莹玉容,丹唇轻启,酥媚、莺啼的声音响起,却是解释了一句,而后伸出皓腕,纤纤素手指着对面的座位,低声道:“坐。” 苏照无声笑了笑,欣然落座。 “不知苏侯的口味,只是点了一些素菜,苏侯若有需要,可以再让后厨去坐。”华妃音看着桌案上的素菜,纤声说道。 “那倒不必,别说,还真有些饿了,接到师太的信之后,不及耽搁,就赶了过来,连晚饭都没吃。”苏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道:“苏侯?” 苏照神色顿了下,心头好笑,改口称呼道:“忘了,华姑娘。” “只是华姑娘,相召苏某,看来对于那件事,已是和同伴商量妥当了。” 华妃音轻声道:“苏侯,我等为谋传承机缘,筹谋多时,自不能半途而废,只是纵然相告于苏侯,苏侯敢于踏足那处险地吗?” 苏照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眸,问道:“为何不能?” 华妃音一双妙目熠熠地看向苏照,轻声道:“苏侯为一国之君,安危所系,关乎宗庙社稷,岂会以身犯险?” 苏照取出那枚六芒星石符,道:“可在下也是长生路上的求索者……华姑娘,还是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了,今释在下之疑,此物到底有何用处?你们佛门的人,盘桓于此,所为何来?” 若是依着前世的性情,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这一世,若真是什么大机缘,他自会勇猛精进,不避荆棘,为人主者,岂能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华妃音默然片刻,轻声道:“苏侯,此物关乎一件秘境的入口,算是锁钥,其内机缘,能够帮助我和那位孟师兄破境。” 苏照眸光闪烁,心道果然,厉色道:“但你那位孟姓同伴,却胆大包天,闯入苏某居所,行鸡鸣狗盗之事,事败后害死苏某之弟,华姑娘,这事可不会这么算了。” 华妃音一时默然。 苏照又转而敛去森然之色,笑道:“当然,此事和华姑娘关系不大,我倒是好奇,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机缘?” 华妃音道:“其内,有上古佛门大能天香神女和金驼僧的传承,这是我在一处佛门典籍中发现而来,经过一番探索,发现竟在温邑。” “这等秘境,定是危险重重,单你们两个,也不告诉门中吗?”苏照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头的疑惑,按说这等机缘,华妃音师门不派什么比如护道者之类的角色。 华妃音道:“我告诉了师父,她说这是我的机缘,不好让门中之人插手,并替我卜了一卦,说出四句揭语,言此程纵有波澜,却也有惊无险。” “卦象,怎么说?”苏照倒是真起了一丝好奇,华妃音之师,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道行,但也猜出,至少也是神照之境以上吧。 华妃音绝美的容颜之上现出一抹怔惑之色,丹唇微抿,喃喃道:“幻蝶一梦,镜花水月,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第七十七章 仙园秘境 苏照琢磨着这四个字,面色显出思索,不知为何,总觉得结合着前世经历,竟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对于华妃音之师不由生出几分敬怖之意。 只是转念一想,很多时候,说出卦象之人,可能也并不知道卦象应在何处。 否则,全知全能,未卜先知,既已超凡入圣,还修什么仙? 知道这些不好探究,苏照索性也不再思索这些,问道:“你那孟姓同伴呢?” 华妃音道:“孟奎师兄,他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又非佛子嫡传,若张扬出去,岂会有他的机会。”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抬眸,恍然道:“哦,我懂了,这是单刷副本,悄悄修炼,然后惊艳所有人。” 华妃音妍丽玉容怔仲片刻,明眸微微失神,似在反应苏照的话,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螓首点了点,丹唇微张,“嗯”了一声,神情呆萌之中,声音偏偏莺啼如丝,酥媚穿骨。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光稍凝,微微调整个坐姿,暗道,这等尤物,还真是……让人火大。 华妃音瞥了一眼苏照,眸光深处闪过一抹难为人知的促狭,清声道:“其内传承,与苏侯用处不大,苏侯倒不如将这秘境锁钥换成三件宝物,我手中三宝,一为菩提果,此物可绵延寿数三载,一为驻颜丹,此物由千年椿华之液佐以杨柳甘露凝练,有驻颜青春之效,还有一物为天蝉宝甲,柔韧轻薄,神兵难伤,若是苏侯将那锁钥交还,此三宝,可一并赠予苏侯。” 说着,探出纤纤玉手,掌心静静悬浮着三团灵光。 直到此刻,华妃音仍然不想让苏照参与到秘境之中。 “若依华姑娘所言,这二位佛门大能,道行应是长生真仙,据古籍记载,长生真仙带有随身仙园,仙园内藏有仙道资粮,比如宝丹、灵药、传承、神兵……真仙一旦陨落,仙园化为一方秘境天地,这些宝物也都会保留下来,华姑娘手中三宝虽好,可比起这些来,也多有不如。”苏照神色微顿,清声说着。 其实,华妃音掌中三宝对他还真有一些吸引力,不说其他,单说驻颜丹,如果拿来给予阿姐,想来阿姐定是喜出望外的吧。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照收起纷乱的思绪,默然片刻,问道:“华姑娘可以说一说,那两位上古佛门大能形成的仙园秘境,在于温邑城何处?” 三宝对一般的凡夫俗子或已颇为动心,毕竟,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急需之物。 比如菩提果,他正值少年锦时,富有春秋,何须这三年寿元之延? 至于驻颜丹,等他修为至于金丹之境,搜寻材料,也可自己炼制,何须假于人手? 天蝉宝甲纵然珍贵,但对他也不是什么急需之物。 当然,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就在他心中略略有一丝心动时,升龙鼎发出了一声颤鸣,这自然是彻底坚定了苏照内心的想法。 他此生能够重头再来,多赖此宝鼎之力,既已许之不再犹疑、怯懦,而今机缘当面,自是不畏难阻,披荆斩棘。 不说其他,仙园之中的灵药,若是启出,以之笼络、培养军中将校,壮大势力,扩充羽翼,帮助他推动革新大政……而反过来,富国强兵后的苏国气运也能反哺于他,令他修为迅速攀升。 而今苏照虽承气运日夜冲刷,但修为已然渐近金丹瓶颈,仙道修为元罡巅峰停滞已有多时,不是不能自己修炼,可对于已经习惯了进境一日千里的苏照,却是无法忍受。 这几日,只能谋求武道修为突破,终于在前天……卫湘歌相赠的一颗大还丹帮助下,突破先天之境。 听得苏照问询,华妃音这边,自是感受到了苏照的意志,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神念传音,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云台山中的一座山林荒地中,我已布下了隐秘阵法。” 苏照闻言,心下恍然,哂然一笑道:“华姑娘心思缜密,这等掩人耳目之法,却是玄妙难言,苏某身为温邑之主,竟连风声都不闻一丝。” 秘境之事,前世他都不曾听闻有过……所以,最终这华妃音应是成功了罢。 华妃音打量了苏照片刻,神情复杂,道:“苏侯,妃音虽不知你为何能突破王侯不得修法的限制,但仙道和人道异机难容,二道相合,必然危机重重,而今出了这温邑,身蹈险境,许是……应在劫数。” 事实上,在此界过往历史上,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帝王,试图练气长生。 据说,前朝就有一位圣君,文治武功都是卓着,也以秘法修得仙道。 但出了都城,巡于东海路上,天降雷霆,落在御车之上,须臾,熊熊雷火燃起,水扑难熄,竟是崩卒,随行宦者令秘不发丧,联合相国,矫诏乱政,废长立幼…… 苏照这时拿起酒杯,递至嘴边,闻言,微顿,微笑道:“所以,妃音这是在担心于我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集端庄圣洁、妖冶酥媚于一体的女尼,心头隐隐有一丝悸动生出,许是要见之……堕落,沉沦的模样。 这许是一种类似“拉良家下水”的破坏欲在心头作祟。 苏照皱了皱眉,也不仅生出自省之感。 华妃音玉容微微一滞,抿了抿丹唇,抬起螓首,正色道:“苏侯,莫要和出家人开这种玩笑。” “可师太真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出家人,祸国殃民之姿,真似绝世妖妃。” 苏照笑了笑,对于这尼姑的“假正经”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能说眼前之女,误入了佛门,当然也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否则,在这个乱世,这样颜色,就是取祸之因。 “你……” 华妃音精致眉眼之间,满是羞恼之色,连忙在心底念了一声佛号,抚平着心头渐生的涟漪,再抬头看去,声音不由转冷几分,“苏侯,还请自重。” 只是声音原就酥媚、婉转,纵是作生气凛然不可侵犯状,可也无一丝一毫凌厉之感,反而愈发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然而,苏照却敛去脸上笑意,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华妃音的眼眸,倒也不再调笑,正色道:“明日去城关,先去看看情况,我还需要准备一番。” 华妃音点了点头,清声道:“我稍后知会孟师兄。” “你倒是不怕我和他打起来。”苏照笑了笑,目光幽幽,凝声说道。 华妃音定定看向苏照,凝声道:“若是进入秘境,还请苏侯顾全大局,不要行内斗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这话,华姑娘应该给那秃驴说,他种了三昧真火,心头想来已是恨极了我,不定在秘境之中使出一些阴诡伎俩坏事,到时,华姑娘可别怪我出手反击,不顾大局。” 第七十八章 舍我其谁 “若真是如此,我会站在你这边。” 华妃音默然良久,迎着苏照的微微眯起的冷眸注视,忽而开口说着,然后,在苏照意味深长的神情注视下,解释道:“当然,你若如此,我也会站在孟师兄这边。” 苏照怔了下,笑道:“华姑娘,还真是掩耳盗铃……额,不,一视同仁。” 华妃音玉容现出羞恼之色,修丽的双眉颦了颦,清声道:“苏侯,还请……” 苏照笑了笑,不待其人说完,轻声打断道:“好,自重,我自重……华姑娘,你我都未辟谷,话说了也有一会儿,粒米未进,不若先吃饭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也拿起筷子,默不做声,食用起来。 “饭菜太清淡,不合胃口?” 华妃音感受到一道清冽目光打量着自己,不由颦了颦修丽的双眉,抬起眸子,看向对面停了筷箸的少年,柔声问道。 苏照夹起一块儿腐竹,看着华妃音,徐徐道:“虽是清素了一些,但滑而不腻,秀色可餐,如何不合胃口?实在是合胃口极了。” 华妃音:“???” 苏照说完这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继续再撩拨这艳尼,倒着温酒,一杯一杯酌着,神情怅然,却是忆起了前世。 前世寥落一人,人到中年,就是这般双手空空,一事无成,于醉眼惺忪之中,看这红尘嚣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耳畔听着纵横天元的人物,他们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这其中可能有华妃音,也可能没有,他早已记不得了。 只记得—— 三十年来,身无长物,心怀幽愤,面无喜乐,无亲人在侧关切,无子嗣承欢膝下,仙道事业一事无成,浑浑噩噩…… 此界留给他的,只有对过往之事的悔恨,形单影只的孤独,不属此界的疏离…… 而今再活一世,却发现权色是何等撩人,酒水是何等畅快,醉眼微张,谈笑杀人,大丈夫当如是! 华妃音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慢条斯理、面带怅然的少年,不知为何,感受到那一抹百无聊赖下的落寞。 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这样的少年贵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正思忖之间,忽地对上灿若繁星的目光,那双冷峭幽然的眸子,似是有意眨了眨,眼底隐有一簇炙热火焰跳动着,星星之火,似有于心田燎原之势。 弯弯眼睫,顿时带着一丝慌乱垂下,掩住了芳心之间那一丝悸动,不过,倒也没有再如往常一般,被华妃音迅速压下。 “喝一杯?”苏照斟了一杯酒,朝华妃音举起,笑了笑。 华妃音眸光微动,神情似有些犹豫。 “一杯不妨事,我方才就见华姑娘一直在看酒,想喝就喝呗,若是醉了,苏某送你回去。”苏照温煦一笑,轻声劝了一句。 华妃音点了点头,晶莹玉容上意动之色渐郁,以手举起酒杯,清声道:“只此一杯。” 苏照笑了笑,先干为敬。 华妃音举起酒杯,微微抿着,双眸眯成弯弯月牙儿,似在细品酒中之意。 酒液在唇齿之间徘徊、流转,被柔软香舌卷进喉中,许是有些急,就被呛了一下,咳嗽声伴随着皓腕摇晃,一滴酒珠沿着樱桃红唇,滑落脸颊、秀颈,在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上悬停,经此长途,酒珠仍有饱满晶莹之态。 然而,朵朵红晕爬上脸颊,白皙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光泽莹润,容色动人。 “华姑娘喝酒上脸。”苏照打趣说着,在锁骨之上的酒珠停留片刻,暗赞此女肌肤滑若凝脂同时,也在好奇,竹叶之清酒,到底能不能翻山越岭,但这种只有男人才懂的旖旎念头,自是不足与外人道。 华妃音平息着脸颊的潮红,酥声道:“苏侯,妃音不胜酒力,只此一杯,不能多喝~” 然后,一开口,酥媚婉转,莺啼如唤,穿针似骨。 苏照神色微顿,微微石更,以示尊敬,但心头却有些惊疑,果然是什么媚人体质吗? 以他坐怀不乱的定力(苏子妗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受此具血气方刚的身躯影响,都能感到欲念丛生,可见此女果然有着名堂。 他就说,又非天生放荡,有谁好好说话,倒像是床帏之间…… 而且此女端庄不似作假,更是事佛以诚,原就猜测有着一番内情,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只是这等艳尼,入了佛门,可惜了…… “华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可以唤我苏照的,其实你我年龄相差不大。”苏照目光湛然地看着华妃音,轻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许久,说着只此一杯,可华妃音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酌着,道:“我可比你大许多了,年华双十,却未修出舍利子,说来……还真是惭愧呢。” “双十年华,原就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苏照感慨说着,倒也不阻华妃音饮酒,问道:“华姑娘是哪一年进的昙月庵?缘何学了佛法?” “八岁时,我由师父领至庵中学法,十六岁持经诵读,带发修行,当时满城之人都来倾听,然而他们,哼……”华妃音说到这里,知道自己犯了嗔念,幽幽叹道:“这些信徒,全无一丝一毫礼佛之心,丑态百出!” 苏照面色微热,微微调整着坐姿,压下心头起伏的血气,膝盖上竟也中了一箭。 “看来,华姑娘对此耿耿于怀。”片刻之间,苏照神色恢复自若,不知何时,已坐到华妃音近前,轻声说着,给已有些不胜酒力的华妃音满上一杯。 “你不知道说法之盛……盂兰法会,三寺一庵演法,那时有佛祖琉璃之相现出,天女散花……我佛广大,极乐净土哪怕现出一角,也能济世安民……此方世界百姓所受离乱之苦,不是你这生来就已享尽荣华的王侯贵人能知的。”华妃音醉眼微眯,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已看惯了人间疾苦。 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说的那些,也不过罂粟曼陀而已,纵得迷醉绚烂一时,可醒来仍是阿鼻地狱般的世界,而今这乱世诸国,兵戈迭起,纷纷扰扰,万里江山,拱手以待强主自取……或许用你佛门的话说,唯需一场红莲业火,才能换得一方琉璃世界。” 华妃音脸颊微红,思索着苏照的话,虽有一些词意不解之处,但结合语境,大概意思,倒也能理解。 这边厢,许是因为酒意上涌,娇嫩细腻的玉容上的笑意,渐渐有着几分痴痴之态,“你这话,倒和万陀寺的那帮高僧说得一般无二,你莫非觉得……你就是这强主?” 到最后,媚眼似张微张,薄嗔以待,竟有几分调笑之态。 苏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咄咄,道:“这方日月之下,天元九州,舍我其谁?” “大言不惭,苏国仅仅七郡之地……” “一点星火乍起,得逢其时,也能煦照暗夜。”苏照洒然一笑,清眸之中隐有一簇星火跳动。 华妃音:“……” 第七十九章 不许……坏我修行 “好罢,那妃音就……拭目以待。”华妃音定定看着邻座的少年,见其神采飞扬,沉静、幽邃的眸光,隐有几分睥睨之意,不由莞尔一笑说着,弯弯眼睫微颤,垂眸,却是显然注意到少年的近前而坐,只是微怔,倒也视之如常。 说来,令她也颇为纳罕,平日喝酒之后,她总有意态熏然之感,犹如在云涛漫步,一叶扁舟行于江湖,船下暗流汹涌,那是一种令她难以启齿的感觉。 而后,就会心生一股空寂、愧疚之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在侧,虽是醉眼迷离,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在心底萦绕,好似眼前之人身上,有着令她定心静神的气息。 不由,又是多喝了几杯,华妃音脸颊红彤似火,醉眼朦胧,她的确是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饮酒了。 苏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倒也没有起什么旖念,看着醉态憨掬,容色动人的华妃音,忽地心有所感,感慨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华姑娘若是信得过苏某,不妨于此间一醉,聊解心头烦忧。” 身为人主,他或许可以将自身感情用来当作算计的筹码,但却不会做一些捡尸的下作勾当,这是气度格局的问题。 华妃音闻言,媚意流波的明眸微微闪了闪,隐有晶莹星芒闪烁,感慨道:“此诗……真是颇合我之心境呢。” “那为这首诗……不得喝一杯?”苏照爽朗一笑,斟上酒盅,举杯相邀着。 华妃音轻轻一笑,只是灵台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盯视着苏照半晌,认真道:“苏照,我给你讲……我心许我佛,你不许……不许坏我修行。” 苏照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妃音许是不知,喝醉之人,恰如一滩烂泥,纵是……也是令人索然无味。妃音若不嫌弃,倒不妨和在下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也让我这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年王侯,听上一听人间疾苦。”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 声音虽娇软、酥媚依旧,可也渐渐有着低沉之意,颤声道:“去岁,巴国经月不雨,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巴国官府无力赈济,我亲眼目睹,百姓饿殍遍野,待食尽树皮,竟至易子而食,你……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吗?” 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巴、渝二国,向来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应是风调雨顺才是,为何会发生旱灾?” 此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说他去岁还未登上君侯之位,养于深宫,纵然是现在身为一国之主,苏国之事尚且千头万绪,他也很难去注意到一个万里之外小国的人道主义危机。 “旱灾,水灾,兵祸……这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许是我们正在说话的空档,就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华妃音艳丽玉容之上,渐渐蒙上一层悲悯之色。 苏照默然不语,对于眼前这不像出家人的女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或如此女所言,其心许佛,恐怕是真心实意,只是佛门,如何能济世安民? “其实,仙家玄门神通广大,可以神通降下甘霖,缓解旱情,巴渝二国,我听说崇佛之风,盛糜乡野,佛门三寺一庵在彼,若得佛门大能出手,应能调理雨水,若活生民无数,也是一桩大功德。”苏照朗声道。 “人道气运干碍颇多,仙宗玄门畏因果承负如虎,我问过师父,她说而今一切只是天数,难以逆转,唯有我佛极乐净土现世,才得一方长久安宁。”华妃音微微睁开一双雾气朦胧的妙目,看着苏照,面颊似火,酒意醺然说道。 苏照再次默然,他对于此界仙门的傲慢当然早已知晓,不过佛门坐视,还是让他有些疑惑? 想必是其中既无功德可图,而且吃力不落好吧。 将这些猜测压下,不禁问道:“妃音,觉得尊师这番言辞……可信吗?” “我师父素来慈悲为怀,自是不会诓骗于我,只是,极乐净土于何时现世,却也不知。”华妃音红扑扑的脸颊上,布满茫然之色。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却是暗暗摇了摇头,思忖道:“看来,佛门已经意识到天地将变,并且为之准备了。” 华妃音又举起一杯酒,饮了一口,悲怆道:“虽也救济了一些百姓,但我……修为低微,杯水车薪。” 苏照叹道:“有一分力,尽一杯力罢,不说人人如此作想,就是有一小半这样想,这天地也自可得一方清明。” 华妃音细细品味着苏照的话语,轻笑道:“此言甚佳,当浮一大白。” 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 “妃音之志,看来是做那救苦救难的观音了。”苏照举起一杯酒,小口酌着。 此方仙侠世界,既有着佛门,当然有着三千诸佛,如来世尊的神话传说流传,只是故事多有杜撰之嫌,也和洪荒流不太相同,但救苦救难的故事主旨,却是大同小异。 “那等神话人物,真假先不论,单说神通惊天动地,我如何……成得了。”华妃音轻声说着。 苏照举起酒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华妃音,打趣道:“观音,妃音,说来只差一字呢,我记得妃音也有一只杨柳玉净瓶法宝吧,额,现在就是缺着一座莲台了。” 华妃音斜睨了一眼苏照,美眸流波,娇嗔道:“苏照,你休要欺我……你这登徒子,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咳咳……” 苏照面色微红,终究是没崩住,酒水都被呛了出来,以衣袖擦着嘴角,暗道,他这是碰到一位女司机了吗?也只有女司机从来都是,遇到突发情况,高跟鞋一脚油门踩到底的。 华妃音说完,原是眉眼低垂,脸颊红霞染红,一时间觉得心跳剧烈,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说出那样……放荡的话来。 不由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我真真是……喝醉了呢。” 可不知为何,除却事后脸红耳热,倒也没什么愧疚之感,反而竟有一种酣畅,卡在舍利子之境的瓶颈,似有松动之感。 这一惊觉,心头不由泛起疑惑,抬起一双雾气欲滴的明媚眼眸,打量着眉眼峻刻的少年,眼前恍惚,光影交错,似是浮现远夕一幕,“昏君,我要你助我修行!?” 然而,这荒谬的一幕,许是某种关于未来的臆想残影,只是一闪而过,甚至没有在华妃音心头停留太久,就被驱散。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面色沉寂,小口酌着,倒也没有继续撩拨,方才那种荤段子,提一次许是风雅,总是不停提,就是失之下流猥琐了。 第八十章 酒为色之媒 “我能看得出来……你应会成为一代明君。”随着酒壶成空,华妃音渐渐醉眼迷离,腻声说道。 苏照清眸带着一丝笑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华妃音忍俊不禁,轻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苏照笑道:“这有什么可矫情的,君明臣贤,四海清平,不正是你的期望吗?” 心头却不由想起前世,前世所有的迟疑、徘徊、怯懦,都无不印证着一个词,矫情。 “妃音,你我之道,虽列仙人之隔,实则殊途同归。”苏照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 华妃音腻声道:“那来日,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得偿所愿了。” 苏照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华妃音说着,伸手去提那酒壶,然而猛然发现酒壶空空,怔了怔,一下子竟是觉得酒意上涌,阵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低声道:“不喝了~今日好累,不过……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苏照。” 华妃音说着,一手撑着几案,就要起身,但酒意上涌,后劲颇大,娇躯略有些踉跄,朝一旁跌去,苏照“哎”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抓住手臂,轻声道:“小心。” 此刻,纵然阵阵幽香扑鼻,可苏照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对于烂醉如泥的女子,并无太多兴趣…… 华妃音脸颊彤彤如火,以一手扶额,双眸微闭,呢喃道,“头好晕……” 苏照摇了摇头,其实若心不醉,只是身醉,倒是可以施展法力醒酒的,但明显此女心头烦闷郁结已久,无非借着酒水疏解罢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苏照凝声问着。 “城西梨……” 华妃音双眸紧闭,纤声说着,向来酥媚的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娇躯踉跄着,忽地,青丝如瀑的螓首,歪在一旁少年的肩头之上。 苏照面色微怔,伸手扶住一旁伊人的削肩,叹着一口气,出门付了银钱,搀扶起正自闭眸呓语的华妃音,向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此刻,已是酉时,街道之上,人烟渐渐稀落,只有两旁酒肆,灯火通明,熙熙之声不绝,两道人影在灯火之下,渐渐拉长。 行了不太久,苏照举步迈入一间客栈。 “客官,几间房?”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着短打衣衫的伙计,咕噜噜转着眼珠,在苏华妃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未及细看,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凝视,竟有如芒在刺之感,连忙心头一凛,不敢多看。 苏照皱了皱眉,冷声道:“一间上房。” “好咧。”那伙计悻悻然说着,取了钥匙,遥指道:“二楼,天字三号房……” 苏照探手将钥匙取走,也不多言,一手扶着华妃音的削肩,登上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神气什么?” 那伙计望着离去的二人背影,面色愤愤,心头既是艳羡,又是嫉恨,暗道,妈的,好比都让狗…… 二楼,苏照扶着华妃音,绕过一架大理石黄花梨基座的屏风,未及多久,就行至一方秀塌之前。 “妃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罢。” 苏照说着,扶着华妃音至于秀榻之前,面上现出一抹异色,纵然心思坦荡,可也觉得此刻气氛略略有些暧昧。 正自愣神之间,却不想双眸紧闭的女子,嘤咛一声,伴随着一声莺啼如唤,竟是一头栽倒在秀榻之上,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苏照,都是滚落在一条大红缎面芙蓉锦被上。 “不许……坏我修行……”双眸紧闭,呼吸短促几分的女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琼鼻,檀口微张,呢喃着,莹润水泽在两瓣丹唇之间泛起,一股酒气混合着馥郁香气,吐气如兰,热乎乎地扑打在一旁相隔半尺的苏照脸上。 苏照顿时,脑袋就是“嗡鸣”一下,目光落在娇艳如火的脸颊和莹润、娇嫩的樱唇之间徘徊许久,深深吸着一口气,抿了抿唇,压下了想要狠狠印在其上的悸动。 苏照起了身,整了整衣襟,望着倒在枕头上的华妃音,喃喃道:“既对我不放心,又为何在我面前饮酒至醉呢,女人之心,还真是难以琢磨。” 别说方才呼吸相闻,女人喝醉之后,若不情愿,哪怕脱光衣服,他都不会碰,他苏照铮铮铁骨,岂作禽兽行径。 然而,这时,佳人嘤咛一声,似是有些闷热,纤纤素手扯了扯领口,靛蓝色的罗裙滑落一角,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现出一抹雪白肌肤,苏照目光微怔,默然片刻,微微闭上眼眸,周身法力涌动,驱除酒意同时,心火也是为之一熄。 “酒为色之媒,古人诚不我欺。”苏照心头感慨着,上前,伸手给华妃音轻轻盖好被子,面色幽幽行至窗前,推开窗户,带着炎暑之气的热风向脸上扑来。 抬头看去,因是盛夏时分,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夜色朦胧,静谧温柔,身后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竟有一股难得的协调。 苏照拉过一张椅子,落座,一边打坐练气,一边在掌中摩煞着六芒星石符,思忖道:“秘境之内,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和升龙鼎有关,还有湘歌手中的赤林枪,这里面有着大隐秘。” 他借着升龙鼎三世重生而来,而今安然而居,并不意味着不惊疑,有些疑惑,如果能寻找到答案,自是要寻找答案。 而就在苏照盘膝而坐之时,秀榻之上,锦被之下,正自闭眼沉睡的艳尼,忽地眼睫颤动,一双雾气欲滴的眸子缓缓睁开,恰如繁星低语地闪了闪,若细看,哪还有方才的醉态? 眸光流转,幽幽闪烁,略略有些复杂,但感应到那一道气机,再次缓缓闭上,一股没来由的熟悉安宁之感在心底生出。 翌日,华妃音揉了揉宿醉之后的额头,一手揭开锦被,落在地上,忽而目光一凝,走至一方几案之前,看着上面的素笺,上有一行小字。 “见你睡的熟,我先回宫,已着人叫了早点,一会儿就给你送上来,下午我们再去一探究竟。” 华妃音不由失笑,只是眸光清波盈盈,暗道,还真是心细如发。 这是知道,宿醉之后,她或许需要沐浴,因此就先走。 苏照这边已至宫苑,向甘露殿行去,在前往秘境之前,他也需要将一些事情处置好,以防生变。 第八十一章 星蕴之力 宫苑之内,方至甘露殿,就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昨晚去哪儿了?” “湘歌,你怎么在这里?”苏照被吓了一跳,徇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火红衣裙、青丝如瀑的少女,站在廊柱之下,目光审视着他。 苏照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心虚之感,清咳了一声,道:“湘歌,起这么早?” 他倒也不奇怪卫湘歌一大清早找他,昨日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此刻的少女明显处于热恋期,往往就有些依恋。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甘露殿一夜没人。”卫湘歌英气黛眉微微颦着,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失落情绪说着,说话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目光狐疑地看着苏照,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飘着的淡淡酒气,“去喝酒了?” 苏照向甘露殿方向退了几步,面色如常,道:“额,去外间喝了几杯,我先去洗个澡,你在这里等着。” 卫湘歌见此,目光愈发狐疑,道:“不许走。” 苏照只是不听,抽离了步伐,就向甘露殿中而去。 卫湘歌原也是执拗的性子,施展法力,身形一闪之间,就已拦住苏照的去路。 苏照微微皱眉道:“你做什么?” 卫湘歌上前两步,苏照不由再次后退两步,将法力暗中施展,顿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压制下来。 卫湘歌一双英气黛眉微蹙,明眸晶莹闪烁,道:“什么味道?” 女人的香气虽已被如水法力泰半掩藏,但因是二人修为相仿,仍有丝丝缕缕被卫湘歌捕捉到。 “醋的味道。”苏照挑了挑眉,明眸闪烁,微笑说道。 卫湘歌脸颊一红,道:“浑说什么,谁吃醋了,不是醋……” “不是醋的味道,难不成是海的味道?”苏照抬眸看着卫湘歌,心头也有些莞尔,觉得此女还未进他苏家家门,就俨然以正宫自居了。 卫湘歌:“???” 二八少女显然是听不懂这种唯有已婚妇人才能懂的梗。 “好了,一会儿,我告诉你到底去见了谁,你我之间,你若询问,我何需瞒着你。”苏照走上前去,目光温煦,轻笑着,捏了捏少女的有些婴儿肥的粉腻脸颊。 这时候,也只能先善言安抚住少女,难不成,额,还要说他苏照一生行事,何需向人解释?那该有多憨批? “来人,准备热水,孤要沐浴。”苏照面色幽静,举步向甘露殿行去,沉声唤道,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队宫女、宦者力士,从远处小跑着过来,应诺一声,准备起来。 卫湘歌还陶醉在苏照的宠溺动作中,半晌,才反应过来,英气秀挺的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柔顺乖觉之态,刻意轻柔了几许的声音,有着几分娇憨,说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照“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就是进入甘露殿中。 后殿之中,一架屏风隔断,浴桶之中,苏照微微闭上眼眸,泡着澡,一会儿思索着朝堂革新之事,一会儿又转念思索着将行的仙园秘境之旅。 “如无升龙鼎给予警示,我或还会有几分踯躅,只是升龙鼎都给予强烈回应,显然其中定是有着难以言述的隐秘,关乎将启的大争之世,故而,此行就非去不可……否则,就真成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了。” 而今,他能有今日,可以说尽是升龙鼎之功,面对提示,何敢在犹疑,畏惧? “只是,也需防备不测之事,纵然一去不还,也要给阿姐备下一道后手。”苏照念及此处,缓缓睁开眼眸,喃喃道:“湘歌留下,起码可护阿姐一生平安。” 三世重生而来,再至此界,他在此方仙侠世界的情感锚点,就只有着苏子妗一人。 或许,现在还有…… 不知不觉,思虑渐深,时间缓缓流逝,浴桶中的水也渐渐凉了起来。 “君侯,可要再添热水?”屏风之外,躬身等候的宦官,估算着时间已差不离,连忙问道。 这都是宫人代代传下的告诫,贵人用水,若是凉了、热了,一旦问罪下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不知着新任君侯什么脾性,但也没有人敢拿小命开玩笑。 苏照道:“不必了,孤已洗好了。” 说着,从浴桶中出来,取着毛巾,擦干身子,换身衣衫,行至一旁,这时就有容色姣好的宫女,上前束腰带、梳发,配坠饰,没有多大一会儿,换了一身素袍王侯冕服,丰神如玉的少年君侯,面色庄肃,不疾不徐地出了甘露殿。 “等急了吧。” 苏照抬眸,看着在廊檐之下,抱肩而立的少女,轻笑说道。 “没。”卫湘歌转头,打量着苏照,眸光微动,现出一抹痴迷之色,似也为其气度神为之夺,轻声道:“这是,一会儿还要见客?”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温煦,笑道:“上午还要在中元殿见一见前廷的官员,下午还要出城,赴城关看看,湘歌,还有什么要问的?” 正如,他方才所言,对于卫湘歌,并无不可言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被某人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的温柔所打动,卫湘歌凝了凝眉,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盘问”之举,有些“过分”,讷讷道:“我不是那个……” “我懂,走吧。”苏照笑了笑,上前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出了甘露殿范围,向着一座廊桥行去。 卫湘歌忽而反应过来,问道:“哎,你还没说昨天晚上去哪了呢。” 好啊,差点就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 “昨天去见了华妃音。”苏照神色顿了下,感受到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细腻温润,明显攥紧着几分,徐徐道:“她提到一处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我手中正好有着其中一件锁钥,我觉得其内有机缘,想去探探。” 说着,将一枚六芒星石符拿出,道:“就是此物,华妃音前后索要两次了,上一次也是。” 卫湘歌听着,目光也不由被吸引,道:“此物……” 苏照递了过去,神色认真几分,问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久在仙宗,看看认不认得。” 卫湘歌放在手中端详着,玉容之上现出思索,道:“似有星蕴之力残留,许是一件信物,我好像从宗门的篆香阁中,见过此物的介绍,哎呀,想不起来了。” 少女脸颊之上现出一抹懊恼,显然很想帮助苏照,但原就不怎么爱耐着性子读书,纵然听过一鳞半爪,这时也记不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苏照宽慰道。 卫湘歌道:“那等我回宗门后,帮你查查古籍好了。”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拒绝,这时二人步入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亭子依水而筑,帏幔四及,周方植有花卉,玉簪花绽放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其香淡雅,浮动而来。 侍奉的宫女,缓步上前,奉上香茗、茶点。 第八十二章 臣愧不敢领 隔着一方几案,二人相对而坐,茶水热气袅袅,一股宜人清香,弥漫开来。 苏照端着一盏茶,呷了一口,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吃着茶点,眸光流转着一抹温润笑意,直达眼底,说道:“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难得一见,在温邑城中出现,也令我颇为意外。” 卫湘歌却不喜反忧,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照,仙园秘境之内多半危险重重,还是不去为妙,仙道机缘什么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啊。” 苏照笑了笑,淡淡道:“也不一定,许是波澜无惊呢,人生天地之间,正如远行之客,何处不是危险?若有不得不往的理由,纵是步步荆棘,也当要闯上一闯的,湘歌若和我易地而处,怕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湘歌听着苏照这番话,晶莹玉容微顿,隐隐感受到风轻云淡语气下的那股磐石难移的意志,默然片刻,忽而抬起螓首,清声道:“我代你去,如有所获,就帮你带回来。” 苏照眸光微滞,手中端着的茶盏微顿,盏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愧疚,那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默然半晌,将这丝丝悸动平息,道:“你留在苏国宫苑,等我回来罢……帮我保护好阿姐。” “不行。”卫湘歌几乎脱口而出,而后,声音渐渐转柔几分,道:“那就一起去,也能多一分胜算不是,子妗姐姐那边……不妨事的。” 苏照盯着那双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但迎上一双毫无示弱之色的熠熠明眸。 卫湘歌英秀的眉眼之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认真和坚持,道:“你说过的,不得不往。” 苏照怔了片刻,幽静、沉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言语难述的悸动,许久,眸中笑意愈发繁盛,打趣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你倒是学的不慢嘛。” 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好么,都会反撩于他了。 “你答应了。”卫湘歌清越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喜。 苏照点了点头,调笑道:“有湘歌护卫,孤无虑也。” “你这人……”卫湘歌娇嗔道。 苏照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其实也觉得此行,多半应是有惊无险,这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毫无凭依的自信。 一来是出于对仙鼎的信任,二来是出于对华妃音的考虑,此女原就不像是短命之相,而卫湘歌就更必说,将来要在大争之中大放异彩的人物,这样人物冥冥之中都有一丝天命在身,若得其随行相护,也能多上几分胜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大意轻忽,之前所为,正是料事以宽,未雨绸缪。 二人说说笑笑,少男少女的相处腻歪,倒也不觉时间流逝,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至半晌午,笑道:“好了,我还要见见前廷的官员,下午时,带你一起过去,等到见了那华妃音,可不许呷飞醋。” 说着,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 卫湘歌应了一声,嗔道:“我哪有呷飞醋,明明就是你不老实……” 苏照笑了笑,倒也不辩。 …… …… 中元殿,偏殿一间装饰典雅的轩室外,宦者令尤江冲着踱步而来的少年,微微躬身行礼,低声道:“君上,孟公已于内恭侯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默然,迈步入了轩室,但尖细的声音,“君上到!”,仍是先一步落在正在低头品茶的孟季常耳畔,令其面色微变,连忙自椅子上起身,朝着缓步而来的少年,一揖到地,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侯。” “孟卿,不必多礼。”苏照连忙伸手扶着,面上笑意也是和煦,道:“孟卿,你我君臣,私下倒可随意一些。” 许是苏照神态不见往日凌厉,孟季常心下微松,不过苍老面容上,疑惑之色不减,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未知君侯召见老臣有何要事?” 苏照笑了笑,道:“孟卿稍安勿躁,先坐。” 说着,行至一旁的一方小几上跪坐下来,伸手相请。 孟季常应诺一声,落座下来。 这时,有着淡青色罗裙的宫女,进来换上茶点,而后徐徐而退。 “这几日,各郡上计一事,可还繁重?”在孟季常忐忑不安中,苏照面带关切地问道。 孟季常拿捏不住苏照的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诉诉苦,道:“君上,七郡民政之务千头万绪,虽有司徒府佐吏上下奔走,但臣也是常常录帐、计核至深夜。”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孟卿常年掌财税度支,确是宵衣旰食,呕心沥血,若孤没记错,孟卿今年已五十有九了吧?” “君上识忆过人,老臣却是差上一载,即满六十。”孟季常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苏照感慨道:“掌国家财税度支逾十载,十年以来,孟卿兢兢业业,理事细致,于诸般琐事,向无错漏,先君在时,常轻抚孤背,谆谆而言,孟卿为温厚长者,贤明谨良,是有大功于我有苏一氏的,先君殷切之言,言犹在耳,孤一日不敢或忘。” 孟季常闻言,沟壑纵横的脸上,顿时现出感激涕零之色,顿首拜道:“君上之赞誉,臣,愧不敢领。” 但没有人知道,其人心头已是惶恐不安到了极致,他还记得上一个被眼前少年君侯这般深情述言的,是那袁逆! 苏照面色微怔,给孟季常斟满了一杯茶,朗声道:“古人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孟卿老成谋国,孤于国务还有许多倚重之处,只是孟卿担稽核财税,提举常平之任,案牍冗务之繁重,可想而知,近日即闻司徒府衙通宵达旦,灯火不熄,孟卿如此夙夜在公,孤闻之,都为之悯怀忧切,而今孟卿年事已高,不若……” 然而还未等苏照说换个清贵之职,孟季常心头一凛,却是会错了意,面上现出一抹感激涕零,拜道:“老臣此躯身强力壮,还能为君侯效力几年,君上矜恤之心,老臣铭感五内,焉能不竭尽才智,以报君恩?” 第八十三章 欲治其国必治其吏 苏照闻言,倒也不觉奇怪,六官之一的司徒,佐理阴阳,位高爵尊,孟季常如何舍得致仕,归家含饴弄孙? 不说其他,人走茶凉,前日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此景就不得复见。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孟卿误会了,只是体恤孟卿身体,想要给孟卿换个清贵一些的职事罢了。而今御史台初建,如秦之大国,御史台担司察百官之任,其位不在六官之下,也不算辱没了孟卿。” 孟季常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闪过挣扎。 “孟卿向为温厚长者,应已察知,孤虽少践国祚,但常怀振奋之念,尝闻先贤言:吏者,民之本纲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孤深然之,以为欲治其国,必治其吏,御史台只有请孟卿这样的谨厚长者执掌,才能助孤重振纲纪,励精图治。”苏照说话间,举起方才斟满的一盏茶,双手奉上。 孟季常见此,心头愈发苦涩,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饮下这杯茶,来日,就有大祸临头。 “老臣遵命。”孟季常接过茶盏,恭谨饮下。 苏照见之,笑了笑,道:“已至午时,孟卿不若在此用膳。” 孟季常道:“多谢君上。” 苏照就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餐饭之时,又对孟季常温言抚慰了半晌,最后赐以绢帛百匹,明珠一槲,算是对其人知情识趣的嘉许。 …… …… 及至午后,夏日炎炎,苏照就换了一身轻薄的常服,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汇合了卫湘歌,离了宫苑。 “湘歌,稍后见了那华妃音……”苏照挽着少女的纤纤素手,又是叮咛了一句。 “你都说几次了,我都能背下来了,到时候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就是。”卫湘歌嗔怪了一句,其实,她也不是醋坛子的好吧,只是不喜华妃音明明是出家人,却偏偏…… 二人缓行着,来到一座茶楼,茶楼高有二层,其名听雨阁,这是之前和华妃音约好的地点,此女的确喜欢听人讲古,常于午食之后,于此休憩、听书。 人之一生,所遇所行仅止一人之见,若能借书中故事,体味彼人经历,无论对于心智,还是品格,都大有裨益。 这边厢,因是大庭广众,苏照倒是稍显“费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引起卫湘歌的一声轻哼。 行至二楼,挑帘而入,华妃音换回了往昔的宽大尼姑僧袍,一头如瀑青丝被其绾起,此刻容色妍丽的艳尼,一手支起下巴,春山黛眉之下,秋水盈盈的眸子,现出出神之色。 下方说书之人,讲的是前朝的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位少年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来,那剑仙荆开,步入南荒,去寻那飞僵踪迹,只见得瘴气遍野,绿雾丛生,阵阵笑声从烟瘴中传来……” “你来了?”华妃音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起螓首,酥媚、娇软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然而,方回头,见得联袂而入的二人,莹莹目光在卫湘歌身上停留些许,颦眉道:“苏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还有外人参与。”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敏锐察觉到华妃音的称呼转换,心头颇觉好笑,不过还是解释道:“妃音,湘歌她出身仙道大宗,一起进入那仙园秘境,你我也能多一份成算不是。”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 她倒是对卫湘歌没什么恶感,虽不知其人缘何针对于她,但她也不会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 一旁的卫湘歌,许是方才苏照的耳提面命之言,起到了一些作用,就是盈盈落座在一旁,一副温宁、安静的乖觉模样,只是时而拿一双明眸偷瞧华妃音。 这时,下方茶楼的说书人,“刷”的一声,一展折扇,高声道:“就见那剑仙荆开,一剑祭出,白虹乍现,斩破无边烟瘴,直奔飞僵头颅而去,霎时间,惨叫之声在周围响起……” 苏照笑道:“这说书人,倒是有趣,将这剑仙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竟宛如亲见一般。” 卫湘歌却是凝了凝英气黛眉,轻声道:“这荆开,我倒是听过其人的名头,应是镇天剑宗一位剑阁长老,听说,此人现在已经有着飞仙道行,这故事是早年的仙人故事流传,没想到竟然传到了苏国。” 苏照笑了笑,思忖道,若是我有朝一日得遂所愿,千百年后,也不知这方世界,又该如何流传着我的故事。 当然这就想得远了,苏照将这种念头驱散。 也不知是不是见苏照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其心头疑惑,华妃音接话解释道:“镇天剑宗,坐落在齐国沂清山,一宗之人,修长生剑种,和鲁国之通明剑宗,共为玄门仙宗剑道魁首,在盂兰法会上,我倒也见过二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剑气凛然,法武共参,若论修为,确是天下少有的年轻俊彦。” “比之苏照如何?”卫湘歌一双明眸熠熠而闪,定定看向华妃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苏照闻言,目光微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卫湘歌,不过,心头也有些好奇华妃音如何作答,但自是面色如常,不显分毫。 华妃音柔媚一笑,目光似轻似重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苏照,竟是笑而不语。 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方才那种问题,险恶就险恶在,无论华妃音怎么回答,都意味着比较,一旦比较,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放在了同等位置。 但一个出家人如果违心说什么萤火之于皓月,又会让人看轻,索性华妃音就是笑而不语。 苏照眸光微动,面色微怔,竟隐隐有一股高手过招,刀光剑影之感,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于是汇了银钱,唤上隔壁的四个中年尼姑,就是出了听雨阁。 出了温邑城,不多久就已行至城关五里之外。 茂密山林之间,雾气朦胧不散,偶尔有一只兔子闯入,忽然转了几个圈,又是出现在一旁荒草萋萋的土丘上,兔子眼中现出阵阵迷惑。 朦胧雾气之中,依稀有着一座竣工未久,周方以刺藤青墙垒砌的果园,园中搭起一个个芦篷,削竹为椽,覆草为顶,虽有几分简陋、粗犷,倒也不显低矮。 此刻,十几个头上包着头巾,手持戒刀的和尚,于四方警戒。 此刻,在一口古井之前,广宁寺的头陀孟奎,一身宽大僧袍,坐在井沿之上,一手握住戒刀,此刻面色阴沉,望着下方幽井水,怔怔出神。 想起前日华妃音和他言说的事情,心头仍有阵阵郁闷之感。 自己身罹三昧真火之痛,还没有找那人算账,却不想还要让其进入仙园秘境,分上一份机缘,实在是憋屈之极。 只是,机缘当面,岂能坐望宝山,空手而回,到时进了仙园秘境,再看各自的手段罢。 第八十四章 古井 “师兄,他们来了。” 这时,一个望风的头陀,从青墙上跳下,跑至近前说道:“华师妹带着他们已经进了阵法范围。” 孟奎三角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道:“一会看洒家的眼色行事。” 若是稍后见其修为不济,孟奎心头冷笑一声,杀机如瀑。 “是,师兄。”那面带刀疤的头陀,应着,退至一旁。 就在这时,华妃音领着四个尼姑,以及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绕过四幢宝幡布下的阵法,步入果园之内。 苏照神识绵延四察,面色微顿,神识传音,轻声说道:“湘歌,若你偶然经过这山林,可能发现这其中内有名堂?” 卫湘歌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依仗佛宝布下,以五色之迷,掩人耳目,也就只能瞒过凡人,省得其误入此间,额,或许通法修士也不能察,可如你我这样的元罡修士,若是细细搜检,定能发现一些端倪。” 苏照闻言,感慨道:“苏国罕见仙道中人踪迹,这样的阵法也是勉强够用了。” 这边厢,华妃音带着一行众人,来到近前。 “华师妹,你来了。”孟奎向华妃音打了声招呼,然后,提起戒刀,将一双凶戾目光就投向苏照身上,冷声道:“原来那天晚上伤了洒家的,就是阁下。” 因为之前,苏照担心节外生枝,就让华妃音替自己在孟奎这帮人面前暂时保密着自己的身份,故而孟奎倒也没有将苏照和苏国的少年君侯联系在一起,毕竟,一国之君不能修法,在天元九州,属于常识。 苏照目光冷意幽然,讥诮道:“阁下行鸡鸣狗盗之事前,难道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我是不信的。” 孟奎面色铁青,眉头挑了挑,冷哼一声,手中戒刀刀锋寒芒闪烁,佛力涌动,周身僧袍鼓动,肌肉鼓起,隐有出手之意。 这番一动作,周围手持戒刀的和尚,都是呈扇形围拢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卫湘歌冷哼一声,手腕一扬,腰间的法器炎火鞭抽出,噼里啪啦地响起爆鸣之声,法力灌入,簇簇火焰如火蛇一般在火鞭之上缠绕着,罡气纵横,灼气滚滚。 元罡之境,听着似是武道之境,其实不然,所谓一元之始,仙人之法力,一至元罡之境,就会带着仙道功法的特性,而且只有以元罡融合清煞之气,调理龙虎,阴阳相佐,才可登金丹大道。 仙武二道,归根溯源,都是精气神三道的修行,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地方也是有着共通之处。 就如卫湘歌,此刻一鞭在手,以元罡之境催动力,炎火齐发,绚烂夺目。 此女原本就是一身赤红衣裙,身形高挑、秀立,此刻清丽玉容罩着薄薄寒霜,英气黛眉微挑,睥睨四顾,其英姿飒爽之态,令人心折,但远处的两位涅盘(元罡)初期,六位修出佛力(通法)之境的僧人,因是直面杀机锁定,却是面现惊疑之色,竟是不敢而视。 “两位非不智之人,仙道机缘当面,不是内斗之时。”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纤声道。 孟奎吊梢眉下的三角眼放出道道凶光,冷冷瞥了一眼卫湘歌,最终还是将不善目光,落在仍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的苏照脸上,瞳孔微缩,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比一旁的红裙少女还要难惹。 于是,朝四方围拢上前的头陀,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华师妹言之有理,仙道机缘在侧,正是戮力同心之时,岂可内讧,方才不过是称量这位小兄弟的成色,果是深不可测。” 苏照面色淡漠,对孟奎之言,全然不以为异。 这就是仙道独夫的凶狠、狡诈,他前世原就是仙道中人,见惯了这等鹰视狼顾的凶戾之辈。 而这孟奎入了仙园秘境,多半还要搞事。 “这是一条凶恶的豺狼,若是进入秘境,得伺机除掉他。”苏照眸光流转,面色沉静一如既往,只是心头杀机早已沸然。 不管如何,这种贪嗔痴俱全的恶僧,留着就是个祸害。 此刻,孟奎同样是杀心炙烈,三昧真火之痛,几乎是深入骨髓,杀生一脉,自诩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尤其是孟奎走得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路子,前日差点儿殒命,心头积着一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孟奎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照,心头冷笑涟涟,“若不将你手刃,洒家余生念头都不通达,还修什么杀生一道?等到取得我佛门上古大能金驼僧传承,修为突飞猛进,就把你这小儿头颅扭下来,制以溺器,方消洒家心头之恨。” 华妃音这时却不知二人的心思,轻笑说道:“孟师兄,不若……我们先下去看看。” “华师妹且慢,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若于仙园有所获,该如何瓜分。”孟奎却是微笑打断。 苏照冷声道:“还能如何分,各凭机缘、手段而已。” 他觉得这孟奎真是粗鄙,还瓜分收获,怎么不说分赃? 果然,对于广宁寺杀僧一脉僧人的文化水平,不能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 孟奎愣怔了下,冷笑道:“若是仙园之中,你我同时获取一件宝物,又当如何,若不提前说好,到时,唯恐争斗起来。” 苏照眸光闪烁,道:“那进入之后,就分头行动,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本就广袤无垠,犹如一方小洞天,纵有交集,或有利益冲突,再……各施手段罢。” 华妃音凝了凝眉,道:“一起行动罢。” “一起行动,如何分配收获?你多我少,必生龃龉……难不成妃音要居中分配?”苏照目光温煦,正色道:“当然,我是信过妃音的,只是到时,无论妃音再如何公允,总会有人贪心不足,妃音那时多半是要落一番埋怨的。” 这话一出,孟奎面色涨红,道:“你这小白脸休要挑唆,洒家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苏照默然片刻,顿声道:“不意鸡鸣狗盗之辈,竟也知恩义二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孟奎脸上横肉乱跳,三角眼放出凶戾光芒,死死盯着苏照。 华妃音见此,颇觉心累,轻声道:“先进仙园秘境,见机行事,若得我等众人协力,我们这般分开,恐怕难以成事。”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华妃音所言在理,“只是今日还未准备充分,先远远看看情况吧。” 若入秘境,他肯定要准备周详,不说其他,各种符箓、丹药,都要准备停当,以备不时之需。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当先向那口深井行去。 苏照方才就已注意到这口深井,此刻行至近前,站在井沿,望下眺望,暗道,不想这上古真仙仙园秘境,入口竟如此隐秘。 仙园秘境入口,竟是一口深井? 第八十五章 祭坛 而就在一行众人,准备下入井底一探究竟之时,离此地六七里之外的山丘之上,凤凰五部鸿鹄部掌旗使雪羡,领着楚蔓一行,同样也在搜寻着秘境节点,而且随着罗盘指针的不停晃动,已经逐渐接近苏照等人所在位置。 望着稳定的罗盘指针,雪羡绝美、冷傲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难掩的喜色,喃喃道:“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了,就在这附近。” 月前,她受凤凰五部总部鸾镜台的指示,寻找一处节点位置,至于用来做什么,则是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是公主殿下亲自交待下来的要事。 若是找到上禀,有功之人将受朱雀之灵洗礼,此生金丹大道有望。 经十余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眼下终于看到一丝曙光,饶是此女素来冷傲,也不由面现喜色。 一旁的楚蔓,看着面带欣喜之色的雪羡,皱了皱眉,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却说,苏照这边和卫湘歌,以法力护住周身,随着华妃音下了井底,孟奎正待紧随其后,一旁的头陀面现凶狠之色,神识传音道:“师兄,不如……” “竟出馊主意,不说华师妹还在下面,就说那人手中拿着秘境锁钥,陷在里面,你我怎么进去?”孟奎冷哼一声,道:“你不知玄门元罡修士的厉害,纵然堵住出口,彼辈依然能从别处杀出。” 那头陀得了训斥,悻悻而退。 孟奎道:“洒家也下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好,仔细一些可疑人等接近这里。” “是,孟师兄。”一众头陀应着,目送孟奎下了深井。 此刻,井下,苏照随着华妃音入水,因是以法力在体外形成薄薄一层保护罩,且又采仙道吐纳之法代替呼吸,故而也不显憋闷。 只是水下幽暗,虽得神识搜索伴行,可仍有些不习惯。 似是听得几人的心声,前方的华妃音,反掌之间,纤纤玉手中现出一颗夜明珠,明珠宝光大炽,刹那之间,照亮前路。 经过一条绵长、逼仄的水下甬道,一股令人幽闭、恐惧的压抑之感,渐渐爬上众人心头。 如此这般,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苏照,我有些……” 一旁的卫湘歌晶莹玉容上渐渐现出异样之色,神识传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栗。 “没事儿。”苏照温声说着,悄悄递过去一只手,牵挽起少女的手,笑道:“方才在思索事情,所以没和你说话。” 凡是这等幽闭的环境,若是有人说话予以缓解,其实倒也不会怎么样。 “再行一里左右,就可出这条水道。”恰在这时,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传来。 苏照此刻神识向前绵延,暗暗点头,问道:“妃音,这甬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你们先前以人工开凿而出的?” “天然形成,直通地下洞窟。”华妃音轻声解释道,“现在其实已经深入地下里许之深,出一方水潭之后,那处洞窟就可见了。” 这边厢,对话之间,忽见前方一道明亮光柱,寸寸入水。 “我们上去吧。”华妃音说着,周身金色佛光闪烁,跃水而出。 苏照应了一声,也是带着卫湘歌,跳出一方幽寒的水潭。 落在一方乱石嶙峋的地面上,冷眸四顾,只见峭壁如刀,斧砍刀削一般。 众人撤去法力,同样打量四周。 苏照道:“如我没有猜错,我们应是在云台上某座山峰之下,只是这头顶亮光,造化还真是玄奇。” 却是刚刚以神识向上探索,赫然发现阳光经过数次反射,这才投落在洞窟中。 稍稍感慨着,忽闻耳畔水“哗啦啦”声响,潭中猛然跃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头陀孟奎。 其人落在地上,周身佛光散去,看向华妃音,“师妹,没有准备好,先不忙进入秘境。”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醒得厉害,今天只是带他们过来,初步看看情况。” 说话之间,三人沿着一条湍流奔涌的地下河,曲折龙蛇地行了约莫有一刻钟,七拐八弯,终于伫立在湍急的地下河流之前。 “踏水过去罢。”华妃音轻声说着,当先而走。 孟奎手持戒刀,紧随其后。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也不迟疑,同样施展法力,赶上前方两道身影。 又行了约莫半刻钟,见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 苏照目光微凝,总觉得眼前下地窟一幕,近乎倒斗,不由思忖道,“若按着护宝小分队的最终归宿,那就应该将宝贝上交国家,至于在场中人,谁代表国家,额,毋庸置疑。” 当然这等念头,也不过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众人御风而行,跨过悬崖,落在一处断垣残壁的石台上方,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周方数十根石柱,依着某种玄妙莫测的阵势,矗立于石台之上,柱身斑驳陆离,坑坑洼洼,剥落之态,清晰可见。 “这好像是一座祭坛?” 卫湘歌脸上现出一抹诧异。 华妃音面色复杂,纤声道:“上古天香神女,以六欲之法问七情之道,上古时,应有一场类似祭祀祷祝的典礼,在此举行。” “咦,这石柱之上,有着石画。”卫湘歌惊咦一声,苗秀身形几个起落,近至一根立起石柱前,伫立,凝神观看,然而不过须臾,就是霞飞双颊,热至滚烫,呸了一声,娇叱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只见石柱上分明雕刻着男女样式的各式小人,不着寸缕,肢体交缠,雕刻之人手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卫湘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个,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顿时又羞又恼,向苏照身畔跑去,清声道:“这祭坛祭得是邪神吧?也太下流了。” 苏照神识扫过,面色倒是如常,眉头挑了挑,沉声道:“妃音,这天香神女,有些不像是什么好路数,这祭坛当年恐怕举行也不是什么正典吧。” 孟奎冷声道:“淫者见淫,洒家却只道平常,也只有尔等凡夫俗子,才会心猿意马,春心荡漾,我广宁寺中,欢喜一脉修明王之法……” “秃驴,你指桑骂槐,说谁呢?”卫湘歌英眉倒竖,未等孟奎说话,寒声打断,道:“你这恶僧贪嗔痴俱全,不修德行,又丑又恶,若是去见了佛祖,多半是要被一巴掌拍死的。” 苏照面色微顿,清咳了一声,道:“湘歌,别太鲁直了……实话是很伤人的。” 如此一唱一和,几是男女混合双打。 孟奎面色发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戒刀擎起,霜冷寒芒照耀在凶狠的脸上,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拦腰斩去,怒喝道:“你们找死!” “怕你不成?” 卫湘歌掌中一扬,就听得“嗖”的一声,一根火光流溢的长枪现出,向戒刀挑去,金铁交击之声大作。 孟奎感受到戒刀传来的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凶戾目光渐渐凝重几分。 彼时,滔滔灼浪扑面而来,近乎熟悉到灵髓的痛苦记忆,令孟奎吊梢眉乱跳,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住手。”华妃音玉容微变,清叱一声,阻止着二人的争斗。 第八十六章 损失惨重 “簌簌……” 三昧真火含而未吐,火蛇簇簇炸起,少女玉容微霜,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孟奎。 苏照道:“湘歌,把兵刃收起来吧。” 卫湘歌冷哼一声,催动掌中法力,将铭有“如意”符箓的赤林枪收进储物镯。 这方仙侠世界的仙道炼器之法,传承自远古,以符箓为载体,各种符箓有储物、锐兵、霜寒、轻翼、大小如意等诸般效果。 集此界符箓之精要大成的玄门仙宗,无疑是元符宗。 此宗之画符师,感天地山川日月之神意,以符描摹天地,几有鬼神莫测之能。 见二人不再争执,华妃音走到祭台正中,指着一方石制的日晷,解释道:“据古籍载,这日晷,每至月圆子时之刻,阴气大盛时,就会现出一方凹槽,正是仙园秘境之枢纽运转之时,若以石钥嵌入,仙园就可开放一条界空栈道,直通仙园。” “你先前进去过?”卫湘歌问道。 华妃音怔了下,缓缓道:“先前,我以神识附于纸鹤之上,进入其内,稍稍查探了一些情况,只是一路所经,都是光影穿梭,没多久,纸鹤就失去了联系。” 苏照眸光微动,一边推算着时间,一边开口问道:“下次月圆是什么时候?” 其实,随着渐渐接近此地,灵台神海之中,仙鼎的颤鸣,却是愈发强烈,好像在催促着他迅速进入一般。 华妃音道:“就在三日后。” “那还能再好好准备一番。”苏照凝声说着,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进入之前,肯定是要多刻画一些符箓以及剑符,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又叙话一阵儿,苏照暗暗将此地路途记下,对着华妃音说道:“今日,就差不多到这里,我和湘歌,就先回去了。” 之前,就是先一步让苏照查探着情形,而今已经查看完毕,将一些细节商议妥当,自是回去筹备后手。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一起出去。” 孟奎瓮声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等在此地汇合,不要错过时间,耽误正事。” 众人也不再多作废话,沿着原路返回,相比来时的耗时颇久,回程之路就快上许多,没有多久就是重新回到那座果园之中。 此刻,天色已近向晚时分,苏照正要带着一行人离去,突然就听得外间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伴随着男女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儿?” 孟奎面色一变,徇着声音,身形一闪,就已翻过青墙,落在墙外,发现山林之中,手持戒刀的僧人,正和一群来历不明的女子,斗在一起。 为首那女子一身洁白色雪纺裙,手持三尺宝剑,宝剑因为法力灌入,寒气四溢,锋芒难当,女子身法矫若游龙,掌中剑势精妙,往来纵横。 两名涅盘(元罡)初期的僧人,在剑势之下,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此女,竟是凭借一柄神兵,将两名元罡初期的僧人打得没有反手之力。 苏照这时也和卫湘歌站在远处观战,看着那群女子的衣着,隐隐有着熟悉之感,眸光不由微凝,思忖道,“东篱居的那帮人?” 这边,孟奎已是冷哼一声,抄起掌中戒刀,向那女子杀去。 那女子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玉容微变,轻哼一声,掌中神兵横扫,就听得噗呲一声,伴随着闷哼,两名元罡的僧人,僧袍被剑锋扫中,佛光破碎,胸口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雪羡冷冷地看着已经杀来的孟奎,低声道:“不要恋战,速走!” 这时,孟奎挥舞着戒刀,已经杀至近前,势大力沉的刀锋劈砍而下,风声呼啸作响,朝雪羡凌空劈下,这佛门杀生僧,却是无一丝一毫怜香惜玉之心。 那雪羡冷哼一声,掌中宝剑斜撩而上,就听得咔嚓一声,戒刀断作两截,刀口光滑如镜,嗖嗖着飞向远处,此女借力远遁在外,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还愣在那里作甚,拦住她们!”孟奎厉声说道:“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 闻言,华妃音和苏照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身形一闪,就已向雪羡等人杀去。 而卫湘歌同样出手,向楚蔓以及六个少女杀去。 孟奎取出禅杖,叮当声中,向着四个断后的妙龄女子扫去。 那四个女子不过后天巅峰之境,剑术合击之法纵然精妙一时,但面对堪比元罡巅峰之境的孟奎,一力降十会之下,仍是不及三合,就被砸在天灵盖,顿时红白四溅,惨死当场。 打杀了四女,孟奎眉间煞气愈发浓郁,心头憋屈似乎纾解了一些。 华妃音则是取出一道金色绳索,将两个少女捆绑一起。 这边厢,卫湘歌同样以赤林枪刺死了一女,至于另外一个容色艳丽的红裙女子,则是早已逃向山林深处。 卫湘歌冷哼一声,倒也不慌,身形微动,就是向山林追去。 忽在这时,耳畔突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厚传音,“湘歌,跑了的那个,身份好像不低,尽量留活口。” 卫湘歌应了一声,手提赤林枪,御风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向楚蔓追踪而去。 这边厢,苏照也渐渐追上前方的雪羡。 雪羡冷傲玉容之上,阴沉似水,心头对于方才的倒霉,有些懊悔。 罗盘指针所定之处,却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打草惊蛇之下,导致被牵绊此地。 方才一役,白鹤旗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覆灭,可谓损失惨重。 但,只要她逃出此地,将此处节点方位告知于鸾镜台,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得到好处,至于死的那些,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以灵药秘法培养,这样的马前卒,比比皆是。 “刺!” 剑符化作一道剑光,向雪羡后心激射而来,雪羡身形一闪,向一旁遁去。 却见着一个目光冷峻的少年,冷意幽然地看着自己,淡淡吐出四个字,“你走不掉。” 雪羡冷哼一声,根本不理,掌中青霜剑祭起,剑芒炽耀,繁盛绝伦,道道冰寒剑气向苏照周身所在之地笼罩。 苏照眸光在其掌中神兵仅仅停留了一瞬,知道不宜以掌中凡铁,直撄其锋,身形一闪,躲过其剑势锁定。 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其小腹刺去,法力贯入剑锋,锋锐更添三分。 “次啦……” 雪羡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形后退,看着被划开的衣裙,冷声道:“剑法倒有一二可观之处,可也仅止于此了。” 说着,掌中宝剑剑势愈发凌厉,绵绵如水一般,向苏照面门、喉咙、心口等要害之处刺去。 但苏照却面色如常,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 说来,此方仙侠世界,金丹以下的战斗,更多还是近身、符箓辅助战斗,飞剑之术倒不是不可,只是需要神识时常祭炼、温养,而且对心神消耗颇多,于是就不太稳定、持久。 能在元罡境界以飞剑之术稳定输出的,此界唯有二宗,就是通明剑宗和镇天剑宗,一个修通明剑心,一个修无情剑种。 雪羡,当然不是这二宗弟子。 第八十七章 赤凤琉璃灯 而因为苏照迟滞了雪羡其人的逃遁之势,孟奎这边厢,面带煞气,冷喝着,手持一条禅杖,踏空而来,也是及时赶至。 掌中禅杖被一团金色佛光包裹着,苏照神识扫过,赫然发现其人禅杖之身,铭刻着曲曲引引的佛咒,此刻流光熠熠,放出佛光。 禅杖破空穿梭,环铛撞击,发出金石之声,声震四野。 铛…… 就是向雪羡后脑砸去,其势迅如雷霆,禅杖原本就以精铁打造,重达有五六百斤,如是落在实处,纵雪羡有法力时时护持,也要落得脑浆迸裂、惨死当场的结果。 听得脑后恶风不善,雪羡容色大变,法力运于足尖,轻盈起跃,却是向一旁夺路遁逃。 然在这时,苏照神情冷漠,身形陡转,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如水,斩出一道剑光,却是恰恰拦住了其人横移之势。 这位白鹤旗的掌旗使,倒也是个狠辣人物,银牙一咬,祭起掌中神兵,向苏照剑光格挡而去,身形遁逃之势,却是不减分毫。 然而这一迟滞,还是为孟奎创造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只听得“嘭”的一声,法器禅杖狠狠砸在雪羡削肩之上,阵阵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半边肩头就是塌陷下来。 雪羡痛得闷哼一声,而与此同时,次啦一声,剑光陡转,划过手臂,一只手掌连同着神兵青霜剑,都是飞出,刺穿十丈开外的参天大树之上,剑没入柄,尤自摇晃不止。 雪羡这边,手臂已经是鲜血淋漓,血如涌泉,不过顷刻,就将雪纺莲花裙染得嫣红,其人身形摇晃着,以法力止住了伤口。 苏照这时,探手一招,法力化作一道细索,将刺入树干中的神兵,招进手中,端详片刻,暗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道家神兵。 道家神兵,又称道兵,往往择金精等珍贵灵材而炼,虽不像法宝那样神通特异,但也是世俗难求的宝物。 此刻,雪羡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已经封锁去路的苏照和孟奎二人。 方才全盛之时,她尚且不能安然离去,更遑论此时? 只是此女素来心性冷酷,纵是此时,都没有放弃求生希望,施展身法,却是想要遁逃。 然而,都是被孟奎和苏照联手一一破解。 孟奎手持掌中禅杖,舞动得风雨不透,随着时间流逝,雪羡身上伤势渐渐增多。 苏照从头到尾,都是面色冷漠,不时出剑夹攻,不疾不徐,面上浑然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色,反而心头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只是配合着孟奎,封锁着雪羡的遁逃之势。 雪羡此刻面纱也已掉落,现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蛋儿,只是面色惨白,目中满是忿恨之色,薄唇微微抿起,一咬银牙,反手扣住一物,却正是赤凤琉璃灯,双眸之中现出狠绝之色,驱动秘法,以寿元精气点燃赤凤琉璃灯中的朱雀之焱,“一起死吧!” 分明是知道自己绝无幸免,已经生出和眼前一僧一少,同归于尽的心思,这是当初在凤凰五部之时,对于掌旗使之上的密谍,传授的“玉碎”之法。 随着一声清叱,雪羡掌中琉璃灯,噗呲一声,簇簇火焰绽放,顷刻而盛,眨眼间就已现出滔滔火海, “不好!” 孟奎此刻见到火海,几乎形成心里阴影,头皮发麻,惊啸一声,掌中现出两面金钹,鼓荡起如水佛光,向焱火抵挡而去,试图迟滞其势,同时向远处急退。 苏照早已察觉出一些不寻常,却是先一步向远处遁去。 此刻火焰爆发之下,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凤凰的清唳,朵朵朱雀之焱,绵延成浪,向孟奎和苏照二人焚烧而去。 孟奎惨叫一声,半边僧袍就被点着,身形狼狈地逃奔远处。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现出华妃音的身形,手托玉净瓶,杨柳枝洒起道道白色灵光,向那朱雀之焱洒去,这番动作连续三次,那朱雀之焱才渐渐熄灭。 苏照再看向那雪羡,却发现此女青丝尽作白发,原本绝美的脸蛋儿上,皱纹沟壑丛生,枯皱如老妪般,显然已是生机断绝。 华妃音玉容凝重之色未散,解释道:“这朱雀之焱,是灵火,比三昧真火还要难缠,若非师父临行前,以弱水与我,恐怕也灭不得此火,至于这人,以自身寿元精气催动,精气耗尽,自是殒命。” 说着,也不再理那女子,而是转身去救助孟奎。 “吧嗒……” 似是印证着华妃音的话语,雪羡掌中赤凤琉璃灯落在地上,而后其人也是一头栽倒在地。 苏照眸光微动,探手一招,就将那赤凤琉璃灯捉在手中,端详片刻,发现此灯入手温润细腻,通体琉璃澄莹,灯身之上铭刻着凤纹。 “朱雀之焱,竟比三昧真火还要盛上几分,好在只是一簇,而且此女道行也低微。” 苏照将赤凤琉璃灯收好,又以神识搜索着雪羡的随身之物,发现其人手指上一个扳指,心头微动,道:“这姬令月还真是底蕴深厚,这等储物法器,金丹以下都备上一件。” 前世,他历经艰险,才混得一件储物法器,还是那种最次的下品法器。 储物法器,也是法器的一种,材料主要取自天元之北的空溟石,佐以其他材料炼制,随着品级高低,空间有大有小,从金丹之境以下所用的法器(上、中、下三品),再到之上的法宝,甚至自成一方天地的灵宝。 这方仙侠世界,仙宗玄门,可以说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衣食住行几乎都有辅助修炼的生产部门,炼器之道自然是搞的有声有色,但不过是便利仙人自身的起居,而没有下沉到凡间世俗,为普通凡人谋福祉。 苏照如今的想法,也并不是说要人人如龙,人之心性不同,才有高下,智有贤愚,起码给予一个上下流动的通道,而不是这种仙凡两隔,壁垒高堑的情形。 苏照收起这纷乱的心思,探手一招,将储物扳指收好,神识探查其中,不由面色微顿,忽视扳指前主人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银钱,目光掠过几十本书籍一样的薄册,规整的颇有条理的各式丹药瓶,一时看不出用途的灵药、灵材。 最终停留在一个罗盘和一面青铜令牌之上。 “是凤凰五部的掌旗使。”苏照神识扫过令牌,在图案上窥得一行小字。 至于罗盘,以不知名的青色玉石打造,嵌入一方黑色木头内,罗盘周身刻有繁复、神秘的咒文,幽光敛藏,一看就透着不凡。 “嘿,那小子,那是洒家的战利品!”这时,被华妃音施展诊疗手段,轻微伤势尽复的孟奎,就是上前,面色不善地喝道。 方才,眼前这小子消极对战,只让他一人拼杀在前,现在其人更是毫发无伤,他却受了一些伤势。 这小子,出力不积极,抢收获倒是积极。 第八十八章 或可一用 苏照冷睨了一眼孟奎,皱了皱眉,讥诮道:“秃驴,若是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如非在下方才拦住这女子去路,恐怕早已被她从容逃走。” 被反唇相讥,孟奎面色难看,正要争辩,却被一旁的华妃音,轻声劝阻道:“孟师兄,那女子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什么重宝,为此闹得不和,实在不值当。” 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孟奎定要发作,但华妃音刚刚才出手救助于他,他再是脸大,也不会恶语相向。 见孟奎息事宁人,苏照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他实在不想和这恶僧打嘴仗,只待寻机除去这恶僧,既在他眼里已是死人,他何必再多做废话,徒惹心烦。 而这边,华妃音问道:“还活捉了两个,如何处置?” 孟奎道:“自是灭口,华师妹,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黛眉,显然对孟奎的“耿直”有些无可奈何,只得道:“监押起来就是,倒也不必全部打杀了。” “走漏风声,又当如何?”孟奎吊梢眉跳了跳,问了一句,似也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转口道:“就算我们离开此地,若这二人” 华妃音道:“孟师兄,不必,到时我自有秘法消除此二人记忆。” 苏照眸光流转,倒是对华妃音的慈悲心肠有了一些认识,不过,倒也正合他意,接口道:“一起去看看,起码问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来此有何目的,再打杀不迟。” 在场三人,相当于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孟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二人正要离去,苏照却猛然出拳,在前方地面击去,轰的一声,泥土四溅,草屑纷飞。 孟奎吓了一跳,怒道:“你疯了!”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孟奎,道:“挖个坑,把此人埋了而已。” 探手法力一招,将那雪羡的尸体,置于坑内,而后周围泥土流动,不过片刻,泥土新覆,转眼现出一座坟茔。 华妃音清眸微动,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 “一介女流,宁死不屈,曝尸荒野,实在不该。”苏照面色淡淡,解释了一句,也不多言,道:“走吧。” 不管是对此女尽忠职守的认同,还是对于同为仙道中人的感慨,让其入土为安,也是应有之义,总之,举手之劳罢了。 华妃音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玉容微动,似是体会到了某种情绪。 孟奎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苏照斜睨了一眼孟奎,眸光幽寒,暗道,放心,等到来日打杀于你,绝对让你曝尸荒野,沦为野兽口粮。 三人也不多言,原路折回。 重新回到那座果园,此刻那两个女子,已被华妃音随行的四个尼姑监押起来,此刻二女面色惨白,眼神畏惧莫名,显然已经想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噩运。 因是华妃音已施展手段,防止二女自尽,故而二女齿缝间的毒药都无法咬破。 这时,苏照三人已至近前。 孟奎怒目圆瞪,疾言厉色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二女面色畏惧地看着孟奎,却是一言不发。 “啪……” 蒲扇大的手掌,包裹着法力,向两女脸蛋儿狠狠扇去,顿时几颗牙齿随着鲜血淋漓,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是肿起半指高。 看着这惨烈一幕,苏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乱世争锋,不是请客吃饭,前世比这惨烈的,他都见过,已然心如铁石。 倒是华妃音就有些不落忍,轻声道:“孟师兄,何必难为她们两个女子,她们一看地位都不高,能知道什么?” 若是这两女子持械反抗,她可以毫不犹豫格杀,但既已擒获,再行此狠辣手段,实在有损佛门弟子德行。 苏照看出华妃音的为难,倒也不觉得此女这样有什么不好,原就是其性情的真实流露,否则,若是华妃音突然变得狠辣、歹毒起来,那他反而要警惕、疑忌。 “妃音,这两个女子不若交给我带走审问罢。” 华妃音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对着孟奎道:我先将这二人监押在我居住的梨花巷,等你我仙园之行结束,我再施展手段,消除她们的记忆。” 孟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华师妹,洒家知你心地善良,但这污浊恶世,华师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切莫被人蒙骗,洒家言尽于此。” 华妃音怔了下,双掌合使,道:“多谢孟师兄提醒。” 苏照神情默然,自是知道孟奎又在含沙射影自己,不过倒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等贪嗔痴,三毒俱全的恶僧,没有结仇之前,或许他可以利用其脾性,有意结交、收服,但此刻,却没有这等念头。 “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城了。”华妃音抬头看了看渐渐低垂的夜色,清声道。 孟奎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三角眼冷芒闪烁,“这华师妹,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言谈态度之间频频偏帮那小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 …… …… 苏照随着华妃音,穿过茂密的山林,向温邑城行去。 “卫姑娘呢?” 华妃音转头问着一旁的苏照。 苏照道:“我让她去追……嗯。回来了。” 转眸远望,发现山林之中,蒿草上空,一个着赤红流光长裙、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脸神采飞扬地奔行而来,手中抓着一根绳索,绳索另一头牵缚着一个容色艳丽,面色惊惶的女子,正是那楚蔓。 “已经活捉了。”少女一扬下巴,英气眉眼之下,明眸灵动转着,笑道。 苏照点了点头,似也为少女的欣然情绪感染,笑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 卫湘歌轻轻应了一声。 “苏照,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华妃音问道。 苏照顿了顿,道:“先看吧。” 他还是想试着能不能策反一二人,打入女帝势力内部。 之前那个林轻轻,一来身份层次太低,二来就是并非机谋权变之人,回去之后,恐怕顷刻之间就被察觉出端倪。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扫了一眼华妃音一方的两个女子,暗中摇了摇头,以他观人之术,这二女比林轻轻强不到哪里去。 倒是…… 苏照目光沉凝,打量着卫湘歌身后的楚蔓,思忖道:“此女容色殊丽,双眸细长,颧骨稍高,这等面相,一看就是心比天高之辈,而且纵是被俘,仍在暗中观察情势,试图脱身,可谓虽乱不惊,或可一用。” 将这些想法压下,苏照随着华妃音等人一同向温邑城行去,路上,因为防止惹得路人瞩目,倒是撤去绳索,以秘法封住丹田。 第八十九章 仙道底蕴 宫苑·深夜 苏照凝神立于书案之前,神识凝于笔端,势若龙蛇,将从青天河中提炼的玄水,或是封进石符、铁精、符纸中。 前世他在太渊门中为外门弟子,掌握的战斗符箓,从攻击到防御,一共有着二十八种,皆是择水之精华,凝练玄元重水,这是太渊门的功法决定。 水利万物而不争,其容于何处,则形何物,就应着一个变化多端。 “此界若论符箓之道,还要数元符宗,虚空画符,天地呼应,当初认识的那老者应是元符宗的长老人物,画符神通,几有搬山填海之能……可惜,只传了我一种冰心符。” 因为分心之间,笔下“嘭”的一声,青烟袅袅升起,符纸无声自燃,显然是画废了一张。 苏照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心思,继续凝神画着。 整整画了一夜,第二天,饶是苏照为仙道中人,也不由神思疲倦,法力枯竭。 从那得自雪羡的扳指中取出丹药瓶,“二纹的青灵宝丹?” 所谓纹路,就是丹药的品级,筑基及以下,自是无纹的凡丹,筑基之后的通法、元罡境界,多用一纹二纹的宝丹。 之前卫湘歌拿出的大小还丹,本质上就是一纹二纹的宝丹。 苏照拧开瓶塞,嗅着丹药的馨香,面色不禁微动,“此丹有着养神之效。” 因为赤凤琉璃灯远程通讯,耗费神思颇多,姬令月手下的丹师,就大量炼制着一些丹药,供给于掌旗使以上的密谍糜用。 修真百艺,丹器符阵,探脉鉴宝,星相占卜,御兽偃傀,医毒灵植……这方仙侠世界的仙宗玄门,同样发展了庞杂的辅助修炼体系。 这些东西,就像凡人衣食住行一样,不细察可能还不觉,但如果一旦探索,就会发现门类之繁芜,渊源之深远,都非三言两语可以述清。 苏照这时,也起了搜检扳指内丹药的兴趣,结合丹药瓶身的名字,以神识辨别药性。 “一纹极阴除咒冥丹,这个,应是用来破障、解毒的。” “二纹紫玉宝丹,以紫玉凝煞,功效嘛,可凝练罡气。” “二纹玄龙神丹,拓展神海,纾解神思消耗。” “定颜丹,应有美白肌肤之效。” “玉清合气丹,有还气之效。” …… …… “玄牝还精秘丹,这个应是……天葵不调,补气血的罢,只是这位掌旗使应是早已斩赤龙才是,用这个做什么?”苏照以神识辨别着药性,不得不说,储物扳指的主人,身家颇丰,丹药就有着一二十种,品级虽然不高,各式各样功效都有,近乎上百枚之多。 “窥一斑知全豹,不过区区一个掌旗使,就有着这样底蕴,可见凤凰五部势力之盛。”苏照面色凝重,分明是意识到和这些前世纵横天元人物的差距。 就是差在一个仙道底蕴。 “哪怕就是湘歌出身的赤林宗这样的二三流宗门,也有着炼器、炼丹等大量的外门弟子,为真传弟子修行服务。”苏照前世怎么说也是太渊门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差了一点运数,也能遴选至内门。 内门外门,并不是仅仅按着道行,而是潜力、资质、品行、机缘等各项综合,仙宗资源有限,自然是紧着有天赋的仙道种子着重培养,靠堆年头熬出来的道行,潜力都已耗尽,自然不会得宗门下大力气培养。 每一家仙宗屹立千年,除却绚烂一世的红花,自然也少不了默默无闻的绿叶滋养。 “苏国按说不该仙宗绝迹才是,若得一二之助,我也不必事事亲为。”苏照心头感慨着,不过转念一想,如是这般,这些仙宗也不可能为他驱驰。 “除非建仙朝,只是现在灵气潮汐还未到来,当然,以苏国现在的情形,时机还不成熟。” 苏照皱了皱眉,索性也不再思索此事。 “君上,蔡安求见。” 这时,殿外的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头戴圆冠、着黑色官袍,气度沉凝的青年,昂藏而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滨着云台山,依着青天河,苏国崇玄水之色,不仅是甲士还是文官,都以黑色为基调,对这种服色,苏照向来倒不怎么感冒,非要整的和西北面的秦国一般。 既名苏国,自是崇黑红二色,不过易服色关乎礼乐正朔,起码现在还不能调整。 “微臣见过君上。”蔡安行礼道。 苏照问道:“如何?” 蔡安一脸倦色,但面上欣喜之色掩饰不住,道:“君上料事不差,那名女子,果是苟且偷生之辈,答应作内间,这是其人的口供。” 说着,将一摞卷宗,递了上前。 苏照探手招过,在蔡安惊异心思之中,垂眸,默默翻阅着卷宗,指尖刷刷而过,将一些讯息揽入视野,面上渐渐现出思索。 “楚蔓,白鹤旗掌旗副使,修为通法巅峰,因吴国之事得以晋身……” 苏照眸光渐渐现出一抹异色,直到此刻,他终于触及到凤凰五部势力的庞大一角,暗道:“姬令月的凤凰五部,以赤,青,黄,紫,白五色,凡与此相关之禽鸟,皆设一旗,其人手下更有一只夜枭,用以肃纪除奸,当然,以楚蔓的地位和见识,或有见之一隅的偏差,可纵然如此,凤凰五部也够庞大的。” 纵然知道这些,苏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人在网上都知道中情局机构庞大,多达几十万人为之服务,可也不知道都在哪儿,如何活动。 苏照道:“不可大意了,还要防止此女再行反水,作两面间谍。” “君上,臣打算以那林轻轻放归,监视楚蔓,这样或可收到钳制之效。”蔡安忽而说道。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蔡安,暗道自己还真没用错人,道:“既已委你全权之责,这些具体操作,你做主就是,孤只要结果。” 密谍之事,他仅仅会把控着大方向,比如组织架构,人员编训,情报暗线,对于如何开展密谍工作,都尽数委任于蔡安。 说句不好听话,密谍之事,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暗勾当,有不少都是不择手段的脏活。 他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有,警诫蔡安,不要作一些伤天害理、累及无辜的事情。 “有话说话,欲言又止作甚。”苏照抬眸,却是瞥见蔡安一脸犹豫之色。 蔡安道:“那楚蔓,要见您,还有那盏赤凤琉璃灯,凤凰五部会以秘法传讯,到时若是察觉到不对,可能会派人查看。” 苏照沉吟片刻,道:“那带孤去看看。” 第九十章 条件 苏照出了宫苑,步入云台山深山之中,正是清晨微露,山林笼雾,时而有几只布谷鸟鸣,衬托的天地愈发寂静。 “君上,这片山林,臣已命人暗暗围下,算是天听司的总部驻地……那里是臣命人借助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向山下挖掘,在山中分有数部区域,培养人手。”蔡安躬身站在一块儿山石上,手指着下方灯火隐隐的山岭,轻声道。 夏夜晚风轻拂,不远处的少年王侯,放出神识,“属下人手可还得力?” “做事倒也干练,臣都是寻找着军中斥候出身,按着君上给予的章程,培养了一段时间,勉强可用……不过先前聆听君上的教训,臣派人募集一些书院的穷苦出身的书生,给予培养,还有就是已经在派人至于各郡,收养一些孤儿,作为人才储备。” 正值乱世,一些身世悲惨的孩童,比比皆是。 “不错,短短时间,就已搞得有声有色。”苏照点了点头,嘉许道。 密谍系统,有些人手最好是从小培养,以忠诚之念熏陶。 “只是时间仓促了些,将将搭起架子来,恐怕不能委以大用。”蔡安苦笑道。 谁能想到,他在接到差事之后的事事艰难。 若非,他从小到大在温邑三教九流之中厮混过,认识得一帮鸡鸣狗盗之辈,恐怕先期的人手都找不全。 不过,这权力却是实打实的令人心头火热。 苏照道:“孤心中有数,对那些孩童要授以文武,善加控制,使用。” 蔡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孤先前制了一套符图之阵,你让人依着图样,以灵材填充,可添一二防御之力。”苏照面色淡淡说着,其实说是符阵,倒不如说是仙道中人用以布置洞府的防御阵法。 当初有感于孟奎肆意出入苏国宫苑,苏照在府库中寻着灵材,紧急凝练出一批,其中就有一套七截龟蛇阵,依托着山势、风水而立,在仙宗大家眼中,可能不值一哂,但对于凡俗力量的渗透,却有着奇效。 苏照思忖道:“前世受制于修为、眼界,金丹之上的神通、阵法,我确是不知,但元罡境界的仙家手段,也不知一般的凡人武者可比。” “君上,那楚蔓现在就在溶洞内的天狱中。”蔡安出言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天狱?”苏照闻言,眉头挑了挑,暗道,这蔡安还真会取名,猛一听,竟有几分凌于云霄的震怖之感,只是转念一想,刑部天牢之名,前世华夏就有之。 苏照施展法力,带着蔡安自七八丈高的山石上跳下,几个起跃,溯着一点灯火,向山洞而去。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 “大人……” 蔡安一路所过,见礼之声不绝于耳。 蔡安面色微变,正要出言介绍,耳畔传来一道声音,“无妨,他们原就不认得孤的身份。” 在蔡安的带领下,来到一座水牢,牢壁之上,布有油灯,将一潭寒水映照得波光闪烁。 “哗啦啦……”响动声中,一个女子面色苍白,抬起螓首。 听到脚步声,楚蔓抬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蛋儿,此女往日艳丽不见,秀发凌乱,衣衫之下,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你要见我?”苏照神色淡淡,借着一丝摇曳烛火,发现此女倒是没受什么伤势,暗道,此女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这样的人,若用不好,说不得还有反噬之虞。 “我……我既已答应为你们效命,为何……还要关在这水牢中。”楚蔓沙哑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虽是夏天,但这水是寒潭之水,仍是让此女冻得颤抖。 苏照神情默然,摆了摆手。 “提她上来。”蔡安连忙吩咐一声,水牢之外,就进来两个黑衣狱卒,二人应诺着,上前绞动转盘,将楚蔓带出。 看着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玲珑曼妙若隐若现的楚蔓,苏照皱了皱眉,吩咐道:“让人给她换身衣服。” 此刻楚蔓因为已被法力封禁了丹田,连御寒都做不到,嘴唇青紫,哆嗦不停。 楚蔓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紧了紧湿透的衣裙,随着狱卒去了。 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这水牢,不知为何,方才竟然有种,反派竟是我自己的感觉,心头异样了下,终究还是抬眸看向恭谨侍立的蔡安,道:“做得不错。” “不敢当君上夸赞。”蔡安垂头说道。 苏照神色顿了顿,又是提点了一句,道:“虽说天听司行事手段阴诡了一些,但太过恶毒的手段……总之,其中的度,你要把握好,不仅仅是对敌的问题,而是有些风气会侵染到天听司自身,手段不必一味阴毒,可以灵活一些。” “君上,臣醒得轻重。”蔡安凝声道。 苏照面色顿了顿,也不多言,觉得以后还是少来这等地方。 所谓的度,就是不要搞那一套丧尽天良的恶毒手段。 又过了一会儿,苏照来到一间轩敞、明亮的静室中,已经换了一身暂新衣裙的楚蔓,俏生生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苏国国君,苏照,说来,我十来天前,还搜集过你的资料。” 楚蔓目光冷冷地看着苏照。 苏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道:“凤凰五部处心积虑,图谋已久,你们在各国都有资料收集,这也不奇怪。” 楚蔓眸光闪了闪,道:“”我可以为你效力。” “你一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和孤谈条件。”苏照声音转冷几分,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让你步你上司的后尘。” 楚蔓舌头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你,舍不得。” 苏照皱了皱眉,静静地看着楚蔓。 正如他一眼所见,这女子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 “噌” 掌中剑锋祭出,一缕青丝连带着血痕在脸颊上现出。 楚蔓玉容微变,但那一双媚意盈盈的眼眸,却是毫不停留地注视着苏照。 “有点儿意思。”苏照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道:“说说看。” 楚蔓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在分析你,继位不久,就先除权臣,足见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而后轻轻被捉,我想着就有一些不寻常。” 苏照道:“什么不寻常?” 楚蔓道:“轻轻随我已久,我知她绝对撑不住拷问,多半会将东篱居暴露,可后面并未见官兵上门围剿,就知你们所图甚大。” 苏照冷笑道:“你心思倒是机敏,只是有多少是事后才想明白?你若想证明你存在的用处,说这些没有用,倒不如说出你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做。” 第九十一章 好自为之 “你是想让我回去再监视公主殿下?”楚蔓抿了抿红唇,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红晕,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冷眸撇了一眼楚蔓,道:“说说看,但不要太过分。” “还请屏退左右。”楚蔓柳叶弯眉挑了挑,轻声道。 苏照顿了下,挥了挥手,蔡安以及周围侍奉的天听司男女部属,告退而出。 须臾,望着突然将衣裙滑落,不着寸缕的女子,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看来刚才那水牢,你还没有待够。” 楚蔓艳丽如芙蓉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羞赧的娇媚,轻声道:“藤萝依乔木而生,依附强者是我的荣幸,我若不如此,待我返回凤凰五部,你就不怕我再次反水?” 苏照皱眉道:“那时候,你可以试试,况且用这等方法……” 然而,还未说完,楚蔓已经扑入怀中,跨坐双膝,一抹雪白饱满,晃得人眼晕,吐气如兰道:“我还是处子,若能交给你,君侯能对我放心,我也能抱住一棵大树。” 温香软玉在怀,苏照却是面色不变,皱眉道:“你再如此不自重,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外面。” 感受到眼前少年冷冽言语中语气的不容置疑,楚蔓艳丽娇媚的玉容微微一白,扭了扭纤纤腰肢,浑圆娇翘微微磨蹭,恼羞成怒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激将对孤无用,孤是不是男人,你自己没有体会?”苏照讥诮说着,目光幽寒一片,冷声道:“趁着孤没有痛下杀手之前,赶紧离开。” 掌中已经暗蓄一道法力,含而未发,一如此情此景,只是凛冽杀机毫不掩饰,显然并非虚言恫吓。 苏照眸光冷意幽峭,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见他,还能为着什么,多半还是试图以色引诱。 不仅是在眼前,就是在苏国宫苑之中,他也时常遇到一些大胆宫女的勾引,或是在沐浴、或是在换衣之时,大多宫女姿色不俗,有个别出挑的,甚至不下后世大腿时代,或者组团出道的女团。 不得不说,此方仙侠世界灵机丰沛,颇为养人。 之所以洁身自好,并非是他不近女色,只因眼界颇高罢了,唯有个性鲜明的女人,才能激发他的征服**。 这也是让卫湘歌短短时间相处,钟情于此的原因,一国之君,正值少年慕艾、血气方刚之时,六宫粉黛予取予求,然而却不纵情声色,守身如玉,这样谨恪律己的男子,天元九州都是罕有。 当然,到底是温情,还是薄凉,一时难言。 楚蔓感受到苏照那股凛冽杀机,晶莹玉容渐渐煞白,倒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徐徐退至后面,涂着红色蔻丹的琉璃玉足勾起衣裙一角,滑过修长纤细的双腿,重新穿戴整齐。 却不知,这个动作是何等的撩人。 苏照面色微顿,这和方才又是不同,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诧异道:“你似乎练过这些魅惑之术?” “在吴国时,从一些女人那里学过。”楚蔓此刻也恢复了一些神采,绝美、艳丽的脸蛋儿上红晕通透,此女张着一张标准的狐媚脸,只是一双媚意似水的眸子,颇为幽怨地看着苏照。 苏照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无怪乎如此熟练。” 楚蔓娇躯微颤,幽幽道:“我只对君侯一人如此。” “你无需这般,你和多少人用过这一招,孤并不在意。”苏照轻轻呷了一口茶,压下这具年轻身躯微微起伏的火气,面色如常说道。 此女之言,他还是相信的,他前世也算是混迹花丛,阅女无数了,是不是经过人事,一眼就可见。 而且……否则,还真以为天下人人都像他这般坐怀不乱? 退一万步说,若此女真是所言为虚,那就是……欺天了! “你有野心,孤一早就看得出来,不过纵然权欲炙盛,孤也会帮助于你,只是孤要你搜集姬令月的情报。”苏照面色淡漠地看着身形妖娆多姿的楚蔓,如同看着一具红颜骷髅,道:“至于信任与否的问题……” “姬令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若是她知道你背叛于她,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所谓人心难测,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如是疑神疑鬼,那几乎无人可用。 否则,纵然方才滚了床单,这女人还是会择机反叛。 而且,在苏羡打算中,就算这楚蔓来日提供着情报,他也是有所保留地采信,甚至还要结合情报的等级,用其他并不交集的密谍,给予谨慎佐证。 是否担心双面间谍的问题,正如他方才所言,这楚蔓并非不智之人。 况且,真以为双面间谍这么好当? “这赤凤琉璃灯,你先拿去。”苏照沉声说着,掌中现出一盏赤凤琉璃灯,叮嘱道:“雪羡殒命,这里面的说辞,你如何把握,最好提前准备好,防止凤凰五部查问。” 楚蔓点了点头,上前一边接过琉璃灯盏,丁香小舌舔了舔红唇,一边挠了挠某人手心,一边娇媚道:“君侯,真的不……” 苏照冷冷看了一眼楚蔓,转身离去,寒声道:“你好自为之罢。” 楚蔓望着苏照离去的背影,一双狐狸眼眸微顿,嘴角弯起轻轻的弧度,伸手摸了摸自己滑若凝脂的脸颊,方才魅惑之态,如潮水般褪去。 并非她寡廉鲜耻,而是从白日里落于敌手,她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时,就发誓绝不会再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而一个女人要在这方弱肉强食的世界活得自如,唯有附强者骥尾,腾于云端。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如藤蔓缠绕于参天大树,汲取养分壮大自身,而这苏国君侯就是她挑好的依附之人。 “这少年君侯,心智深沉不说,偏偏又丰神如玉……而且竟能以一国之主身份修炼仙道,身上的秘密,比之公主殿下多半也是不遑多让,这样的少年郎,若是抓住……”楚蔓狐媚的狭长眼眸中,隐有几簇火焰跳动。 “以后还有机会,只是眼下还要应对凤凰五部的盘问。”楚蔓微微垂睫,掩住了眼眸中的悸动。 这边厢,已经出了静室的苏照,并不知此女的打算,当然纵是他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君上,那楚蔓……” 蔡安躬身上前,低声问道。 苏照神色默然片刻,道:“此女工于心计,不是个善茬,你以后有多加仔细。” 蔡安连忙应了一声。 苏照说完也不多作停留,就是向苏国宫苑而去。 目送苏照离去,蔡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正在整理衣裙,脸颊红晕未褪的楚蔓,眸中闪过一抹狐疑,喝问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楚蔓挑了挑柳叶细眉,轻笑一声,讥诮道:“呵,这位大人,你信不信,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要称我一句夫人?” 蔡安皱了皱眉,面色铁青,冷笑道:“还真是想瞎了心,君侯是翱翔于九天的大人物,也是你这鸟雀能够惦记的!” “我记得你这句话了。”楚蔓明眸微动,笑意不减说道。 蔡安脸色一黑,怒目而视。 第九十二章 一捧朱砂 苏国·宫苑 苏照折身回到甘露殿,行至书案之后,提起朱砂笔,饱沾朱砂,凝神正意,朱砂笔画上冰心符,将心头的野草蔓蔓逐渐清除,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抬头看殿外的高挑、秀立身影,不由诧异道:“湘歌,没去修炼?” 卫湘歌轻轻笑了笑,道:“出门之前,师父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些保命之宝,至于修为,短时间,也很难提升。” 苏照走到书案之后,落座,道:“那倒挺好,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师父是赤林宗的哪一位的上人?” 这方仙侠世界,金丹境界的道人称真人,神照境界则称上人。 “我师父名唤黎英,法号桐林上人,今年二百多岁了,是赤林宗一位长老,修为有着神照三重天之境,师父她老人家收徒不少,我是她的关门弟子。”卫湘歌一边说着,一边走至近前,垂眸,打量着书案之上的符箓。 苏照心头不由感慨,不愧是能一手调教出卫湘歌的大能,二百多岁的神照境上人,这等资质,纵然是在这方仙侠世界,都是不凡了。 “你这是玄水一行的真功。”卫湘歌挑了挑眉,拿起一枚鹅卵石,看着上面勾画的符箓,惊喜道:“你这画符之法,可比我强多了,倒似浸淫此道许多年一样,你以前练过。”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宗门都是修火行道法?” 卫湘歌摇了摇头,轻声道:“赤林宗五行道法兼修,只有宗主嫡脉主修火行道法,我修得也是一门火行功法,名为《赤霞玄功》。” 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修的法门为《太渊金匮精要》,算是太渊门内的水行道法,哪怕至于元罡之境,对敌手段,也不离玄水二字。 从玄元重水凝练的各式符箓,到平时对敌之时,几乎如本能一样时常施展的九九八十一式《太乙分光玄水剑》,再到绵密如水,防守反击的战斗风格,无不深深烙印着太渊门的烙印。 不过,如今得自升龙鼎中的《太元仙经》,这门主修功法,最大的特点是包容,印证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意,不仅可以承载气运的冲刷、转化,还能主动汲取着天地之间的清煞二气。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此方仙侠世界的修行,此界仙宗玄门多是吞吐吸纳清浊,阴阳五行灵机,比如三真大教,少阳、昊阳二宗就是这般。 而魔门正统的三阴魔宗,则是汲取浊阴灵机修炼,说是魔门,三阴魔宗只是行事风格诡异,其功法倒也不尽是什么抽魂炼魄、采阴补阳的邪路,上溯万年,也是正宗的玄门道统。 至于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则是以修火行道法为主,太渊门,自是修玄水之道。 “我这门《太元仙经》,则是不分清浊,尽数汲取、转化成最精粹的本源。”苏照却是思索着近些时日从升龙鼎中得来的功法,“而且,这几日陆陆续续,倒也给予了几门仙术,一为《云龙九隐》,术有九重,算是一门敛形匿迹、腾云驾雾的法门,我先前就已用着,这就不用说;另一为《天听地视》,则是一门神识运用之法,同样有着九重,据说练到高深处,可将神识借助风**泽进行绵延延伸,这我倒是不疑,现在仅仅修至仙道第三境通法境对应的第二重,较之前世元罡境界所用神识搜索之法,都要强上许多。” 这些功法,苏照近日倒也试着稍稍修炼一些,毕竟前世身为元罡境界的见识和眼界都在,前三重基本都没有什么修炼瓶颈,就是一个路径转变的问题。 苏照收起这些念头,对着卫湘歌笑道:“那你入得也是宗主一脉了。” “算是吧。”卫湘歌似不想多说,忽而熠熠明眸微动,狐疑道:“你方才?” 苏照怔了下,道:“刚刚去见了那楚蔓,你知道的,她要见我。” 卫湘歌自是知道,只是此刻看着苏照,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见你做什么?” 苏照面色微顿,冲着卫湘歌眨了眨眼睛,道:“你猜?” 卫湘歌愣了下,目光四处乱飘,讷讷道:“这我哪儿猜得到?” “她……勾引我。”苏照微微一笑,眸光深深,仿若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道:“脱了衣服,一丝不挂,伊人在怀,耳鬓厮磨,极尽魅惑之能势……” “啊,这……”卫湘歌玉容微变,檀口微张,有些不知所措,继而反应过来,道:“你……别说了。” 苏照看了一眼红裙少女,少女身形高挑,娇躯苗条、秀立,如一株不蔓不枝的红荷,不由打趣道:“怎么,有画面了?” 卫湘歌一时不知该是羞是恼,道:“你和她……” 苏照定定看着少女,清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心中藏有一捧朱砂,自是视其如红颜骷髅,宁死不从。” 卫湘歌:“……” 娇躯剧震,芳心一时急促跳动,只觉这话恍若撩拨的身子都软了几分,玉容羞涩,几欲先走。 “所以,湘歌,你得补偿我。”苏照轻声说着,施展出一道法力,束住卫湘歌的纤纤腰肢,在少女一声惊呼声中,拥其入怀,眸光隐有**丛生,低沉、磁性的声音中,有着几分蛊惑,道:“你觉得呢。” 不等其反应,两片薄凉抵进,噙住樱唇。 “唔……”双拳轻轻拍打着苏照双肩,气力渐渐细弱,英气黛眉下的明眸在弯弯眼睫轻颤中,缓缓阖上,红霞从白腻的脸颊一直绵延至娇小玲珑的耳垂。 …… …… 也不知多久,正午温煦阳光落在秀榻之上,一双绣着盛开芙蓉图的被褥之上,青似如瀑的少女整理着衣襟、下裳。 冰肌玉骨的脸颊早已是羞红如火,英气黛眉之下明眸,弥漫着雾气朦胧,回首看着愈发红艳的芙蓉,静静出神,英气黛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怅然若失,羞恼难抑,难以置信,自己…… “苏照,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少女额头间散乱的鬓发,微见颗颗晶莹汗珠,原就细腻白皙的肌肤,樱颗贝齿咬着薄唇,低声说着,情绪有些欣喜、怅然的复杂情绪。 总觉得自己从赤林宗到苏国温邑,迷迷糊糊一般,就委身了这少年君侯……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认识许多年,还是陌生人,有的人,纵是初见,却已生死相与。”苏照平复着激荡的心情,道:“况仙园之行,凶多吉少,我也不想……你我留下遗憾。” 卫湘歌闻言,明眸微动,抿了抿莹光水润的丹唇,眉尖微微蹙着。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苏照宽慰了一句,道:“时间似乎还早,我再准备一些符箓,为仙园之行准备。” “苏照,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卫湘歌垂下螓首,声若蚊蝇道:“我有些怕。” 苏照面色顿了顿,似能体会到少女的某种恐慌情绪,应了一声道:“好。” 正在这时,外间珠帘响动,人未至,苏子妗清越、轻灵的声音自殿外飘进殿中,“照哥儿,午时到了,你用过午膳了么……” 苏照脸色微顿,看了一眼脸色发窘的卫湘歌,低声道:“先藏到被子里。” 卫湘歌点了点头,连忙吱留一下,埋进被子中。 说个事儿 首订成绩非常惨,是非常惨,非常惨那种,我都没脸说。 我在某个狗饿回的地方,随便写写,不用动脑子的那种,不要大纲,不作人设,不会卡文,一天水上五千字,一月也有五六千,如果不是懒癌,日万更新,月万真是有手就行。 那个地方大家估计有的读者知道,是个首订五百,就可以日天的神奇地方…… 但在这里,不行,我就是一天什么事儿不干,也日更不了万字,否则剧情能崩的亲妈都不认识,而且盗版更的比这里都快。 平台不打击盗版,我只能手动搞搞了。 打算防一段时间看看,没指望提升多少订阅,本书扑在收藏,收藏基数太少了,就是聊胜于无,多少提升下收订比,到时候也能恬着脸,和平台要个推荐。 凌晨三点半,会自动发布,到第二天八点半之前会改,订了自动刷新就好,也可能在其他时间段更新,会在本章说那里提示替换时间。 没办法,今年很忙,我既要准备司法考试,又要看文献,写论文,如果书实在没起色,说实话,一天浪费四五个小时,为一月那两千来块钱稿费,真是憨憨的可以了。 其实,在某个地方随便写写,恰烂钱也挺香的,我都不打算回来开新书的,是一个书友把我拉过来的,准备了一两个月,结果就成这鬼样子,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大家见谅吧,正版订阅的读者,有什么事儿,在群里和我说就行了,不用在明天看到错误章节后,发什么问号之类的东西,建了交流群,群号: 有事儿群里说,就这样吧。 第九十三章 上古隐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九十四章 《帝范》 那名唤执明真君的信使,略带着疲倦的俊朗面容上,似乎还带着方下惨烈战场的心有余悸,叹道:“僵持不下,两界之战旷日持久,哪是短短时间可以分出胜负的?若非玄黄之修,大举侵入我界,就要受我界道则压制,实力十不存一,我界恐已沦陷,成为彼之道尊等人的成道资粮……却也不知这界修士,如何会那么多奇技淫巧,有一些就不受界源道则压制,以致我界同道伤亡颇大,好在帝尊神通盖世,筹谋无双,这场战争,胜利终究是属于我山海的。” 执明真君常伴天帝身侧,与闻机密,故而多得天帝教诲,为其上下奔走,于各位道君处都有通讯传递军情,经年历练,眼界自是不凡。 太白剑君如冠玉的面容愈发凝重,言辞铿锵道:“烦劳尊使禀告帝尊,太白待罪之身,深知逆轮回、篡生死,罪孽深重,不愿于后方苟安,愿携三尺神剑,至虚神界渊效力阵前。” 言及最后,似是因为心绪激荡,眉心一颗金色星辰印记都在熠熠闪烁。 那执明真君闻言,爽朗一笑道:“哈神庭余孽在山海八荒四处点火,太白剑君在山海也是一样能为帝尊效力,不过,太白剑君这话我一定为帝尊带到,哈哈。” 说完,也不多作盘桓,一顿足下,三足金乌展翼而飞,化作一道赤火流焰,消失在天际。 下方的苏照,听着上方两位上古人物,几乎不避于人的高声谈话,面上不禁现出一抹思索。 以他心智,自是能够从二人短短的对话中,大致推断出一些信息,这应是太白剑君这位上古大能,余生经历中的一个片段,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在下界搞风搞雨,然后太白剑君奉天帝之名,率军前往剿灭。 “只是,我为何会入得这一场梦中,而且这所知所感竟和现实一般无二,还有……妃音和湘歌她们呢?” 苏照眉头紧皱,眸中现出一抹深思,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上古隐秘的冰山一角。 “向主簿,点兵。” 太白剑君徐徐转身,对着启明宫方向冷声唤道。 这时,从宫殿中走出一个中年仙官,应道:“谨遵星君法旨,不知点兵几何?用那一部天兵?” “选兵五百,就用启明宫宿卫,彼辈久镇星宫,安逸度日,而今天地板荡,山海局势飘摇,危若累卵,也该由此辈出力才是。”太白剑君神色淡漠,言辞铿锵说着,然后取下腰间的一个大酒葫芦,仰脖子大灌了几口,醉眼迷离之中,依稀看见那道巧笑倩兮、温宁柔婉的面容,“夫君,天界炎荆山的桃花开了,妾酿了你最爱喝的桃花酒……” 太白剑君忽觉心口一痛,许是酒意上涌,双眼就有些发红,浑浊酒液沿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落在衣襟之上,顿时湿满前襟,嘴唇翕动,喃喃道,“玉儿……” 苏照远远看着神情迷离的太白剑君,眸光微动,暗道,这等颓废风的中年大叔,若是在前世于九天乘风御剑,喊上一声天上剑仙三千万……放到某音某手,恐怕有万千文艺少女为之着迷,坐地排卵吧。 收起百无聊懒的荒诞念头,就听得远处传来鼓点声,密集如雷,不大一会儿,刀兵铮铮之音,响彻云涛之间。 苏照面色微变,同样紧了紧腰间三尺金剑,盖因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我也是戍卫启明宫卫士……这也要下界了。” 这般想着,随着不远处的一伍甲兵,就朝着一处美轮美奂的汉白玉广场集合。 只见云雾缭绕的汉白玉广场上,已然集合了近五百金甲天兵,旌旗招展,长枪如林,金色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五色十迷,映照着一张张或坚毅、或怯惧的年轻面容。 “甲光向日金鳞开……”苏照忽然忆起前世的一句诗,觉得颇为应景。 “苏校尉,如何还不入列?剑君都在要怪罪了。”然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紧急的催促,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苏照回头望去,却是这支宫禁宿卫的手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执戟前行,一言不发地汇入金甲天兵阵列。 随着三通鼓落,点卯完毕。 太白剑君立身高处,沉声道:“方今山海八荒,风雨飘摇,外有玄黄兵临界渊,内有神庭余孽祸乱人心,诸君为慷慨壮士,当与本君肃清界宇宵小,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诺。”应诺之声山呼海啸,竟有撼动云海之势,苏照这一刻,猛然发现,周身气血充沛,一如江河滔滔,一拳握紧,近有撼山断岳,举鼎伏波之能。 “这是武道修为?天人还是人仙?怪不得,还能在这些天兵天将中,混个校尉之职。”苏照眸光微凝,掩饰着心头的震撼,叹道:“可也仅仅是南柯一梦罢了。” “出发!”太白剑君锐利如剑的眸子,逡巡过五百金甲天兵,沉喝一声,背着宝剑,带着启明宫的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却是离了仙宫。 此刻,云头之上,苏照回望下方,发现远处万道霞光笼罩的浩渺云层间,无数大大小小的仙宫,鳞次栉比地坐落在云雾弥漫的浮空仙盾上,雪白仙鹤成行飞过,偶有腾云路过的仙人、仙女见到太白剑君一行,都是按下云头,默默伫立,向着天兵天将行瞩目礼。 腾云驾雾,穿界破空,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一众天兵天将,路过一座通天彻地的天柱神山。 那神山巍巍,上矗天际,一眼望不到顶,下临界空,不知其肇基于何地,苏照举目而望,发现山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城池、仙人,神鸟异兽混居其间,驾着各式流光,往来穿行。 苏照面色淡漠,看不出神情,就在这时,眉头却不由皱了皱,心头微凛,盖因升龙鼎剧烈颤鸣不停,似是跨越了重重时空,在为远古的故诵着哀悼的经文,那股悲哀意境几乎爬满了苏照心头。 “嗡!” 钟鸣声在通天神山上空响起,响起三声,震动三界,神山之上成千上万道流光顿停,无数仙人躬身而礼,齐齐唤道,“太元三响,帝尊当有《帝范》教诲……” 这并非是某种规定的仪式,更像是自发而行的举动。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抬眸看着顿在半空的太白剑君,好在片刻之后,并无任何声音传来,太白剑君又回头望了一眼天帝山,见确实没有任何帝训传来,转而也就不再停顿,带着天兵天将,继续前行而去。 “我明明不属此方时空……” 苏照觉得升龙鼎多半和天帝有着莫大的关联,“如果此宝是天帝所有,那么我的三次重生也多半与其有关了……只是,我就算在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也从未曾在天元此界,听说过任何关于天帝的只言片语,这就令人颇为奇怪。” 苏照觉得自己还真是不虚此行,以其心智,自是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探究到上古一段神话历史的隐秘,只是被迷雾深深笼罩,仅仅露出一鳞半爪。 “现在想这些,左右也无用,先随着这太白剑君下界看看吧。”苏照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定,于他而言,眼前的仙园之行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第九十五章 玄黄 出了一座汉白玉矗立的仙门,穿过风雷呼啸,霞光绚烂的罡气云层,五百天兵天将随着太白剑君,腾起一团云雾,向南方之域的莽莽崇山峻岭飞去,掠过山川河流、平旷田原,最终停留在一座蛮荒气息的黑色城池上空。 此刻凡界已是黑夜,天穹一轮朗月照下,那巍峨高立的城池,如一头于暗夜蹲踞的蛮荒巨兽,历经风雨侵蚀的黑色条石,在皎洁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城池之中,红灯辉映,阵阵喧闹之声在静夜中传至极远。 尤其是城中正中心的位置,原本在往日用来举行祭礼的天坛,早已不见往日的肃穆、庄严,浇筑了一根根崭新、高大的立柱,淡红色迷雾笼罩着祭坛四方,城中的男男女女在祭坛之下,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放声大笑,或是痴迷喃喃,有一些甚至已除去了衣物…… 而这边厢,城头之上人头攒动,一些披着藤甲的兵丁,见到云霄之上的天兵天将,一股恐慌的气氛在城头蔓延开来。 这时,城中一道青色光芒划过天际,云雾四散,从中走出一个鬓发如银,面容苍老的老者。 其人一手扶着墙垛,一手举着盘蛇拐木杖,木杖蛇头凶恶狰狞,呈三角之状,蛇口含有一颗赤色宝珠熠熠而闪。 那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满是惊异,道:“天庭尊使,辛南国久沐天庭教化,侍奉仙君也从无不恭谨之处,天庭何以举刀兵相向?” “你当本君法目看不到吗?”太白剑君眉心星辰印记熠熠闪烁,一若点漆的眸子,隐隐有金光繁盛,冷声道:“辛南太子,私藏天香神女,在国都举邪神之祭,勾连异界道尊,诚为界奸,尔等还不打开城关防御法阵,迎天庭之师入内,涤荡邪氛,是要和妖邪玉石俱焚么?” 那老者面色大变,自知罪行败露,高举起掌中蛇头拐杖,大声道:“祖神佑我辛南,起阵!”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就运转的防御阵法,运转速度陡然再快几分,一条生有两翼的腾蛇虚影隐隐现出,狭长、阴唳的眸子微微张开,犹如血灯,黑色的鳞片栩栩如生,火红色的熔浆在鳞片之间流淌。 火焰腾蛇张嘴吐出一道蛇息,无数火球就向太白剑君一行喷去。 “冥顽不灵,罪不容诛!”太白剑君眉间煞气隐隐,冷喝了一声,话音方落,背后宝剑就已离鞘而出,化作一道惊虹,直斩那正欲展翼而飞的腾蛇。 “簌簌……” 皓白剑光劈波斩浪,剑气所过之处,泯灭火焰,最终狠狠斩在腾蛇虚影之上,那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渐渐散去。 “城阵已破,随本君杀进去。”太白剑君凛声说着,当先而行。 身后掠阵的天将,也随之闯进城关。 苏照同样在一队天兵阵列中,遇到一个个架起黑火双翼的辛南国修士,听着身畔的喊杀之声,却也不知如何施为,有种与自己无关的置身事外之感。 但就在这时,一个架起黑火羽翼的辛南国修士,许是看出了苏照的心不在焉,手持一杆三股叉,一脸凶戾地向苏照刺来。 “保护校尉。” 一个个天兵越阵而出,手持长戟,向那辛南国修士围攻而去。 看着一个个袍泽倒在血泊之中,而后在火焰中化作飞灰,苏照抽出腰间金剑,一股不属于他的剑术,几乎是本能一般施展而出,那是人仙之剑,五岳奔雷剑,剑出风雷动,迅若雷霆,向那目光渐渐骄横,猖狂大笑的辛南国修士刺去。 “噗呲!” 人仙一剑,重若山岳,流溢金光穿颈而过,一簇血花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苏照心头突然闪过一抹快意,“杀!” 剑出,风雷四动,数十黑衣修士如野草倒伏,齐齐飞至远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混着内脏碎片落下,血腥之气弥漫四方。 苏照一手持金剑,一手持大戟,剑戟扫过,如收割倒伏的野草一般,杀散辛南国的修士,渐渐聚拢着属下,向已杀进阵中的太白剑君汇合而去。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佛号响彻在城中,半空之中万道金光炽耀天际,一个高有百丈、足踏朵朵金焰的佛陀虚影现出,其人一身黄色袈裟,因是驼背弯身,看着身形就不高大,一张枯皱面皮呈现淡金之色,掌托钵盂,脑后金色**若隐若现。 “佛门叛徒,金驼僧?”太白剑君挑了挑剑眉,冷声道:“几位佛门世尊,在界渊出生入死,尔却于此勾连妖女,行乱界之事,真是可恨可杀!” 金驼僧面色不变,似是对于太白剑君的斥责,密布悲悯之色的金眸,如一潭古井平静无波,道:“太白,你为那人鹰犬,自是对那人百般维护,你可知那人的虚伪?那人之道,口口声声说着人人如龙,四海八荒共生一界,欣欣而荣,但一界之源何其有限,人人如龙不过人人蝗虫而已。” “然他自诩仁德泽被,不行外拓之事,人人如龙自何成就?当年,他率道门诸位道君讨伐神庭,后为佛门诸位世尊、儒门圣贤、妖族妖尊共举为天帝,君临山海八荒,一人之荣何其贵也……当年许之共治山海,可再看看如今,他以一人之心代天心,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更传《帝范》于世,使山海八荒人人诵读,世尊,妖尊,道尊……皆为应声之虫,可见其言何其虚伪!德行是何其不堪!手段是何其阴险!而今玄黄五尊,轮而掌道,共参混元,率圣明之师……” “你住口!”太白剑君冷声打断,断喝道:“妖言惑众之辈,界奸!叛徒!” 苏照此刻在后面听的眼皮狂跳,觉得虽然听不懂话中内容,但发现这金驼僧,还真有舌绽莲花之能,言语之间,以排比增强咄咄气势,这可比他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个作者扑街月,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乍一听,甚至从其口中听得,天帝似乎是一位倒行逆施,无德无行的伪君子。 只是为何从未听过天帝的传说流传,“还是前世修为太低,眼界所致,我不信三真大教的掌教,不知道这些上古隐秘。” 苏照面色沉寂,心头倒也没有太多感触,毕竟这段上古隐秘太过久远,天塌下来,还有个高顶着。 这般一想,也就只当作是看着别人的故事。 “你这种界奸,从来都不知帝尊之圣德,玄黄五尊一路掠夺成道,和帝尊相比,简直萤火之于日月。”太白剑君掌中三尺长剑轻弹,道:“多说无益,金驼僧,今日本君就送你圆寂。” 金驼僧摇了摇头,双掌合十,高声道:“阿弥陀佛。” 也不多言,捏起一方佛门手印,金焱燃烧,向太白剑君迎击而上。 与此同时,大手一挥,万千佛光之中,现出由十八个僧人率领的数十个僧侣,那十八个僧人都是**着上身,遒劲肌肉,泛着金色的光泽,宛若铜浇铁铸一般,充满力量之美。 “拦下他们,不要让他们破坏神女之云祭。”金驼僧面色淡淡,高声说道。 “谨遵我佛法旨。” “众天兵听令,捣毁祭坛。”太白剑君同时冷声下令,而后手持太乙庚金剑,杀向金驼僧。 苏照此刻也带着手下的天兵,向金驼僧那群僧侣杀去,然而抬眸而去,却是对上一双错愕、凶戾的三角眼,不是孟奎,还是何人? 第九十六章 界楔 二人目光交汇,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沉凝。 “你也在这里?”孟奎神念传音,沙哑、粗砺,此刻吊梢眉之下的三角眼,疑惑、不解之色交织在一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眸光冷峻,神念传音解释着:“许是入得一场幻境之中,你我心神借助某种道法,得以托以上古,经此一场幻境。” 其实,苏照隐隐觉得并不是金驼僧和太白剑君这两位真仙大能所为,因为这种幻境,实在太过真实,更像是生生将他二人的记忆,嫁接到了上古一个片段。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升龙鼎之故,现在看来,确是还另有着一番原委。 “听妃音说,天香神女,以佑梦之术,惊艳上古,莫非这是其人的术法残留?可,若天香神女有这样的手段,又是缘何陨落的呢?” 只能说,上古仙佛神魔,手段玄奇莫测,实非如今的他可以揣度。 如果没有一件事物最初的基础架构,那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几如天方夜谭。 这边厢,二人原本就有着过节,相看两厌,自然没有什么老友重逢的激动,反而几乎是不约而同,都是神色凛冽地看着对方。 凛冽杀机在半空中交汇。 孟奎冷声道:“小子,你说你若是死在这里,会不会心神泯灭而亡?” 先前早已恨极了眼前这黄口小儿,而今既已进入仙园,前番的虚以委蛇,自然不作数,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这人葬身此处。 “呵,”苏照冷笑一声,哂道:“这也是我好奇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周围僧侣的交手,苏照仗剑而去,向孟奎杀去。 二人严格来说,应该是以心神之力投注于上古梦境交锋,各自托生的人物,一个是天庭人仙天将,一个是佛门三果修为。 道行几乎也是现实中的某种映射,道门元罡修为之于涅盘巅峰修为,不分轩轾。 此刻孟奎,掌中祭出的金色禅杖,荡起道道佛光,向苏照当头砸去,所过之处,佛力有千钧之重,呼啸之声伴随着天龙禅唱响起,如金龙咆哮,震耳欲聋。 “痛快!” 纵然知道这里的修为只是虚假,可以涅盘之躯体会着四果之境的修为,那种拳镇山河、摘星拿月的强横感觉,仍是让孟奎为之痴迷。 苏照却是眉头紧凝,手持辉芒闪烁的金剑,刺出一道迅疾的金芒,直奔孟奎脖颈儿而去。 叮叮当当…… 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火星出现,二人的交手激烈而绵密,但也不过是此刻几处战场中的不起眼一角。 而就在辛南国都城正中心,黑色祭坛之上,一个穿着绛色宫裳,身形窈窕、纤丽,秀颈赤足的女子,却在祭坛之上转动,跳着一只舞蹈,其人衣裙被腰带紧束,将前凸后翘的玲珑曲线愈发烘托而出,只是脸蛋儿却朦胧在一团迷雾中,足尖轻转,身形起跃,一如黑色灵蝶,丹唇轻启,却是念诵着不知名的佛经。 然而声音酥软娇媚,莺啼如丝,穿骨入髓,多少有些违和,随着其舞蹈,一朵朵洁白如玉、其大如盘的昙花,于虚空生出,徐徐而下,随着幻音盛开、枯萎,绚烂之一时,寂寥成灰。 昙花,又名韦陀花,色泽庄雅,香气幽宁,但寂寥成灰的昙花,伴随着天香神女以功法操纵的馥郁芳香弥漫于四周,几有成千上万道红色丝线自祭坛下方的人群天灵映出,笼集着一束束喜、怒、忧、惧、爱、憎、欲的红尘男女,如溪水之涓流,汇于江河,重新化而一朵朵洁白如玉的昙花,周而复始,不知终时。 不远处的芦蓬之下,蟠龙漆木座上,辛南国的太子,辛树,着一身黑色大绣袍服,肩领绣有日月图案,袖口则是以龙凤图案,一张俊美几至妖异的面容,略略痴迷的看着正在跳舞的天香神女。 就在这时,朗月为乌云遮蔽,祭坛之上的日晷,长长的石针一端,一点亮光乍起,聚四合阴气,导引此方天地的一轮明月。 “事成矣!”天香神女轻轻说着,睁开微闭的眼眸。 天地之间陡然发出剧烈的晃动,犹如一个人被狠狠钉在地上。 这让正在和孟奎交手的苏照,都是微微一顿,目光凝重地环顾四周。 “这……” “轰!” 正在这时,高空之上,手持太乙庚金神剑的太白剑君,收剑而起,一条金色胳膊飞出,被层层剑气绞碎虚无,琉璃金身也是龟裂呈现蛛网之状。 但金驼僧却面带微笑,作拈花一指状,道:“玄黄五太道尊共同炼制的界楔齐下,山海将再无圣人出世,太白,这只是几处界楔的一根,你纵然拦截得这一处,还能拦得住其他?天帝死期不远了……” “尔等,找死!” 太白剑君想起天帝的嘱托,知道大事不妙,心头又急又恨,眉心一点星辰炽热明耀,冲向那金驼僧和天香神女,就见剑气纵横,佛光普照,昙花幻灭,最终化为一团烈焱火球,在高空炸开,天地摇晃,如镜碎一般。 苏照这时,同样一剑击退孟奎,然在这时,天地一变,光影流溢,忽觉一股灵魂抽离之感生出,不由心头一沉,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 …… 苏照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立身在一处山脚之下,山风呼啸,却还未从方才的短暂梦境中回复过来。 “苏照……你们刚才都怎么了?” 就在这时,卫湘歌带着焦急的关切声音在苏照耳畔响起。 苏照缓缓睁开眼眸,眸中隐有一抹亮光闪烁,皱眉道:“我方才……” “你和他们一进来,就有离神之状,我不敢惊动,遂在一旁等候……你吓死我了。”少女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满是惊慌之色,紧紧攥住苏照的手。 苏照凝了凝神,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以示自己没事,而后抬起一双幽意峭然的眸子,四顾周方。 赫然发现,孟奎四周正有两位涅盘境的僧人,以及一众头陀手持戒刀护卫着,神情警惕地看着卫湘歌和苏照二人,见苏照醒来,几位僧人脸色都是微变。 至于华妃音身畔的几个中年尼姑,同样也是牢牢护住华妃音。 苏照皱了皱眉,思忖道:“这幻境是随机选人的么?” 不过,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转头看向那孟奎,心头杀机沸然,目光寒意幽幽,正要出手打杀此獠。 忽而,孟奎猛然睁开双眼,周身气势恢复,怒喝一声:“可恨,没有记住那上古僧人的佛印之法。” 苏照同样暗道一声可惜,不过听得孟奎之言,却也是下意识地搜寻那人仙天将的金剑之法,忽而发现,记忆竟然如潮水一般渐渐模糊。 “若是记得就好了,上古人仙之术,虽暂时武道修为低微,不得施展,但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底蕴积累。” 怀着这样一种怅然情绪,苏照压下了心头的失落情绪,倒也没有强求。 可,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苏照的心声,灵台之中的升龙鼎发出一道剧烈颤鸣,原本如潮水退去的记忆,竟然再次清晰起来。 苏照眸光深深,默然片刻,在心头疯狂生出一种念头,“如果人仙修为也能保留……” 升龙鼎:“……” 苏照面色沉寂,心头自嘲一笑:“果然在想桃子吃吗?不劳而获的思想……要不得啊。” 华妃音这时,口中发出一声令人**吞噬骨的“嘤咛”之声,柳叶细眉之下,弯弯眼睫微微颤抖,明眸闪烁,只是眼神之中满是迷茫。 “妃音,你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苏照面色顿了顿,不由开口问道。 闻言,华妃音转头将一剪秋水的眸子,静静看向苏照,晶莹玉容上满是迷茫之色,摇了摇头,轻声道:“什么都没有,心神混沌,不知何往。” 苏照闻言,一时默然。 第九十七章 一鲸落万物生 “我没事儿。”华妃音展颜一笑,从方才那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眸光盈盈闪烁着好奇,问道:“你们……经历了什么?” 卫湘歌闻言,同样将一双探寻的目光,投向着苏照。 苏照顿了顿,道:“一段上古神话的过往……” 说着,就将梦境中的经历,以神识传音的方式,道于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 见此一幕,孟奎眼神闪烁,显然对于苏照之举,心头颇为不悦。 他在秘境中醒来之后,就随着金驼僧一同前往辛南国都,帮助辛南太子督造祭坛,根本就不知金驼僧为何要这般做,甚至为什么和那位上古剑仙交手,说的一些话,也是云里雾里。 苏照将其中经历说完之后,猜测道:“这应是上古战场的遗迹,原本有着三位上古真仙陨落至此,所以,之前你们预估有误,不是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应该还有古天庭的一位剑仙。” 卫湘歌明眸闪过一丝思索,道:“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仙园,是哪一位上古真仙的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探索之后,才能判断是哪一位。” 卫湘歌“哦”了一声。 见几人以神识传音交流,面色时而恍然,时而欣喜,这一幕自然也勾起了孟奎的好奇心,不由开口问道:“华师妹,你们方才……” 不等华妃音回答,苏照道:“都是一些对上古神话捕风捉影的猜测,怎么,你也想听上一听。” 孟奎脸色一沉,道:“你我既然共入此方险地,当戮力同心才是,纵然是一些猜测,也可能关乎我们生死安危,洒家为何不能听上一听?” “戮力同心?方才,你叫嚣着让苏某心神陨灭而亡时,可想过戮力同心四个字?”苏照讥诮说道。 此言一出,华妃音玉容微变,惊异道:“师兄,竟有此事!?” “洒家……”纵然是再厚颜无耻,也不能食言而肥,况孟奎只是凶恶,并非恬不知耻,梗着脖子,索性也不再掩饰,撕破脸道:“既已进得仙园,洒家何须和这小白脸虚以为蛇!” “师兄,糊涂啊。”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轻声道。 “华师妹,洒家看糊涂的是你,你才认识这人多久,这人一看就是利欲熏心之辈,沉溺酒色之徒,若不远离此人,或早或晚,修行毁于一旦。” 苏照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卫湘歌道:“你这秃驴,被揭破虚伪行迹,就恼羞成怒,行诋毁中伤之事,端是可恶。” 说着,擎起一杆赤红鎏金的赤林枪,贯入法力,激荡起簇簇三昧真火,灼灼火焰,随着枪芒吞吐,游移不定。 “黄毛丫头……你莫要猖狂。”孟奎心头狂跳,忌惮地看了一眼那赤红火焰,怒哼一声,也不和卫湘歌争辩,身旁几个僧侣则是怒目而视。 孟奎看着默然不语的华妃音,道:“既是话不投机,师妹,你我各自分开探索就是,反正这仙园广袤,竟不亚一方小世界,而且下次月圆,我们就会排斥出去,需得抓紧时间寻找仙园主人的枢纽,只是若再遇,洒家虽不会向师妹动手,但还请师妹不要拦阻于洒家打杀此獠。” “师兄既已伤势恢复,何必执着于仇恨。”华妃音有些惋惜说着,。 “洒家可没有师妹的修行,洒家本为杀生不忌的武僧,如何做不得明王之怒。”孟奎哈哈笑着,道:“原就彼此视若仇寇,何需凑在一起?洒家也奉劝师妹一句,师妹为人间国色,这小子不知如何惦念,看你的眼神都是视为禁脔,总之,师妹自己多留意。” 这一席话,不仅仅说得华妃音脸颊微红,就是卫湘歌都是皱起英气黛眉,冷声道:“你这秃驴再是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只有苏照神色淡漠,眸光微动,暗道,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还是个和尚。 只是,他从来克制守礼,何曾露出过什么视若禁脔的眼神? “哼……我们走!”孟奎还想说几句,但看着赤林枪上的三昧真火,终究还是冷哼不复再言,大手一挥,带着身后十几个僧人,扬长而去。 目送着孟奎离去,苏照道:“这和尚,竟说些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混帐话。” “孟师兄为杀生僧一脉,性急如火,憎恶分明,有些话虽直,但于我而言,未必……不是良言。”华妃音轻轻说着,糯软、娇媚的声音中,颇有些无奈的哀怨,也不知冲着何人。 苏照顿了下,讪讪道:“我也不想你太过为难,他能离开,也挺好。” 虽然这孟奎凶恶狰狞,但也谈不上大奸大恶之徒,就是忒可恨,将正在暧昧着的某种气氛,一下子揭破,以至…… 正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华妃音忽而抿了抿樱唇,一剪秋水闪过盈盈波动,清声道:“苏侯,你和卫姑娘先走吧。” 苏照神色微顿,问道:“你不会是听信了……那和尚的胡说八道?只要我们问心无愧……” 华妃音瞟了一眼苏照,以神识传音,虽想肃然以对,但见苏照的神色,却忍不住巧笑嫣然,默然片刻,正色着:“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苏照道:“妃音……” 华妃轻轻一笑,道:“不用解释,苏侯,你我之前,原就萍水相逢一场,光风霁月,不若相忘江湖,何必纠缠不清,我心中有大宏愿,你也有凌云之志,苏侯当不许坏我修行才是……况纵然离去,总有再见之缘,唯愿彼时,你我都已实现自己的心愿罢。” 华妃音说完,冲面带狐疑的卫湘歌微微颔首致意,却不再以神识传音,而是看着苏照,轻声道:“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苏侯要珍之重之。” 说着,双掌合十,玉容圣洁晶莹,“阿弥陀佛。” 端庄、宁静的气质重新笼罩,却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苏照望着华妃音倩影杳渺,心头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情绪,眸光深深,将那丝情绪驱散,渐渐觉得有趣,“你不是慈航净斋的梵清惠,我也不是天刀宋缺。” “苏侯呀,卫姑娘是个好女孩儿,你要珍之重之……”卫湘歌忽然近前,牵挽着苏照的手,依在怀里,学着那股酥软、柔媚的味道,吐气如兰道。 前两天,少女初为人妇,食髓知味,二人就时常缠绵在一起,少女如出谷黄莺,莺啼婉转,这时刻意学起华妃音说话,倒也气韵幽长,媚意绵生,竟有几分形似。 苏照被吓了一大跳,面色古怪道:“胡闹什么呢。” 他发现,自从和卫湘歌几次肌肤相亲之后,这少女在他面前渐渐放开,当然原就心性娇憨明澈。 不过不得不说,高挑秀立,又因精于武道,身段儿柔软,可玩性就颇高,解锁了不少知识…… “走吧,我们也去探索一番这仙园。” 不等苏照多想,卫湘歌拉着手,就乘风而起,向远处遁行。 仙园,是长生真仙的内洞天世界,有山川河流、草木精灵,日月星辰,当然,除却一部分是仙园主人从外间攫取、移栽外,大多是元气演化,至于日月星辰,自是虚假的光影。 但在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眼中,看不出和外面的日月,有何不同,真假难辨。 至于仙园之名,这个园字,一是比起大世界,描摹其微,二来则是象征着这就是真仙的后花园,随时可以出入、掌控。 但实际,说是仙园,就是一方洞天世界。 在此方仙侠世界,自仙人洞虚之后,就可感悟天地虚空真意,等到长生真仙之境,即可在紫府纳虚空元气,开辟一方仙园,做到纳界天于须弥。 苏照和卫湘歌一边行着,一边言谈交流,觉得以二人脚程,竟有一望无尽之感。 苏照道:“湘歌,若是你我有着神照之境,花上一些时间,或可尽览此界。” “苏照,我在想,这样的一方洞天,许是有着生灵!”卫湘歌神识扫过山林中奔行的麋鹿。 “当然有生灵,为了增加仙园活跃,上古真仙有意放进去的……” “我的意思是,万年以降……” 苏照眸光幽幽,恍然道:“一鲸落,万物生,上古真仙,神通何其广大,恐怕……还真的演化了一方小世界。” 他在地球的那一世,看过一个故事,某人辛辛苦苦修炼,一路至于第三步,结果发现自己所在世界,仅仅是仙人的一个洞府,天道都是大能豢养的宠物。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庄子·则阳》中就有着这样的故事,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式,有国之于蜗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苏照思忖道:“谁又能说得准,上方的天元九州,在某些大能眼中,是不是另外一场蜗角之争呢?不过,这种事情偶尔想想还行,切不可庸人自扰,重要的还是关注当下。”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对,我在赤林宗时,听师父她老人家说,宗主她有一面**离火镜,镜中连通后山禁地,那里就有着上古一方界天,其中物产丰饶,灵药,仙兽都有……” “若是这般,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带一些人来了。”苏照轻声说着,若是如此,就应该广发禁军,大举开进这方小世界。 “我这几天不是忘了吗?”少女轻轻撅着嘴,暗道,这几天哪里想起这些,宽慰道:“你也不用太多担心,这世界不会有太强横的本土生灵,金丹之境就是顶尖了,因为这种洞天世界,一定有着仙园天纽,一旦掌控、炼化仙园天纽,就彻底掌控仙园洞天,若是有神照修士,岂会困守在这一方小世界中。” 如果是神照境界,就意味着,神游天外,窥得这方天地的虚实,寻找仙园天纽,炼化仙园为己用,前往更为广袤的天元世界。 苏照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二人说完这些,也不再多说,将神识四探,寻找着灵药或者宝物的踪迹。 “那里……”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山谷上空,谷中笼罩着乳白色的云雾,聚而还散,偶尔有飞鸟掠过,一条灵瀑自秀丽青郁的山巅悬落,宛如一条飞龙,归入一条曲折蜿蜒,潺潺流淌的灵溪。 阵阵灵药的宜人清香穿过淡淡灵气雾霭,弥漫绵延至鼻尖,令人精神一震。 “这好像是一座药园?”卫湘歌明眸一亮,少女轻灵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神识扫过,分明发现灵田成垄成行,一颗颗晶莹剔透,长势喜人的灵植密布山谷,蝴蝶翩跹起舞,甚至有成了精的,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在林间嬉戏玩耍。 苏照凝声道:“外有防御法阵,多半是有主的。” 却是方才,苏照施展着天听地视之术,将神识扫过阵光如水的灵药园,激荡起圈圈涟漪。 苏照法力运于双眸,目力就是增强数分,穿过灵气雾霭,只见绚烂花丛之中的一个竹林幽篁的角落里,矗立着一个斗檐飞拱、古色古香的二层竹制阁楼。 只是阁楼外间,未见人烟,似是已然人去楼空。 “这……”卫湘歌道:“我们要不……” “先不急,看看情况再说。”苏照道。 其实心头也有一番考虑,若是有主之物,他也很难做出不问自取,劫掠一空的强盗行径。 这不是什么矫情,而是最起码的善恶是非观念, “左右……这方洞天世界,地域广阔,灵机丰沛,机缘也不止这一处。”苏照眸光流转,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远处茂密山林中,却是起了一股黑色妖风,伴随着四处弥漫的腥恶血腥气,几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看着就不像善类,是妖魔无疑了。”苏照面色微凝,对着卫湘歌神识传音,道:“我们先藏起来。” 说着,就是和卫湘歌,施展起隐形匿迹的云龙九隐,藏至一棵枝干粗壮、遒劲的松树之下,以一块儿山石遮挡身形。 第九十八章 三大妖国 “你放开我……” 一道清脆,酥糯的萝莉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急促、慌乱。 “死兔子,给老子闭嘴。”不耐烦的呵斥声相继而起。 “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嘿,你家主人现在正在剑尘湖和那条老鬼斗法,能不能活过来还两说,赶紧将这法阵打开……否则,就吃了你!” 随着一男一女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照心头微凛,愈发掩藏了气息,拢目观瞧,却也看清了来人,竟是一头驾着漫天黑色妖风,身披黑色大氅的狼妖,狼妖身形瘦高,长得高颧深目,鼻似鹰钩,只是明显没有化形完全,阴骘、狭长的面颊上,还有着黑色的毛发残留。 一只如钳子般的大手,提溜着一只长着两个毛茸茸兔耳朵,穿着刚刚及膝的雪白纺裙的小萝莉,纤细的小腿上覆着蛛丝织就的长袜…… 说是小姑娘,其实从苏照看去,妖气混合的罡气若隐若现,正以法力不停挣脱着狼妖的钳制,只是似乎一身法力被囚禁住,不得挣脱。 “这是……兔娘.jpg?”苏照面色古怪,仔细打量那兔精,思忖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方小世界……有点儿东西啊。” 此刻,兔娘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五官精致小巧,脸颊肌肤滑若凝脂,两腮涂抹着不知名的腮红,艳若桃李,柳叶细眉之下,微红的眼睫,一剪秋水的眸子,带着稚气、懵懂。 只是,此刻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眸子,泪光点点,似是在泫然欲泣一般。 “打开法阵!” 黑色妖风倏然散去,一股血腥气四下弥漫,狼妖腾落而下,厉声喝道。 那兔娘道:“你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狼妖冷喝一声,挥手之间,凌厉的爪子显出,锋锐如刀,幽幽闪烁着寒芒,霜寒法力流转莹莹,似是可以切金断玉。 “本座数三声,若不允,先卸你一条手臂,你经常侍弄灵药,想必这一定很好吃。”狼妖阴沉面容之上,煞气腾腾,在妖族食物链中,这种食草动物的兔精,肉质鲜美,饱满多汁,吃起来一定可口、美味。 “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兔娘眸光深处闪过一丝焦虑,若非她被一只鸿鹄骗出药园,以药园的防御,这狼妖绝对进不得。 “平时都有大大王的鹰将巡弋,都怪剑尘湖的那条老鬼……”这兔子精,正如苏照推测,能修炼这种元罡之境的妖精,实际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只是此妖平时喜欢装弱扮嫩,就居住在药园,为飞禽一国的两位金到大妖,打理药草。 ”一!” 狼妖森然喊着。 “二!” 那兔娘作花容失色状,削肩颤抖不停,似是很惧怕的样子,但若仔细看,红宝石般的晶莹眸子全无一丝畏惧之色,反而闪过一抹妖异的红芒,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心头恨极,“废老娘三载寿元精气,不知要植多少株灵药才能汲取回来……不想长大,就这么难?” “苏照……”卫湘歌明眸转动,神识传音,问道:“该出手了罢。” 苏照眸光深深,神识传音,道:“这狼妖妖风成罡,修为应是元罡巅峰之境,你我一明一暗,联手对敌。” 妖修境界类似玄门仙道,只是修的是妖法,炼的是妖力,凝的是妖罡,结的是妖丹,铸的是妖神…… “三!” 那兔娘泪眼汪汪道:“主人,快来救命啊……” 但实际,双眼妖异红芒连连闪烁,已经是随时发动血脉天赋神通。 “谁也救不你。”狼妖狞笑一声,挥起锋利如刀的利爪,向兔娘白生生的胳膊斩去。 “住手!” 卫湘歌清叱一声,擎起赤林枪,从隐匿状态中现出,一点火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向那狼妖杀去。 苏照也是不再掩藏,掌中同样祭起数道玄水剑符,抛将出去,引而不发,以神识操控,却是打算择机……偷袭。 卫湘歌猛然杀出,不仅仅将狼妖吓了一跳,就连正在暗自发狠,施展血脉天赋神通的兔子精,都是压下了正在沸腾燃烧的血脉,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卫湘歌。 “铛……” 狼妖挥爪一挡,倒退而飞,看清来人,察其气息,须臾,惊疑不定道:“人?” 这方小世界,虽然灵气充沛,几乎液化,但实际只有精怪化形,并没有人族存在,俨然成了妖怪、精灵的乐园。 三大妖国,三尊渡过三灾之劫的结丹妖王,共治这方洞天小世界内的妖魔精怪。 若非代代传承啸月天狼血脉之中的久远记忆,狼妖甚至都快认不出眼前竟然是人。 心头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一丝隐隐悸动。“天外来的?” 以他虎山君座下的两位护法之一,自是有资格知道一些此方洞天世界的隐秘。 “嘭……” 卫湘歌没有回答,反而是激发法力,枪芒炸裂成团团三昧真火,但奇怪的是,那狼妖竟丝毫不惧,冷哼一声,仰头长啸,吐出一股水绿色的幽炎,和赤红火焰撞在一起,霜寒之息冻结着三昧真火,咔嚓咔嚓,结冰、断裂几乎是同时进行。 分明,三昧真火也是不甘示弱,摧毁着火焰,最终不分轩轾,互相湮灭。 “这是……血脉天赋神通?” 苏照眸光讶异,面色显出凝重之色,将暗中游弋的剑符,猛然发动,如水剑光飒飒作响,向那狼妖周身刺去。 “还有一个!” 狼妖惊声说着,却真是吃了一惊,身形狼狈地躲过剑光加身,可嗖的一声,仍有一道剑光擦过肋骨,金铁交击声中,肋下血痕隐现,鲜血淋漓。 狼妖身上吃痛,手中不由一松,那兔娘哎呦一声,还未跌落在地,就是架起一股妖风,逃离战场,澄莹润着水光的眼眸,骨碌碌转了一下,念动法诀,竟是向那山谷遁去。 狼妖怒哼一声,眸光冷洌,怒道:“偷袭……卑鄙的人族!” 苏照此刻立身高空,凝声道:“你这狼妖,依仗修为,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不卑鄙?” “弱女子?”狼妖轻蔑一笑,道:“那死兔子古灵精怪,最擅演戏,你救了她,她却弃你们而走,人族果然是天下,最最愚蠢的种族!” 听得喝骂,苏照皱了皱眉,也是看了一眼躲在山谷之中,跑向阁楼的兔妖。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狼妖冷哼一声,妖力在伤口上涌动,恢复着伤势,似乎察觉到二人的不好惹,试图威逼胁迫起来。 “我家大王,屡次被这兔妖戏耍,原本给予了不少珍稀灵种,让其培养,承诺收获一国一半,这兔子和其主人数次食言而肥,我家大王宽仁,可本座实在看不过,才要将这座药园拿下,献给我家大王。” 苏照皱眉道:“仙园,培养灵药?你家大王怎么称呼?” 此刻,心头也有些疑惑,这方洞天小世界,历经万年,都衍生出几大势力了吗? “三大妖国?”卫湘歌凝了凝英气的黛眉,捕捉着关键的信息,思忖道,“看来这方洞天小世界之中的势力就是以三大妖王为首的三大妖国了。” 这倒也正常,万年之前,上古真仙不可能在仙园中批量豢养人族,顶多捕捉一些生灵,而这方洞天世界灵机水平,又远胜天元,什么老虎豹子,麋鹿鱼鳖,飞禽走兽感天地灵气,吞日月精华,化形成精怪,也就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就是苏照之前所言,一鲸落,万物生之意。 狼妖傲然道:“我家大王是虎山君,修为通天彻地,神通广大,现就在此界多闻山菩提岭居住,聚妖百万,绝非你们这两个小小人族可轻辱的,本座奉劝你们二人一句,还是识相一些,不要再助这死兔子。” 虎山君在这方洞天世界,作为渡过金丹三灾,卡在神照境界之下的妖王,修为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句通天彻地。 第九十九章 虎山君 听着狼妖威胁之下,透露的一些信息,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虎山君?” 那狼妖见苏照脸上现出“忌惮”之色,言谈之间的桀骜、自矜越发上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声道:“你们两个人族,从天外而来,若是随本座去见我家大王,将天外风物一一道出,我家大王一高兴之下,说不得就许你们个一官半职。” “我们夫妻是天外的修士,误入此间,正在发愁如何出去,不知虎山君可有出去的办法?”苏照面上似乎露出“意动”之色,心头辗转之间,却是生出了从这头狼妖口中套取情报的想法。 相比方才那只兔子精貌似纯洁、懵懂,实则狡诈、油滑,这头狼妖骄横跋扈,可总给人一种缺心眼儿的憨憨感观。 狼妖轻蔑一笑,道:“出去?没有修出妖神,想要出去,怎么可能?本座见你们两个实力还算尚可,若是答应助本座捉拿这个兔子,本座就将你们夫妻二人引见给我家大王,你们也能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如何?” 苏照面色微顿,似是露出思索之色。 不过,心头没有将狼妖此言放在心上,听孟奎说,下次月圆之夜,他们就会排斥出去,此言肯定不是信口开河,必是他在幻梦之境中搜集到的讯息。 也就是说,他在此方世界可以停留着一个月的时间。 纵然无法寻找这方仙园世界的天纽,将此方仙园世界彻底掌控,一个月的时间,最起码也能带着一些收获,从容离开此地。 而且,出去之后,以后再想进来,无非再等上一个月罢了。 狼妖轻哼道:“我家大王也想出去,他时常提及,平生之愿,就是踏过万水千山,一步一叩首,前往上古梵灵之山,大雷音寺中,聆听世尊说上一段佛法……” “等等,你家大王……虎山君?”苏照眸光微凝,疑问道:“若在下没有猜错,你家大王应是老虎得道,向佛的老虎?” 方才,他都没有注意听,好像这虎山君的妖城,就是居住在多闻山,菩提岭之中。 “你们人族果然是食古不化,生而为虎,就不能修佛法了?”狼妖冷声说着,一副看待苏照少见多怪的模样。 苏照清咳了一声,面色古怪,道:“你家大王吃斋念佛?这可也太……” “既是修佛,自是持斋戒,诵经忌荤。”狼妖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目光躲闪,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苏照道:“这般一说,这位虎山君,苏某倒想见上一见了。” 言语之间,虽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但心头却不禁生出一股凝重。 老虎吃肉这是本能,对于虎妖而言,纵然是修成金丹,有不少还是囿于本能的口舌之欲,这样的虎妖,煞气缠身,心性凶恶残忍,纵然有所成就,其实也有限的很。 但一个修佛的虎妖,让人荒诞不经的同时,却生出一股难以揣度之感。 佛家修行,无非就是一个灭情绝欲,降伏心头猛虎的过程,这虎妖持斋戒,诵佛经,别弄不好是真正的佛修? “还真是有趣。”苏照暗暗感慨着,只是一个新的念头浮起,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以身蹈危险莫测的虎穴,似乎没有必要。 “而且这狼妖若是行起诈之术,引至老巢,这样一去,落得险地之中,就是愚夫了。”苏照眸光幽闪,权衡着利弊得失。 只是,若不接触这方仙园小世界的顶尖战力,仅仅靠他和卫湘哥二人摸索,两眼一抹黑,所获恐怕也有限的紧。 “这方仙园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现在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知道是不是善类,比如那兔妖,看着柔弱得到样子,但谁知道其背后的主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苏照盘算着他和卫湘歌的修为,思索着能否应对一些不测之事,神识传音,说道:“湘歌,如果前往多闻山……” “去,怎么不去,我护着你。”卫湘歌挑了挑英气黛眉,扬起下巴说道。 苏照踯躅道:“可若是那虎山君起了歹意?” “苏照,其实,之前没有告诉你,师父曾经给我一道保命玉简,内里封印着一道神念投影,若是有生死之危……可救我一命。”卫湘歌言及此处,忽而有些扭捏地轻声说道:“此行,我是……不怎么担心的。” 苏照道:“……” 苏照一时无语,心头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现在猜测华妃音弄不好也有类似的保命底牌,否则,这样的弟子,既没有护道者一类的角色,师父又不给一些护身手段,就很迷惑行为。 记得前世看某斗气化马,萧薰儿身旁就有护道者,咦,小炎子帮助薰儿温养身体的时候,怎么不见护道者出来? 额,这些并不重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保命底牌,合着就他没有? 苏照眸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湘歌,之前……白感动了。” 当初美人恩重,一不小心就以身相许,将此世第一次…… “什么感动?”卫湘歌品味着苏照的话,明眸闪了闪,渐渐琢磨出这话的潜台词,玉容羞恼,英气黛眉蹙着,清叱道:“合着和我……你还觉得吃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你……等回到宗门,师父她老人家都不知该如何责怪于我。” 一时有些委屈,她下山追宗门叛徒,出来满打满算都没一个月,就被这人取了红丸,可这人……对她却一点都不上心。 越想越委屈,心头酸涩难言。 苏照面色微顿,轻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生气了。” “多少真心话,都是通过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卫湘歌讷讷说着,微蹙着英气黛眉,一双晶莹明眸中隐有点点泪光闪烁,但少女素来要强,螓首偏转一旁,抿紧了丹唇。 苏照心头剧震,一时默然。 思量片刻,就知道这是他“急功近利”的后遗症,而且本身他前番和华妃音……这少女心性明澈,一直压在心上罢了,只是不说。 当然也是爱煞了…… 有欲无情,欲多情少,可纵然是一缕千锤百炼的温情,其中也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算计,虽然少女不知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一国之君算计,但那种心灵隔阂之感,如影随形,令其困惑、茫然……愈是肌肤相亲,那种朦胧不清的心灵隔膜,就愈是清晰可见。 “有事卫湘歌,无事华妃音……若异地处之,我也会……况且这在前世,还是大放异彩的人物。”苏照眸光深深,思忖着,反思己身之余,心头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默默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少女轻轻挣扎一下,但终究没有挣脱。 狼妖看着二人,面色一黑,不知为何,只觉得阵阵扎心,神色不善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商量够了没有?” 第一百章 菩提岭 迎着狼妖审视的目光,苏照沉吟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是可以前往多闻山,只是却不能帮助你对付方才那只兔子。” 他们只是去一探虎山君的虚实,又不是献媚邀功。 那狼妖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道:“你们人族就是矫情,既然如此,今天,本座就放过那兔子一马。” 他本来就是想着将这兔精捉获,敬献给虎山君,以讨其欢心,而今如果带这两个天外来客,到多闻山见虎山君,虎山君必然见之大喜。 这边厢,卫湘歌听着苏照愈发熟稔、自然的亲昵称呼,原本略有些委屈的心绪纾解几分,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二人一妖既已说妥,也不再耽搁,出了药园,架起三道遁风,就是朝着西方飞去。 而药园之谷,正猫在阁楼中观望的兔妖,远远看得这一幕,面色微变,喃喃道:“天外来客?此事需要尽快禀告两位大王。” 心头也有些懊恼,没有抢先一步将这一对夫妻给笼络住。 这般抱憾想着,兔妖施施然出了药谷,架起一道白色遁光,同样是朝着东方飞去。 苏照和卫湘歌跟着狼妖,一路穿山过林,乘风遁行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路上遇得不少小妖,不过见得狼妖,都恭敬称为护法,除却好奇打量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外,倒也不上前阻拦。 终于行至一座塔林,塔林之塔,其身不高,但很湿错落有致,一直绵延至山上。 盘山之路上,菩提叶枝叶婆娑,在晨曦之光的映照下,宛如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 “这里是多宝塔林,每一座都是我家大王率妖兵亲自修筑,供奉着一件上古佛宝,那里是金驼峰,我家大王居住、修炼的地方,楞严阁中,放置有佛门典籍……”狼妖一路所行,随口介绍着。 苏照眸光微动,极目远眺,却是看到一座八角阁楼矗立在山巅,琉璃瓦反射着金色光芒,阁首匾额之上,题着“楞严阁”三个金文,字迹之间,颇具禅意。 “这妖国,百万之妖可能有些夸张,但六七十万,想来还是有的。”苏照感知着远处漫山遍野,几有遮天蔽日之象的妖气,不由暗暗乍舌,“这还仅仅是一方洞天小世界,可谓冰山一角,等到天元灵气勃发之后,人道龙气显化,形成律网不假,但同时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会沉渣泛起……” 前世,第一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地之间就有妖魔鬼怪横行,当然在天元动辄千万年的古老仙宗眼中,自是疥癣之疾,但对于天元之境的凡人,可就遭了大罪。 这妖魔鬼怪可是不分权贵和升斗小民,权贵虽受气运所佑,但气运也不是万能,终有顾及不到之处。 于是,也就成了玄门仙宗全面介入王朝世俗的开端,什么斩妖司、除魔司、六道司……一大批斩妖除魔衙门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列国一些高层的支持下建立。 “然后这些仙宗就会逐渐发现人道气运之妙……最终反而凭借着仙家底蕴,将王朝变成傀儡,最终赤膊上阵……” 苏照想着前世之事,不知觉就出了神。 主要是,这些妖魔鬼怪,在苏国不远的将来,也会出现。 “黑风护法,您方才去哪儿了,大王正要派我寻你。”这时,一个豹头人身,身形魁伟的妖怪,粗着嗓子,架起一团黄色烟云,遁至近前,问道。 说话间,上下打量了苏照和卫湘歌一眼,目光惊异道:“人族?” “大惊小怪,本座正要带这两个人去见大王。”狼妖黑风解释了一句,问道:“对了,剑尘湖那边战事如何?” 那豹妖愣怔了下,回道:“还能怎么样,年年这时候都打上一场,大王正打算前去调停呢。” “也不知道要调停什么,要本座说,我们坐山观……他们斗上一斗。”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不妥,名为黑风的狼妖改口道:“大王就是太过仁慈了。” “右护法也是这般说得。”那豹妖叹道:“这样下去,你我永无统一二国之机,必将如先辈一般,生长于斯,老死于斯……” 狼妖黑风明显不想深入这个凝重的话题,转口道:“不说这个,这两个天外之人,若是引见给大王,大王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苏照凝了凝眉,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从这两个妖怪的对话中,推断出一些信息。 这方洞天小世界,一共有着三大妖国。 禽雀之国和剑尘湖的水泽之国,时常发生战争,原因不详,这虎山君作为走兽之国的国主,或许是佛修性子,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经常出手调停。 “这不是洪荒,若是洪荒,许就是另一个龙凤麒麟三族争霸的故事。”苏照眸中幽光一闪,若有所思。 在豹妖的打量目光中,苏照和卫湘歌在狼妖黑风的引领下,登上了多闻山,前往菩提岭。 此刻,菩提岭一处丹崖,一座风格粗犷的佛寺之中,偏殿静室,一方蒲团之上,中年僧人双眸微闭,盘膝打坐,嘴唇翕动,明显在诵读着什么。 其人蒲扇般的大手,拿着一串儿檀香木制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一段经文在静室中轻轻响起。 中年僧人着一身黄色袈裟,剃着光头,国字脸上,浓眉虎目,鼻如玉梁,面颊呈淡金之色,神情慈悲祥和,若从外貌打量,全无一丝一毫叱咤一方的大妖模样,反而更似一位得道高僧。 “哎……心烦意乱,何时才能证得正果。”中年僧人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耷拉的眼皮缓缓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着几许不易觉察的烦闷。 “本王以佛法庇佑,侥幸渡得三灾,可初果仍是遥遥无期,虽寿元还有数百年,可无前人之例,也不敢保证能安然踏入初果,离开这方囚笼。”虎山君眸光闪烁,心头思量着。 这方洞天小世界,万年以降,势力几度更易,也有不少妖王,修得妖丹,曾经强横一时,但没有入得神照之境,终究落得寿元耗尽,身死道消的下场。 “若是那蛊雕和那老鬼,将所掌神器一并献出,本王参悟一番,或早已打杀那群天狗,踏过天门,炼化天纽……大家也能一起出去。”虎山君手中捻起的佛珠微顿,心头郁闷思忖着。 然而这终究不过是虎山君的一厢情愿。 任凭虎山君好话说尽,剑尘湖中的横公鱼,以及无根木上的那对儿夫妻妖王,都不相信虎山君之言。 就在这时,虎山君妖识扫过,面色惊疑不定,喃喃道:“人族?本王……没,没有看错吧。” 一股激动之情在心头涌出,几乎溢于言表。 “大王,黑风在外求见。”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在外禀告道。 “快让他进来,不,本王亲自接见。”虎山君心头振奋,迫不及待说着,出了静室,向外间行去。 此刻,苏照也在那狼妖黑风的引领下,来到大雄宝殿之旁的偏殿之中。 “原本我以为虎山君居所是阴暗潮湿的洞府,没想到……这虎山君手下也是人才济济,我倒是有些相信这妖国有百万之妖了,否则,凭虎山君几妖之力,或者几百妖之力,根本就不可能修筑得这些殿宇、楼塔。” 哪怕是妖族文明,也得需要最基本的东西,即一定数量的族群。 第一百零一章 缘由 大雄宝殿之中,正中供奉着一个驼背的僧人,正是那上古真仙佛陀,金驼僧。 此刻,虎山君穿过殿中,来到偏殿,一双虎目先是掠过狼妖黑风,而后停留在苏照和卫湘歌脸上,宛若看着什么稀世珍宝,笑道:“贵客远至,本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苏照打量着虎山君,却是看不出任何妖性,道:“道友,言重了。” 二人寒暄几句,苏照和卫湘歌提起的担心,倒是稍稍放下。 这虎妖的确是好脾气,一个兔妖屡次戏耍,都给予宽恕,但苏照却知道,这头虎妖绝不是什么软弱可欺。 “两位,可是从天外来?”被称为道友,虎山君竟有种惊喜交加之感,似要再次确定一般,问道。 苏照一时之间,也被虎山君眼中的热切给吓了一跳,但面色不变,清声道:“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这位虎道友,我们夫妻二人从天元误入此间,那天元,应是虎道友口中的天外吧。”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道友之言禅意幽远,道尽世界之妙。”虎山君眉开眼笑,抚掌说道:“本王在此地已有二三百年,比之妖族前辈,竟何其有幸,有生之年能碰到天外来客,还能与其谈论佛法,敢问尊客,天外而今情势如何?” 此方小世界的历史记载,纵然有一些不落文字,但天地风雷自会玉录其事,这些普通人可能无法察知,但作为修行至此界顶尖的一小撮中的虎山君,将心神体察天心,就会一清二楚。 好比某钢铁曾言,历史的风,终将会把坟头的垃圾毫不留情地吹走,什么叫历史的风?这就是了。 这方小世界的历史,都是肇始于三位真仙之战,作为站在此方小世界金字塔顶尖的金丹大妖,所掌握的信息,不是一些小妖可比。 只是,虎山君却不知万年之间外界的变化,心中好奇,可想而知。 苏照道:“天外而今是天元九州,列国混战,仙门玄宗高高在上,不问世事,恐怕已非道友想象中的模样。” “愿闻其详。”虎山君面上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以他修为,在这方洞天小世界,耗时一个月,就能往返一遍,所知所见,尽皆局之一隅,对于外间之事,自是处处有着好奇。 苏照就将自己所知的天元九州风土人情叙说一遍,一旁的卫湘歌时而出言补充。 “听道友一言,这天元九州,也是如这里一般,纷纷扰扰,争斗不息。”虎山君感慨道。 他本来以为三大妖国,为着灵药资源争斗已经够乱,没想到外间也是兵戈乱世。 “道友在外,可曾见我佛世尊?”虎山君皱了皱眉,问道。 苏照摇了摇头,道:“而今佛门作主之人,是三寺一庵,道友若有敬佛、礼佛之心,待有朝一日出得此方天地,可亲至三寺寻访,至于佛门世尊,苏某也是一无所知。” 虎山君闻言,面容之上不由现出一抹失望之色,道:“据金驼佛留下的典籍记载,天外应有梵灵之山,佛门释伽世尊在大雷音寺中**,三千佛陀为之倾听,为何仅仅余着三寺一庵?” “我从未听过梵灵之山。”苏照眸光微动,他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就在那一场幻境中,自是听过一言片语,至于前世,就是三波灵气潮汐之后,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梵灵、世尊。 这场秘境之行,其实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增广了他的见识,否则,若是事事以前世为准,反而落入某种思维定势,进而导致一些决策失误。 虎山君稍稍感慨几句,倒也不再细问,道:“这方小天地,本王倒也算有着几分道行,贵客踏入此间,可安心修炼吧。” 苏照道:“我们夫妻二人,倒想听道友说上一说这方天地的来历,还有这剑尘湖一方,以及那禽雀之国,为何争斗不休。” 虎山君愣了下,笑了笑道:“就知贵客好奇,原本贵客自己探索最好,毕竟,在这方小天地,迟早待腻,可既是贵客问起,本王就索性告知罢。” 这方小天地,新鲜事原就不多,既然这两人不愿以后无聊,他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苏照点了点头,静听虎山君叙说原委。 原来,三大妖国,传承自上古三位真仙,各据一方,族群需要繁衍、壮大,自然需要争夺资源,哪怕此方世界灵机丰沛,但同时也意味着草木精灵,飞禽走兽化形的也就多,争夺修炼资源,自然成了平常之事。 剑尘湖中有一头横公鱼血脉的老者妖修,自称清河剑君,精修金水二行剑道,道行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大妖,率领方圆五千里的剑尘湖的水中鱼虾蟹鼍。 苏照听着,不由暗自思忖,道:“老鱼练剑,老虎参禅,这方小世界,承仙人遗泽,果然有着上古山海蛮荒的瑰丽画风。” “那剑尘湖,实际是上古那位剑仙,随身酒葫芦所化……”虎山君凝着浓眉,目光幽沉,似是对于那位老鱼,颇有忌惮,而后又是叙道:“禽雀之国,无根木之上,还有两位金丹妖王,一位身具上古蛊雕血脉,也是渡过了金丹三灾的同道人物,其妻丹鹊,同样渡过了火劫,修为不凡,二妖行事乖戾,又喜欢护短,手下至剑尘湖捕鱼,被那头老鱼手下捉拿,这二妖就前往索要,这些年,因此事,就颇多龌龃……起初,那老鱼醉心剑道,倒也无暇顾及,只是丹鹊和蛊雕二妖,育有子嗣以后,孩子先天五行不足,常需滋补之物,这二妖,就是倚仗自身道行,大肆捕杀剑尘湖中生灵,以致老鱼再难忍耐,这五年来,两国战争不断,造了不少杀孽。” 虎山君身为妖国之主,无论是眼界还是谈吐,都非小妖可比,高屋建瓴一般,将这些事情,几乎是三言两语说出来,就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勾勒出这方洞天小世界的局势。 当然,虎山君也不是什么都道于苏照二人,比如有三件古老传承的上古真仙信物,由三大妖国之主分别执掌,关乎此界天纽,他就没有告诉苏照。 卫湘歌明眸微动,思量了下,反而好奇问起一事,道:“那只兔子明明算是走兽一族,怎么投了禽雀一国?” 自虎山君出来之后,一旁默然不语的黑风,愤愤不平道:“那兔妖忘恩负义,说什么我多闻山都是豺狼虎豹,她居住不惯,却从我家大王这里骗了不少灵种……早晚吃了她。” 说到最后,仍是怒气未消,显然从那兔妖那里吃过亏。 虎山君笑了笑,一双虎眸幽幽闪烁,道:“人才难得,培养灵植,辨草识性,在于此界,也就她最为擅长,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当然,心头还另有一番考虑,那只兔子血脉特殊,和其中一位上古真仙许是有着关联,左右一个元罡小妖,留着又不值当什么。 黑风撇了撇嘴,暗暗腹诽道:“现在谁不怀疑,那兔子是大王你的私生女?” 至于老虎怎么会生出兔子,雕鹊两位金丹妖王都能育子,老虎生个兔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理解的。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道友既至此界之巅,难道没有想过出得这方界天吗?” 虎山君闻言,笑道:“如何不想,只是……” 说着,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欲深谈。 苏照知道这是初见,不可能交浅言深,也不再追问,转而道:“听闻愣严阁中有上古佛陀之典籍,可否容在下一观?” “当然,愣严阁中典籍,苏道友尽可翻阅。”虎山君闻之大喜,说道:“黑风,你一会儿带着苏道友前去。” 心头欢喜不胜,思忖道,“人族为万灵之长,这话本王虽不以为然,但古之高僧大德,多是人族得道,也不是毫无来由,若这位苏道友能在阁中研究佛法,与之论佛,当也是一场快事。” 第一百零二章 信物 愣严阁 苏照端坐在一方檀木香案之前,手中拿着一卷佛经,翻阅着。 “你还真看这些佛经啊?”卫湘歌坐在一旁。 苏照从故纸堆里抬起头,笑道:“随便翻翻,本来还以为是上古佛陀的外门武道秘笈,却不想,还真是佛经。” 说着,将佛经放在一旁。 “那虎山君心思缜密,怎么会将那等秘笈放在这阁楼中。”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声道:“莫在此作无用之了。” 苏照点了点头,叹道:“也是,若是武道典藏,也不会堂而皇之放在此处。” 其实,进来之后,还有些失望,这方小世界有着三大妖国,也就是说泰半资源都是有主的,这就大违他进来的本意了。 见苏照愁眉不展,卫湘歌安慰道:“实在不行,等半个月之后,我们离开就是了,只当过来一趟散散心。” 苏照道:“只能这般了。” 苏国还有许多大事小情,需要他处置,他也不可能长久盘桓此地,实在不行,再派手下慢慢攻略此地就是了。 反正,已然摸清此地虚实。 不过,这想法刚一起,苏照灵台之中的升龙鼎大颤,一股隐隐的召唤在不远处出现。 “既不想让我走,又不肯指引线索……你让我很难办啊。”苏照在心头喃喃自语,对于升龙鼎的反应有些无奈。 而就在苏照这边升龙鼎震颤之时,剑尘湖,正在和丹鹊、蛊雕二妖对战的清河剑君,一剑挥退二妖,不由面色倏变,却是感应到丹田之中那枚剑令,正在剧烈颤鸣。 这位剑君身穿青袍麻衣,面容清颧,眸光锐利,宛若藏着一柄神剑。 见老者遁出战圈,蛊雕和丹鹊二妖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显然对于清河剑君的反应,泛起了嘀咕。 他夫妻二人联手而攻,尚且不能压服这老鬼,这老鬼正是上风之时,怎么还退了? “老鬼,若是你将太白令交出,奉上一滴精血……往昔之事,一笔勾销。”丹鹊描着赤色眼影的狭长眸子,闪过一抹寒光,这是一个穿着五彩衣裙容色姝丽的妇人,长着一张瓜子脸,琼鼻檀口,柳腰细腿,胸前衣服鼓鼓囊囊,似是裂衣欲出。 清河剑君冷哼一声,苍声道:“你这贱妇,还真是大言不惭,老夫纵然答应,也先问过老夫的剑答应不答应?” 压下心头疑惑,仗剑前出,剑光纵横, 下方剑尘湖国的水中生灵,以及禽雀之国的妖精,杀声震天。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直到将夜,双方厮杀一场,两方妖王势力这才鸣金收兵,剑尘湖之上,都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蛊雕和丹鹊二妖,率领手下妖兵,返回禽雀之国,说是国度,倒不如说是一棵参天巨树,乌压压的禽雀,展开双翼,真倦鸟归林,齐齐飞至巢穴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黄裙的年轻妇人,架起一道遁光,落在二妖之前。 “两位大王,玲珑方才着急忙慌地过来,说有要事要禀告两位大王。”那妇人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实际上,此女就是黄鹂妖。 “要事,人呢?”蛊雕如鹰隼锐利的眸子,微微一闪,问道。 那黄鹂妖道:“正在幽明殿,陪公主玩耍呢。” 蛊雕和丹鹊闻言,就向幽明殿行去。 幽明殿中,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正在陪着一个穿着荷色裙装的五岁女童绕殿柱玩耍,那女童粉雕玉琢,宛如一个瓷娃娃般,只是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丹鹊道:“玲珑,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女,还是她当年前往幻梦谷之时,偶然救下,后来这兔妖,执意以主仆相称,她虽坚决不肯,但最终只得做罢。 不过,眼前这玲珑,精通药理、灵植,若非得其人之助,她也可能诞得乖女。 “主人,告诉你一件大事,我今天遇到了两个天外来客。”那名为玲珑的兔娘,摸了摸女童的脑袋,糯声说道。 蛊雕眸光微凝,惊声道:“天外来客?” 玲珑道:“对,今天我不慎被那黑风所捉,带到药园之时,那两个天外来客就出现……” 听得玲珑的叙说,蛊雕惊喜道:“可曾说如何出去?” 这一界,凡是渡过三灾的金丹妖王,就没有不想出去的。 玲珑摇了摇头,道:“和虎山君座下的黑风一起走了。” 丹鹊道:“还真是可惜,对了,那两个天外来客,修为几何?可曾凝结金丹?” 一旁的蛊雕也是面色凝重将探寻目光投了过去。 玲珑轻轻摇了摇头,道:“虽神通有可观之处,但绝对没有凝结金丹。” “那就好……”蛊雕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金丹,而今好不容易维持的三大妖国平衡,可能就会被瞬间打破。 丹鹊狭长清亮的眸子不由闪过一抹向往,喃喃道:“天外……哎,只有飞至九重天上,才知道这天地不过一囚雀之笼罢了。” 蛊雕也是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二妖惆怅之间,忽然,之前的黄鹂妖,从殿外跑了进来,道:“两位大王,外间有一群人族自称来自天外,想要求见两位大王。” 蛊雕道:“人族?也是天外来客?” 那黄鹂妖点了点头,道:“她们是这般说的。” 此刻,无根木之下,华妃音和昙月庵的几位尼姑,静静等待这黄鹂妖的传信。 “这无根木发自深渊,下临无地,上接霄汉,枝叶参天蔽日,恐怕各类妖禽不下百万。”华妃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巨树,只见每一根枝桠、树叶之上,都筑有一座座类似蜂房的巢穴。 相对于走兽之国,子嗣还要艰难一些,飞禽只要产卵孵化,就能孕育庞大族群,因是翱翔空中,可居高临下发动攻击,蛊雕和丹鹊二妖当然有着嚣张的资本。 “来了。” 就在华妃音感慨造化之玄奇时,忽而一灰一赤两道流光,从无根木上翩然而落,灵光四散,现出一男一女两道大妖身影来。 男的俊美妖异,女的华美艳丽,此刻都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华妃音一行。 “道友,自何处来?” 华妃音冲蛊雕和丹鹊二人微笑点了点头,指了指天上。 蛊雕见之喜道:“果是天外同道,还请至幽明殿一叙。” 一旁的丹鹊也是面现激动之色,伸手邀请道。 “阿弥陀佛。” 华妃音倒也不惧,冲四个中年尼姑神识传音一句,随着蛊雕和丹鹊两妖,一同飞遁至无根木上。 与此同时,剑尘湖底一座澄莹流光的水晶宫中,青袍老者坐在藤椅之上,枯如松枝的手中,紧握着一面非金非玉的令牌发呆。 那令牌正面铭刻着两柄交叉的宝剑,背后则是雕刻着一座仙宫,若是苏照在此,当会认出,正是那奇怪梦境中宿卫在外的启明宫。 “这剑令是剑君的信物,从未发生过异动,为何方才……”青袍老者皱着眉,百思不解。 第一百零三章 菩提本无树 而就在清河剑君思量之间,忽闻踏水之声丝丝缕缕自水面响起,不由皱了皱眉,将神识绵延至外,“这是……人族?” 湖面之上,广宁寺孟奎立身在高处,佛识四顾,吊梢眉下的三角眼,幽光连闪,低声道:“这里……好重的血腥……嗯,妖气?” “师兄,我们在此地都转了快有一天了,可有个目的地。”一个僧人在一旁低声问着,这僧人同样有着元罡道行,和另外一个僧人,和孟奎自小相善,此刻说话倒也不用顾及什么。 孟奎摇了摇头,道:“且行且看罢。” 就在这时,重重波浪层层分开,现出一个负剑的青袍老者,立于河面之上,一双锐利的剑眸逡巡过孟奎几人,心头思量之间,打了稽首,道:“几位道友,可是从天外而来?” 孟奎面色剧变,定了定心神,道:“贫僧来自广宁寺杀生僧一脉,未知尊驾如何称呼?” “清河。” 青袍老者凝了凝剑眉,眸光清冽。 …… …… 月上中天,大雄宝殿偏殿之中,灯火通明,帏幔轻动,一个个穿着各色清素衣袍的女妖精,手中端着各式菜肴,媚笑盈盈奉于几案之上。 卫湘歌坐在苏照身侧,神识传音,讶然道:“这虎山君,还真吃素啊。” 苏照抽了抽嘴角,同样以神识传音,打趣道:“不然呢,给你端上一盘虎肉,你敢吃?” 烛火摇动不止,虎山君端坐主案,给苏照互相介绍着一旁的几位妖将,有狼狈二左右护法,狮、熊、豹、象四大妖将,只是除却长着两个象牙的妖将外,纵然是尖嘴猴腮,心思深沉的狈护法,垂眸看着小几之上的素斋,都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贵客至此,招待清淡了一些,还请海涵。”虎山君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笑了笑,说道:“本王已让下人在后山腾出了一间院落,幽静临瀑,还有大片竹林,也不知贵客可喜欢,等吃完饭后,可去看看,若是不喜,再换就是。” 苏照道:“承蒙道友款待,苏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虎山君轻轻一笑,也不细究此事,好奇道:“听说道友在楞严阁中待了一个下午,不知可有所获?” 苏照眸光闪了闪,道:“楞严阁中经文浩如烟海,我流连忘返,倒也有所悟。” 他有个屁领悟,初时还能看上一卷,但发现还真是佛经之后,就和卫湘歌腻歪在一起,当然,倒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但……不足与外人道。 总之,就是类似图书馆虐狗的小情侣。 虎山君惊讶道:“哦?” 暗道,人族果然领悟佛法得天独厚,不过半天,就有所悟么。 “本王这里正有一句佛偈……” 苏照心头微动,正想着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自外间响起,“爹,我回来晚了。” 这时,从殿外快步流星走来一个穿着雪白宫裳,身形高挑,眉眼如画的少女,那少女一头银发披于腰间,秀美双眉之下,蓝宝石清澈的眸子,如碧波盈盈,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旁还跟着一个着灰袍的半大孩子。 落后半步,还有一老一青二人,都是高额深目、眼珠赤黄,从面相来看,分明是一对儿父子。 黄袍老者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要睡着了一般,但其周身气息沉凝,令苏照都多看了一眼。 而似是察觉到苏照的打量,黄袍老者眼皮微动,张开一线,幽深、凶戾的寒芒若隐若现,令苏照心头微凛,暗道,此妖,不是善类。 而那青年眼珠微动,打量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一副伶俐的模样。 “这是小女安安,幼子乐乐。”虎山君脸上的笑意愈发繁盛,道:“今天去哪儿玩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未等名唤安安的少女说话,身后的青年笑道:“世伯,安安听我提及两国大战,就带着少主过去看看,我和我爹不放心,就暗中跟着保护。” 虎山君先是冲黄袍老者点了点头,继而看向那身形魁硕的青年,道:“虎向,她们姐弟玩闹心重,你这个作表兄能想到从旁看护,也是个有心的,只是你爹既有国中要务处置,还要为渡三灾作准备,如何为这些琐事分心。” 那青年顿时点了点头,道:“谨遵世伯教诲。” “爹,是我要去的,你和表哥说什么。”那名为安安的少女撅起嘴,抱怨了一句,颦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蓝水晶一样的眸子扑扇着光芒,上下打量着两人,惊疑道:“这就是人族?除却气息外,看着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苏照神色自若,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于少女的打量目光,就是不以为意。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暗道,这妖国公主还真是无礼。 “小女懵懂无知,贵客还请见谅。”虎山君连忙说着,板着脸道:“这是你苏世叔,还不唤世叔。” 安安轻哼一声,蓝宝石的晶莹眸子,睨了苏照一眼,道:“若序年齿,我怎么觉得我比他还要大上许多?” 真论年龄,这虎女的确比苏照大上几十岁。 “无妨,各论各的。”苏照看了一眼名为安安的少女,将一双沉静目光落在此女一头雪白银发之上,眸光渐渐幽深几分,似是随口问道:“令嫒这血脉……似是不凡。” 虎山君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道:“这是上古神兽白虎血脉,生来通法,而今也化了妖罡,也算能独当一面了。” “爹,这么点事,你怎么逢人就说。”名为安安的少女,嘟起红艳艳的嘴唇道:“难道没有这一丝血脉,我就不能化出妖罡了吗?” 苏照面色顿了顿,赞道:“确是一块儿璞玉。” 若是白虎血脉的话,那么眼下这些妖类,恐怕纵然他没有误入此间,也会出得这方洞天小世界。 而且,这安安貌似是那位大雍帝君后宫团的一员吧。 念及此处,苏照不由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那叫虎向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倒也一表人才,只是一双黄眼珠骨碌碌转动,显得不够大气。 “表哥,表妹,还真是牛头人标配。”苏照在心头稍稍感慨一下,倒也没有太过深思。 “落座,用宴吧。”虎山君微微一笑,招呼虎子、虎女以及那对虎妖父子落座。 虎山君举起一盏茶,笑道:今日专为两位天外贵客接风洗尘,以后贤伉俪居于此,还有多打交道之时,不必拘束,本王以茶带酒,敬贤伉俪一杯。” 苏照点了点头,再次道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虎山君目光期冀,说道:“方才道友所言,在楞严阁中所获甚多,可否和本王交流一番,互相印证如何?” 苏照手中端着的茶盏,微微一颤,暗道,果然还是没绕过这茬,看着周围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几位妖将,心头好笑,说道:“所悟也不多,几句佛偈,也不知是否应景。” 前世,信息高度发达,听得不少佛偈故事,其中唯两句最为有名,而今却也颇为应景。 “快快道来。”虎山君面色期待,迫不及待说道。 一旁的狼狈护法,四大妖将对视一眼,以妖识交流。 “郎兄,这人你从哪找来的。”象妖笑道,他倒是无所谓,逼的急了,还能说一通禅道歪理,让虎山君无可奈何,但眼前这几位,只有每每挨训斥的份儿。 狼妖嘿然一笑,道:“以后总算解脱了。” 就在这是,苏照凝声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闻言,虎山君面色一震,道:“道友慧眼如炬,此言善哉,大合本王如今心境。” 虎山君只觉得此四字偈语道尽了他而今的心境。 他最近十年来,时时自省,不愿多造杀孽,只想有朝一日,能超脱此界,然而十年倏过,可仍觉一条天堑横在修行路上。 而苏照这四句佛偈一出,不仅是虎山君,就连那位黄袍老者都是睁开双眼,凝视了苏照许久。 苏照笑了笑,面色端肃,道:“只是,苏某以为这只是下乘之法。” 随着接触,他自是明白,这虎山君修佛论禅,正是为了证得初果(神照)。 神照,何谓神照? 照者,照明本心,禅心空明,道心悸动,在此界,修法之人经金丹渡过三灾之后,都要经历一段问心过程。 此刻,虎山君闻言,面色微顿,不由肃然起敬,道:“先生,此言何讲?” 这下子,连称呼都改变了。 苏照默然片刻,在一双双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朗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虎山君闻言,如遭雷击,只觉黄钟大吕在耳畔响起,一股醍醐灌顶之感涌上心头,手中端着的“吧嗒”落地,热气腾腾之中,四分五裂。 只觉心头迷茫一扫而空,灵台通明如镜,眸中金光闪烁,周身气势节节攀升…… 周围的几大妖将都是霍然站起,暗道:“大王这是要破境?” “爹,您?”那名叫安安的少女也是张开了艳艳红唇,蓝宝石般的莹润眸子中密布了难以置信之色。 就连卫湘歌也是抿了抿樱唇,一双明眸微眨,不知想起什么,芳心羞恼道:“我道为何,在那阁中,上下其手之时,一副心不在焉之状,原来是在悟什么佛揭……” 苏照虽是面色如常,但眸光微动,暗暗称奇。 其实,他也只是看这虎山君似乎处在一个瓶颈之中,然后就随口提点了两句,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然而,虎山君终究是没有彻底突破,上扬之势似乎受阻一下,又再次回落,不过气度较之以前,却更为渊停岳峙。 “先生还请受我一拜。”这时,看着面容冷峻,淡然不语的苏照,虎山君心头一凛,不由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苏照心头古怪,看着逐渐“迪化”的虎山君,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解释道:“也是道友,厚积薄发,我也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虎山君看着面色如常的苏照,倒也不多言,心头暗自敬服:“不愧是高人风范。” 这一幕看的虎山君之女安安一愣一愣,就是一旁的四大妖将,左右护法都是面面相觑。 苏照岔开了话题,淡淡道:“初果难证,看来道友仍是差上一线。” 虎山君倒也不见遗憾,慨然道:“这是天地所限,我有信心,若至天外,旦夕可证初果。” 第一百零四章 头绪 夜深人静,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在虎山君所派之人的引领下,来到竹楼,果然如虎山君所言,临山毗瀑,清幽宁静,时有竹篁飒飒而响,置身其间,旷远淡泊之感,委实言语难表。 一灯如豆,随风摇曳。 “白天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卫湘歌灿然明眸中满是关切之色,似有所悟,柔声道:“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身履险地,可纵然无功而返,大不了只是浪费一个月时间罢了。” 苏照眸光微动,也不好说仙鼎传来了一些关于仙园天地的信息,点了点头,道:“之前的确是我估算有误,未曾想到……此方天地有着土著生灵,不过,只要寻找仙园枢纽灵阵,也不是全无一丝一毫转机。” 如果找到仙园天纽,眼前僵局必将豁然开朗,所谓天纽,就是此方洞天世界的灵阵枢纽,一旦掌控、炼化,就好比拿到了仙园的权限,在这方小世界就类似神照之境的大能。 也就有了和三大妖国谈判的本钱。 到时,就这几大妖王,只要还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和他签订道契,为他驱驰。 这可比他在这一个人吭哧吭哧、累死累活,淘宝可要强多了。 苏照心头隐隐有了一个计划雏形。 而今,他和那些玄门仙宗的最大差距,就是背后没有仙门支撑,如果得三大妖国之主相助,不,就算一国相助,也能在前期补上这一差距。 “可天纽……在何处?”卫湘歌凝了凝眉,问道。 “就在……”苏照面色幽宁,眸光微动,却是灵台之中的一道颤鸣之音响起,天听之术迅速发动,说话之间,也不由故意拖长了声音。 “什么人!” 身形一闪,就是施展起云龙九隐,再现就已出现在竹楼楼顶之上,向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少女抓去。 就见如水白色灵光一闪,娇哼一声响起。 苏照大手抓去,只觉掌间一滑,腻若游鱼,用力几分才牢牢抓住,只是抓住一只纤细光滑的小腿,法力暗涌,手中倒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沉声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却是那虎山君之女安安,此刻被抓起一条小腿越过屋椽,头朝下,绣着碎花的裙裾翩翩落下,裙底风光乍泄,口中兀自道:“放开我……” “白色……可不耐脏啊。”苏照顿了顿,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念头,随手一抛,就见安安虚空翻了几翻,落在不远处,整了整衣裙,月光之下,银发少女,一张俏丽的娃娃脸上现出一抹羞怒之色,冷声道:“你们果然在密谋着什么。” 苏照有些哭笑不得,并没有回应这话,反而道:“你这隐匿之法,好像是血脉天赋神通,倒是玄奇。” 方才觉得无人,一时就忘记神识传音,却不想被这少女偷听了去,当然,也是这安安隐匿之法太过玄妙。 这时,卫湘歌已从竹楼中跑出,妍丽玉容之上,现出一抹警惕的神色,道:“是你?你怎么躲在楼上偷听。” 安安道:“我若不暗中偷听,还不知,你们竟然可以自由出入天外?” 这少女聪颖过人,仅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苏照默然片刻,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先到屋里罢。” 既然被这少女猜到一些只言片语,倒不如索性延请入内一叙,难道,还能在虎山君地盘上灭口不成? 安安点了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随着进了竹楼。 “我也想去天外。”安安刚落座,一双蓝宝石的莹润眸子中现出期冀之光,“你有办法,对不对?” 苏照面色沉静,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银发少女,须臾,寒声道:“你可知天外凶险莫测?你在这小小天地,还是三大妖国的公主,但出了方寸之地,就什么都不是,我听说魔门有一大教,为御灵宗,最擅驯化妖兽,你若出去,必然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到那时,你父亲也未必保得住你。” 魔门御灵山,这一派就是驯兽、圈兽的行家,门中别说神照大能,就是归阳、洞虚大能都不乏,至于有没有飞仙,苏照也不知道。 安安脸上惧色一闪而归,但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对于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已腻歪的不行,天外世界虽然凶险莫测,但却是另外一方广阔天地。” 这是这方小世界,方圆不过千五百里,但却猬集着三大妖国,犬牙交错,争锋不休。 仙园,何谓仙园,就是真仙的后花园,这些所谓妖国,真细论起来,也不过是长生真仙豢养的宠物,弹指可灭。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顿了顿,问道:“那你可知天纽?” 安安面上现出一抹茫然,而后道:“你说的是星宫吧?” “星宫?”苏照挑了挑眉。 安安道:“剑尘湖东千里,此方天地尽头,离地三千丈,启明星照耀之地,浮空云盾上有一座金色宫阙,据说是一颗星辰所化,我爹以前就曾念叨,如能打败看门天狗,进入其中,炼化星宫,自可从容出得这方天地,只是剑尘湖那条老鱼,多番阻拦,言那是上古神君之墓,不可轻动。”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狐疑,问道:“你为什么说这些?以你爹已渡金丹三灾之能,都无法打败天狗,况之于我?” 安安道:“我爹做不到,你未必做不到,我爹说你是高人,我一开始也不大信……不过,现在倒有些信了,我这隐匿之法,属于白虎天赋血脉神通,就连我爹若不细究,都难以察觉,你却能……而且如果你们走了,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满脸期待之色的银发少女,转而和卫湘歌神识交流,道:“湘歌,你觉得此女之言可信吗?” 卫湘歌明眸闪了闪,道:“我也说不了,还得你来拿主意。” 苏照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而在这时,原本沉寂的升龙鼎竟然有了动静。 苏照心头微动,抬眸,问道:“你要如何帮我们?” 安安道:“有一个佛塔法器,就在我爹手里,这是那金驼佛的信物,我能帮你偷出,此外还有两件信物,在蛊雕和剑尘湖的老鱼手里,蛊雕手中的是一方手帕,我猜在他夫人丹鹊手里,好像是叫什么天香七彩流光帕,至于那老鱼,手中的信物唤作太白剑令,这两件东西……你要自己想办法。” 苏照眸光微动,道:“还有两件信物?” 安安道:“都是三位上古真仙的传承信物,没有这三件东西,就算打败看门天狗,你也进不去星宫……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照目光闪了闪,道:“我只知这里是一方仙园所演天地,至于这些细节,不入此界,如何得知?” 安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两件你不能偷吗?”卫湘歌看着少女,她总觉得眼前这少女想法过于儿戏。 安安一副看智障的模样,道:“万一,就像刚才被识破怎么办?我爹顶多责罚我一番,但这二妖可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他们识破,我还有命在?” 卫湘歌被噎了一下,心头羞恼不已,她感觉自己的智商竟被一头老虎嘲讽了。 苏照眸光微顿,从这安安口中,倒是得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再结合那场幻梦经历,基本可以推断—— 这方仙园是三位长生真仙陨落之后,交汇而出,至于太白剑君的星宫,则是掌控这方仙园的枢纽。 若他没有猜错,那星宫,多半是太白剑君眉心的一点星辰印记所化。 可,三件信物在三位妖国之主之中,从两位金丹大妖的手里取走两件视若珍宝的信物,这个难度…… 苏照思忖道:“应该先去那方地界看看,隐隐觉得破局之点或就在星宫。” 从进入秘境之前,升龙鼎就在明里暗里催促于他。 其实这种催促,在前世,他也曾遇过,只是不愿为提线木偶,结一概不理,但今生对于仙鼎的提示,差不多……奉之圭臬。 “而且上古那一幻境,再结合着仙鼎当日引动的太元三响……” 苏照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隐隐抓住了某些线索。 “你想好了没有?”安安催促道。 苏照摇了摇头,“我打算先去星宫看看,再从长计议,对了,你要不要去?” 安安急道:“没有真仙信物,你怎么进去?” “先去看看,或许……不需信物也说不定。”苏照神色幽幽说着。 安安轻哼一声,“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好,那明天,我领你过去。”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目送安安离去,一旁的卫湘歌,神识传音,问道,“有了头绪?” 苏照诧异地看了卫湘歌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这样……眼神就有变化。”卫湘歌抿了抿樱唇,明眸闪了闪。 苏照无声笑了笑,眸光渐凝,心头一时有些复杂,道:“没想到,你都这么了解我了。” 这大概就是……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吧。 卫湘歌上前,坐在苏照一旁,将螓首靠在苏照肩头,少女垂于削肩之后的如瀑青丝散发着淡淡馨香,似是轻声呢喃道:“苏照,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但我觉得你心里藏着许多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少女娇憨、明澈的声音渐渐纤弱、颤抖,一颗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苏照闻言,默然良久,伸手穿过触感柔顺的郁郁青丝,揽过少女的削肩,冷峻面容之上,渐渐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自他重生以来,满打满算不足三个月,的确有许多心事压在心头。 但不管是重生,还是仙鼎,哪一件都不能和人说,但…… “既是不愿说,就不要勉强了。”卫湘歌微微失神片刻,明眸黯然,强自一笑,心头多少有些落寞,有些人,纵是枕边相伴多年,可你永远也走不到他心里,无法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苏照忽而道:“床上说。” 卫湘歌心尖一颤,讷讷“嗯”了一声。 帏幔四及,灯火熄灭,一尺满怀羞涩的月光自轩窗,柔柔照进竹楼,就可见旖旎未散的空气中涟漪圈圈生出,正是神识波动,分明是一双连体璧人,以神识传音交流着,“湘歌……我数月前,做了一个梦。” 第一百零五章 太真人间行走 “额……” 卫湘歌秀美双眉微微颦着,一头秀郁青丝散于青色玉枕之上,几缕秀发混合着晶莹汗珠黏在红彤似火的脸颊之上,神识传音道:“你说未来九州将会龙蛇起陆?” 此刻,卫湘歌芳心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苏照梦境之言,虽然乍听之下,荒诞离奇,但细细推敲之下,却令她不得不相信,因为诸多细节,实在太过真实。 若是按着这种趋势…… 苏照点了点头,道:“而今天下九州分离数百年,混一之势已现端倪,湘歌你在卫国,出身公卿之家,也能看出一些趋势。” 卫湘歌明眸之中现出一抹思索,“如是未来的片段,以入梦之法,让你察知,倒也说得过去,如是这般,那苏国……的确局势危若累卵,多半是第一波被扫灭的小国。” 苏国位置其实相当尴尬,处在列国夹缝之中,西北方向有晋国,北有卫国,南有郑国,既是晋国进入豫州的门户,又是郑北上冀州的障碍。 “如非局势凶险,我一国之主,也不会亲至此地。”苏照叹道。 “对了,苏照,你是不是也在那梦中,知道的我?”卫湘歌突然咬了咬嘴唇,潮红未退的少女正是明艳不可方物,作出这个动作,娇憨之中已见女人的妩媚风情,情绪起伏之间,不禁**微动,道:“我猜,我在梦中一定很厉害,多半是搅动风雨的那种人物。” 苏照“嘶”了一下,方伏之心火,竟有再起之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现在就很厉害,就很能搅动风雨,额,的确是名震天元,人称朱砂将军。” “怪不得你如获至宝,好呀,原来你果然在谋算于我。”卫湘歌嘟起了莹润泛光的红唇,恍然道:“我早该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的……只是这朱砂将军的诨号,可也太难听了罢。” 她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果然眼前之人,一开始就打着她的主意,如是以前的她,定然厌恶的不行,可眼下却谈不上讨厌,反而有些难以启齿的甘之若饴。 苏照吻了下少女明洁如玉额头之上那一点嫣红朱砂,笑道:“我以一国之主身份,亲自施展美男计,难道委屈你了不成?” 说着…… 卫湘歌娇躯剧震,鼻子中轻哼一声,声音甜腻酥软至极。 “别闹了,说说正事,如果这梦境真的是将来发生的一幕,苏国处在夹缝之中,晋郑卫三国齐发,顷刻之间就是化为齑粉呐。”少女对局势有着一种敏锐的洞察力,否则前世也不会成为女帝座下名震天元的将帅之英。 此刻知道心上人壮志凌云,少女心头还是有些欢喜不胜的,谁不希望情郎是君临天元,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一双熠熠明眸现出思索,竟也煞有介事地为苏照出起主意来,清声道:“你背后没有仙宗支持,仅靠三大妖国的这些妖怪……再被道门三真大教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说上一句勾结妖魔、乌烟瘴气……不是说这些妖族不能笼络,而是苏国实力不济,就会被诟病,还有一个问题,妖族素来桀骜不驯,信奉弱肉强食之道,若是出去,你要如何安置他们?” 千年以前,九州曾经发生过妖乱,只是被三真大教联手镇压、驱逐,妖族被驱逐至天元之外的陆洲。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彼辈妖族,从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我若无十分实力,也不会贸然提什么结盟,这些妖族,不入金丹之境,就让他们待在小世界中,而且,说这些也为时尚早,还没有掌控这方小世界。” 未来,大衍和大雍两位帝君,尤其是前者就曾广用妖族为兵卒,那时三真大教好像也是无动于衷,毕竟,从古以来,话语权都是掌控在强权者手里。 卫湘歌凝了凝眉,道:“那出了这方秘境,我问问师父,替你探探口风,看看宗门是否已经察觉到一些天地将变的动向,也好印证你这梦境真伪。” 之前在卫国时,就听合欢宗的几个妖人,说什么乾坤易变,天地倒转的谶讳之语,以此蛊惑卫君修法长生,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了。 卫湘歌如是想道。 苏照面色微顿,心头有些感动,道:“就怕你师门看不上我这七郡之主,反而支持卫国。”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卫湘歌家人都在卫国,这对少女来说恐怕更难选择。 “事在人为,卫国还有其他仙宗,不是单我赤林宗一家,还有一家叫离地琉焰宗的,和我宗门积怨颇深,前些时日,来的那批妖人,多半是魔门合欢宗的人,蛊惑卫君,也不知再搞什么阴谋。”卫湘歌轻声说着,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我在那场梦中,怎么没为卫国效力?” 苏照一时默然,面现思索。 前世他只知卫国太子卫仲谋反,被善于权谋,政变上位的卫君平灭,这里面,想必是有着仙宗之间的私下交锋的,从卫湘歌逃奔于外来看,这赤林宗应是出局了吧? 苏照眸光深深,总觉得这里面蒙上了一层迷雾。 只怪前世层次太低,信息掌控的就少,只是将梦境中的卫湘歌最终流落江湖的故事说了,并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卫湘歌面现一抹忧色,心头阴霾愈发浓郁,可以想见,她都流落江湖了,那落叶知秋,家族和宗门还能会好? “这种梦境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走向,不用太过担心,有我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苏照反而宽慰了一句。 卫湘歌“嗯”了一声,也暂且放下心头的思虑。 “时间还早……”苏照面色微动,以神识传音说着一段隐秘之语。 “你这人好不正经,在妖国就沾染着野兽行径。”卫湘歌颦了颦眉尖,轻呸一声,娇嗔道。 …… …… 两仪玄微天 苍茫山林之间,竹海松涛,随风摇动,枝叶婆娑,一轮皎洁明月,将柔和月光洒下,月光朗照之处,矗立在山峰之间的一座座巍巍道宫,屋顶覆着的琉璃瓦就是反射着幽幽光芒。 这是天元九州,道门玄宗三教之首——太真教的山门所在,比起苏照先前所在的仙园世界,这方小世界更像是一方真正的小千世界,仅仅抬头去看天穹那轮明月,其晕轮更为清晰,可见高低起伏的月丘之影。 古朴、宏大的道宫,飞檐斗拱,一只只灯笼高悬,晕照出一圈圈光影。 道宫之内,空旷幽静。 空明如水的地砖之上,投映着十几道朦胧不清的人影,只是人数虽众,但却无一人发出喧闹之声,皆是默然而侯。 鬓发灰白相间、身穿一袭绣有阴阳图纹道袍的老者,身高七尺,手持一柄松木云纹银丝拂尘,静静伫立在一面星河之图前,食中二指连连掐动。 那图星光万道流溢,内有星辰万象运转不休,正是天元九州之上,周天星象的投影。 老道苍老眉眼之间现出深思之色,食中二指连连掐动,其速之迅,几乎形成道道残影,岁月流光在五指间往复回旋,捕捉着一丝飘渺不定的天机。 “自道钟三响之后,掌教师兄就在这里站着,都一天了。”十几个男男女女的道人,有些暗暗摇了摇头,目中或有思索,或有凝重,或有漠然。 此事,还要从早上说起,坐忘峰上,沉寂千年的道钟忽而响动三下,钟声响彻整个两仪玄微天,正在潜修的三山九峰之主无不为之惊疑,纷纷前往坐忘峰之上的太真宫,询问究竟。 可进入大殿,就见得掌教一脸苦思地站在夺自河洛八宗的周流星位图之前,在那掐算不停,然后一站就是一天。 但,邱掌教的卜算之术,比起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明显是差上了一个天心宗,心力几乎耗尽,卜算了差不多快一个日夜,除了白头发多了几根之外,看样子,仍是一无所获模样。 丹箓峰峰主魏明真,轻轻唤了一句,“掌教师兄?” 就在这时,双眸微眯的掌教邱羡,应了一声,停了手中的掐算,感慨道:“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这是一种浑厚、威严的声音,淡漠中带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无上威势。 可听着这话,几位道人有几位,就一时无语。 大概心情就是,这八个字,明明河洛一脉,八宗之首的乾天宗主在年初说过,掌教师兄,你再复读一遍,有意思么? 道号浮丘子的太真掌教,邱羡面色凝重,两道雪眉之下,一双虽苍老却明亮锐利的眸子扫过一应同门,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些同门的腹诽心思,整理下思绪,对着云渺峰峰主方向,开口道:“璐鱼师妹,让冰绡师侄前来太真宫。” 着深蓝色道袍,头插一根碧玉发簪,年龄在三十出头的女冠,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诧异片刻,就是冲太真掌教点了点螓首。 女冠面如清霜,嘴唇微薄,年轻时应也是容色动人的女子,只是眼角已现出几缕鱼尾纹,一双幽幽双眸沉寂深深,如枯槁木灰,这时,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纤若葱管的素手。 那素手无名指处戴着一枚小巧戒指,上有双鱼坠饰,精巧可爱,俨然是清素寡淡的女冠,身上为数不多的亮眼点缀。 注入一道飞仙级的神念,“冰绡,速至太真宫,掌教有召。” 这边厢,邱羡迎着一众同门的目光,沉声道:“天地人三才易位,人道龙气勃发,渐有喧宾夺主之势,而姬周天命已失,这千年天命,已轮换至我太真来选。” 三真大教,代天选帝,已有万年之久,自姬周之前,更有十余代帝命,轮转交替。 天柱山山主蔺玄,刚毅冷绝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动容,问道:“师兄,果真到了这一步?” 一旁的天台山山主,常柏笑了笑说道:“不破不立,蔺师兄代天掌刑,当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才是。” “每至人间鼎革,都是死伤惨烈,妖孽丛生,而这一次,比之前代,惨烈尤有过之……”邱羡感慨说着,那双淡漠苍生的眸子中,忧虑可见,思忖道,“此事还需和上真和少真的道友商议。” 而就在殿中叙话之时,天穹之下,一道流光闪烁,星河鹭起,一人翩跹而落殿前,借着廊檐之下的明灭不定灯火观瞧,却是一个正值双十年华、着白绡鹤纹道袍的女子,女子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如画,琼鼻檀口,鼻腻鹅脂,两弯细而淡狭的柳叶眉之下,一双雾气幽然的眸子,清冷宁静。 “冰绡见过掌教师伯,师父,各位师伯师叔。”随着悬于腰际的玉佩上下起伏,一缕微不可查的幽香暗浮,秦冰绡举步迈入太真宫中,冲在场十几人打了个稽首,行礼罢,抬眸,问道:“未知掌教师伯召冰绡,有何事吩咐?” “秦师侄,人道气运有将起之势,有王侯欲求长生之法,丧心病狂者,更是勾连魔门六道,本座敕封你为太真人间行走,司察九州,另外一观诸国公侯子弟……” 太真掌教说着,摊开手掌,掌中现出一块儿令牌,令牌之首有阴阳合抱的图案,正面铭刻“太真人间行走”六个篆文。 见得此幕,三山九峰之主都是面色动容,显然看出了此举的深意。 秦冰绡闻言,雾气幽然的眸子中现出一抹疑惑,道:“弟子修为低微,只有神照三重天,恐难当大任。” 邱羡笑了笑,悠然道:“无妨,本座再赐你两件灵宝,一为阴阳离合镜,有转换阴阳之能,照鉴龙气之威,有此物在,既可护己身安危,又可观潜龙气机,品评天下人物,另外还有一本玉册,神念之录,将人道英杰过往事迹玉录其上,也算给我教存档,以备咨询。” 说着,挥袖之间,一镜一书现出。 其他几位峰主见得此幕,暗道,掌教这是为着来日之事未雨绸缪了。 云渺峰峰主李璐鱼,见秦冰绡还愣在那里,不由催促道:“冰绡,还不谢过掌教?” 秦冰绡打了个稽首,道:“冰绡谢掌教厚赐。” 太真掌教点了点头,叹道:“收拾一番,就去罢,自南而北,也看看这九州的风物。” 第一百零六章 元磁神山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第一百零七章 至死是少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一百零八章 心思莫测 “苏先生,这元磁铁神山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要量力而为。”虎山君又是叮嘱一句。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某醒得利害。” 虎山君转头对着那山羊胡老者吩咐道:“去准备一间上房,准备药浴。” 苏照听到只是准备一间雅舍之时,不由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饶是苏照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异样。 一旁的安安道:“也给我准备一间,我也要上去。” “大王,我也进去试炼一番罢。”虎向眼珠一动,说道。 虎山君诧异地看了安安一眼,对着投来征询目光的山羊胡老者点了点头,道:“那就再准备两间。” 那山羊胡老者领命而去。 苏照,卫湘歌,安安,虎向,穿过金漆斑驳的牌坊,向着第一层而去。 刚一进入其中,苏照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赫然发现原本的法力、神识尽数被封锁,而且双肩一沉,宛若负重百钧,这种程度的负重普通人可能一下子就将其压垮在地,但对于人均先天境界的苏照等人,自然是轻若羽毛。 卫湘歌感慨道:“也只有真仙才有这样的隔绝禁空的意志力量。”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这种意志力量,如果以法禁临摹其意,或可成为一门封禁于人的手段。” 一旁的安安和虎向,似乎是看土包子看着二人。 虎向讥诮道:“真仙意志之威,岂是我们可以揣测,还要描摹,还真是大言不惭。” 安安也是点了点头,道:“除非同为真仙,才能感悟其真意。” 苏照没有理这二虎,他说这话,当然有着底气。 也不知是不是升龙鼎进入这元磁神山之后,激发了一些上古灵宝特性,刚刚传给苏照一门法目修炼之法。 这门秘法,更像是乾天观象之法的升级版,观山河之势,敕法为禁。 “上古神人之法目,隔垣洞见,我这法目只能以气运修炼,有着三大境界九重小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修至高深处,一眼就可照见虚实,可惜仙鼎只仅仅运转人道气运,帮助我凝练了第一重小境界。”苏照皱了皱眉,眸光幽幽。 可见,纵然是他,也难逃不劳而获的劣根性。 “这仙鼎明明有着秘法,先前却不给予,而方才给予,这更像是一种我身涉险地的奖励。”苏照面色幽幽,思忖着。 几人说话的空档,就见周围传来一声类似野兽的嘶吼。 风声呼啸,一只只浑身精铁浇筑的傀儡人偶,突然现出,迎面一拳,就朝在场众人打去。 这些傀儡人偶,皆为元磁铁气所化,由着一股意志牵引、支撑,招式凌厉,向苏照和卫湘歌等人砸去。 卫湘歌先是抽出腰间炎火鞭,清叱一声,长鞭作枪,扫向那幻傀。 “砰……” 那傀儡人偶铁臂长舒,就去抓那炎火鞭,但卫湘歌手腕陡转,长鞭如灵蛇一般,自从而转,打在傀儡脑袋之上。 “咔嚓……” 顿时,元磁铁气凝聚的傀儡四分五裂,爆散成一团团黑色铁精之气。 这边,苏照也和那傀儡交上了手,不过,苏照并未使用兵器,一拳轰出,雷霆呼啸之声响起,狠狠砸在那傀儡同样轰来的一拳之上。 “噗……” 元磁傀儡自手臂以上,节节而碎,化成一道道流溢的铁精之气。 这时,安安道:“第一层都是正常的铁傀人偶,连真气都没有凝聚,纵然是有着勇力的凡人,花费一番手脚也能轰碎,但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直到十八个,终究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除非是渡过锻体三关的百人敌,才能一一打碎。” 果然,如安安而言,又是十几个傀儡先后而出,各施拳脚功夫,向众人围攻而来,不过,转瞬之间就被轰碎一空。 本身就是负重战斗,纵然是打碎十几个铁傀人偶,也让苏照额头之间现出汗水。 反而是虎向和安安二人,除却脸上泛着微红之外,并无什么表现。 要知道,此刻众人已经被封禁了神识和法力,完全凭借着武道修为。 虎向看了一眼苏照,轻蔑道:“人族果然天生体质孱弱。” 就在这时,一旁的安安看了一眼苏照,蓝宝石的眸子似笑非笑,暗道,这样虚,莫非是昨天纵欲过度了吧。 手掌摊开,道:“这浑天丹可以补充气力,纾解酸痛……” “不劳安安姑娘费心,这种功效的丹药,我这里也有。。”一旁面不红、气不喘的卫湘歌说着打断了安安的话语,手中拿出一个丹药瓶,递给了苏照。 这样,就是一边伸手一个。 苏照愣怔了下,倒也不矫情,伸手接过卫湘歌手中的丹药瓶,倒了一丸,服了。 安安轻轻一笑,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将伸出的手收回。 虎向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安安,道:“哥哥我胳膊酸痛,抬不起来,不若给我罢。” 安安梨涡浅笑道:“向哥哥会没带?我也有累了呢,就先服了。” 说着,将手中丹药递进口中,含在舌下,丹药入口即化,不大一会儿,药力就流向四肢百骸。 虎向也不好说什么。 “绕过这棵铁树,就是第二层。”安安轻声道。 上了第二层,比起第一层,铁傀人偶已开始有着锻体境的武道修为,而且相比第一层的铁傀,似乎更为机灵一些,能够躲避闪躲。 但仍是被众人一一轰碎。 直到第三层…… 苏照以法目望去,赫然能够发现铁傀人偶身上的真气运行路线,心头不由微喜。 要知道,在这元磁神山之中,神识是被隔绝的,也就是说想要以神识拓印、解析铁傀人偶的武道,几乎难如登天。 又是经历一番苦战,方将铁傀人偶尽数轰碎成铁精之气。 苏照抬头看着前方的铁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感慨道:“这些铁傀人偶武艺娴熟,悍不畏死,与之交手,若是长此以往对战,武道进益自是颇快。” 他方才其实也以法目窥破一些武道的虚实,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已经学会了不少的武艺。 怎么说呢,一位真仙佛陀的武道历程,有的是自己从弱小时修炼,有些是其证得正果后搜集,其内容必是浩如烟海,但金驼僧却借助武道意志尽数将之以秘法灌入铁傀人偶之中,以起到了磨练座下护法金刚武僧之效,倒也是算是奇思妙想了。 菩提印,大力金刚拳,游龙掌…… 虽不是什么高明武技,但却极大丰富着苏照的武道见识。 将第三层的铁傀人偶清扫一空,苏照借助法目,总共学会了三十余种武道技法,有拳、掌、腿,身类型,不一而足。 “第四层,铁傀人偶会使用武器,大家要小心。”此刻白虎安安,胸口微微起伏,一张肌肤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晶莹汗珠,似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提醒道。 因为被封禁了修为、神识,又负重达千钧之力,一路所战,疲累可想而知。 苏照此刻反而越战,眼睛越亮,初时他还觉得吃力,但随着法目施展的娴熟,渐渐解析一些低级武技,对于后续出列的铁傀人偶的招式,已经能够做到有的放矢,倒是省了不少力。 这一幕,自然也被卫湘歌和安安等人看到。 安安这是神识传音,心头好奇,不由脱口而出,问者,“你怎么好像愈来愈……明明刚才还虚……虚弱不堪的样子。” “虚的反而后劲绵长。”苏照神识传音说着,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了娃娃脸的少女一眼,“你昨天晚上明明见识过了才是?” 安安脸颊一红,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目光躲闪,“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而且还……”苏照语气玩味说着,一双有若实质的目光,停留在涂着艳艳红色蔻丹的手指,道:“中指最好不要留指甲。” “额……”安安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忽而睁大,只觉浑身战栗,羞愤欲死,没脸见人。 苏照神情淡淡,说完这些,也不再理看似懵懂可爱、实则心思莫测的虎女,暗道,让你这次尬到用手……脚抠出个三室一厅,你下次就绝对不敢仗着天赋神通偷听机密。 “这少女天赋神通,竟然可以窃取神识传音,若来日修为高深之时,未必不能听三山五岳……” 苏照面色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一种地球那一世神话中的神兽——谛听! 地藏座下神兽谛听,传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当然谛听可以听人心,这身具白虎血脉的少女,自然比之不过。 “白虎主杀,身具白虎血脉之妖,岂是什么傻白甜,而且这少女似乎早已凝练妖丹,却以某种高明血脉秘法伪装成妖罡之境,若非我法目初成,察觉出一些端倪,几为其所骗。”苏照眸光微凝,心头不由闪过凛然,思忖道,“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似乎虎山君都没有意识到这安安已凝结了妖丹,这安安……到底想做什么?” 苏照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虎山国似乎也是迷雾重重。 “没想到,到了这妖国,还是逃不过勾心斗角。”带着这样一丝感慨,苏照随着几人绕过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铁树,步入第四层。 第一百零九章 先天巅峰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一十章 所图不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不悔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涯苦海沉香谷 夜色四合,一轮朗月不知何时爬上林梢,皎洁月光照耀大地,几声野兽的嘶鸣在山林间响起,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几只水鸟迅速掠过,荡起圈圈涟漪。 剑尘湖下,水晶宫中 青袍老者正在宴请着广宁寺头陀孟奎一行,管弦丝竹之音大盛,身材曼妙的蚌精、贝女,手持带着长长剑穗的三尺长剑,旋转舞动,剑锋如水而过,寒光流溢四散,就有“刷刷”之音传来。 这些剑侍泰半都有着武道先天修为,虽是剑舞,可在兼顾观赏性的同时,仍不减凌厉之意。 “几位天外贵客,这些剑侍都是老夫亲手调教来,不知这剑舞比之天元九州剑宗如何?”青袍剑客谢沧,手捻颌下胡须,笑着说道,清颧的面容之上,满是傲然之色。 孟奎道:“可否恕小僧直言?” 谢沧面色微顿,道:“贵客但言无妨。” “谢真人的修为和剑道,小僧自然是佩服的,只是……小僧在外间,是见识过镇天剑宗和通明剑宗的弟子施展剑术的,故而珠玉在前,至于眼前这些剑侍,出家人不打诳语……皓月当空,岂容米粒之珠大放光华?” 此言一出,孟奎身后几僧都是面色微变,尤其看到青袍老者脸色陡然一片铁青,目光阴沉不定,不由暗暗叫苦,“师兄啊,师兄,这青袍剑客如此自矜己能,你为何就不能说几句恭维话,为何要如此不讲情面呢。” 孟奎三角眼幽沉几分,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他自然是有着他的用意。 其实,上古剑仙的传承,岂会如此不堪,他仅仅是在拿言语在刺激谢沧罢了。 果然,青袍老者谢沧面色阴郁片刻,就是由阴转晴,道:“老夫于此方小天地坐井观天,沾沾自喜,却是忘了那句老话,天外天天,人外有人,实在惭愧。” 孟奎道:“谢真人这样心胸,才让小僧心折,小僧虽不通剑道,但也知吾生有涯,而知无涯的道理,真人已至此方天地终点,难道就不想出得这方囚笼,追逐更高的剑道吗?” 谢沧闻言,面色变幻,手捻胡须,叹道:“如何不想,只是……小友有所不知。” 说着,就将这方天地的限制讲出,而后问道:“小友身为天外之人,既入此界,莫非已有自由出入之法?” 听完谢沧所言,孟奎拧了拧断眉,思忖着那三件信物,尤其听得那八宝塔之时,已然心头火热,不用说,此物肯定是金驼僧的传承至宝。 谢沧皱了皱剑眉,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紧紧盯了孟奎半晌,道:“小友不愿告知……” 孟奎道:“谢真人误会了,只是我和手下师兄弟,也是误入此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自由出入的方法,说来,实在让人气沮。” 谢沧闻言,心头泛起一丝狐疑,但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渡三灾的修为,都出不得此方仙园小天地,况且是孟奎这还未凝结舍利子的佛修。 心念及此,心头疑惑稍去,改口问道:“听方才孟小友所言,进入这方天地,莫非是为了那金驼佛的传承?” 孟奎道:“真人明鉴,小僧至此,的确是为了金驼佛传承,只是,这传承好像有主的?” 言及此处,孟奎面上也不由泛起苦涩之色。 这苦涩不是作假。 谢沧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道:“虎山国的虎山君据菩提岭自雄,那八宝塔就是其人的修法起居之所,孟小友所求之物,就在虎山国。” 孟奎眸光闪了闪,道:“看来小僧是难偿所愿了。” “未必。”谢沧看着孟奎,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寒光幽幽闪烁,道:“那八宝塔是佛家之宝,比起虎山君来,或许孟小友更有缘法也说不定,孟小友若得机会,或可试着炼化……” …… …… 而在谢沧和孟奎密谈之时,无根梧桐木上的禽雀之国,华妃音也受到了丹鹊、蛊雕二妖王的热烈招待。 无根梧桐木,一根宽有数里,长有十几里的树干之上,修建有一座座木质小楼,枝桠之间也有各式各样的鸟巢,这无根木俨然就是飞禽的乐园。 背生双翅、着五彩缤纷衣衫的羽人,在枝桠之间,或好奇、或阴鸷地打量着华妃音一行。 “妃音,这妖国之禽心思莫测,此行不可大意。”背后随行的中年尼姑,佛识传音,语气颇为凝重。 华妃音绝美的脸蛋儿之上也是有着凝重之色,但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相比于孟奎和苏照二人的无头苍蝇乱闯,华妃音进入秘境之后的感应愈发强烈,目的性也更强。 她第一时间就前往那感应之地,但近前看去,却发现是茫茫大海,大海之上烟瘴密布,她寻着一个土著精怪,终于弄清了此行终点为何。 “过了无涯苦海,进入沉香谷,那里就是天香神女的陨落之地。”华妃音眼睫微微颤动,“我用尽办法,始终无法横渡苦海,好在打听到这方小天地中,不是没有人渡过,正是禽雀之国的蛊雕和丹鹊两位妖王,若得二妖其中之一相助,就可进入沉香谷。” 怀着这样一种打算,华妃音这才来到禽雀之国,见到了蛊雕和丹鹊二妖王。 步入一座装饰华美的宫殿,华妃音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天元西南,阎浮十八天,上三天,昙月庵华妃音见过两位妖族道友。” 这是华妃音连苏照都从未介绍过的自身来历,当然,苏照也没有问过。 两位妖王对视一眼,道:“尊驾是佛天之女?” 所谓佛天之女,说得是上古婆娑世界,佛门二十八诸天的佛女。 华妃音摇了摇头,声音如莺歌燕语,道:“上古须弥山崩离天元,不知何踪,贫尼来自阎浮十八天中的昙月庵,庵中辖治三天,为上三天。” 丹鹊和妖王面色大变,心头暗暗乍舌,辖治三天,那昙月庵之尊必是一位天尊的大能了。 在二妖血脉传承中,还有着关于上古山海的零星记忆。 天尊,挥手开一方佛天,成佛作祖,如大自在天,帝释天,大梵天…… 在道门,就是天仙,又称金仙,是比证得地仙道果还要尊崇的存在,在曾经的山海八荒,都是可立一方道统的盖世大能。 二妖王不由肃然起敬。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星眸眨了眨,心头生出一计来。 “未知尊驾为何入于此界?”二妖王凝声道。 “奉师名,入此界,寻一件故人之物。”华妃音轻声说着这些不明觉厉的话语,晶莹玉容不见扯着虎皮作大旗的羞涩,道:“只是苦海无涯,贫尼唯恐坏了修行,止步苦海之前,还请两位道友相助,贫尼事后必有重谢。” 蛊雕阴鸷的面容之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尊驾要渡过苦海,前往沉香谷。”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苦海凶险莫测,更不必说,沉香谷一步一幻,某当年也和拙荆去过一次,但却是心有余悸,终生不敢踏入。”蛊雕唏嘘说道。 “贫尼听闻两位道友之子,先天不足……若道友行个方便,贫尼可以出手诊治试试。” “此言当真?” 未等蛊雕开口,一旁的丹鹊就喜出望外接过话头,涂着五彩眼影的眸子,满是期冀之光。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丹鹊正要一口答应,忽在这时,一声糯软的萝莉声音响起,“我却不知天尊之徒,竟连舍利子都未凝,更大言不惭地说,要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众人循声而望,发现正是那穿着白裙白丝的兔娘,满脸讥诮地看着华妃音。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烟火气 兔娘神情讥讽说着,两位妖王也不禁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丹鹊道:“玲珑,不得无礼。” “主人……”兔娘玲珑撇了撇嘴,似还要再说。 丹鹊神识传音说着,“玲珑妹妹的好意,姐姐清楚,只是若这尼姑真有诊治之法,纵然冒险送她前往沉香谷,也未尝不可。” 玲珑见此,眸光闪了闪,也不再说什么。 丹鹊这边厢,看向华妃音道:“尊驾真的能诊治先天不足之症?” 华妃音道:“可先将人带来看看吧。” 蛊雕和丹鹊对视一眼,都是觉得或可一试。 “把公主带过来。”丹鹊出言吩咐着,着淡黄色宫裳的黄鹂妖,领命而去,没有多久,领着一个稚龄女童,从不远处走来。 那稚龄女童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儿,穿着雪荷色纺裙,用红绳扎着冲天辫,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清澈见底的目光带着令人怜惜的怯弱。 “娘亲~”那女童一笑,现出两个豁牙,小跑到丹鹊身前,低声道:“今天,殿里怎么来这么多人呀?” “可儿,”丹鹊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将女孩儿抱起,亲昵了半晌,放下,笑道:“上前,让这位姐姐看看。” 女孩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华妃音,这时,丹鹊笑了笑,牵着女孩儿的手,行至华妃音近前。 华妃音探出二指,搭在女孩儿的手上,默然半晌,一双熠熠妙目幽幽如漩,眸中隐有紫金色的光芒流转,端详着那女童,须臾,抬眸,清声道:“五行不具,难以修法,而且,这孩子是以五行灵药调配支撑,恐怕……” 后面的话就不忍言,恐怕命数难久。 所谓五行不具,就是五脏六腑缺着一股精气本源,说句不好听话,原本就该是个死胎,生生是母体强大,将其强行孕育出来。 这种先天不足,后天以灵药补充,可持一时,却难保一世。 女童可儿是丹鹊和蛊雕诞下,二妖本非同族,往往这种结合,诞生子嗣不是十分出众,就是天生残缺,这是隔离所致。 “玲珑以五行灵药,配成一丹,时常服用,支撑着可儿如凡人一生百年,倒也不难,只是不能修法……”蛊雕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寻其他同族之人诞下子嗣,绵延蛊雕一脉,只是丹鹊好妒,完全不允。 其实,二妖的结合,原就有为联手抵挡其他两大妖国的政治联姻色彩。 当年,丹鹊以渡风之一灾的修为,手持灵宝天香七彩流光帕,实力比之已渡二灾的蛊雕,都不遑多让。 前不久又度雷灾,实力已然隐隐在蛊雕之上。 华妃音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线生机。” 丹鹊一双柳叶细眉下的狭长眸子,闪过希望之光,追问道:“尊驾,可有治愈之法?” “既然五行不具,那就以后天五行秘宝本源佐以其他天材地宝补之。”华妃音顿了下,说道:“当然,如有洞虚境大能,愿意耗费本源,也能补其先天不足。” 闻言,丹鹊一张俏丽脸蛋儿之上,现出难掩的失望之色,叹道:“这些,我们夫妻岂会不知?只是一来,五行秘宝难寻,二来,在此方天地,莫说洞虚,神照之境的大能都没有的。” 华妃音一时默然。 纵然在天元九州,洞虚大能俨然一方巨擘,哪里愿意耗费自身本源,去医治一个素昧平生的稚童? 因此,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五行后天秘宝本源,而且五种秘宝缺一不可,同时需要配合其他灵药调和、佐理。 “以次一级的地级五行灵物代替,或可暂解其厄。”华妃音清声道:“只是并非治本之策,随着年龄越大,灵药效果会越来越弱,直到……” 丹鹊道:“玲珑之前也是这般说,等到可儿十岁,整个仙园天地将再无合适灵药能配!” 和法宝分成天人二阶不同。 灵药则是以天地人三才分阶。 天级灵药,又有后天先天之分。 先天灵药和先天灵宝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仙人所用之物。 仙园之中孕生灵药,大多都在地人二级。 说来,作为飞禽之国栖息之地的无根桐木,就是先天灵根——春秋桐的一根枝桠演化而来。 蛊雕道:“某和拙荆原有此意,可纵然如此,也难以凑齐,尤其剑尘湖中那老鬼就能提供金、水二行灵物,其却悭吝不允,实在可恨。” 剑尘湖中的横公鱼,身具上古山海八荒妖兽——横公鱼血脉,那一丝本源精血,虽然少之又少,却是一等一的后天水行灵物。 还有一宝则是太白剑令,这是上古真仙采星辰精英凝铸,妙用非常,也在后天之列。 一旁的丹鹊,分明没有蛊雕的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绝美脸蛋儿上不免现出几分异样之色。 华妃音道:“未知还差着几样?” 丹鹊道:“木行——春秋桐实可代之,其他金、火、水、土四行都缺。” 华妃音拧了拧眉,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合适一用的五行后天本源秘宝,杨柳玉净瓶法宝中的水行灵物,皆不入后天之数。 兔娘道:“虎山君那里有一粒息壤,我先前的灵壤,就是从息壤演化而出。” 虎山君手中的息壤,当然不是先天灵物——九天息壤,而是后天息壤,且仅仅有着一粒。 “虎山君手中之物,想要取来,难如登天。”蛊雕沉声道:“除非交换,可惜,除了天香流光帕,他也看不上别的了。” 天香流光帕是三件信物之一。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至天外,贫尼倒是可以求师父出手,但这里……” “不过,虎山君爱听佛法,尊驾或可至虎山国,与其谈禅论法,虎山君心生欢喜之下……”蛊雕说到这里,似也觉得这话说的无礼,就顿住不言。 丹鹊也瞪了一眼自家丈夫。 玲珑忽而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出去?能不能带上可儿?” 华妃音摇了摇头,道:“贫尼无法带人,二位道友当知才是。” 蛊雕点了点头,道:“除非彻底掌控仙园,否则仙园孕育的本土生灵,很难出去。” 这是仙园主人定下的铁则,毫无道理可讲。 …… …… 就在华妃音这边一筹莫展之时,苏照和卫湘歌、安安三人也已乘着苍茫夜色,前往剑尘湖以东。 因为星宫之地离着菩提岭有着一千多里,三人乘风而去,纵然专心赶路,可仍是到第二天傍晚,才至星宫所在之地。 看着远方晚霞半天,空无一物的浩渺云层,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问道:“安安,星宫呢?” 银发少女没好气道:“启明星照耀之地……现在启明星都没有出来呢,等第二天吧。” “那先寻个地方回复下法力,吃些东西。”卫湘歌接过话头。 她和苏照都没有辟谷,这一路而来,吃得都是辟谷丹,这种丹药当然谈不上美味可言。 几人说着,就来到一条如弯弯玉带环绕的小河之前,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丰茂,一道残阳铺于水中,煞是好看。 “这里面有鱼,我捉一些来,待会儿,咱们烤鱼吃。”苏照神识扫过河溪,轻声笑道:“湘歌,你去拾些松枝、干柴来,我来抓鱼。” 卫湘歌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寻干柴。 苏照伫立在小河之前,神识掠过茂密水草,挥手之间,法力如水,密织如网,将一条条长有尺许的白鲢、鲫鱼、鲤鱼兜了上来,落在一旁的草丛中,细碎鳞片在夕光下熠熠生辉。 安安侧坐在河畔一块儿青色大石上,一手支在微屈的膝盖上,红色裙裾滑落,现出冰肌玉骨、滑若凝脂的小腿。 银发少女一双蓝宝石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忙碌,伸手脱了一只凉鞋,白腻光洁的脚丫,在溪水之中“哗啦啦”撩着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倒映着蓝天白云,绚烂云霞的冰凉河水,在少女的琉璃玉足之间穿行,一如少女渺若云水的心境。 斜阳晚照,金红相参的霞光披落在白纸如曦的少女脸上。 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弯宛如上弦月的细眉下,那一双蓝宝石的清澈明眸,时而现出凛然杀机,时而现出羞怒。 就在这时,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正是苏照唤道:“哎,那头老虎,不过来帮忙?” 安安怔了下,不由转头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逆着光,目中现出一抹羞怒之色,什么叫那头老虎?她没名字的吗? 此刻,苏照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剥开鱼腹,血水在手掌间流淌,鳞片齐齐剥落。 “你倒是不嫌脏。”安安穿上凉鞋,身形一闪,蹲在一旁,一边看着苏照忙活,一边拧眉说道。 “人在云端久了,九愈发没有烟火气。”苏照淡淡一笑,看着蹲在一旁的少女,递过去一条鲤鱼和匕首,道:“你也杀一条吧。” 安安愣了下,白皙如玉的娃娃脸上明显有些畏难之色,皱了皱琼鼻,道:“可这鱼也太腥了。” 苏照看了一眼五官精致小巧的娃娃脸少女,有意无意在艳红的樱唇上,顿了顿,道:“慢慢习惯就好了。” 安安:“???” 轻哼了一声,拿着把匕首,一刀破开鱼肚,内脏呼啦落在溪水中,染红清水,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苏照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就……长话短说 夜色朦胧,星河璀璨。 一股鱼肉的清香弥漫在空中,篝火之旁,彤彤火光将一男二女,或冷峻、或英气、或清丽的年轻面孔映照得光洁如玉。 苏照手持一根穿有一条白鲢的竹签,不时撒着调料,这在前世都学过,记忆恍若昨日,倒也不显生疏。 鱼肉逐渐泛起金黄,一层金色油珠滚动,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增。 咕咚…… 喉头滚动声音响起,分明是咽吐沫。 苏照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面色羞红的安安一眼。 “看什么看,我也饿了,好吧。”安安面颊微热,也不知是不是在苏照面前频繁出丑,索性也卸去了伪装面具,撅起艳红的唇,羞恼说道。 卫湘歌拧了拧英气黛眉,明眸之中闪过一抹狐疑。 她实在不喜眼前这虎妖和自家男人一副调笑宴宴的样子,只是也不好使小性发作,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又多心了。 “按说他们也没多少独处时间才是。” 卫湘歌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多心的概率还是大一些。 但少女俨然已经忘记,某人当初是如何在短短时间,攻略于她的。 安安道:“到底烤好了没有啊。” 苏照轻声道:“好了。” 说着,拿起烤好鱼肉的竹签,作势欲给。 安安嘻嘻笑着,伸起一只白生生的藕臂去接,但不想却接在空处,笑容逐渐凝固。 “湘歌,饿坏了吧。”苏照将竹签递给一旁脸色转阴为晴的卫湘歌。 卫湘歌眉眼弯弯成月牙儿,心情一时大好,说道:“我还不太饿,要不先给安安吃吧。” 说着,递给一旁的安安手中。 安安轻哼一声,不服气道:“你们先吃,我自己烤。” 说着,拿起一旁穿好鲢鱼的竹签,放在篝火之上翻来覆去,火焰如舌,舔舐着鱼肉。 然而,片刻之后,一股焦糊混合着肉香的味道四溢,安安那一张娃娃脸,顿时现出窘迫之色。 “自己烤的肉,自己要吃完。”苏照淡淡说道。 闻言,安安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倔强,咬了一口,只觉委实难以下咽,“呸”的一口吐了出来,将竹签扔到一旁,气鼓鼓道:“气饱了,我不吃了。” 说着,少女双手抱膝,一言不发,仅仅那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望着彤彤篝火发呆,实则心中暗暗生着闷气。 卫湘歌轻轻蹙了蹙眉,瞪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神识传音,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惹的事情,我不看你看谁?”卫湘歌冷哼一声,神识传音说着。 苏照顿了一下,也没有不顾卫湘歌的情绪,转头去哄安安,屑人也不是这么个屑法,而是开口道:“要不讲段儿书?” “别讲那个张无忌的故事了,优柔寡断,我听着都腻歪。”卫湘歌清声道:“换个。” 苏照在讲倚天屠龙的故事时,纵然有意隐去了绿柳山庄这一段,可仍是将张无忌纠结的感情经历给叙说了出来。 张无忌这种性格的主角,自然不受卫湘歌的待见。 “安安呢?” 安安满不在乎说道:“换个也行,我没有意见,反正都是你们夫妻的事儿。” 最后一句怎么听,都有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苏照权当没有听出少女话语的怨气,道:“好,这次暂且不提倚天屠龙,咱们说一说射雕三部曲的第一部《射雕英雄传》,却说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绕过,东流入海……” 苏照一边烤着鱼,一边说着书,射雕英雄传的故事,原就不长,渐渐苏照将故事进度,就提到包惜弱被完颜洪烈霸占,为着一子杨康,居于王府,作了王妃。 苏照抬眸,就见安安玉容苍白,一双粉拳攥紧,蓝宝石的眸子深处,跳动着一簇簇名为愤怒、屈辱的火焰。 苏照拧了拧眉,道:“安安,你怎么了?” 卫湘歌也是面色诧异地看着安安。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虚伪小人,恨不得手刃此獠!”安安玉容笼霜,幽声道。 苏照怔了下,眸光幽幽流转,心头似有所悟。 “你继续讲,最后那完颜洪烈如何了?对了,还有那杨康……”安安忽而扬起一张绝美的娃娃脸,迫不及待问道:“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他们的命运。” “杨康自称完颜康,认贼作父……”苏照默然片刻,淡淡说道。 “你胡说!杨康怎么可能认贼作父!?”安安往昔的软萌之音不见,代之的是一股森然凌厉,直入骨髓的寒意,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扬,碧波莹润得蓝宝石眸子忽而倒竖起,狭长的眸光叠烁不停。 眸中被血红之色充斥,锋锐无匹的猎猎杀气如狂风一般席卷,篝火堆中的点点都是火星四溅。 安安直视着苏照,樱唇翕动,冷声道:“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苏照眸光微闪,面色沉寂一如玄水,伸手按住了一旁容色微变的卫湘歌,默然片刻,道:“完颜康认贼作父,甘之若饴,更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寇仇……” “你胡说,我要杀了你!”安安碧海微蓝的眸子,那一抹嫣红迅速扩大,在一声怒吼声中,探手如电,纤纤五指,丝丝缕缕玉光流转不休,就去扼苏照的脖子。 此刻娃娃脸的少女,面容之上,一只白虎幻影面孔隐隐浮现。 那是一头通体雪白,眸中密布血红的白虎,眼神冷漠,择人欲噬。 “住手!”卫湘歌惊呼一声,双手凝聚法力,就朝安安手臂擒拿而去。 苏照眸光微缩,同样出手不慢,伸手去抓那凝霜皓腕,牢牢擒住,但少女此刻似是处于颠狂状态,周身气势涌动,试图奋力挣脱二人的控制。 “湘歌,镇住她。”苏照唤道。 卫湘歌急声道:“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就突然发起疯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罢了,谁知道她从这故事中听到了什么弦外之音。”苏照淡淡说着,心头不由闪过诸多猜测,在安安的耳畔,以神识传音响起,“杨康最终杀了完颜洪烈,救出了包惜弱,一家团聚……” 安安闻言,身形微震,蓝宝石的眸子,那一抹血红如潮水退去,白虎虚影渐渐散去,现出一张茫然无措的娃娃脸。 “我刚才……”安安喃喃道。 苏照道:“疯虎病犯了。” 安安:“……” 卫湘歌明眸微冷,凝声道:“你既已凝结了妖丹,为何要隐藏修为?” 安安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卫湘歌。 苏照沉吟片刻,道:“湘歌,你先去那边,我和她谈谈。”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和安安二人,默然起身。 “吃点儿吧。”苏照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了安安。 安安愣了下,伸手接过竹签,看了苏照一眼,垂眸道,“谢谢……” 说罢,小口小口食着。 苏照反掌之间,去是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壶酒,打开瓶塞,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少女,笑道:“要不要喝点?” 见少女迟疑,苏照笑了笑道:“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安安伸手接过,抿了一小口,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或许能一起想想办法,也未可知。”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安安这时也喝了几口酒,精致如玉的面颊上现出两抹醉人酡红,安静片刻,道:“我并非虎山君之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逼疯 fd章,可不忙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肆 星空之下,纤纤伊人立在小河之前,望着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出神,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幽幽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湘歌。”苏照乘风而落,笑道:“你怎么到这里了?让我一通好找。” 卫湘歌转头看向苏照,讥诮道:“哄好了?” 苏照默然一下,道:“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和我说了什么。” 卫湘歌冷笑道:“你还能和我说?” 苏照上前,就想要拥住少女,却被少女迅速闪躲至一旁,气恼道:“你在那说就是,身上的香味还没散呢,就过来抱我,你当我什么人?” 苏照怔了下,面上倒也不见尴尬,整理了下思绪,神识传音,道:“安安她不是虎山君之女……” 而后,就是一五一十地将安安的经历,叙说了出来。 卫湘歌听完,微微失神,纵然再如何不喜安安性格,可也为其身世之凄苦而唏嘘感慨,道:“不想她身世竟这样凄惨……” 与自己的杀父仇人虚以委蛇,长达近八十年,那种痛苦,仅仅想上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由生出一股怜悯之意。 同情心是人类的天性。 然而,卫湘歌抬头见苏照面色古怪的样子,连忙将这念头从脑海中驱逐,恨恨道:“她再如何惨,可也不能抢我男人吧。” 苏照一时无言,这保卫男人的宣言太过理直气壮,他都不知该从何反驳。 只得清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湘歌,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帮她对付虎山君?” 卫湘歌轻哼一声,道:“帮她倒无不可,只是,你确定……你能掌控住她,好吧,在这方面,苏侯都陆地真仙境了,哪还用得我操心。” 少女说到最后,近乎嘲讽。 心头同时起了一丝怅然情绪,幽幽叹着一口气。 苏照笑了笑,从背后环抱着少女,温声道:“湘歌,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这少女的直率和善良,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那捧朱砂明艳如霞,一点赤心如火,不停温暖着薄凉的人心。 “所以,你就可劲欺负我。”卫湘歌明眸含羞,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嗔怒道:“一个又一个,在我眼皮底下都……我看你是吃定我了。” 这方世界,对于男人很是宽容,况苏照贵为王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专宠一人。 卫湘歌自然也知道,但心中多少有一些不爽,华妃音刚走没久,转头就来了个安安……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也有些愧疚,道:“湘歌,等出去之后,陪你好好在苏国逛逛。” 这也是他的打算,出得这方小世界,就会花上一段时间,巡视苏国七郡之地,这是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已酝酿的计划,盖因,只有实地走访,才能精准施政。 卫湘歌双眸微眯,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和以往二人相处不同,少了许多**,心头一时欣然难言,口中轻声道:“不用这样作小女儿之态,出去之后,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要回卫国一趟。” “好吧,是我矫情了。”苏照轻吻着少女的青丝,嗅着发丝之间的清香,轻笑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用的什么香料?” 卫湘歌道:“我平时哪有用,还是子妗姐姐上次给我的,说入夏了,还是用着一些为好,你也知道,我们肌肤不惹尘埃,用不用,意义原也不大。” “但女为悦己者容,我家湘歌还是用了,是不是?”苏照轻笑道。 卫湘歌娇嗔道:“什么你家湘歌,你这人,调笑无状,小心被人说,望之不似人君。”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别人想如何说,让他们说去。”苏照笑了笑,双手环住少女的纤纤腰肢,目光眺望远处,渐渐有些失神。 和卫湘歌的这段感情原本夹杂着一些不好算计,但随着二人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女已经逐渐走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人……之一。 好吧,屑人,终究是屑人。 就在二人依偎、温存之际,天穹之上传来安安的惊呼声,道:“你们快看那里,启明星落,星宫浮沉将出……” 苏照和卫湘歌连忙徇声而望,沿着安安所指方向,果见东方一颗其大如斗的启明星,一点金芒大炽,万千流光垂落,如璎珞。 一座巍巍星宫幻影在墨色天穹之下现出,随着凉风吹拂,摇曳不定,然不过须臾,就渐渐凝实。 青白二色辉芒闪耀,繁盛绝伦。 “果然是启明宫!”苏照面色微变,却是发现这和初入此方仙园小世界时,梦中幻境所见一般无二。 星宫巍峨高立,幻影逐渐凝实,星光铺就一条绵长、宽广的石阶,一直延展而下。 安安这时落至苏照身旁,以手遥遥指向星宫,清声道:“你看到没有,那提着“启明”二字的匾额上,有一条七彩飘带,那里可以呼应天香七彩流光帕,星宫廊柱共有着一百零八根,柱身镌有天狗图案,一旦登上星光台阶,它们嗅到人气,就都会跑出来,这些天狗都是凝结了妖丹之辈,凶威凛凛,但它们只在星光范围内活动,因此只要及时跳下星光,倒也没有性命之危。” 苏照听着安安的叙说,点了点头,然后察看星宫。 卫湘歌问道:“可看出了一些什么门道?” 苏照道:“这三位上古大能的残余力量,应是形成了一种平衡,可为何仅仅见到天香神女和太白剑君的,没有见到代表金驼僧力量的遗物。” 上古之时,天香神女、金驼僧与太白剑君争斗,哪怕三人陨落之后,这场争斗仍是延续了下来。 从三大妖国的鼎足而立,到三人仙园交汇形成小天地的中枢,无不体现着三人力量的平衡。 “宿命般的纠缠。”苏照感慨说着,转而看向卫湘歌,道:“湘歌,你和安安先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情况。” 卫湘歌点了点头,道:“若是不敌,不要逞强。” 苏照没有多说,只是给了卫湘歌一个安心的眼神,施展起御风之术,身形闪动,一步踏上了那道金色星光铺就的殿阶。 刚刚落地,廊柱之上的天狗图案,黑色星芒辉映闪烁,不过片刻,就从廊柱之上,跳下数十条黑狗,呲着牙,狂吠着向下穿行,凶威凛凛,齐齐散发着妖丹大妖的气息。 苏照抬起头,看着那群天狗,面不改色,体会着灵台中升龙鼎的剧烈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而,匾额之上的启明二字,金芒璀璨,炽热几分,猛然冲破了七彩虹光的封锁。 “放肆!” 就在下方卫湘歌的担忧目光中,安安的期待之中,苏照忽然开口,声音威严淡漠,恍若自九霄而来,不容置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苏照一声威严淡漠的断喝,那宫殿正首匾额之上的“启明”两个大字,顿时金光熠熠流转,冲破道道七彩虹光的封锁,落在那一只只原本狂吠而来的黑犬身上。 天狗猛然顿住,“嗷呜”一声,后腿盘坐,双膝前屈,狗头放在前蹄之上,一股乖觉、讨巧的样子,甚至苏照目光迎上,尾巴还摇了摇。 “这……”卫湘歌玉容微变,目光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安安也是一副如见鬼魅的模样,她纵然想象到苏照或有某种依仗手段可以自由出入星宫,猜测多半是秘宝之类的东西,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苏照竟是以如此之法轻而易举地进入星宫。 “闲庭信步,好似自家一般。”安安眸光满是惊异,喃喃说道。 苏照伫立良久,抬眸看着启明宫,心头一时闪过诸多明悟。 “升龙鼎是天帝之物,而这太白剑君作为臣属,若是拒我入内,反而异常。” 只是这种冥冥之中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棋子感觉,也不会太美妙就是。 苏照冷峻面容之上闪过一抹自嘲。 将这些想法驱散,转头对着卫湘歌、安安二人道:“一起上来吧。” 卫湘歌应了一声,跳上星光铺就的殿阶,同时,安安也随后跟上,好奇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苏照摇了摇头,道:“许是某种缘法。” 说完,也不多言,当先而行,没多久,就至于殿门之前。 忽而,匾额之上那七彩虹光大盛,似欲阻拦苏照进入,但金芒大炽,即刻就被死死镇压。 “吱呀”一声,两扇巍峨高立的朱红殿门,徐徐打开,万年以降,似乎从无一人履至的星神之宫,终于现于人前。 苏照一步迈过门槛,立定身形,卫湘歌和安安一左一右,鱼贯而入,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打量着流光飞舞的殿宇内部,金色光漩在半空中飘舞。 吱呀一声 三人两扇星宫大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卫湘歌和安安正自惊疑不定之间。 忽而,就听得一道凌厉、浩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殿中响起,恍若穿过重重时空。 “你来了……” “什么人?”卫湘歌玉容倏变,心头警兆大生,循声而望,只见那声音来源,却是在梁柱上的一盏亮起的金色琉璃灯,琉璃灯金焰,这时,众人这才惊疑,星宫中一切的金色光亮,都源自于此灯! 安安眸光微动,按捺住想要上前收取的冲动。 “不必惊疑,这只是一点残灵之火,若非那一位曾入梦而来,本君早已追随帝尊而去。”太白剑君淡漠的声音中,锋利不减当年,只是落在众人耳畔,不知为何,竟有一股难言的悲怆。 听着太白剑君的话语,苏照面色凝重,问道:“太白前辈可否解我之惑?我为何至此,那一位又是为何让太白剑辈在此等我?” 金色琉璃灯的火焰跳动几下,似在思考,道:“那一位,曾嘱托过本君,不能告诉于你,因为哪怕你提一提他的名字,转眼就有杀身之祸降临。”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终究成了一问:“为什么是我?” “帝尊之宝承载山海八荒气运,它选择了你,既是缘法使然,也是你们心性契合。”太白剑君顿了下,徐徐说着,当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升龙鼎作为见证天帝之道的至宝,能被其选中,或也有来自帝尊的某种期许?” 苏照眸光幽幽,琢磨着太白剑君的话,心性契合? 那前世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从太白剑君的话语中,也不像是看出他是二次重生,或者这二次重生……他一直都怀疑,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让时光倒流? “入秘境之后,既然有神通让我梦回上古,窥得一丝秘辛,为什么不能有神通,助我推演未来呢?” 相比时光倒流,这种推演未来走向的神通,反而需要的成本要小很多罢…… “或许正如湘歌先前所言,这只是未来的某种走向,无数走向的一种……当然,这些都是没有依据的猜测罢了。” 苏照目光幽幽,心头疑窦丛生,陡然想起一事,“天元,天元?这在围棋中,本就是正中之位!” “前辈,这仙园的天纽,是否就在此处?”安安忽而开口问道。 太白剑君闻言,却没有回答,而是惊异道:“咦,原来是圣灵白虎之后?”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琢磨着高级感十足的四个字,只觉得尊贵难言,振奋道:“圣灵白虎?前辈,这是很厉害的血脉吗?” 然而太白剑君沉吟片刻,道:“好像看错了,似是一滴白虎之血交感天地而生,历经不知多少代绵延,本君还纳罕,圣灵白虎杀性酷烈,威震八荒,哪里会留什么血脉?” 安安:“……” 太白剑君言语之间唏嘘不已,思忖道,“白虎之血流落在外,那白虎圣灵应是陨落了吧。” 太白剑君在这小世界呆了太久太久,外间是个什么情况,他尚不太清楚,只是帝尊的亲信——圣灵白虎都已陨落,想必山海八荒,也已物是人非。 无怪乎那位行走于时光长河中的道尊,前来叮嘱他之时,被问及前事,就是讳莫如深,含糊其辞,也不知在遮遮掩掩着什么。 苏照看到安安一副面色变幻,患得患失的模样,也觉得好笑,神识传音,宽慰道:“有朝一日,你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圣灵白虎。” 安安轻哼一声,同样是神识传音,没好气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骑……” 苏照面色现出一抹异样,觉得这头白虎疯病。多半是又犯了。 这边厢,太白剑君沉吟了下,道:“这方天地枢纽,就是本君残灵所居的这盏星灯,你如果答应本君一件事情,这天地之纽就交你炼化,同时本剑君燃此残灵,可为你护道,出手三次。” 苏照面色微动,心头只有两个字不停盘旋,护道? 卫湘歌也是面带振奋之色,护道……这个词,她从来都是从师父口中提及,似乎只有道门三真九宗的道子才有这样的待遇。 只是,纵是道子,也没有资格让一位上古真仙护道,哪怕这真仙仅仅是一丝残灵。 “前辈,冒昧问句,您还有……”卫湘歌凝了凝神,问道。 “你是想问本君,还有几分道行吧?”太白剑君默然片刻,声音中似有一些惭愧,道:“本君力量所剩无几,只能为你出手三次,这三次将将有着飞仙一击……” 在太白剑君看来,实在惭愧,他原该为帝尊的传人,但还提着条件。 “飞仙一击?”卫湘歌暗暗乍舌,暗道:“三次飞仙一击,碾压洞虚大能,应不在话下,不愧是上古真仙的手笔。” 苏照闻言,心头不由狂喜,但面色不露,问道:“前辈,您有着什么条件?” 太白剑君再次默然,淡漠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道:“你去替本君……寻找一个人,将这玉钗交给她,当然,万载轮回,可能也不是她了,世上原无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太白剑君怅然说着,就见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虚空,碧芒敛去,一物悬浮空中。 苏照伸手接过,发现赫然是一根珠花碧玉钗,珠钗碧绿通透,莹润微光,细细端详之下,发现钗身之上赫然镌刻着小字:“岚玉之心,清溪之桃,思君难眠,良人当归。” “前辈,这珠钗……您不自己留着?”苏照打量一眼,就知是某种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迟疑道:“在我这里……好像有些不合适。” “本君出不得这盏星灯,这玉钗在本君这里,感应不到她的转世,你拿着这玉钗,若遇她的转世之身,三丈之内,玉钗有亮光闪烁。”太白剑君解释道。 他而今只余一丝残灵,烛火微微,三次出手就会彻底陨灭。 苏照见状,心头略有些无奈,道:“好吧。” 这时,卫湘歌从一旁取出一方手帕,轻声道:“苏照,用这个包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道时日尚短 而就在太白剑君和苏照在星宫之中,叙说一些上古秘辛之时。 碧波粼粼,波澜微伏的剑尘湖,水底水晶宫中的青袍剑客谢沧,剑眉挑了挑,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一双清冷如霜的剑眸,满是不安。 “嗡……” 反手之间,取出那块儿太白剑令,抬头向启明宫所在方向,凝神眺望。 “孟奎他们出发了吗?” 谢沧心头愈发不安,细究不得原因,就是问着一旁恭谨侍立的鲶鱼嘴妖将。 那妖将颌下蓄着茂密黑须,手持三股叉,沉声回道: “真人,下午走的,这会儿应该到菩提岭了,明天我们的人,应该会禀告过来。” 因为谢沧久慕人族剑道,纵然凝结妖丹,可平素却以人族金丹真人自居,更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清河剑君! 谢沧道:“这些天外之人,心思诡谲莫测,暗中监视,不要被他们察觉。” 谢沧毕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鬼,纵然已和孟奎约好……以其在虎山国充当内应,盗取佛宝,他在外伺机袭杀虎山君。 但也不是毫无保留地相信,还留着一手。 鲶鱼嘴的黑甲妖将,沉声道:“真人放心就是,都是潜伏久了的细作。” 谢沧点了点头,一双剑眸清芒闪烁,“不管如何,还是两手准备,丹鹊夫妇实在欺人太甚,否则,或可联手灭掉虎山国……” 和虎山君对青袍剑客的忌惮相同,谢沧本人对虎山君也是十分忌惮。 毕竟二人都是渡过金丹三灾的此界最强者。 按说二人应该联手,灭杀掉丹鹊夫妇,然后二人共享信物才是。 可青袍剑客实在不喜虎山君的大奸似忠,总觉得与其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虎山君连对他有恩的义兄都能痛下杀手……” 谢沧对虎山君的忌惮,除却修为,有近七城是来自其阴沉歹毒的性子。 可这么一个人物,竟然参禅悟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可以说,这方仙园天地对三大妖国妖王的限制是无以复加,就差明摆着告诉,想上天,根本不可能。 一百零八条堪比妖丹境的天狗,死死把守着启明宫,几乎堵死了一切逃离此界的可能。 在万年以来的此界历史中,曾发生过十几位妖国妖王,默契休战,共治一界,然后渡过三灾的妖王,联手共闯启明宫的壮举。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恶狗嘶咬成碎片。 然后,经此一事,原本就貌合神离的诸妖国,再次自行其是,争伐不休。 毕竟仙园天地资源有限,国中妖族还要修炼,为了种族绵延计,也只能放弃那种跳出天外的不切实际想法。 直到八百年前,三位上古大能的信物出世! 那个集齐三件真仙信物,就能离开此方囚笼天地的传言,流传于诸妖国之间。 经过一番征战,终于形成这三大妖国的格局。 若太白剑君在此,就会猛然意识到,八百年前,正是那位神秘道尊一梦而来此地的时间节点。 “本来希望那头白虎能争气一些,可惜……”谢沧眸光闪烁,作为此界为数不多知道虎山君黑历史的同道之人,他自然没少暗中给虎山君使绊子。 而与此同时,无根木——春秋桐之上,一座古色古香,装饰典雅的竹楼之上,华妃音立身在轩窗之前,抬头望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经过白日里和两位妖王的对话,她已经得知,这三大妖国,鼎足而立,为争一件信物,已经对峙了几百年之久。 “实在不行,明日就去虎山国一趟,既然那虎山君醉心禅法,或可从其手中求取息壤。”华妃音一双弯弯柳叶眷烟眉颦着,心中突然浮现一道少年王侯的清绝人影,“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华妃音摇了摇头,咬了咬唇,“阿弥陀佛……我不能一错再错了……” 也不知想起什么,取出一壶清酒,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纠结之色,轻轻抿了一口。 闭上双眸…… 许久,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脸颊红润欲滴,但眸中那抹怅然,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 …… 启明宫 此地原为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印记所演化,金色宫殿美轮美奂,殿宇梁柱之上,道则幽幽流转。 苏照又回答了一些太白剑君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天元九州的仙道格局。 比如道门三教九宗,比如魔门六道…… 听完,太白剑君默然良久,声音之中渐渐有着低落,“果然……都是拥护帝尊的旧部。” “前辈……”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心头起了诸般猜测。 太白剑君却不欲深谈,道:“你现在,还是太弱了……” 苏照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句,“晚辈入道时日尚短……” 太白剑君道:“这和入道时间长短无关,而是你既承帝尊因果,这种蝼蚁一般的修为,是远远不够的。” 苏照面色沉寂,心绪难平,这上古大帝的因果压于双肩,令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有的选么? “本君传你一段仙诀,助你炼化这盏星灯,而后就可收这座星宫于眉心,化为星痕,从此以后,你手执星灯,本君可为你出手三次。”太白剑君清声说着,又道:“星宫之中,有当年启明宫的一部分仙药,灵材的储藏……既有本君早年未成真仙前,横行于世的剑道传承,也有一些斩杀敌人的传承,可作为成道之资粮,那件太白剑令倒是有真仙剑道,但不知为何,被那位带走了……你还太弱,若无十分把握,就不要离开天元九州。” 听着太白剑君的殷切叮嘱,苏照心头纵然为自己提线木偶的命运感到憋闷,也不禁生出几分感动,顿了顿,道:“若炼化星宫,可否会对前辈有着妨碍?” 闻听苏照这般说,太白剑君清泠声音中带着几分欣慰,解释道:“本君这缕残灵会耗尽一部分力量,需要在星灯中沉睡温养养,切记,如无生死之危,不要呼唤。” 苏照神色郑重应着,沉吟半晌,拱手道:“前辈之厚爱,苏照铭感五内。” 此刻,心情多少有一些沉重。 “你不必如此,这也是本君还能山海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望向苏照灵台方向,似对着那仙鼎的主人,在心头一字一顿,愧疚道:“罪人李素,向来愚钝,累受帝尊恩泽,却深负帝恩,沉湎于儿女情长,舍剑道而不顾,值逢界难,无尺寸之功于山海,而今燃此残灵,护道帝尊传人,聊报帝尊厚恩。” 太白剑君,原名李素,曾被天帝誉为山海八荒——东荒年轻一代剑道第一人,此生有证太乙道果之资。 然而道侣,岚玉罹难遭厄,其人沉湎悲痛,最终止步于长生真仙之境,再无寸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会如此不智 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时分,苏照再次收功而起,此刻眉心一点金色星痕熠熠闪烁,手执一盏琉璃金焱星灯,道道金芒在掌间往来穿梭不停。 而就在苏照炼化星宫之后,原本镇压在匾额之上的七彩虹光,倏然飞向天际,向着沉香谷方向去了。 此刻,启明星宫已经彻底化为眉心一点星痕,时隐时现。 少年原本冷峻、削立的面容,在金色星辰印记的映衬之下,更添几分威严、凛然气质,宛若神人临世。 就连卫湘歌都不由多看了一眼,纵然同枕共眠了这么久,但也微微一怔,神为之夺。 都说男人好色,但实际,颜控的女人,又岂在少数? 苏照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卫湘歌的目光注视,打趣道:“我们倒也挺有趣。” “不能隐去吗?”卫湘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怀,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到彻底炼化,心念一动,就可隐去。” “还没有彻底炼化?”在一旁的安安眨了眨一双碧水流波的大眼睛,好奇问道。 苏照道:“长生真仙的星神印记,不是那么好炼化的。” 哪怕是太白剑君传了一段口诀,可此刻的苏照,也仅仅是初步炼化星宫。 “也是,毕竟是真仙传承。”安安撇了撇嘴,心头又羡又妒,道:“三大妖国争而不得的上古真仙遗泽,你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也不知道那位前辈,看中你那一点儿了,若论仙道契合,白虎血脉好像是最适合修庚金剑道的吧。” 白虎属金,如果没有苏照来到这方世界,在苏照的“前世”,的确是安安最终获得了太白剑君的传承…… 苏照顿了顿,道:“星宫功法藏室中有一门剑法,为太乙庚金剑诀,应是是太白前辈在洞虚境界之时,使用过的一种剑法,你若喜欢,稍后传给你。” 安安闻言,不由轻哼一声,心头一喜,嘴里不饶人道:“借花献佛,明明有长生真仙使用的剑诀……” “啪……” 苏照不由伸手拍了少女的翘臀,但猛然意识到卫湘歌就在一旁,面上不由现一抹异样之色,道:“长生真仙之道,往往需要门槛,而今前辈在沉睡,也无法帮助你我凝练第一缕太白剑气,太白剑令又在那位剑尘湖之主手里,这太白葫芦剑诀也没办法修炼。” 安安轻轻“嗯”了一声,面颊染绯,垂眸不语。 看着二人的互动,卫湘歌黛眉皱了皱,只当未见,转而盯着那盏琉璃金灯,问道:“炼化此物,掌控天纽后,可有什么不同?” 此言一出,安安也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蓝宝石眸子,盯着苏照。 “可能获得了某种位格加持。”苏照面色微顿,沉声说着,周身气势倏然上扬,节节攀升,不过须臾,就已突破元罡巅峰,直入金丹之境,而后犹然不止,直到渡金丹三灾,抵近神照之境方止。 “这的确是神照之境的气势……”卫湘歌明眸满是振奋,喜不自禁道:“我在师父身上见识过,你现在是神照几重天?” 苏照面现欣然之色,凝声道:“一重天,而且仅仅局限在这方小天地,借助琉璃天地金盏的天地位格加持达成……可在这方小天地,多少也拥有了一言可定局势的分量。” 神照一重天,这恰恰是仙园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 因为,一旦入得神照之境,自然不受此方天地桎梏,但同时也意味着仙园天地也会排斥其离开。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对于三大妖国的妖王来说,哪怕已渡三灾之劫的虎山君,这一步都犹如天堑。 不管如何,苏照以元罡之境的仙道修为,提前体验一下神照境大能的威势,对于他来日的修为,也是裨益颇大。 哪怕玩的是“体验服”…… “眼下,倒是可以自如出入此地了,这是掌控仙园天纽的主人权限。”苏照眸光深深,心念一动,借助手中琉璃金灯,几乎将仙园方圆一千余里的广袤天地扫过一遍。 除却无涯海和沉香谷有着两股力量隔绝之外,苏照神识扫过,仙园天地,如掌上观纹路。 “这种力量,哪怕是虚假,可也让人沉醉……”苏照微微眯眼,享受着这种权柄在手,掌控乾坤的感觉。 此刻,借助琉璃金盏的权限,他甚至看到了在禽雀之国和丹鹊夫妇正在告别的华妃音,以及正在菩提岭和虎山君相谈甚欢的孟奎一行。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卫湘歌问道。 安安两片艳艳红唇翕动着,分明是欲言又止,一双莹润如水的蓝色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眼神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苏照,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道:“回虎山国,安安,你可以问问这虎山君当年之事。” 而今既然获得了掌控全局的底牌。 三大妖国也好,虎山君也罢,都需要按着他的意志运转。 而苏照这边正要折身返回虎山国之时,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和孟奎相谈甚欢。 这时,虎山君听着孟奎的叙说,一双虎眸微凝,惊疑不定道:“那位苏先生,人品当真如此卑劣?” 却是二人在谈佛论禅之时,虎山君就提到了苏照,说着,“苏先生禅悟之深,或可印证一番。” 而后就让妖将去竹楼唤苏照见一见孟奎。 然后,孟奎却面色大变,三角眼中的阴冷目光微动,心中生出一借刀杀人之计,道:“小僧的那位华师妹,为佛门清修弟子,素来侍佛以诚,然那苏姓小儿也不知使着什么手段,苦苦纠缠,反而视小僧形同陌路,如此夹带不清,小僧看那华师妹修行,多半已被其坏。” 这番言语,自然是添油加醋。 “坏佛门弟子修行,的确有些过了。”虎山君不由皱眉,此刻对于苏照印象稍坏,可也谈不上妄动杀念,他如何看不出,眼前这佛门弟子似乎和那苏先生有着旧怨,正在使着借刀杀人之计,他自然不愿去做那刀。 而就在这时,前去寻找苏照的妖将,去而复返,拱手道:“大王,苏先生夫妇不在阁楼。” 虎山君怔了下,问道:“可有只言片语留下?” 那妖将道:“苏先生说是出去走走。” 虎山君面上闪过一抹狐疑,倒也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虎向和虎山君之子乐乐一前一后迈入殿中。 虎向行礼罢,问道:“世伯,安安可在这里?” 却是今晨去寻安安,闺楼却人去楼空,正好碰上安安之弟乐乐。 虎山君道:“安安没在住处吗?” 虎山君之子,穿着灰袍的半大孩子,轻声道:“今天去寻阿姐出去玩儿,婢女说晚上都没回来。” “晚上都没回来?”虎山君面色微顿,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不过也没当回儿事,这在以前也有过类似经历,只要跑不出这方仙园,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然而一旁的孟奎,冷笑道:“怕不是被那位苏先生拐带了出去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虎山君心头平地响起了一声雷霆,但细思片刻,又觉得说不过去,道:“那位苏先生不会如此不智。” 第一百二十章 收获颇丰 与此同时,就在孟奎巧进谗言之时,华妃音也随后来到了菩提岭,立身在金驼山之下,耐着性子等待着一个妖兵的通禀。 相对于苏照和卫湘歌、安安等人的闲庭信步,华妃音多少有些心急火燎。 而此刻的殿宇之中,让人安顿着孟奎一行歇息的虎山君,听完手下妖兵的禀告,疑惑道:“又来一群佛门弟子?还是尼姑?” 那妖兵道:“那尼姑自称是昙月庵的华妃音。” 虎山君心头不由泛起嘀咕,却是想起孟奎方才所说之事,面上现出思索,道:“让她们进来。” “两波天外来客,都是来自佛门,是巧合,还是阴谋?”虎头君眉头紧皱,隐隐觉察出一股不对劲来。 “本君亲信佛法,莫非是投其所好,另有所图?” 虎山君原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这怀疑一起,顷刻之间就迅速放大,继而是笃定。 “先见一见再说,看看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虎山君冷冷说着。 这边厢,华妃音却不知孟奎已经捷足先登,而自己又引起了虎山君的警惕,等待片刻,随着一个妖兵,上得菩提岭,进入偏殿之中。 而苏照这边,则是一边清点着星宫的储藏收获,一边用神识借助琉璃金盏,俯瞰整个仙园天地。 星宫说是星宫,倒不如说是真仙随身而带的储物空间。 其内宝物不多不少。 一是仙道法诀,各式各样,从凡间剑法到仙人之剑,简直如一个小型图书馆。 太白剑君为证自身剑道,在其一生经历之中,自然参详了不少的同道剑诀,只是遗憾的是,这些剑诀普遍在真仙以下,有些是感悟,有些对同辈剑修之法的评注,还有一些记述心情的随笔。 “巽雷真阳剑诀,斩杀散仙赵元所得,此剑以巽雷逆转元神,剑指长生真仙,然阳极阴生,何谓称真?” “周天星辰剑诀,以星辰之力淬炼剑意,颇有一二可观之处……” 以上是评议。 “言灵之剑,得佛门尊者六字真言所悟,然修灵不修真,非剑道正途,难证道果……” “蚀日剑法,斩杀山海昊阳圣地圣子,凡九重……” “四季剑法,东荒剑道百宗大比,力夺魁首,得太昊帝君垂青,时光演四季之法虽妙,却非我之道……” 这是感悟。 “明月剑诀,山海东荒仙主世家——穆家之剑道,由家主天仙穆明月所创,其孙女剑仙穆芊芊,桑云城之行,被余夺其剑匣,此女似对我有情……然我已情属岚玉,奈何只能错付痴情……” 最后竟是桃花日记一篇。 “……” 苏照神识扫过功法储藏,有一些玉简抬头都会交代来历,而剑法之中不仅有批注,还有记录心情的随笔,可见太白剑君年轻时候还是一位风流不羁的剑仙。 “可都是真仙以下的剑诀,也是……听太白剑君自述,等他证道真仙之后,沉湎于儿女情长,许是荒废了剑道。” 苏照转而又去看灵药,后天灵药放在木盒之中,整整齐齐码放在仙木精制的药架之上,五颜六色的灵光,纵然隔着保存药效的仙诀,都是透体而出。 苏照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当神识扫过顶层三团白色灵光包裹的仙药之时,更是心惊肉跳。 “先天灵药?” 苏照心头都在震颤,连忙去看说明,只见玉盒的一方玉简上记录着信息,神识阅览其中。 “原来是天帝赐下的封敕星君之宝,三件疗伤圣药,针对精气神三宝……”苏照阅览罢,心头唏嘘不已,“可是纵有这三宝在,太白剑君仍是没有逃过陨落之劫,这大概就是天数吧。” 药可治伤,但难以治命。 “这三件灵药,都是被仙诀封印着,我暂时也用不到。”苏照思忖着,又去察看神兵,还是宝剑居多。 神兵和法宝等级稍微不同,这是两种锻造路径选择决定。 法宝是以特性列品,讲究蕴灵性之妙法,而神兵不然,主要看锋锐,最差的神兵都要采星砂凝练。 故而,神兵就有金玉、撼山、震岳、碎星,四等十二品。 当然,这些知识在前世,苏照就知道,只是除却金玉级,再无见过其他高等级的神兵。 “真仙以下就有着四等神兵,以上中下列品。” 金玉级,顾名思义,就是切金断玉,这种神兵,可破先天武者罡气,对元罡境仙体也有着威胁,如苏照腰间悬佩的清霜剑就是一件金玉级中品神兵,可威胁元罡境界仙修,当初雪羡持之,横行一时。 撼山、震岳二类神兵,都是针对金丹,神照,归阳,洞虚境的修士锻造,至于碎星级神兵,几乎是飞仙专用。 “碎星级神兵宝剑,都有着七件,且都是宝剑,太白剑君这该是多爱收藏剑?撼山级神兵三十四件,震岳级神兵七十六件,金玉级神兵……额,这多少把来着?”看着堆积如山,难以数清,但近乎三四百把的金玉级神兵,苏照嘴角抽了抽,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反而有些麻木,又搜检片刻,在一旁的架子上发现了十几张剑图,剑图上密密麻麻上写有批注,都是太白剑君的感悟。 关于莲花剑阵,天罡剑阵,七星龟蛇剑阵……的注解。 苏照神识一一扫过批注,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我说怎么储备这么多神兵,原来在成就真仙前,也走过一段剑道歧路,研究过剑阵。” 总之太白剑君的身家,着实丰厚,不愧是上古真仙,涉猎广泛。 “丹架倒是空了……可惜。”苏照神识扫过丹室。 “太白前辈,您平时对敌,都不准备防御法宝、甲胄的吗?”苏照看着竟无一件护甲之类的防御灵宝,纵然知道不该,也不由腹诽。 “只有这些了,再无其他的法宝。”苏照看完之后,多少有些遗憾,暗道,剑修……还是太穷了。 此刻正在星灯中沉睡的一点残灵,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某人的心声,微微晃动了一下。 “收获肯定颇丰。”一旁的安安瞥见苏照眉眼之间难掩的喜色,眸光转了转,暗暗思忖道。 卫湘歌倒是直接问道:“星宫储藏如何?” “尚可。”苏照皱了皱眉,和卫湘歌神识传音说着,而后道:“只是对于一方势力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不说其他,在前世的记忆中,千年仙宗下场之后,仙人纵横天元,道兵、偃傀、妖兽……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不急,这仙园天地也会孕生一些灵材、灵药。”卫湘歌知道苏照心中之志,知道区区这些收获自然不能让苏照满意。 见二人说着说着,以神识传音交流,安安抿了抿唇,心头闪过一抹吃味,下意识就想用血脉天赋神通偷听,但感受到苏照一双犹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家……连忙掐灭这等想法,垂眸思索,虽然被打屁屁,痛苦中带着些羞耻的欢愉,但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挨打…… 苏照拧了拧眉,虽然他为掩人耳目,已将修为重新降落到元罡巅峰之境,但也不知是不是体验过神照之境的缘故,对于安安的偷听反而愈发敏锐。 几人渐渐接近虎山国的菩提岭,安安一张娃娃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甚至一旁的苏照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而此刻菩提岭,一座偏殿之中,虎山君也已见到了华妃音,打量着对面的佛女,道:“师太就是孟道友提及的华姑娘吧?未知来我菩提岭,所为何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看谁敢 华妃音一时之间,被问的面色顿了下,感觉和她期待的展开方式,并不相同。 按说,虎山君如此痴迷参禅,难道不该询问她一些佛法的事情吗? 然后相谈甚欢,她再顺势而为,提出弥合三大妖国势力,进而提出以佛宝交换息壤。 但,这样的疑惑没有在心头盘桓多久,当从虎山君口中听到广宁寺孟奎之时,华妃音心下不由恍然。 虎山君此刻打量着华妃音,也有几分惊艳。 不得不说此女还真不像是一个出家人,烟视媚行,顾盼生辉,心头不由对孟奎的话信了几分。 这边厢,华妃音思索了以下,索性将来意直言相告,道:“贫尼自天外而来,踏入此方天地,是遵循师命,寻找一件故人之物,然被无涯海所阻,至禽雀之国寻二位妖王相助……” 却是将自己先前之行都是一五一十地和虎山君诉说。 “听闻虎山君也算我半个佛门弟子,还请行个方便。” 华妃音最后道:“贫尼可以以佛宝交换。” 虎山君笑道:“息壤虽不是什么至宝,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土行灵物,师太能拿出什么灵物交换?况且,本君也不认为师太能有什么入眼的宝贝。” 在他看来,一个连舍利子都未凝的比丘尼,能有什么让他入眼的宝贝? 华妃音抿了抿樱唇,思索着自己出行之前,师父相赠的几件佛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令这虎山君满意的宝物来。 虎山君笑了笑,道:“师太远来是客,本君无论如何都要好生招待才是,而今色不早,本君已着人备下了薄宴,还请师太务必不要推辞,还有广宁寺的孟道友,说来,应是师太的俗人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妃音思忖片刻,双掌合十,行了一礼道。 夕暮时分,一缕斜阳从殿外射入,落在虎山君所居宫殿之中,如霜似玉的地砖之上,都为之暖融了几分。 等到夜幕降临,菩提岭之上,灯火通明。 安安和苏照一行,也将身形落在苍茫山岭之间。 方落地面,就见到了一棵金色菩提树下,提着一壶酒,拿着烧鸡,吃得大快朵颐的狼妖护法。 看向来人,狼妖诧异问道:“公主殿下,下午大王还让人寻你呢,怎么现在才回来?” 转头又看到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笑道:“方才又来了个和尚,说苏先生拐走了公主殿下,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安安眸光闪了闪,冷哼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谁能拐走我?大王人呢?” “就在殿中,刚刚又来了一个尼姑,正在招待呢。”狼妖护法一时没有察觉到安安的称呼变化,解释说道。 卫湘歌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神识传音,讥诮道:“才没分别多久,又见面了,这在佛门怎么说,还真是缘分呢。” 苏照一时无言,有时他觉得卫湘歌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吃醋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卫湘歌一天不吃醋,他反而要……不安起来了。 安安登上菩提岭,心思莫名,神识传音道:“你说,我该不该现在摊牌?” 苏照默然片刻,道:“看你,不过能早些解决也好。” 如果安安和虎山君撕破脸,虎山君若施展雷霆手段,他当然会站在安安这一边。 安安点了点头,向前方那座自己居住了八十年的宫殿行去,此刻宫殿之中灯火辉煌,时而有谈笑之声传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 “等会……你要怎么办?” “见机行事。”苏照道:“若虎山君撕破伪装,稍后可能会动手。” 几乎可以预见,等到安安摊牌之后,必将会有一场激烈的交锋。 此刻,宫殿之内,虎山君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青铜酒樽,正在和孟奎和华妃音说着寒暄之语,周围黑压压坐着虎山国的右护法,以及四大妖将。 而这边厢,孟奎迎着华妃音的目光审视,面色不由现出一抹尴尬,总觉得自己先前背后说人“小话”,是不是被华妃音发现了,神识传音道:“华师妹,没想到在这虎山国,还能见着你。” 华妃音道:“这方仙园天地原就不大,能和孟师兄再遇,倒也不奇怪。” 似乎察觉出华妃音语气之中的淡漠,孟奎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师妹前来,为着什么?” 华妃音道:“我打算去沉香谷,但为无涯海所阻,唯有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才能驮我渡过无涯海……” 这种事情在华妃音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孟奎面色微动,思忖道,若是等事成之后,将息壤赠送给华师妹,或也能了解当初杨枝甘露的因果罢? 而就在殿中之人心思各异之时,安安当先步入殿中,玉容罩霜,神色不善。 虎山君皱了皱眉,放下酒樽,道:“安安,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安安看了一眼虎山君,竟是一言不发,一双蓝宝石的眸子,紧紧盯着虎山君。 而这时,苏照和卫湘歌二人也随之步入殿中。 观察着安安的神色,虎山君心头咯噔一下,面色微滞,笑道:“原来是跟着苏先生一起出去了。” 苏照同样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一旁的面带讶异之色华妃。 “放肆!” 见虎山君脸色“刷”地阴沉下来,一旁的狈护法,怒斥道:“大王对苏先生礼敬有加,难道苏先生就可以如此跋扈吗?” 孟奎察觉到殿中微妙的气氛,吊梢眉之下的三角眼闪过狐疑之芒,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清局势,只得静观其变。 虎山君摆了摆手,止住狈护法的发作,声音冷沉几分,道:“苏先生自来菩提岭,本君应无慢待之处,何以如此?” 苏照道:“道友弑凶辱嫂之举,人神共愤,苏某却不知该如何和道友相处。” 虎山君眸光微冷,咔嚓一声,手中青铜酒樽被其捏成一团,酒水溢出,寒声道:“苏道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敢作,何必又不敢认!”这时,一旁的安安,怒叱道:“你这卑鄙虚伪的小人,杀我亲生父母……” 虎山君霍然站起,疾言厉色道:“一派胡言,安安,我不知你从谁口中听到的这些无稽之谈,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这时就有几个婢女,面色惶恐跑来,就想将安安带走。 “我看谁敢!”安安螓首之上,白色柔顺秀发发带被震散开来,无风自动,轻轻一荡气势,顿时殿中狂风大起,那些婢女哎呦一声,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虎山君眸光微凝,惊声道:“妖丹!” 心头一时狂喜交加,妖丹,安安竟已凝结妖丹了吗? 那股想法在心底如野草滋生,他似乎也不需要隐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弱了 虎山君已是渡金丹三灾的修为,此刻放开气势,顿时席卷整个大殿,一时之间,桌歪瓶倒,杯盘狼藉。 一张面容半边面孔金光透体而出,半边面孔则被森森魔气侵蚀,一金一墨,分庭抗礼,却又相得益彰,一双睥睨四顾的眸子,光芒阴冷、骇人。 见得此幕,孟奎和华妃音二人都是霍然站起,面色惊疑不定。 华妃音颦了颦秀美的双眉,道:“这是魔念入心。” 佛家有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虎山君执念入心,一身戾气强行以佛法消磨,但压抑到极致,反而反弹越厉害。 “安安,你没有说错,你生父的确是为本君所杀,可那是他负本君在先!”虎山君面色森然,厉声道:“你倒是让本君意外,不过你既已凝结妖丹,本君也再无伪装之意,你娘若想以转轮之法复活,正需一颗妖丹,你回来的正好。” 此刻的虎山君,已经彻底撕破脸。 听着虎山君所言,安安不由惊声道:“我娘她……” “此刻尸身正在八宝塔中。”虎山君冷声道:“如想复活,正需你一颗妖丹!” 安安身形微震,面色惊疑不定。 “两位,此事为我虎山国中之事,还请不要插手。”看着孟奎和华妃音,虎山君幽声说道:“否则休怪本君翻脸无情!” 这时,一旁的虎向之父虎腾,面色阴沉似水,以气势牢牢锁定着华妃音和孟奎一行。 二人身后的僧众面色惊恐,也都是各运法力,警惕而视。 与此同时,四大妖将也是沉着脸,各自抽出兵刃,气势锁定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他们四人受虎山君培养,自然不敢违逆,更不必说,此刻也是虎山君修为盖压当场。 只有狈护法眸光闪了闪,趁着无人注意,悄然闪过廊柱之后,溜出了偏殿,不知向何处而去。 孟奎双手合十,对着虎山君道:“阿弥陀佛,此为道友家事,贫僧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说着,对着身后广宁寺的僧侣使了个眼色,徐徐退至一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华妃音看着安安身后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同样幽幽叹了一口气,宣了一声佛号,也是退至一旁,她同样不想介入虎山国的内部纷争。 “杀了他们两个!”虎山君看向苏照和卫湘歌已经各持兵刃,面色一厉,对着一旁的四大妖将喝道。 四大妖将应诺一声,神色冷厉,各持兵刃,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杀来。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都是各执兵刃,迎击而上。 此刻,虎山君目光阴冷地看着安安,宽大的僧袍中,探出一只大手,却是向其脖颈儿擒拿而去,其势若雷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至于安安面门。 安安清叱一声,周身涌起道道白色锋锐之气,俄而,刀兵铮铮之音大起,掌中却是现出一把匕首。 刺…… 匕首如星陨,陡然刺出一道匹练流光,向那袭来的大手破去,那匕首莹莹如水,所过之途,锋芒切割虚空,发出震颤之音,凛冽霜寒之气流溢。 “轰!” 气流激荡,匕掌相交,那凝聚法力的大手迅速收回,安安身形如遭雷击,一下子向后倒退十丈之远,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随风飘舞,一张绝美的娃娃脸上,白虎之影若隐若现。 安安一直退至殿外方止,白皙如玉的面颊现出不正常的晕红,猛然,一口鲜血“哇”的吐出,洒满前襟。 “轰隆隆!” 二人交手余波震动着这座偏殿,瓦片、梁柱都在剧烈颤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同样,虎山君也不好受,僧袍衣袖的手掌都在轻轻颤抖,看着安安,眸光闪烁,冷声道:“不愧是白虎血脉,若再给你一段时间,还真有可能威胁到本君!” 身形一闪,已出了大殿,来到殿外的菩提岭之上。 虎山君收起之前的轻视,向安安镇压而去。 金丹三灾的强横实力,对上初凝妖丹的安安,自然是碾压之局,没多大一会儿,安安就是左支右绌,苦苦支撑。 “苏照,我快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出手!”安安这时面色苍白,气势萎靡不振,瞥见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苏照,不由怒道。 原来这边厢卫湘歌祭起赤林枪,枪芒扫过,激发的三昧真火令几位妖将面露忌惮之色,故而出手之间畏首畏尾。 于是竟造成了……卫湘歌凭借赤林枪,以一敌四的假象。 反而把苏照空闲了下来,作一副袖手旁观之状。 这一幕落在安安眼中,自然又急又气。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本来想看是否让安安自己出手解决,毕竟再没有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情了,可这少女,分明是没有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额,还是稍稍帮帮她吧。 苏照摊开手掌,一盏琉璃金灯现出,璀璨夺目的金芒叠烁不停,心念一动,仙园天地的冥冥之力,加持在身上,周身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杀了这小子!”虎山君对一旁的虎腾,冷声道。 虎腾还未上前,其子虎向面带杀机地看着苏照,“父亲,让我来。” 虎腾看了一眼苏照,皱了皱眉,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着,鼓荡起气势,一拳向苏照轰杀而去。 然而这时,随着仙园天地位格之力的加持,苏照周身气势倏然上扬,顷刻之间,就已突破金丹之境,而后更是毫不停歇,直到神照一重天方止! “这……”虎腾面色惊惧,轰出的拳罡,都顿了一下。 然后,是被一只手掌牢牢握住。 苏照冷哼一声,掌中玄水剑光轻吐,虎腾顿时惨叫一声,自手臂以上,被重重剑光绞碎…… 忽而心口一痛,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光,一股剧痛袭上心头,继而嘭的一声,四分五裂,被剑光炸成一团模糊血肉,猎猎血气四下弥漫。 竟是随手一击,就虐杀一位妖丹之境大妖! “爹!”虎向双眸血红,怒道:“我要杀了你!”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虎向。 虎向冲出的身形突然一顿,忽觉一股心悸、耳鸣之感袭来,身形如遭重击,轰然倒地,口鼻溢血。 苏照面色微微苍白,思忖道:“神照之境,强悍的应该是神识攻击,方才以神识操控天地之力,乘其盛怒,引其心室血脉爆炸,但这一式,对我的神识负荷很大,短时间也就能施展这一次了。” 当然也是虎向修为不济,而苏照又不仅仅 华妃音抬眸看向苏照,原本暗扣的法宝,悄然放下,目光幽幽地看着苏照。 至于孟奎,面上已然现出了一抹惊惧之色,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虐杀妖丹之境的大妖,一眼瞪死小妖,这就是神照之境的威势吗? 当然不是简简单单的神照之境,而是得了天地之力的加持。 “不对,你炼化了此界天纽!”孟奎惊呼道,一双三角眼,凶芒闪烁,死死盯着苏照掌中的琉璃金盏。 这边厢,虎山君同样停下了手中的攻势,面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天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被这人炼化! 可没有信物,怎么进去的星宫? 为何,安安都已经凝结妖丹,他的复活大计将要功成,偏偏要横生枝节……上天,何其不公! 苏照顿了顿,道:“虎山君,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纵然炼化天纽又如何,你这虚假的神照之境,看本君如何破你!”虎山君怒吼着,掌中金光流溢,掌中却是现出一把金刀,刀芒被佛光缠绕,刀柄隐有几点星光闪耀,分明是一件上古神兵。 此物正是金驼僧当年的戒刀,碎星级神兵! 苏照摇了摇头,冷哼一声。 此刻他受这仙园天地之力加持,源源不断,几乎立身于不败之地,纵然这虎山君再如何发狠,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抬起一指,凝聚了天地之力的一指,遥遥点去,无尽天地之力在指尖汇聚,向虎山君额头点去。 “铛!” 金刀横立,一指点于刀背之上,发出清越、悠长的颤鸣,碎星级神兵自是未断,但虎山君却已倒飞出去,口鼻溢血,面色惊恐。 “太弱了。”苏照默然片刻,忽而道。 虎山君口鼻溢血,只觉五内俱焚,丹田法力紊乱。 这时,孟奎三角眼中的寒芒闪了闪,和周围的僧侣使了个眼色,竟是趁着苏照和虎山君对战,想要溜走。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贼秃,你还能往哪里去呢?” 噌…… 苏照淡淡说着,腰间清霜剑豁然出鞘,一道流光划破虚空,化而千百,倏然一收,奔向孟奎后心。 华妃音看着这一幕,丹唇翕动,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感受到背后的凛然杀机,孟奎只觉头皮发紧,面色骇恐欲死,施展佛力,想要躲开。 “这……” 却发现自己似乎深陷泥沼之中,牢牢禁锢,竟是动弹不得,心头亡魂大冒,“不好,洒家之命休矣!” 然而就在剑芒临下之时,就听一道清越剑鸣响彻天地。 两剑相交,剑光繁盛。 一道灿然白虹和清霜剑相碰一处,苏照长剑倒回,凝了凝眉,抬眸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目光凌厉的老者,面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引刀自尽 “阁下,为何要阻苏某除此恶僧?”苏照面色淡漠,提剑在手,冷声喝问道。 孟奎此刻亡魂丧胆,见得谢沧前来,面上闪过一抹希望,道:“谢前辈!” 谢沧一双剑眸在苏照手中的琉璃金盏停顿片刻,问道:“在下谢沧,是剑尘湖之主,并无阻苏道友出手之意,只是有几件事,要请教道友。” 孟奎:“???” 苏照皱了皱眉,问道:“谢道友有话不妨直言就是。” 谢沧道:“苏道友可是已经进了那启明宫?” 苏照道:“这和谢道友有什么关系?” 谢沧手中拿出一枚金色剑令,正是那太白剑令,沉声道:“苏道友既已入得星宫,想必已获得了太白前辈的传承罢,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和苏道友好好谈谈。” 苏照面色微顿,道:“苏某不仅获得太白前辈传承,而且还得到了太白前辈的认可,现在太白前辈就在这盏琉璃金灯中沉睡,谢道友既想好好谈谈,为何阻苏某出手斩杀这群贼秃?” “太白前辈还活着?”谢沧目光惊疑不定,迫不及待问道:“可有什么话语交代?” 苏照摇了摇头,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惊惧欲逃的孟奎。 其实,他若多费一番手脚,倒也未必不能斩杀彼辈,只是此人似乎和太白剑君有着一段缘法,算是半个传人。 “看能不能试着收服罢。”苏照眸光深深,心头闪过一念。 谢沧深吸了一口气,一双锐利剑眸冷闪,最终拱了拱手,道:“何须苏道友动手,谢某愿为苏道友除之。” 苏照:“……” 孟奎闻言,面色剧变,惊声道:“前辈,你不能……” 然而谢沧却根本不和孟奎废话,手中金玉级神兵化而成虹,剑光破空穿梭。 孟奎见此面色大变,已是在心头暗暗骂娘,足下腾起一团佛光,试图逃窜。 身旁的僧众则是面色微变,同样四散而逃。 此刻,谢沧掌中宝剑化为一道白色虹光,流光几下穿梭,直奔奎脖颈儿,剑光陡转,就听“噗呲”一声,血光闪烁,一颗圆滚滚光头冲天而起,五官狰狞,脖腔之中,鲜血顿时喷涌如。 广宁寺杀生僧一脉的武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剑客手中,甚至都没有让苏照动手。 谢沧看着四散的广宁寺武僧,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手持长剑,如收割野草一样,全数斩杀。 看着这惨烈一幕,华妃音闭上眼眸,似是不忍再看。 未几,带着一身猎猎血腥之气的青袍老者谢沧去而复返,一张清颧、冷硬的面容之上,不带一丝一毫的异色,拱手道:“苏道友,谢某并无恶意。” 这一切说来极慢,实则从谢沧出现,再到反戈一击地出手,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 苏照神情默然,再看谢沧,目光闪烁,隐隐有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好一个心性酷烈、翻脸无情的剑客! 苏照道:“谢道友,你可知方才那和尚和苏某有仇,既是仇人,当手刃才是人生快意之事!” 谢沧愣怔了下,声音中带着歉意,道:“是谢某的疏忽。” 虎山君看着这一幕,将到了嘴边的求援之语咽了回去,只是愤怒地看向谢沧,怒斥道:“谢沧,三大妖国之人都以你宁折不弯,而今却屈从这小儿,本君真是看错了你!” 谢沧皱了皱眉,道:“虎山君,你我向无交情,又何来看错之说?” 虎山君一时语塞,也不应,一闪身,化作一道黄色流光,却是向八宝塔飞去。 只要他进入上古真仙之宝塔中,以宝塔的防御之力,就可不受天地之力的碾压。 苏照皱眉道:“这时候才想着逃走,不觉得晚了吗?” 身形一闪,已拦住了虎山君路途,一剑刺出,寒光大盛。 这是蕴含无尽天地之力的一剑! 这是杀机凛冽的一剑!! 这是封锁了四面八方的一剑!!! 虎山君瞳孔微缩,察觉到生死危机加身,长吼一声,一头黄虎虚影在身后现出,掌中的金刀,向那剑劈斩而去。 咔嚓! 却是苏照掌中金玉级神兵,清霜剑节节而碎,至于虎山君则手持金刀,倒飞而出,七窍流血,周身气息愈发萎靡。 “原来是碎星级神兵?”苏照皱了皱眉,心念一动,眉心一点渺渺金毫飞出,落在掌中,却是一把剑柄宽大、剑身厚重的宝剑,宝剑剑锋如水,剑脊之上,隐隐有星光叠烁。 谢沧眸光微凝,失声道:“碎星级神兵?” 苏照手持碎星级神兵,再次杀向虎山君,甚至都没有施展剑术,就是最简单的劈斩,一力降十会! “铛铛……” 一次次的交手,没有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神通施展,只有一剑一刀之间的碰撞,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的暴力之美,一个是天地之力加持,法力源源不断,一个是妖躯强横,修为是渡三灾的金丹修为。 碎星级神兵的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是火星四溅。 这一幕看的卫湘歌不由扶额,一旁的安安则是解气不已,仿若代入了苏照身上,苍白如纸的面颊都是潮红。 相撞了上千次,苏照面色如常,剑法越发凌厉,但对面的虎山君刀法却愈发迟滞,但面上不屈之意不减,森森魔念已经退去。 纵然黑化强三分,可也生生被打出黑化状态。 苏照却收剑而起,跳到一旁,低声道:“安安!” 安安应了一声,面色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苏照的用意,手持一柄匕首,跳至虎山君近前。 此刻的虎山君周身气息凌乱,七窍流血,周身法力枯竭,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但一双眸子却冷意幽然,桀骜不减,忽而放声大笑,“好!” “你笑什么!”安安一张娃娃脸上清冷如霜,叱道。 虎山君冷声道:“我笑我一生行事狠辣,当初却留下你这个后患,方致今日之祸。” 安安冷声道:“遗言说完了吗?去死吧!” “安安姐……”这时,虎山君之子乐乐,忽然冲至虎山君和安安之前,忽而跪倒道:“求你放过爹爹,” 安安眼眸微红,冷声道:“让开!” 少年怒声道:“你若想杀我爹,就先杀了我!” 再这么说,安安和其弟也一起相处了几十年,这时也是难以下手。 就在姐弟二人对峙之时,虎山君忽然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和安安一样,也不是本君亲生,你父母同样被本君亲手所杀,只是你父母都是凡虎。” 虎山君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竟又是道出一段秘辛。 乐乐如遭雷击,缓缓转头看向虎山君,声音中带着哭腔,“爹,你骗我的,对不对?” 半大孩子脸上现出又哭又笑的神情。 虎山君冷声道:“本君早已情属一人,焉会和他人孕育子嗣,当初只是想着安安长大,可能会缺个伴儿,才斩了一对凡虎,将你寄养膝下,至于你之亲生父母,为着灭口,自是随手杀了。” “不!”少年怒吼一声,瘫坐在地上,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阿弥陀佛。”华妃音念了一声佛号,只觉得今日所见,实在让人意气难平。 苏照皱眉道:“心思歹毒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虎山君却不理,忽而将掌中金刀,横于脖颈,眺望着八宝塔方向,喃喃道:“青青,我马上就能下来陪你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碎星级神兵的金刀一动,三尺鲜血喷涌而出,竟是引刀自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契 随着虎山君以引刀自尽结束,原本虎山国的四大妖将,也不再反抗,在安安的呵斥声中,纷纷弃下兵刃,约束妖将。 而后就是善后之事,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场发生在虎山国中的变乱,才最终落下帷幕。 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中,烛火昏黄,几道人影相对而坐。 其时,苏照和剑客谢沧,二人相对而坐,一旁卫湘歌和华妃音二人落座一旁。 至于安安,此刻正在八宝塔中,陪着其母亲。 谢沧问道:“苏道友,不知太白前辈情况如何?可否一见?” 苏照道:“前辈残灵尚在星灯之中沉睡,情况不太好,前辈沉睡前交代,无大事不要唤醒于他。” 也没有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比如关于三次出手。 “这……”谢沧面上现出一抹迟疑,道:“在下原为剑尘湖中一横公鱼,偶获太白剑令,得蒙大幸,传前辈剑道,对太白前辈之仰慕,如望高山,只是一直缘铿一面,实在遗憾,苏道友既已获太白前辈传承,可否就剑道切磋一二。” 苏照道:“说来惭愧,在下对剑道认识较为粗疏,恐怕远远无法和谢道友想比,谢道友,苏某有一困惑,还未询问道友?” 谢沧笑了笑道:“苏道友是问那孟奎?” 苏照点了点头。 谢沧解释道:“那孟奎本来和谢某合作,共取这妖国,谢某取上古大能金驼僧的信物,他则是取传承,只是道友既已先一步炼化天纽,缘法如此,谢某索性也不再强求,至于帮助苏道友斩杀此獠,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苏道友,我们之前本就无仇无怨,不是吗?” 说着,一双锐利的剑眸,看向苏照。 苏照眸光闪烁,默然片刻,道:“谢道友之言,倒也不能说错,只是,我而今炼化天纽,谢道友打算何去何从?” 谢沧道:“苏道友可否容谢某离开这方天地?” 苏照点了点头,一双沉静的眸子打量着对面的青袍剑客。 “什么条件?”谢沧笑了笑,剑眸幽幽流转这莫名之光。 苏照沉吟片刻,道:“为苏某效力。” 此言一出,卫湘歌面色如常,华妃音则是深深看了苏照一眼。 谢沧却面色不变,轻轻一笑,似有讥讽,朗声道:“如谢某没有看错,苏道友只是元罡巅峰之境罢?” 苏照点了点头,道:“谢道友慧眼,可在此方仙园天地,苏某却是操生杀予夺之权柄,而谢道友若想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只有经过苏某。” 谢沧剑眸幽幽如漩,一时默然。 不得不说,苏照之言虽然不好听,却是一等一的实情。 他如果还想更进一步,那就要势必要离开这方仙园小天地。 谢沧面色变幻许久。 苏照淡淡道:“实不相瞒,苏某为苏国国君,人间王侯,手下正需各种各样的仙道英杰,之所以犯险进入这处上古秘境,自是寻着机缘,而今既已炼化天纽,掌控仙园,更蒙上古真仙青睐,已视这方仙园为己物,我观谢道友也是识时务之辈,有些话,当不需苏某点透才是。” 而今仙园已在他掌控之中,对于仙园之中的生灵,自然秉承“不臣即死”! 谢沧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实情已经发生,道:“谢某可以为苏道友效力,只是需要一个时间。” 苏照道:“百年如何?” 谢沧摇了摇头,道:“太久了。” 苏照神色微顿,道:“那就……八十年吧。” 谢沧:“……” 暗道,你在这讨价还价呢。 苏照道:“谢道友可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太白前辈面上,苏某完全不必这么麻烦。” 当然苏照后面的话都是在鬼扯,他唯一放过谢沧的原因,只有一位渡金丹三灾的剑仙,如果能收服,绝对是一大助力。 至于没有以武力直接压服,而是这等仙道人物,绝不是甘心为奴为仆的人物。 谢沧面色一变,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忽而开口,说道:“五十年……” 苏照道:“那就五十年。” 五十年,对于他前期也已差不多,那时仙朝争锋,正是如火如荼,谢沧上了苏国的大船,那时还能下来? 谢沧见苏照一口应下,心头暗悔没有多往下砍,但这时既已谈妥,再行反复,他还担心眼前这少年说不得就翻脸。 罢了罢了,只要出得这方天地囚笼,在外间效力五十年,广阔天地,他自可去得。 “空口无凭,我们订道契。”苏照神色淡淡说道。 谢沧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所谓道契,这是此方仙侠世界的一大特色,以祷天之词书写好,注明事由,而后以精血签押,燃于天地,就会有冥冥之中的天地见证,违背者,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妙。 天地当然有灵,否则何以降下金丹三灾,神照九劫? 在往上的归阳、洞虚,甚至飞仙境,另外有着对违契者的严厉制裁措施。 简而言之,修为越高的仙人,越知道契的恐怖,反而是金丹以下的修士,视之若无物,时常违背。 苏照“前世”身为仙宗之人,哪怕没有实际签押过,但也见别人签过,知道道契签订的流程。 谢沧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 准备好表纸,书写表文,立明事项,而后二人各自逼出一滴精血,在表文之下签押,然后将表文焚烧,彤彤火焰燃过,几缕青烟腾腾生起。 这时,二人心神一沉,却是不约而同感知到冥冥之中似有玄之又玄的响应。 谢沧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五十年。” 苏照道:“五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谢道友不必怅然,况且为在下效力,说不得也是一桩机缘。” 也不知签了道契之后,谢沧似有些意兴阑珊,抱拳道:“此事已了,谢某也无心多待,先行告辞了。” 苏照目送谢沧离去,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金丹战力,与其施展神通杀了,不如用其效力五十年,等五十年后,他如果不能成长到超过这谢沧,那就不用混了。 “这样一来,起码神照之境的敌手,都不需太白前辈出手。”苏照思忖道。 卫湘歌问道:“那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你也要这般收服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如果能收服,自然是收服为上……”苏照清声说着,淡淡道:“就是不知道那两位禽妖,识不识时务。” 卫湘歌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 然而这边,苏照说着说着,忽而转头看着神情恬静,默然而坐的华妃音,问道:“妃音,你似是从那禽雀之国而来,应见到那两位禽妖了吧?” 卫湘歌皱了皱英气黛眉,横了一眼苏照,想走又不敢走,气鼓鼓地坐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还算好说话,只是为其独生女……生来先天不足而劳神,苏侯若是从这个方向着手,或有奇效。” 第一百二十五章 煽风点火 阁楼之中,烛火摇曳。 苏照面色沉寂,静静听华妃音说着关于禽雀二妖王的情况,目光若有所思,“妃音前来,想必是为了那息壤而来?” 华妃音晶莹玉容之上,明显有着一抹难为情,声音酥软、娇媚,“而今虎山君已死,那息壤已落在虎山君之女手中……” 心念一动,华妃音终究是把后半截话咽到喉咙中。 她先前,既已说好和眼前之人不再来往,再见无期,现在又开口相求,多少有些…… 苏照笑了笑,道:“息壤,我一会儿去问问,至于那禽雀妖国的妖王,我也会帮妃音达成……” “咳咳!”卫湘歌一身火红流光长裙,端坐一旁,手中拿着一个蓝底云纹的茶杯,这时喝了一口茶,不悦道:“这茶也太难喝了,苦的不行。” 苏照一时默然,定定看着卫湘歌,然而对上的是一双明媚难言的眸子,以及毫不示弱的眼神。 终究是受不了苏照沉静目光的注视,卫湘歌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哼一声,道:“这什么茶啊,这么苦,我去换一壶,你们在这儿说。” 少女盈盈起身,大步出了阁楼,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吹动着少女鬓角的一缕秀发,明月照耀在光洁如玉的脸颊上,娇憨、英气眉眼之间,隐隐可见久承恩露之后的妩媚风情。 卫湘歌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行在金色菩提树下,抬头看着头顶一轮皎洁明月,一脸的闷闷不乐,心头委屈和恼怒交织在一起。 “你若是这样容易吃醋生气,以后多半是要被气死的。”就在这时,一把戏谑、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皓白月光之下,安安一张娃娃脸,冰肌玉骨,此刻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中,满是讥诮之色。 卫湘歌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安安,声音不由转冷几分,“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安碧波澄莹的眼眸之中,跳动着簇簇莫名光芒,嘻嘻笑道:“怎么没有关系?我过来和姐姐打个招呼不行?而且,我也挺厌恶那尼姑的,姐姐,要不我们两个联手……” 少女说着,白色裙裾在月光下飘扬,已是飞至卫湘歌身旁。 卫湘歌挑了挑眉,疑惑问道:“联手什么?” “那尼姑,我们找个机会……”少女灿然一笑,神识传音说着。 听少女说完,卫湘歌皱了皱眉,寒声道:“你心思可真够歹毒的。” 后面的讥讽之言就没说出口,不愧是虎山君之女。 安安面色滞了一下,眸光微动,嘻嘻笑道:“姐姐难道不讨厌那尼姑吗?” “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她?你想做,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做,反正她应该不是你的对手,拉我作甚?”卫湘歌冷声道:“还有,我看你是遭逢大变,走火入魔了。” 说着,冷哼一声,径直走远。 这头白虎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发起疯来,竟然让她算计华妃音……不行,她要把这事情和苏照好生说说,这头白虎太危险……得控制住。 安安目送着卫湘歌的背影远去,面色幽幽,蓝宝石的眸子闪了闪,隐隐有几分失望,心头喃喃道:“明明都这样生气了,人族好奇怪……”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二人默然对视,已有数个呼吸。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最终苏照开口打破了沉默,清声道:“若无妃音,我也不会入此秘境,所以,我会帮你。” 华妃音闻言,面容现出端庄之色,双掌合十,莹润目光中是如方才一般无二的平静,道:“多谢苏侯,妃音必时时为苏侯祈祷,祝苏侯……”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道:“妃音不必如此,我不喜听你说这些。” 其实,卫湘歌方才还是有些误会他的。 不说其他,华妃音身旁有四个中年尼姑防贼一样防着他,他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想单独叙叙旧罢了。 既然华妃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就……暂不强求了。 华妃音抿了抿丹唇,顿住不言。 二人再见,她有意为之,因为她怕,再和这少年君侯继续纠缠不清,她十余年持经诵读,修行毁于一旦。 苏照道:“天色不早了,妃音先在这菩提岭住下吧,我一会儿去问问安安,看那息壤如何。”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那苏侯自便。” 苏照对华妃音微微颔首,举步出了阁楼,打算去寻安安,问问息壤在何处。 方出阁楼不远,就在菩提树下,遇着了卫湘歌。 “我有话给你说。”卫湘歌神情郑重道。 苏照心头一沉,面色微顿,笑道:“我方才只是随便聊了会儿……” 暗道,湘歌不会真恼了吧。 卫湘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华妃音,是关于安安的。” “她怎么了?她不是在八宝塔中吗?”苏照这下真有些疑惑。 卫湘歌就将方才二人的对话,神识传音叙说一遍。 此刻,安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挑拨之言,卫湘歌转头就将她卖了一干二净。 苏照:“……” “她说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卫湘歌清声道:“我想了想,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苏照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在耍心机,她煽风点火,无非是让你做出一些引起我厌恶的举动,进而让我疏远你。” 卫湘歌撇了撇嘴,不屑道:“小孩子把戏。” 她和苏照的关系,岂是安安能够挑拨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她心智不成熟,而且也不了解你,湘歌,她时常和虎山君虚以委蛇,一待就是八十年,心性多少有些扭曲,我们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性去要求她。” 卫湘歌道:“那你打算安置她?我觉得,这安安心智有些不正常,你把她留在身旁,现在还能控制住她,等出了这方天地,就不好说了。” 苏照顿了下,心头闪过一抹狐疑,若无其事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看你自己。”卫湘歌轻声道:“不过她这种情况,你敢带出去?” 苏照闻言,心头暗自惭愧,他方才还以为湘歌…… 苏照默然片刻,道:“虽然长歪了,但也不是不能正回来,慢慢调教吧。” 卫湘歌倒没有听懂“调教”二字的深意,冷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先去歇息了,累了一天了。” 说着,就向之前竹林之中的二层阁楼遁去,显然方才因为苏照瞪她一事,余怒未消。 “湘歌……” “别和我说话。”卫湘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苏照摇了摇头,神识借助琉璃金盏,延展开来,寻找着安安的身影。 此刻,八宝塔所在的后山,一方三面环水,古色古香的八角凉亭之中,河中月光倒映着一个百无聊懒的人影。 安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抱着微屈的腿膝,将另一只琉璃玉足探入河塘之中,望着拨碎的月光出神,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上,怅然若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经质 明月、梧桐映照在如镜面的溪塘之中,微风徐来,碎光留影,疏影横浅。 安安听到到身后的轻盈脚步声,偏过头看着苏照,没好气说道:“你不哄你的小娇妻,过来寻我做什么?” 苏照走到安安之畔,盘膝而坐,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壶清酒,饮了一小口,问道:“安安,你娘亲怎么样?” “就在八宝塔中,以佛莲护持,宛如生人。”安安听苏照提起自家娘亲,晶莹玉容之上现出一抹怅然,道:“照照,你说我的妖丹,真的能救娘吗?” 苏照噗的一口,差点儿将嘴中酒水喷出来,嘴角抽搐,怒道:“你叫我什么?” “照照啊,你唤我安安,我叫你照照怎么了?”安安一张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将柔顺雪白头发的脑袋倚偎着过去,痴痴笑道:“不喜欢吗?” 微风吹动着银色长发,银色长发则是有意无意撩动着少年君侯的脸颊、脖颈。 苏照目光流连在少女鼓鼓囊囊的胸前,此刻白色抹胸之下,沟壑深深,面上不由现出一抹异色,“不好听,别这么叫。” 安安轻哼一声,道:“卫湘歌就这么叫你的……偏偏我不能叫。”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哪怕是湘歌,我也很不习惯。” 安安嘻嘻道:“那叫小苏苏~” “停,停停。”苏照举手,作投降之状。 见此,安安笑的愈发开怀,两颗白色小虎牙,闪烁着晶莹之光。 苏照无奈道:“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喝一口。”安安说着,伸手过去,拿苏照手中的酒壶。 苏照将酒壶递给少女,默然片刻,道:“不说你不懂什么转轮秘法,就说,你若没了妖丹,你也活不长,难道到那时候,让你娘活过来,再白发人送黑发……额,总之,这种杀一人,救一人的想法,根本就不行。” “可不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安安饮了一口酒,眸光莹莹闪烁。 苏照道:“我在想,既然你娘能以转轮秘法复活,说明白虎血脉特殊,许是有着其他复活之法,等出了这方天地,我们再慢慢寻找就是。” 安安倚偎过来,抬起蓝宝石的明眸,面上隐隐有着期冀之光,轻声道:“你还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异样,叹道:“安安,你其实不必如此。” 这娃娃脸少女性情中有着癫狂的因素,说白了,就是有些神经质…… 因为,少年的一只手被引至沟壑之中。 “你这人就是……假正经,我当初一眼就看出来了。”安安衣衫半解,脸颊染绯,咬着艳艳红唇,轻蔑道:“明明喜欢的不行,却口口声声,不必如此。” 苏照掌间滑腻流淌,热度在掌心一点点晕开,柔软细腻,寸寸入微。 安安不由呼吸急促几分,道:“你帮我救回娘亲,我就让你……” 苏照道:“额,那个你上次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安安:“……” 安安扬起一张白纸如曦的娃娃脸,艳艳红唇嘟起,道:“亲我。” 苏照只得轻轻啄了一下。 “一点都不用心。”少女撅起嘴,闷闷道:“敷衍,不热烈。” 苏照无奈道:“七八十岁的人了,别和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样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嫌我老?”安安蓝宝石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苏照一时无语,什么都没有说,用实际行动回应着,比之上次,却是热烈如火。 许久之后,如非妖丹境强者可以内呼吸,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张娃娃脸上染满了绯色,一双蓝宝石的晶莹眸子之中雾气欲滴,微微喘着气,道:“也不怎么样嘛~” 苏照怔了一下,拿起一旁的酒壶饮了一口,默然良久,觉得是时候和这少女好好谈谈。 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安安,你纵然不这样做,我也会帮你,我不知你为何要施展这种勾引人的狐媚手段?” 他开始有些相信湘歌的话,这少女心智多半是有着问题的,她现在笨拙地用着勾引的手段,可能是某天一个突发奇想,觉得使用这种方法可以为报仇增添助力。 神经质的少女,一些拙劣的心机让人觉得好笑同时,而流露的可爱和稚气,却又让人心疼。 安安娇躯微颤,将苏照的手一把打开,道:“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苏照滞了一下,继续道:“你方才和湘歌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 安安讥讽道:“她什么都和你说,你还真是御女有术呢。” 苏照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安安,对你,我很失望。” 安安娇躯微颤,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心口莫名一疼。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我发现,你已被扭曲了心性,仇视一切美好的事物,使着拙劣的心机……虎山君虽死,可你却没有从那种煎熬中解脱出来。”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淡淡说着。 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少女有些癫狂的神经质,这不仅仅在痛苦中感受欢愉的抖……还拥有着某种自毁和毁人的病态心理。 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和虎山君面前“演戏”了八十年,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性情之中肯定有着混乱和黑暗的因素。 安安冷声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就是个色胚子,说什么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方才手伸进我怀里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苏照道:“安安,你够了。”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吧?这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安安嘴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惦记着盆里……你对我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你等着吧,你身边这些女人,我早晚一个一个……” 苏照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拉过少女,放在膝上,褪去小衣,大手扬起,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了下去。 “你这心机虎,我让你早晚一个一个……” 这安安,他绝对不能再听之任之了,否则,不能成为助力不说,还可能成为萧墙之祸。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喵呜~”少女脸颊绯红,双眸莹润如水,艳艳红唇微张,娇腻道:“你想……打死我啊。” 苏照扬起的手掌轻轻放下,看着那根毛茸茸的虎尾,面色古怪,忍不住摸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命印记 安安羞不自抑,灵光一闪,却是把虎尾迅速收起。 苏照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转而问道:“还疼吗?” 安安嘶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说疼不疼,要不,我下次打打你?” 苏照面色微滞,道:“我方才都没用法力……你自己用法力消肿吧。” 其实也是少女配合着这样的游戏,否则单凭金丹妖王的妖躯,如何会红肿一片? “我要你帮我。”安安明眸含笑,忽而抓着苏照的手,附耳吹气,低声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色胚子。” 八十年来,如履薄冰,察言观色,少女当然有着一套自己的观人之术。 苏照也不辩解,掌中法力轻轻消着肿,沉默半晌,说道:“安安,我不久就会离开这里,不知道该不该带你出去。” 安安轻哼了一声,抬眸,道:“怕我给你捣乱?” 苏照一时默然,但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诚如卫湘歌所言,这少女自虎山君死后,原本被压抑在一张清纯面孔下的混沌,占有,控制等性情,开始现出端倪。 腹黑、毒舌这就不必说,还能忍受,问题是神经质…… 正常人当然是无法理解神经质的脑回路的。 这要是带出去……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他一下。 而且他和安安这种相处模式,也渐渐有一些往病态发展的趋势,他在施虐的愧疚中得到愉悦,安安在受虐的痛苦中得以沉迷,双方渐渐沉迷这样的游戏。 “我方才说你不了解我,你还恼羞成怒。”安安嘟着艳艳红唇,道:“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我会给你捣乱?” 苏照皱眉道:“那你为何要和湘歌说那番话?” 安安目光躲闪,笑道:“见她醋坛子成精,我就想逗逗她,结果发现她无趣的不行,呆头鹅一个,也不知你喜欢她哪一点儿?” 苏照冷声道:“安安。” 安安轻哼一声,摆了摆手,痴痴笑道:“好,好,我不说,反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就是比不上她,我们也就是认识晚了。” 苏照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拿起酒壶,有一打没一打地饮着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面色幽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晾了一会儿,安安撇了撇嘴,揽住苏照的脖子,吐气如兰道:“好啦,我以后不拱火啦~” 苏照拨开少女环着脖子的雪白藕臂,面色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离去,他觉得需要好好晾晾这少女。 见苏照毫不留恋地离去,安安玉容微滞,一时间心烦意乱,“噗通”,却是将手中的琉璃玉制的凉鞋扔进溪塘,溪水碎成一圈圈光影,一如烦躁的心境。 “你怎么又回来了?”转头望着去而复返的苏照,安安凝声问道。 “息壤在你手里吧?把息壤给我,我明天有用。”苏照沉声道。 安安顿时气结:“没有……” 正要说着不给,见苏照面色冷幽,安安冷哼了一声,终究摊开手掌,一粒息壤在掌心放出土黄色光芒,浮浮沉沉,没好气道:“拿去。” 苏照上前正要接过,却见安安明眸之中狡黠之光一闪而逝,反手抓住苏照的手,猛地一带。 却是带着苏照,一同拉到水塘之中。 “噗通”一声,二人几乎同时坠水,河塘溅起巨大的水花。 猝不及防之下,苏照没有以法力抵挡,此刻已然衣衫湿透,不由怒道:“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让你刚才不理我,看我不咬死你!”安安口中愤愤说着,死死拉住苏照,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苏照正要腾起法力出水,忽见少女将螓首沉入水中,正诧异安安要做什么。 忽觉身下衣衫倏解。 “我挑起的火,当然……我看你刚刚就是想去找卫湘歌。”一道神识传音在苏照灵台中响起,几乎令他呆立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苏照面色异样,轻嘶了一口,心头暗骂,这头老虎,你都没练过?学什么……不说在冰凉河水之中,毫无温暖可言,还有两颗虎牙,简直要人命。 俨然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只得带着银发少女,在后山寻着一座空无一人的阁楼,一进其中,就蒸干二人身上的河水,热气腾腾之中。 从生涩到熟练,从痛苦到享受。 总有一些事情是无师自通,渐入佳境。 柔柔月光穿过纱窗,三千雪白银色长发如流云泻落,皎洁月光将那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映照得美丽动人。 只是桃腮微凹,眼睫轻颤,许久,腮帮又酸又麻,支支吾吾道:“怎么还没有……” 苏照面色复杂,微微颤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悸动,伸手将安安脸颊的一缕秀发抚至耳后。 “你一个人,不行的。”苏照一语双关说着。 他当然是在故意使坏。 “我不信。”安安支支吾吾说着,一脸的倔强。 彼时,窗外两轮满月捧出,洁白无暇,大如玉盘。 “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苏照眸光微缩,问道。 “你管我哪儿学的~”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晨曦微露,几声布谷啼鸣在山林之间响起,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 苏照出了那空荡荡的阁楼,神色意味莫名。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昨夜虽在安安的坚持下,并没有走到那一步,但少女也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什么是温香软玉,什么是青春绮丽,什么是……为何男不养猫,女不养狗。 摇了摇头,驱散了一些旖旎想法。 苏照腾风而行,向菩提岭遁去。 菩提岭,昨夜那座阁楼之中。 苏照将息壤递给华妃音,道:“昨夜听你说那两妖王还需其他五行灵物,仅仅息壤,许是不够吧?”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两位妖王道友,还需金、火、水三行后天灵物,而今,我也只能勉力寻找了。” 苏照道:“沉香谷和无涯苦海,是这方仙园小天地之中,我都无法以神识探索的地方,其中不定有着上古真仙的什么凶险布置,我陪你一起去。” 他总有些不放心,而且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所需的五行灵物,不仅仅是这一种。 说来,这方仙园天地,他已经掌握了几乎大部分权限,但还是有几个地方无法介入,一个是天香神女的沉香谷,一个就是无涯苦海。 “这两处地方,多半是和星神之宫一样,是真仙某种生命印记的象征。” 比如启明宫,就是太白剑君眉心一点星痕所化,系其一身道统传承,那么无涯苦海和沉香谷多半也是如此。 华妃音默然半晌,一双妙目打量着苏照,心思不由愈发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化为五个字,“谢谢你,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见外,那就这样,我们先去禽雀之国见那两位妖王,看他们两个怎么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玲珑 春秋桐——无根木之下。 苏照、卫湘歌,随着华妃音以及昙月庵的一行众人,来到无根木之下,抬头看着远处的春秋桐。 正要让一个尼姑前去禀告,忽而抬头看到头顶黑压压的羽人,遮天蔽日,四散飞向天际。 “这禽雀之国,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卫湘歌诧异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问问就知道了。” 这边厢,天空之上一个周身黄色妖罡透体的黄羽女子,似乎看到了下方的华妃音一行,就是自半空飞下,周身灵光流散,现出一宫裳女子,正是那黄鹂妖。 “华姑娘,你不是去虎山国了吗?”黄鹂妖问道。 此刻,虎山君陨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禽雀之国,而且昨天禽雀之国也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所以,黄鹂妖才有此问。 “贫尼已从虎山国那里取回了息壤,黄鹂道友,贵国这大张旗鼓的,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华妃音解释了一句,星眸之中满是疑惑。 那黄鹂妖叹了一口气,道:“那玲珑不知发了什么疯,指使可儿盗取了我家丹鹊大王的天香流光帕,又拐走了可儿,现在不知去向,我家两位大王,正在调集羽兵寻找那玲珑呢。” 苏照皱了皱眉,凝声道:“那兔妖不是对你家大王忠心耿耿吗?” 上次,他和卫湘歌初至此界,对那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可谓记忆深刻,不想才没有多久,这玲珑怎么就盗走了天香流光帕,还拐走了两位妖王之女? 可纵然偷走了那天香神女的信物,可也不足以进入星神之宫,更不要说,星神之宫的传承已被他获取了。 黄鹂妖打量了一眼苏照,面上现出狐疑,问道:“这位是……” 苏照道:“在下苏照,是妃音好友,有事要见你家两位大王,烦劳通禀一声。” 黄鹂妖道:“两位大王现在不在幽明殿中,带着羽兵寻找那玲珑和小主人了,苏道友改日再来吧。” 苏照道:“无妨,寻找孩子要紧,我们在这也能帮些忙。” 一旁的卫湘歌,思索了下,神识传音道:“这方仙园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只兔子没道理这么做才是,我看事有蹊跷。” 前脚玲珑才得罪了虎山君,后脚就在禽雀之国搞风搞雨,这又得罪了两位妖王,这方仙园天地,原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玲珑如此行径,恐怕已将路走绝了。 苏照面色微动,神识传音,道:“此事,多半是另有隐情。” 而就在几人议论玲珑的想法之时,前往无涯海的莽莽山林中,一个着白色小裙子的兔娘,敛形匿迹,一双粉红耳朵机警竖立着,听着云层之中不时响起的鹰啸之音。 此刻兔娘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眼神妖异冷冽,眉心一颗菱形竖纹印记熠熠闪烁,从周身散发的妖气来看,竟也有妖丹之境。 “天香宝册三卷,就在沉香谷,这倒不重要,但那件东西,却不容有失。”兔娘巴掌大的小脸上,赤红眼眸连连闪烁,思忖道:“若非天纽被人炼化,我这丝分神还不敢觉醒,只是听师尊说,天纽一旦被人炼化,意味着那件东西就会很快出世了。” “玲珑姐姐,你带我去哪儿啊?”被挽着小手的女童可儿,怯生生地说这话,打断了玲珑的思绪。 “玲珑”低头看了一眼那可儿,赤眸之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涌动,她这丝分神是转生而来,所以有着自己的记忆,虽然现在的融合,以她意志为主,但还是受着一些过往记忆、性情的影响。 否则,按着她在本尊的性子,早就……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姐姐带你去沉香谷,有却死香在,你这先天不足之症也能彻底好起来。”玲珑笑了笑,柔声道。 天香宝册之中,记载着成千上百种香谱,其中却死香,有着夺天地造化的玄奇之效。 可儿道:“姐姐,你的眼睛好红啊。” 玲珑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可儿的脑袋,说道:“对了姐姐姓白,以后称我白姐姐哦。” 可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玲珑正要前往无涯海,隐约感应到九霄之上,一股天地之力的瞩目,心下暗道不妙,“炼化天纽之人追来了!” 时间稍稍倒退一段时间。 这边厢,苏照已经借助仙园天地的权限,绵延神识,寻找到了丹鹊和蛊雕夫妇。 二妖此刻正一脸焦急地带着大批羽人寻找着玲珑的下落,但玲珑隐匿之法玄妙不凡,二妖搜寻半天一无所获,也渐渐心急火燎起来。 蛊雕抱怨道:“我说了多少次,这玲珑非我族类,绝不可信,你一次次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偷走天香流光帕不说,还拐走了可儿,而今可儿生死不知,你说怎么办吧?” 丹鹊抹着眼泪,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丢了,得找回来。” “找,找找,我现在不是在找吗?”蛊雕抱怨着,唤着一个勾喙黑羽的鹰将,发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找!” 而就在这时,黄鹂妖带着苏照一行乘风而来。 “大王。”黄鹂妖唤道。 蛊雕正在气头上,正欲问那黄鹂妖来寻他作甚,但打量了苏照一眼,不由面色微变,却是感应到那一股如海似渊的气势,凝重道:“阁下是?” “蛊雕道友,在下苏照,而今忝为这方仙园之主。”苏照朗声道。 蛊雕惊声道:“你炼化了仙园天纽?” 苏照点了点头,道:“路上听黄丽说,两位之女被那玲珑掳走,下落不明?” 愁容满面的丹鹊,叹了一口气,道:“玲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带走了可儿。” 苏照面色微顿,道:“我借着仙园权限,替二位搜检一番吧。” 苏照这般说着,将心神沉入琉璃金盏,神识绵延四方,探察着那玲珑和可儿的去向。 这一幕看的丹鹊和蛊雕夫妇二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找到了!她们现在无涯苦海。”苏照收回神识,沉声道:“随我来。” 说着,就是施展遁法,向那无涯苦海遁去,丹鹊和蛊雕二妖也是紧随其后。 此刻无涯苦海之前,白玲珑领着小丫头可儿站在海边,从袖中取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树叶,那树叶叶脉完整,灵光透体,一看就不是凡物。 事实的确如此,树叶为一件下品灵宝。 “白姐姐,前面那海,娘亲说过,很危险的,我们回去吧。”女童可儿糯声说着,畏惧地看着前方的漆黑如墨的海洋。 白玲珑笑了笑,说道:“有白姐姐在,不妨事的,走,白姐姐带你横渡苦海。” 手中树叶抛出,绿色灵光大炽,化作一叶碧光莹莹的绿舟。 白玲珑挽着可儿的手,正要跳上小舟,就见空中传来一声冷喝,“妖孽,往哪里去!” 白玲珑玉容微变,抬眸看着苏照,身形一闪,就是跳上那树叶灵宝,然在这时,一把碎星级神兵流光闪耀,破空穿梭,向着白玲珑面门打去。 白玲珑面色微变,身形一闪,顾不得带上那可儿,跳上那绿叶之舟,足下腾起流光,泛海而去,驶入莽莽雾气之中。 苏照从高空落下,看着正自小脸煞白的女童。 好在这时,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我的儿~” 丹鹊夫妇已是及时赶到,飞身落下,将可儿抱进怀中,安抚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香宝册 “可惜,让那玲珑跑了。”苏照将碎星级神兵——星鸿剑收回,悬在腰间,转头看向丹鹊和蛊雕二妖王,叹了一口气道。 丹鹊搂着女童可儿,道:“能找回可儿,已是万幸,玲珑随她去吧。” 一旁的蛊雕面上凶神恶煞,恶狠狠道:“这玲珑实在可恨,我现在去沉香谷,追杀于她!” “回来。”丹鹊柳叶眉倒竖,寒声道:“女儿才找回来,你不好好陪着女儿,还准备上哪儿去?” 可儿糯声道:“白姐姐不是坏人,她说沉香谷里面有却死香,能够治我先天不足之症,这才进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丹鹊道:“夫君,你说玲珑她是不是另有苦衷?” 毕竟在一起以“主仆”名义相处这么久,丹鹊更倾向于认为玲珑有着什么苦衷,而且,若真是行恶举,也不会放过可儿。 蛊雕脸色阴沉,冷声道:“苦个屁的衷,她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丹鹊愣了下,而后娇叱道:“你还骂人,我看你是长本事了,是不是觉得老娘丢了天香七彩流光帕,就治不了你了!” 说着,就去揪蛊雕的耳朵。 蛊雕一时头大,闪躲开来。 而在两夫妻吵吵闹闹之时,华妃音面色如霜,星眸之中满是凝重,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苏照,道:“她是冲着天香宝册来的。” 苏照道:“我也猜到了,恐怕这玲珑身份不简单。” 他刚刚惊鸿一瞥之间,看到了玲珑脚下的灵宝,而且此女更是隐藏的妖丹修为,这样处心积虑,谋划肯定不是一日两日了。 “苏照,我想进去看看。”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坚定。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丹鹊夫妇说道:“两位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蛊雕这时也停止了和丹鹊的争吵,愣怔了下,说道:“还未多谢苏道友仗义相助,苏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丹鹊也是连忙上前道谢,道:“苏道友有什么吩咐,就这般说就是,我夫妻二人绝不推辞。” 苏照道:“吩咐不敢说,只是我们打算往沉香谷一行,两位可否渡我们飞过苦海。” 说来也是无奈,别看他掌控了仙园天地,但因为无涯苦海是金驼僧的真仙生命印记演化而来,天然地排斥着他身上的太白剑君的星辰气息,所以,他在这苦海之上是无法横渡而过。 至于华妃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能飞过无涯苦海。 丹鹊和蛊雕二人对视一眼,方才若无苏照出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女儿,因此,这个情总有承的。 故而,这时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丹鹊清声道:“黄丽,你将可儿送回幽明殿。” 黄鹂妖应了一声,就是上前挽住女童可儿的手。 丹鹊道:“苏道友,我不知道你和华姑娘为何执意进这沉香谷,谷里其实没什么灵宝,就是一片花海,异香扑鼻,那异香可能就是幻境的根源,很是厉害,我当年误入其间,若非凭着天香七彩流光帕,恐怕就陷在那里,现在天香七彩流光帕已经被玲珑拿走,现在你们两个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苏照闻言,知道丹鹊并非虚言恫吓。 从一个细节就可看出,那玲珑潜伏那么久,来历神秘,可仍是以凝结妖丹之身,尚需盗取天香七彩流光帕,足见沉香谷之行的危机莫测。 “妃音……”念及此处,苏照不由再次以征询地目光,看向华妃音。 华妃音道:“苏照,你不必劝我,妃音心意已决。” 苏照默然片刻,道:“那就一起去吧。” “你……”华妃音心绪复杂,一双灿然的星眸,有些失神。 她是知道苏照的志向的,而今这秘境之行已经达成预期目标,实在没有必要再进沉香谷冒险……这是为了她。 苏照倒也没有说他有太白剑君的依仗。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我也过去罢,多个人也能多个照应。” 苏照摇了摇头,道:“湘歌,你留在这里,沉香谷又不是遍地妖魔,不是人去的越多越好。” 见卫湘歌倔强地看着自己,苏照只得神识传音,说着:“你知道的,我有太白前辈护持,不会有太多事,倒是你进去了,我还得分心护着你。” 卫湘歌抿了抿唇,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 苏照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丹鹊和蛊雕夫妇,道:“带我们进到沉香谷外面就好。” 丹鹊点了点头。 那边厢,华妃音也和昙月庵的尼姑交待着什么。 于是,丹鹊和蛊雕身形一变,现出庞大的妖躯,华妃音上了丹鹊之背,苏照登上蛊雕之背。 二妖腾起一阵罡风,飞过雾气茫茫的无涯苦海,就向沉香谷去了。 ……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 沉香谷前,丹鹊夫妇将苏照和华妃音落下,道:“我们就不进去了。” 丹鹊说着,拿出一赤一黑两根翎羽,郑重道:“你们若是出来,再需渡苦海返回,可燃掉这羽,我们就会前来接二位。” 苏照道:“多谢。” “那两位保重,我们先回去了。”丹鹊说着,就是和蛊雕腾起羽翼,沿着来路返回。 望着两位妖王的妖躯在天际尽头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茫茫黑雾之中,苏照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照,你原不必如此的。”华妃音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在谷外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苏照笑了笑,道:“妃音,都到这了,再说这些,似乎晚了,我其实进去也有些事。” 此刻的他,许是来自天香神女和金驼僧参与力量的压制,原本的权限已经十不存一,但还勉强有着金丹之境的气势。 华妃音叹了一口气,知道苏照所谓“有事”只是托词,一双星眸定定看着苏照,芳心之中既有感动,又有酸涩,还有一些遗憾。 然而,苏照此刻还真的是有事,这事是突然而来。 因为随着接近这沉香谷,仙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上古之物,正在给予回应,那种呼应,似乎比之在启明宫时还要强烈。 “先前仙鼎没有反应,看来是因为无涯苦海隔绝了某种气息。”苏照远眺着沉香谷方向,暗暗安抚着仙鼎的震颤,试图放出神识向沉香谷。 然而…… “神识好像被干扰了。”苏照面色微变,对着华妃音道:“一会儿进去,务必小心。” 华妃音绝美的玉容上,也有着惊异之色,显然刚刚和苏照做了同样的事情,抬眸看着苏照,柔声道:“听丹鹊道友所言,其内一步一幻,那么凡是幻境,无非是嫁梦之法,暗布杀机,恐怕我们一步踏入其中,就会分开,然后……” 苏照说着,伸手牵挽住了伊人的手,道:“这样不会分开了。” 华妃音:“……”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进去之后再说。”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牵着华妃音的手,也不知为何,心头并无**,(此刻八宝塔中的安安冷笑一声),只有一股难言的安宁。 华妃音的手很温暖,十指纤纤如葱管,没有什么涂蔻丹,颇为清素。 华妃音星眸微动,有些羞恼,想要抽回,不过转念想到,眼前少年甘冒不必要的风险,心头就悠悠一叹,思忖道,只要不过分,就随他吧。 华妃音反手握紧了掌中温厚的手掌,二人一同向着沉香谷行去。 第一百三十章 却死返魂涅灵 沉香谷中 二人步入其间,就觉一股异香扑鼻,目之所及,花团锦簇,花海之中,五颜六色的蝴蝶翩跹起舞,而山谷被一层浓郁的粉红色雾气笼罩着,令人看不太远。 与此同时,一棵棵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密植在山谷之中。 “妃音,你觉得这沉香谷,方圆有多少里?”苏照问道。 华妃音摇了摇头,纤声道:“不好说,神识一离体,就会被扰乱,但还是有着绵绵无尽之感。” 沉香谷的确有着方圆几百里,几百里的花谷,被淡红色雾气笼罩着,这里原本就是天香神女的生命印记演化,其中诸般意象都是其一生道法、神通的具现。 正如启明星宫之于太白剑君,无涯苦海之于金驼僧,无不如此。 甚至,苏照等人方入仙园秘境之时的一梦上古,真正的源头,恰恰就是这沉香谷。 “苏照,我们往前方中心位置走走,似有一种感应。”华妃音眺望着一处方向,她心中的悸动,正在渊源于彼处。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们从上面走。” 二人挽着手,就飞至花树上空,只是还没悬停多久,就无奈落下。 “越往上面,粉红雾气越重,几成烟瘴,形成了一道禁空之力。”苏照皱眉说道。 华妃音轻声道:“那只能从下方走了。” 从下方走,就有可能进入幻境之中。 说来也奇,不是说好的一步一幻的吗? 两人都走了七八步了吧,怎么还安然无恙? 难道…… 华妃音看着两人挽起的手,不由陷入了沉思。 苏照也是稍稍惊异了下,不过片刻,就为这种情况找到了一个原因,“大凡灵宝,都有定神正意,不为邪魔所惑之能,所以,这多半是升龙鼎在其中发挥了一些作用,只是为何入秘境之时那上古一梦,恐怕是……升龙鼎有意为之。” 种种猜测在苏照心头一闪而过。 于是,二人就乘风向深谷之中前行。 而此刻,在接近沉香谷中心的披香殿的花树之间,白玲珑手持天香七彩流光帕,面对前方开满细小花朵的刺藤拦路,喃喃道:“真麻烦。” 掌中流光闪烁,却是现出一把匕首,匕首似也是一件震山级神兵,在法力的操控下,锋锐无当,披荆斩荆,没有多大会儿,就清理出一条通道。 这边厢,苏照和华妃音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危机,大约奔行了四五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座稍显破败的宫殿之前。 “披香殿。” 苏照看着匾额之上的三个金漆大字,道:“这似乎是天香神女的居所了,只是那兔妖玲珑呢?” 华妃音眸光微动,轻声道:“苏照,你看这边,这里有三扇门,门上题着道文。” 说着,牵着苏照的手,来到门前,细细打量。 却死,返魂,涅灵。 “这字亮着,看来那玲珑已经进去了。”苏照看着门楣之上书就的“却死”二字,那却死二字,彩光流淌,说着就要迈过门槛,然后却间一道灵光水幕出现,阻拦前路。 华妃音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扇门只容一个进去。” 苏照道:“这还有两扇门,我们是一人一扇,还是一起进去。” “分开探索吧。”华妃音轻声道:“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苏照体会着华妃音声音中的某种复杂情绪,默然片刻,叮嘱道:“那你小心。” 华妃音看向苏照,轻声道:“你也小心。” 而后转身迈进了“返魂”二字的殿门。 苏照目送华妃音远去,深吸了一口气,也迈过门槛,进入题有“涅灵”二字的殿门之中。 刚一进入殿门,苏照就闻着一股异香,环视殿中,发现四面都是壁画的殿中,原本空无一人,忽而人来人往,喧嚣起来。 宛如工坊再现,一个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忙碌不停,正在挑选花瓣,颜料,或是研磨,或是佐配。 苏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深知,眼前多半是天香神女以神通残留下的幻影。 “咦,怎么来了一位男子,披香殿怎么会有男子?”这时,几个女子面色微变,窃窃私议着。 苏照看着忙碌的女子,一股冥冥之中的信息波动席卷而来,面上不由恍然,道:“原来如此。” “制香,这是神女在挑选传承者的方式,涅灵香是神女成千上百香谱之中的一种,如果能制出来,就意味着有承接神女因果传承的资质。”苏照消化着自冥冥之中传来的一股信息。 苏照知道这是天香神女留下的线索。 看着一个个妙龄女子在那制香。 “我对天香神女的传承倒是没什么渴求,只是……来都来了。”苏照这般想着,倒也饶有趣味地的打量制香的流程。 所制的香不是一种香囊,而是线香,就是放在香炉之中引燃的那种。 与此同时,返魂、却死二门之中,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在苏照一般,观摩着殿中的幻影制香。 也不知多长时间,苏照这边观察着制香过程,觉得差不多看透了一些关节,就缓步走到一淡红长裙女子面前,轻声道:“这位姑娘,我看了也有半天,可否容在下代劳。” 那着淡红长裙的女子,长着苹果脸,见苏照询问,多少有些害羞,脸颊羞红道:“公子客气了,若是感兴趣,可研磨这些药草。” 苏照知道自己此刻正和上古的残影对话,却也不觉诡异,拿起一个石轮,缓缓研磨着药草。 说来,都是残影之幻,可犹如实质一般。 人对于世界的感知,原就来自于五感。 苏照学着涅灵殿中的女工,终于制成了一支线香,望着掌中的半尺线香,不由陷入了沉思,抬头忽觉四周殿中安静,哪还有什么妙龄女子,哪还有什么香料? “上古真仙手段,实在玄妙莫测。”苏照感慨说着。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忽而在心神中响起,“引燃这香。” 苏照面色微变,道:“太白前辈?您不是……” “我只是沉睡,蕴养生机,又没死,偶尔醒来和你说说话还是能行的。”太白剑君的声音响起,萧索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天香神女的道统传承,当年承香火之道,以六欲问七情,也算前无古人了,只是……眼下这番布置,着实令人疑惑。” 苏照见此,心头微喜,思忖,不管如何,这太白剑君的见识还在,不说让他出手什么的,就是提示一下。 此刻苏照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是尽量不让这太白剑君出手,那岂不是获得了一个戒指老爷爷? 额,这个是灯神老爷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太白剑君道:“实际也支撑不了太久,就是三年五载吧,在这段时间内,你要迅速成长起来。” 苏照:“……”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某种巧合,返魂、却死二殿之中的华妃音和白玲珑,也将二香制好,齐齐引燃。 缕缕青烟袅袅而升,三股青烟渗透入冥冥虚空,交缠成一股,继而化成一朵昙花,但那昙花一现,就已散去,继而迅速沉入地底。 而后,仙园天地剧震不停,苏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抬头看着扑簌摇晃不停的披香殿,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好,这披香殿要塌了。” 苏照说着,正要出得这座名为“涅灵”的宫殿,就见远处壁画之上的天香神女手中拿着的一卷宝册,破壁而出,向苏照眉心投去。 “界楔果然松动了。”太白剑君声音之中愈发复杂,喃喃道:“天香神女到底在做什么?” 当年,天香神女将界楔以秘法打在山海,试图帮助玄黄镇压山海。 所谓界楔,就是棺材钉一样的东西,压制界天本源,玄黄五太此举,无非是以之压制天帝的界源位格,行狙杀之事。 但从现在来看,天香神女不知为何在陨落之前,改变了主意。 “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原有着九根界楔,形成锁龙困界之局,而今一根松动、脱落,其他也会陆续脱落。”太白剑君此刻以虚弱的神识感知着地脉深处的界源异动,思忖道。 苏照此刻已带着天香宝册的上卷,出了披香殿,刚刚站稳,就听得“轰隆”声此起彼伏,原就是真仙印记演化的披香殿轰然倒塌,奇怪的是,瓦砾房梁,竟成片片飞灰,四散流逝。 “前辈这……”苏照心头一凛,觉得简直是一股大恐怖。 “这是岁月的侵蚀,上面维持的真仙力量散去后,自然就化成飞灰。”太白剑君解释道。 苏照目光深深,对时光的力量不禁生出敬畏之意。 “苏照!”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苏照耳畔,苏照徇声望去,问道:“妃音,你那边怎么样?拿到天香宝册了吗?” 华妃音点了点头,丹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是你们两个!” 就在这时,白裙白丝的兔娘玲珑也是狼狈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和华妃音二人,赤眸之中点点寒光一闪而逝,但面色变幻片刻,似乎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灵气潮汐 此刻苏照虽然已经没有神照之境的气势,但元罡巅峰的修为还在,至于华妃音同样是涅槃巅峰的佛修。 白玲珑思量了下,深深看了一眼二人,祭起天香七彩流光帕,施展血脉神通,化作一道血色红光,向远处遁去。 “不追吗?”苏照皱眉问道。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随她去吧,只是,三卷宝册得了一卷,应是中卷,里面有着我所需的法门,这就足够了。” 她并非贪心之人,而今进入这秘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除体质厄难之法,专心礼佛罢了。 苏照也不坚持,笑了笑,道:“那就好,只是这兔妖来历神秘,我这里也有天香宝册的上卷,稍后誊录给你。”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如先前那般出言道谢,而是定定看着苏照,一双美眸之中隐有不知名的情愫蕴生,心底幽幽一叹。 而在这时,天地震动之势愈发强烈,忽而一道五彩流光,如飘带一般,自披香殿遗址所在逸出,不过片刻,就已远遁向天外。 “是界楔!” 琉璃金盏中的太白剑君,不由惊声道:“擒住它,此物有大用!” 苏照闻言,施展法力,乘风而去,然而不过在半空遁行百丈,就觉追之不及,悬停在空中,无奈道:“……” 太白剑君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有些遗憾:“忘了,你之修为……” “嗖!” 可在这时,那界楔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气机,却去而复回,向苏照立身之处飞来,而且正中眉心位置,分明带着一股森寒的杀意。 苏照面色大变,抬头看去,赫然发现界楔被一团五彩流光包裹着。 那是一枚钉状的宝物,前尖窄、后宽大,如果用一个词来比喻,就是棺材钉! 生死危机加身,苏照瞳孔剧缩,想要闪躲,但已有些来不及。 “小心!” 就在这时,天蓝色的身形闪过,却是华妃音不知何时也追赶上来,一下子挡在苏照身前。 “妃音……” 苏照心头剧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妃音,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双欲说还休的星眸。 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灵台深处,潜伏已久的升龙鼎却是发出震颤之鸣,犹如遇到了天敌一般,跃出苏照灵台。 与此同时,苏照头顶之上,隐隐现出不该拥有的庆云,金光流溢之中,一三足之鼎跃然而升。 鼎身有万丈光芒现出,那光芒浩大耀眼,古老神秘,有着镇压寰宇的威势。 界楔似十分畏惧,在虚空之中游移不定,想要逃走,分明又舍不得。 而后鼎身爆发出一股幽幽如漩的吸力,故而就听得“铛”的一声,界楔落入鼎身之中,而后鼎身灵光散去,沉入虚无。 这些说来极慢,但实则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甚至太白剑君的惋惜都没有说出口。 …… …… 与此同时,天元九州的豫州,霞光映照之地,昊阳洞天世界,一轮金色大日悬于碧天之上,万道毫光垂落,此刻许是感应到了天地异变,光芒大炽,发出颤鸣。 一座依山傍水的凉亭之中,左右苍松翠柏碧波成浪,眼前是一玄水波澜不兴的池塘,塘中植有仙荷,荷叶田田,仙气弥漫。 凉亭石凳之上,羽衣星冠,背负拂尘的中年道人,面色沉静,捻着一颗黑色棋子,在网格纵横的棋坪之上游移不定。 对面是一个气度凝然的白发青年,着阴阳道袍,腰系水火丝绦,年岁看着二十七八左右,双眸细长,面容沧桑,手中把玩着一把梨黄色的尺子。 彼时,中年道人李鹤远,抬头看着那轮光芒大炽的金日,面色顿了顿,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微微眯起,开口道:“日曜金轮轮光如蕴,界外定是日月齐出,这是灵气潮涌之相,邪神复苏,妖鬼横行,天元九州,自此再无宁日。” “可也是我辈奋进之时……毕竟天地灵机勃发,断绝万年的真仙路,将会重启。”那青年笑了笑,接话说着,放下一个棋子,棋坪之上的大龙就已被斩杀的七零八落。 李鹤远摇了摇头,淡淡道:“纵是成了真仙又如何,也不过是与人冲锋陷阵,做些伺候人的奴仆勾当!况我等罪人流仙之后,欲当奴仆都不得,登天之后,是要被人喊打喊杀的。” 白发青年面上笑意微微敛去,道:“道兄,我等宗门传承可追溯至上古天庭,虽因罪流放,被驱赶至此地,历代祖师在天之灵,无不想重返上界,你我既为两宗掌教,当承此承负才是。” 白发青年却是少阳宗主陶川。 李鹤远抬眸看着天空那轮震荡的大日,沉默半晌,叹道:“既是如此,那就争上一争吧。” 说着,将手中一颗白色棋子,就见棋局形势倏然一变,攻守之守,竟是大异。 白发青年陶川,暗暗摇头,方才李鹤远之言,果然当不得真。 就在二人对弈、说话的空当,一道金色鸿光从天际划过,金色灵光四散,从灵光之中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道,老道身形瘦削,颌下蓄着短须,此刻一张苍老面容上,神情很是凝重,打了个稽首:“李师兄,豫州地龙异动,我宗弟子监视的多处地脉节点,都有灵气潮涌而出,有三殿弟子受其灵气浸润,竟有当场凝结金丹者……而今山精鬼怪受灵气滋养,鬼魅横行人间,豫州将乱呐。” 年初,河洛八宗宗首乾天宗宗主曾说,乾坤易变,天地倒转。 而前日,三真大教三位掌教,发出三尺道书,请九宗宗主至天枢阁议事,联手推算,最终确定一事—天元灵机本源勃发,将成灵气潮汐喷涌之象,人道龙气将会渐渐显化律令法网,天元九州将再现上古圣皇治世格局。 李鹤远面色平淡,淡淡道:“知道了。” 那头发灰白的老者是昊阳宗的一位长老,见李鹤远反应平平,正要再次叙说事情的严重性,就听李鹤远道:“若郑国公室着人求援,可派神照境弟子坐镇,协助斩妖除魔,至于他事,我宗暂不可过度插手,尚需要观察人道龙气的变化。” “是,掌教。”那长老深施一礼,化虹离去。 “哎,打坐修仙都不安生,还要效凡人争龙。”李鹤远自嘲一笑,道:“罢了,今日已兴尽,道友,先至此刻吧。” 少阳宗掌教,陶川微笑颔首,道:“但愿郑宋二国,能如今日你我对弈这般,作君子之争。”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哈哈,道友所言甚是。” …… …… 沉香谷中。 花朵绽放的绚烂多姿的花树之下,有着二人挽手并行。 其实披香殿崩塌之后,沉香谷上方红色烟障都变淡了许多,许是 苏照道:“妃音,刚才为何挡在我身前?” “还你因果罢了。”华妃音没好气说着,声音酥糯、婉转,只是一双灿然星眸之中多少有着复杂光芒流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下意识地挡了上去。 苏照笑了笑,心头一时畅快不已,也没有继续追问。 “等出了这方秘境天地,在苏国走走如何?”苏照轻声说着,迎着华妃音的无奈目光,自己就先笑了出来,道:“也是,你急着参悟天香宝册,多半是没有这闲心的。” 华妃音默然片刻,道:“苏照,妃音是化外之人,心中存有我佛……这如此种种,就当是一场幻梦吧。” 苏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暗道,化外之人,那我现在牵着谁的手? 其实,他对华妃音的强求,有八成都是她这副作态所致。 他很想看看,口口声声天下苍生的艳尼,在闺房之趣时,是否也会如此端庄正经? “咳咳,我这想法,别是受安安污染了吧。”苏照连忙驱散心头这荒谬的想法。 “你出了这秘境,有何打算?”华妃音好奇问道。 苏照笑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率强兵争雄于河洛,解民之于倒悬,妃音,说不定,你在不久之后,就能听到我的名字流传天元呢。” 华妃音不由失笑,其实心中没有多少相信,毕竟苏国国小民弱,但这时也不好说这些,只是似娇嗔似打趣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你以后可以多笑笑。”看着笑靥如画的华妃音,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我怕……“” “怕什么?”华妃音疑惑问着。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怕将来有一天,再见你之时,已是宝相庄严,端坐莲台,双手合十,说着施主不可执着的老尼姑。” 似乎也想象到了那画面,华妃音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修道之人,驻颜有术怎么会?” 苏照道:“容颜不老,可心若老了呢,如枯木槁灰。” 华妃音星眸含着一抹笑意,道:“不会的,到时必奉上一盏香茗,与你话上一番往事。” 苏照嘿然道:“其实变了也不打紧,那时可就别怪我坏你修行了……正如枯木逢春,余火返光。” 华妃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象 苏国·宫苑 天色昏暗,风雨如晦,狂风呼啸,将宫墙外的参天梧桐都吹动得摇晃不停,廊檐之下的宫灯也是随之摇曳,唯有一队队披甲执戟的禁卫,在风雨之中巡弋警戒,往来憧憧。 “这就是你家?”银色头发的少女,扬起一张精致绝美的娃娃脸,蓝宝石的莹润眸子闪着好奇,四下打量着。 卫湘歌则是将神识四放,面色渐渐凝重,道:“苏照,你有没有发现这天地似乎有些不寻常了?还有这暴雨,恐怕要下一阵时间。” 因为不同于安安第一次来到天元,没有对比,就没有太过深刻体会,卫湘歌先前就在天元修炼、生活着十几年,对于天地之间灵机变化,有着自己的判断。 的确是不寻常了,苏照抬头,一双幽沉的眸子,穿过朦胧雨雾,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穹,神识以天听地视之法,感知周围的灵气波动,叹道:“灵气比原来提升了百倍不止,这是灵气潮汐从地脉喷涌而出,引动了天象变化,可……” 可这明明是五年后才会发生,为何现在竟然提前到现在? 苏照面色幽幽,望着渐盛的风雨出神,却是心头蒙上一层阴霾,“许是和前世相比,我的应对不同,引起了某种天机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能再如先前那样按部就班,有些事情,需要加快筹谋了。” 依着前世记忆,因为第一波灵气潮汐的到来,一二年间,天元九州不仅有妖魔鬼怪作祟,一些江湖游侠也开始依仗武力,兴风作浪,导致诸国治安急剧恶化。 而后三教九宗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也会陆陆续续入世,逐渐出现在凡间世俗的视野中。 等到地脉异动,人道龙气勃发,一些大国陆陆续续筑人道之鼎,覆盖了国域的律令法网就开始现世,这种混乱才渐渐消弭。 “大争之世将启,危险和机遇并存。”苏照抬头看着苍茫的天地,也在思量着如何应对。 安安环视着四周,不知二人为何一副凝重表情,轻声道:“这就是天元?灵气好像也没比仙园强多少啊……” “这只是开始。”苏照眸光深深,闪烁道。 卫湘歌道:“仙园灵机丰沛,就有三大妖国并存,而今,天元生灵受这样灵气的浸润,不知多少异类成道,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不说其他,仙园天地就有三大妖国,而今整个豫州广袤之地,处于灵气喷涌的中心,苏、卫、郑、宋、曹、蔡……无论大国小国,定有不少异类成道,妖魔作祟。 苏照面色顿了顿,他倒是没有那么悲观,只是道:“先回宫吧。” 甘露殿,门扉紧闭,不见风雨,落地宫灯跳动着橘黄色的火焰,在殿外渐盛的风雨中,独守着一殿安宁。 偏殿书房中,梨木制作的拱形条案之上,公文成摞,堆积如山,一道清隽秀拔的少年身影,手执羊毫笔,批阅着奏章。 都是苏照近段不在宫中的时间,关于苏国七郡的政务,被得了苏照叮嘱的苏子妗,让人整理、归拢出来,放在案头。 苏照面色沉寂,拿起一本奏表,展开阅览。 远处的椅子上,卫湘歌也拿着一本书,神情专注地认真品读,从封皮文字可见,似是一卷兵书。 倒是安安不在,之前一到苏国,就说着要在苏照家中,四处逛逛,苏照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 苏照就着烛火,看着奏表,这是御史中丞常邈所呈,内容是关于御史台的筹备情况。 苏国的御史台,部分借鉴了唐制,设殿、台、察三院,三院御史为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都是起步吏禄三百石的低阶官吏。 因为苏国现有七郡,故只有七郡监察御史。 “常邈所呈之事,无非品性刚直的官吏缺额,亟需补额。”苏照合上奏章,思忖道。 当然,在任何时候,都不缺想要做官的人,但御史台承担着刷新吏治的监察之责,对官声、人品的考察就是慎之又慎。 御史中丞常邈性情刚直、严苛,眼里不揉沙子,对各院御史的拣选,秉持着宁缺毋滥的选人原则,以致现在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严重不足。 苏照喃喃道:“也不知求贤令发布后,招揽人才几何,如实在不行,就可以尝试开科举试试,只是原本打算缓行,现在看来,这局势已不等我迁延回顾了。”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今灵气潮汐比前世似乎整整提前了五年,他没有时间再去步步为营。 “灵气潮汐开始,人道龙气勃发,一二年间,就是龙蛇起陆,仙朝并起的格局。” 苏照将常邈的奏章先行放在一旁,拿过另外一本奏章,是陈韶上的。 内容是关于筹建巡检司的进度。 当初苏照在温邑城中探访民情,察觉到城中治安不靖,遂设巡检司,归于司寇府辖治,统筹七郡治安警备,而这么长时间过去,现在巡检司已经构架完毕,司寇府有巡检总司一人,秩比千石,七郡各设郡一级巡检支司,再到县中的分司…… 苏照看了看,巡检司同样面临着一个问题,缺大量的得力人手,干练之才。 将一摞奏章批阅完。 苏照取出一卷绢帛,提着笔,开始拟命制令,在他进入仙园之前,有意搁置几个人事任命,一个是御史大夫的人选,当时属意晏昌,后来觉得阻力太大,就改用司徒孟季常调任。 司徒孟季常调任御史大夫,温邑宰韩岱,升任少宰,晏昌拜为温邑宰…… 拟命,盖印。 做完这些,已是将夜,天色还是阴沉,但风雨已经小了一些,苏子妗那边就唤了芍药,让苏照和卫湘歌一起去玉华宫用晚膳。 苏照和卫湘歌就向玉华宫走去,回廊之上,苏照开口问道:“湘歌,你什么时候走?” 卫湘歌轻声道:“就明天吧。” “这么匆忙?”苏照怔了下,道:“不如再待半个月,可陪我在苏国走走,过两天,我就会巡视七郡之地,你和我一起。” 卫湘歌灿然明眸之中带着笑意,道:“不了,在这耽搁了太久了,师父那里不定该如何惦念,我再不回去,说不定就要来寻我了呢,还有你这边的事情,我还再替你探探口风。” 苏照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你及时传信过来。” 而今豫州灵气潮汐提前到来,卫湘歌所在的赤林宗不可能没有察觉,至于如何应对,他还猜不出。 等到了玉华宫,一袭青裙的苏子妗已等候多时,见了苏照,温婉一笑道:”快洗手吃饭吧。” 苏照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而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形从一旁闪出,正是安安。 “什么这么香,离了老远都闻到。”安安笑嘻嘻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苏国必乱 玉华宫中,安静了片刻。 苏子妗对着银发少女礼貌的笑笑,转而将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投向苏照,大致意思是这小姑娘,一头白毛,哪来的?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阿姐,这是安安,你不用理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苏子妗秀眉颦了颦,显然对苏照的话没有半分相信可言,抬眸,去看卫湘歌。 卫湘歌给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拿起一旁的竹筷,用起饭菜。 “你也吃呀,子妗姐姐。”安安抬起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夹着一个鸡柳,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异样的气氛,眉眼弯弯,似乎真的是一个懵懂可爱,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苏照点了点头,道:“都用膳吧。” 这场晚膳就在安安自来熟的气氛中度过,苏子妗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倒也不至冷落了银发少女。 等用罢晚膳,苏子妗留着卫湘歌单独说话,苏照则是和安波出了玉华宫,二人走在曲折回复,灯火阑珊的回廊上。 “我刚才的表现还行吧,没给你捣乱哦。”安安拉住苏照的一只胳膊,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娃娃脸,一副快表扬我的样子。 苏照默然半晌,道:“我觉得……你还是捣乱吧。” 安安面色一滞,气苦道:“你什么意思?” 苏照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阿姐喜欢安静,你刚才叽叽喳喳,太闹腾了,你如果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可能会好一些。” 安安闻言,一张洁白无暇的娃娃脸上满是懊恼,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照揉了揉少女的刘海儿,道:“没事,做你自己就挺好的。” “好吧,还是你们家规矩多。”安安无奈说道。 二人说着话,就回到甘露殿。 “你又要看奏章啊。”安安看着苏照走到御案之后坐下。 “明天还有一次朝会,还要去看一看讲武堂,弘文馆的筹备,我想列个条陈出来。”苏照说着,也是自失一笑,道:“你先回去睡吧。” “你这一国之主当得可真累。”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抱怨着。 苏照拿起一张宣纸,提笔书写,朗声道:“你现在也是妖国之主,以后要处理的事情,不比我少。” 虎山君死后,虎山国现在由安安做主。 “反正我是当不了什么国主,都丢给手下的人,等乐乐大了,就让他帮着理事。”安安从果盘里拿着一个苹果,“嘎嘣”咬了一口,拉了个梨花木椅子,坐在苏照身旁,偏着小脑袋去看,清声说道:“讲武堂……你很缺兵将吗?你从我那妖国中调出一批不就行了,还有那剑尘湖和丹鹊他们,都答应给你效力了,出一些妖兵也是应该的吧?” 苏照道:“终究是外力,可依不可持。” 他如今已经掌控仙园天地,相当于有一个后备基地。 而且三大妖国已半是臣服于他,几位大妖也答应为他效力,但苏照仍然不打算利用仙园主人的权限,将这些妖族全部放出来。 因为不好安置,与其让百万之妖出来,扰乱正常的人道秩序,还不如继续呆在仙园小天地,繁衍生息。 他只调用元罡境界,能够彻底化为人形的的那一批妖族——也就是掐草尖儿。 当然,等到仙朝争锋,他也会根据情况,调用妖兵。 “我知道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你们人族最讲这个。”安安也不知是讥诮,也不知意有所指说着。 苏照摇了摇头,道:“他们在小天地逍遥惯了,若贸然出来,他们也不习惯。” 安安又从果盘中摄来一个橙子,素手破鲜橙,捏起一瓣放在艳艳红唇之中,又给苏照递过去一瓣。 苏照张嘴吃了。 安安一手支着腮,歪头看着少年冷峻的侧颜,有些失神,大抵就是色胚还有这样专注于事的一面? 见苏照终于写完,殿外风声渐大,雨打梧桐,窗影摇曳,不知不觉已是子时了。 苏照抬眸看向银发少女,诧异道:“你怎么没回去歇着。” “等你啊。”安安眨了眨眼睛,坐在苏照腿上,吐气如兰道:“没有你抱着我,睡不着。” 从仙园的高度紧张,到现在的梳理国务,纵然是仙道中人,可毕竟还未凝结金丹,苏照此刻也是觉得有些神思疲累,微微闭上眼眸养神,只觉一股倦意上涌,道:“走吧。” 说着,向御榻行去。 这头小小白虎之前和他解释过,因为白虎血脉的缘故,在未凝白虎灵神(神照)之前不能破身,以防血脉元气流逝,所以两个人就没有行夫妻之实。 至于抱着睡素觉,也就抱个虎皮猫而已。 然在这时,少女蓝宝石的明眸闪烁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心思,附耳道:“出来前,我让国中工坊的蜘蛛妖,赶制了两套黑……” 苏照一时之间,困意顿消,可转念一想,就觉得能看不能碰,反而惹得火大,道:“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明天还有事儿。” 似乎看出了少年君侯的兴致乏乏,少女红着一张精致如玉的娃娃脸,以神识传音说了一段话。 苏照眸光闪了闪,暗道,他方才竟然没有想到,水路不通,还有…… ……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照就送着卫湘歌出了宫苑。 直到温邑城外二十里外,滂沱大雨虽停,但天还是阴沉着,道旁植就的杨柳,枝叶繁茂,随风摇晃,青翠欲滴。 “就送到这里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熠熠明眸之中,倒映着苏照的依依不舍眼神。 苏照点了点头,道:“湘歌,你保重。” 卫湘歌灿然一笑,随后御风而起,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苏照许久才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折身返回。 苏国宫苑·中元殿 自苏照回返之后,再次举行着朝会,不同于上次苏国郡县官长齐聚,此刻仅有六官以及属吏,还有一些尚书台的新晋尚书郎,穿着朝服,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难掩参与国政大事的振奋。 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居高临下而视,一旁宦者的尖锐声音响起,宣读着旨意,任命司徒孟季常为御史大夫,韩岱为少宰,原少宰梁师古调任司徒。 下方有些公卿听到此处,心中悬了许久的心渐渐放下,显然孟季常平时给人的“宽仁”形象让众公卿觉得御史台的建立,似乎并无想象中的可怕。 见一些公卿面上的神色,苏照面色淡淡,心头冷笑。 而后就是晏昌被任为温邑宰,这一点让众公卿交头接耳,都是看着在陈韶背后神情不卑不亢的布衣老者。 在进殿之前,就有一些人疑惑,但却罕有人得知老者是谁。 其中,一个郭姓公卿,郭勖大着胆子,问道:“君上,未知这晏昌乃是何人?” 苏照道:“晏卿曾挂齐楚二国相印,名声传于天元,郭卿竟不知?” 郭勖面色微变,却是想起来是何人,面色变幻,拱手垂首,道:“是臣孤陋寡闻。” 此刻殿中一片寂然,显然都在消化着这消息。 苏照转而沉声问道:“弘文馆和讲武堂,筹建如何?” 此事由司空范延序负责,闻听垂询,就是回道:“弘文馆之馆阁舍楼,暂订城东燕子坊,已着人翻修、整葺,目前已入驻了一些迎宾小吏,君上若得暇,可前往检验。”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下了朝,孤就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敬弘道出班奏道:“自求贤令发布半个月来,苏国七郡士民咸闻知之,莫不踊跃,称颂君侯之贤已陆续有文士汇聚温邑,投拜帖至弘文馆,计有士子三百二十五人,过半来自山阳县。” 山阳县文教发达,书院就有十几家,而在七郡五十三县,南三郡也有不少书院建立。 苏照默然片刻,沉声道:“孤最近思来想去,觉得求贤令仍可能使山野遗贤,而今既有士子踊跃而来,当发谕令:于金秋十月,都城之内,开科取士,孤欲开明法、进士、明算、明经诸科,取其优者,量才录用,为国储英,至于求贤令,也要广布于列国,使中州士子咸知此文道盛事。” “君上,这……我苏国仅仅七郡之地,赋税如何支撑这么多公帑靡耗?”敬弘道闻言,却已面色大变。 他不知道为何苏照只是抱恙静养十来天,何以行此激进之策? 拜道:“君上,我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官吏都有职数,名器岂可滥授?” 苏照道:“如何没有官职?尚书台,御史台初建,常卿的奏表还说着,御史台缺合适官吏?常卿,可有此事?” 常邈冷声道:“三院御史,员额不足,微臣遍察都中,难堪其才者众。” “看来,我苏国缺的是清廉方直之官,秉公自守之吏。”苏照语气渐渐冷了几分,道:“再发谕令,布告全城,凡温邑士民对官吏因缘为奸,贪渎索贿,欺压良善者,可投匿名之书至御史台,检举、揭发,御史台推鞠、核察,务不使法外遗奸。” 敬弘道闻言,苍老身形晃了晃,君侯何以不智? 此举必将使人人自危,苏国必乱啊。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此策一出,必将官不聊生,怨声载道,甚至还会造成一定的混乱。 但他已顾不得这些。 以军兵弹压,整顿吏治就是第一步。 至于军兵,他已经有了笼络,制衡之法。 而且他也不是盲目而动,这一步,就是先清理中枢,再督查地方。 “大争之世将启,不进则死,容不得我再温火慢炖了。” 苏照眸光深深,心头杀机凛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不封顶 自古以来,写匿名信举告的行为,都被官府禁止,比如《秦律》中就有:“有投书,勿发,见辄燔之。” 就是看见匿名信举告,拆都不要拆,立即焚烧。 《晋书·刑法志》也言,“改投书弃市之科,所以轻刑也。”可见这时候对于匿名举报者,是处于弃市之刑的。 等到曹魏之后的隋唐,虽不再论死,但禁止匿名举报仍被列入律法之中,比如唐律疏议曾载:“诸投匿名书告人罪者,流二千里,得书者,皆即焚之,若将送官司者,徒一年……” 再到《大明律》和《大清律》,都规定有类似的条文。 这样的规定,本是为了塞诬告之源,杜奸欺之路。 但在苏照看来,这是监察力量不足之下的妥协和示弱。 不可否认的是,匿名之书的举告,的确是短期之内,打击贪官污吏的良策。 不管是因为私怨,还是确有冤情,匿名投书之人将会给予丰富的材料,剩下的就是核实,惩处…… “但要配合着超凡力量的辅助,这也是为了防止诬告。”苏照已经考虑让安安坐镇御史台的讯问室,配合谈话、询问,核实罪证。 “安安不是擅长听人心事嘛,这就是活的獬豸,触不直则去。”苏照思忖着。 这个世界是有法术神通的,他是为了整顿吏治,裁汰出一批清廉正直之才,不是为了泄愤式的清理官僚阶层。 下方,两位枢密副使之一的冯匡面色现出一抹凝重,嘴唇翕动,想要规劝,但又觉得不妥,索性也不开口。 等散了朝,苏照单独留下了常邈,面授机宜。 常邈拱手道:“君上,御史台人手不足,恐怕会耽误君上之事。” 苏照道:“孤会着人帮助常卿,勿不使冤假错案发生,做到不枉不纵。” 常邈面色微顿,拱手道:“若如此,臣当尽力为之,只是这次整顿吏治,可有官品爵位限制?” “上不封顶。”苏照面色幽幽,淡淡道。 常邈心中一凛。 苏照冷声道:“先前,前丰乐郡、大封县令韩洮曾经禀告,宗伯苏茂之子苏寿在丰乐郡广置私田,横行乡里,御史台就先从此事开始调查。” 饶是常邈,闻听此言,也不由头皮发紧,暗道,难道苏国朝堂又要倒下一位六官大佬? 而且这一次动手的还是宗室。 但迎着苏照的目光,拱手拜道:“谨遵君上之命。” 而散朝之后,有一些公卿就是忧心忡忡,都是围拢在太宰敬弘道身前,郭勖为小司徒,算是孟季常的属官之一,面色道:“敬公,朝局动荡,您可要规劝君侯啊,若告奸之风嚣嚣于温邑,奸佞宵小趁机诬告,那时就是人人自危啊。” 敬弘道看了一眼郭勖,朗声道:“若持身以正,何惧一二宵小出言中伤,诸卿,君侯非可欺之人,尔等要好自为之。” 宗伯苏茂在一旁脸色变幻,匆匆而去。 什么欺男霸女,以及贪污公帑,他也没少干,甚至…… 念及此处,心头发虚。 此事他还是要收拾好手尾,他的小儿子苏寿现在就待在温邑,不行,太危险了,得去郑国躲躲。 所谓狡兔三窟,鲜为人知的是,宗伯苏茂在郑国也置有产业。 今日,苏国温邑注定不再平静。 随着布告被新任温邑宰晏昌,着胥吏、差役,广布于温邑以及周边州县。 几乎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冷笑不止,有人暗暗发狠。 温邑城,苏国国史上曾三易其城。 有着七十二坊,东西南北四市,而且素来有“东贵西贱,南富北贫”之说,常住以及周边附郭县来温邑讨生活的外来人口就有着七八十万。 这样多的人口,几乎快和苏国账面上人口齐平了。 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是托庇、隐匿于富贵人家为奴为仆,还有一部分是不在官府户籍的黑户。 如果苏照的乾天观象法,再精深一些,就可看到温邑城上空,白红间杂的气运洪流,有着道道黑气翻滚——却不为随着龙气勃发,渐渐显化的苏国气运之柱提供丝毫养分。 其中城北十八坊——更是三教交流的混迹之地,暗娼、赌坊、扒手、乞丐、江湖帮派盘踞于此。 彼辈泰半是北方三郡逃户,还有一些是南方失了土地,既不愿托庇于公卿,又不愿背井离乡,远走他国的苏国百姓。 对于这里,哪怕是前任温邑宰韩岱,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这不是一个治安问题,而是社会问题。 韩岱也不可能去……搞什么清理“低端人口”的雷霆行动。 温邑周边的山阳、宁郭、凤池三县在苏国公卿、宗亲勋贵的侵夺之下失地的百姓,在此背井离乡,也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罢了。 永业坊中,一排排青砖朱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坐落着,一条逼仄、绵长的巷弄之中,污水横流,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一家写着“单家老店”四个大字的桐木黑漆的牌子,在狂风中被吹动得呼呼作响。 “这雨还不知要下几天。”店中,梁柱上点着油灯,灯火虽不是很亮,却将店中杂乱不堪的布置照清,六七张桌子,桌面上满是油污,还有一张断了一条桌腿,用垒叠的青砖支撑着。 身穿粗布衣衫的老掌柜,搓了搓蒲扇的大手,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着一个算盘,偶尔拿起旁边黑酒壶,喝了一口,原本红牙牙的蒜头鼻愈发红了。 “当家的,二楼丁字号,房租都欠两个月了,你去催催。”老掌柜抬头说道。 “好勒。”水桶腰,浓妆艳抹的妇人应着。 二楼靠南一间装饰简单,甚至稍显破旧的客房中,草药味弥漫呛鼻。 一双打着补丁的薄被下,一个青年面色苍白,背靠着一个枕头,气息萎靡,不过手中拿着一卷名为《魏子》兵书,是齐人魏襄所着,神情专注读着,察觉到来人,放下手中的书,面上挂着温煦的笑意,道:“小妹。” 布裙荆钗,梳着双丫髻,二八年华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鲤鱼瓷碗,碗里熬着黑糊糊的汤药。 少女脸蛋儿被烟醺的灰一块儿、白一块儿,但难掩眉眼之间的清丽婉约。 昏黄灯火映照之下,秀颈皮肤白皙如玉,显然不是出身贫苦之家。 “哥,你这几天好一些没有?”少女颦着好看的眷烟眉,舀了一匙,吹着气,问道。 沈钧道:“还是有些不得力,血脉不畅,这药许是不对症?” “哎呀,那许郎中号称杏林圣手,我看药方,好像也没什么错。”沈婵微玉容微变,讶声说道。 “杏林圣手?他自己找人帮他吹嘘的吧?”沈钧笑了笑说着,也没太在意,道:“你往衙门递状子了没?” “没人接,城东司寇府衙门的门子,一听是有苏一氏子弟,都是见了瘟神一样,没一个敢接的。”沈婵微贝齿咬了咬樱唇,轻声道。 沈钧叹了一口气,道:“听韩县尊说,司寇陈公,铁面无私,不应该啊。” 他却是没有想到,沈婵微去了几次,根本就没有见到陈韶,而是被司寇府的门子所拦。 诉状根本就没有呈递到陈韶案上。 再加上,当时司寇府正在处置袁彬余党,得力之才都被抽调到审理袁逆一案之中,越发没人理会什么田宅之争。 沈钧压下心头疑惑,道:“你把笔墨纸拿来,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 “哥,我们的钱用光了。”沈婵微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来自大封县兰溪沈氏,世代居住沈家村,沈家为望族,几百顷的水田,被宗伯苏茂侄子苏寿,胁从县中属吏,地方江湖帮派,强取豪夺。 沈家兄妹得大封县令之嘱托,不远千里,至温邑告状。 沈钧道:“都怪哥哥,好生生的,还病倒了。” 他本为后天武者,按说不该如此体弱,但带着妹妹前来温邑路上,由苏寿收买的江湖中人,屡次给予围杀,好不容易到了温邑,心神一松,反而病倒床榻。 客栈二楼,这时随着楼梯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之声,水桶腰的妇人,“砰砰”砸着二人门,手中拿着花生,一边剥吃,一边口中嚷道:“上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该交了。” 沈婵微从屋里款步走出,冲那妇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可否宽限几日,家兄卧榻不起,银钱已用来买药,实无余银可以支付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弘文馆 沈婵微着一袭青色流苏罗裙,一双眷烟眉之下,丹凤眼不见应有凌厉之色,反而是温宁如水,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发不出火来。 但那妇人打量着身段窈窕的沈婵微,脸上横肉却跳了跳,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嫉恨,嘴里讥笑道:“沈姑娘长这样好颜色,如没有银钱,可以去前本棠花胡同嘛。” 棠花胡同是永业坊内有名的暗娼,这妇人所言之恶毒,可见一斑。 沈婵微,丹凤眼深处,隐隐有寒光一闪而逝,但灰一块儿、白一块儿的脸上,却现出委屈之色。 这时,屋内的沈钧听到声音,披了衣衫走出,脸色阴沉着,厉声道:“你这泼妇,刚刚在门口嚼什么蛆!” 青年虽是脸色苍白,尚在病中,但此刻抱刀而立,一双凛然虎目,光芒凌厉,做疾言厉色之状,让人心生畏恐。 毕竟是后天武者,又是饱经厮杀之辈,横刀怒视,就令妇人心头一突,不敢对视。 但片刻之后,就是想起这是苏国国都,岂容这等虎狼之辈造次,将腰一叉,讥诮道:“呦呦,你们兄妹两个拖欠租银,还有理了。” 沈钧冷声道:“房租多少钱,给你就是,刚才的话,向我妹子道歉。”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横了一眼妇人,却是放出杀气。 那妇人直面沈钧的凛然杀气锁定,嘴唇翕动了下,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下方正在算账的单掌柜,听着动静,上了楼梯,壮着胆子,呵斥道:“你这厮,是要学强人行凶吗?我告诉你,巡检司可离着不远,李大人就负责这一片。” 温邑作为苏国国都,在四城都设了巡检分司,而在韩岱的有意“关照”之下,北城巡检更是兵力颇重,说来,李巡检也不是旁人,正是前任长水郡尉之子李虎,当初走通了禁军统制彭堰的门路,在北城巡检分司,做着一个管辖五十来巡丁的队官。 许是男人在旁边,那妇人胆子也壮了几分,摊开胖乎乎的手,“三钱银子,赶紧拿吧,然后搬出这里,我们这里容不下这位好汉!” 沈钧面色冷肃,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道,“小妹,你去当铺将这块玉当了,一会儿,我们就搬离此地。” “哥,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呢。”沈婵微看了一眼那玉佩,容色微变,却是没有接。 沈钧摩挲着那玉佩,浓眉之下的虎目中,隐隐有些不舍,“活卖就是,又非绝卖,赶明儿,我还赎回来。去吧,小妹。” 二人虽仅仅是同族堂兄妹,但这段时间,经历着出生入死,倒也结下了不下真正兄妹的情谊。 沈婵微深深看了一眼沈钧,接过那玉佩,出了屋舍。 这时,天色虽然阴沉,但雨已住了。 出屋舍,行了一段路,就见到一队巡丁,敲打着铜锣,在巷弄前的教民亭中张贴布告,领头之人正是李虎,周围就有围拢过去的闲人,听着李虎念诵文字。 “李官人,布告上面写的什么?”一个推着豆腐脑的老头,好奇问道。 李虎嘿然笑道:“君侯有命,有什么官吏欺压良善,就可以投匿名之书到御史台举告,御史台就在城东的安乐坊,您一去打听就知道……张老汉,我们这些巡丁,平日里可没有仗着权势,欺压您老人家吧。” 从头到尾,在苏照的设想之中,匿名之书检举,都仅限于民告官,并不包括百姓之间的争讼,因为苏国脆弱的司法系统根本就承受不了百姓之间的相互告奸。 此举,正是自下而上,更为普遍的群众监督。 否则,在和光同尘的官场,凭借官僚阶层实现自我的内部监督,几乎不可能。 “李官人说笑了。”那老者讪讪一笑,心头思索,原来是升斗小民举告官人,心头生出疑惧,却是摇头而去。 而这时,沈婵微恰在一旁路过听着,眷烟眉之下的丹凤眼微动,思忖道,“我前几年走遍中州诸国,还未听到哪位国君这般苛待官吏,这苏侯,年纪轻轻,就这般折,不怕那些做官的撂挑子吗?” 沈婵微暗暗摇了摇头,拿着玉佩前往当铺了。 …… …… 用罢午膳,苏照就来到了温邑东城的燕子坊,正是先前弘文馆所在,此地屋舍俨然,占地广阔,其中一楼名为文华楼,高有七层,朱檐碧甍,飞檐斗拱。 “君侯,士子都在馆中,依着敬公的意思,治修经史、律集,平时则是以诗词歌赋唱和。” 方任少宰的韩岱,微微躬身,对着轻车简从出了王宫的苏照介绍着。 一旁还有署宣安慰司事的邵维带着几个官报的文士陪同,虽是轻车简从,但众星捧月,气度俨然,在弘文馆之前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惹眼,一些青衣蓝巾的士子,就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照一行。 有的士子,心思机敏一些,就猜到身份。 苏照此刻一身玉色长衫,腰间悬着碎星级神兵——星鸿剑,少年君侯,年方二八,气度英武,正如芝兰玉树,听着韩岱的话,微微颔首。 他的老师,若论典事之才还是可以的。 念及此处,苏照忽而抬眸,问道:“韩卿,我记得温邑之前是有官学的,似乎建在城南。” 哪怕是他所在的华夏历史上,在西周时期都有官学存在,不可能苏国都城没有官学存在,他为太子之时,就隐隐听说有着官学。 韩岱不知眼前少年君侯思维为何跳到了官学之上,忙不迭回答,道:“以前有着三所,不过在城南的云麓山,那里环境幽静,倒也适合读书,只是公卿子弟,都聘有教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苏照说到此处,面色顿了下,道:“韩卿如今为少宰,可知国内有多少县学,多少郡学?” 一旁的邵维眼前一亮,就着身后的文士模样的人记下苏照的四句箴言,随着这段时间过去,这时国内已经印刷了邸报,已在苏国中枢和地方郡县之间上传下达。 韩岱道:“回君侯,郡学二十四所,县学二百三十六所。”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苏国虽然国小,但底子还算凑合,真要让他白手起家,还真是不知做起。 当然,这也是姬周千年以来,礼乐大盛形成的良好风气,相对重视教化,故而百家争鸣。 “以后不仅是县邑,对于乡里,也要广办蒙学,孤的想法,就是若有朝一日,我苏国之人,人人识字,才是文道之煌煌盛世。”苏照朗声道。 韩岱闻言,思索着这其中的成本。 倒是邵维,在一旁道:“君侯有此重视文教之心,纵上古圣皇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苏照摆了摆手,止住了邵维的恭维,看向韩岱,道:“韩卿,可将此纳入官员考核的标准中,什么四善二十七最,太过笼络了,你为两位少宰之一,职掌官吏选拔,当重新制定标准,考成之法,不该如此粗疏才是。” 韩岱点头应是。 “走吧,进去看看我苏国的文华种子。”苏照说着,也不耽搁,当先而行,就是举步迈入不少士子翘首而盼的弘文馆。 步入弘文馆,得了小吏确认、通知的苏国士子,都是从一间间书斋中走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讲武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侵之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初见沈婵微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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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孤断不容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 第一百四十章 后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獠当诛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以容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也配姓苏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徐淳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早些迷途知返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就是天元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溃堤之虞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巡前夕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气具现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五十章 欺人容易欺天难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郑国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官衙之中,四方梁柱都点着松油灯,彤彤火焰跳动,将宽敞、幽静的衙堂映照得通明一片。 三郡郡尉以及统制、副统制一级的将领,有着一二十人,分列左右。 闻听上首苏照垂询,淳于朔拱手,沉声道:“遵循君上之意,末将在几个月间,对三郡郡兵裁汰老弱,补训新兵,修整军械,而今三郡郡兵现有三万众,凡编为十二军,其骁勇勉强恢复至先前禁军之水平。” 先前,中三郡郡兵原没有这么多,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人,而且也不是脱产的常备军,都是农时耕作,闲时轮训的二线部队。 但当初苏照因为要对付权臣袁彬,考虑到中枢安危,就给予淳于朔密令,令之清理三郡的袁彬兵将,等到袁逆清除,为了肃清军中流毒,更令淳于朔不必回温邑,就地编练郡兵。 当时,苏照还考虑到苏国和卫国交恶后,未来会发生战事,就再令淳于朔以平叛的云台大营的一千五百军卒,和随同的一部禁军为骨干,就地整训、扩充兵备。 经过数月之久,郡兵以禁军为将校,重新编为十二军,加起来足足有着三万多兵卒,算是苏国唯一一支兵团级的军事力量! 其实,苏国除禁军三千二百骁骑宿卫宫禁之外,尚有六支精锐军队,共一万五千人,暗合天子六军之意。 四军分镇南北关隘,两军镇于云台大营,拱卫温邑都城,因为十年前的惨烈国战未远,这些常备军战力不退,哪怕袁彬掌权用事时,都督军以严,可以说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 如遇苏国国难,就可以之为骨干,组建、扩充十万甲兵! 至于禁军,那更不必说,兵卒选自有苏一氏子弟,门槛都是炼体三境圆满的武卒,甚至一些中低阶将校俨然是能够催发真气的后天武者! 当初孟奎以涅槃(元罡巅峰)之境闯进禁宫,都架不住禁军将校的一轮弓弩齐射,可见其厉害。 当然,当初以苏国七郡之财税才供养三千二百人,调走一部后,禁军三部,后来就剩下两千六千百余众。 不过因为苏照筹建殿前、侍卫二司,原已渐渐扩军至四千卒,原本还因为武道大药供给不足,兵卒素质整体还降低了一些,直到得了仙园天地灵药,禁军整体实力都有提高。 在苏照的设想中,在此后一年的时间内,将禁军最终扩充为辖制六军,兵卒一万五千人,归于殿前、侍卫二司统率,军卒至少都是能激发真气的后天武者,唯有如此,才能应对一两年后愈发惨烈的豫州争锋。 苏照点了点头,赞道:“一个月后,雨过天晴之后,或南或北,将有敌兵寇境,这三万兵马,淳于老将军编练的及时。” 他现在不确定是卫国携盛怒而来,还是郑国北进略地,抑或两路齐来。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微皱,目光深凝,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所谓庙算多者胜,料敌从宽,他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苏照暗暗思忖道:“南三郡还屯有两支精锐禁军,据石荆关、铁锁关而守,南三郡郡兵加起来七千余,多半久疏战阵,恐不济事,在以前用来防守倒是足够,只是眼下……” “如果郑国兴二十万精兵,意图一举灭我,如欲反击,莫非我就只能调用妖兵?”苏照眸光深深,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苏照面色微变,淳于朔不由问道:“君上何故色变?” 苏照于是将心头担忧,叙说而出,当然妖兵就暂且没有说。 淳于朔声如洪钟,朗声道:“君上勿忧,郑**力,末将也有所闻,但想要兴二十万甲兵,几无可能!” “哦?”苏照双眸一亮,好奇问道:“老将军何以如此笃定?” 此刻都尉衙堂之中,四方油灯烛火明亮,三郡郡尉、十二军兵将黑压压一片,听着君臣二人对答。 淳于朔沉声道:“郑国为拥地三十六郡的大国,如果发举国之力,可督百万甲兵伐我,然郑国地处豫州中境,北邻晋国,南楚国交恶,西与秦国摩擦不断,东欺宋、鲁两国,而且近一二十年来,郑公雄才大略,有鲸吞中州之志,灭陈降蔡,犯曹辱宋……就在前年,掠晋国之附庸华阳、安陵二国,争执都到了洛都周天子那里,再远一些的十年前,先后灭葛、陈二国之后,鲁宋二国,无不惊惧悚然,以郑国为虎狼之敌!” 以前,就属豫州盘踞着的大小国家最多,为何? 因为土地平旷,物产富饶,但经过几百年的征伐,渐渐就剩下那么几个国家,其中尤以郑、宋二国最为强大。 其他小国只能苟延残喘。 安安都听得直翻白眼,气愤道:“这郑国还真是霸凌之国。” 苏照面色微顿,嘴角抽了抽,霸凌…… 淳于朔看了安安头发一眼,以为是苏照侍妾妃嫔,虽为其一头“鹤发童颜”所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接话道:“这位夫人……姑娘所言不差,如果列国之中,属最为霸凌之国,就是郑国。” 苏照道:“郑国如何也得罪了秦国?” “秦国有东向之心,在郑庄公时,曾割郑国之东三郡膏腴之地,郑国此代君主,深以为耻……于三年前,趁秦国平戎狄之祸无暇,命大司马庞灌将三郡之地夺回,那庞灌为兵家门徒,又趁机占据函谷关,于上虎视秦国,秦国已如芒刺背!”淳于朔言及此处,言语之中颇多讥讽,道:“说来前代郑国之君——庄公,还仗着为周天子之叔,屡屡给予欺压,姬周天子现在政令不出洛都方寸之地,泰半都是郑君毁弃姬周天威严所致!”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姬周帝命已失,纵无郑君,也难逃之命运。”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他苏国这样的小国,都不怎么把姬周放在眼里了。 淳于朔点了点头,此刻已着人取了一幅豫州山河舆图,只见那山河舆图,郑国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多,然后是宋国、蔡国、项国,戴国……苏国在北境,曹卫二国国土狭长,横跨二州。 咦? 周天子所在洛邑几乎微不可察。 淳于朔解说道:“君上且看,郑国虽有三十六郡,横跨南北,但多是近三十年,灭国括土而来,如陈、许、申,滑……内部长期有故国遗民为祸,需镇抚之以大军,又和楚国因为陈、蔡二国事兵戈相向,因平原无险可守,只能筑城池,屯十万甲兵……鲁、宋二国对于郑国的扩张,也颇有不满,故而,边境之地尚需镇戍大军。” 苏照点了点头,道:“司寇陈卿就是陈国公室之后,这个,孤知道。” 其实,苏国前代也没少灭国,灭温、刘二国,括其疆土,纳其人口、财货。 比如现在的温邑,就是灭了温国之后,在温国都城原址上建立的都城。 额,所以,大哥别笑二哥。 而且,真的以为那些齐宋鲁三国是善男信女? 齐国灭纪、薛二国,宋国灭滕国,都是疯狂扩充疆域。 但如郑国这么吃相难看,四方开战的国家,天元列国,独此一家。 当然,这也是处于豫州的困境,想要崛起,就必须四处为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庞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非为苏土诚为郑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龟蛇九窍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书生捕快仙子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丰乐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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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章 郡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风断不可长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似有不智之嫌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弥天大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雄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第一百六十五章 煦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谋刺 一众家主出了郡守衙门,有一些小家族的家主,并未归家,而是相识的三三两两聚于一处。 “爹,我们真要将辛辛苦苦积攒的家财,给予那位?”马车之上,宋温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不甘心,目光闪烁着愤恨之火。 “这是买命钱!”宋行面色难看,低声道:“否则,我们走不出郡守衙门!你以为那几家是傻的?” “那父亲的意思是,先搪塞过去?”宋温眸光一闪,问道。 宋行道:“为父都说了,这是买命的钱,怎么搪塞?欺君之罪,欺今上刀剑不利吗?” 宋温忿忿道:“他这般逼迫我等,不怕丰乐郡大乱吗?” 宋行道:“今上继位以来,袁司马死了,乱了吗?” “六卿之一的苏公倒了,乱了吗?” “哪里乱的起来,人家有苏一氏作主君都几百年了,哪里是这么容易乱起来的。” 宋温脸色铁青,发狠道:“可我们几家,家僮、家丁就几万人,还有铁器作坊,若是举事,那人岂能活着出丰乐郡!” 此刻这位富家子弟出了郡守衙门,许是没有苏照的气势威慑,回想起自己先前的不堪表现,心头只觉既是耻辱,又是愤怒! 他宋大公子,何时吃过这等亏! 那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就是比他会投胎? “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宋行面色大变,呵斥道:“你是想害死我宋家!” “爹,难道就容那人肆无忌惮侵吞我宋家辛辛苦苦的家财?”宋温愤愤说道。 宋行微微闭上眼,叹口气道:“左右一些浮财,只当破财免灾吧,不要说了。” 宋家在丰乐郡几十年,几有敌国之富,如果一些浮财,能够免于灭门祸,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还是错信了那周光济之言,结果他娘的……作为姻亲之家的武家第一个主动献媚,导致人心浮动,所谓同盟,竟然连人家一个眼神都撑不住? 他眼下损失了家财,还落不得好,叫什么事儿? 宋行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憋屈不已。 宋温冷声道:“我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此刻,李家的马车上,李家家主面色难看,同样是怒火满腔,咬牙切齿道:“竖子欺我太甚,这般倒行逆施,老夫……就不信其他几家能咽下这口气!” 而房、杜二家主的马车上,同样是发生着相似的场景,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瞻前顾后,不敢行悖逆之事。 这就是有产者骨子里的软弱性,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财货,伤筋动骨罢了,还动摇不了根本,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 虽然割肉放血,有些疼,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至于造反,没有百分百把握,谁也不会拿一族几千口老少的性命去赌! 苏照此刻并不担心彼辈串联,甚至隐隐期待他们串联,淳于朔的三万大军,已在日夜兼程的路上,砀郡原就离着丰乐郡百里,朝发夕至。 当然,在苏照看来,丰乐郡的世家大多是不敢行悖逆之事的。 他只是取其三分之一财货,已解燃眉之急,这都造反?那就轸灭,全取其财! “如果范泰从中勾连,就不好说了,而且周、蒋二家已察觉到我的杀意,恐怕会弑君谋叛。”苏照思忖着,对邹仪吩咐道:“邹卿,你派出小吏和兵丁,督促几家履诺,另外再将郡守府留守的兵丁尽数派往大堤,郡守府衙不用太多人防守。” 他现在就是给予他们叛乱的机会,然后一网打尽。 邹仪面色大惊,道:“君上万万不可如此行险,今日一番逼迫,周蒋二家恐怕会串联其他各家,行悖逆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孤就是给他们下定谋叛的决心!” 邹仪反应过来,默然片刻,道:“可一但变乱迭起,如何收拾?况君上千金之躯,何需以身涉险……” “斩其首恶,胁从不问,不过死一家一姓,能有什么变乱,至于孤之安危,孤自有依仗。”苏照面色幽幽,沉声说道:“快刀斩乱麻,周蒋两家铤而走险,几乎是板上钉钉,至于其他几家,孤倒要看看,几家有胆魄附逆?” 邹仪面色踌躇,他实在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君侯,竟胆大如斯,以自己身为饵,要钓一钓丰乐郡的乱臣贼子! “有些事情也不瞒邹卿了。”苏照轻轻一笑,摊开手掌,簇簇火焰升起,火光彤彤,绚丽难言。 再有不久,仙朝并起,龙蛇起陆,再瞒着手下官吏,已不适合。 邹仪面色微变,难以置信道:“这是仙家妙法,还是障眼之法?” 苏照点了点头,收起掌心火焰,心念一动,背后一道寒光闪烁,一把神兵在周身颤鸣,三尺虹光吞吐,游走不定。 “邹卿,世上有这样的障眼之法吗?” 邹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半晌才回转过神,感慨道:“君上真神人在世,臣……” 苏照道:“好了,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将郡兵抽调一空,孤料定那周、蒋两家定会谋叛。” 对于周、蒋两家,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就罗织罪名,否则吃相委实难看,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也引起其他几家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而周光济家中,随着郡守衙门的会谈内容传开,周蒋二家已然是愁云惨淡,只觉大祸临头。 尤其蒋家家主,肠子都悔青了。 匆匆前往周家,寻周光济商议免祸之策。 周宅,一座雅致、清幽的别院之中,范泰和昊阳宗一行几人,听到外间打探来的消息,也是议论纷纷。 范泰此刻几乎是狂喜,脸上喜色难掩。 暗道,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他昨夜还劝周光济帮助他的人接近苏国君侯,伺机行刺苏国国君。 但不想,被老奸巨猾的周光济婉拒。 现在还看这周老儿有何话说! “倒行逆施,不过如此!”范泰面上满是嘲讽,对着一旁的郑韵儿和范潇等人说道:“我稍后再去见见那周老头,劝他回转心意。” 郑韵儿眸光微动,丹唇轻启,问道:“范师兄,刺杀一国之君,能有几分成算?” 范泰笑了笑道:“我这次出来带的手下,就有先天武者,只要接近那苏国国君,一击必杀,到时苏国大乱,或可不战而降!” 说着,范·斩首战术首倡者·泰,将一双目光若有若无投向徐淳。 徐淳心头一突,冲范泰挤出了个笑脸,心头冷笑,让他去刺杀,这范泰还真是敢想! 范泰道:“其实,韵儿,你也可以出手,这样一明一暗,哪怕一路失败,那苏侯守卫松懈之下,成事几率也是大增。” 不得不说,这计策如果排除苏照是修行者这一选项,大概率能成事。 郑韵儿玉容微顿,眸中闪起一道亮光,隐隐觉得刺杀一国君有着难以言说的刺激,但转瞬就是螓首摇了摇,清声道:“师父说过,法不加贵人,人道龙气反噬之重,气运化劫,因果缠身,于道业妨碍甚大。” “韵儿,你也是公室之后,身上未必没有人道龙气护持。”范泰说着,看向一旁的夏侯竹,问道:“夏侯姑娘,公主殿下若刺杀苏君,还会有人道龙气反噬吗?” 夏侯竹愣怔片刻,似乎一下子被问住了,凝眉思索,道:“公主殿下肯定是有郑国人道龙气护持的,只是一国公主刺杀一国之君……” 在这方仙侠世界,望气占星,博大精深,此道甚至发展出了一个学派,名为河洛,而后分成八宗,执天元术数之道牛耳。 这批人,可以用后世的数学家类比,代表着人类心智的巅峰。 别说是夏侯竹,就是昊阳宗宗主都是个门外汉。 “郑国是大国,几个苏国才堪堪比上,公主殿下身上的人道气运,比之苏君都不知强多少吧。”范泰也不知是不是‘无知者无畏’,竟然脑补道。 郑韵儿思索片刻,道:“师父好像也这么说过,国之大小对气运颇有影响,当然,纵我不能施展道法,单凭先天中期的武道修为,也能擒杀这苏侯。” 想起生擒一国之君,名震天元,郑韵儿愈发心动。 范泰见此,笑道:“我们也会在外面侧应,此事若成,可省大军征伐之劳,若一击不中,以我等之能,安然脱身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他看来,什么人道气运,看不见、摸不着,如果人道龙气有用,那郑国干脆连灭国之战都别发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尽量生擒 书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外的暴雨打在屋檐、石阶的噼里啪啦声次第传来 周光济听完范泰之言,皱纹密布的眼窝,一双老眼微微眯起,刻意压低了声音,分明带着几分颤抖:“范公子,此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周光济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弑君之事,委实有大凶险,不得不慎之再慎! 范泰自信一笑,道:“周老放心,此事万无一失!周老且看。” 说着,掌中合起的折扇,朝一旁扬起,顿时带起一道凌厉光芒,落在一旁的木几之上,那木几连同其后的苍松盆栽都被切豆腐般地斩为两截,断口光滑如镜。 “这……”周光济倒吸了一口凉气,霍然站起,惊声道:“范公子,原来是仙家中人!” 周光济年轻之时,也是见过混迹市井的仙人的,见得此幕,哪里还看不出,眼前的范泰,分明一位修有异术,神通广大的仙家中人! 范泰笑道:“周老可知本公子的依仗了吧,若无这点本事,本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往来于敌国之境。” 心头暗道,若早知人前显圣就能轻而易举获得这老儿的信任,他先前……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如果没有苏国君侯断了这老儿的念想,就算我现出仙家法术,也难以促使其下定决心!” 这边厢,周光济脸色变幻,许久,眸光森寒,一字一顿道:“有苏一氏不仁,休怪老夫不义!” 其他几家还有破财消灾的可能,但他和蒋家,连这机会都不给,既然退亦死、进亦死,倒不如行惊天一击,谋取晋身之阶! “反正郑国大军一发,苏国迟早会被扫灭,老夫今日所为,也算是为我周家在郑国那边奉上的一件大功。” 周光济下定决心,沉声道:“范公子,老朽可以帮助你的人接近这小儿,不过老朽有条件!” 范泰心头一喜,面色不露分毫,轻声道:周老但言无妨!若是我能做主的,就答应你,若是不能做主的,这里也有做主的人,这位是昭阳公主,郑公之女,可全权允诺周老所求!” 说着,将一双征询目光投向郑韵儿。 “周老先生有何条件,本宫可以代为答应,本宫是郑国昭阳公主,以信誉担保。”郑韵儿此刻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振奋,轻灵如水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振奋。 “我周家要世镇丰乐郡!”周光济看了一眼郑韵儿,对于少女的尊贵身份,也不觉得奇怪,轻轻吐出几个字。 “这……”范泰皱了皱眉,默然片刻,看向郑韵儿。 郑韵儿也有些举棋不定。 周光济急声道:“范公子,老朽可是冒着满门皆斩的风险,若郑国连丰乐郡都不舍得,老朽为何要甘冒奇险,行谋叛之事。” 范泰道:“周老先生,此事泰太过重大,我做不了主。” 郑韵儿清声道:“本宫做主,不过这丰乐郡不是封给你,你周家可以世代而为郡守,只要忠于我郑氏,永不背叛,这郡守之位可世袭罔替。” 此刻少女扬起天鹅般修长的秀颈,清丽的脸蛋儿上,满是王侯子女的傲然。 周光济见此大喜,道:“既然如此,老朽必竭尽所能,助公主殿下成此惊世之功!” 双方商议下来,又立了字据,算是见证。 而后,周光济道:“想要接近那小儿身旁并不难,老朽在郡守府原来就布有眼线……” 灯火摇曳几下,几人密谋、推敲着刺杀的计划。 夏侯竹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隐隐觉得不妥,但却细究不得缘故,就背负着剑匣,举步出了这厢房,扶着阁楼阑干,望着远处的雨幕透着气。 “夏侯师姐。”这时,一把轻灵如山泉叮咚的声音响起,淡淡清香响起。 夏侯竹看着一旁的范潇,点了点头,应道:“范姑娘。” 范潇着一身藕荷色长裙,少女杏眼桃腮,亭亭玉立,腰间悬着一柄短箫,将袖口挽起,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柔荑,伸在廊下,任凭雨水落在掌心之中,施展起法力,一滴滴雨水在纤纤手指跳舞。 相比郑韵儿的高傲,少女声音轻柔如水,活泼中略有几分静气。 “夏侯师姐,你觉得兄长之策,成算如何?”范潇忽而开口道。 夏侯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顶多不成,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吧。” 夏侯竹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到有何不妥之处,只得将心头那一抹不知何处而起的不安压下。 范潇螓首点了点头,轻笑道:“兄长足智多谋,虑事周延,此事大概能成。”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夏侯竹意味莫名道。 范潇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兄长他自小到大,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办法,也一直护着我,我当然相信他了。” 二人随着母亲陈姬,进入昊阳宗山门后,就一直受昊阳宗弟子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以前都是范泰护着范潇,因此兄妹二人感情很深。 夏侯竹看着眉眼清丽的少女,轻笑摇头,也不多言。 这时,范潇取出腰间短箫,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悠远、哀伤的旋律,在雨中飘向远处。 “这是什么曲子?”过了一会儿,夏侯竹轻声问道。 “《碧涧流泉》。”范潇轻声道。 夏侯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的范泰走来,朗声道:“夏侯姑娘,等晚上,你也随公主殿下一同进入郡守府。” 夏侯竹英秀的剑眉就是微微颦起,抿唇不语。 范泰笑了笑,道:“夏侯姑娘不要误会,只是让你护着公主殿下而已,你不用出手,以免气运反噬,影响道业。” 范泰又不蠢,哪怕为着不世之功,但也不敢真的让郑韵儿去孤身犯险,夏侯竹已是金丹境界,若是随同保护,就为郑韵儿的安危上着一道保险。 夏侯竹思虑了下,道:“可,我可以保护着公主殿下。” 范泰见事情定了下来,看着夏侯竹,正色叮嘱道:“夏侯姑娘,不管事成与否,一定要确保公主殿下的安全。” 夏侯竹点了点头。 …… …… 丰乐郡守衙门 夜色降临,因为无月,又在雨中,外间就是漆黑一团,廊檐之下早已挑起了灯笼,驱散着黑夜。 书房之内,苏照正在埋首处理着公文,心有所感,抬眸,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跳动着莫名的光芒。 这时,就听到门外一个佐吏的声音,“君上,已经酉时了,可否传晚膳?” 苏照应了一声,问道:“杨掾史,厨房中做了什么。” “鱼羊之宴。”杨掾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朗声道。 苏照道:“让人端过来吧。” 那杨姓记事掾史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在苏照耳中,其人脚步声轻重不一,分明带着几分散乱。 “照照,果然有人要害你。”嘻嘻笑声在苏照耳畔响起,灯火阴影之处,灵光清漾如水,一个银发长裙的少女,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戏谑之色,不见丝毫的担忧。 不是巡视河堤而返的安安,还是何人? “有人害我,你也不用面带喜色吧?”苏照无奈地看了一眼银发少女,神识传音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守寡?” “哼,你想的美,我才不会为你这种色胚子守寡呢。”银发少女轻哼一声,故意气着苏照。 苏照也没有在意,道:“你注意些,别被贼人发现了。” 安安应了一声,神识传音,嬉笑说道:“一会儿那些刺客来了后,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尽量生擒。”苏照神识传音说着。 “躲起来,人过来了。”苏照眉头皱了皱,听到脚步声,就是对安安神识传音说道。 灵光闪烁,银发少女隐在一团摇曳生姿的柔和烛光中。 这时,两个仆役端着脸盆儿、毛巾、茶壶来到书房,在一旁搁放好,垂首而立,静等吩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昭阳公主 彭纪走到书案之前,对着埋头看书的苏照,说道:“君上,用晚膳了。” 苏照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两个垂首而立的仆役,和其中一双熟悉的阴鸷目光碰触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缓缓起身,作势去洗手。 就在这时,四个婢女打扮的女子,端着各式菜肴,在长长的回廊之中低头走着。 裹挟着丝丝缕缕凉意的夏风,吹动着廊檐上的气死风灯,也将几个婢女的容色映照的白皙如玉。 郑韵儿此刻着一身朴素白色衣裙,秀美双眉下的眸子,心中既是新奇,又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刺激,尤其随着接近那亮着橘黄色光芒的书房,心中的悸动越是强烈。 深入敌境,斩杀敌国之君,这只存在演义话本中的故事,今天她郑韵儿也能体验一番了吗?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仙宗之内,陆地纵横的经历。 夏侯竹此刻同样一身素裙,也藏在四个婢女当中,不同于郑韵儿的胡思乱想,此女神情戒备,暗暗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这就是范泰想出的计策,以周光济的相助,将两个仆役顶替,换上徐淳和另外一个随行的先天中期武者,作为第一波刺杀人手,吸引彭纪以及其他护卫的注意力。 甚至也可借此试探苏照身旁的暗中护卫。 就算刺杀失败,二人逃走,又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同时正在婢女中的郑韵儿趁着混乱暴起发难,持藏在鱼腹中的短匕,刺向苏照。 至于夏侯竹则自始自终不暴露,也不向苏照出手,而是以防万一,帮助郑韵儿逃脱。 这一环套一环,不得不说范泰的心思缜密,几乎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情况,比如苏国君侯身旁可能有高手暗中翊卫,不仅仅是彭纪一个先天武者护卫。 此刻,两个婢女端起各式菜肴放下,一旁的彭纪手持银针,试着毒,郑韵儿这边厢和夏侯竹也随之迈过书房门槛。 郑韵儿眼角余光飞快瞥了一眼屋中布置,抬头看到一个少年王侯洗罢了手,正在取过一个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动作不疾不徐,身形挺拔。 少年王侯气质冷峻,一双剑眉之下,灿然星眸中隐隐带着一抹讥诮,也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轻笑一声。 郑韵儿心头一突,不知为何心头浮起一抹不安。 “啪嗒~” 然而一个碟子落地,分明约定的暗号响起。 寒光闪烁,变生肘腋之间,真元爆鸣之声响起,挤压着空气,徐淳身旁的先天武者杀手骤然发动,向苏照杀去,蓄满杀气的一拳,朝苏照面门砸来。 拳风呼啸,势若雷霆,带着一击必杀之决心! “贼子,敢尔!”彭纪面色大变,怒吼一声,周身穿着的黑色锦袍,因为真元激荡而鼓起,就向那刺客冲去,不想却被一旁的徐淳,挥舞着双掌拦下。 苏照脸色,碎星级神兵绽放出一道毫光,就朝拳风所在之地斩去。 “啊~” 道道血光闪现,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惨叫,那先天中期的武者在神兵的削斩之下,挥舞出的一拳,整条胳膊被齐肩而斩! 一剑疾出,清霜剑光陡转几下,向那先天中期的武者脖颈儿绞杀而去! “他怎么会武功……不,这是道法!”郑韵儿此刻目瞪口呆,檀口微张,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声利刃入肉的“噗呲”响动,鲜血四下飞溅,落在郑韵儿光洁如玉的脸蛋儿上。 这边厢,徐淳惊叫一声,连忙弃了彭纪,向窗户处跃去,将一个一击不中、惶惶而逃的“刺客”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穷寇莫追!”见彭纪作势欲追,苏照喊了一声,却是给徐淳逃走的机会。 彭纪应诺一声,留在原地,道:“君上,你没事儿吧?” 苏照道:“我没事儿。” 转头看向郑韵儿,似笑非笑道:“这位姑娘,莫非晕血?还不动手?” 苏照说着“动手”,话音未落,也不待其回答,心念一动,碎星级神兵颤鸣一声,剑音刺啸,朝郑韵儿脖颈儿斩去。 郑韵儿容色微变,心头一沉,手下也不慢,将手中所托之餐盘,猛然向苏照立身之处抛去,一把匕首被其抽出,匹练亮光闪烁,伴随着一声清叱,“纳命来!” 苏照暗中摇了摇头,这刺客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身形灵光一闪,避开滚烫的热油,一剑击在郑韵儿的短匕之上。 “铛!” 匕首被斩作两截,一半飞向房梁,扎在梁柱之上,发出清越的嗡鸣声,另外一本刺入墙壁之上。 郑韵儿清叱一声,转身欲逃。 “现在想走,不觉得晚了吗?” 苏照冷哂一声,几乎是后发先至,蓄满法力的一掌,已抓住落在削肩后的秀发。 “哼~” 被扯着头皮,郑韵儿几乎疼出眼泪,原本施展的遁法,也倏然一收。 就在这时,青光一指,剑光缭绕往复,锋锐的剑芒切割虚空,直奔苏照而去! 金丹真人以指作剑,攻敌必救! 正是夏侯竹见郑韵儿逃遁之路受阻,情急之下,出手相援。 “等你多时了!” 烛火剧烈跳动几下,火光叠烁,明暗交错,一个银发少女猛然现出,一双雪白小手,掌间道道锋锐无匹的金气流溢四散,朝夏侯竹攻去。 其实,根本不需安安出手,就在夏侯竹向苏照出手时,这位来自昊阳宗的金丹真人,无端觉得一股心悸,心神恍若遭受重击,剧烈、尖锐的耳鸣在脑海中响起,分明是人道气运感应到仙法加身,给予反噬。 夏侯竹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掌,蓊蓊郁郁的青气,绵延成巨浪,向安安迎击而去! 轰! 剑气四溢,桌歪几倒,闷哼声中,亮光闪烁,几个起跃,已遁入屋外厚厚雨幕之中。 “我去追!她逃不远!” 安安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笼上一层寒霜,低声道。 虽然同样是金丹境界,但她是妖王,天赋异禀,竟然没有留下来人,安安就觉得有些挂不住! 苏照道:“不必追了,金丹真人没那么好杀的。” “这还留着一个?”安安斜眼瞧了一眼郑韵儿。 此刻,郑韵儿已被苏照掌中碎星级神兵抵在脖颈儿,动弹不得,一张嫣红鲜血溅成雪中红梅的脸蛋儿上,布满了惊疑之色。 “金丹妖王?” “什么金丹妖王,本姑娘是神兽血脉!”安安冷声说着,上前,朝着郑韵儿周身和丹田处拍了几下。 “你对我作了什么?”郑韵儿皱眉问道,脸上倒无多少惊惧之色,反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安安和苏照二人。 她为昊阳宗宗主亲传弟子,纵然落在这一人一妖手里,她也不用担心性命安危。 安安嘻嘻道:“当然是禁了你的修为啦。” 苏照转头看向一旁的彭纪,吩咐道:“去把那个杨掾史抓了,审问一番。” 彭纪应诺一声,默然而去。 “郑国昭阳公主亲自来刺杀于孤,不该是孤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苏照讥笑说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郑韵儿面色惊异,眸光垂下,忽然恍然,道:“我们那里有你的人!” 此女本就心思敏锐,在心中来回检视谁是奸细。 苏照打断了郑韵儿的胡乱猜测,冷声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你?” 郑韵儿傲然道:“你既然知道本宫的身份,恐怕不知道本宫还是昊阳宗宗主的亲传弟子,本宫奉劝你一句,放了本宫,否则,我师父前来,不是你一个小国之君能挡下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给你脸了是不是 书房之中,竟然出现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 郑韵儿以为二人“畏惧”其言,扬起天鹅般的脖颈,傲然道:“我师父是飞仙,一身道行,在天元九州都是屈指可数,本宫见你二人都是修行中人,应知道飞仙二字的分量!” 飞仙在这方仙侠世界,几乎是一方巨擘,这就是郑韵儿哪怕身陷险境,仍怡然不惧的底气! 这二人抓住她,又能如何! 等到她师父前来,还是要乖乖放了她。 苏照轻轻一笑,神情故作凝重问道:“飞仙神通广大?那是不是,李宗主前来,孤还要将苏国土地献给你郑国,以求公主殿下宽宥啊?” 郑韵儿:“……” 此女分明也看出苏照正在拿她寻开心。 一旁的安安都是拿着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郑韵儿,嘻嘻笑道:“照照,郑国公主原来脑子不太灵光啊!” 郑韵儿柳眉倒竖,怒道:“妖女,你住口!” 安安哂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郑韵儿,伸手轻轻拍了拍郑韵儿的脸颊,这个姿势,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让苏照看得都微微挑了挑眉。 暗道,像极了染着白毛的小太妹在“霸凌”乖乖女。 安安冷嘲热讽道:“呦,阶下之囚,在本姑娘面前摆公主殿下的架子呢?谁还不是个公主呢……” 她之前还是虎山国公主呢,可那又如何? 用那色胚的话说,他就喜欢看公主叫爸爸…… “妖女,你我记下你了!”郑韵儿秀眉之下的清眸,闪烁着寒光,此仇不报,她郑韵儿誓不为人! 安安捏着郑韵儿光滑如脂的脸蛋儿,讥诮道:“还记住我了?这小模样,装什么凛然不可侵犯?一点阶下之囚的觉悟都没有。” 被眼前的银发少女肆意羞辱着,郑韵儿白皙如玉的脸蛋儿,几乎涨红,目光喷火,心头倍感屈辱,咬牙切齿地看着安安。 “对,就是这个表情,要将不堪受辱的样子表现出来,这才是俘虏该有的样子。”银发少女好似一个小恶魔一样,拿手指沾着郑韵儿脸上溅起的血珠,在少女空气刘海覆盖的光洁额头上写个‘王’字。 银发少女撅了撅艳艳红唇,不满意道:“你可配不上这个字。” 说着,在郑韵儿两边脸颊之上,一撇一捺,上王下八,少女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笑的花枝乱颤。 郑韵儿岂能不知安安在自己脸上写的什么,只觉出离愤怒,柳叶细眉下的目光怨毒、阴冷,好似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一字一顿道:“妖女,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那本妖女先把你剥光,看你怎么把我死无葬身之地!”安安冷笑一声,骈指如刀,‘刺啦”一声,郑韵儿上身衣裙连同抹胸就被剥落于地,两片雪白入云,猛然弹将出来。 “你……”郑韵儿几乎是脸色苍白,倏然而变,纵然被禁住身形,可娇躯都忍不住剧烈颤抖,怒道:“你这个恶魔……” 如非屋中只有苏照和安安在,她几乎可以咬舌自尽了,可纵然如此,被两双目光注视着,仍觉得浑身上上下下不自在。 “继续骂啊,下面也会被剥光哦。”银发少女嘻笑说着,竟然还伸出小手,托了托白皙入云,不屑地切了一声。 郑韵儿玉容苍白如纸,心头剧颤,贝齿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迹,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心头一股屈辱、愤怒,混合着一股不知名的异样感受生出。 “咳咳……安安,过了。”分明是苏照在一旁示意安安不要太过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实在是…… “照照,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女侠凌辱……”安安一双湛蓝的眸子扑扇扑扇着晶莹光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苏照。 苏照皱眉道:“胡沁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安安“哦”了一声,轻声道:“那天晚上,也不知是谁说让我戴项圈链子……” 苏照老脸彻底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这疯虎,一天天发什么疯!疯婆子一样!” 唯恐银发少女再胡说八道,苏照板着脸,沉声道:“赶紧问她正事,郑国大军现在何处?准备发多少兵马,都是何人统军,从几路进军,问过之后,你出城去看看,淳于老将军的兵马到了何处,今夜周蒋二家说不得会造反。” 安安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也不再玩闹,娇嗔了一句,“假正经”,让苏照面色一滞,火气上浮。 安安转头看向郑韵儿,冷声道:“听见了没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真的把你剥光,扔到大街上!” 郑韵儿此刻万念俱灰,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被一个女子凌辱,她只觉此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屈辱,心头又恨又悔。 见郑韵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照暗中摇头,心道,这等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差了,要知道仙宗玄门弟子落在魔门六道之人手中,岂止这点儿阵仗? 安安虽然有些浑不吝,但苏照知道她还是有着分寸的,方才的“凌辱”之举,也是有着一番用意在。 如郑韵儿这样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如果先打掉她的傲气,再审问就配合许多。 果然,安安询问着郑韵儿,郑韵儿都是一一言明,显然是怕了这妖女胡来! 苏照听完郑韵儿之言,眸光幽幽,心头冷笑,“十一万大军,就这点兵力,就想灭我苏国,还真是狂妄!” 这边厢,安安嬉笑道:“那我去看看援兵来了没有,对了,你可不许占她便宜,她是我的猎物。” 苏照一时无语,目送安安离去。 此刻,苏照从一旁的书架上,取过一件自己平时外穿的袍子,随意搭在了郑韵儿身上,淡淡道:“先披上吧。” “假惺惺的禽兽,畜生!”郑韵儿眸光幽冷看着苏照,怒道。 苏照面色微变,冷声道:“爱遮不遮,给你脸了,是不是?” 说着,手一扯,衣袍滑落,得,郑韵儿又走光了。 郑韵儿:“……” 郑韵儿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苏照挥手之间,法力将袍子搭在郑韵儿削肩之上,道:“你父夺孤有苏一氏基业,你又来害孤性命,多少苏国子民因尔父女惨死,莫说孤没有行强迫之举,就是行强迫之举。” 郑韵儿抿唇不语,乜了一眼苏照。 “孤在问你话!”苏照伸手勾起少女光洁如玉的下巴,冷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道:“你信不信,郑苏两国对垒之时,孤把你剥光了,扔到两军阵前?” 郑韵儿顿时目瞪口呆,看着少年君侯的目光,如见恶魔,想起那一幕…… 不行,有画面了,郑韵儿只觉生不如死! 书房之外,还未走远的安安,娇小玲珑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弯弯起一抹得意弧度,轻声喃喃着,“照照现在已经是我的形状了。” 苏照冷声道:“和孤说说,昊阳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 却说夏侯竹一路惊慌逃出郡守府,只觉眼前发黑、五内如焚,耳鸣、心悸之感如潮水一般袭来,哪怕是调用法力都难以纾解,猛然醒觉鼻翼之下一片温热,伸手一抹,掌心就是刺目的嫣红。 “我只是稍稍出手阻了一下那人,情急之下,不过带起一些法力,就觉一股霸道无匹的金色气运洪流冲击心神,周天动摇,金丹欲碎,再想运起法力,就觉仙脉凝滞,好一个法不加贵人!” “哇!”夏侯竹再难支撑,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点点金色光芒在血迹中闪烁,纵然是雨水的冲刷下,也是闪烁片刻,才缓缓散去。 “不,若是宗师武者,也能格杀这等王侯,只是因为我修有仙法,仙道受人道排斥,好比帝王将相不能修法炼气……可那贵人为何能修法?这……不公平!”夏侯竹英秀的眉微微蹙起,脸色苍白如纸,心头生出一股愤愤之意。 “不管如何,范泰那里是不能回去了,这伤势需要调理,否则道基有创,影响道业……” 夏侯竹此刻对于范泰的鲁莽也十分不满,连苏国君侯身旁有金丹真人护卫都没有摸清,就敢妄自行动! 夏侯竹化作一道青光,拖着伤势的身体,消失在雨幕中。 周宅 夜幕低垂,书房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周光济以及周氏一族年轻子弟也在,有些周氏一族子弟甚至披甲执锐。 随着时间流逝,范泰和其妹范潇,以及两个昊阳宗的年轻弟子都是面色焦虑地等候着,不时抬头看着外间漆黑的天色。 “周老,和蒋家的人说好了吗?”范泰似乎为了纾解这种压抑的气氛,问道。 “两家共一千三百披甲的青壮家丁,只要郡守衙门传来消息,就可共举起事!”周光济脸色也不太好,随着时间流逝,他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才一千三百人,未免有些少了吧。”范泰皱眉道。 周光济道:“范公子有所不知,私藏甲胄,这是谋叛大罪,老朽以前家中藏着八百副,已经不知冒了多少风险,这还是为了预防塌天大祸的!”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也接话道:“范公子不必担心,等到攻占郡守府后,打开府库,我周家和蒋家,可拉起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到时据城自守,坚持到庞大司马前来,不成问题。” 范泰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猜那小儿遇刺之后,恐怕这苏国多半是要不战而降的。” 几人说着,气氛倒也不似刚才那般焦灼。 然而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人吼马嘶之声,滂沱大雨的噼里啪啦声都掩盖不住,书房之中的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周光济正要吩咐不远处披甲而立的二儿子周缙武,到外面察看情形。 “不好了,家主!” 就在这时,一道慌乱的年轻身影,闯入书房,脸上惊恐之色在灯火映照下,令人心悸。 “什么事情,这般惊慌失措!”周光济一旁的二子,呵斥道。 “官军!”那管事模样的青年男子,急声道:“官军,数不清的官军,围了庄园!” 周光济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就是一黑。 第一百七十章 范师兄保重 此刻,周家所在的庄园之外,黑压压的一片官军,踩着水花,四散开来。 前锋甚至已和周家庄园门口家丁交上了手,金铁相撞之声、惨叫声、暴雨的哗啦啦声,交织一处,汇聚出一首铮铮杀伐之曲。 不得不说,周家占地广阔,高墙大户,此刻哪怕淳于朔分派了一军三千郡兵,围拢起来都有些稀稀拉拉的感觉,仅仅围拢了几处重要出口。 周家庄园中铜锣之声大起,一条绵延而起的火龙渐渐接近,分明是一群闻讯而来,打着火把的增援人手。 周光济惊慌之间,就是匆忙从庄园中增援了一批黑衣甲兵,大约有着三四百人,手持利刃,身材雄壮。 前队五十人,手持弩机,扣动扳机,“噗呲呲”的入肉声次第响起,就有不少已经攻入庄园大门的郡兵中箭仆地,惨叫和闷哼声齐齐响起。 于后率军督战的军统制罗慎,冷冷看着前方披甲顽抗的周家家丁,对着一旁的都虞侯边平,沉声道:“这周家阴蓄甲士,连弓弩利器都私藏着,果是早存谋叛之心!” 边平冷声道:“可惜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这时,官军在校尉、军侯等中下级军官的指挥下,踏着水花,如潮水朝两旁散开,动作虽快不乱,可谓训练有素,大批弩手前出,排成缺月阵,平举起弩机,向冲将而出的周家家丁攒射而去。 多达五六百架弩机,一时齐发! 嗖嗖…… 箭矢竟如雨下,朝着猬集一团的周家家丁射去,噗呲噗呲……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朵朵血花绽放,呼啦啦倒了一片,血水横流,前方视野顿时一清,残余的百十个周家家丁,终于在不知谁一声发喊声中,拔腿逃走,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当先崩溃,四散而逃。 这就是武装家丁和正规军队的区别,无论是作战纪律还是战斗意志,都不能相提并论。 罗慎“蹭”的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后天巅峰武者的真气灌注其中,刀芒吞吐着寒芒,道:“随本将杀进去!” 身后的中护军校尉,率着护军亲卫,也是随着杀了进去。 与此同时,蒋家家宅之外,同样被砀郡调来的一军牢牢围拢住,如潮水一般的军卒,执刀冲进庄园,杀声震天。 周光济这边,得了下人禀告消息,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心都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 一旁的周光济之子,周怀文面如土色说道。 周光济脸色发白,惊惶道:“范公子,事情必是败露了,这该如何是好!” 范泰目光阴沉,一言不发,相对于周家的大祸临头,此刻的他更为担心郑韵儿的安危。 “范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周光济苍老面容之上,满是失魂落魄。 范泰道:“周老先生,事已至此,范某也无能为力,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去吧,如是逃到郑国,范某一定在郑君那里陈情,想来郑君一定会善待周老先生的。” 说完,起身,和随行的范潇等人招呼一声,告辞离去。 他还要去寻郑韵儿的下落, 若是郑韵儿出了什么事,他要如何给郑君交代? 见范泰径直离去,周光济终于怒不可遏,将一旁的茶碗,扫到一旁,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响起,怒吼道:“竖子误我!噗~” 急怒攻心之下,一口老血喷出。 “爹,我们现在怎么办?”长子周怀文面如土色,惶急问道。 周光济脸色惨白,道:“快,赶紧从密道离开!” 周怀文道:“那我去收拾细软。” 周光济虚弱道:“来不及了,带上家眷,从密道走!” 所谓狡兔三窟,周光济在丰乐郡常被其他家族称为“银狐”,自然给自家留着一条逃命的路途。 范泰出了周光济的书房,面色铁青,心急如焚。 “兄长,公主殿下,多半出事了。”范潇在一旁忧心忡忡说道。 范泰心头烦闷,苦笑道:“我知道,但我已派了夏侯竹相护,夏侯竹是金丹修为,韵儿顶多刺杀失败,安危应是无虞才是。” 这般自我安慰着,似乎心头的焦虑缓解了一些。 只要郑韵儿没事,所谋之事不成,也不值当什么,所折损者,只有周、蒋二家而已。 “走吧,先离开这里。”范泰心系着郑韵儿的安危,心不在焉说道。 范潇点了点头,带着两个昊阳宗的弟子,就离了庄园,向蒙山方向遁去,打算先躲躲风头。 然而,方遁入山林,抬头就见前方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青袍老者,其人负手而立,不避风雨,但诡异的是,穿林过叶的雨水却无一滴打落在老者身上。 范泰和范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惧之色,盖因,二人正被一道犹若实质的凌厉剑气死死锁定着。 “这是一位凝结金丹的大能!” 范泰一颗心直往下沉,暗暗叫苦。 拱了拱手,道:“这位前辈请了,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谢沧锐利的剑眸,瞥了二人一眼,道:“范泰?” 范泰面上适时现出一抹迷茫,问道:“前辈,我们不认识什么范泰。” 谢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范泰,道:“范公子,不要装了,君侯点名要活捉你兄妹二人,随老夫走一趟吧。” 范泰脸色阴沉,威胁道:“这位前辈,你可知我义父是谁?昊阳宗的洞虚长老,我奉劝你一句,让开路途,否则,洞虚大能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谢沧摇了摇头,道:“你和老夫说这些没有用,老夫也是听命行事。” 洞虚长老虽然厉害,但那苏侯背后也站着一尊上古真仙,到时谁承受不了,还在两可之间呢。 范泰心头大急,转头对一旁的两位昊阳宗弟子说道:“两位师弟,我们一起出手,未必不敌这人。” 谢沧道:“无需如此,你们两个可以走,这范泰兄妹要留下!” 范泰:“……” 那两名昊阳宗的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对着范泰道:“范师兄,我们先回师门报信,你多保重。” 范泰心头一句mmp,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冷声道:“我们一起出手,总有一线生机,别种了这人的分化之计!” 其实,他有一件遁空破虚的秘宝,是临行前金阳道人赠予。 秘宝也是金阳道人这位洞虚大能,费了很大代价才祭炼而出,宝物可以破虚穿梭,美中不足的是只能带着一人,且使用代价很大,需要消耗寿元精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用。 否则的话,刚刚他出了周家庄园,早就第一时间带着妹妹范潇逃遁。 这边厢,那两名昊阳宗弟子,浑然没听到一般,齐声道:“范师兄保重!” 然后,化作两道遁光,向山林深处逃去。 见得此幕,谢沧嘿然一笑,目光讥诮望着范泰,问道:“范公子,是老夫亲自动手,还是你束手就擒?” 这位剑道真人早已渡过三灾,距离神照之境都是一步之遥,故而面对神情戒备的范氏兄妹,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至于跑掉的两名昊阳宗弟子,自有人去拦,也不容他操心,他只要抓住这范氏兄妹,就算功成。 范泰目光变幻不停,心头在挣扎着一件事,要不要一个人遁走? 这边厢,范潇轻哼一声,已经取下了腰间短箫法宝,一张俏丽的脸蛋儿,清冷如霜,寒声道:“纳命来!” 短箫箫孔之中,一股股青色流光疾射而出,尖锐的呼啸之声响起,如一根根藤索,直奔谢沧立身之地缠绕而来,似乎打着迟滞谢沧,争取逃脱机会的主意。 “音攻之道,雕虫小技罢了!”谢沧摇头说着,抬起手掌,横斩而下,锋锐无匹的剑气现出,斩向一股股音波,就见刺刺之声响起,音波藤索七零八落,湮灭虚无。 “若只是这般微末手段,就一起留下吧!” 谢沧冷哂说着,身形闪烁成数道幻影,向范泰和范潇二人擒拿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编户齐民金丹在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虎作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羲阳道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赏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陈姬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被屏蔽了一章 172章被屏蔽了,我要删节许多,所以基本没法看了。 我会把完整的版本丢群里,群号,其实也没写啥,审核尺度很迷,前两天还安然无恙,今天就被关小黑屋了。 我猜测,可能是本章说太多了,引起了平台系统的关注。 本来不打算改了,直接兑换一张请假条完事儿,但想想还是改下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阳道人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水神符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缕紫气凛然难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缕紫气凛然难犯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确信走的掉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这人就是有名的凤辣子。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八十章 剑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范潇 苏照将十几团光球收入掌中,一一察看着光球中的灵宝,不得不说,一位洞虚大能的身家着实丰厚,天极印一枚,星象雷云灯一盏,元阳无量尺一把…… 察其品相,无不是灵宝,且多在中上品之列。 “只可惜,灵宝再多,面对一位上古真仙残灵,却毫无施展的余地。”苏照念及此处,心头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灵宝也好,终究是万物,可依不可持,切不可执着于此。 将各式灵宝收进储物灵宝,以待有空再探索其妙用。 诸事停当,苏照这才转头看向一旁容色苍白,美眸含怒的陈姬。 “这些灵宝,都是我夫君的。”陈桃一双美眸满是怒火。 任谁看到自己的夫君的遗物,被敌人肆意搜检,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苏照面色微顿,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战利品,包括你。” 陈姬玉容一滞,惊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神照境的上人,却是想到了某些不堪之事。 她修行有成之时,也曾云游列国,那种女人落于敌手之后的处境……她如何不知? “我告诉你,你若敢……无礼,我绝不会苟且屈从!” 陈姬说着,眉眼之间,已现死志。 “你一天天在想什么?”苏照轻笑一声,说道:“走吧,随孤去郡守衙门。” 而后,也不看陈姬纠结的脸色,苏照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和彭纪招呼一声,就折身返回郡守府。 此刻,郡守府衙。 一座飞屋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静静坐落在池塘之旁,雨幕四下,千丝万线,目之所见,朦胧帮忙。 幽静、清澈的池塘涟漪圈圈泛起,倒映着一道年轻女子的孤寂身影。 凉亭之内,范潇扶阑而坐,怔怔望着池塘中的游鱼出神,此刻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玉容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鬓发之间,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尚存。 只是换了一套云纹素色衣裙,一如斯人心境,寡淡清素。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在削肩之后,一张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微微抿着樱唇,春意阑珊的柳叶弯弯细眉下,双眸失神,清泪不知何时,已从睁开的明眸中流淌而下,无声划过脸颊。 前十六年,视若珍宝的贞洁,却在昨夜一场噩梦,沦丧于陌生人之手,她…… 每念及此,一股滔天恨意就从心头生出,缠绕、束缚着她的内心,如同心悸,几令窒息。 少女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狠狠刺在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痛至如此,犹自不觉。 “苏照,妖女,我范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少女轻轻呢喃着,眸中恨意幽生。 就在这时,郑韵儿也从游廊中走出,伫立在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范潇。 这位郑国的公主,也刚刚沐浴过后,着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腰带高束,将窈窕曲线呈现出来,双腿笔直修长。 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悬戴一条蓝色系带,碧玉波澜的明珠镶嵌,愈发衬托的肌肤白皙如玉。 因为安安已禁住了二人的丹田,故而没有修为的两人,和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潇师妹……”郑韵儿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范潇回眸望去,忍不住讥诮道。 她也不知为何,一看见郑韵儿就来气。 “你这又是何苦?”郑韵儿颦了颦眉,道:“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互相作践?”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郑韵儿走到一旁坐在范潇身旁,小声道:“师父和你义父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等到宗门来人,我们还有脱离魔窟之时。” 魔窟? 此刻,暗中修炼的白虎安安,神识时刻监视着的二女,闻言,嘴角上扬,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讥诮,垂下一双晶莹蓝眸,看着掌中的书卷,嗤笑道:“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窟,还敢妄言魔窟?” 范潇闻言,眸中微动,低声道:“你……” “我师父是飞仙,你义父也是洞虚大能,我看那妖女还有……他,最多不过金丹境界,我们两个再忍辱负重三五天,等师父他们收到消息,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死期!”郑韵儿眸中冷意闪烁,恨恨说道。 想她昭阳公主,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昨夜,还让她跪下含…… 范潇此刻也暂且放下私怨,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们行刺,为何失败?” 郑韵儿清声道:“是人道龙气,夏侯竹不过一击,就重伤而逃,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不受人道龙气的压制。” 想起自家师父纵横天元九州的绝伦风采,郑韵儿心头确信无疑。 范潇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兄长此去,肯定会禀告母亲,恐怕援兵已在路上了,义父和母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郑韵儿道:“那就更好了,到时,昨夜之辱,我当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什么?”苏照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多时,已走到近前。 少年君侯,气质英武,冷眸闪烁,静静看着郑韵儿。 郑韵儿闻听这声音,不由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苏照,死死抿着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尚存…… 一旁的范潇冷声道:“恶贼,我要你死!”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为露水情缘,但也不至如此绝情吧。”苏照神色淡漠,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渐渐走至范潇近前,面色微怔。 别说,范潇眉眼五官还真像陈姬,怎么说呢,许是初为人妇,眉梢眼角流淌的一缕春韵,已得陈姬三分风情。 范潇清叱一声:“去死!” 突然寒光一闪,掌中持着一物,向苏照脖颈儿方向刺去。 “额,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照面色不改,探手捏住范潇的手腕,金钗锋锐之端,不得前进分毫。 苏照捏着少女手腕的手,渐渐用力,少女顿时俏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放开我!”范潇咬牙切齿道。 “求我!” “休想!” 咔嚓一声,范潇手腕已被捏断,痛哼一声,一双清眸泪光点点,但仍是瞪视着苏仙。 苏照目光微动,隐隐有莫名的情绪生,放开少女的手掌,淡淡道:“倒是小看你了。”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傻白甜,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贞烈不屈的味道。 “苏照,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范潇手掌无力垂下,少女额头之上,冷汗颗颗渗出,仰着俏丽一张面孔,神情满是不屈。 苏照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上一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已经叫爸爸了,不过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如曦的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不屈,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孤就给你一次杀孤的机会。”苏照轻笑道。 “额?”范潇愣了下,然而未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揽起腰肢,向一处厢房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范潇 苏照将十几团光球收入掌中,一一察看着光球中的灵宝,不得不说,一位洞虚大能的身家着实丰厚,天极印一枚,星象雷云灯一盏,元阳无量尺一把…… 察其品相,无不是灵宝,且多在中上品之列。 “只可惜,灵宝再多,面对一位上古真仙残灵,却毫无施展的余地。”苏照念及此处,心头也在暗暗告诫自己。 灵宝也好,终究是万物,可依不可持,切不可执着于此。 将各式灵宝收进储物灵宝,以待有空再探索其妙用。 诸事停当,苏照这才转头看向一旁容色苍白,美眸含怒的陈姬。 “这些灵宝,都是我夫君的。”陈桃一双美眸满是怒火。 任谁看到自己的夫君的遗物,被敌人肆意搜检,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苏照面色微顿,道:“现在,它们都是我的战利品,包括你。” 陈姬玉容一滞,惊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这位神照境的上人,却是想到了某些不堪之事。 她修行有成之时,也曾云游列国,那种女人落于敌手之后的处境……她如何不知? “我告诉你,你若敢……无礼,我绝不会苟且屈从!” 陈姬说着,眉眼之间,已现死志。 “你一天天在想什么?”苏照轻笑一声,说道:“走吧,随孤去郡守衙门。” 而后,也不看陈姬纠结的脸色,苏照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和彭纪招呼一声,就折身返回郡守府。 此刻,郡守府衙。 一座飞屋檐斗拱的八角凉亭静静坐落在池塘之旁,雨幕四下,千丝万线,目之所见,朦胧帮忙。 幽静、清澈的池塘涟漪圈圈泛起,倒映着一道年轻女子的孤寂身影。 凉亭之内,范潇扶阑而坐,怔怔望着池塘中的游鱼出神,此刻的少女刚刚沐浴过,玉容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鬓发之间,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尚存。 只是换了一套云纹素色衣裙,一如斯人心境,寡淡清素。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在削肩之后,一张晶莹玉容神色幽幽,微微抿着樱唇,春意阑珊的柳叶弯弯细眉下,双眸失神,清泪不知何时,已从睁开的明眸中流淌而下,无声划过脸颊。 前十六年,视若珍宝的贞洁,却在昨夜一场噩梦,沦丧于陌生人之手,她…… 每念及此,一股滔天恨意就从心头生出,缠绕、束缚着她的内心,如同心悸,几令窒息。 少女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狠狠刺在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痛至如此,犹自不觉。 “苏照,妖女,我范潇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少女轻轻呢喃着,眸中恨意幽生。 就在这时,郑韵儿也从游廊中走出,伫立在远处,目光复杂地望着范潇。 这位郑国的公主,也刚刚沐浴过后,着天蓝色广袖流光长裙,腰带高束,将窈窕曲线呈现出来,双腿笔直修长。 明洁如玉的额头上,悬戴一条蓝色系带,碧玉波澜的明珠镶嵌,愈发衬托的肌肤白皙如玉。 因为安安已禁住了二人的丹田,故而没有修为的两人,和真正意义上的弱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潇师妹……”郑韵儿轻轻说了一句。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范潇回眸望去,忍不住讥诮道。 她也不知为何,一看见郑韵儿就来气。 “你这又是何苦?”郑韵儿颦了颦眉,道:“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互相作践?” 范潇闻言,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郑韵儿走到一旁坐在范潇身旁,小声道:“师父和你义父都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等到宗门来人,我们还有脱离魔窟之时。” 魔窟? 此刻,暗中修炼的白虎安安,神识时刻监视着的二女,闻言,嘴角上扬,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讥诮,垂下一双晶莹蓝眸,看着掌中的书卷,嗤笑道:“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魔窟,还敢妄言魔窟?” 范潇闻言,眸中微动,低声道:“你……” “我师父是飞仙,你义父也是洞虚大能,我看那妖女还有……他,最多不过金丹境界,我们两个再忍辱负重三五天,等师父他们收到消息,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的死期!”郑韵儿眸中冷意闪烁,恨恨说道。 想她昭阳公主,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昨夜,还让她跪下含…… 范潇此刻也暂且放下私怨,压低了声音道:“那天你们行刺,为何失败?” 郑韵儿清声道:“是人道龙气,夏侯竹不过一击,就重伤而逃,不过你不用担心,师父他神通广大,一定不受人道龙气的压制。” 想起自家师父纵横天元九州的绝伦风采,郑韵儿心头确信无疑。 范潇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兄长此去,肯定会禀告母亲,恐怕援兵已在路上了,义父和母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郑韵儿道:“那就更好了,到时,昨夜之辱,我当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什么?”苏照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多时,已走到近前。 少年君侯,气质英武,冷眸闪烁,静静看着郑韵儿。 郑韵儿闻听这声音,不由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苏照,死死抿着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尚存…… 一旁的范潇冷声道:“恶贼,我要你死!”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为露水情缘,但也不至如此绝情吧。”苏照神色淡漠,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女,渐渐走至范潇近前,面色微怔。 别说,范潇眉眼五官还真像陈姬,怎么说呢,许是初为人妇,眉梢眼角流淌的一缕春韵,已得陈姬三分风情。 范潇清叱一声:“去死!” 突然寒光一闪,掌中持着一物,向苏照脖颈儿方向刺去。 “额,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照面色不改,探手捏住范潇的手腕,金钗锋锐之端,不得前进分毫。 苏照捏着少女手腕的手,渐渐用力,少女顿时俏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你放开我!”范潇咬牙切齿道。 “求我!” “休想!” 咔嚓一声,范潇手腕已被捏断,痛哼一声,一双清眸泪光点点,但仍是瞪视着苏仙。 苏照目光微动,隐隐有莫名的情绪生,放开少女的手掌,淡淡道:“倒是小看你了。” 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傻白甜,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贞烈不屈的味道。 “苏照,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范潇手掌无力垂下,少女额头之上,冷汗颗颗渗出,仰着俏丽一张面孔,神情满是不屈。 苏照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上一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已经叫爸爸了,不过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如曦的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仇恨和不屈,也觉得颇有几分趣味。 “那孤就给你一次杀孤的机会。”苏照轻笑道。 “额?”范潇愣了下,然而未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揽起腰肢,向一处厢房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为了大业罢了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孤会无趣的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凝金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 看有的读者不知道 因为书成绩太差,就开了防盗章,就是我用废稿先让盗版网站抓取,然后再替换正确内容,一般二十分钟内,其实十分钟就替换了。 重新刷新一些,或者点下载就没事儿。 当然,最好是看到防盗章先不要订阅。 成绩很差,三十个收藏才一个读者订阅,几百均的扑街书,能提升一个订阅,对作者都多一份坚持的动力。 在太监和防盗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出此下策,实在抱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昊阳掌教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赠三宝约一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来就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阎先生 庙宇之内 禁军军卒在彭纪的指挥下,在供桌之下的空地上,整理出一片干净之地,铺上羊毯,放上一些茶水点心,远处干柴堆起,篝火燃起,火光彤彤。 随行护从的五百禁军,翻身下马,在一处处屋舍中,支起瓦釜、铁锅,开始煮着一些干粮和肉干,没多大一会儿,腾腾热气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苏照此来的五百禁军,至少都是炼体三境的武者,因为来自仙园天地源源不断的灵药供应,有为数不少的军卒,甚至已经突破后天境界。 就连彭纪也在不计消耗的灵药栽培下,在短短时间,又从先天初期,进入先天中期。 并且开始习练着苏照从太白剑君过往储藏中收集的一门刀法—天武刀法,据说这是上古天庭天将习练之刀,刀法刚猛霸道,可添三分悍勇之气。 “君上,将士们已宿营。”这时,彭纪持刀而入,抱拳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孤暂不需你典宿于侧。” 彭纪点了点头,抱拳而退。 苏照就着篝火,拿起飞星莲一边炼化,一边借助其感悟星辰之力。 他所修的金剑之咒,严格来说,就是以剑意和启明星为基础而推演出的一种禁制妙法。 苏照收回心神,明眸湛然,不由暗暗感慨,“将两种力量以阴阳两仪,真虚转换的手法,近乎于道地融合在一起,也只有太白剑君这位上古真仙,才有这样道心独蕴的手笔!” 这时,怀中的虎皮猫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轻哼一下。 彼时,屋檐之上的雨水如断线珍珠一样,洒落而下,庙中一片宁静。 陈姬这边厢和自家女儿神识传音说着体己话。 “潇儿,你是怎么想的?”陈姬毕竟是神照上人,此刻神识传音,几乎不被任何人察知。 范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现出一抹疑惑之色,“什么怎么想的?” 陈姬皱眉道:“和这苏国君侯,真的要这么不清不楚地过一辈子。” “他,我恨不得他死!娘,你问这个作什么?”范潇纵然是神识传音,可言语中的愤恨之意,也是难掩。 始终无法释怀被这人强迫…… 陈姬幽幽一叹,看着言不由衷,面如冷霜的少女,暗道一声冤孽,无奈之下,还是叮嘱道:“你们平时注意一些,仔细别怀了孩子,生孩子很耗元气,你还没有凝结金丹,到时会很麻烦……” 她当年有了孩子才入道,但她是玄阴之体,纵然生了孩子,也宛如处子,入道更是一日千里,但自家这女儿范潇却不是。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这恶贼……”范潇闻言,心间一颤,神识传音中都待着几分忿忿之意,说着,却偷瞧了一眼双眸紧闭,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苏照,冷声道:“他现在是金丹道行,可以炼精化气,再说他敢故意弄进去害我,我也……用法力逼出来!” 而且心中还有一句私密的话,不能和陈姬说,每次最后都弄她脸上…… 想起这个,范潇心神一荡,粉颊微烫同时,心中也恨的牙直痒痒,这恶贼就是个变态…… 陈姬看着自家女儿范潇眉眼之间的春心荡漾,暗暗摇了摇头。 这就是小儿女的情感,她岂能不知,莫要看强迫 如果这苏国国君又老又丑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顾盼自雄、英武不凡的王侯贵人,她女儿朝夕相处,纵然现在恨意入骨,但日久生情……落入情网也是迟早的事。 倒是她……又该何去何从,真的要给这少年做一辈子剑奴? 还有亡夫金阳道人的仇。 陈姬念及此处,心中闪过一抹没来由的怨恨,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间一阵喧闹传来,让陈姬回转过神。 苏照睁开眼眸,放出金丹级神识,赫然发现屋舍之中,几个禁军将士正在围拢着一个面容清朗、气质儒雅的中年书生,神色不善地盘问来历。 那中年书生头戴蓝色方巾,一身棉布儒衫,坐在篝火之旁的干草丛上,手边放着一道杏黄色布幡,看情形也是在避雨。 此刻面对一众禁军骁勇的喝问,神情从容,怡然不惧。 一个禁军校尉沉声喝道:“这位先生,我家君侯里间歇息,方圆里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请这位先生去别地避雨吧。” “你这军汉,说话好生没有道理,在你家君侯未至之前,阎某就已到这里歇脚,现在正是夜里,外面雨大,如何能够另寻别地?”那中年书生微微抬头,皱眉说着。 此人据理力争,言谈之间,条理清晰,寸步不让。 闻言,禁军校尉脸色也沉了下来,按紧了腰间雁翎刀,冷叱道:“君侯驾前,岂容你这来历不明之人于侧晃荡,来人,将此人叉出去!” 一时间,周围四五个军卒,都是上前,准备架起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不怒反笑,讥讽道:“还真是霸主身侧,常伴虎狼之卒,既然如此,阎某就教训教训尔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 说着,绰起一根拨火棍,顿时,木棍挥舞,落在围拢过来的禁军军卒腿上,霎那间,点点火星四溅,而后就听得一声声痛哼,正围拢着禁军军卒仆倒于地,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哼声。 “好啊,果是心怀鬼胎的歹人!”那校尉见此,面色大变,又惊又怒,喝道。 蹭的一声,一道寒光现出,腰间雁翎刀就已抽出。 “住手!” 就在这时,一把威严、清冷的声音响起,苏照在彭纪的护从下,来到近前。 “见过君上。”一见苏照前来,五六个禁军小校心头一凛,垂首而立,惊惧说着。 不等苏照开口,彭纪冷喝道:“尔等真是好大的胆子,几人围攻一个文弱书生,本将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每人下去领二十军棍!” 苏照皱了皱眉,看着这一幕,知道这是彭纪在维护手下小校,倒也没说什么。 彭纪训斥着,那禁军校尉以及军卒连连称是。 “都退下吧。”苏照挥了挥手,说道。 那几个禁军校尉、军卒如蒙大赦,连忙四散而退。 苏照看向不远处的中年书生,打量片刻,心头不由微动,盖因,以他金丹级的神识,竟无法窥得眼前这书生的虚实,默然片刻,朗声道:“这位先生请了,方才手下军卒粗鲁无礼,冲撞了先生,还请海涵。” 那中年书生此刻也拿一双湛然有神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然后起身,施了一礼,客气道:“阎某只是过路之人罢了,寻一破庙避雨,刚刚惊扰了贵人,还要请贵人见谅才是。” 苏照在心头思索着眼前这位仙道中人的来历,笑了笑,道:“阎先生说笑了,这样大的雨,方圆几十里都无人烟,在此避雨,也是应当的。” 阎先生道:“君侯宽宏,阎某佩服。” 苏照也没有将这恭维之言放在心上,道:“阎先生,听口音不像是苏国人?” 阎先生道:“阎某是晋国人。” “缘何至此?” “近些年云游列国,也是月前不久才至苏国。而今雨夜和苏侯道左相逢,也是一场缘法。” 此人不是旁人,就是在温邑暂居的阎先生,几天前的洪河河堤,苏照和金阳道人一战,此人也全程见证,甚至白日里,苏照和昊阳掌教的对峙,都落在暗中隐藏的此人眼中。 显然并非如其所言仅仅是偶遇,而是提前算好时辰,在苏照的前进之路上,等候苏照。 这时,彭纪从一旁取过一个锦墩,苏照道了一声请,就是和阎先生坐在篝火旁,外间风雨如晦,篝火簇簇而燃,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豆声。 苏照问道:“还未请教先生仙乡何处,出身于哪家仙宗玄门?” 阎先生手中仍是拿着那根竹棍,拨动着篝火,笑道:“无门无派,修得微末之术,不入君侯之眼罢了。” 苏照抬眸,看着一旁的布幡,上写“吉凶祸福”四字,心头若有所思,笑了笑,开口道:“先生既通卜易之道?可否为孤算上一算?” 阎先生沉吟片刻,道:“君侯是贵人,气运纠缠,不太好算。” 苏照道:“不太好算,那就是还能算?”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君侯要算什么?如算一国之运兴衰,长生道途之远近,阎某道行不足,不敢以渺渺之躯,上窥天心,恐怕要让苏侯失望。” “孤不算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孤只算眼前。”苏照思忖片刻,说着伸手指了指南方。 阎先生沉吟道:“兵戈之事,也系国之兴衰,但好在还在阎某能力所及,可勉力为之。” 苏照笑了笑,目光流转着莫名之光,意有所指道:“先生果是非常中人。” 眼前这中年书生,周身一股晦涩的天机之力萦绕,不仅是修为还是气息,都给他一种镜花岁月之感。 而他对于其人道左相逢,避雨之言,也不太相信。 这边厢,阎先生说着,摊开手掌,灵光闪烁,一只金青光晕笼罩的白玉小龟现出,白龟玲珑剔透,背部光洁圆润,毫无一丝裂纹。 迎着苏照的好奇目光,阎先生解释道:“此龟为通天龟,卜算一次,需一个月才能蕴养过来。” 第一百九十章 兰若之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河洛八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国战之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第一百九十三章 如此或可一试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玄宗魔门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李纨望向少妇,笑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荆关前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攻守试探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阴魔宗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苏照赵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云宗柳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章 热闹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零一章 秦冰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零二章 我看好我自己 而就在秦冰绡以神念玉录评语之时—— 就见刚刚下楼的青袍管事,领着三人进入厅中,秦冰绡抬眸看去,赫然发现正是苏照一行,面色顿了下,目光微冷。 蒹葭撇了撇嘴道:“你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一旁的卢守真也是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谢沧一行。 徐秋明倒是打量着苏照一眼,顿了顿,“这位道友?”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赵某也不想进来,看一大一小的死……冰山脸,但奈何被人邀请上来。” 司马脸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蒹葭闻言,粉嘟嘟的小脸上,恼怒道:“你这人说谁冰山脸呢?” 秦冰绡没有和苏照说话,而是看向领着苏照一行上来的中年管事,清声道:“莫师兄,这位道友缘何至于此地?” 那莫姓中年管事,脸色现出一抹古怪,道:“这位赵道友要谈一笔大生意,还需要徐老拿主意。” “大生意?”青袍老者,沟壑深深的面容上现出诧异之色,道:“什么大生意?” 莫姓中年管事道:“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 青袍老者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苍老眸子望着苏照,问道:“小友……莫非是在开玩笑。” 此刻,就连卢守真都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照。 他身为神霄道子,可也不敢说有这样的身家收藏,而且更为可恨的是,这人要全部押上 徐秋明也是面色古怪,暗道,这是偷偷盗开了某个仙宗的宝库吗? 但转念想想,就知道此事绝无可能,纵然是赃物,也不会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搞什么赌注? 苏照摇了摇头,道:“难道贵阁不愿做这笔生意?” 青袍老者道行在神照八重天,闻言就是笑了笑,道:“小友可能不知,我们无涯阁可不是在此地临时而开的一家门面,背后可是有着蓬莱商会作为支撑。” 蓬莱商会背靠东海蓬莱岛的龙宫,此界本来就是有着龙族存在,蓬莱商会出售各种珍异灵宝,将之行销整个天元九州,自然每至一地,都要和三教大宗,魔门六道打好关系,结成利益共同体。 比如易道人就占据无涯阁的三成红利。 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是没有想过撇开蓬莱商会单干,但无不尝试失败,因为商贸之道,原就十分复杂,运营不好,亏损都是常有之事。 苏照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押苏国赢。” 此言一出,场中倏然一寂。 十五件碎星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五十件镇岳级神兵,三十支后天灵药,全部押苏国赢…… 就连秦冰绡都是清眸微张,显然十分意外。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忽而问道:“赵小友莫非和苏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比较看好新任苏侯,觉得似有英主之风,许能以弱胜强,也未可知。”苏照眸光流转,微微一笑,清声道。 我看好我自己? 一旁的谢沧,眸光闪了闪,毕竟是将窥神照之境的一代剑仙,心性果决冷酷,听得这话,连声色都不露。 秦冰绡皱了皱眉,清丽玉容之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袍老者道:“赵小友可知,一但押下,就不得反悔,老朽再问赵小友一句,道友真的要将这些神兵,仙药押在郑苏国战之上吗?” 苏照点了点,道:“你少说了一件事?” “什么?” “我押苏国赢!” 众人:“……” 这该是多么看好苏国会赢得这场国战…… 青袍老者沉吟片刻,朗声道:“鉴于小友这批神兵、灵药过于贵重,本阁可只收十分之一作为定金,同时会签押道契,由天地见证。” 说着,就吩咐那莫姓中年管事去准备诸般事宜。 这时,一旁的小萝莉蒹葭,也难掩心头的好奇和探寻,问道:“哎,你怎么这人,这么笃信苏国会赢?” 苏照看了一眼小萝莉,笑道:“让我捏捏你的脸,我就告诉你。” “你……”蒹葭一阵气结,轻哼道:“你这人不是好人。” 这小萝莉是白鹤得道,看着只有七八岁,额,心性也七八岁,但实际已经有着一百多岁了,被人当小孩子一样捏脸颊,自然是十分不爽。 “不过一妄人罢了。”秦冰绡看着苏照又是那副轻佻无状的样子,在心头将方才的狐疑不定再次会去,思忖道。 徐秋明笑道:“赵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照笑了笑,道:“我这位同伴还有事情要和无涯阁谈,等稍后可小酌两杯。” 相对于卢守真等人的傲慢,相对而言,这位白衣道人,倒是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可以试着结交。 苏照此行出来,当然不是为了仅仅押注自己,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来意,就是趁机结识一番玄宗魔门的年轻一代弟子。 否则,长期盘桓于苏国方寸之地,想要收揽人才都不可能。 苏照这边和徐秋明在一旁落座,叙了几句话,那边柳诚就打算将那白玉之圭递给无涯阁一方的中年管事。 也不知是不是侧对着那白玉之圭的缘故,抑或是映照着明珠毫光之故,还是苏照脑海亮光一闪,忽然知道那白玉之圭是什么。 古天庭之物! 苏照道:“柳兄,这白玉之圭不若与我如何,你到时所需多少灵丹用来破境,我可一并给予。” 柳诚愣了下,看向苏照。 苏照笑了笑,道:“你我既然都是押苏国赢,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输了,自然一切休提,如果我侥幸赢了,那么到时,柳兄需要多少灵丹,我会全力供应。” 柳诚心神一震,颤声道:“这如此使得?” 苏照笑道:“反正不差柳兄那一份儿,主要是对柳兄掌中之物有些兴趣。” 柳诚面色变换片刻,似在权衡道得失,许久,凝声道:“那就将这白玉圭赠于道友。” 说着,将白玉之圭递给苏照。 苏照接过那白玉之圭,只觉入手细腻,打量片刻,忽然眸光一动,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第二百零三章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二合一章 ) 无涯阁中—— 苏照正襟危坐,眸光深深,掌中摩挲着白玉之圭,心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盖因此刻灵台之中的升龙鼎毫光万丈,颤鸣不止。 “果是天庭之物,且是北方玄武星门的一面通行令牌,为低阶仙官所有。” 苏照检阅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心头闪过诸般计较。 从升龙鼎传来的一些片段来看,古天庭似乎在一场大战中毁于一旦,成为了废墟、绝地。 苏照将白玉之圭收好,转而看向徐秋明,温润一笑道:“徐道友,出去小酌两杯?” 徐秋明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冲一旁的秦冰绡道了一声失陪,然后就欲起身,打算出得无涯阁。 然在这时,小萝莉蒹葭眨了眨懵懂晶莹的大眼睛,说道:“徐师兄你去哪里,我也要去。” 秦冰绡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轻声道:“蒹葭,他们前去喝酒,你跟着去作甚么?” 蒹葭糯声道:“我就是去看看嘛,时间还早,难道回去睡觉嘛。” 小萝莉抱着秦冰绡的一直胳膊,撒娇说道。 徐秋明洒然一笑,看向一旁的苏照,道:“赵道友,不如” “那就一起吧。”苏照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众人离得无涯阁,行不多远,来到一家酒楼,步入二楼一临窗的位置,众人落座,望着下方的熙熙人流。 转而,就有伙计上了热气腾腾的热茶,茶叶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徐秋明朗声道:“还未请教赵兄为何会看好这苏侯?” 这也是让徐秋明颇为意外之处,如果说眼前这赵素对于苏国两眼一抹黑,就无脑将一些灵宝财货押在苏国赢得这场国战,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谁会将半个小宗门的库藏,全部押在苏国身上,既然如此行事,那必是有着十二万分的底气。 苏照清咳一声,依然是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言词铿锵道:“我观苏侯即位以来,沈谋机断,奋发有为,先是剪扫权臣,而后重拳惩腐,加之亲赴洪河之堤,督造堤堰,这次天变之灾,苏国竟无一处江堤决口,无一家一户罹遭水患,先贤曾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苏侯爱民如紫……如何会是那亡国之君?” 徐秋明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赵兄之言大善,在下也是观苏侯即位以来的种种作为,都不像是那失国去位的无能之君,旁人见识浅薄,以之国弱兵少,就言必败,实在是轻率之极。” 蒹葭撇了撇嘴,轻哼一声道:“那你们……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卢守真道:“徐道友所言,倒也全无道理。” 这位神霄道子刚刚对冲了风险,心思多少也有些动摇起来。 徐秋明沉吟片刻,说道:“只是赵兄所为也太过冒险,如此之多的神兵、丹药,几乎不下于小宗门的库藏。” 无论再如何看好苏国,可终究也不该押上这样贵重的身家,起码学一下卢守真,两边都押一些,起码能减少一些风险。 苏照朗声道:“既是看好,岂有瞻前顾后之理,见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首鼠两端,此非我辈道人所为!” 徐秋明闻言,默然片刻,赞道:“赵道友之言,深得我心。” 倒是卢守真暗暗皱眉,总觉得这厮话里有话,似在讽刺于他,冷哼一声,低头品茶。 倒不是这人改了尖酸刻薄的性子,而是他再如何发作,也很难于此地动手,倒不如暂且压下心头火气。 主要二人就并非仇敌,这位神霄道子虽然嘴巴毒了一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结仇。 秦冰绡却是听着二人的对话,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双晶莹粲然的明眸,不时打量着苏照。 心头渐渐浮起一抹狐疑之色,以神念催动着阴阳离合镜,感知着苏照的虚实。 这位太真教的人间行走,心思机敏,已经察觉到眼前这名为赵素的少年剑仙,来历不凡,至于赵素,肯定是化名。 当然,这一点徐秋明也是知晓。 徐秋明和苏照又叙了一段话,序过年表,不觉谈话愈发投机,徐秋明岔开话题,问道:“赵兄似修得是剑道?”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剑道还未凝出剑意。” 苏照“前世”就修有玄水一类的剑道,只是当初不过元罡巅峰之境,而且连金丹都未凝,自然对于剑意这种涉及道意的东西,望之如天堑。 徐秋明笑了笑,道:“赵兄过谦了,如赵兄要修剑意,可得空至齐鲁之地游历一番,尤其是泰山,那里剑修荟萃,剑意化云,更有无数剑道前辈于山石之上留有剑意之痕,以赵兄之资质,如观山石之剑意,假以时日,必有所获!” 苏照闻言,心中一动,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等地方,面上不由现出悠然神往之色,清声说道:“如有机会,赵某一定会去看看。” “徐道友呢,清微宗不是在越国,徐道友如何到了此地?”苏照也问道。 徐秋明自嘲一笑道:“徐某虽早渡三灾,但于神照之境毫无头绪,原本随着家师至神霄做客,后来碰着秦仙子,索性一同在九州游历一番。” “原来是这样。”苏照感慨说着,也适时将一双冷峻目光投向秦冰绡。 “你这人,看什么啊,秦姐姐是神照上人,没让你这人喊前辈就不错了。”蒹葭不满地撅起小嘴,不满道。 苏照目光微垂,瞥见萝莉粉嘟嘟的小脸,忍住想捏的念头,问道:“秦仙子是太真教弟子?” 秦冰绡一双冷峭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照,默然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笑意,道:“太真教秦冰绡见过赵道友,赵道友不姓赵吧?” 却是方才,秦冰绡静坐之时,反复在心头琢磨着苏照的身份,赵素,赵素…… 再结合阴阳离合镜的反应,一个令秦冰绡为之震惊莫名的猜测在心头酝酿而出,最终接近笃定无疑。 苏照面色怔了下,轻轻一笑,道:“出门在外,用着化名隐藏身份,难道不是平常中事吗?” 徐秋明诧异地看着苏照和秦冰绡,道:“两位这是在打着什么哑谜?” 秦冰绡深深看了一眼苏照,丹唇轻启,道:“没什么。” 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如果方才还是有着几分怀疑,那么听到苏照这番言语,他已是百分百确信——赵素,就是苏国君侯! 只是大战在即,苏国君侯不在石荆关坐镇,竟然作白龙鱼服,来到这涵虚洞天…… 此女心思原就玲珑剔透,再加上阴阳离合镜微不可察的反应,种种猜测。 秦冰绡若还不能将确定,那这位太真教人间行走未免也太过愚蠢了。 苏照目光沉静地看着秦冰绡,如何不知已被这心思敏锐的秦冰绡觑破了路数,心头暗道,“还是名字取的太过随意了,还没怎么……就被人识破。” 秦冰绡既已确定了苏照的真实身份,再回想其人方才的种种表现,饶是素来心性清冷,也不由有着几分好笑。 “自我标榜明君英主,还真是腆颜……” 想起苏照方才那一副自信满满,自我吹嘘的样子,秦冰绡倒没有觉得望之不似人君,反而先前因为蒹葭一事的恶感驱散了许多,再看苏照,心头生出一种欣赏之意。 “举重若轻,顾盼自雄,或许这苏国还真有以弱胜强的希望。”秦冰绡思量着。 这边厢,几人又是闲聊几句,而后就各自道别。 目送苏照和谢沧、柳诚三人一同离去,秦冰绡轻轻摇了摇。 蒹葭好奇道:“秦姐姐,莫非看出这人是什么来路?” 这话一出,就连徐秋明和卢守真都是将一双探寻目光投向秦冰绡。 徐秋明也是问道:“秦师妹素来慧眼如炬,如是看出这位赵道友的身份,不妨……” 秦冰绡道:“这人身份其实并不难猜,顾盼自雄,举重若轻,这等人物,必是久居上位,无非仙道独尊,以及人间王侯。” 未等徐秋明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秦冰绡就已轻轻吐出两字,“他是苏侯。” 徐秋明、卢守真:“……” 蒹葭:“???” 苏照离了酒楼,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涵虚洞天之内同样是分着昼夜,经由某种法阵,将皎皎明月、迢迢星河,投映于界天之内,夜色清凉如水,三人乘着月光就出了这涵虚洞天。 柳诚面色复杂,欲言又止道:“赵兄……” 苏照笑道:“柳兄有话不妨直说。” 柳诚神色顿了下,似有些为难,说道:“赵兄,可否将真实身份告知于贫道……当然如不方便,就算了。” 苏照闻言,沉吟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苏照,正是而今赵苏国战之苏国君侯,方才涵虚洞天以化名行事,只是为了省着麻烦而已,并非有意隐瞒。” 柳诚闻言,面色难以置信,道:“苏侯?可为何……” 只觉得世界观宛如被冲垮一般,人主不是受人道气运妨碍,不能修有长生之法的吗? 为何这苏国君侯…… 苏照自是看出柳诚的疑惑,道:“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如有空闲,再和柳兄详谈,如蒙不弃,柳兄可至关城一叙。” 柳诚面色变换不定,分明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就是下定了决心,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石荆关,翌日 天光大亮,东方一抹金色晨曦刚刚投落在苍茫大地之上,战鼓擂动,郑军又是发起了一波强势进攻,不过与之前天不同,这次攻击郑军无论是强度还是人数,都要更多。 宛如土黄色潮流的郑军,一**,源源不断向石荆关攀爬,空气中传来嗖嗖的破空之声,密集如蝗,一道道喊杀之声冲透云霄,从高关之下,往下俯瞰,郑军密密麻麻。 这一次扣关,更像是郑国在前天攻坚受挫之后,自觉见辱于苏国之后的一次猛烈进攻。 中军大纛之下,郑国大司马庞灌目光冷峻,望着前方的巍巍雄关,转头问着一旁的副将,道:“军令是否发往各郡?” 副将拱手道:“已行文各郡,如武阳、宁平等郡,已经动员受着水灾的民夫、丁壮,向着颖阴大举而来,第一批丁壮,估计就在这两三天。” “灾民可有征发徭役之怨言?”庞灌凝声问道。 副将面上现出一抹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支支吾吾道:“武阳等郡现在情况不太妙,郡中大家族囤聚米粮,哄抬物价,价格比平时高有五倍有余,中枢拨付的银钱,所购钱粮远远不够赈济灾民,饿殍遍野……故而一听前线授粮,百姓无不踊跃争先……” 庞灌脸色阴沉,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沉吟片刻,道:“本将怎么记得武阳有着粟米之仓名为成仓,囤有粮米百万石,何以还将局势糜烂至此?” 副将沉声道:“庞司马可还记得?月前,刚刚入夏,天气燥热,成仓起了一把熊熊大火,百万石粮米化为一堆灰烬,当时此事传至中枢,郑公降下雷霆之怒,将太仓的监仓官吏,自上到下,尽数夷族,以正国法,中外无不震恐。” 庞灌闻言,卧蚕眉下的冷峻目光愈见阴沉之色,冷声道:“本将倒是忘了,的确有着此事。” 阴兵借道,火龙烧仓,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层出不穷。 出现此事之后,郑公先是派人调查,然而却根本查不出原委,郑公一怒之下,也是狠辣非常,将监仓之大小官吏,全部夷三族,武阳郡守以及一位主管粟米囤聚的少司农以及十几属吏也坐连此事,下狱论死。 此事可以说在郑国朝堂中枢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非是郑公不经鞠问,一概处死的做法,引起了一些法家门徒的议论。 但这个封建时代,君主口含天宪,所谓法制条令,在其愿意遵守才是法令,如其怒而刑罪,法制条令也无非废纸一张! 不仅仅是郑公,就是苏照一个不爽,也有掀桌子的时候。 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恨声道:“硕鼠之辈,贪得无厌,该杀!” 但在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虽然作为郑国六官之一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但郑国文武有别,如果过多插手地方政务,恐怕会引起人主猜忌,非自我保全之道。 “后方可有灾民聚盗为乱,袭扰粮道?”庞灌转而问道。 因为前线十余万大军征伐军阵,粮秣转运安全几乎关乎到伐苏一事成败。 副将凝声道:“时有袭扰。” 庞灌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将中军五千骑兵,沿路护送粮道,不得有失。” “诺!”副将抱拳道。 第二百零四章 筑高墙以攻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零五章 不破苏国终不还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今日无喜乐在心断更一天 心情不太美丽,断更一天。 第二百零六章 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 第二百零七章 颖阴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零八章 此苏之粟何以为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第二百零九章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有些苏军校尉对视一眼,目光火热,以之为奇功,执长戟夹攻。 然而,秦雎催动真元,掌中大枪如蛟龙入海,连连挑杀几名苏军校尉,怒吼连连,愈战愈勇。 这位郑国郡尉,少习武艺,精擅枪法,而今擎枪而攻,苏军低阶军校自是不能匹敌。 然在这时,这一幕却激怒了一个豹头环眼,身形魁伟的苏军统制,冷声道:“败军之将,也敢逞凶?!” 说着,一夹胯下宝驹,就听得一声马嘶,一人一马已如离弦之箭冲将出去,掌中宝刀挥起一道匹练虹光,向秦雎当头劈砍而下。 铛…… 火花四射,金铁交鸣。 二人都是神情微震,皆为对方之勇力感惊恐,而苏军统制,原也是先天武者,面对同样是先天武者的秦雎,自然是夷然不惧,频频抢攻。 二人密切交手,几十合之后,仍是不分胜负! 城头之上,望着这幕的淳于朔皱了皱眉,就作势欲摘身后硬弓,准备射杀那秦雎。 苏照笑了笑,道:“老将军稍安勿躁,也给下方将校一些磨练武艺的机会。” 淳于朔点了点头,道:“君侯之言在理。” 而随着时间流逝,双方战有百十回合,秦雎终于力竭,反应不及,被那苏军统制一刀劈成两段! 至夜幕降临,郑军五千骑卒或死或降,苏军再次大获全胜,松油火把通明而燃,照亮整个郡城,将郡城之中一些涌动暗流彻底抚平。 郡守衙门·入夜 苏照目光冷峻,静静听着下方记室参军的战果汇总。 白日一役,苏军剿灭郑军五千骑卒,缴获战马两千余匹,旗帜刀枪不可计数,一言以蔽之,战果辉煌! 经过一个多月的国战交锋,苏军已累计剿杀郑军三四万人,可以说,经此连番重挫,郑国速战灭苏的企图,彻底破产! 一夜无话,第二天傍晚,石荆关前郑国大营,庞灌终于接到了后方的败报。 分明是郑军后方辎重粮草,转运不至,终究被前线营盘察知,庞灌此刻双手颤抖,望着掌中的信笺,面色又红又白,急剧变幻,许久,许是急怒攻心,一口心头闷血,吐将出来。 “庞公!” “大司马!” 一声声惊呼声响起,帅帐中的众将,都是齐齐围拢了过来,望着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的庞灌。 庞灌挥了挥手,“本将无事。” 众将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庞灌,此刻整个征苏大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兵事不利不说,而今主将再一病不起,剩余的五六万大军将何去何从? 是的,此刻的郑军经过连连折损,石荆关前郑军大营十一万大军,只余六万左右,而且由于在坚关之下顿而不前,郑军士气低迷,军心思退。 “庞公,而今后方退路被阻,我等该如何施为?”一名青年将领抬头,急声问道。 庞灌沉吟半晌,道:“向下层军卒严密封锁消息,徐徐撤军,回攻颖阴。” 一个中年将领沉吟片刻,委婉说道:“庞公,颖阴失陷,后路被断的消息,根本就封锁不得太久,苏军也会将这噩耗传扬出去。” 此刻,行军主簿同样面现难色,道:“石荆关下囤聚了十几万民夫,庞公,现今军粮只能支用三天,一旦粮匮,不仅是军心不稳,恐怕这民夫丁壮都要闹事……” 庞灌闻言,脸色愈见惨白,显然知道行军主簿所言不虚,不说其他,行军途中带着这十余万民夫青壮,大大迟滞行军速度不说其他,一但匮粮,还可能会成为一颗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戎马半生,庞灌行事果断,在此刻竟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庞公,不若先行撤走军卒,将这些民夫丁壮留在此地?”那行军主簿面色犹豫片刻,沉声道。 庞灌面色默然,隐隐有些心动。 在这个列国相争的时代,人口本就是资源,不过眼下如果丢弃此地,为苏国俘获,起码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说,还能拖延一部分苏国的精力。 然而片刻,庞灌就暗暗摇了摇头,弃国民而独走,说出去名声不好听,等他回到郑国朝堂,也要被人攻讦。 这时,就有一个黑脸膛的青年将领,近前,目中现出一抹狠辣之色,作了个向下挥斩的动作,阴森森道:“庞公,不如将彼辈尽数坑杀!” 庞灌冷喝道:“住口!” 那青年将领面色一变,悻悻然而退。 庞灌脸色阴沉,声音有些沙哑,但却仍是撑起虚弱的身躯,掷地有声道:“将民夫丁壮留在此地,将军粮尽数留下,我军只带三天口粮,携带云梯,冲车,回身猛攻颖阴城,此去如不建功,颖阴郡城之下,就是老夫和尔等的葬身之地!” 众将闻此慷慨悲壮之言,面上无不动容,庞大司马这分明是要背水一战! “愿为庞公效死!”此刻,帅帐之内军将齐齐站起,抱拳道。 庞灌咳嗽了一声,似乎牵动了某种情绪,脸色就是苍白了许多,道:“让信使给颖阴之南的武阳、宁平等郡报信,令其起兵策应,夹攻颖阴,本将要和苏国之军在颖阴城决一死战!” 以庞灌的军略见识,通过派到颖阴的五千骑卒一战尽殁,已经看出,苏国主力已在颖阴屯扎,他要南北夹攻,剿灭这支苏国主力,为这次国战寻找一个体面的结束方式。 此刻,随着庞灌的军令传达,整个郑国大营如一台运转高效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旗帜猎猎作响,人马往来不停。 然而,十余万民夫丁壮听说自己被弃置在大营之后,那种愤怒、绝望的心情一下子被点燃,有三五成群,汇聚成几百人,聚于中军辕门之前呼喊, “我为郑国流过血!” “我为大军立过功!” “我为大军筑过石墙,大司马为何如此将我们扔下!” 筑城民夫、丁壮都是愤愤不平。 谁知道留下之后,苏军会不会为泻私愤,将他们尽数坑杀? 只是,郑军大营尚有六万虎贲大军,纵然士气不振,但毕竟久经厮杀,甲坚兵利,明晃晃的刀枪,黑黝黝的弓弩,对着正在闹事的郑国民夫丁壮,弹压骚乱。 一个青年将领面色阴冷,森然道:“庞公,这些刁民闹事,是否斩之以正军法?” 庞灌叹了一口气,道:“郑国负他们在先,老夫又如何忍心戕害在后呢?” 于是,在后来的苏郑国战之史之后,又一典故为后人津津乐道。 负民在先,忍戕在后? 庞灌挥了挥手,苍老面容之上满是落寞,道:“驱散吧,大军今日就启程,兵进颖阴!” “诺!”那青年将领拱手应道。 第二百一十章 哀兵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曹骈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在今夜(二合一章 )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威震河洛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