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恶女后我被迫拯救反派》 毒后的作死日常(1) 丁宝是在前往婚纱店的路上被撞的。 正值周末,车来车往,绿灯刚亮,等在路边的行人便如潮水般往前涌。 丁宝还在电话里和客户要账,听见耳边那道沙哑粗糙的大嗓门摆明了是想赖账不给钱,丁宝开口就要问候他全家祖宗,可惜到嘴边的文明话还没吐出来,自己的身体就像风筝似的被撞飞出去了。 疼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丁宝不怕疼。 躺在血泊里的她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老娘新买的手机……” 手机是新的。 租婚纱的钱刚汇过去。 本该这个月到的账还没要回来。 揣着一肚子恶气的丁宝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恶女拯救情节加载中……滴,滴,滴,加载成功。系统升级准备……1,2,3……系统升级成功。 快穿业务员:丁宝。 绑定成功。” 毫无感情与起伏波动的机制声音响起,紧跟着又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丁宝努力想睁眼瞧瞧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是谁,眼皮子刚掀开一条缝,便觉得浑身沉重无比,昏黄森冷的火光之中,她隐约看到对面坐着个人。 逆着光,看不到面庞,只能瞧见对方体型健壮高大,劲瘦的窄腰中间束着一根镶嵌虎头的腰带,在灯光下泛着幽暗冰冷的光芒。 向下看,是交叠跷起来的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脚上的黑靴子上斑驳着些许阴影痕迹,鞋尖微微翘起,一滴血正从上面滑落。 “娘娘长的美,那便赐她给陛下陪葬吧。” 嗓音冰凉好听,雅致低润,从头顶处传来,不带半点情绪起伏。 眼皮子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朦胧中丁宝的意识愈发飘忽,最后眼前一黑… —— 三月天气微凉,桃树枝头悄然缀满斑斑红点,一支一树,将储玉宫点缀出几分春意来。 红瓦高墙之下,是一座偏僻宁静的宫殿,位于古谟皇宫西南拐角,常年也没什么人会到这里,因此平白让这块地方少了许多人气。 “娘娘,咱们该启程了。” 素袖背着一个淡青色的小包裹走过来,一身襦裙也是同样的颜色,白净的小脸上阴云密布,哀戚苦楚。 丁宝就坐在殿门口处的银杏树下,撩起繁琐沉重的宫裙席地坐在那树根上,满头青丝乌黑柔顺没有半点装饰,抬头的瞬间她将眼前的碎发撩至耳后,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这脸上不施半点粉黛,可那天生眼底的潋滟娇媚,一双媚眼若芙蓉秋波,配着那朱红丹唇,细腰削肩,即使只是一身素淡的坐着,也能勾去人的三分魂魄。 素袖看着娘娘那张苍白的脸,无端叹了口气。 “娘娘,咱们走吧。” 丁宝点点头,抬起葱白的手指在鼻梁上虚虚扶了一把。 哦呦。 扶空了。 她没戴眼镜。 “又特么的忘了。” 粗鲁的话从女人那娇艳如花般的唇中吐出来。 女人皱着眉,搭着素袖的手费力的站起来,没走两步,腿上就跟灌了铅似的沉重。 毒后的作死日常(2) 这副身子当真像是精心娇养的玫瑰,出了温室,再受点惊吓,一整朵娇艳的花就瞬间凋零了。 丁宝现在是走两步喘一会,走三步停一下,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差点就要原地暴毙。 门外是一群身穿红色锦衣的侍卫,一路跟在后面,丁宝停他们也停,不说话不动手,像木头。 一路死寂。 一个时辰的路走了快半天,等到了地方,丁宝抬头看眼前这座恢宏庞大的洞口,“呜呜”一阵风吹过,早已经湿透的内襟之下,浑身忍不住一哆嗦。 洞口两端是两条石铸的长龙,庞大威严,龙口微张,龙眼内不知镶嵌着什么宝石,显得炯炯有神,栩栩如生。 丁宝盯着那龙眼看了一阵子,紧跟着身后传来催促声。 “娘娘速速进入皇陵。” 素袖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本想着宽慰娘娘几句,没成想娘娘竟然干脆利落的抬脚走进了皇陵之中,没有半分犹豫。 素袖呆愣一会,紧跟着加快脚步跟上,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缓缓阖上的陵墓大门。 沉重的红木高大无比,遮天蔽日般挡住了外面一切的日光,眼前一切变得昏暗起来,耳边只剩下清晰紧张的脚步声。 素袖低低喊了一声。 “娘娘?” “嗯。” “这里好黑,娘娘莫怕,有素袖呢。” 这是一条宽大无比的通道,两边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墙,走了一会才隐约看见正前方出现一抹白光。 素袖害怕了,一直在大声说话。 “娘娘,要不奴婢扶着您吧。” 素袖一步上前,精准搀扶住了丁宝的胳膊。 这一扶,素袖便捏到了她袖子中一大团鼓鼓囊囊的硬物,忍不住捏了捏,非常沉重。 “娘娘,您这是什么?!” 丁宝身子重没躲开素袖的手,身上的东西被发现了,也没遮遮掩掩。 “宝贝。” 这时眼前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大,像是一团光球般,紧跟着刺眼的光芒从正上方的位置照射而来,丁宝忍不住眯起眸子,日光下,她微微绽开殷红的嘴角,抬手拍了拍袖子里的东西,眼底全是心满意足。 素袖瞪大眼睛,将丁宝环视了整整一圈,这才意识到往日里纤细瘦弱的娘娘,今日竟然浑身肿大了一圈。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繁重的宫服衬得,现在看来,这宽大的袖子和裙摆里面,可都藏着东西呢! “娘娘,储玉宫的东西不都被抄了么,您怎么还藏了这些?” 丁宝没说话,看了看眼前这片逼仄狭窄的空地,然后席地坐下来,一层层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 然后素袖就看她耍戏法般,从身体各个角落里掏出东西来。 珠钗宝玉,玛瑙金银,堆在一块数量竟也不少,全都是些易携易带的小玩意,可加在一块定然是沉重无比,毕竟这些金银玉石之物可都是实打实的御赐之宝啊! 娘娘竟然一声不吭的背着这么多东西足足走了半日! 饶是她只背了个简单的衣物包裹,走了这么久脚后跟还疼的厉害。 毒后的作死日常(3) “娘娘,咱们都落到这副田地了,还带着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这皇陵之中还能用的着这些金银么?” 丁宝抬头看了看素袖,虽然只是个宫女,但也是满脸的不食人间烟火。 确实,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钱财无用,可没办法,丁宝喜欢啊! 看着那满屋子的绫罗绸缎,绝世珍宝,筑成山的金银财物搬不走,那就跟割她的肉似的,疼的她到现在都忍不住捂心口。 为了带这些东西出来,她后背都被珠钗磨出血了也没吭一声。 现如今捏着手中这跟翠色珠钗,精致小雀的嘴中叼着一颗鲜红似血般的玛瑙,玛瑙嶙峋坚硬,上面还沾了些许血迹。 摩挲这珠钗,丁宝瞬间觉得后背的伤不疼了。 这玩意要是挂在网上卖,怎么的也得值个三十万。 而这只是这副身体宫中的九牛一毛。 三十万啊! 九牛一毛! 想想平时点个外卖都要东拼西凑只为多减两毛钱,再看看这手中的三十万,丁宝忍不住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mua!” 她重重的亲了亲手里的宝贝,然后一身轻松的爬起来,仔仔细细的用衣物将这些珠宝包裹好,抱在怀里环顾四周的情况。 一直立在旁边的素袖已然是目瞪口呆。 瞧着眼前的娘娘,两眼发直,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娘娘何时这般贪恋财物了? 平日里弱柳扶风,走半步都需要奴婢搀扶的娘娘,又何来的力气背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徒步走十五里? 莫不是宫变之夜,娘娘被吓傻了?! “娘娘,咱还是先不管这些了,这看守皇陵之处只有这四四方方的一隅,您的寝食可如何是好啊……” 素袖是个很会哭的丫头,说着说着又要哭。 “那岑……那些人就想把您饿死在这里!” 宫变之后无人自保。 陛下驾崩了,留下整个后宫的女人走投无路,投河的投河,喝药的喝药,独独留下娘娘一人被送到了这苦寒之处为帝守灵三年,三年后先帝下葬,娘娘还要捐躯陪葬。 娘娘没了便也罢了,她这个当奴婢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本以为好不容爬上陛下的床,未来等着她的就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谁成想刚爬上龙床的第二日,宫变就开始了,老皇帝死了,她苦心孤诣筹谋的一切全都化作泡影。 若不是为了接近陛下,她怎么可能会甘心当一个后妃的宫女。 宫变当日她都收拾好细软准备逃了,没想到锦衣卫早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宫,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无奈之下她只能步步紧跟在娘娘身后,最起码跟着她守皇陵,总比死了好。 可这下倒好,现在的处境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素袖哭的更加凄惨,本想拉着娘娘一块哭,奈何娘娘的心肝也不知如何长的,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丁宝一直都没怎么理会她,看着身后那件破茅草屋,抱着沉甸甸的宝贝踢门就进去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4) 眼前一阵黑灰扑面而来,估摸着得有十多年没人住过了,桌椅床凳都被厚厚的蛛网覆盖,走进去一脚一个印记。 看着这破屋子,丁宝后退一步,看向身后纹丝不动的素袖,冲她喊了一声。 “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素袖看了看那灰仆仆的屋子面露难色。 光看着就浑身发痒,别说打扫了,她连踩都不愿意踩进去。 “娘娘,奴婢不会打扫……” 丁宝瞅着她,皱起细眉。 “你不扫,难不成要本宫打扫?” 说罢丁宝冷冷瞥了素袖一眼,紧跟着面色绷紧,终于露出后妃的威严来。 素袖咬着牙浑身哆嗦了两下,看了看周围这偏僻冷寂的环境,又看了看丁宝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最后还是一狠心,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开始打扫。 丁宝就坐在一旁看着她打扫,嘴里嚼着从宫中顺出来的一块糕点,媚眼之中全是市井中的泼辣。 累了一整天也就现在得以停下来歇歇,吃完手里的糕点,丁宝打了个哈欠。 伴随着哈欠声,另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陌生又难听的机械音,随着音调起伏,听起来像是手机里的siri,一板一眼,生硬无比。 “毒后拯救反派任务已激活,新手礼包已发送,假死丹药两枚,非必要不得使用。” 话音刚落,丁宝一掏袖子,果然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瓶子,摇一摇,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毒后是什么东西?” 机械音再次响起。 “你。”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请你不要污蔑我。” “作为任务内容之一,你需要发挥你邪恶的本质,推动剧情发展,关键时刻拯救反派岑垚,实现剧情大和谐。” 丁宝已经接收了整个剧情,也知道本世界那个反派的下场。 发动宫变的就是那个岑垚,当朝督主,统管宫内三万锦衣卫,手握青虎白凤符,能号令天下暗卫为之驱使。 此人心狠手辣,阴婺残暴且野心勃勃。 作为宫内督主,本是皇帝走狗,可那岑垚却是一头狼,一头早已经觊觎皇位多年的恶狼。 宫变当日,偌大皇族被他杀得殆尽,却跑了三皇子江鲢。 那江鲢便是剧情中的正派人物,先是忍辱负重,最后深得民心的皇子带着一帮出生入死的将士杀回皇城,剁了佞臣岑垚的脑袋,悬挂于城门之上足足一月,最后江鲢登基为帝,立盛世,开太平。 总之,这是一代明君开辟盛世的剧情。 现在正走到前三章,也就是:落魄皇子苟且偷生,佞臣误国搅乱太平。 距离岑垚被剁,还有七章。 作为剧情中一个相对关键的工具人,原主的作用就是老老实实在皇陵中待着,死守着手中的玉玺,等着三皇子江鲢用诚意来感动她,然后交出手中玉玺,最后为了弥补往日犯下的过错,自刎谢罪。 是的,丁宝手里有个玉玺。 古谟是个极其传统的世袭制国家,但不管是皇族还是旁姓,想要登基的话,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就是玉玺。 毒后的作死日常(5) 虽然这玩意就是块石头,但它可以助你光明正大的登上皇位,江鲢在攻入皇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玉玺。 老皇帝性子谨慎多疑,一直以来都将玉玺藏的严严实实。 至于原主是怎么得到玉玺的,那是因为老皇帝狡诈,直接将三寸长短的玉玺外镀了一层铜漆,伪装成一个药盒子送给了原主。 原主身子弱体虚,平日里最离不开的便是药,这御赐的药盒子自然要随身携带小心看管。 老皇帝早早拟下圣旨,自己驾崩后要让庄妃娘娘陪同下葬。 若他是寿终正寝,那便废了这圣旨,将玉玺传下去。 若他是横死,那玉玺便直接与他一同下葬,没了玉玺,且看那逆子奸臣如何是好。 总的来说,老皇帝就是个狡诈阴险的老狐狸,但老狐狸斗不过小狐狸,江鲢入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安置宫中所有内侍,其中便有个老太监大受感动,便提点江鲢一句。 若是寻不到玉玺,便去庄妃娘娘处下功夫,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若天下还有谁知道玉玺下落,那必定是庄妃娘娘了。 而丁宝现在的身份,就是庄妃娘娘。 原主本是贵族世家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的供养到大,到了年纪直接选秀入宫,又凭着美貌被老皇帝看中,一步登天。 因为自小浸淫贵族世家的腌臜斗争中,庄妃心思深沉手段毒辣,母亲争宠斗权的手段她学了大半,最后全用在了后宫之内。 而按照本来的剧情,不安分的庄妃接下来就要逃出皇陵了。 如花般的年龄,她可不想守着那老皇帝的尸体守三年。 可就在她满心以为自己娘家会来救自己时,最后左等右等一年多杳无音讯。 最后庄妃等来了三皇子江鲢,他隐藏身份装成受伤的暗卫,躲藏在庄妃身边近半年,这半年里,孤独绝望的女人爱上了江鲢,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包括自己随身携带以留保命的药盒子。 聪明的三皇子很快便发现药盒子中的秘密,他取了玉玺,当夜便悄然离开了这让人窒息寂寞的皇陵。 醒来后不见情郎的庄妃陷入了疯狂与更加无尽的绝望,一年多后,她苦等无望,被宫中送来的一碗毒药断送了性命,最后仍然是被送入了皇陵,与那老皇帝一块入葬。 所以庄妃的下场肯定是要陪葬的。 只不过丁宝来了之后,还需要让她死前继续发光发热,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整个剧情中,庄妃与岑垚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她到死都没见过岑垚几面。 不过既然丁宝是来走剧情做任务的,那她就必须得创造机会多和这个佞臣见见。 算一下日子,再过个两年,江鲢就要带兵攻城了,这两年里,丁宝的任务就是让佞臣岑垚放弃皇位,扭转必死的结局。 “任务难度比较大,失败之后就直接把你拖去火化,作为快穿业务员的福利,我可以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免费给你选个坟墓。” 毒后的作死日常(6) 机械音里夹杂着些许波澜起伏。 丁宝天生爱占便宜,开口便道。 “那也送我一个陪葬成不成?” “危险发言,警告一次,下次再犯,电击惩罚。” 丁宝冷哼一声,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眸子里全是张扬自信。 “老娘纵横商场十多年,什么难缠的客户没见过,你且看着吧。” —— 剧情回忆完毕,身后的素袖也把屋子打扫的差不多了。 好好的姑娘现在满身的灰尘蛛网,俏生生的脸蛋上也是灰白一片,看着无比狼狈。 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的素袖看着稳坐一旁的丁宝,眼底闪过一丝恨毒。 入了皇陵都是一个死字,谁比谁尊贵? 打扫完了素袖就后悔了,她现在也没出路了,何苦要伺候一个快死的妃子? 这般想来,素袖一声不吭的把自己带出来的薄被铺在床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开始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丁宝转身看到这一幕,悠哉悠哉站起身来,走进小屋,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张小床上。 就是一块木板床,床板脏兮兮的,现在上面铺了一层薄被看起来就好多了。 “本宫乏了,让开。” 素袖抬眸看着她,心中有些紧张,但身体纹丝不动。 “这是奴婢的被子,娘娘乏了,可以睡自己的铺盖。” 丁宝一听,细眉蹙起,美艳无双的脸上便露出华贵威严来。 “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本宫给的?你说那是谁的铺盖?” 素袖咬牙看了看丁宝,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眼里哪还有敬畏恭顺,只剩下怨恨不满。 傍晚时刻有人送来晚饭。 送饭的是个老嬷嬷,拎着饭盒直接放在丁宝面前的桌子上,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两层饭盒内一共一菜一汤并三个馒头,一整日奔波劳累让丁宝早已经饥肠辘辘,伸手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送。 古代的馒头没有添加剂,吃着虽然有些硬,但却是实打实的厚实充饥。 站在一旁的素袖没动静,看着大口吃饭的丁宝,眼底划过几分嫌恶与不屑。 什么世家小姐,尊贵后妃,两顿不吃还不是原形毕露毫无形象可言。 这种东西无油无盐的半点味道都没有,素袖刚刚吃了自己带来的糕点,现在看着那冰凉的馒头便是毫无食欲。 她不吃,丁宝懒得管,自己吃饱喝足之后便在这皇陵之中溜达了一圈。 皇陵,顾名思义,皇家墓园,占据了一整座庞大的山头,背靠山水头顶日月星辰,风水地势绝佳,空气自然也差不了。 小屋建在山后的一块空地处,周围建起高高的围墙,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还好头顶处有些光亮,随着太阳西落,周围的环境愈发阴暗起来。 小屋朝北的位置是两条狭长的通道,那里面通往早已经驾崩的各代帝王陵墓,刚刚死去的老皇帝需要三年后才能下葬,丁宝现在守着的,就是帝王龙体。 她看着那黑黢黢的通道,黑暗中舔了舔嘴唇,眼底闪起蠢蠢欲动的光芒。 毒后的作死日常(7) 古代人信奉鬼神,笃定人死后通往阴曹地府,所以为了打点下面的鬼差,再穷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在自己身上留点值钱的物件。 普通人尚且如此,那皇帝呢? 丁宝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爱钱,钱就是命。 即使这个世界的财富她带不走,但就算多看两眼也能让她身心愉悦。 皇陵以前看守严密,可现如今岑垚掌权岂会浪费兵力在这些地方,所以偌大的皇陵内部,只有她和素袖两人。 天时地利人和。 丁宝兴奋的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在鼻梁处抬了抬。 她溜达回屋子附近,将自己一袋子的珠宝塞到了床底下,紧跟着拍拍手起身,环视一周。 素袖呢? 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在屋外站着么。 “素袖?” 丁宝喊了一声。 等了许久,黑暗中无人应答。 现在头顶那一块光明完全消失了,皇陵中阴森冷寂的黑暗吞噬了整个小屋。 耳边似乎有风吹过的声音。 丁宝浑身一哆嗦。 她不怕黑不怕鬼胆子比天大,但架不住这里阴气足且自己穿的少。 骨子里渗出来的凉气让她心里有些打鼓。 “这什么情况?建国前允许成精?” 耳边没有响起那道机械音,反倒是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嗓音。 “娘娘,您喊我。” 是素袖的声音,不知是冷的还是冻的,嗓音变得有些许沙哑。 丁宝不习惯别人靠她那么近,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素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蜡烛,昏黄微弱的烛光印在她脸上,所有表情都隐藏在阴影中,看起来格外诡异惊悚。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歇下了。” 丁宝皱眉,她看不清楚素袖的脸,只觉得她哪里怪怪的。 “本宫打算出去走走,你困了就先睡吧。” “娘娘去哪,奴婢跟着。” “随便逛逛,你留下,蜡烛给我。” 说完丁宝便一把将素袖手中的蜡烛给拿了过来。 素袖果真没有跟着,只是站在小屋旁静静看着丁宝走向了那皇陵甬道之中。 黑暗中,她微微敛眸,紧跟着伸手在袖子中抽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刚刚被丁宝触碰到的手面。 —— “业务员,请不要继续与任务无关的活动。” 黑暗中,机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一板一眼。 丁宝扣了扣耳朵,不理会那声音,继续吭哧瘪肚的去推眼前这道沉重无比的石门。 费了吃奶力气,那石门也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丁宝试了试。 “妈,的。” 胸口这两团太碍事了,直接把她给卡在了门里。 脑袋都进去了,一条腿也探进去了,就剩胸口和屁股卡在门缝里。 “不行不行……” 喘不上气了,脑袋疼。 丁宝惜命,赶紧就想退出来。 可当她开始往后退的时候,情况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她嘀咕着,忍着疼痛继续往外挣扎。 一分钟之后。 丁宝放弃挣扎。 “业务员,请问你在做什么。” “我,他,妈,被,卡,住,了!” 是的,她被卡住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8) 那石门在她左右扭动之下又关紧了些许,正好把卡在中间的丁宝给钉的死死的。 冷静。 现在需要冷静下来。 “业务员,你被卡住了。” “别废话,想想法子把我弄出去。” “你可能是穿越历史上第一个被门卡死的业务员,噗嗤。” 噗嗤…… 毫无感情的笑声。 丁宝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笑声给读出来,逗的她想笑,可胸口疼的厉害。 “我死了就没人帮你处理业务了,赶紧想法子把我弄出去。” 她已经明显感到呼吸不畅了,手脚也在微微发麻。 这皇陵之内没有人烟,丁宝也不指望那个又蠢又坏的素袖来救她,若真让她就这么卡着,不是被憋死就是活活饿死渴死。 她没想到古代的石门已经还能自动回弹,现在每分每秒它都在慢慢关闭。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我要死了,你的业务没人办了。” “你如果死在任务过程中,我会立刻开始搜寻下一个合适的快穿业务员。你早点死,我也能早点去找下家。” 丁宝喘着粗气。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我不是人,你尽快。” 神他妈尽快。 尽快去死么?! 丁宝不指望脑子里这个垃圾了,屏气凝神努力收腹,不管脑袋和后背的剧痛,咬着牙努力往外挣。 这垃圾玩意答应她了,业务办的好就能赚医药费,说不定还能让她醒过来,就抓着这些渺茫不确定的希望,丁宝也会挣扎到最后一口气。 “呼……” 脑子开始缺氧。 她快死了。 从车祸到现在,仿佛做梦般,身上的钝痛提醒她这不是梦,如果她死在这里,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半个时辰后,立在角落里静默良久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冷寂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丁宝看了一会,身子未动,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丁宝那早已经无力垂下的手抬了起来,一把抓住面前之人的胳膊。 她没睁眼,似睡似醒,垂死之际仍在拼命的挣扎。 “救,我……” 暗沉的眼底划过一抹波澜。 下一秒,石门被推开的声音“轰隆隆”响起。 —— “娘娘,娘娘?” 一只有力的手掐在肩膀上,阵阵疼痛让丁宝惊醒。 她睁开眼睛,呼吸急促,眼前一片模糊,隐约能看到一张白净的脸。 丁宝伸手重重的揉了揉眼睛,擦去睫毛上的水汽,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素袖。 脸上带着焦急,可丁宝只盯着她的眼睛看。 里面没有任何情感,冷漠的像把刀子。 做人这么多年,丁宝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即使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她也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对方脸上的所有微表情。 很显然,自己能不能活过来,对眼前这个素袖来说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对视间的一秒钟,丁宝自然移开目光,抬手扶住了自己酸软胀痛的肩膀。 好家伙,肿的都快充血,原先细长葱白的手指头都微微泛紫。 毒后的作死日常(9) 看到这,丁宝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物低头看过去。 胸口处早已经被那石门夹得青紫一片,再往下隐约露出白皙如羊脂般的肌肤,两番对比之下更显得那青紫之处触目惊心。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丁宝长舒一口气,忍着身体的剧痛抬头看向站在床板的素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素袖的目光稍稍有些怪异,而且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不过同是女人,对方又看的坦荡自然,丁宝作为现代人也没那么多在意。 看就看呗,这副身子当真是个妖精,肥瘦均匀,盈盈一握的细腰虽然纤瘦,但该胖的地方可是半点不含糊,再加上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换做是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多谢,你救了本宫性命,以后本宫也不会亏待与你。” 管她的目的单不单纯,丁宝惯会说场面话。 素袖勾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这是奴婢该做的,娘娘可是疼的厉害?” 丁宝连连点头。 “嗯。” 快疼死了好么。 “奴婢这里有一罐上好的生肌膏药,给娘娘您用吧。” 说着,素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暗青色的小罐子。 这种东西以前宫中最不缺了,后妃爱美,便有专门的匠人研制这些养肤的美容之物。 素袖身上能有这个也不稀奇。 丁宝接过来打开一看,浅绿色的凝胶状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只是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些,原先青紫胀痛的手指头便能感觉到清爽了不少。 这么个好东西,素袖竟然能舍得拿出来。 丁宝抬眸看了看她,紧跟着点点头。 “行,那本宫便收下了,你出去吧。” “奴婢在一旁候着,以便娘娘随时唤奴婢。” 一口一个奴婢,态度卑恭,好像丁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庄妃一般。 她不对劲。 但这世界不对劲的事情多了去了。 丁宝没犹豫,干脆利落的将自己身上的衣物给褪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条开满鲜红牡丹的肚兜和纯白的底裤。 她低头将膏药擦拭在身上,视线盲区,素袖垂眸静静看着丁宝,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携着几分深邃暗沉。 “过来,帮本宫擦后背。” 素袖垂眸,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这条如凝脂膏玉般的胳膊,像一截奶白的嫩藕,柔软光滑。 反观另一条被石门夹住的胳膊,青红涨紫,两番对比,让人下意识便觉得心疼可惜。 素袖久久没动静。 丁宝抬眸看向她,细眉皱起,绷着脸催促。 “快点。” 素袖抿唇,伸手接过那生肌膏,看着丁宝转过身去,抬手拢起满头如缎面般光滑柔软的长发放置胸前。 露出来的后背处,细长的红带交织,女人后背光滑纤弱,肩胛似蝴蝶般隆起,视线往下,如嫩柳般盈盈一握的细腰仿佛只要一只手便能束缚掌中。 素袖盯着丁宝的后背看,目光坦荡灼热,指尖刮了些凝脂膏,顺着那细长的脖子一路往下。 指腹处微微发烫,像是蹭着一块柔软的羊脂,腻腻软软。 毒后的作死日常(10) 此时再看,便觉得那青紫的伤痕有几分碍眼了。 丁宝背对着素袖,目视前方,脸皮绷的很紧,身子微微颤抖。 她怕痒。 尤其素袖的手轻飘飘的,在自己后背划过,无端端惹得她神经绷紧。 想笑。 正帮她擦药的素袖也发现了,自己眼前之人的身体在绷紧颤抖,很显然是在忍耐什么。 丁宝本想着让素袖帮自己仔细涂抹膏药,忍着痒意不发,可后来她发现不对劲。 对方的手竟然不断的在她痒痒肉最多的腰部划蹭。 这没法忍了。 “好了,不用擦了。” 说完丁宝便直接将衣服披上,以防自己下一秒笑出猪叫。 素袖没说话,安静的退到了一旁,敛眸不语。 只是那黑眸之中,隐隐划过丝丝可惜不满,再抬眸看去,丁宝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 午饭又有人来送,一如既往的清粥馒头和咸菜,看起来无比的凄苦哀凉。 素袖就站在丁宝身后,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庄妃娘娘正捏着馒头啃得正香。 “吃不吃?” 丁宝递了个馒头过去。 素袖看着那被丁宝抓过的馒头,微微抿唇,缓缓摇头。 “娘娘吃吧,奴婢不饿。” 入夜。 小屋陷入黑暗。 丁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个没有被打开的石门。 又翻了一会,她起身穿鞋。 “业务员你要去做什么?” 一天没开口的声音再次响起。 丁宝走出小屋四处看了看,素袖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吃过了撑得,得出去溜溜。” “你是想去皇陵里溜是么?” “你管我去哪溜。” “请抓紧做任务,不要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丁宝一边走一边嘀咕。 “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怎么做任务?我上哪找岑垚去?” “岑垚刚刚离开。” 丁宝一听,脚步微微顿住,皱眉问了句。 “岑垚刚刚来了?”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这里。” “哪里?” “你身边。” 丁宝愣了愣,脑子微微一转,紧跟着低声骂了一句。 “素袖?你特么不提醒我?!” “识别任务目标是业务员必备的职业素养之一,我在锻炼你。” “你闭嘴。” 万万没想到,古代竟然还有这么发达的高科技,男人伪装成女人还能看不出半点破绽! 沉默了一分钟后,丁宝冷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头到底捋一遍,这一整天不对劲的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很显然岑垚接近自己的目的很单纯,那就是玉玺。 这么想来,按照原来的剧情中确实有这么一段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原主身边的宫女素袖在皇陵中离奇死亡。 算下来也就是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岑垚装作素袖的模样的跟在庄妃身边服侍,借此寻找玉玺下落。 三天后找寻无果,岑垚离开,并故意让庄妃发现了素袖的尸体。 那也就是说,她只要什么都不做,岑垚两天后就会离开。 “这是个好机会,业务员请珍惜。” “我有一点疑惑。” “说。” “为什么我今天换衣服的时候,岑垚要求站在旁边看,他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色?” 毒后的作死日常(11)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为了赚医药费,丁宝很乐意献身的。 “你别想了,他留下来是想看看玉玺是否被你藏在身上。” “我昨夜一直昏迷,他自己搜不就行了?” “提醒业务员一点,任务目标岑垚因幼年经历,患有严重洁癖症,他不想亲自脱你衣服,所以才会留下来看着你脱。” 所以色诱这条路不好走,稍有不慎说不定还会引起岑垚反感。 “不对,他今天帮我抹药膏了。” “你背对着他,没看到他带了人皮手套。” 人皮手套又特么是什么鬼东西。 古代有没有遵纪守法的人? 行事作风都是这么粗犷血腥的么? “而且请业务员注意,岑垚对你杀心不减,完成任务的前提是你能活下去,请业务员注意自身安全。” 生硬刻板的话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丁宝想了想,最后还是回屋子里睡下。 那石门沉重无比,以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打开足够的缝隙,求生的念头战胜了贪财的**,反正皇陵又不会长腿跑了,以后机会多的是。 稍过不久,机械音还想说什么,就听耳边传来丁宝绵长的呼吸声。 黑暗中,一抹幽蓝的光芒从丁宝脑门处渗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颤颤巍巍的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巴扎黑盯着眼前的业务员看。 “贪财,自私,吝啬,护食,狡诈……” 她的身上作为人类的美好品质少的可怜,半生轨迹也全都是不择手段的生存赚钱。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中控处选中呢? 巴扎黑想不明白。 可能,眼前这个邪恶的女人会有些过人之处吧。 —— 皇宫内,奉天殿。 这是一座豪华奢侈的宫殿,今年年初刚建成,本作为老皇帝休憩享乐之处,奈何宫殿刚建成,老皇帝便直接归西。 于是这座宫殿,便成了督主岑垚的落脚之处。 殿中央的长河院,门前溪水潺潺美玉铺地,葱茏茂密的美人树端,挂着一轮幽白的弯月。 殿门打开,众侍从纷纷跪下,异口同声道。 “奴才参见督主大人。” 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大步走进内殿,脚步缓慢,语调低沉。 “来人,备热水。” 伺候内侍的仆人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水倒入浴桶之内,再将干净的衣物准备好后,所有人便默默退下,拉好屏风,关好门窗,点燃干竹香薰,最后立在门外静静候着。 岑垚在外一整天,回殿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褪去衣物与发带,最后整个人坐入浴桶之中,当干净的热水浸润全身之后,男人紧绷了一天的肌肉,终于稍作放松。 墨玉般的长发披散漂浮在水面上,男人的肩膀厚实,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干净,肩头肌肉线条流畅且劲瘦。 他坐着许久不动,一张白皙的脸庞处犯出些许红晕,高挺漂亮的鼻梁下,殷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略有些绷紧,带着他平日里的肃穆威严。 泡了许久,直到桶里的水微微有了凉意,岑垚缓缓抬眸,被雾气蒸腾许久的眸子里,藏着深深的冷意与凉薄。 毒后的作死日常(12) 水声响动,他伸出手,修长的五指缓缓搓着,烛光下,像一块被雕琢过的美玉,指节白皙完美,手腕修长却充满了力量感。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许久,下一秒,那纤长的两指又轻轻搓了搓。 羊脂软腻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跳动。 “丁,宝。” 温冽低哑的声音响起,似呢喃。 此时此刻,远在皇陵的丁宝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醒了。 心口一阵剧痛。 疼的她心窝子像是被刀搅着似的,一张美艳的俏脸刷白。 原主的心疾犯了。 丁宝连滚带爬的摸下床,然后从门口的砖头下面扒拉出自己那个装药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块块码的方方正正的棕红色药块,丁宝用自己抖得厉害的手捏起一颗塞进嘴里。 “呼……” 缓了许久,伴随着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心口的绞痛也缓解了不少。 捂着心口,丁宝就坐在地上缓着。 原主的心疾不是天生的,虽是世家嫡出,但幼年过得并不是顺遂如意,二房三房为了争宠夺嫡,年幼的庄妃受了不少苦。 心疾之病也是当时落下的。 自那之后,这专门调配以治心疾之药便得日日带在身边。 想到这,丁宝垂眸数了数盒子里剩下的药块。 还剩十多块。 照着原主这发病的频率,这些药能撑一年就算好的了。 关上盒子,丁宝将它随手扔在床上,紧跟着缓缓站起身来。 “嘶……” 心口仍是隐隐作痛。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丁宝就这么睁着眼睛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天刚亮,小屋外传来脚步声。 素袖回来了,推门进来时正好与丁宝对视个正着。 她面色淡然,不动声色的垂眸道。 “娘娘昨日未睡好?” 丁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靠在墙边满脸萎靡,散漫问。 “嗯,你昨晚去哪了?” 素袖继续淡定道。 “昨夜在皇陵中迷了路,好在寻到出路找了出来。” 丁宝瞅着她的眼睛,里面平静一片,没有丁点异样不安。 她点点头。 作为一个工具人,现在的她只需要好好走剧情就行了。 除了走剧情,还得加快推进任务。 思及此,丁宝垂眸,幽幽叹了口气。 “素袖啊,你跟着本宫近两年了,如今本宫落得这般下场,也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素袖低头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石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这宫女死之前,可还对着他口口声声的喊,要杀就杀庄妃娘娘,她只是个宫女,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这女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心里虽是嘲讽不耐,但素袖仍开口应。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丁宝一听,缓缓转身看着她,一双美眸内竟然盈上一层如水雾般的泪花。 不等素袖反应过来,丁宝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脸上全是感动。 “你也知道本宫活不久了,却仍跟着本宫入这皇陵,生死一场,世间难寻这般忠情。这样吧,以后你我姐妹相称,你也别喊娘娘了,直接喊我,姐姐吧!” 毒后的作死日常(13) 一旁观察的巴扎黑:“……” 素袖:“……”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当中。 丁宝浑然不知,不管素袖那早已经死死绷紧的胳膊,仍旧泪眼汪汪的抱着她的手。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妹妹?” “娘娘,奴婢,不敢。” 素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咬牙切齿。 丁宝一听,抬手轻轻拍了拍她那细嫩的手背。 “这里以后就没有什么娘娘了,只有丁宝,来,喊一声姐姐。” “……” 素袖低着头,浓黑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与愠怒。 丁宝觉得背后凉嗖嗖的,看着素袖那张白嫩的小脸,她粲然一笑。 “怎么了?嫌弃本宫不成?” “奴婢不敢。” “那就喊。” 素袖低垂的脸有些暗沉,良久,一道没有半点波澜起伏的声音响起。 “姐姐。” “哎!” 丁宝笑的眉眼弯弯,素袖一抬头,便看到她眼里明亮的光,有那么一瞬间,像是闪烁的星星。 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趁着丁宝午睡,素袖沿着皇陵那又长又窄的甬道一路往前走,最后在甬道深处的某个地方停下来,伸手在墙壁某处轻轻一按。 “咔嚓嚓……” 墙壁中间,裂开一条缝来。 缝隙慢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条通往上面的通道。 素袖走进去,沿着通道慢慢往上走,随着头顶的光芒一点点将她笼罩,半明半暗间,女人纤细矮小的身影在慢慢的拔高,削瘦的肩变得结实宽广,纤细的腰缓缓变为劲瘦,两条修长笔直有力的往前迈去。 素袖变成了岑垚。 这条通道,直接从皇陵,通往了他所居住的宫殿。 “督主大人,辽王求见。” “让他等着。” 男人继续往前走,单手撤掉身上紧绷着的女人裙装,到了寝室,随手将挂在门廊处的黑色锦袍披在身上。 “备清水。” 侍从们早已经将督主的习惯熟记于心,提前备好的热水灌进浴桶中,在督主沐浴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一次,岑垚在里面呆的时间格外长。 再出来,男人披肩的墨发带着些许水汽,黑袍加身,衬得他一身皮肤愈发冷白如玉。 辽王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第二杯热茶快喝完,岑垚这才出现。 “哟,您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辽王一眼就看到了岑垚那通红的两只手,谁让他肌肤白皙,稍有些红,便格外显眼。 岑垚没理他,慢条斯理的落座,头也不抬道。 “人找到了?” 辽王点点头。 “找到了,人在中都城里面,那江鲢谨慎小心,以防打草惊蛇,我的人立马就把消息传上来了,督主您看怎么办?” 岑垚抬眸,淡淡看着他。 “中都……” 他细细想了想。 庄妃的娘家,中都城。 “那江鲢果真狡猾,换一个地就换一张脸,身边谁也没跟着,真真就像一条狡猾的鲢鱼,难办的很。” 辽王嘀咕了一通,见督主一直没应,忙打眼去看,就见督主大人正低着头,长睫浓密,根本瞧不见他眼中模样。 毒后的作死日常(14) “好了,下去吧。” 岑垚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发现时间差不多了。 辽王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宫殿。 —— 丁宝直挺挺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给足了岑垚时间。 等待的空隙就在脑子里和那个无聊的巴扎黑聊天。 “你把岑垚这一生的经历说给我听听。” 现在的岑垚和她以前的讨债对象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让对方向自己敞开心窝。 对于现代人来说,钱和命没什么区别。 丁宝要从他们口袋里掏钱,那不就相当于要他们的命么。 而现在,皇位对岑垚来说就是命,要让他放弃皇位,几乎就跟让他去死差不多了。 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性质相仿,但后者的难度系数可大得多了。 难度这么大,第一步就必须得获得岑垚的认可与信任。 众所周知,岑垚是个大奸臣,秉性谨慎多疑,想要获得这么一个人的信任最靠谱的捷径就是先了解他的过往。 以前的丁宝为了要债,还得在债主曾经的活动圈子里四处做走访调查呢。 “赶紧说,岑垚估计快回来了。” “我正在向上级申请,耐心等待。” 机械音干巴巴的强调一句。 丁宝冲着空气眨了眨眼睛,等了约莫一个小时。 “好了,审批流程走完了,现在请接收岑垚的过往经历。” “办事效率真慢。” “这叫,规矩。” 屁的规矩,帮你们办事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丁宝心里暗暗的骂,她知道脑子里的这个巴扎黑对自己有用,表面上的和谐还是得继续维持下去。 紧跟着,一段仿佛被尘土覆盖许久的记忆,缓缓的在脑海中展开。 岑垚七岁入宫,原名三土。 是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从小在土堆里面长大,所有人都唤他三土。 七岁那年他为了一口吃的,被包子店的老板打的个奄奄一息,要不是命硬差点就一命归西。自己拖着残破的身子在土窑里面熬了一个月,在此期间被一个偶然间路过的小姑娘给救了。 那小姑娘给了他一些银钱和药物,靠着这些,原本必死无疑的岑垚捡回了一条命。 活下来之后的岑垚第一件事就是提着菜刀,趁着夜色正浓的时候翻进了包子店老板的卧室里,毫不留情的将熟睡中的老板给乱刀砍了个稀巴烂。 杀了人的孩子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拿着菜刀搜刮了些钱财趁着天色尚暗的时候打算逃离这个地方。 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出宫办事的锦衣卫卫队,卫队队长见眼前这孩子满身是血,眼神孤傲,见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也像个绝望的狼崽子一样,眼底露出防备的凶芒。当年恰逢宫中正在培养新的一批锦衣卫,这一批需得从六七岁的孩子中挑选,从小训练只为皇上效命。 于是卫队队长便直接将岑垚给拉上了马带进了宫。 那时的岑垚并没有现在这般野心勃勃,只当进了宫便可吃穿不愁永远不用担心破屋漏雨,野狗夺食。 可事实并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毒后的作死日常(15) 进了宫,有新衣服穿,有吃不完的馒头,还有柔软的被褥床榻。 这一切都和岑垚想象中的一样美好,可唯独一点他没有想到。 外面的世界是灰暗肮脏的人间。 而这里,却是富丽堂皇的地狱。 一共一百零一个孩子,三年后,只允许留下十个。 这些孩子全都是从宫外各地搜罗来的穷孩子,家境贫苦,缺衣少食,为了一口吃的便可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锦衣卫许诺他们,只要最后活下来的,便可成为锦衣卫之主,伺候皇上,统领万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的**就像是滴入了清水中的浓墨,会不断的涨大弥漫。 一百零一个孩子,有的为了活下去,有的为了爬更高,他们尔虞我诈,他们自相残杀。 锦衣卫的挑选并没有固定的擂台,固定的时间,让他们做好充足的准备打斗厮杀。 一百多个孩子被关在同一个封闭的院子里,任由他们相处。 一个月后,若数量不变,锦衣卫便会派人进去抓捕处决,都得藏好,谁藏得不好,又或者被抓住的人供了出去,那就都得死。 就这样,三年后,偌大的院子里当真只剩下了十个人。 这十个孩子可以存活下来,锦衣卫这才开始对他们进行真正的培训教导。 那一夜,十岁出头的孩子们都兴奋异常,他们偷来酒,畅想以后高高在上,红袍加身的威武潇洒的模样。 岑垚谨慎滴酒不沾,但三年来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却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个兄弟曾救过他一命,岑垚看着他,见一切大局已定,无需任何厮杀欺骗,大家都可以活下去,于是便饮下了那杯酒。 昏昏沉沉间,他看到了悬在自己面前的刀子。 还有刀锋闪烁时,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九个人,就站在自己对面,一个个露出青面獠牙,一个个笑的肆意畅快。 “岑垚,你不死,我们一个个的都没有出头之日。” “就算你没喝酒,我们今晚也会杀了你。” “何必锋芒毕露呢?大家一样平庸不好么?卫队队长就喜欢你,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一夜,让岑垚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日站在尘埃中,就一日会有孤魂野鬼,豺狼虎豹扑上来。 只甘于活下去,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真正的活,那就必须得不断的往上爬,就算头破血流,就算粉身碎骨,就算身下就是万丈深渊,他也得继续。 那一夜过的好漫长,好漫长...... 翌日一早,卫队队长带人进来,打开了院子的门。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院子里只站着一个孩子,他拿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满身是血,眼底布满寒霜。 —— “我要是死了,你真的会免费送我一个墓地么?” 了解岑垚这一生后,丁宝干巴巴的问了这么一句。 巴扎黑继续用毫无平仄起伏的声音: “你说的话的时候,为什么要使劲搓自己的脸。” “待会你就知道了。” 紧跟着。 毒后的作死日常(16) “嘎吱——”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骤然间响起。 丁宝忙眯起眸子,茫然的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外,用刚睡醒时那酥哑软糯的声音唤了句。 “素袖,我心口疼。” 刚进门的岑垚脚步一顿,无端端的便觉得背后稍稍有些发热。 他抬眸看去,女人正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满头青丝没有半点装饰,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娇艳精致的小脸带着刚睡醒时的粉晕,一眼看去,女人像是绽放在陋室中的一朵罂粟花,勾人摄魂。 岑垚抿唇,纤长的食指搓了搓袖子,眼底划过一抹浓黑。 “娘娘......” “姐姐!” 丁宝不耐烦的纠正,没有生气,倒像是小姑娘的嗔怒。 岑垚心头微跳,垂眸道。 “姐姐,您的药的呢?” 庄妃有病离不开药的事全宫中的人都知道。 丁宝摇摇头。 “吃了药心口还有些疼。” 她蹙眉,凭添柔弱惹怜的病态娇媚,表情看不出半点破绽,看起来真的是心口难受的厉害,无法得以纾解。 岑垚好像预料到她的意思,右手的五指不自觉的绷紧。 果然,耳边响起那如妖精般的软糯甜美的声音。 “素袖,好妹妹,你过来给我揉揉吧。” “姐姐,我不会。” 丁宝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皙的贝齿。 “无碍,以前就是你帮我揉的,你揉的,最舒服。” 一股热浪从脚底升起,岑垚发觉了,立马施展内力压制。 他抿着唇走上前去,见丁宝毫不顾忌的挪开自己的小屁,股,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板。 “过来坐。” 岑垚坐下。 丁宝不由分说的躺下来枕着他的腿,然后轻车熟路的抓住他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赶紧的,疼得我饭都吃不下了。” 女人动作自然,全然是个娇弱的闺房小姐,对身旁之人没有半点的防备之心。 岑垚没见过庄妃,更没有与她有过多相处,只是听闻这女人心机深沉,于是便对她多了不少谨慎之心。 可现在看来,眼前的女人与传闻中的有七分不同。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将死,还是如何。 岑垚浑身紧绷着,努力保持面色淡然,催动内力压制体内之火。 想要爬他床的女人不计其数,岑垚是正常男人,但却洁癖入骨,根本无法与女人正常接触。 现如今自己怀里正躺着个妖冶如花般的女人,掌下的触感更是出奇的柔软腻滑,这般感觉竟然隐隐超过了他心底对接触的抵触与厌恶。 若不是为了玉玺,早在第一次碰触时,这女人便成了他手下亡魂。 也罢,第一次都忍了,现在若是露出破绽,恐会前功尽弃。 男人在心底安慰自己一番,紧跟着心头的厌恶便消散几分,只是沉心替丁宝揉心口。 对,都是为了玉玺。 待他得了玉玺,定要将这女人碎尸万段,扔了喂狗! 掌心越来越热,岑垚垂眸,本想看看其他处分散一下注意力,没成想这一看,视线便直接落在了女人那一头恍若柔缎瀑布般的长发,柔软黑亮,如泼墨的牡丹,丝丝倾洒时又如鸦翅般顺滑美丽。 毒后的作死日常(17) 岑垚盯着那长发看了许久,心底竟不自觉的产生想要伸手把玩一番的念头。 这精心护养过的女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美丽,尤其是这一头绸缎墨法,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丁宝注意到岑垚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别处。 她皱眉。 这家伙的掌心烫的厉害,计划着时候差不多了,丁宝直接起身转手披上衣物。 “好了,舒坦多了。” 被推开了的岑垚手下一空,眼底的青丝长发也被丁宝尽数绑了起来,一时间手空眼空,男人绷脸,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眼底滚着浓烈的暗芒。 背对着岑垚的丁宝感受到了一股虎视眈眈的邪恶力量,心头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这个岑垚可是个杀人如麻的危险人物。 她这一招也是剑走偏锋。 洁癖这种病说难治难治,说好治也好治。 脱敏训练做好了,迟早有一天,岑垚会习惯接受她的存在与触碰。 这个过程急不得,得日积月累,徐徐图之。 —— 晚饭到点就送来了。 仍旧是清粥馒头。 丁宝和岑垚面对面坐着,男人看着她苦着脸,抓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咸菜。 “素袖,你怎么不吃?” “嗯。” 岑垚当然不想吃这些东西,他拿起一个馒头,一点一点的撕掉外面那层暴露在空气中的皮,然后捡着内芯的软瓤,慢条斯理的细细咬着。 丁宝看他这样,无奈叹了口气。 “跟着我让你吃苦了,我也知道这个不好吃,但现如今身处皇陵,咱们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说到这,丁宝眨了眨眼睛,紧跟着,一滴晶莹的泪就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 岑垚看着她,手中动作一滞,黑眸盯着丁宝的眼睛。 “哭什么?” 丁宝忙将眼角的泪擦拭干净,稍稍被袖子蹭过的地方,轻易的便浮起了一层红晕。 “只是感叹物是人非,一辈子汲汲富贵名利,到最后落到这个地步,心底有些难受罢了。” 岑垚看着她那被布料蹭红的眼角,心中只道,这女人怎能生的这般娇弱? 若是没了庇佑,定然也就是死路一条。 再仔细看,他发现,这里的一切确实太过艰苦,丁宝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娇软名姝,她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凋零。 “好了好了,当着你的面哭什么,姐姐没事,能留在皇陵中保住一条性命,姐姐已经感恩戴德了。” “你真的这么想?” 岑垚盯着她的眼睛。 他擅长洞察人心,可眼前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只有无奈与释然。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快吃饭吧,待会都凉了。” 岑垚太聪明了,说多错多,点到即止就够了。 夜里丁宝照常去木屋后面的古井内打了些清水洗漱,洗漱完后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外面的人送来早膳。 丁宝起身一看。 好家伙。 药膳点心,精致小菜,汤汤水水足足摆了十几样。 每一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和昨日的清汤寡水比起来,今天的饭菜和之前宫中的相比,只多不少。 看着站在一旁的素袖,丁宝转身,得意一笑。 毒后的作死日常(18) “素袖你快过来做坐下,看看这一桌好吃的。” 女人笑靥如花,手持银筷夹了一块纯白香软的糕点放在了对面的盘子里面。 岑垚沿着丁宝对面的凳子坐下,然后从饭盒里取出一副包裹整齐的筷子。 他没动丁宝给他夹的糕点,只是吃了几口摆在面前的粥。 “宫中的人转性了,饭菜竟变得如此丰盛。” 说着,丁宝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岑垚,细眉微微蹙去,眼底含着几分怀疑。 “我昨天刚说饭菜不好吃,今个就换了,是不是因为你......” 岑垚抓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面不该色。 他看向丁宝,见她嘴角绽开一抹明媚的笑。 “是不是因为你是个福星?和你说什么都能愿望成真?” 岑垚抿唇笑了笑。 “姐姐真爱说笑。” 他现在的这一声姐姐喊的倒是流利。 丁宝每每听了,便觉得心肝一颤。 这岑垚装女人的模样可真是入木三分,若不是她有外挂,绝想不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嘶...... 他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丁宝咬着筷子胡思乱想。 吃完饭时候还早,丁宝蹲在床底下,把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宝贝给扒拉出来。 岑垚见状,黑眸紧紧盯着地上那一包金银之物。 他搜过,这里什么都没有。 打开包裹,里面叮叮当当的细碎东西散落开,里面还有一副玉石所制的文房四宝。 丁宝取出这一套东西摆在自己吃饭的桌上,然后又细心的把剩下的宝贝给包好收好。 看着眼前这女人的一举一动,岑垚立在一旁,眼底全是打量。 为何一名门贵族嫡女如此贪财? 这一点他至今也没搞明白。 照理说,世家内部虽然腌臜事繁多,但钱财之物定然少不了。 也不知这女人如何生养的,竟养出这一副小民贪财的性子。 另一边的丁宝隐约感受到背后打量的目光,也不在乎,继续忙活手头上的事。 “素袖,去给我打些磨墨的水来。” 岑垚没多问什么,转身抬脚便走向井边。 那里放着一个破旧的小木桶,丁宝日常洗漱都是用这里面的水,皇陵立于山体之中,这一眼自然形成的井水倒也是干净清澈。 打了水,岑垚刚准备转身离开,不经意间目光垂下,看到了地上的灰土之上隐约勾勒了一幅画。 他挪开脚步定睛看了看,这画显然是用木棍胡乱勾勒的,又被随手拂乱。 虽然画面已经不清晰,但仍旧隐约能看出,这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线条简单,再加上被破坏了一番,想要看出是谁的模样定然是不可能的了。 这里已经十数年无人踏足了,那画画之人定然只有庄妃。 什么男人,值得庄妃入了皇陵还日思夜想? 无人之处,岑垚不需伪装,露出平日里的冷沉模样,再看这幅画,他抬脚在上踏了一步,绷着一张脸往回走。 木屋里,丁宝坐在桌前,摩挲着手中的这根玉铸镶金的狼毫毛笔,眼底全是痴迷。 毒后的作死日常(19) “你这是在做什么?重复一遍,不要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巴扎黑不明白丁宝到底在搞什么鬼,不厌其烦的在一旁提醒。 “我自有打算,不懂别比比。” 巴扎黑不说话了。 若是时间到了,丁宝还没完成任务,它有的是法子惩罚她。 现在不着急,时间还多的是。 岑垚拎着水壶回来了。 见丁宝已经挽好袖子端坐在灰仆仆的桌子前,露出两截白皙如藕般的玉臂来,纤细脂嫩,面前还铺了一张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褶皱黄纸。 这纸是如厕用的。 现在却被丁宝当成了挥墨的地方。 “会研磨么?” 丁宝拿起毛笔看向岑垚。 后者点点头,立在丁宝身旁,低头帮她研墨。 “姐姐是要画画?” 岑垚开口,垂眸正好能看到丁宝的发旋,乌发被一根红绳随意绑起来垂放背后,没有精妆打扮,额前细碎的绒毛静静垂在耳畔。 岑垚的目光停留在丁宝的长发上,顺着长发,他看到女人生了一对小巧白皙的耳朵,耳珠如玉,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孔,看着生嫩极了。 伪装下,男人喉结微动。 丁宝习惯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自然道。 “嗯,闲来无事,找点事做排解排解。” 说话间,丁宝执笔蘸了些浓墨,稍稍静置片刻后,落笔于那黄纸之上。 黄纸吸墨,且极其容易晕开,即使丁宝已然是细细勾勒,但画出来的线条仍旧是一塌糊涂。 岑垚看着直皱眉,垂眸看丁宝,却见她不以为意,仍在怡然自得的画着,也不管自己笔下的人物已经糊成一团,她依然乐此不疲。 半个时辰后,墨水浸透黄纸渗在了桌子上。 丁宝放下笔,满意的点点头。 画上之人五官皆糊成一团,辨不清相貌,依稀可见,是个年轻的男人。 “挂出去晾着。” “姐姐画的是谁?” 丁宝没说话,只是抿起红唇微微一笑,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与怀念。 她没回答,却是反问。 “素袖,你可有心仪之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面朝一方,丁宝看不到岑垚眼中的低沉。 “奴婢没有。所以,姐姐画上之人,是心仪之人?” 丁宝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在笑。 抬眸看向远方,单手托着粉腮,似在回忆什么。 “你我已经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可瞒的。他啊,确实是我心仪之人。” 一阵长久的死寂。 丁宝再次开口,素手覆在那画上,细细摩梭呢喃。 “未进宫之前,我便喜欢上了他。” 岑垚沉默的看向别处,似乎对丁宝的过往情史毫无兴趣。 耳边却听女人仍在继续念叨。 “可笑的是,我喜欢了人家数年,而对方却根本不知道。怕是至死,他也不会知道了。” 女人声音轻软,低低喃喃,带着些自嘲无奈,却没有自怜自艾,好像,就只是随口道这么一句,不是说给别人,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岑垚只觉得这女人的声音又低又软,像是一把小刷子不住的在心头撩动,让他听了心烦,不耐。 毒后的作死日常(20) 他沉默不语,丁宝也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反应来,片刻伤神之后又立马恢复正常模样,换了张纸继续美滋滋的写字画画。 中午时间她照常被迫午睡。 听到岑垚离开的动静后,她又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扒着窗户缝往外看。 人走了。 今天是他在这里呆的第三天。 按照原来的剧情,今日的岑垚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接下来就是庄妃发现素袖尸体了。 丁宝穿了鞋开始溜达。 两条腿控制不住的往老皇帝的皇陵门口走。 石门还是那个沉重的石门,她又不死心的试了试。 “哎......” 一个人根本推不动,上次差点被挤死的阴影还在脑海里徘徊,丁宝也不敢继续尝试了,只能撅着屁,股眼馋的往皇陵里面看。 透过一条缝,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着实有限。 她能看到里面是极其宽阔的空间,最中间摆着一尊巨大的金色棺椁,上面盖着厚厚的黄色布料。 继续往旁边看。 突然,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骤然间撞入眼帘。 丁宝的心脏咯噔一跳。 刚准备往回跑,突然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胆大包天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看到了一张面色发青的脸,这张脸不陌生,是素袖,此时正瞪着一双黑魆魆的眼睛躺在地上,脖子扭曲。 好家伙。 素袖竟然死在了皇陵里面! 岑垚估摸着九死一生的丁宝不敢再来了,于是便把尸体扔在了这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丁宝贼心不死,不等他离去前将尸体搬出来,就被提前发现了。 发现了尸体的丁宝没有害怕,没有怜惜,只是叹了口气。 哎,为了配合岑垚,她装的好辛苦。 现在看来,这皇陵她暂时也不能再来了,免得让岑垚意识到自己暴露。 回去了回去了。 就看今天岑垚是走,还是留了。 下午天色正亮的时候,丁宝又发病了。 这次仍旧是疼得她咬牙切齿浑身冷汗,吃药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不小心药块掉在了地上,丁宝毫不犹豫的从床上滚下来,捡起地上的药块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也不管那药上沾了多少黑灰。 吃下去的那一刻丁宝就躺在地上等着药效发作,那心脏快要爆掉的剧痛慢慢的消散,也不知过了多久,早已经疼到麻木的手脚才渐渐恢复意识。 在此期间,丁宝一声不吭,就只是死死闭着眼睛忍耐。 恍惚间她听到脑子里传来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死了的话,你就再没机会了。” 可不能死。 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 缓过来的丁宝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还不等她拍掉身上的灰,就听木门“嘎吱”一声就被推开了。 岑垚一眼就看到了丁宝的满身狼藉,瞬间明白,她刚刚定然是发病了。 心疾之症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续命。 发作起来也是五脏六腑剧痛,生不如死。 可看眼前这女人,只是脸色唇色稍稍有些苍白,其余的灰白痛苦模样一概没有。 倒是能忍。 毒后的作死日常(21) 看到这,他一步上前。 丁宝见了他就跟见了命似的,手软脚软的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快些来给我揉揉,心口疼死了。” 岑垚没说话,扶着丁宝坐在床边,任由她躺在自己腿上,毫无章法的扯掉外衫,最后睁着一堆微挑漂亮的眸子看着他。 这种心头发紧发热的感觉,岑垚已经不陌生了。 看着女人这般依赖乖巧的模样,他甚至没发觉,自己心底那隐隐而生的怡然。 这次丁宝可没上次那么安静,一边抱着岑垚的胳膊,一边哼哼唧唧的“哎呦”。 因为这次她是真疼。 男人手劲又大,掌心烫的厉害,丁宝原先能忍,但又怎能放弃眼前这么个好机会,皱着一对细长纤弱的柳眉虚弱的呻,吟。 岑垚不自觉的放慢手下的动作,控制着力道,绷着脸抿着唇,耐心的揉着。 见原先虚弱憔悴的小女人终于稍稍舒展开了细眉,岑垚心头萦绕的不适竟也跟着消散不少。 “如何了?” “好多了,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丁宝释然一笑,继续躺在岑垚腿上,亲昵的搂着他的胳膊,眨着一双月牙般的媚眼,低声道。 “我不想死在这里,活了一辈子,最起码不能孤苦伶仃的死在这里啊......” 岑垚垂眸,被她抱住的右手,无意识的想要去拍拍女人的脑袋。 过了半晌,又听她闷声哼哼。 “不过还好,有个妹妹陪着我。” “嗯,我陪着你。” 岑垚开口后就微微怔住了。 他皱眉,稍稍用力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 “你休息会,我去给你打水洗洗。” 丁宝乖乖松开。 她的身体很轻又很软,离开的一瞬间,岑垚只觉得心口一空。 他快步走了出去,来到井边低头往下看。 井水不深,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看着水中的眼睛,岑垚绷着脸,试图理清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的目的是来取玉玺的。 但目前为止,玉玺的下落没有打听出来。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离开皇陵,回到朝堂处理那些不安分的官员,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想到这,岑垚敛眸。 打了水回去之后,晚饭已经送过来了。 丁宝早已经等在了桌子边,摆好碗筷,见岑垚回来,勾唇微微一笑。 “先来吃饭吧。” 烛光下,女人的脸莹润透白,像是会发光似的。 岑垚没说话,坐下来看着她吃饭。 女人吃东西很香,而且喜好非常明显。 因为她喜欢吃的东西,早已经都被摆在了她自己面前,这个距离坐在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够得到。 岑垚的筷子试探性的靠近她面前的糕点,就见丁宝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的筷尖,见他筷子拿远,眼底又露出放松来。 女人护食。 护得小心翼翼。 岑垚想起自己幼年经历,东西总是被抢的孩子,通常护食严重。 他也曾这样,自己的东西不管好坏,都不容别人觊觎。 现在位居高位,也没人敢碰他的东西。 毒后的作死日常(22) 联想到自己,再看丁宝,心中便知,这女人表面看着光鲜,幼年定然过得不太平安宁。 他收回试探的筷子又稍微吃了点。 与人同桌而食仍叫他不习惯,好在自己伪装成女人身,吃的少倒也正常。 就这样,满桌东西被丁宝吃了大半,到最后她明显是撑了,却仍旧是不住嘴的把面前最后几块糕点给塞了下去。 —— 接下来又过了几日。 岑垚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每日里一早,丁宝刚醒便能看到早已经立在床边的岑垚。 五六日了,他还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按照原来的剧情,这个男人可是很快便没了打探的耐心。 毕竟现在朝堂混乱,目前比玉玺重要的东西可多的是。 而此时的丁宝也习惯了每日清晨起床,打了个哈欠之后,便装的满脸亲热的模样,抓着岑垚的手“姐姐妹妹”一通喊。 这样不断接触的脱敏反应效果很好,现在看来岑垚对她的碰触已经稍有抵触厌恶,虽然仍然有些僵硬不适,但时间还长,丁宝不着急。 “素袖,过来帮我梳头发吧。” 床边有个破旧低矮的小桌子,丁宝将一个镶满钻石的西域首饰盒摆在了上面,打开盒子,里面放置着一个可折叠的小铜镜。 镜子里的女人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红唇粉腮,眼底隐约可见几分朦胧的憨态,满头秀发垂在脑后,脑袋上还翘着一根蔫蔫的呆毛。 岑垚立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捞起女人满背的长发,五指穿插其中,细滑冰凉,丝丝入骨。 这里寂静安宁,耳边少有声音,隐约只能听到自那高处传来的阵阵鸟鸣之声,风声入耳,卷着乌发飘浮,岑垚手持玉梳,静静的自上而下,一寸寸的为丁宝梳理。 “素袖,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姐姐的长发,生的美。” 丁宝笑了笑,伸手自那首饰盒子里取出一根白玉簪子,转过身来,递给了素袖。 “这个是我母亲送给我的陪嫁之物,送给你吧。” 岑垚看着女人手中那根素雅的簪子,没有伸手。 “原来是大夫人的东西,奴婢不敢。” “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此物本该是传世的信物,是我外祖母,母亲,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后传到了我手上。原本以为我也可以将它传到我未来的子女手中,现在看来这个念头是异想天开了。你既然是我妹妹,那我就把这个簪子,送给你吧。” 说着,丁宝便将簪子塞进了岑垚手中,眼底,含着一丝惆怅不舍。 “若有机会,我送你出去。” 岑垚垂眸,看着掌心的玉簪,听丁宝说出这般话来,心底讥笑一声。 自身难保,竟然还想着送别人出去,若不是装的,那眼前这女人倒是愚不可耐。 “姐姐,这皇陵守备森严,岂是你我想走便能走的。” 丁宝笑了笑。 “我定然是无望离开这里了,但你不同,你只是个小宫女,死活都没人会多加留意。” 说着,丁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掌心轻轻抚摸着,表情认真,垂眸低叹道。 毒后的作死日常(23) “这里,是我一直以来珍藏在身边的保命之物。里面是两颗假死丹药,吃下它后两天内,便会脉搏呼吸全无,如同真正的死人一般。两日后药效褪去,待醒来便恢复如常。等时机合适,你便服下一颗,那些人见你身死定然不会多加在意,到时候他们会将你的尸体送出皇陵,届时,你便能逃出生天。” 这一段话说完,丁宝的耳边已经全都是那机械音一遍遍激烈而又严肃的警告声了。 “业务员你在做什么?” “这假死丹药是你的任务福利,你告诉他做什么?” “假死药只能你自己用知道么?业务员,如果你再任意妄为,做出违背任务内容的举动,我会根据条例对你进行电击惩罚!” 原先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中,总算是带了些焦急与愤怒。 因为丁宝现在的举动完全就是在作死! 眼前这个不是素袖,是岑垚啊! 现在的他仍然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丁宝把这个都告诉他了,一张底牌都不剩,她怎么敢继续和岑垚演下去? 不怕穿帮了之后,岑垚一怒之下把她剁了喂狗么?! 巴扎黑稍稍有些着急生气,这个丁宝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在丝毫没有和它商量的情况下就擅自做出危险的举动。 这样的自作主张的业务员,它以后还怎么操控指挥? 它憋着怒火,等着丁宝待会和它解释。 而此时另一边,岑垚依然是眼神深邃暗沉,盯着丁宝手中的小瓶子,凝神三秒后才面露惊讶。 “世上真的有这种神奇的宝贝?” 丁宝挑眉,大方的将里头的药丸倒了一颗出来递给了他。 “你留着,我让你吃的时候,你就把它吃下去。” 岑垚看着掌心那颗黑乎乎的药丸,紧跟着五指收紧,默默点了点头,再垂眸,敛去所有考量神色。 —— 晚上,岑垚刚走,巴扎黑便冷声开口问丁宝。 “我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这么做都有自己的打算,但你应该在做出一些危险决定的时候,提前和我商量。” 丁宝躺在床上,悠闲的看着窗外的月光。 头顶的洞口直接洒下一片纯白的光华来,小小的木屋也多了些许幽幽光亮。 她悠然道。 “我在骗人的时候,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计划。”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助手,也是你的监督员,我有权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和所有计划。” “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最后能把任务完成不就行了?” “如果你一个人完成不了呢?” 丁宝笑了笑,眯起眸子,长睫掩盖眼底所有冷漠。 “完成不了,那就随我去死咯。” “你......” 巴扎黑语塞,既然丁宝都这么说了,它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业务员自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与责任,那它就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守着,如果成功了,功劳有它的一份,如果失败了,那也全都是丁宝擅自行动的下场,过错全都由她来背。 这样也行。 巴扎黑冷哼一声,机械音里全然是不屑。 没有助手的帮助,就看看丁宝怎么靠自己去解决岑垚。 毒后的作死日常(24) 那男人野心如深渊沟壑,可不是她那三言两语的亲昵示好就能填满的。 又是画画引起岑垚误会。 又是主动献出假死丹药。 丁宝的这些做法完完全全就是毫无章法,胡作非为! 接下来,丁宝的耳边就安静了,再也没有任何嘈杂的噪音。 感受到那机械音中夹杂的情绪,丁宝阖眸勾唇。 原来自己脑子里的玩意不是机器人啊。 那就好办了。 只要不是被程序所操控的机器人,都好对付。 “睡觉了。” 丁宝伸了个懒腰,下一秒,酣然入睡。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这已经是丁宝入皇陵的第二个月。 在此期间鲜有事情发生,昼夜轮转,一日三餐,都按时按点,就连岑垚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一样。 早中晚三顿,他在同丁宝同桌吃完饭后,等她睡熟便从皇陵中离去,等时间差不多后又原路返回。 这一日也同往日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中午刚回来,便正好碰上了心疾发作的丁宝。 女人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战栗发抖,面对着墙壁没有半点声响。 岑垚见状,下意识的抬脚便要走过去,下一秒却又脚步一顿,立在外面看了一会。 他眼瞧着丁宝如饿了三日的乞丐般,掏出盒子里的药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面塞,紧跟着又随处将盒子一扔,继续手脚蜷缩成一团,静静的躺在床角处一动不动,像个受了伤的小动物,静默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看到这一幕,男人皱眉,抬脚缓缓走上前去,沉默坐下后低低唤了一声。 “靠过来,我给你揉揉。” 这一声低哑,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丁宝一听岑垚来了,也不管浑身疼的骨头都要碎了,哼哼唧唧,乖乖巧巧的就爬了过去,小脑袋靠在他大腿上,两条细胳膊如同游蛇般缠上了岑垚的手臂。 “素袖,我疼。” 岑垚绷着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即使如此,那女人独有的声线中还是多了一丝暗哑隐忍。 他垂眸看着丁宝的身子。 像一块上好的羊脂膏玉,配上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岑垚只觉得,自己怀里躺了个大麻烦。 她是个妖精。 难怪那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皇帝,会如此疼爱她。 确实是个让天下男人难以抵挡的女人,岑垚也是个男人,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做什么。 该走不走,那就有所图。 之前图玉玺。 现在,他多图了一样。 既然老皇帝死了,伴他一块下去的宫妃不计其数,那么眼前这个就暂且多留她在人间呆几年。 待皇位到手,再处置不迟。 男人对一切运筹帷幄,从未出过任何岔子。 现在他也自信,他喜欢这个女人的皮囊,留恋她的身子,但终有一天玩够了,他也能潇洒的将她踢开。 这般想着。 男人眼神中的暗芒更加锋利**,丁宝闭着眼睛装死。 她第六感敏锐,当然能感觉到那道快要把她吃了似的眼神。 但现在可不是让他得手的时候。 毒后的作死日常(25) 这放下的饵,他才吃了不过一半。 真正的钩子,还在里面呢。 不能着急。 丁宝要的,可不仅仅是让这个男人馋自己的身子。 不过别的不说,这男人按摸的手法倒是不错,力道适中掌心滚烫,每每发作让他这么揉一会,当真心头舒畅许多。 揉的差不多了,丁宝拍了拍岑垚的手背,心满意足道。 “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早就疼死在这里了。” “姐姐心疾时必须用药么?” 丁宝点点头。 “嗯。” “那这些药若是用完了怎么办?” 岑垚问完就见丁宝艰难的扯开嘴角笑了笑。 “那我这一辈子,就差不多到时候了。” 岑垚不再开口。 恢复差不多的丁宝也没起身,仍旧是躺在岑垚腿上,缓缓喘着气,低声问。 “最近入了深秋,夜晚天气冷得厉害,你晚上无需去外面守夜受冻了,今晚上,随我一块睡床上吧。” 此话一出,岑垚身体内那一股子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邪,火,“蹭”的一声又熊熊烧了起来。 洁癖成疾的男人第一时间不是抵触厌恶这简陋的环境,而是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今晚留下的可行性。 丁宝感受到身下之人浑身紧绷的肌肉,抿唇笑笑。 “都是女人,没有尊卑之分,你还害羞不成?” “没有。” “那以后不用守夜了,暂且先睡我这张床上,明日我找些废旧的木板来给你在屋子里另搭一个床,这样一来免得你冬天受冻。” 不等岑垚再说话,丁宝已经将自己剩下的衣物团一团,团成了个小小的枕头,放在了床头,正好和自己的凑成一对。 待岑垚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后,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晚饭吃了,洗漱过了,白烛点亮,丁宝已经坐在床上笑靥如花的朝着自己招手了。 夜晚冷,女人仍旧穿着白日里的外衫,床上盖的,是一床单薄如纸的毯子。 昏暗中,岑垚看了看那张床,心底暗暗后悔当初苛待丁宝,现如今竟让他也跟着一同受罪。 事已至此,男人仍在心中宽慰自己。 这一夜留下,且将眼前这女人看透了,也利于他找寻玉玺。 躺下时,岑垚觉得自己躺床上和躺地上没什么区别,坚硬无比,浑身都硌的难受。 旁边的女人倒是没再作妖,躺下后低低软软的道了声。 “睡吧。” 像猫叫似的,紧跟着没多久,耳畔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岑垚直挺挺的躺着,面朝着屋顶,只觉得浑身都痒的难受,即使手脚都被包裹在一层假皮当中,但当下这个脏乱的环境仍然让他如芒在背。 听着旁边的呼吸声。 岑垚绷着脸,睁着眸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是一块玉玺,有了锦上添花,没有天下也无人敢置喙,何苦让他费这么大周折,受这些委屈来寻? 岑垚的思绪有些杂乱,没躺多久,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躺在这里,着实折磨的难受。 就这样,他掀开身上的薄毯侧身准备离开,一只脚已经快要落地,突然,背后一双手毫无征兆的缠绕过来。 毒后的作死日常(26) 伴随着一条软臂靠近,紧跟着,独属于女人的馨香气息从背后传来,像是夜来绽放的幽幽花香,一丝一缕,悄无声息的将你环绕包裹。 岑垚撑着床边的手臂迟疑了一会,下一秒,他又缓缓躺了回去。 腰上的胳膊明明很轻,但却像是要压得他喘不上来气一般。 他侧过头,迎着月光,丁宝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跟前,距离近的,能让他轻而易举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红唇微启,腮白如笋,看到这一幕,岑垚侧过身,伸出手揽着丁宝的腰稍稍往前一带。 女人的唇,直接碰到了他的脸。 岑垚静默不动,一再确定后,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与这个女人有更亲密的接触。 这么多年来,因为厌恶与反感,他的院子里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 身为正常男人,他也曾试过。 结果就是一旦那或媚或娇的女人企图靠近自己的时候,排斥的情绪总会让他勃然大怒。 也有胆子大的贸然爬床。 他还记得的,那个女子生了一张清纯婉约的脸,身子上没有半点瑕疵,包裹着那白色纱衣,躺的那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无尽的羞涩与紧张。 那是他的下属,性子清冷,是他唯一留在身边的女人。 但自那夜之后,宫中便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他以为,自己此生也享受不到别人口中的醉生梦死之乐了。 稍有遗憾,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此时对他而言,还有诱惑更大的东西等着他去抢,去夺。 那就是皇位。 以上这一切都发生在丁宝出现之前。 清心寡欲的男人没有任何弱点,他不爱财,不爱色,眼里心里只有皇位,所以他赢了。 而现在男人心底那高筑起来的铜墙稍稍出现些裂缝。 或许是有了江山还需有美人点缀的虚荣心在作祟。 岑垚深觉如此。 老皇帝的皇位都被他抢过来了,再多抢他一个女人,倒也是顺手的事。 这般想,岑垚怡然自得的笑了笑,由着女人依偎身边汲取温暖,一只手慢条斯理的抚摸着这铺满床的长发。 真美啊。 和皇位一样,都是他的。 —— 丁宝一夜没睡好。 她独居惯了,压根不习惯身边躺其他人。 更何况昨夜身旁躺着的那个家伙,竟然乐此不疲的把玩她的头发玩了整整一夜! 变态,完完全全就是个变态。 若不是心里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丁宝差点就没忍住抬脚把他踹下去。 摸你马呢! 一夜没睡着,好不容易到了天将亮的时候,躺在身旁的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丁宝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翻个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趁着夜色还没褪去赶紧补觉。 睡眠不足会导致她思维不清晰,丁宝是靠脑子吃饭生活的,最忌熬夜晚起。 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天一亮,温暖的日头就从洞口照射下来。 丁宝慢慢悠悠的爬起来,眯着眼睛,单手还在床上胡乱拍打寻找着什么。 “靠......” 过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眼镜。 毒后的作死日常(27) 那玩意戴了十几年了,一时半会鼻梁上没东西了,丁宝还是有些不适应。 岑垚呢? 算了,管他呢。 脑袋还是有些昏沉,丁宝打算爬起来洗漱清醒一下,一条腿还没够着地面呢,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唱声自门外响起。 “庄妃娘娘!!娘娘,奴才们来接您回宫了!!” 丁宝听着外面那嚎丧似的喊叫,下一秒扣了扣自己的耳朵,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保自己清醒了之后,才缓缓从床上爬下来去开门。 门外,跪着满满当当的一片。 为首的老太监见着丁宝,就跟见了亲娘一般“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娘娘!这些日子让娘娘您受苦了!让娘娘肚子里的龙种,受苦了!!” “......” 丁宝的眼中,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来。 不过这个时候迷茫倒也是正常反应。 因为打扮成素袖模样的岑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靠过来在丁宝耳边说了句话。 “宫中都说娘娘您有了身孕,督主大人知道了,就派人来接您回宫呢!” 丁宝僵硬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瘪的不能再瘪的小肚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突然一只手轻轻覆了上来,动作轻柔的摸着。 是岑垚。 他正轻轻抚摸着丁宝的小腹,侧耳哑声低喃。 “娘娘,这是您离开这里的好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了啊。” 丁宝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一片暗沉。 她露出些许害怕,紧张的模样,双手微微发抖,很显然那个督主的命令吓到了她。 现在让她进宫,生死不明。 岑垚站在一旁扶着她的腰,低眉道。 “姐姐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丁宝一把抓住岑垚的手死死攥紧,像是攥住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美眸中全是紧张惶恐。 “走吧,娘娘。” 宫中给她准备了一驾精致柔软的小轿,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丁宝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岑垚道。 “素袖,你去把我放在床底的东西带着。” 那可是她的宝贝,一个都不能落下。 岑垚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的金银财宝,心中不觉麻烦,反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贪财谨慎的模样鲜活生动。 他安抚道。 “您先上轿,我马上跟上来。” 就这样,一觉睡醒肚子空空的丁宝,被万众簇拥着上了小轿。 岑垚转身回去给她拿包裹,没能看到,就在轿子门帘缓缓放下的那一刻,丁宝嘴角,绽开的那一抹肆意得逞的微笑。 何来紧张害怕。 不过是预料之内。 岑垚倒是比她想的更厉害些,竟然能坚持这么久才决定将她接入宫。 至于把她接回宫中的借口,也与丁宝猜的一致。 要让老皇帝的后妃再次光明正大的回到宫中,又能借此让躲藏在外的江鲢紧张好奇,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这个后妃的肚子里,多出一个能一同争夺皇位的龙种来。 只不过是真是假,那不都取决于岑垚的一纸圣令。 谁还敢真的来验丁宝的肚子不成。 毒后的作死日常(28) 轿子上,丁宝看着周围这锦绣簇拥,满眼的金银帛彩,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此时,耳边那已经安静许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怎么做到的?” 巴扎黑没想到,丁宝竟然真的能让岑垚改变心意,接她入宫。 还是以肚子里怀有龙种的借口让她回去。 这个借口可不仅仅让丁宝免除陪葬惨死,更是让她能恢复往日的地位荣誉。 巴扎黑以为,就算岑垚馋上了丁宝的身子,最多也就是给她一个假身份,让她有机会陪在自己身边侍候。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丁宝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微微眯着眸子,怡然自得的享受。 她勾起红唇,悠哉道。 “我能出去,当然是因为,岑垚够聪明啊。” 毕竟,这么做一举两得,既能光明正大的馋她身子,又能借此逼迫暗处的江鲢主动现身,何乐而不为? 男人聪明。 还好,她更聪明。 —— 慕华殿。 昔日庄妃的宫殿,现在已经被重新打扫干净,以迎接往日的主人归来。 老皇帝死后,丁宝是唯一一个能安然无恙住回来的后妃。 毕竟其他宫妃现如今不是死了,就是被关在冷宫中永生永世出不来。 所以外人传闻庄妃有手段,现在更是被坐实了。 老皇帝都这么大年纪了,庄妃竟然还能让自己肚子里揣上龙种,可不就是她手段高明了。 有龙种也就罢了,现在看来,那岑垚暂时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竟然还昭告天下轰轰烈烈的将她接了回来。 这么看来,庄妃果然高明。 而此时慕华殿内,高明的庄妃正趴在巨大的浴池内,悠然自得的享受着身边美女环绕服侍。 岑垚给她安排了几个侍女,贴身服侍自己。 现在的丁宝是衣服有人穿,吃饭有人喂,喝水有人端,就连如厕都有专人扶着。 都说庄妃肚子里有龙种,谁敢怠慢? 对丁宝来说,现在她过的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 玉华池内热气蒸腾,三米见高的壁顶之上,油彩勾勒的神女飞天尤其妩媚动人,圆形拱顶之下是纯白的空间,巨大的池子如神泉般镶嵌与正中央,雾气袅娜之中,隐约还能听到风吹拱顶传来的空灵之声。 池水中飘满了绯红的花瓣,丁宝便趴在池壁处悠然眯着眼睛,由着专门的侍女给自己揉肩捏背。 这个手艺放在专门的店里,那都是高级技师级别的,点一次最起码一千起步。 丁宝在脑海里迅速计算着这次享受的价值。 奢侈啊。 这种日子过一辈子也不够。 正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呢,突然捏着背的手停顿了一下,不等丁宝睁眼去瞧,捏背的手又继续开始了。 丁宝没睁眼。 但她根据力道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岑垚来了。 这狗男人完完全全就是个老色,痞,每次她一洗澡,他必定会出现。 哎。 明面上大家都是女人,害羞是肯定不能害羞的,作为知心大姐姐,丁宝还得表现的从容淡定些。 毒后的作死日常(29) 岑垚坐在池边,双手捏着丁宝柔软的肩膀,轻轻揉着。 女人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像极了正趴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猫儿,慵懒散漫,娇艳欲滴。 男人掌心滚烫,差点要赶上池子里的水了,瞧着绯红花瓣中那白皙泛红的两抹若影若现,本就深邃暗沉的目光,更是翻起一阵可怕的浓黑欲念。 丁宝觉得差不多了。 岑垚存在感太强,她总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的眼神给那啥那啥了。 哎。 过好日子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办法,丁宝睁开眸子,伸手抹了一把脸,将身子缓缓沉下去,只露出一副圆润纤细的肩膀来。 眼前美景消失了,岑垚抬眸,看向池子里的丁宝。 “池子水泡久了对身体不好,姐姐还是起来吧,奴婢服侍您穿衣梳发。” 丁宝无声的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背对着岑垚,一手抓起池子边的红衫,起身的那一瞬间直接将长衫套在了身上。 这一幕,像是热烈绽放的牡丹。 可惜,美景稍纵即逝。 岑垚绷着脸,雾气浓重,他每次只能看的个隐隐绰绰,不断撩拨在他心底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把小小的钩子,勾着他的心,得不到的话,他忍得心都在疼。 穿好衣服的丁宝缓缓走过来,纤细笔直的两条小腿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红衫轻薄,勾勒出一副玲珑绝美的轮廓来。 岑垚看着她笑,美艳的脸得了这些日子的滋润,显得愈发娇媚动人,像是立在枝头待摘的鲜美果子。 他隐忍着。 跟着丁宝来到了梳妆镜前。 “姐姐的长发,需得日日打理才行。” 丁宝的发让岑垚爱不释手,他曾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剪下一绺放在身边,无事时便拿出来抚摸一番。 但那也只能解一时之渴,这长发,只有长在丁宝身上,才最为夺目耀眼。 红梳入发,一顺到底。 青丝垂落,岑垚将它们尽数铺开在丁宝背后。 “绑起来吧,不然走路不方便。” 这头发已经长及腿了,丁宝想剪,岑垚一再阻拦。 他不仅不愿意让她剪头发,甚至,他还看不得丁宝披头散发的走出宫中。 但每当他与丁宝独处时,一定会花言巧语让她解开头发上的绑带,背对着她时,目光灼灼的暗自欣赏。 他爱护这满头长发,比丁宝自己还要上心。 镜子中,女人长发披肩,衬得原本白皙小巧的脸,愈发精致玲珑。 岑垚看着她,轻轻靠过去,一只手勾起顺滑的长发,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丁宝的后背,盯着一张女子的脸,眼神中隐忍着蓬勃的**。 “姐姐,以后我日日帮你梳发。” 丁宝看着镜子中的岑垚,盯着他的眼睛,扯开嘴角笑了笑。 这个笑容中挟着些许惶惶不安。 岑垚知道她在不安什么。 “这里日子虽然好过,但却没有在皇陵中那般轻松,你说,岑垚把我接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姐姐别多想,我听旁人说,岑垚是想利用您腹中之子,引诱江鲢回京呢。” “可我肚子里,没有......” “别着急,您万不能自己,露出马脚。” 毒后的作死日常(30) 丁宝听他这么说,得了些许安慰般,伸手打开面前梳妆镜下的抽屉,岑垚抬眼看去,小小的抽屉里,小巧漂亮的珠宝玉石塞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从各个角落里抠出来的小东西。 这些玩意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宝贝,不过是镶嵌在衣物或建筑上的装饰品。 没想到,丁宝竟然把它们全藏在了这里,还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看到没,这里都是我搜罗来的好东西,到时候送你出宫时,也好把这些东西藏在身上带出去。” 岑垚没说话,兀自将抽屉给合上,紧跟着垂下头,轻轻将下巴靠在了丁宝肩头,细细嗅着她身上那股独特诱人的女人香,眼底流露出浅浅的慵懒来。 “姐姐送我走,您一人待在深宫之中,难道不寂寞?” 携着灼人热度的呼吸蓬勃在耳边,珍珠般白嫩的耳垂便意料之中的泛起了一层绯薄的红晕。 女人里里外外都娇软动人的紧。 岑垚眯起眸子,抬起一只手,似姐妹情深般绕过丁宝的腰。 细腰盈盈一握,软的不可思议。 这若是在床上,定然如柳枝那般轻软易摆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大半...... 另一边,丁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肌肉不要太过紧绷。 不用想,这狗男人又开始了。 她的后背都快被烫的烧起来了。 自从入了宫,他便愈发猖狂,以前还会有所遮掩担心暴露,现在完全就是个变态女子的模样。 毕竟是个三十年没有碰过女人的老色,痞,好不容易得了丁宝这么个精致美丽且易把玩的瓷娃娃,当然是爱不释手。 正常人都会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素袖可是丁宝的好姐妹啊。 好姐妹之间亲密接触也无可厚非。 丁宝忍。 这个阶段,就得让岑垚彻底迷恋上自己的身子。 她不能阻拦,不能阻拦...... 只不过现在也不用像之前那般绞尽脑汁刻意接近了。 现在的岑垚本身就已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了,她站着不动都快要引火上身了,若此时再勾搭一番,那就和往大火里浇汽油差不多。 不可不可,时机尚未成熟。 好在岑垚待了一会很快便借口离开了,现在天下尽在他手,开辟新朝废旧朝的节骨眼他半点不能懈怠。 人走了之后,丁宝稍稍放下心来,张口便唤了一声。 “来人,给本宫上笔墨纸砚。” 宫殿中的纸可都是南方运来的上好宣纸,与冷宫中如厕的黄纸简直有天壤之别,笔走顺滑,稍稍提笔细写,那时根根细发都能清楚的描绘出来。 丁宝就这么立在窗前俯身画了半日。 待她再起身之时,窗外的日头不知何时早已经西落,深秋之际天色易暗,抬眸看去,原本花团锦簇的后花园内,此刻只剩下枯枝败叶挂在那萧条的古木上。 侍女已经在两侧点燃了几盏明灯,烛光明亮,画纸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恍若近在眼前。 “你会画画?” 巴扎黑调查的资料中,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毒后的作死日常(31) 丁宝轻轻将笔挂起来,只待纸张上的墨水干涸,便小心翼翼的将画纸卷起来,并用红绳系好。 做完这些,她才不急不慢的点点头。 “嗯。” 巴扎黑不再说话,它发现丁宝这个人,和它搜集资料后拼凑出来的人物形象有许多出入。 她有点像一本书。 而那些资料,只不过是书页上那寥寥几笔的简介。 而书中的内容,正随着这个女人一个个层出不穷的点子,在它面前徐徐展开。 “你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 巴扎黑的声音仍旧是没有半点感情波澜。 丁宝提着画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两圈,最后她弯下腰,决定把画藏在寝宫大床的床底下。 宫中后妃的床大多有不少暗格,丁宝睡得这张也不例外。 卷轴塞进去,正正好。 一边忙活着她一边开口道。 “嗯,有意思吧,到时候任务完成了多给点钱,打工人赚钱不容易。” 女人脑子里只有钱,万事万物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这一点巴扎黑没有看错。 “对了,到现在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呢。” 忙活完,丁宝一屁股坐在床上,继续对着空气说话。 巴扎黑静默三秒,最后,毫无感情道。 “我叫巴扎黑,你可以喊我巴巴,也可以喊我黑黑。” “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 丁宝听了这个名字,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条又丑又萌的小胖狗形象。 这名字和声音有点不符呢。 “为了建立良好的穿越组合关系,我也不多加隐瞒。是这样的,我们是互利共赢,你做得好我有奖励,但你任务失败了我也会跟着受处罚,所以,我是来帮你的,当然也要负好监督你的责任。”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有点像丁宝那个严肃正经的合伙人。 只不过丁宝不习惯和其他人合作,便很快就把那个合伙人给踹了。 但现在脑子里的这条巴扎黑估计踹不掉了。 于是丁宝勾唇一笑,笑容诚恳。 “二人齐心,其利断金。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 巴扎黑啊,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 当晚岑垚没有回来。 当班的侍女还专门与丁宝解释了一番。 “素袖姑娘身体不舒服,今晚就由奴婢来伺候娘娘吧。” 到了宫中,岑垚来这里的时间变少了许多。 估计是宫外那些事缠的他走不开。 丁宝倒也没多在意,反正按照原来的剧情,任务时间还有两年呢。 慕华宫僻静安宁,侍女照顾的又体贴入微,几乎是刚一沾枕头丁宝就睡着了。 此时此刻,距离慕华宫不远的议事堂内,仍旧是灯火通明。 一群身穿朝服的官员正端坐其中,齐齐看着一旁高坐在首位之上的男人。 岑垚仍旧穿着一身黑,锦衣长袍,窄腰之上束着一根宽带,腰带之上虎头狰狞咆哮,冰冷的金属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男人背靠着坚硬的楠木椅,长发高高束起,玉簪穿插其中,装扮简单,气质沉稳。 “大人,接到线报,西郊城外好像见到了江鲢的身影,臣已经派人去排查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32) 而此时另一边也有声音道。 “南郊庙里好像也见到江鲢了。” “对,我的人看到东边渡口的一条船上,也有像江鲢的。” …… 一群人面面相觑。 很显然,他们都被江鲢给耍了。 那男人可能压根就没踏足过京城,随便几个影子就把他们搞得紧张不安。 没办法。 三皇子江鲢自生下便是翘楚,聪明才智过人,众皇子中数他最有惊韬伟略,所有人都以为他能成君。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岑垚,竟能将江鲢逼得远走他城,至今不敢露面。 岑垚的谋略更胜一筹,天下现在已经归他一大半,现如今只剩朝中一些老臣仍对江鲢心怀希望。 这些老臣都是开国的功臣,天下百姓尤为尊敬爱戴,岑垚杀不了他们,只能将所有矛头对准江鲢。 江鲢一死,天下无主,再无人可阻拦岑垚称帝。 正因如此,到现在都找不到江鲢的下落,这才让在场的所有人小心谨慎,生怕面前这位暴戾残忍的督主把他拖出去砍了。 血洗皇城那夜,整个古谟但凡是姓江的,差不多都死干净了。 由此可见,这位督主的心有多么狠辣,以及他称帝的决心可见一斑。 汇报完毕,大家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等着岑垚开口。 好一会,才听头顶传来那道辨识度极高的嗓音。 温润微哑,低磁如玉。 听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 但实际上却是个祸国的奸臣。 “都辛苦各位大人了,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江鲢,那就把你们看到的那些人全抓回来,一个,都别放过。” 管他是鲤还是鲢,不过是湖鱼一条,任他怎么蹦跶,都难逃一个死字。 众人纷纷下跪,应声附和。 “臣等听旨。” 就这样,西郊,北郊,东渡口,西山脚,都涌入大量兵力和锦衣卫,转眼间,偌大京城所有长得与江鲢类似之人,全都被关押入狱。 宫内外皆是惶恐不安,宫外还出现了一小撮匡扶正义,反垚复鲢的组织,但大多还没等掀起什么水花,就被一窝端了。 这段时间丁宝少见岑垚,侍女们都说素袖生了疾,还有可能会传染,不仅来不了,为了保护肚子中的龙种,丁宝还不能去探望。 就这么过了约半个月,冬至当日,天色将将暗下来,宫外寒风萧瑟枯寂无人,寝宫之内倒是温暖如春,明亮祥和。 丁宝已经睡了一整天了,醒了就吃吃了继续睡,一直到窗外浓黑一片才沐浴上床。 金丝楠木床沉重结实,上覆三层柔软的貂皮鹅绒,躺在上面软硬适中,像是浮在云端般舒服自在。 侍女将暖盆递到了丁宝床边,盖上一层铜网罩子,点上一根凝神香薰,带那青烟袅袅安静的浮起,便是丁宝就寝的时候了。 “娘娘,奴婢就在门外守着。” 丁宝趴在床上眯起眼睛,懒懒点了点头,手中还捧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粉纱鸾帐徐徐放下,一层层遮住床上之景,模糊间,也只能瞧见一抹纤细的身影静静的躺着。 毒后的作死日常(33) 宫门之外,宫人正在点起殿下的灯笼,一排红灯从檐下划过,等下,映照着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 岑垚一身黑狐皮毛制成的锦裘,昏暗中更显身躯颀长,长腿迈开的步子极大,身后的侍卫迈着细碎匆忙的步伐跟着,手里还挑着一盏精致的红灯。 到了寝殿前,守门的宫女一个个安静的行礼退下,黑夜中没有半点声响。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香风暖意扑面而来。 男人走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房间里温度略高,刚一走进来背后便开始发汗,岑垚四处瞥了一眼,便看到了摆在四个墙角处的暖盆,除此之外,正对面那张床脚下,也摆了两个暖盆子,里面的碳火正烧的通红,淡淡的草木香弥漫在鼻尖,带着些许灼热。 男人浓眉微蹙,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撩开了床外层层叠叠笼罩的纱帐,帐子里是花团锦簇的芙蓉被,女人此时就趴在被子上面,身上只披了一件柔软光滑的丝绸内里,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脚来。 看到这一幕,岑垚只觉得浑身愈发滚烫灼热。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愈发觉得隐忍难耐,便直接解开狐裘随手扔在一旁的灯罩之上。 夜明珠的光亮瞬间被遮挡住,暖床之上昏暗一片,视觉受限却让其他五感愈发敏锐。 鼻尖充斥着被碳火烘的热热的香气,耳朵里传来女人的呼吸声,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岑垚不再忍耐,脱了靴子直接坐在了丁宝身旁。 昏暗中,他附身去看。 女人趴在被子上,满头乌发如浓云般披散在身侧,露出来的一张小脸被热气蒸腾的白里透红,红唇微启,呼吸稍有些急促,额头上的碎发已经湿透了,黏糊糊的粘在脸上,身上更是如此,里衣处处染着湿漉漉的香汗。 岑垚的喉头上下滑动着,他抿着唇,心中急迫隐忍,伸手便沿着女人的后背自上而下的摩挲着。 丁宝惊醒。 睡得正香,后背一阵酥麻之感,让她下意识觉得有危险靠近。 她猛的睁开眸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也就是稍稍愣神了三秒左右,丁宝迅速后退,趁着回头的功夫做出满脸震惊恐惧的神色来。 她仓皇出声。 “你是谁?!” 岑垚见女人惊恐不安的模样,心中暗暗后悔,意识到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唐突。 换做是任何女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床上多了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定然都是这般惊慌害怕。 他坐着不动,给她冷静的时间,低声道。 “娘娘果真不认识我?” 他笃定丁宝不会喊。 后妃宫殿中出现个男人,若是被外人知道,只会害了自己的名声。 果然,丁宝只是躲到了床脚,冷静了半晌后才侧眸看他。 只一眼,女人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岑,岑大人?你怎么在这?!” 岑垚抬眸,目不斜视的看着她,语气低缓,慢条斯理。 “我,我自然是来帮娘娘的。” “帮?帮我什么?” 男人勾唇,笑容肆意。 毒后的作死日常(34) “娘娘肚子里没有龙种,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定然逃不过一个死字。” 男人声音低润,像是山涧中徐徐滴落的雪水般,悦耳好听。 艳丽的薄唇形状漂亮,开合间,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怀好意。 丁宝看着他,脸上满是慌乱无措,心中却是平静的恍若一潭死水。 老色批。 挖坑给她跳来了。 没办法,明知道是个坑她也得往下跳。 于是丁宝顺着他的心意哑声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 岑垚看着她表情凝重不安,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快活。 他皱眉,抹去心底杂思。 “龙种是假的,我可以帮你,弄假成真。” “……” 丁宝恨不得双手靠在嘴边冲他大喊一声:老色批!狗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 盯着岑垚那双狭长微挑的长眸,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你想好了么?” 男人看着角落里的女人,并没有着急,反倒是侧身躺下,两条长腿交叠,修长笔直,看起来格外悠闲慵懒。 丁宝看着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面色沉重的抓紧身下的锦被。 “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岑垚心底有些不耐,他忍很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得他心意的女人,他现在只想把她推倒揉进自己怀里。 现如今的丁宝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手段再强硬些,今晚必能成事。 可刚想这么做,一抬头,女人那双澄澈如水的美眸猛然撞入眼帘,眼底神色复杂,搞得岑垚一瞬间兴致全无,俊脸暗沉。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最好一天内给我答复,不然你怎么来的,我就让你怎么回去。” 语气冰冷。 但却没什么威慑力。 也不知道是在威胁丁宝,还是在闹别扭。 撂下这句话,男人起身便走了。 狐裘披上身,挺拔高大的背影带着些许不甘与恼怒。 丁宝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脸上所有不安与惶恐褪去,只剩下困倦。 “现在你该怎么办?” 巴扎黑的声音响起。 丁宝踢掉腿上的被子,抱着两条腿坐在床上发呆,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不断走向门外的背影。 她开口。 “三,二,一……回头。” 话音刚落,本已经推门打算离去的岑垚,突然回过头朝着床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到床上的女人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紧跟着又连忙移开视线,起身放下了那红纱帐。 岑垚立在门外静默一会,黑眸幽深,见红纱落下,里面隐约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正蜷缩成一团,纹丝不动。 他绷着脸,转身便走入冷风中,大步离开。 只等大门关上,丁宝才慢慢躺下。 巴扎黑将这一系列操作看在眼里,只觉得丁宝愈发难以捉摸。 “你怎么知道他会回头?” 丁宝打了个哈欠,随手将藏在枕头下的小金马给扒拉出来,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嘴里嘟囔着。 “到嘴边的肉没吃到,心里不甘心呗。” “你对男人这种生物倒是了解。” “过奖过奖,我不仅了解男人,我还了解女人。” 毒后的作死日常(35) 不然怎么在社会上混? 古代人可比现代人好骗多了。 岑垚算是比较棘手的,但他身上也有漏洞,抓着漏洞不放,总能往他心里慢慢的塞东西。 巴扎黑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主管会选丁宝来做这个任务。 她足够聪明,而且还足够理智。 巴扎黑开始好奇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但它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只得在一旁盯着,防止丁宝做出违反规定的操作来。 —— 丁宝照旧是一夜好眠。 可不远处的殿宇之下,却有人一夜难眠。 男人的房间极大极明亮,数十颗夜明珠并上蜡烛一块点燃,照的整个寝宫内一片明亮。 翻来覆去半个时辰没有睡着,岑垚干脆起身坐在书桌旁。 简洁干净的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就只剩下一根与黑色长桌格格不入的翠玉簪子。 女人家的东西精致小巧,捏在手里都不敢多加用力,翠色的簪身顶端还镶嵌着一颗浅粉色的宝石。 岑垚看着手中玉簪,捏着簪身的指尖微微用力,黑眸中掀起浓云一片。 就在簪子快要承受不住力道出现裂痕时。 “咔嚓”一声脆响,骤然间在屋内响起,岑垚如梦初醒般松开手,这是低头一看,小巧玲珑的簪子上赫然出现一条裂痕,环绕整个簪子一周。 此时再稍稍一碰,肯定会断。 看着掌心之物,岑垚不觉变想起了丁宝那张脸。 也是这般,脆弱无用,就是一朵温室中的娇花,除了玉玺之外,她对自己毫无用处。 既然这般无用,那他为什么还会每日里想起她? 是求而不得么? 男人垂眸,阴影笼罩在他脸上,瓷白如玉的面庞泛起几分微恼不甘。 他现在是天下之主,为何还要对区区一个丁宝费心费力? 若只是想要她的身子,那他刚刚又为什么要收手? 想到这,岑垚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一日,丁宝曾画的那幅画。 水井旁,黄纸上…… 他知道的尚且这么多,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女人心里藏着个男人,那男人是谁? “砰!” 面前的沉木重重的挨了一掌。 门外,迅速有锦衣卫集合敲门。 “大人?!” 岑垚绷着脸看向门口,沉声道。 “无碍,都退下。” 门外安静下来,没多久,又有敲门声传来。 “大人,城外收到消息,中都城丁家的二小姐于今早入了皇城。” 中都城…… 岑垚起身,大步走过去开门。 “同行的还有谁?” “就丁家大夫人以及二小姐两人,同乘一驾车马,还有一个侍女一个小厮。” “现在人在哪?” “在皇城脚下的茶楼住下了,守门的将领来报,说是丁家来人探望怀有身孕的庄妃娘娘,明日就要通报入宫了。” 岑垚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高高耸立的城墙,眼底闪过一丝深色。 “差人跟着,若他们,不用通报,直接让她们母女入宫,安排住处。” “是,大人。” —— 只是初冬,外面已然是一片萧条,寒风刺骨,即使身穿厚厚的狐裘,丁宝的手脚仍是冰凉一片。 毒后的作死日常(36) 她绷着脸,乌发梳了个流云鬓,头顶戴着一幅玲珑羽翠头冠,走两步,便能听耳边传来金银相撞,珠翠摩擦时传来的“叮咚”声。 丁宝爱死了这个声音。 金钱的声音。 到了地方,轿辇轻轻放下,“素袖”伸手来扶丁宝,口中低声道。 “天冷地滑,娘娘小心。” 丁宝冲她笑了笑,不顾身边还有其他宫人,伸手便替素袖紧了紧衣领处的袄夹,温声怪罪。 “你身体刚好也不多穿点出来,旁人看了,还以为本宫亏待与你。” 这般耳鬓厮磨,全宫之人都知道,庄妃宠爱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婢女了。 当然,这位婢女还是岑垚。 两人一同进了潇湘院,门口台阶处已然站着丁家那对母女,大夫人周氏,以及丁宝的二妹妹丁筠儿。 母女二人立在门口站着,见丁宝来,周氏忙在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赢了过来,亲热的抓住丁宝的袖子,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眼,紧跟着欣慰道。 “瘦了,让你受苦了孩子。” 丁宝下意识要退。 她不喜欢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不明所以的关心。 十有**是有所图谋。 眼前这周氏看着慈祥温和,记忆里倒也是个不争不抢的平和性子,但她不是丁宝亲娘,而是个二房。 原先的大夫人死后约莫过了两年,这周氏才被立为正室,一直到现在也都是她在掌管丁家中馈。 丁宝入宫前她还是个二房,如今转眼间已经成了她名正言顺的娘了。 丁家是中都城颇有声望的名门望族,三朝更替都没有影响这个世家的地位,如今老皇帝已死,古谟江族即将灭亡,这影响的是朝中贵族大臣,但对于这些京城外的百年世家无多少干系。 所以她们母女二人才能一路安然无恙的入宫。 记忆里关于周氏的印象就这么多,一个二房,一个嫡女,平日交集不多,周氏也极少参与世家中的争夺抢嫡,存在感不强。 丁宝惯会逢场作戏。 自己名义上的母亲都这么亲热了,她当然得给面子,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更何况这位还是自己娘家人。 假母女寒暄一番后,接下来就轮到一直立在旁边静默不语的丁筠儿了。 这才是周氏亲闺女,和丁宝不同,丁筠儿因为母亲地位不高,所以在家中吃穿用度皆比丁宝差一个档次,性子也和母亲一般温和柔顺,所以对于丁宝来说,也是个入不了眼的废物。 丁宝对原主的性子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娘家人分两种。 一个是无需多理会的废物,一个是随她揉捏搓扁的点心。 一家人统称为废物点心。 各个入不了眼。 正因为原主这么个眼高于顶的性子,所以她离了家之后一直到死,娘家人都没一个要来帮她一把的。 好不容易送出去的书信石沉大海。 一直等她死在了皇陵中,丁家再没有她丁宝这个人。 这么看来,眼前这俩人畜无害的母女也不是善茬。 那他们现在来看自己,定然是有目的。 丁宝按住不动,且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毒后的作死日常(37) 暖房内,一派奢华明亮。 丁宝曾在这里度过冬,印象里这潇湘院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精致亮堂,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珍宝挂件,脚下踩得暖炉软垫都是真丝绣制,地上铺的也全是一块难求的极品暖玉,就连丁宝背靠的软垫四个角,都坠着指甲盖大小的翡翠珠宝。 坐在这里,看着周围,丁宝眼都亮了,心中默默祈祷。 要是能把这些宝贝都带回去,信女丁宝愿少活三十年,阿门…… 而此时坐在下首的周氏与丁筠儿,反应更加值得斟酌推敲。 见丁宝所用之物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宝,手中的琉璃杯,脚下的金丝垫,头顶的珠翠冠,还有纤纤十指上佩戴的玛瑙玉。 哪一样拿出来,那都是可以传世的宝贝。 而现在这些东西,全在丁宝一人身上。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丁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心中也明白这些东西都是谁布置的。 没想到岑垚还有这份心,只不过这宝物堆砌成山,看着琳琅满目,但炫耀的意思太过明显。 世家之人都讲究个低调奢华有品味,就像眼前这母女二人,虽然面上不表,但心里还不知道如何嘲笑讥讽呢。 即使这些宝贝她们可能平生难见一回,但人家是百年传承,讲究个文化底蕴,怎能看得起将金银财物堆砌满身的人? 哎…… 丁宝在心底叹了口气。 岑垚果真有钱,可惜,是个土狗。 不过,她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土狗。 好了,炫耀也炫耀的差不多了,丁宝秉承着原主在娘家时的性子,垂眸看了她们一眼,紧跟着悠悠道。 “母亲妹妹不远万里来看本宫,本宫心中熨帖,既然来了,那就多住几日吧。” 周氏见丁宝这副模样,面上仍旧是祥和一片。 “娘娘一人在外,丁家上下心中思念担心的紧,我作为母亲的,更是忧心的茶饭不思,现如今娘娘身怀龙种,我思量再三,最后决定带着筠儿来宫中探望一番,唯恐打扰了娘娘清净。” 丁宝挑眉,精致白皙的面容少有情绪起伏。 “正好,本宫一人在宫中寂寞的紧,既然妹妹和母亲来了,正好能陪伴我左右,以慰思乡情切。” 周氏一听,面上带笑。 丁宝不动声色的举杯,趁着喝茶的功夫垂眸将这母女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看来,自己留下她们,倒是如了她们的愿。 现在来宫中。 探望她这个借口肯定是在放屁。 剧情中原主都惨死皇陵了也没见丁家有人来看她。 而现在与原剧情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怀有龙种了。 怎么? 难道是为了龙种前来巴结? 丁家也是不这种蠢人啊,明知道现如今岑垚当政,就算她肚子里怀的是条真龙,也不可能会龙飞九天啊。 现在来巴结,那不是直接和岑垚对着干么。 岑垚权倾天下,和他对着干,纵然是世家也难逃遭殃。 既然不是为了龙种而来…… 哦~ 丁宝笑起来,弯眉媚眼,璨若桃李。 她明白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38) 原剧情里,丁家可是江鲢的坚实后盾,而自己面前这位筠儿妹妹,也是对江鲢情根深种。 此番这母女二人千里迢迢的过来,定然和那江鲢脱不了干系。 过来做什么? 想到这,丁宝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衣服穿的厚,也看不出腹部异常。 那周氏见丁宝摸肚子,连忙抬眸看去,紧跟着满脸堆笑欣喜道。 “娘娘肚子里的龙种,定然是古谟福星,你爹爹担心你一人在这皇宫不适应,专门让我带筠儿来陪你解解闷,你们姐妹二人年龄相仿,若有些私房话,也能互相之间倾诉一番。” 丁宝一听,懒懒抬眸瞥了丁筠儿一眼。 自己这妹妹生的倒是秀气逼人,眉眼间全是江南女子的文雅闲淡,粉唇不语,平添几分幽兰般的气质。 和原主相比,人家丁筠儿才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瞧瞧这气质,一看就知道,肚子里不少墨水。 “这深宫里规矩多,可与外面不同,说话做事都得照着礼数规矩来。往日里见本宫不搭腔说话也就罢了,现在进了皇宫,该有的礼数就得拿出来,别让人看了背后嚼舌根子,说我丁家教女无方。” 丁宝这番话说出来,周氏只觉得眉心一跳,立马便拉着丁筠儿的手一同起身,立在下首,对着丁宝本本分分的行了个大礼。 丁筠儿绷着脸,张口不咸不淡的道了声。 “娘娘万福金安。” 丁宝见她不情愿,心中自然知道因果。 原主汲汲名利地位,不闻诗词,不沾笔墨,一心只想着成为人上人。 丁筠儿自认为是读书清高的女子,圣贤为重,清雅不俗,见了丁宝这种人自然心中不屑。 “呵……” 丁宝笑了声。 细眉挑起,平添几分威严蛮纵。 “妹妹可以留下,不过本宫看来还得多学学宫中规矩,来人,安排个妥当的嬷嬷跟着丁二小姐。” 丁二小姐的“二”字,丁宝咬的格外清晰。 对待眼前这名义上的娘亲妹妹,她可是半点情面不留。 丢下这句话,丁宝懒懒抬手,立在一旁的岑垚抬手扶着她,踩着柔软的地毯缓缓走了出去。 走路时,丁宝抬手轻轻护在小腹处,动作自然,旁人看了,分明就是下意识到举动。 安排好周氏母女的住处,丁宝没多留,只吩咐宫女嬷嬷好生照顾着,说完便被一众侍女簇拥着离开。 偏僻的厢房内,周氏打发走了那些个嬷嬷和宫女,关上门窗后坐在桌边,保养得当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安来。 “依我看,丁宝的肚子不假,她是真的有孕了。” 丁筠儿捏着帕子站在窗边,素淡的小脸紧绷着,显出几分清高出尘。 “孩子是真是假都是其次,母亲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这我怎么可能忘了,都在身上带着呢。你看,在这呢。” 周氏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个银白色的小碗。 碗壁上,还有块黑漆漆的掌纹,看着格外奇特。 毒后的作死日常(39) “你说,那岑垚还能记得这碗么?多久的事了,他要是记不住,咱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周氏碎碎念。 一旁的丁筠儿却是静静的端茶送到母亲面前,凝神垂眸道。 “当年为了找我,他可是在全城张贴了告示,既然他有这份心,定然不会忘记我的这份恩。” 周氏听了心中暗暗称奇。 “都道岑垚佞臣奸贼,没想到还是个重恩重义之人,当年你若是出面接了这碗,说不定……” 看看岑垚现在权倾天下,只差一个借口便可登顶皇位,若成了他的妻子,未来也定是天下之母。 这般对比,三皇子江鲢仍在漂泊躲藏,看样子,胜率堪忧。 丁筠儿自然是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只见她蹙眉微恼,低声责备, “三皇子乃天命真子,岑垚名不正,言不顺,不管现在如何风光也绝不是三皇子的对手,娘,你万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这些!” 周氏一听,见女儿这般正声决绝,暗自嘀咕。 “若丁家不帮三皇子,那他不就绝无可能了么。” “丁家是百年世家,名门正统,怎能眼睁睁看着真龙被蛟蛇践踏?我定然会帮三皇子夺回皇位!” 周氏不说话了。 很显然自家女儿是被那个三皇子给迷去了神魂,现在丁家已经和三皇子有太多纠缠,既然上了不归路,那便不想这么多了。 “娘,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么?” “记得,当然记得。先是与岑垚相认,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劝说庄妃堕去怀中之子,最后与三皇子里应外合,重夺天下,娘说的对不对?” 丁筠儿点点头,紧跟着装起桌子上的小碗,开始接下来的计划。 —— 暖殿内,丁宝正翘起一对白嫩小巧的美足,怡然自得的吃着身旁婢女送到嘴边的水果。 刚刚泡完澡,女人懒懒的靠在美人榻的椅把处,玲珑柔软的身子陷在温暖奢华的锦毯之内,纤长的两条腿就这么怡然的跷在另一边的椅把上,湿漉漉的长发似绸缎般倾泻而下,侍女唯恐她受冻,又将暖炉中的炭火烧的更旺些。 美人榻前,还跪着个侍女,小心翼翼的端着丁宝的细嫩的玉手,轻轻的替她揉捏着。 “娘娘,岑大人来了。” 正享受着,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伴随着一阵凉风挟着寒意吹进来,周围正服侍的婢女们纷纷行礼退下,动作迅速,没有半点停顿。 丁宝抬眸看去,一抹高大的身影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是岑垚。 男人仍旧是一身黑色打扮,刚进殿,他便脱了身上那一层厚重的狐裘,只留一身缎面长袍,身上无过多装饰,修剪得体的袍子衬得男人身高腿长气质沉稳内敛,腰间的黑金宽腰带泛着冰冷的寒芒,勾勒出男人健壮劲瘦的窄腰。 光看脸,岑垚生的俊美逼人,皮肤白皙五官深邃,面相非奸,看着个更像是个气质绝伦的世家侯爷。 谁能想,眼前这个竟然是个狼子野心,弑君残暴之徒呢。 毒后的作死日常(40) 丁宝看着他走过来,倒也没什么动静,只是默默将身上的衣物掩好,一对裸露在外的小脚刚准备缩回毯子里,岑垚却快她一步,一把伸出手,直接抓住了丁宝的脚腕。 掌心炽热,稍有些粗粝,摩擦着丁宝细嫩的皮肤,平白撩起一阵火热。 “娘娘想的如何了?” 岑垚不废话,来了就直接切入正题,见丁宝对自己无多少排斥恐惧,便顺着心意继续得寸进尺,一把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掌中仍旧抓着丁宝的脚腕,垂眸细细观赏着。 纤细白嫩,像是上好的工艺品,若是日日能放在手边把玩,倒也是个不错的逗闷乐子。 丁宝虽然不习惯被人这般触摸,但没办法,总得给岑垚一点甜头尝尝。 不是说这狗贼洁癖入骨么? 瞧着他现在这幅变态模样,哪还有半点嫌弃厌恶,只恨不得能直接顺着两条腿继续往上才好。 岑垚现在脑子里只想一件事。 他抬眸看丁宝,狭肆的眸子里浓黑一片。 面前的男人像一条饥肠辘辘的野狼,丁宝有点慌,并且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不,应该和她没关系。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岑垚是个色批。 她冷静下来,面上露出些许不安。 “岑大人,你我相识不过一日,若你只是贪图美色,偌大古谟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非要执着于我?” 岑垚看着她,黑眸只停留在女人那开合不断的红唇之上。 “天下比你美的当然有,不过能怀上龙种的唯独你一人,娘娘,照着你现在的处境,该是你来央求我。” 丁宝稍稍用力缩回自己的脚,岑垚手一松,掌心滑腻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心头忍不住一阵空落。 “你说了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岑垚不耐。 “三日后我没空。” “那就四日,五日后。” “四日,五日我都没空,我就现在有空。” 是的,他今晚就想待在这里。 岑垚受够了夜夜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塞满了丁宝的模样,她的眼睛,她的细腰,她的长发,她的...... 自入了皇陵开始他便再也无法整夜安眠,以前从未觉得塌冷难眠,现在天下尽归他手,竟然还要为了个女人夜不能寐! 归根结底,问题出在丁宝身上。 岑垚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是个正常男子,也有再正常不过的需求。 以前无法接受其他女人的触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了,他当然不能继续压抑自己。 与其夜里躺在自己床上也只能干瞪眼,那不如来丁宝这里解解心谗。 只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抛出橄榄枝,给她留一条活路。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还要迟疑犹豫这么久。 “你还要什么,说出来,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你。” 丁宝继续将自己缩成一团,还一个劲的用毯子将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给挡起来。 她看着他,眼神微亮。 “当真?” 看着眼前这双明亮漂亮的眼睛,岑垚的心底微微一跳。 “当真。” 毒后的作死日常(41) “那我先问你,五年前你南入中都城,可还记得是什么日子?” 岑垚一听,浓眉微皱。 丁宝为何问这个? 五年前他确实南下中都城,可她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元宵节那日。” 他记性极好,更何况,那年他南下中都发生了许多事情,更是难忘。 听他记得,丁宝似乎是心情好了些,就连紧张不安的肢体都稍稍放松。 “中都城习俗,元宵夜当晚鹊桥放明灯,那晚明灯飘满离河,热闹非凡,你还记得么?” 岑垚点头。 就见丁宝突然身子前倾,巴掌大的俏脸猛然间贴至跟前,看着那对黑眸,他不禁想起了那晚的离河明灯,她的眼睛,像极了那璀璨耀眼的河中花灯。 “岑大人,带我再去中都城看一次灯火吧。” 她靠的不远不近,呼吸浅浅,像丝丝缕缕的线,一点点的岑垚心头交缠。 他习惯性的绷着脸,抿着薄唇,半晌才道。 “好。” 元宵尚早,先应下来也无妨,届时再派人送她去中都看花灯,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得了承诺的丁宝笑起来,明眸皓齿,艳丽中还藏着几分娇憨妩媚。 “那......” 岑垚还要说什么。 丁宝却直接打断。 “等看完灯盏,岑大人想要的,丁宝悉数奉上。” 一听她这么说,岑垚的脸色又低沉下来。 他虽心急,但也做不来那强迫逼从之事。 其间乐趣,需得双方你情我愿,不然他也得不了真正的趣味。 岑垚耐心极佳,对待皇位如此,对待丁宝也是如此。 她现在就是那高挂枝头的鲜美饱满的果实,只待时机成熟,他定要亲手采撷带回,细细品尝回味才好。 可惜,今夜又不成事。 丁宝看着岑垚脸色不好,适时又放了个饵。 “岑大人,外面风霜起,您便在这里稍作休息,待风霜歇了再走吧。” 说完,女人披着毯子起身,披散着满头半干的乌发,赤足在那光滑的暖玉地板上小跑着进了屏风后。 过了会,她换上一身红衣长衫走出来,不管是领口还是裙摆,都挡的那叫一个严丝合缝。 见丁宝对自己这般防备,岑垚闷不吭声的坐着,嗓子干渴,心底沉闷,远没有当丁宝身边的婢女来的畅快自然。 他习惯了丁宝人后一副娇憨散漫的模样,现如今再见她这般拘谨小心的姿态,更是满眼不顺。 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他总不能一辈子留在丁宝身旁扮个婢女。 刚想到这里,就听耳边没了动静,抬眸这么一看,就见丁宝正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根红色缎带打算将自己半干的长发给绑起来。 岑垚下意识推开椅子起身,大步走到丁宝身后。 “头发未干,怎么能用缎带束起?” 丁宝回头,见岑垚皱眉不满的神色。 她满脸迷茫不解,手中的缎带也跟着从手腕处滑落。 岑垚见状,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紧跟着沉色正声道。 “我不喜欢这缎带。” 说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色缎带,胡乱团起来攥在掌心。 毒后的作死日常(42) 没了这根,丁宝又打开抽屉,最上层的屉盒内,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束发缎带。 “岑大人,挑一根喜欢的。” 岑垚垂眸,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缎带,一言不发。 或许是男人不擅长表达,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就见他沉默半晌后一把关上抽屉的门,紧跟着拿起放在桌上的玉梳,递给丁宝。 “用这个,梳给我看。” 什么玩意。 丁宝皱眉,瞅着男人递过来的梳子没动静。 以前都是别人帮她整理头发的,何时用得着自己来弄。 这么长的头发,她才没那个精力一寸寸自上而下的梳整齐呢。 但岑垚这么说了,丁宝便拿起梳子随便在头发上划拉两下。 “好了,外面风雪也停了,岑大人可以走了。” —— 宽敞的暗色大床上,男人翻了个身,静默了一阵后,最后面无表情的起身,背靠床栏垂眸看着手中的东西。 翠玉簪子,簪身上一条几不可见的裂痕,抚摸起来稍有些瑕疵,没办法,他已经找来了最好的工匠,可还是无法彻底修补好这条痕迹。 玉簪摸起来,手感微凉。 男人绷着脸,乌发垂落,遮住大半白皙脸庞。 好一会,他起身下床,从床下的箱子内取出那套粉白的宫衣。 昏暗中,男人高大的身形缓缓变得消瘦低矮,最后贴上一张制作精良完美的面具,换上那身宫衣长裙。 长夜明月,人影稀疏。 丁宝打发走了岑垚便上床睡觉,待外面风雪再起之时已经酣眠正浓。 所以,当有人在她耳边一声声叫魂似的低唤时,丁宝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素袖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还有那双深邃的黑眸。 有那么一瞬间,丁宝大脑当机,下意识觉得,在这个建国前允许成精的年代,惨死的素袖来找她叙旧来了。 脑子里千回百转,脸上稍显紧张。 见鬼她是第一次,该怎么办? “素袖,你不去找他,找我干嘛啊?” 冤有头债有主,杀她的是岑垚,又不是她丁宝! 话音刚落,站在床边的素袖面带疑惑。 “姐姐,你说什么呢?” 姐姐? 丁宝清醒过来了,“蹭”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最后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我做梦呢。素袖,你怎么来了?身体好点了么?” “今夜发了汗身体好多了,想到今晚夜寒露浓,怕身边人照顾不好你,便直接过来了。” 说完,她又看向丁宝,柳眉微皱,似是担忧。 “姐姐,你这头发还没干呢,小心明天起了头疼。” 好家伙。 丁宝算是明白了,这狗男人大半夜不睡觉玩cosplay,就是为了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给她梳头发。 绝了。 折腾人这种事,还是岑垚拿手。 就为了给她梳个头,竟然还能想出这招。 没办法,他自己都不嫌麻烦,丁宝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苦着一张脸坐在镜子前,哈气连天的任由岑垚给她擦拭梳发。 毒后的作死日常(43) 对待这头秀发,岑垚比丁宝上心。 一丝丝一缕缕,男人耐心十足,动作轻柔,不见半点着急。 丁宝抬手,在鼻梁上虚扶一把,好不容易等到岑垚心满意足的把她的头发收拾好了,窗外的天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 丁宝这辈子都没熬过这么长的夜。 以前她在垃圾堆里都睡得比今晚好。 她困倦极了,迷迷糊糊的往后靠,也不知道背后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温暖结实。 “丁宝?” 岑垚在喊她的名字。 丁宝点点头,随便糊弄的应了一声。 “阿宝。” 又是一道低唤,这一次,丁宝没有任何反应。 岑垚垂眸看,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沉重均匀,长发披散着垂落满身,柔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还轻轻的担在他的胳膊上。 “阿宝……” 男人低声喃喃,低哑清朗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柔软。 女人确实是个掌中娇,手心宝,这么喊,倒也没错。 他把丁宝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侧身躺下来,鼻尖,全是熟悉的馨香。 这一夜岑垚睡得安稳,以至于当第二天睁眼,看着头顶粉纱帷帐,满目明亮时,稍稍有些愣神。 他睡着了。 睡得还很熟。 丁宝还没醒,面朝着墙内,睡得纤细的肩头一起一伏。 岑垚起身,门外的侍女已经备好洗漱的清水准备推门进来。 “娘娘还在睡,一个时辰后再过来。” “素袖姑娘,你身体如何了?娘娘一直记挂你,昨日里还将你挂在嘴边念叨呢。” 侍女话刚说完,岑垚抬手靠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转身道。 “还需几日。” 现如今朝堂混乱,人心不稳,岑垚自然没时间一直待在丁宝身边。 只有杀了江鲢,他才算是把江山牢牢攥在手里,现在绝不能掉以轻心。 —— 前往议事堂的必经之路上,丁筠儿缓缓往前走着,手中还拎着一只竹篮。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丁筠儿脚步一顿,紧跟着毫不犹豫的走到身旁的草地上,垂着头,静静地等着身后那群人过去。 过了会,脚步声远去,丁筠儿抬眸往前看。 人群中,唯独一个男人的背影最为显眼,黑金色长袍,身影高大健壮,长发高高束起,那玉色束冠泛着几分冷冽逼人。 走路时身影也如一根青松般挺拔伟岸,跟在身后的一众官员亦步亦趋的跟着,两番对比,更显男人一身威严贵气。 刚刚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 岑垚,竟然长这般模样。 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薄唇绯艳,像个气质绝伦的皇家世子,容貌当属上乘。 若不是身旁有人喊他督主大人,丁筠儿是万万想不到那个人就是佞臣岑垚。 五年前他南下中都,行事高调的在全城张贴告示寻人。 当时她是深闺小姐,身旁婢女拿了张告示给她看,丁筠儿看到上面的内容,模糊想起自己幼年时确实帮过一个小乞丐。 当年见他可怜,奄奄一息躺在那里。 毒后的作死日常(44) 思及京城皇子即将南下中都游玩,生怕这些乞丐影响了中都城貌,这才给了他些财物,让他速速离开那里。 一个银碗并上三钱,对于当时的丁筠儿来说不过是手边常见的小玩意,没想到当年这么一个随心之举,竟然能让岑垚记了十几年。 当年他还不过是个普通的锦衣卫总领,过得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而且当时的锦衣卫声名狼藉,外人都道是皇帝手底下的疯狗,指哪咬哪,冷血无情,且地位低下。 这样的人,只是让当时的丁筠儿满心恐惧担忧,生怕他做的太过分,让爹爹也知道自己当年所做之事。 虽然不过是善举,但人言可畏,一个银碗就能成别人口中的定情之物。 丁家可是百年世家,地位高崇,丁家的子女都是有机会与皇族联姻,丁筠儿性子清冷目光远大,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名声毁在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手中。 因此她派了能信得过的人私下里揭了告示与岑垚见面,拿回了银碗之后这才安下心来。 当年她并没有告诉岑垚自己的真实身份,拿回来的碗也被她随手仍在了小仓库内。 转眼五年过去了。 小小的锦衣卫总领变成了如今权倾天下的督主,不可不谓逆天。 不知不觉头顶阳光热烈起来,身旁的积雪慢慢融化,丁筠儿骤然回神,再看周围一草一木,全都是最为名贵的花草植被,即使已至寒冬,任显皇族恢宏大气。 她站在这里,目视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无端升起一阵渺小自卑之感。 能将这天下尽握其手之人,定然也是天赋绝伦的英才,古有廉乞今有岑垚,这些人不管现在背了多少骂名,但百年千年之后,这段历史中的风云人物,仍然是他。 说到底,他与那些帝王差的,可能仅仅只是出生罢了。 思及此,丁筠儿忙转身往回走,手中紧握着篮子,一路回到与母亲同住的院子内。 周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女儿慌忙走来,忙起身询问。 “为何这般慌忙?如何了?” 丁筠儿走进院子反手关上门,目视着母亲抓起她的手,切声道。 “母亲,我见到岑垚了。” “嗯,东西给他看见了?” “不,我没有给他,母亲你知道吗,岑垚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他看着,不像是旁人所说的那般奸邪之徒。” 周氏听言,疑惑看着自家女儿,低声问。 “他和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对他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看样子,甚至还有几分崇拜。 丁筠儿垂眸,自顾自坐在窗边,心下复杂万分。 “古人云大丈夫不问出处,我觉得岑垚若不造反,定然也会是个能造福千秋的大人物,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劝劝他,助他走上正途。” 正邪不过一念之间,或许他经历了太多黑暗与曲折,才养成这般阴婺性子。 这样的人可能只是缺一个,能将他引上正路之人。 既然她与他之间有恩情羁绊,或许,她能成为那个帮他的人。 毒后的作死日常(45) 深宫内听不到什么热闹的声音,常年寂静,冬日将近,耳边更是连花鸟鱼虫之声都消失了。 丁宝撑着下巴坐在书房里,另一只手中的毛笔上,墨水早已经干涸。 她面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纸,纸上是一幅构图恢宏的画,画中是一条璀璨斑斓的长河,河上架着弯弯的拱桥,桥下有潺潺河水,河水之上,飘满了如繁星般明亮拥挤的花灯。 灯印着水,水印着灯,恍若镜花水月。 浓重的笔墨之下,是一片繁华盛景,繁星点缀的河床旁,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明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只有他是一身黑衣,长发束起,虽然没有五官,但却身姿挺拔犹如天神,由此可见作画之人对他的爱慕之情。 丁宝垂眸,瞅着那画中之人,灵动的眸子稍稍转了转,跟着便又蘸了些红墨,在那黑衣男子旁边勾勒出一抹纤长的身影。 黑红相依,浓墨交缠,印着漫天繁星,看着温馨热闹,惹人遐想。 这幅画用的笔墨多,干起来也慢些。 丁宝放下笔,将整张画铺平,然后背过身来看向窗外。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温暖的寒冬日,贴着墙角生长的腊梅已经含苞待放,只待酷寒之日舒展身姿。 外面倒是一派好风景,丁宝上前推开窗,凉风扑面而来的瞬间,一抹身影从腊梅林外冲了进来,不等丁宝出声,那身影已经异常敏锐的飞扑进屋,一手持刀,一手捂住了丁宝的嘴。 “别乱动,我不伤你。” 男人声音听着很年轻,一张脸被黑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谨慎机敏的桃花眸。 丁宝透过面前的琉璃窗,看着捂住自己嘴的那人,心下一转,随后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会吧。 剧情不应该推进的这么快吧?! 不给她时间多想,那人已经关死窗户,捂着丁宝的嘴推着她往前将门锁死。 这下两个出路都被封上了,丁宝瞪着一双眼睛,“呜呜”的想要说话。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对不住姑娘了,事态紧急,还请姑娘救我一命,来日必定回报!” 似曾相识的话语,还有这该死的迷人嗓音,丁宝稍稍动一动脑筋,立马便确定了身后那人的身份。 草! 这狗崽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怎么现在就入宫了?! 丁宝越想越气,忍不住浑身紧绷,恨不得转过身来给他一巴掌才好。 这里不是皇陵,这里可是皇宫啊! 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冲进来,就不怕被岑垚发现后乱刀砍死么?! 什么狗屁男主角。 这智商是怎么打败岑垚最后成为天下之主的? 丁宝气抖冷。 但只能生生忍住。 当务之急可不能让他被岑垚发现,不然依着岑垚的性子,把他剁成肉泥都不嫌稀。 “这位壮士,咱们有话好说,你让我怎么帮你?” 丁宝照着剧情走。 身后之人压低声音。 “我要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伤势恢复我自会离开,我劝你别想其他心思,把这颗毒药吃下去,等我安全离开就把解药给你。” 毒后的作死日常(46) 刚说完,丁宝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还没来得及往下咽,这玩意就在口中融化了。 “放心,解药就在我身上,只要你不交出我,伤势好些后我立马离开。” 男人又强调一句。 丁宝默默点点头。 “可你要怎么藏在我这?大哥,你知道我是谁么?” “庄妃娘娘,我当然知道您。” 丁宝在心底暗暗叹气。 算了,先把这家伙弄走再说。 “我这里很危险,你如果只想要一个藏身之处,我给你另安排一个地方。” “废话少说!” 艹,你大爷的。 —— “这是什么垃圾男主?才第三章就冒出来刷存在感了,这个智商是怎么当上男主的?” 站在屏风外,丁宝来回踱步,心情暴躁。 她最不喜欢意外,一切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都按照她的计划在平稳进行,现在倒好,只需要安安稳稳藏好的江鲢自己站出来蹦跶,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岑垚什么关系? “别慌。” 巴扎黑慢悠悠的冒出这一句。 “是你加快了剧情发展,男主才会提前一年入宫寻找玉玺,要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说,岑垚永远想不到自己千方百计要找的人就在你身边。” 丁宝不耐烦的举起手,在鼻梁上推了推。 “岑垚现在每天都来我这里,会容易就会发现他。” “放心,男主聪明绝顶,定然有万全之策。你现在要记住一点,反派永远干不过主角,关键时候,天意会帮他们的。而你的出现不仅仅是走剧情,而是要在反派岑垚死之前净化他残暴的内心,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皇位,而不是含恨而死。” 丁宝一听,突然觉得岑垚倒也是个悲剧人物。 那他存在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男主生长的路上当绊脚石么? 主角都要经历磨难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很显然,岑垚就是那个最大的磨难。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的任务就是让岑垚心甘情愿放弃皇位,那谁当皇帝不就无所谓了么?” 反正不是岑垚就行。 巴扎黑一听,立马意识到丁宝的歪心思。 “不行,登帝的必须是江鲢,剧情崩了,你的任务就会判定失败。” “艹。” “你说脏话,警告一次。” “草,一种植物。” “……” 里面的江鲢衣服换好了。 屏风后面走出来一抹人影,身形娇小瘦弱,面貌平凡普通,梳着侍女发髻,身穿浅粉宫装。 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姑娘,丁宝面无表情,红唇一开。 “艹。” 江鲢:“???” 丁宝用三秒冷静下来接受自己身边又多了个大雕萌妹。 “这古代人是都有随时随地变性的特异功能么?” 巴扎黑语气自然。 “这是男主金手指,他师从过易容易骨的大师。” “那岑垚呢?” “他抓了江鲢师父。” “能把这个师父推荐给我认识一下么?” “你还有两章就下线了,别浪费时间,赶紧的。” 丁宝整理了一下稍有些凌乱的思路。 毒后的作死日常(47) 她是炮灰,死肯定是得死的,但死之前必须得抓紧时间发光发热。 江鲢见她面无表情,眼底划过思量与丝丝紧张。 眼前这个女人是庄妃,是他父皇最疼爱的妃子,往日无多少接触,但他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 好在缩骨术仍旧没有荒废,装成侍女模样跟在她身旁,也方便打探这女人的肚子真假,以及,玉玺所在之处。 生前陪在父皇身边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女人,她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而且,父皇指名道姓让她陪葬,其中原因更值得推敲。 总之,他笃定,突破点就在庄妃身上。 就这样,丁宝身边多了个侍女,名叫小鱼。 因为宫中剧变,宫人死伤无数,倒也没人对这个新来的小鱼多加注意,若有人问,江鲢便说自己是以前伺候过庄妃的婢女,现在娘娘回宫,她便被调回来伺候娘娘。 丁宝继续装傻充愣。 她现在不仅要在岑垚面前表现出精湛的演技,还要继续陪着江鲢演戏。 这种明明已经掌控一切剧情走向,却还要甘当炮灰,自愿奉献被骗的感觉,当真是日了,狗了。 好在这几天岑垚忙碌,只是白日里匆匆来过两次,没待多久便又匆匆离开。 每次他来,定然会让所有婢女退下,两人碰不上面,所以丁宝的日子倒也好过。 但她的第六感告诉他,她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今日刚起,窗外便飘起了一片鹅毛大雪,几片十几片雪花黏在一块落下来,不一会便能淋得人满头满身。 与外面大雪漫天不同,寝殿中却是一片温暖,恍若温室花房一般,刚进去便是烘的满身热乎发汗。 隔着窗户往外看,丁宝松了口气。 照着今个的天气,寸步难行,岑垚定然不会再来了。 想到这,背后传来侍女的通报之声。 “娘娘,丁家二小姐和夫人求见。” 丁宝头也不回。 “让她们进来吧。” “还有张上卿的夫人也求见娘娘。” 张上卿? 朝中二品官员,与她从未有过交集。 “张上卿的夫人来找本宫做什么?” “说是天气寒冷,给您送了些驱寒生热的补品来。” 丁宝一听,眼神微微发亮,伸头朝着窗外看了看,隔着那七彩斑斓的琉璃色,影影绰绰站着几抹身影,大雪厚重,几人穿的厚实,斗篷盖在头上,光看着都觉得遍体生寒。 看到这一幕,她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拢了拢长发。 “快请进来。” 三个身穿厚重斗篷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周上卿的夫人身后还跟着个捧东西的婢女。 三人依次落座,脱了斗篷,每人怀中还抱着个小小的暖手炉子。 “张家夫人倒是头一次见,风雪这么大,来这一趟不容易。” 张氏温顺一笑,冲着身后婢女抬抬手。 “今日天气寒冷,臣妇特送了些江南中都的特产来,给娘娘您尝尝鲜,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丁宝一听,抬眸看了看那婢女手中捧着的镜盒,紧跟着勾唇粲然一笑。 毒后的作死日常(48) “来都来了,还带东西干嘛呢,呵呵呵……正好也到午膳时间了,一起留下用膳?” 张氏笑道。 “多谢娘娘好意,不过家中还有一幼子,近日染了风寒磨人的紧,家夫也在为东郊赈灾一事愁眉不断,所以臣妇得赶回家中照顾。” 丁宝听言,状似无意问了句。 “赈灾是好事啊,为何愁眉?” 张氏面露苦涩,左右看了看周围人。 丁宝笑笑。 “无碍,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前段日子东郊下霜冻死了一大片稻谷,正在搭建的运河桥也需要用不少银钱,所以,赈灾的粮款便紧张了些,不过此事已经禀报给岑大人了,相信,很快就有解决之法。” 丁宝笑着点点头。 “放心,岑大人忧国忧民,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挨饿受冻的,夫人放心回去吧。” 丁宝这么一说,张夫人心头的石头重重落下,愈发恭顺的行礼退了出去。 身旁的侍女接下了那张夫人送来的箱子转身送到丁宝面前。 背对着另外两个人打开一看。 下一秒,丁宝瞳孔微缩,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勾,媚眼弯弯。 “好了,收起来。” 侍女端着沉甸甸的盒子走进寝殿深处。 丁宝心情大好,再看坐在身旁的这对母女,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妹妹近日与嬷嬷学的怎么样了?” 丁筠儿斜着眸子看了丁宝一眼,紧跟着端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淡然道。 “规矩在学,近日也看了不少书,有一本叫《民鉴》的书,妹妹读了,受益匪浅,也想分享给姐姐听听。” 丁宝从身旁的篮子里取了个鲜果塞进檀口,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嗯,说吧。” “说的是清廉为政,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官崇义,他一生廉政为民,但晚年却过得凄凉,就因为娶了个见利贪财的妻子,受了不该受的礼,崇义心生愧疚,为了弥补妻子的过错,他主动辞官带着妻子回乡务农,一生与仕途无缘的故事。” 丁宝嚼着果子,果浆在口中炸开,鲜甜可口,美得她微微眯起眸子。 垂眸看着自己这位才女妹妹,丁宝慢条斯理的伸出手,立在一旁的侍女忙用锦帕替她轻轻擦拭指尖 看到这一幕,丁筠儿的目光更为不屑,眉眼中全是清高自傲。 “妹妹说的这个故事,是夸崇义,还是贬他?” “当然是夸赞他!” “那为何崇义讨了这么个媳妇,还不将她休了?说到底,还是因为这男人好色,娶了个自己管控不了的漂亮媳妇,到头来养不起媳妇还连累人家跟着他一块受罪,你说这不是贬他是什么?” 丁筠儿一听,俏脸瞬间泛红,整个人都气的浑身绷紧,瞪着丁宝的眼里全是不可理喻。 “姐姐看的书少,当然理解不了,崇义遵守的是清廉大义!做人不能为了一点小便宜就放弃原则!” “所以活该他穷一辈子,还连累媳妇。” “你……谬论!” 丁宝拍了拍手,眼底划过轻薄的笑。 毒后的作死日常(49) “看来妹妹的规矩和知识学的都不到家,来人啊,再派个掌教嬷嬷过去,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本宫面前说教。” 轻慢的语气,漠然的眼神,女人慵懒的坐在那里,细长的指头随便一点,便是指点江山般的居高临下。 这份高高在上,刺痛了丁筠儿的自尊心。 宫门关上,大雪纷飞,周氏抓着丁筠儿的手快步往前走,连声劝慰。 “好孩子你可千万别和丁宝对着干,她现在借着肚子里的龙种得了势,正是风头上,以后在她面前别乱说话。” 丁筠儿低头往前走,脑子里全是丁宝那张媚色张扬的脸,她的心底憋着一口气,难得舒畅。 “筠儿!” “母亲我知道分寸,可刚刚见那丁宝如此光明正大的受贿,也不管那周上卿是个贪赃枉法之徒,自己大兴土木花光了朝廷的赈灾款,现在闹了饥荒又来找朝廷要钱,这种贪官只会掏空国库,丁宝竟然还要帮他,她这样的人贪财短见,现在得了势,仍然改不掉骨子里的市井小民的做派!” 周氏不在乎这些,她只担心自己女儿的性子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那丁宝进了宫,城府是愈发的深沉。 刚刚筠儿那一席话说出来,换做往日,丁宝早已经大发雷霆把她们赶出去了。 可现在她竟然还能笑着不当回事,两番对比,筠儿还是太冲动。 到了厢房,门外果真站了个头高高壮壮的老嬷嬷,一身老旧的棉衫夹袄,即使是冬日脚下也穿着皮质矮靴,见丁筠儿来了,那嬷嬷直接迎上来。 “是丁姑娘吧,娘娘派我来教你一点规矩。” 丁筠儿皱眉看着她。 “我正和其他嬷嬷学,你和你主子说一声,不用你过来。” “主子?” 那老嬷嬷看着她,面容严肃,一双严厉的吊三角眼睛里面透着深宫里浸淫出来的阴暗。 “那是娘娘,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而你只是个没有官籍封号的普通丫头,怎敢这般称呼娘娘?看来你要学的规矩还多着呢,以后别和你母亲一块住了,搬过来,与我同住,不出半个月定叫你学好,学乖。” 周氏一听哪能同意,她在家也是个当家的主母,偌大中都高高在上的夫人,见了丁宝需要低声下气也就罢了,眼前不过是个老嬷嬷,也敢语气如此傲慢嚣张。 “筠儿可是庄妃亲妹妹,和你同住?不合规矩!” 那老嬷嬷绷着脸。 “娘娘下了命令,以后姑娘衣食住行都得听我的,不听话?那就欠收拾!” 说完,两个太监直接从那老嬷嬷身后站出来,不由分说的推开周氏。 “姑娘要是不想多受罪,那就和我走吧,在这深宫中,规矩最重要。” 丁筠儿咬着牙,斗篷下的手捏紧成拳,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那老嬷嬷仍在说。 “要是受不得这规矩,那丁小姐便家去,免得留在娘娘身边,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冲撞了娘娘。” 毒后的作死日常(50) 走? 丁筠儿抬头,看着不远处那座豪华的宫殿,心底那早已经冒出头的怒火正慢慢蚕食着她的理智。 丁宝是故意的。 她在故意羞辱折磨自己! 怎么?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还是担心自己在宫中威胁到她的地位? 不管怎么样,丁筠儿可以确定的是,丁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逼她离开。 “母亲无碍,女儿自小便熟读四书,精通文学雅艺,宫中规矩能比老祖宗留下的古籍文献还难琢磨透么?您别担心,七天内,我定回来。” 周氏心疼不已。 自己这个女儿可是掌心娇,中都第一才女,三皇子都倾慕不已的姑娘,现在却要在宫中受尽委屈。 但没办法。 如今天下岑垚掌权,丁宝又是宫中唯一的后妃,如今朝政混乱,可不就是她一个女人为所欲为。 最后母女俩还是含泪离开了。 慕华殿内,丁宝听着侍女在一旁学着周氏母女俩的语气说话,忍不住笑着挑眉。 “娘娘,她对您如此不敬,您还如此大度。” 丁宝点点头,当然,她最大度了。 “嗯,你待会去和杨嬷嬷说一声,我那妹妹是江南女子,吃不惯咱们北方的东西,以后早晚只用准备些清粥小菜就行了。宫中规矩多,一个月后再让她来见本宫。” 侍女一听,连连点头,再看丁宝,心中暗暗小心。 庄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 心思多,手段高,折磨起人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杨嬷嬷可是宫中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在她手下教养出来的秀女,哪个不是心中对她又恨又怕。 看来以后一个月里,这位娇小姐可有的受咯。 —— 傍晚将至,大雪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丁宝伏在案前又画了一下午的画,寝殿床下的那个箱子里,已经快要被塞满了。 今天画完,丁宝照例把画藏好,刚起身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女子声音。 “娘娘在做什么?” 丁宝皱眉,转身看向面前的人,面露不悦。 “谁让你随便进本宫的寝殿?” 江鲢收回目光,恭顺垂下。 “我是来和娘娘说,在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会离开。” 丁宝求之不得。 “那你还需要什么汤药直接和我说,没什么事你接着休息去吧。” 江鲢不可能天天跟在丁宝身边伺候,大多数时候他都呆在殿旁的厢房里休息。 身上的伤是真的。 岑垚的锦衣卫手段高明,若不是有人拼死相救,他这条命早已经交代在进宫的路上了。 趁着这段日子岑垚被灾荒之事缠的脱不开身,江鲢才得了机会进宫找到庄妃这里。 现在看来,庄妃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丁宝感受着江鲢那打量算计的目光,紧跟着默默转过头,继续装软柿子。 突然,她觉得心口有些不对劲,隐隐测测的痛感,一阵阵传来。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面色沉下来,冷声开口。 “天色不早了,你别乱走动,赶紧回去。” 江鲢看着她,瞧见丁宝面色稍有些苍白,想起她的病,本打算往外走的脚步顿住。 毒后的作死日常(51) “娘娘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丁宝看着他,嘴角扯开一抹微笑,忍着疼淡然道。 “知道太多秘密,你很难活着走出去哦。” 江鲢见丁宝眼底的冷光,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 “在下这就走,娘娘莫急。”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刚一推开门,便瞧见台阶下站着一抹身影。 看模样,是个女人。 江鲢低头沿着台阶继续往前走,对面那身影也慢慢走了过来。 一上一下,两人擦肩而过。 江鲢下意识侧眸看向身边那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侍女从外面回来? 就在此时,原先一直垂眸往前走的侍女也侧眸看了过来。 一瞬间,四目对视。 江鲢皱眉,收回视线脚步不停,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穿过风雪,清晰入耳。 “你看着眼生,慕华殿何时来了个新的侍女?” 脚步骤然顿住。 江鲢心下微紧,面色仍旧是泰然自若,他回过头,看着对方的脸,清秀白净,看起来倒是有些许眼熟,应该是庄妃身边的人。 “我以前是庄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刚从旁的地方调过来。” “从哪调过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鱼,刚从浣衣房调过来,以后还需要姐姐多多照顾。” “小鱼……” 江鲢打算继续走,一双手却轻轻放在了他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拍了拍。 “小鱼是吧,今晚与我一块守夜。” “我……” “素袖你进来!” 突然,另一道虚弱沙哑的嗓音骤然自殿门处响起,直接穿透厚厚的风雪,撕裂这一片宁静。 江鲢如释重负,抬眸看向立在门口的丁宝,只见她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你走吧,素袖一人守夜即可。” 江鲢听言转身便走,对面那个叫素袖的也没有再多加阻拦,而是转过身,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加快,几乎是小跑着走到了丁宝身边。 “吃药了没?” “吃了。” 说完这句话,丁宝身子一软,倒在了身旁之人的怀中。 她太疼了。 心脏像是被一片片撕开一般,又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躺在床上,丁宝感觉到自己的衣物被脱掉,紧跟着一只温热干燥的手覆在心口,轻轻缓缓的揉着。 胸口堵着的那团气,像是上了冻的积雪般,被这温热的掌心慢慢的融化,呼吸渐渐顺畅,发麻的手脚也渐渐有了知觉。 又是一趟鬼门关之旅。 每次都是半只脚踏进去,每次又无一例外的呗拉了回来。 疼痛来势汹汹,磅礴如决堤的洪水,能瞬间将丁宝一整个淹没。 这个时候,药就是一艘小舟,能救她性命,却止不了疼痛,每次发病,该受得,她都得慢慢捱。 呼吸顺畅,丁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费力的抬起手,一把搂住了身旁之人的腰,紧跟着将整张脸埋进去,近乎依赖般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细微的举动,轻易地取悦了披着满身风雪的岑垚。 一瞬间,他觉得身边若是一直有这么个女人陪着自己,依赖自己,倒也不错。 毒后的作死日常(52) “素袖,你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哟……” 丁宝搂着身边人,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语气虚弱娇软,像是虚弱的猫,又像是淋雨的花,平白让人听着心底发颤,神魂微荡。 岑垚任由她搂着自己,这些日子充斥在脑子里的政务阴谋尽数抛之脑后。 在丁宝这里,他不需要想这些。 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寻一片安宁。 待怀中女人呼吸平稳身子稍稍舒缓,岑垚起身,扶着她靠在身后软垫上,自己跟着起身给她倒了杯温热花茶。 “刚刚那个丫头是你要来的?” 丁宝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你忘了么,当年她和你一块在我身边服侍,后来宫变,我以为她死了。前些日子看到了,念着往日情分,就把她从浣衣处要了过来。” 岑垚把茶递给她,紧跟着抓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 “深宫人心难测,姐姐还是谨慎些为好。” 很显然,岑垚已经察觉出江鲢不对劲了。 丁宝闭上眼睛假装小憩,心中默默给江鲢点了一根蜡烛。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人间修罗场,江鲢自认为聪明,他绝逼抠脚都想不到自己最大的敌人就在身边。 这下好了。 自己身边两个侍女全都是不怀好意的假女人,最关键的是,丁宝不仅得装成个痴呆,顺便还要保护好江鲢这个真痴呆男主,防止他被反派岑垚砍成肉泥喂狗。 “哎……” 她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脑子里继续琢磨着怎么才能两全其美。 另一边,岑垚当她心口还疼,幽深黑眸中夹杂着一丝浅浅的担忧。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压抑的不适。 “你好好休息,明天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说着岑垚起身,刚准备抬脚时,突然脚后跟碰到了床下一处异常的凸起。 他动作微顿,面色如常,借着转身的机会又用脚尖试了试。 果真。 床下有东西,凭感觉,应该是个坚硬的金属箱子。 以前他从未发现过,这也就是说,这个箱子是丁宝搬进来后被塞进去的。 他知道丁宝贪财,有在床底下藏宝贝的癖好。 所以男人只是心底起疑,倒也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以后有机会再仔细看看便可。 岑垚将门窗掩好,回头看时,丁宝已经昏昏欲睡的趴在床边,长发垂下,直至地板。 “素袖,今天朝中有个官员夫人来找我了。” “嗯。” “她送了我一对特别漂亮的红珊瑚。” “嗯。” “然后我收了,没办法,红珊瑚太美了,而且还贵。” 岑垚看了看她,微微勾唇。 “收便收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白收的。” 岑垚听言,随口道。 “哪个大人?” “说了你也不知道,一个姓周的上卿,哎……都怪那玩意太漂亮了,我没忍住……” 女人自顾自嘀咕着,脸上全是纠结无奈,完全就是一副心中藏不住事急需和身边人倾诉的模样。 岑垚看着她那满脸苦恼,静默不语。 “你说,我这么做要是被岑垚知道了,他会不会生气?” 毒后的作死日常(53) “我怎能知道岑大人心中如何想。” 丁宝瞥了他一眼,倒头躺平四肢伸展。 “算了,睡觉。” —— 议事堂后的书房内,一片悄然无声。 沉木书桌前,立着几个身穿朝服的官员,坐在桌前的男人则是一身暗紫色绣金蟒纹长袍,男人正专心翻着手中的奏折,突然,他动作停顿,目光停留在手中刚翻开的折子上。 “此次负责东郊赈灾的官员里面,有没有个姓周的上卿?” 沉默整个晌午得督主大人终于开口,立在旁边的官员立马开口道。 “朝中的上卿大人,周笠,他负责东郊十三镇的赈灾。” “进度怎么样?” “那周笠没什么本事,见西城建桥后水利通便,他也仿照西郊花了数百万两银子建了一座大桥,桥建好后,西郊官库里的钱就不够赈灾了。” 岑垚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 折子下的落款,可不就是周笠。 沉吟片刻后,男人执笔,在那折子下放的批注处落下一个字。 准。 三日后,一百万两官银运往西郊官府。 正坐在家中愁眉苦脸不知所措的周笠突然便收到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竟喜不自禁,抱头哽咽起来。 周夫人也是喜得落泪,夫妻俩抱在一起。 “列祖列宗保佑,我以为这次咱们周家定逃不过这灭顶之灾!” 周氏落泪。 “咱们该谢的不是列祖列宗,而是庄妃娘娘啊!若不是她,你这次肯定乌纱帽不保了!” 周笠面露疑惑。 “这和庄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是我自作主张,拿了家中的祖传之宝红珊瑚,借着探望的名义送给了庄妃娘娘。本来只是走投无路出此下策,万万没想到,这珊瑚竟然真的送对了!” “庄妃能左右岑大人的决定?” 周夫人一把拍在他的肩上,微嗔道。 “银子都下来了你还说这些!还不赶紧拿着银子赈灾去,你再给我准备些稀罕的宝贝,过几日我再送进宫去好好感谢庄妃娘娘。” 不久之后,庄妃爱财的消息开始在朝中传开。 丁宝知道后倒也淡定,怀中扔抱着刚收东海夜明珠,不断地哈气擦拭着。 “本宫这都是光明正大收来的,他们说,随他们说去。” 只不过这话音刚落,一身紫袍头戴玉冠的岑垚便推门进来了。 他现在出入慕华殿无需通报,侍女宫人见了倒也都淡定,纷纷安静的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窗。 “娘娘倒是心胸豁达。” 丁宝收起大珍珠,从软塌上爬了起来。 “岑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闲来无事,来问问娘娘考虑的如何了,还有什么要求要提的。” 丁宝看着他,想起今天听到巴扎黑告诉她的消息。 这大奸臣今个早上刚砍了一个忠臣的脑袋,十分钟前他还在一遍遍清洗自己被溅了血的手,现在又若无其事的来了她这里。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强的。 “岑大人今个不忙么?” “不忙。” “那行,陪我出去走走吧。” 毒后的作死日常(54) 皇宫的后花园原本是最热闹的地方,每年春节前夕的梅花盛开之际更是欢笑声揉成一片。 如今这里倒成了最为凄凉冷清的地方,小路两边杂草横生,梅林就在深处,远远看便能瞧见远处一片浓烈的绯红之色,像是燃烧的焰火。 积雪覆盖,梅林深处一片泥泞。 丁宝意识到身旁的男人突然停住脚步不再往前,抬头看,面前的小路经久无人打扫,湿漉漉的沾染了不少脏兮兮的积雪。 “怎么不走了?” 男人皱眉。 “我们换个地方看。” 说着岑垚转身朝后走去,丁宝默默提着裙摆跟上,寒风一吹,手脚都冻得冰凉。 后花园内建了一座高达十米的观望台,又名钓鱼台,原先这观望台下面是一片巨大的湖泊,老皇帝酷爱垂钓,因此便将其命名为钓鱼台。 将近半年了,无人踏足此处。 岑垚抬脚便沿着台阶往上走,老旧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丁宝跟在身后抬头往上看,这是一座中空的高架,上窄下宽,由实木搭建而成,虽然用料上乘,但却因为搭建的太高而显得摇摇欲坠。 “娘娘,让我扶着你?” 丁宝抬眸看了他一眼,紧跟着皱起柳眉摇了摇头。 “不用。” 她慢慢的往上走,随着高度不断上升,低头往下看,中空的地方让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如同空中阁楼,手侧的栏杆突然显得脆弱不堪,身后好像有一只手在把自己的身子往外推似的,眼前的事物在慢慢旋转,大脑也跟着眩晕起来,双腿,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业务员,你有恐高症。” 巴扎黑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 丁宝绷着脸,屏住呼吸不再往下看,一手拎着沉重的裙摆,一手死死抓着身旁的拉杆,抬头看着面前那高大的紫色背影,继续一步步往上爬着。 “我不建议你继续往上走,你的恐高症判定等级为六级,属于重度恐高,十米的高台对你来说心理负担太大,安全起见,你最好现在往下走。” 丁宝面色冷下来。 “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巴扎黑听她这么说,心下有些情绪。 这女人不讲理没良心,算了,随她去,死了就再换一个。 就这样它看着丁宝继续往上爬,五米高左右的时候,她已经远远落在岑垚身后了。 等男人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时,再回头,丁宝已经落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了。 螺旋向上的楼梯,他低头往下看,正好能看见丁宝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红唇好像也失了血色,仔细看,能瞧见,她的脚步在微微颤抖。 怎么如此虚弱?爬个楼梯都如此吃力。 “身子太娇......” 男人暗自道了一句,紧跟着转身往下走,不一会便到了丁宝面前。 “累了?” 丁宝抬头仰望着立在高处的男人,眼睛里浮上一层雾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总之这眼神太过娇气,起伏的胸口也让人无端心软。 毒后的作死日常(55) 岑垚一言不发,又往下走了两个阶梯,然后背对着丁宝俯下身来。 “上来。” 半句废话都没有,回头看丁宝立着没动静,岑垚又催促一句。 “上来,别浪费时间。” 丁宝咬了咬牙,四下看了看,最后她将目光投在岑垚身上,然后慢慢的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身子小心翼翼的伏在他的背上。 她轻的像一片羽毛。 这是岑垚心中划过的第一句话。 起身后,丁宝下意识搂紧岑垚的脖子,俏脸划过一抹紧张。 这一幕,都被岑垚看的清清楚楚。 螺旋向上的楼梯处,镶嵌着数块巨大透明的七彩琉璃宝石,透过这些宝石,岑垚能清楚的看到背后的丁宝。 她伏在自己身后,嘴角荡着一抹微笑。 她在笑什么? 陪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岑垚从没见过丁宝的脸上露出这种干净纯粹的笑。 深深冻结心底的冰霜好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给融化了些许,岑垚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总之压抑的内心仿佛舒缓了不少,即使背着丁宝,脚下的步伐却愈发轻快起来。 十米的高台转瞬间就到顶了。 岑垚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背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靠在他耳边问了句。 “怎么不把我放下来?” 岑垚听言,不仅没把她放下来,反倒两只手都放在了丁宝的大腿外侧,稳稳当当的让她继续在自己背上趴着。 男人的衣物上有冷冽清凉的香薰味,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冰冷。 “你不是要看梅花么,看,尽管看。” 丁宝抿唇轻笑,眉眼中溢满了如暖春般的柔意。 岑垚抬眸,看的不是身下那片怒发鲜红的梅林,而是琉璃镜中的丁宝。 看她小心又谨慎的趴在自己身上,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心悦于他? 呵。 何必做出这般扭捏小气的姿态,平日里见她,不都是一副张狂嚣张的模样么?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 女人到了喜欢之人的面前,饶是再厉害的性子,也难免会露出小女人的模样。 丁宝喜欢他。 她喜欢他。 眼前的梅林在这一瞬间变得愈发浓烈张扬,整整半日,岑垚就这么背着丁宝,在这高台之上站了一整个上午。 这次赏梅之后,岑垚出入慕华殿的频率越来越高,以往三五天来一次,现在几乎天天都要到殿中坐一会,有事甚至直接带着奏折过来审批。 丁宝则会懒散的趴在软榻上陪着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庄妃丁宝与督主岑垚日日厮混在一起的消息,渐渐便在宫中传开了。 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岑垚来慕华殿也从不遮掩,他是奸贼佞臣,弑君夺位,残害忠良,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现在多一个与后妃厮混的名声倒也只是让他这卑劣的一生多了一项供人嚼舌的风流秘事。 现在,朝中巴结丁宝的人越来越多了。 丁宝贪财的名声早已经传遍整个京城,岑垚是个不好巴结的,但丁宝不同,她来者不拒,只要钱给的够多,求个一官半职,求个赦免赎罪,轻而易举。 毒后的作死日常(56) 转眼间时至年关,经历了近半年的腥风血雨,到了二月初,才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安宁热闹。 往年过年,宫门大开,许宫人省亲七日,七日后宫门重新关闭,但今年皇宫的大门却一直禁闭,守卫森严,没有岑垚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宫。 回不了家,岑垚倒没有明令禁止宫中活动,宫中的宫女太监大多年纪小,纷纷裁剪窗花制作灯笼,将这皇宫里里外外点缀出几分热闹来。 丁宝倒是对这宫中热闹气氛没有多大感觉,但她喜欢凑热闹,每日里都有唱戏的伶人和杂耍的戏子聚在宫门口,红艳艳的舞台上唱腔不断,压抑了许久的宫女太监们也能聚在此处听戏逗乐。 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萧条的枯树枝头也挂了不少鲜艳明亮的彩灯,烛光亮起,星星点点,像是繁星缀满人间。 丁宝今个又听了一天的戏。 岑垚许久未来,江鲢便一直跟在丁宝身旁,装作普通宫女的模样,低眉顺眼的给她倒茶送水。 现在台子上唱的是《琵琶记》,唱戏的两个伶人皆是身段细长,画了一副青烟白画妆,眉眼风情无数,嗓音婉转动人,脚步轻点,唱和之中全是缱绻动人。 丁宝没什么雅趣,但这古代打发时间的事情少之又少,相比起来听戏倒是最最闲趣之事,一整日唱下来,耳边的“咿咿呀呀”之声至今在脑海中回荡。 困倦袭来,丁宝打了个哈欠,头顶的珠翠碰撞响起“叮铃”响动,台上的伶人正手握软剑对峙公堂,台上的县令满脸红妆眼圈乌黑,正瞪着一对浓眉,手举宝剑迎头砍了下来! 丁宝眯着眸子,葱白的手指覆在嘴边,又是一道哈欠之声。 朦胧间,眼前那怒斥罪人的县令好像冲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紧跟着,一道银光自眼前一闪而过,冷意煞然,耳边“铮铮”刀鸣,脑子刚意识到眼下发生的一切,那把锋利的长剑已经送到了面前,直指自己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丁宝就听耳边一阵喧闹尖叫,还有人大喊着。 “救娘娘!!” 一瞬间丁宝困意全无,脑子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现在若是死了,算不算工伤?有没有保险?能赔多少? 耳后一阵冰凉,丁宝坐在最高处的豪华美人椅上,意识到自己根本跑不掉时,她一把抓住身旁之人的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往自己面前怼。 “噗嗤——!” 刀剑入肉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毛骨悚然,丁宝瞪着眼睛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鲢,脑子里飞速转过许多念头,见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愤恨与隐忍,丁宝脸色一变,猛然一把抱住江鲢的大腿大喊道。 “你救了我!” 江鲢咬牙切齿,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顶着后背的剧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能替娘娘……挡刀,是在下的,福气!” 丁宝大为感动,泪花汪汪。 “我定报答与你!” 江鲢疼的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全尽全力才堪堪忍住不晕厥过去。 毒后的作死日常(57) 这一刀虽然不是他主动挡的,但倒也不亏。 能让丁宝对自己心怀感激,也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既然刀挡下了,那他就绝不能白受。 “娘娘,在下不知能不能……活下去,在下……” 丁宝美眸含泪,一个劲的摇头,满脸愧疚心疼。 “别说了你别说了,来人啊!御医!” “不我要说……娘娘,在下唐突,若有来生,在下,望还能再见娘娘……” 说完这一句,江鲢晕了过去。 丁宝见他闭上眼睛,上一秒还盈满泪光的美眸瞬间变成了一片荒凉干涸的沙漠,冷漠中还带着些许庆幸。 还好有这么个倒霉蛋在自己旁边跟着,不然要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江鲢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运气爆棚气运无边,重伤后痊愈那都是家常便饭,和她这个炮灰工具人不同,她可不敢轻易相信自己那点可怜的运气。 “你就不怕他恨你?” 巴扎黑憋着满肚子疑惑,最后挑了个丁宝不会排斥的问题。 丁宝一边干嚎一边回答。 “我这是在给他机会,他不舍生救我,我哪来的借口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怎么主动帮他逃生?怎么给他机会进一步靠近我?怎么无意间发现玉玺?” 这都是学问。 丁宝惯会一石三鸟,她等着给他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巴扎黑又瘪气了。 丁宝太聪明了。 事实证明她做的每一件事到最后都不是无用功。 对付岑垚她得心应手,对付江鲢更是手到擒来。 这样的女人若是个好人也就算了。 偏生她是个骨子里自私吝啬之人,她所做的一切,首要考虑的便是自己。 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利用个底朝天。 雁过拔毛,也不过如此。 巴扎黑看着丁宝那闲然自得的表情,默默抽出本子开始记录,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要如实报告给上面,巴扎黑不留情,把丁宝的所作所为详细记录下来,最后一句是当日工作总结: 丁宝是个极端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人不适合团队合作,自我保护意识太强,需继续观察。 —— 庄妃娘娘遇刺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岑垚耳朵里。 男人正在皇城之外办事,收到消息的时候,他面前正跪着一片哀嚎不断的俘虏。 “全杀了。” “大人,不用一个个审了么?” 岑垚起身,大步往外走,语气低沉漠然。 “总有一个人知道江鲢的下落,一个个杀,直到有人肯开口。” 下属听言,连连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只见督主大人脸色阴沉气息压抑,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宫中可能出大事了。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皇城,慕华殿外已经跪了密密麻麻一大片人。 岑垚脚步不停,抬眸扫了一圈。 “刺客抓到了么?” 锦衣卫首领忙应道。 “抓到了,下巴被卸了,等大人您回来亲自审问。” “娘娘如何?” “娘娘没受伤,倒是受了些惊吓,御医已经在看了。” 锦衣卫本就是审讯出身,对付这种刺客,他们有的是办法。 毒后的作死日常(58) 不过这次的刺客胆大包天,竟然敢当众刺杀怀有身孕的娘娘,自然得由大人亲自动手。 岑垚脚步加快走进殿中,刚进门,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丁宝。 “你怎么样?” 岑垚上下打量一眼,见丁宝浑身无碍,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心口感觉如何?” 丁宝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一声。 “没事。” 岑垚见她无事,抬眸在殿中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丁宝那张巨大的玉床之上,被褥少有些凌乱褶皱,鲜红的被角还有些暗色。 很显然,上面沾了血。 收回目光,岑垚看着丁宝。 “救你的那个宫女呢?” “在厢房静养,差点丢了性命。” “是那个叫小鱼的?” “嗯,见我遇刺,她毫不犹豫的就扑到我面前替我挡了一刀,若不是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 岑垚点点头。 “倒是个忠仆,待伤好,重重有赏。” “也快到嫁人的年龄了,赏她出宫嫁人吧。” 岑垚深深看了丁宝一眼,眉眼深邃。 “你对她倒是不一般。” “素袖病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她在身边服侍,现在又为我差点丢了性命,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岑垚绷着脸。 丁宝能看出他心情不虞。 这狗男人怎么回事?怎么一整天阴晴不定的? “怎么没见你对素袖这般上心?” 丁宝愣了愣。 “我对素袖上不上心与你何干?” 这奸贼是不是扮素袖扮上瘾了? 岑垚无言,深深看了丁宝一眼后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丁宝自认聪明,到头来也没想明白那岑垚为何不悦。 年夜,宫内一派寂静,往年老皇帝会大摆宫宴,但今年情况特殊,别说宫宴了,就连个宫妃都看不着,偌大的皇宫仿佛一夜间空了般,处处冷清。 北城区寒灾不断,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皇城脚下一片哀鸿遍野。 这是百年难见的寒潮,偌大古谟流民四起,怨声载道之声喧嚣日上,而兴鲢反垚之声也越来越响亮,不知何时,有这么一句话开始在古谟传开。 奸臣弄权,苍天降灾。 百年难见的自然灾害让百姓纷纷将这一切归咎到岑垚身上。 是老天爷在反对岑垚称帝。 是天道降下灾害了! 若岑垚不死,那寒潮将永远不会过去,靠天吃饭的百姓全部都会被冻死,饿死! 一时间,百姓的怨言,直达皇城。 丁宝是从宫女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奸臣弄权,苍天降灾……哎……” 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江鲢,任岑垚聪明绝顶权势滔天,不得民心的他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江鲢? 难怪岑垚会败。 反派怎么和主角斗? 人家是众望所归,你是众矢之的,两番较量,岑垚登帝反倒是逆天而行了。 现在看来,江鲢快坐不住了。 现在民心大乱亟待一个统治者来安抚民心,江鲢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到百姓面前,即使什么都不做,凭着男主的运气,自会有卧龙雏凤帮他排忧解难。 毒后的作死日常(59) 丁宝跷着二郎腿瘫在床上悠哉想着。 殿内稍有些昏暗,立在床头的夜明珠散发出幽幽明光。 空阔寂静的大殿略有些冷清。 帷帐之外传来脚步声,那声音稍缓,慢慢靠近,让本已经有了些许困意的丁宝突然清醒过来,整个身子平躺后翻身到了最里面。 经历过上次被刺杀,丁宝还是觉得古代社会太危险,以防再有危险发生,岑垚已经在殿外布下重兵把手了。 那外面的人是谁? 岑垚? 不可能啊,他今早上刚去北城赈灾,晚上不可能还会冒着风雪回来。 而且听脚步,缓慢有力,定然不是宫中侍女。 “黑黑,你帮我看看外面那什么东西?” 巴扎黑不太乐意,自己却忍不住看了看。 “放心,不是来杀你的。” “那就好。” 丁宝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来杀她的,其他什么都好说。 不知不觉脚步声到了跟前,帷幔轻轻被一只手给撩开,抬眸看去,眼前立着一抹修长清瘦的身影。 丁宝缓缓抬眸向上,当她看到面前那人的脸时,一瞬间,表情凝滞。 卧槽。 江鲢。 虽然他易容了,但丁宝认得他的眼睛,风流多情,不是江鲢还能是谁。 这傻逼大晚上的又来作什么妖? 丁宝沉住气装作谨慎的模样,手握枕下的匕首,眸子不断看向门外,声音压抑。 “你……你是谁?” 江鲢见丁宝紧张,便立在原地不动,温柔一笑,俊美的脸庞看着像个斯文的教书先生,没有半点威胁。 “娘娘,是我,小鱼。” “小鱼?你伤好了?要走了?” 江鲢点点头。 “这段时间还要感谢娘娘出手相助,在下伤势已好,特来与娘娘拜别。” 丁宝一听,微微垂眸。 “嗯,那解药呢?” “娘娘凑近些,在下把解药,亲自交给您。” 丁宝一听,神经紧绷,心底排斥。 第六感告诉她,这憨批又要搞事情。 果然,话音刚落,男人缓缓俯下身来,哑声低语。 “蝾蜘的毒只有制毒人的血才能解……” 说完,江鲢突然咬唇,下一秒,男人鲜红的薄唇渗出一滴血液来,挂在唇角,摇摇欲滴。 丁宝深呼吸,瞳孔放大,屁股一个劲的往后挣,身子却纹丝不动。 淡定…… 江鲢这比竟然企图色诱自己。 他倒是明白深宫少妇的寂寞,竟然不惜色相来勾引怀有身孕的庄妃。 好一个为国献身。 “你……嗯……” 不能吧。 丁宝虽然没有洁癖,但她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去喝别人的血,更何况这还是挂在嘴边的血,怎么看都像是口水。 但不亲这一下,怎么才能让江鲢相信自己已经被诱惑了呢? 艹。 丁宝在心底骂了一句。 这些狗男人一天天的是不是除了勾搭自己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娘娘?” 见丁宝没动静,江鲢又靠近了些许,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胳膊。 “慢着!” 丁宝突然低喊了一声,江鲢动作一顿,场面陷入死寂。 就在此时,空旷的大殿内,响起另一道,沉重而又缓慢的脚步声。 “艹!” 毒后的作死日常(60) 丁宝这一生中少有如此紧急的时候。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要是处理好,在场的各位都得死。 尤其是她,依着岑垚那心狠手辣的性子,说不准在看到这一幕后,当场就能拔刀把她给砍了。 面前的江鲢也慌了。 作为爽文男主,他的运气从来没有如此差过,明明是掐着时间点来的,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进来? 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现在只有一道长长的过堂挡着对方的视线。 丁宝“蹭”的一声翻身跃起,一把抓过江鲢的胳膊就往后面推。 赶紧滚! 丁宝用眼神让他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紧张。 也不需要多说,江鲢弹直身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向了寝殿后方。 那里通往后花园,翻墙离开后再绕道,回廊之下便是侍女居住的侧厢房。 江鲢刚走,丁宝还没来得及上床,那脚步声就已经近在耳畔了。 过堂中间立着一块长长的屏风,岑垚就从那屏风后面走了过来,高大修长的身影被寒气笼罩着,一身暗黑色的狐裘披在身上显得男人的体形愈发健壮挺拔,他停下脚步,静静的立在屏风下,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盯着站在床边的丁宝。 顺着女人全身看去,从头到脚,衣物整齐完好。 身后的床上也还算整齐,再看对面的女人,她的眼里,又出现那抹捉摸不透的狭色。 丁宝的心提着。 这算是紧急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岑垚出差还能当天半夜返回的。 所以她并没有时间好好整理一切破绽,现在的她只能努力保持镇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 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什么反应? 对,惊讶。 不够,眼里还要带着几分欣喜才对。 刚这么想着,一抬头,丁宝脸上便半是惊讶半是惊喜,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你怎么回来了?” 岑垚没开口,目光深深的看着丁宝身后那黑魆魆的小门,那门现在半阖上,没有半点光亮。 殿内灯光昏暗,男人立在黑暗中,极高的身量带着一抹压抑而又可怕的威慑与阴沉,丁宝看着他的脸,昏暗中,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岑垚眼中那晦涩不明的冷光。 他发现了。 丁宝在这一刻笃定,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定然被他察觉到了几分。 只不过看着男人现在还能安静的在这里站着,那就证明他还不知道,刚刚从这里落荒而逃的男人是江鲢。 还好,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丁宝就能死死抓住。 她抬脚走上前,主动来到岑垚身边,垫脚帮他解开斗篷。 男人生的太高,不论在哪里出现都是极为瞩目的存在。 剧情中的男主江鲢已经是身材修长俊美不凡,但两番对比之下,岑垚更加高大健壮,身上凛着一股低沉的压迫感,那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之后的冷漠与阴婺,就算只是靠近,就连呼吸都稍有些困难。 这样阴冷的气质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长相,光光是靠近就已经足够胆寒,谁又会去关注这位高高在上的残忍督主生的相貌如何。 毒后的作死日常(61) 丁宝努力踮起脚尖,好不容易脱下了男人身上那沉重冰冷的狐裘,稍稍用手一掂量,暗色的狐裘上潮湿一片,很显然是被落在身上的雪花打湿。 岑垚仍旧是一言不发,丁宝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那阴沉冷冽的气息,浑身汗毛微微竖起,明明是温暖的寝殿,身上却止不住的发寒。 “今晚要留下么?” 丁宝继续开口。 岑垚盯着她的脸看,狭长的眸子黑多白少,睫毛又长又黑,遮住了他眼底大半光芒。 丁宝不想表现的太过殷勤,但又因为岑垚的性子偏向于吃软不吃硬,所以她现在只能隐晦的继续讨好他。 “时候不早了,你要不留下来,我就先睡了。” 大冬天的冷死了。 丁宝转身就要爬上床,照着习惯,她两只手趴在床沿处,然后一条腿先跪在床上,最后再提起另一条腿。 突然,一只冰冷粗砺的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脚腕。 一瞬间,一阵电流从脚底板升腾而起,直冲头皮。 丁宝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具宽大结实的后背猛然间贴了上来,男人的锦衣是金线绣制的暗色花纹,骤然间贴上来,惹得丁宝如同贴上了一块坚硬的冰块,脚腕上紧紧箍着的手微微发力,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腰。 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身子直接被翻过来,又迅速的陷入了柔软的大床里。 丁宝有些慌。 “黑黑,工伤,这特么是工伤!” 巴扎黑语气冷漠的看着眼前这绯靡的一幕,默默的移开脑袋,从身旁的垃圾堆里扒拉出来一盒干脆面,关掉声音,打开屏蔽。 “咔嚓,咔嚓。” 丁宝都他妈要疯了。 身上是明显理智不在线的岑垚,耳朵里全是嚼干脆面的声音,两番刺激,她本想躺平享受都他妈集中不了注意力。 两人力气悬殊,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抓着她的两条胳膊高举头顶死死按住,另一只手开始从下往上,粗鲁而又生疏。 艹! 丁宝虽然擅长使用美色,但她每次都是心里有数,绝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以前法治社会倒不用担心那么多,再不济还有防狼喷雾千斤顶。 可现在压在自己身上的岑垚一手遮天,力气可怕,浑身的肌肉又硬又硌人,她不管动手还是动嘴皮子都没用。 艹! 她又骂了一句。 这次她骂的是江鲢。 要不是那蠢,逼大半夜不睡觉来勾搭自己,又怎么会无端惹怒岑垚这头凶悍的野狗呢。 以前他收起爪子和獠牙,自己还能和他谈谈心聊聊天。 现在的他浑身戾气展露无遗,恨不得三口做一口把她拆了吞下去才好。 为什么不骂岑垚。 因为丁宝完全可以理解岑垚现在的情绪。 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能忍。 所以丁宝的反抗情绪并不是非常激烈,而且就算反抗了也没用,岑垚骨子里就是暴虐冷血的,为防伤到自己,丁宝放松全身,头歪到一旁,一动不动的任由岑垚的手乱动。 毒后的作死日常(62) 女人皮肤软,浑身雪白,不管何处捏在手里都是软嫩如刚出锅的白豆腐。 她的身体像浸满了蜜糖的罐子,倾倒之后浑身便会散发出香甜诱人的气息。 岑垚自入宫起从没有如此失控过,一想到刚刚在屏风后看到的那抹狼狈逃去的身影,还有丁宝衣衫上那一滴莫名的鲜红血液,就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叫嚣着要完完全全的霸占她。 那个男人是谁? 是她曾谈及的心悦之人么? 他们两个在没人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会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抚摸她,亲吻她? 岑垚越想,身体各处的肌肉就越发紧绷,上身的衣物早已经凌乱的褪去,露出一副线条流畅结实的躯体来,虬结漂亮的肌肉群隆起爆发着,后背处修长精致的蝴蝶骨早已经被汗水浸润。 他的动作生疏极了,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心底莫名涌起的愤怒让他一味的禁锢着丁宝,身子某处早已经忍耐的疼痛不已。 下一步蓄势待发。 可紧接着而来的动作,却随着耳边不断清晰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岑垚浑身紧绷,僵硬的顿住。 居高临下,他撑着两条结实的胳膊悬空伏在丁宝身上,幽深的眼底里风暴渐渐平息。 “哭什么?被我碰觉得自己脏了?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男人?” 丁宝转过头来,直视着面前这张脸。 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岑垚的相貌,不是十分精致,眉眼却流畅清晰,眼睛尤其好看,仔细瞧像是一片极其漂亮的桃花瓣,因为动了**,眼尾染着些许艳丽的绯红,双眼皮的折痕很深,直扫向鬓角,瞳孔深邃黑多白少,若不是里面经久藏着的冷寂荒芜,眼前的男人倒像是个介于少年与成熟间的年纪,光看相貌,谁能想到眼前的男人是个杀人如麻的奸臣贼子。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猝不及防的落在岑垚的手背上。 有些烫,岑垚心底微颤。 他沉下脸来,掌心的肌肤仍是天鹅绒般的触感,他想继续,丁宝毫无抵抗之力。 可岑垚心中也有傲慢。 “既然娘娘要为其他男人守身如玉,我也不强求,明日送你回皇陵。” 说着岑垚起身,松开手的瞬间,柔软的触感骤然消失,心底仿佛有另外一个他,遗憾的叹了口气。 丁宝一直沉默,一直等他起身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 “岑垚。” 男人动作停下来,垂眸继续看着床上的女人,衣衫凌乱肤色如玉,苍白破碎的凌乱凄美,一双水眸浅波流转,红唇莹莹透着欲色,眼角胭赤赤染红到耳垂,美的惊心,让他心头那努力压抑下去的火再次熊熊燃烧。 “丁宝,你想不想死?” 丁宝眨了眨眼睛,紧跟着摇摇头。 “不想。” “本督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此以后,宫内没有庄妃娘娘,只有我岑垚的女人丁宝,若以后你的身子被旁人碰了,我会杀了他,然后再杀了你。” 毒后的作死日常(63) 丁宝面色苍白入纸,心底却没有半点波澜。 夜深月明,苍凉如水。 岑垚大步走在前往奉天殿的路上,身后跟着一队身穿红色锦衣的软甲长袍锦衣卫。 “督主大人,已经将整个皇宫封锁,接下来怎么做?” “每一座宫殿,每一件屋子,挨个仔细的搜,来路不明者,踏入慕华殿者,全部押入地牢。” 江鲢藏在后花园的茅房后面,耳边沉重凌乱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响起,等了许久脚步声稍稍少了些,但从外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中可以猜到,皇城所有的门都被封起来了。 冬日冷凄,茅房的气味并不好闻,凉风“呼呼”的从身后湖泊之上吹来,潮湿阴寒。 江鲢藏在这里,一站就是一整夜。 一直等到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假山旁的脚步声才稍稍停歇,江鲢谨慎又等了一会,直到外面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才松了口气。 现如今皇宫被封,他此时定然走不掉,既然这样只能原路返回。 —— “娘娘,殿外有个叫小鱼的婢女求见。” 丁宝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就听门外有人传见。 “是本宫的婢女,让她进来。” “娘娘,没有督主允许,谁也不许进去。” 丁宝起身推开门,台阶下站了两队排列整齐的锦衣卫队,江鲢就立在正中央,还是那副平凡普通的模样,表情有些瑟缩,看样子是被眼前这个阵仗吓到了。 看着他这模样,丁宝在心里骂了一圈。 “本宫派她去药膳房拿药,不让她进来,总得让她把东西给我。” 卫队队长迟疑一番,最后点点头。 “速度快点。” 江鲢听言走上台阶,顶着十几道目光,两人面对面。 丁宝从怀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 “解药给我。” 江鲢看了她一眼。 “娘娘帮我出宫。” 丁宝绷着脸,心底默念着:这比是男主,这比是男主,不能死,不能死。 “最后一次。” —— 古谟历年335年,二月二十一。 距离元宵节还有三天。 庄妃省亲,南下中都,队伍浩大。 提前三日出发,出发前当晚,丁宝收到了素袖病死的消息。 近半个月未见,御医说是得了天花,病入膏肓,尸体当场火化掩埋,丁宝一面未见。 慕华殿内,传出女人隐忍痛苦的啜泣之声,那声音哀婉悲凉,让人不忍细听。 岑垚立在寝殿门外,寒风刮过,他推门而入。 寝殿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光亮。 书桌靠窗,窗外月光如水,流泻笼罩在那消瘦纤长的身影上。 岑垚抬脚走上前,默默立在女人身后。 她还在哭,嗓子里溢出的悲伤凄凉无比,他听着,浓眉蹙起,心底沉甸甸的。 “她已被安葬,你放心。” 丁宝背对着他,垂着头,削瘦的肩头一起一伏的颤抖着,月光下,像一头悲伤的小兽,压抑着顾孤寂。 “岑垚,你说人活着要是没了盼头,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低低凉凉,像雾又像云,轻飘飘的又如千斤般沉重。 毒后的作死日常(64) 男人皱眉。 “那素袖对你这般重要?” “只是突然间不知道,我到底在为了什么活着。” “你不是爱钱么?” 丁宝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眼泪,被岑垚这轻飘飘的一句给憋回去了。 靠。 能不能严肃点,看不出她现在真的很悲伤么? 不行,哭还得继续哭。 男人是钢,但化指柔,只有眼泪能把他泡软。 岑垚喜欢囚犯被折磨时发出的痛苦而又惨烈的嚎叫声,那种歇斯底里以及哀求绝望。 但他不喜欢听哭声,尤其是丁宝的哭声。 她哪来这么多的眼泪? 一个侍女罢了,死了便死了,值当堂堂后妃为了她期期艾艾,连累自己都心情不定。 “别哭了,你不说元宵想回家看灯么,三日后便是元宵节,我准你回去省亲。” 丁宝一听,背对着岑垚的脸上泪痕全无,哽咽声继续,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她等的就是这句。 “你呢?” “我有事要处理,届时会派人送你过去,保你一路平安。” 丁宝转身,看着身后那抹高大的身影。 “当初我说的,是让你陪我同去。” “宫中大小琐事无数,宫外也不安宁,我没空。” 拒绝的话斩钉截铁。 丁宝沉下脸来,一言不发的转身,默默走到床边,脱鞋后躺下。 岑垚不会安慰人。 心底有些压抑。 没想到素袖死了竟会让丁宝这般伤心难过。 没办法,他不想顶着另一个人的皮囊一直藏在暗处。 现如今丁宝日日夜夜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当初的意愿背道而驰,寻找玉玺一事倒是被他渐渐搁置。 正好趁着这次元宵省亲,丁宝不在,他要好好的在这慕华殿中找一找。 依着老皇帝那谨慎多疑的性子,绝不会让丁宝知道玉玺的下落,但他特意下旨让庄妃陪葬,那玉玺十有**就在丁宝身上某处,而且她自己并不知情。 他曾寻过,未果。 但他笃定玉玺和丁宝有关,那便不着急。 天下混乱,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他不能浪费时间在此处。 岑垚不知道为何丁宝执着要去中都看花灯,明明京城内也有一条入江的大河,每年元宵城中百姓也会举办盛大的游灯会,若只是为了看灯,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前往中都。 问了对方也不回。 岑垚抬脚上前,直接褪去外袍只留一件长衫便跟着上了床。 丁宝没睡,见他过来,身子稍稍往里面挪了挪,背后伸来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一把揽住她的细腰,稍稍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捞了过来。 背后是一副坚硬温暖的胸膛,带着些许冷冽干净的气息。 “朝中事多,忙碌非凡,我那处得了几匹凫雀金丝缎,吩咐尚衣给你做几身衣裳。” 他知道丁宝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华贵之物。 每每见她心情不好,便会送上珍宝玉石,天下难寻之物送给她。 这次也不例外,但丁宝仍背对着他纹丝不动,男人再次皱起浓眉,心下不解。 毒后的作死日常(65) 他恋着丁宝这一身酥骨软肉,爱不释手,想伸手去碰一碰,奈何女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拉过锦被将自己浑身裹得个严严实实。 偌大的床被分出一条鲜明的界限来。 岑垚坐起身,看着只露出一颗脑袋的丁宝,心下暗暗不悦。 被子都不给他,又闹什么脾气? “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待元宵节后我去接你。” “我就一个要求。” 丁宝睁开眼睛,认真盯着他看。 “陪我一块去中都看花灯。” “明年元宵,我定陪你去。” “明年……” 丁宝呢喃一声,默默把头也缩回了被子里,这下岑垚连那张漂亮的脸蛋都瞧不见了。 他绷着脸。 还想让他做到什么地步? 明目张胆的为她收受贿赂保驾护航,搜集天下珍宝送来这慕华殿,真金白银的将她送上高高的华坛,她要的他都给了,现在又为了一场花灯节耍性子。 岑垚静默许久,最后翻身下床,一手抓起床边的衣服披在身上,穿上短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慕华殿。 殿外风雪正盛,侍卫见岑垚走了出来,面上露出些许惊诧。 “督主大人,您有何……” “唤辽王入宫。” 啊? 大半夜的唤辽王入宫? 发生什么紧急的大事了? 侍卫不知道,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后被马不停蹄送到皇宫的辽王也不知道。 男人哈气连天,满脸不耐烦。 “我的岑大人哟,您这大半夜的把我喊来干嘛?” 是房间里不暖和,还是被窝里的美人不温柔? 端坐在一旁的男人气息沉沉,俊脸紧绷,高大的身躯黑压压的一片,头顶笼罩着一层阴云。 “你,领着一千锦衣卫去东郊渡口,把聚在那里的所有流民都抓起来。” “现在?” 岑垚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辽王浑身一震,瞬间头脑清醒,懒散的身子也稍稍坐正,换了副表情认真问。 “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说好了等元宵节当夜,趁着城内热闹再去抓人么?现在去,恐会惊动百姓。” “废话少说,动作快些,现在就去。” 辽王见岑垚表情不对,无奈将满肚子的话个哦咽了回去。 东郊渡口突然间聚了数百个来路不明的流民,岑垚怀疑那些人并不是逃荒者,而是江鲢身边那些谋士为了扰乱百姓心神而派过去的假流民。 这些人待在渡口边扰乱河运,散播流言,对新朝建立极其不利,所以岑垚才决定趁着元宵节庆派兵抓捕。 但他现在却又改变主意,即刻抓捕。 这都玩的哪出啊? 不怕惊扰百姓造成更大的恐慌了? 辽王想不明白,但他是跟着岑垚混的,只能听从指挥办事。 当夜,一千锦衣卫身着黑衣悄无声息的涌入东郊渡口,岑垚则亲自带着另一队人马,照着名单上的位置潜入城中数十个院子内,夜深人静,血染枝头,为防打草惊蛇,行动一旦开始就绝不能放过任何活口。 安静的京城,昏暗的月光下,数百条生命悄无声息的消失。 毒后的作死日常(66) 新年的气氛尚在京城中环绕着,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东郊渡口的河岸边时,早起前往渡口搬货的劳力们发现今日的渡口十分安静。 “我总觉得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废话,那些流民都没了,渡口看着宽敞干净多了。” “怎么一夜之间全没了?昨个还把渡口堵得严严实实,咱们东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今个,一个都没了!” “嘘——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干活干活,他们不走,咱们没活干,哪来的工钱哪来的粮食?” “也对也对。” 黑暗掩盖了一切血腥与黑暗,当暖阳再次普照大地的时候,这里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繁华之地。 —— 丁宝已经坐上南下的船了。 中都城水运发达,被誉为古谟鱼米甲天下之地,繁华之景四季不断,为方便南北通商,先祖开挖离河水运,费时三十余年,最终将南北连同。 居高临下,一条晶莹蜿蜒的大河恍若盘卧的巨龙般由南朝北,日光下波光粼粼,恍若九天落下的翠绿绸带,美不胜收,繁华无比。 丁宝立在船头,看着远处逐渐印入眼帘的中都城,心底莫名通畅舒爽了许多。 看来原主对自己的家乡还是有几分思念的。 中都城繁华绝美,水域四通八达,一条离河自城中贯穿而过,远远看去,离河似线,那中都城便是镶嵌在线上的一颗珍珠,硕大明亮。 老皇帝在世时便时常南下,丁宝也是在皇帝某年南下之际被看中,第二年便被宣召入宫,成了尊贵的庄妃娘娘。 丁宝从没见过这般繁华盛况,回望匆匆二十多年,她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整天混迹与杂乱的工地,绯靡的酒吧,干着卖命的力气,拿着城市中最为丰厚的工资。 天天都嫌日子过得快,哪还有那个精力去旅游享受。 没想到这做个任务不仅有钱拿,还能有机会逛一逛这繁华盛世。 这波不亏。 皇船即将靠岸,远远看去能瞧见渡口边已经站满了人。 再近些便能能瞧得清楚,都是丁家的人。 丁宝未入宫前便是丁家最尊贵的嫡女,现如今又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庄妃娘娘,得权得势风头无二,接待她的阵仗自然不能比接待皇后要差。 大船靠岸,丁家家主携众人跪拜,高声道。 “草民见过庄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丁宝一听,喜笑颜开。 把她当成千岁,可不就是用皇后的礼仪来接待她么。 这波丁家表现的不错,能延续百年的世家,果然眼力见非凡。 下了船便是豪华的十二抬轿子候在不远处,原主亲父丁崇亲自扶着女儿上轿。 等簇拥着丁宝准备往家去时,丁崇再往身后看,心下疑惑。 “娘娘,就您一人?” “对了父亲,妹妹和母亲因为时间对不上,没有与我同乘,不过本宫已经准备了船只送她们回来了,父亲若是着急,可以派船去接应。” 丁崇一听,想起自己这个女儿最会拈酸吃醋,忙摇头赔笑。 毒后的作死日常(67) “娘娘做事周到,哪还用得着派人接应。” 丁宝勾唇一笑。 “那便随父亲了。” 此时此刻,京城东郊渡口,周氏与丁筠儿母女二人带着仆人站在岸边,看着面前那艘破旧肮脏的渔船,不约而同的皱眉退后一步。 “该不会是搞错了吧,庄妃娘娘准备的船,怎么可能是这艘破烂渔船!” 周氏何时乘坐过这种腥臭味冲天的打鱼船,一时间对丁宝的怨恨溢于言表。 渔船船长笑了笑。 “入冬季节河里不太平,普通船根本入不了海,只有我这艘打鱼船才能将二位安然无恙的送到中都,时候不早了,二位赶紧上船吧。” 周氏心底沉甸甸的,恨得牙根发痒,脑袋眩晕。 好你个丁宝,在宫中磋磨她女儿也就罢了,现在要回城了竟然还要折腾她们一番。 成了庄妃还改不掉骨子里的小肚鸡肠,尖酸刻薄! 丁筠儿白了一张俏脸,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身影较之以往更加消瘦,整个人就像风中凌乱的纸片般摇摇欲坠。 周氏心疼极了,忙回头冲着身后的婢女道。 “小鱼,你去把披风拿出来给小姐披上。” 因为这个婢女是丁宝安排在她们身边的,周氏不喜欢丁宝,自然对她安排的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鱼没说话,默默将披风拿出来,立在丁筠儿身后,动作自然的替她披上身。 丁筠儿回眸看了她一眼,紧跟着皱起柳眉,语气冷淡。 “你去船上收拾收拾,让船夫把窗户打开,再燃起暖炉。” 小鱼听言,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表情也带着些许打量。 丁筠儿性子孤傲,岂能容一个婢女这般打量自己,当下便冷了脸。 “聋了?庄妃身边伺候过的人,再来伺候我就可以懈怠了?” 小鱼没说话,转身便上了船,依言打开了船内房间里的所有窗户,又吩咐船长多准备了几个暖炉。 “丁小姐身子骨弱,再多准备几个暖炉吧。” 船长为难的抽着旱烟,指了指自己那打开的窗户。 “你开着窗户,准备再多暖炉也没用啊,天色不早了,赶紧哄着你家小姐上船走吧,不然赶不上中都元宵节庆,可别怪我。” 就这样,船长好说歹说,又把渔船里面最干净的房间重新布置打扫了一番,丁筠儿这才松口上船,饶是如此,刚到船上仍然有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女人眉头皱的紧紧的,自始至终没有舒展开,脚尖点地,周氏扶着她的左手,小鱼扶着她的右手,艰难无比的进了船舱。 渔船扬帆,一路上倒也走的平稳。 丁筠儿一路上又是吐又是哭,开了窗嫌冷,关上窗嫌味,船长也理解她这个娇小姐的脾气,给她整个屋子里都摆满了暖炉。 但深冬风寒,又是处于更加阴冷潮湿船上,开着窗户用再多的暖炉也没用,那冷风一个劲的灌进来,屋子里再多的暖气也别吹得一干二净。 周氏心疼闺女,越心疼,心里就越发记恨那个心肠歹毒的丁宝。 毒后的作死日常(68) 知道筠儿身子骨弱,还故意用渔船送她们,本以为离了宫就不用再受那个嬷嬷的折腾,没想到在回家路上还能被丁宝给摆一道。 “那毒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咱们就忍者吧,等三皇子得了势,咱们入宫第一件事就把丁宝给绑起来游街!” 丁筠儿已经是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消瘦如柳,眼底浸着怨恨,心里泡着仇愤。 母女俩正交谈,那个叫小鱼的婢女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刚刚清洗干净的帕子,一双手被凉水冻得通红发肿。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帕子给烘干!” 自上船起周氏便一直指挥小鱼做这做那,吩咐船长给她准备一间装货的仓库当卧房,凛冬之夜连被褥铺盖也不给她准备,天刚亮吩咐她烧水准备茶点,漆黑深夜又把丁筠儿吐脏的帕子扔给她清洗,不洗完不许睡觉。 一路下来,那个叫小鱼的婢女愈发沉默寡言,看着她们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劲。 从刚开始的温和如水,到现在已经是冷漠如冰了。 周氏哪里在乎一个婢女的眼神变化。 她把小鱼当成了丁宝,二十多年从她身上受的委屈一并发泄。 丁筠儿不吩咐什么,但她也从不说什么,默认母亲的所作所为,见小鱼那疲惫沧桑的模样,心底也得了些许莫名的抚慰。 跟着丁宝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半路把她丢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再说了,让她做的都是婢女该做的事情,不做奴婢的不干活,难不成要主子亲自动手? 就这样整整三日,渔船一路平稳的到了中都城最大的渡口边。 这里停着数百条渔船,高高低低的数不清,渡口处更是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丁筠儿下了船,本以为能见着前来迎接的丁家人。 可到了地方却发现,不仅没有迎接的人,就连接送的车马都看不见。 母女二人立在渡口中就与那来来往往奔波生计的普通人没有两样,没人关注她们,更没有在乎她们是谁。 周氏气的发抖。 这肯定又是丁宝命令的,不然堂堂丁家主母回城怎么可能无人迎接! “小鱼!小鱼!” 她喊了两声,想让小鱼去租一辆车马。 可回应她的是更加喧闹的人声,哪里还能看得到小鱼的身影。 “人呢?那丫头跑哪去了?!” “好了母亲,一个婢女罢了随她去哪,我累了,赶紧去租辆马车回家吧。” 回了家,父亲见了她这幅消瘦的模样,心里定然清楚丁宝对自己做了什么。 中都城不比皇宫,在这里城令说了算,丁家说了算,没了岑垚护着,丁宝就是个普通的后妃,地位再高还能越过城令? 母女二人都是归家心切,便也不在乎那婢女小鱼去了哪里,匆匆去渡口边租了一辆车马,快马加鞭的朝着城中心赶去。 马车离开不久,藏匿在人群中的小鱼才缓缓走出来。 他看着那不断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丁家二小姐,原来是这幅面孔,倒是让他开了眼界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69) 人群喧闹中,女人不断穿梭改变位置,如一条跃入大海的鱼一般灵活自由,渡口旁便是一条条狭窄的巷子,走进巷子继续往前,东方直射而下的阳光将他身后的阴影不断拉长,走动间,骨骼增长的声音响起,背后的影子缓缓变长,原本普通平凡的五官悄无声息的变的深邃俊逸。 巷子另一端,是更加繁华的离河街,街道旁挂满了各色各样生动活泼的灯笼,一派欢喜热闹。 沿着离河街道继续往前十里,便是一座古朴华丽的宅子。 丁家老宅已经伫立在此数百年,背靠离河面朝暖阳,是最最尊贵奢华的地方。 此时的丁家门口守卫森严,严肃宏伟的石狮子两旁各立着一派手握长枪的锦衣卫队,重重守卫冲淡了过年热闹的气氛,就连门楣上两个大红灯笼都衬托不出半点喜庆来。 路过门口的百姓不敢多加逗留,就连摆摊卖东西的小贩都挪到了数百米开外。 整个中都城都知道了庄妃省亲,丁家摆道相迎,足以彰显庄妃的尊贵。 丁宝是不大喜欢这么嘈杂喧闹的地方,但又十分享受万众簇拥的感觉,尤其是当丁家那个瘪嘴老祖宗都不得不给自己磕头的时候,丁宝觉得心底爽快极了。 往年原主还是个姑娘的时候,这老太太可是极其不待见她。 没办法,丁家乃书香世家,百代相传皆是白衣,不科举不入仕也不汲汲功利,一大家子都清高孤傲。 除了丁宝。 原主性子狭隘,且争强好胜,一心想成为富官太太,对纸上文章没有半点兴趣,脑子里只有功名利禄和权势地位。 老祖宗是个固执的老妪,恪守家风,自然看不惯丁宝这么个异类,即使丁宝是她唯一的嫡孙,老太太仍是日日挖苦嘲讽,直至丁宝入宫为妃,丁家也没有送过半封书信加以慰问。 那老太太不喜欢嫡女喜欢谁? 自然是丁家最擅长琴棋书画,熟读圣贤书的丁筠儿。 原主心中堵着一口恶气呢,现在全靠丁宝得了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丁家众人心底再不屑,但现在还是得乖乖的给她磕头问安。 没办法,卖鱼卖肉的商人怕死,读圣贤百家的读书人也怕死。 丁宝脾气坏架子大而且素爱抱着大腿狗仗人势,谁不跪,那就让岑垚收拾他。 原先老祖宗坐的位置,现在正被丁宝坐在屁股下面,她嫌原来的垫子硌屁股,直接派人把老祖宗坐了二十多年的锦毛鼠皮垫给扔了,换上奢华的蚕丝软垫。 差点没把老太太的鼻子给气歪。 好好的家宴,就因为丁宝突如其来的省亲,给毁的个七七八八。 现在丁家所有人都在下首坐着呢,丁崇搬来另一把红木椅给老太太坐,自己则站在一旁面色冷寂,看样子也是诸多不满但不敢发作。 现在谁不知道天下大事岑垚定,天下琐事靠丁宝。 朝中大大小小上百个官员,近半数都给丁宝送过东西,受过她的好处。 毒后的作死日常(70) 纵有人心中不满愤恨,但没办法,丁宝背后有个岑垚在给她撑腰,现在岑垚把江山紧紧捏在手里,趋利避害的本性让众人心里清楚,必须讨好丁宝。 元宵宴会开始之前,丁筠儿和周氏才匆匆赶到府中。 真.亲孙女回来,一直阴沉着脸的老祖宗可算是笑出声来,丁宝看着那一对祖孙其乐融融的景象,默默在脑海中和巴扎黑吐槽。 “你看那老太太笑起来的样子像什么?” 巴扎黑想了想。 “像个三十八道褶子的包子,腊肉馅的。” 丁宝头一次觉得巴扎黑说话好听,心满意足的笑着,眯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台下这一派祥和。 人家是真一家人,丁宝像个供在笼屉里的神像,格格不入。 原主是个追名逐利的性子,岂能让自己的风头被旁人抢了去。 众人只听首位之上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咳嗽声,下一秒,两旁的锦衣卫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迅速拔刀向前,谨慎小心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丁宝。 一瞬间,欢声笑语的前厅变得鸦雀无声,丁宝那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更是衬得场面紧张。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丁宝身上。 老祖宗绷着脸,枯瘦的手死死抓着面前的龙头拐杖,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铁青。 “娘娘又是要做什么?好好的节日还不然咱们热闹热闹了?” 阴阳怪气,语气里满是生疏不满。 丁筠儿就坐在老祖宗旁边,乖巧无比的垂着眸子,巴掌大尖瘦的小脸显出无限娇弱可怜,老祖宗心疼的抓着孙女的手一个劲的摩挲着,再抬头看高高在上的丁宝,眼底又只剩嫌恶与失望。 丁宝坦然自若,继续道。 “西域引来一批烟火,趁着离河正热闹,各位一块移步前往离河露台观赏烟花?” 庄妃娘娘这么说,在场的岂敢不应。 用完晚宴后整个丁家出动,浩浩荡荡的数十架华丽的轿子抬往离河。 离河,延绵不绝数千年,是中都城最为华丽的风景线,每当端午,元宵节庆,离河内便是热闹非凡,端午赛龙舟,抓鸭,元宵节放花灯,坐画舫,偌大离河承载中都百姓数千年的喜怒哀乐,每逢大日子,全城百姓蜂拥而至,绕着离河边搭建的露台放鞭摆摊。居高临下,穿城而过的离河恍若鳞色缎带周围灯光熠熠,恍若无尽繁星坠落人间,深冬夜深仍旧是一片明亮似锦,彻夜通明。 丁宝最爱这人间繁华,坐在高处,身下锦缎似玉,明明身处人群中间,万众簇拥,但女人的眼底仍旧是看不出多少喜色。 “我检测到你心情低落。” 巴扎黑的声音响起。 丁宝已经习惯了耳边时不时响起的颅内音,玉手撑着脑袋,语气漫不经心。 “人家热闹,又不是我热闹。” “你恐高,为什么还要坐在这么高的地方?” 丁宝眯起眼睛,尽量不往下看。 “我就爱踩在别人脑袋上,不然孤家寡人的还站在地处,那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毒后的作死日常(71) 巴扎黑没话说了。 丁宝情感复杂,喜怒哀乐浮于表面,可内心却一直死寂平静少有波澜。 这个表现在人类社会中不少见,人类还将这种心理活动命名。 抑郁症。 丁宝难不成有抑郁症? 不对啊,她可比谁都怕死,活下去的意愿强烈极了,怎么可能是抑郁症呢。 算了,等这次任务结束,还是得回到丁宝曾经生活的地方再好好调查调查。 —— 近日的中都盛况非凡,五湖四海的人纷纷而至,皆来欣赏中都的元宵花灯。 丁宝高高在上,丁家众人坐在下一层,摆了几桌糕点美酒,祖孙五代其乐融融,行酒令摆花萝,出口便是锦绣,引得周围观望的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楼下实在热闹,丁宝垂眸便能看见下面的情况,老祖宗仍坐在首位,笑的慈祥和蔼,身旁坐着一身白衣粉裙的丁筠儿,掩唇轻笑,周围不少青年才俊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满是爱慕。 丁宝无聊,打了个哈欠。 本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没成想夜过将办,那群丝毫不待见她的丁家人竟然主动凑了过来。 “我们丁家与庄妃有些私几话要说,无关的人先退下吧。” 立在丁宝两旁的侍女纹丝不动,老太太心中又是一梗,这两天受得起比她活的这一辈子受得还多。 见老太太又被气到了,丁宝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冲着身后摆摆手。 “下去吧。” 话音刚落,两个侍女默默转身走下台阶。 宽敞的顶楼就只剩下丁宝与丁家几个关键人物了。 丁崇扶着老祖宗坐下,正对着丁宝,丁筠儿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周氏倒是没来,取而代之的是丁家唯一的男孙,周氏所生,今年刚至弱冠之年。 一家子杵在丁宝面前,表情各异。 “咚咚咚。” 龙头拐杖敲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声,老太太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私下里,庄妃娘娘总不至于让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下跪吧?” 丁宝听她都这么说了,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天寒地凉,老祖宗要是被冻出个好坏,我倒成丁家罪人了。” “哼!娘娘倒还知道些礼义廉耻,既然如此老身便开门见山了,此处都是咱们自家人,丁家祖训:清,正,道,问。你身为丁家嫡女,更是要恪守祖训,关键时刻也得守住本心,守住正道,这一点,你总该明白。” 说着,老太太的目光停留在了丁宝肚子上,老眼里一片深沉。 “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 丁宝听言,懒懒抬起眼皮,目光微凉。 “你说不要就不要?你当我肚子里怀的是个蛋?” 一旁的丁崇开口了。 “宝儿,这个节骨眼,你这孩子……这,不是捣乱么!” 丁宝慢悠悠的抬手覆在小腹上,勾起红唇。 “这孩子可是我的保命法宝,没了孩子,岑垚可不得杀了我!” “天下大义面前,你怎能目光如此短浅?!新朝换代乃逆天而为,你身为先皇妃子,怎么能心甘情愿屈身那佞臣,助纣为虐?” 毒后的作死日常(72) 丁崇生了一张国字脸,看着老实正义,语气更是掷地有声,眼里冒着火,看着丁宝满脸失望。 老祖宗冷哼一句。 “往日我只道你年龄小不懂事,现在你已入宫多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该明白了!” 丁宝眼皮耷拉着,满脸不屑一顾。 “想让我拿掉孩子可以,把丁家家主之位传给我,这样一来我没了孩子还能靠着丁家保住一条命,怎么样?” 丁家掌控中都城的文化命脉,丁家名下更是商铺无数,对于这种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影响力不可小觑,就算是岑垚也会给三分薄面。 若丁宝真成了家主,那背靠中都城,那岑垚想动她也得多掂量掂量。 “祖母!” 站在丁崇身旁的年轻男子坐不住了,看着丁宝的眼神表情不善。 老祖宗重重砸了砸拐杖。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做家主的惯例?!” 丁宝一听,身子向后一倒,自在的摇了摇头。 “乏了累了,你们退下吧。” “孩子,听话,现在岑垚已经是手握重权,你再为他所用,那天下就完了。” 讲道理行不通就只能来软的了。 丁崇苦口婆心,看着丁宝,心底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变得愈发陌生了。 以往倒觉得还有几分亲近,而自打省亲回城之后,眼前的庄妃完全变成个陌生人了。 她分明一直在笑,可那笑容不答眼底,拒人千里之外,不管好话还是坏话都入不了她的心里。 “家主之位历来都归长子,你是女人又是皇宫妃子,如何做得了丁家之主?姐姐,你若不想帮这古谟江山大可直说,别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刺激老祖宗和爹爹。” 丁筠儿一开口果真与众不同。 人家根本不惯着丁宝这套,直截了当的断了丁家的念想,顺便把丁宝完完全全的踢出丁家内部,这样一来,整个家族再无人会将丁宝当自家人了。 果然丁筠儿话刚说完,老祖宗愤然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冷冷的瞪了丁宝一眼,算是彻底对她死心。 “丁筠儿很聪明,你得小心点。” 巴扎黑忍不住提醒。 “哼,小姑娘的把戏。” 丁宝不在意,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胸有成竹。 —— 耳根子清净了,当下只有丁宝一人立在高台之上。 居高临下的看,时辰已到,离河上游已经飘来盏盏花灯,摇摇晃晃的一路向下,恍若绽放在河中央的花朵,打着转,旖旎绚丽。 丁宝立在高处注视着下方,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河中早已经飘满了花灯,就连丁家人也各自拿上精心挑选的灯朝着上游走去,丁宝人仍旧靠着栏杆安安静静的垂眸看着桥上某处。 终于,她看到了一抹包裹在深蓝色锦裘中的身影,立在拱桥之上,容色模糊背影挺拔高大,即使身边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丁宝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笑的眉眼弯弯,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 “来人,给本宫准备一盏花灯。” 毒后的作死日常(73) 横跨离河两岸的那座桥,叫鸳鸯桥,男女可在桥上互换花灯,以表心意,因此每年的今天,鸳鸯桥上会挤满了年轻的男女,他们手中各执花灯,借着人群拥挤熙攘,若有若无的身体碰撞便会让姑娘羞红了脸。 丁宝手提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一步步的朝着那桥上走去。 “娘娘,需要属下去清场么?” 一直跟在身边的锦衣卫队长有些紧张,现在人潮这么多,极易混进不少来路不明的人,伤了娘娘的话,那在场的所有百姓都得受牵连。 “不用,我把纱帽带上,你们在桥下等着吧。” 清场还有什么意思,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说完丁宝便头戴一顶遮住相貌的纱帽走上桥,身边来来往往一片虚影,朦胧中她盯着不远处那抹深蓝色的影子继续往前,手中的花灯稍稍摇晃,灯柱碰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到了跟前,丁宝停下来,抬头看着。 “这位公子一个人?” 女人声音娇软清脆,像是夜莺鸣唱,引得桥上不少年轻男子回头观望。 纱帽之下面容难辨,可长裙之下的身姿却是纤细绰约,一把子细腰更如那河畔边的杨柳般婀娜,惹人无尽遐思。 背对着丁宝的男人缓缓转身,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姑娘是一个人?”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微凉,同样也是陌生无比。 丁宝看着他笑,正巧背后有人走过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也不管力道大小,丁宝就势便朝着男人怀中一倒,温香软玉的扑了个满怀。 在当下这个热闹的档口,谁还会关注桥上的男女如何表达情思。 丁宝更不在乎,也不管被她抱住的男人如何说,一把伸手直接抓着他的衣领迫使男人低头就着自己的身高。 纱帽宽大,男人的脸撩开轻纱,毫无防备的瞧见一双黝黑漂亮的眸子,妩媚风情,笑起来却弯若明月。 男人的瞳孔微缩,表情倒是自然。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做就不怕家中夫婿见了恼怒?” 丁宝见他满脸正经,呼吸却粗重紊乱,嘴角笑容更胜。 “小女子家中夫婿早亡,现已经孤单单一个人冷清寂寞,今日见桥上公子生的貌美无双,私心甚喜,欲与之成一番良缘,不知公子心意如何?” 话音刚落,男人的脸骤然贴近,紧跟着腰上也多了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将她扣住,又用力往怀里一捞。 纱帽之内,男人声音低哑戏谑。 “小寡妇这般大胆,本公子见你寂寞难堪,便帮你疏解一番。” 饶是丁宝脸皮够厚,听着眼前这番低喘调戏,也忍不住耳根一热,俏脸粉白。 靠,大意了。 岑垚这个老色批没脸没皮,只要她敢主动,这狗男人就敢白日宣,淫。 旁人不认识,丁家的人可都认识她的装扮,即使戴着纱帽也是引人注目。 岑垚哪管那么多,兴致来了便是眼神开车身体力行,也不枉他辛苦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过来一慰身体相思之苦。 毒后的作死日常(74) 他咬住丁宝的脸,力气不轻不重,但仍是疼的厉害。 “岑垚你是狗吗?!” 丁宝生气的要推他,但两方力气悬殊,搂着她的胳膊像是铁钳般牢固,恨不得把她给揉进怀里似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男人狭笑。 “我是狗你是什么?听你爹喊你宝儿,那我喊你什么?阿宝……宝儿……乖宝?” 一声声一句句,暗哑中带着愈发浓烈的**,愈发低沉,愈发磁性,叫的人心里忍不住发烫,身子更是软成一滩水了。 有那么一瞬间丁宝稍稍恍惚起来。 阿宝…… 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喊过。 而时光荏苒,随着那个人离世,这世上再没有人唤过她“阿宝”了。 丁宝回神,即使隔着纱帽,她仍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惊讶或诧异的眼神。 古谟虽然民风开放,但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亲热的倒是绝无仅有。 岑垚肆无忌惮,咬了丁宝一口被粉拳锤了一下,他毫不收敛愈发猖狂,直接堵住眼前莹润粉嫩的唇,又是生疏的咬了咬。 丁宝吃痛。 “嘶——” 这狗贼又咬她! 不会亲硬要亲,丁宝觉得他想把自己活吃了。 露台之上,丁筠儿看着桥上那对相拥的男女,脸上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男人身形挺拔高大,恍若青松般出群拔众,就算不看脸丁筠儿也能认得出,那是岑垚,他来中都了,而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正是丁宝。 看着眼前这一幕,丁筠儿心底情绪复杂,不知为何竟浮上一层难言的酸涩不甘来。 岑垚和丁宝…… 丁宝之所以能在皇宫内肆意妄为,不仅仅是靠着肚子里的龙种,也定然有岑垚在背后相护。 为什么,岑垚为什么会痴迷于一个后妃?况且还是丁宝,贪财市侩的丁宝! 除了皮囊,那个女人浑身哪有半点可取之处,而岑垚能得到如今的江山地位,证明他绝不是个肤浅好色之徒。 那到底为什么? 疑惑像是一只只虫子在侵蚀心脏般难耐,女人默默抓住面前的栏杆,脸色愈发苍白难看。 此时的河畔已经站满了人,丁宝提着灯船往前挤,紧跟在身后的男人却是步伐缓慢。 好不容易站在了河畔边,丁宝放下花灯,颇有些仪式感的双手合十,看着被推推撞撞一路向前的灯船,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岑垚开口问。 丁宝有些累了,眯着眼睛靠在马车车厢内的软垫上,脑袋一个劲的往一边歪。 “愿望呗,离河的尽头是河母婆婆的家,花灯若是能飘到尽头,河母婆婆就会实现你写在花灯上的愿望。” 岑垚看着靠在一旁昏昏欲睡的丁宝,听着她那那困意中的呢喃,无声笑了笑。 “放入河中的花灯成千上万,河母婆婆看不完那么多花灯。” 丁宝嘟囔一句。 “年年都放,总有一年她能看得到。” “那你年年的愿望都不相同,总有遗憾。” “不会的……” 女人睡着了,梦呓般小声喃喃。 “一样的,年年……都是一样的……” 毒后的作死日常(75) 青石小道,人影稀疏,马蹄声清晰的回荡在巷子里。 到了住处,侍卫撩起车帘,便见督主大人怀中抱着个娇小的身影大步往前走着,那怀中娇娘被大人的锦裘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满头秀发其余地方看不到半点。 岑垚下车,冲着身旁的侍卫低语几句后,继续抬脚走进院子内,将丁宝放下后转身便去了寝室旁的书房。 夜半三更,喧闹的中都城总算是沉寂几分。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一个身穿黑衣的侍卫推门进来,下跪行礼。 “回督主大人,离河下游中,所有莲花模样的花灯都已经被捞起,现在正放在庭院中听由大人处置。” 岑垚走出去,接着月光往外一看,偌大的庭院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莲花灯船,一个个摆放整齐列在面前,比那卖花灯的商铺还要种类繁多。 这些花灯皆是潮湿一半,灯内烛火若隐若现,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被半路打捞上来的。 岑垚单手背后绕着庭院走了一圈,最后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那盏浅粉色的花灯。 侍卫忙走进去将灯船拿出来递到督主面前,岑垚伸手将置于花灯内部的小纸条给取了出来。 打开看,食指长短的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 一字一句的细细看去,下一秒,男人缓缓收紧五指,将那纸条一点点的揉在掌心,力道之大,关节处隐隐发白。 “督主大人,剩下这些花灯,如何处置?” 男人垂眸,俊白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表情,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黑暗中,眼底翻滚着一片浓黑。 “扔了。” “那这一盏呢?” 男人抬眸,看的对面的侍卫浑身忍不住一个瑟缩冷颤。 “拆了,烧了。” “是,大人!” 好恐怖,大人的眼神好恐怖,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如此震怒? 谁也不敢问,只能提着灯笼慌忙往外走。谁知刚要踏出门,又听门内响起督主大人那冰冷的嗓音。 “把那盏花灯留下,其余的扔了。” “是,是……” 侍卫忙又转身把手中的花灯给轻轻放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这脆弱的花灯给折断了骨架。 岑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俯身将花灯默默提了起来,转身走进了书房。 后半夜,离河桥上已经是人影稀疏,只剩寥寥几个商贩在那没精打采的收摊子。 见远处又走来一男子,手提着一盏看着就被水泡过的莲花灯,缓步走上台阶。 “这位公子怎么现在才来放灯?元宵都过去了,现在放恐怕没用咯!” 河畔旁卖花灯的小贩忍不住开口提醒。 谁知那男子如若未闻,附身往那花灯中塞了一张纸条,紧跟着点燃灯中蜡烛,顺水推了一把,将那小小的灯船推往离河深处。 现如今离河水面已然是一片漆黑宁静,幽幽中透着无尽的冷气,而那花灯所到之处便会亮起一片微弱昏黄的烛光,颤颤巍巍的顺流向前,坚定而又偏执。 毒后的作死日常(76) 时至隆冬,中都城却若四月微风般清爽宜人。 丁宝很是适应这南方的温度,尤其是南方的水土养人,出城半日所见的大多都是水灵灵的俊男美女,格外养眼。 省亲十日,除了第一日是住在丁家老宅内,剩余九日都住在岑垚的山庄别院之内。 节后或许不忙,以前总是不见踪影的岑垚这些天竟然日日留在别院内,丁宝出去溜达他跟着,丁宝回丁家他就留在别院等着,他刚来那段日子丁宝想回老宅住,结果当天晚上就被岑垚给拐了回去。 男人美其名曰: 丁家人碍眼,不如多陪陪我。 丁宝心里烦得很,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好在岑垚生了一张斯文俊美的脸,日日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今个洗漱完,浑身热腾腾的从那浴桶内走出来,屁股还没坐稳就听推门声传来。 不用回头就知道,定然是岑垚来了。 这男人整日呆在书房里不知计划绸缪着什么,从早到晚来来往往进出数十人,夜幕将至,丁宝趁着岑垚那厮正忙着政务,紧赶慢赶的洗了个澡。 这边刚从浴室走出来,岑垚后脚就推门进来了。 一进门,见丁宝已经穿戴好坐在床边,男人脸上划过一抹遗憾。 “怎么不等我回来?” 丁宝坐在床边,伸手捏了一块马蹄糕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 “谁知道你要忙到几时。” 废话,当然不能等你回来,不然那就不单单是洗个澡了。 岑垚不说话,迈开长腿走到梳妆镜前缓缓坐下,还在面前留了一块空挡,紧跟着转身冲着丁宝招了招手。 “阿宝过来,给你梳发。” 丁宝洗完澡浑身懒懒的,没精打采的走过去,任由着岑垚搂着她的腰将她揽到面前,熟悉的位置,丁宝轻车熟路的向后一靠,直接倚在了男人怀里。 岑垚做事极富耐心,尤其是对待丁宝这一头长发更是无比细心。 左手执玉梳,右手捧发,动作轻缓,丝丝缕缕,丝滑入骨。 岑垚垂眸,满心满眼皆是沉寂安宁,他在丁宝身上寻到了平静,在这一刻,就连**都退散,满室生香,温华软玉,怀中这个娇小瘦弱的女人明明这般轻,这般软,可此刻却牢牢压在心头,像是一根长满刺的玫瑰,悄无声息的在他的血肉之上扎根。 他知道,丁宝委身自己,三分爱慕,七分利用。 她喜欢钱,喜欢权势,喜欢地位,这些他都有,所以她靠近自己,定也有几分趋利避害。 他心知肚明,看得清楚,女人的虚荣逐利在他眼里竟也有几分鲜活明媚。 他愿意给她名,给她利,给她一切想要的,而他需要她做的只有一样。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男人低头,贴着丁宝的脸侧缓缓摩挲低喃,清冽冷香如烟如网将她一整个包裹住,网眼细细密密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的岑垚将丁宝牢牢禁锢在怀里,在她身边驻起无形的牢笼,牢笼里堆满了金银财宝,鲜花美酒,只要丁宝不踏出去,她要的,岑垚都给。 毒后的作死日常(77) 丁宝不排斥岑垚的靠近,天气微凉,男人的胸膛宽敞温暖,一整个靠进去正好贴的满满当当,所以每次亲热她都乖巧听话,像个自小娇养的漂亮猫儿,心情好了随便主人抚摸亲近。 岑垚放下梳子,五指穿插发丝中间,凉凉软软,像是世间最好的真丝软帕。 他低头埋进丁宝的脖间,高挺的鼻子轻轻划过她的背,薄唇一点点落下,温热柔软,每一下都能激起丁宝满身酥麻。 她被禁锢在怀里,背靠着岑垚的胸膛,衣裳早已经褪至肩头,松松垮垮的垂在腰间,红衣软肉,光滑如玉。 岑垚爱极了,眼底暗潮汹涌,即使浑身血液沸腾叫嚣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呼吸加重,声音撩人。 “我的宝生的美,早知如此,在你入宫那一日便抢过来,养在我的后院里……” 丁宝咬着牙继续忍着,长发披肩垂在耳畔,忍着后背那滚烫的吻,颤抖着开口。 “岑垚,明日是省亲最后一天,我得早起去丁家上香。” “没事,让他们等着。”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丁宝也不是个贞洁烈女,清白对她而言也没什么重要的,可这良宵第一日得好好利用起来,不然一旦让男人尝了甜头,接下来就有可能是索然无味了。 这高高挂在枝头的果子看着新鲜尝着美味,可一旦吃了那便对剩下的果子没那么多渴望了,继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去悉心照顾果树。 所以丁宝格外重视这第一次。 最起码得用在刀刃上,得让岑垚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点什么。 “你……那你喜不喜欢我?” 岑垚正细细忍耐着,听丁宝这么说,嘴角含笑。 “喜欢,自然喜欢。” 不喜欢又如何会夜夜想的睡不着,不喜欢又如何会扔下京城那么多事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陪她放花灯…… 丁宝一听,镜子中粉白的俏脸绽放出一抹动情的笑来,她接着问。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条件?” 岑垚伸手,一点点探入那红衣之中,流连手下的滑腻柔软,嗓子里溢出轻叹。 “嗯,说。” “我想去看万里河山,我想找个可靠的夫郎,我想和他归隐山林,我想……与他共度余生共白头。” 话音刚落,身上那双不安分的手戛然而止。 丁宝浑身一震,脸上浮现出几分紧张和期待来。 “岑垚……” “呵呵……” 身后传来低低沉沉的笑,胸腔震荡,丁宝脸上露出无措,身子愈发贴近岑垚的胸膛。 “你笑什么?” “归隐山林……丁宝,你想和谁归隐山林?” “你,当然是你。” 岑垚把手拿出来,抬眸看着面前的银镜,目光幽深。 “丁宝,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京中督主岑大人。” “以后万里河山都是我的,我立你为后,做你的夫婿,在那皇朝深宫之内只有我们两人,你想归隐,我就在皇宫给你建一片深山密林,给你闲云野鹤,给你自然风情,等我得了天下,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毒后的作死日常(78) “我要你和我一块离开京城。” 这句话脱口而出,似乎是早已经在心底酝酿许久。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背后那温热的胸膛骤然离开,一只手帮她撩起垂落肩头的红衣,紧跟着脚步声响起,又逐渐远去。 岑垚大步往前走着,身上还有些燥热难耐,但心里却是寒风四起。 隐约间,他听到背后传来啜泣声,隐忍不发,饱含着哀伤失落。 岑垚脚步微顿,立在门口,推门而出时他回头看。 “今晚我有事,明天来接你回京。” 大门掩上,隔绝所有声音,屋内陷入无边的沉寂。 而上一秒还在啜泣落泪的丁宝却在大门掩上的瞬间,将将垂落的泪珠瞬间凝滞,紧跟着被衣袖胡乱的擦去。 趁着蜡烛还没燃尽,丁宝起身走到床边,踢掉鞋子倒头就睡。 床被冰凉,但身后似乎还残留着点点余温,有些麻,有些痒,但不得不承认,确实顶不住。 岑垚性子冷淡,平日里沉稳低调,一旦沾了她的身子那定然是呼吸紊乱,眼底清明破碎溢出满满的迷乱沉醉。 “哎……” 丁宝发现自己有些失眠。 她翻了个身。 “你知不知道元宵节那夜岑垚做了什么?” 巴扎黑冷不丁来了句。 “做什么?” “他捞起了所有的灯船,把你放下去的那盏给找了出来,看了你写的心愿纸条。” 丁宝听了仍旧是满脸平静。 “嗯哼,看就看呗,本来就是给他看的。” “你会算命?怎么什么都能算的到?” 丁宝笑了笑。 “神奇吧,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看了纸条之后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撕纸拆船呗,幸亏花灯买的是最便宜的,不然可就亏大了。” 嗯,三十文钱的花灯,丁宝记到了现在。 巴扎黑正在努力适应眼前这个铁公鸡,继续话题。 “猜错了。” 丁宝一听,翻了个身坐起来。 “哪错了?” “他没拆灯,不仅没拆,趁着你睡觉他又把花灯放了回去,灯里换上了他自己写的纸条。” “……” 丁宝沉默了一会,昔日澄澈干净的美眸里,现在多了几分疑惑。 巴扎黑难得见丁宝露出这幅表情,心底多了些愉悦。 “人心难测,岑垚对你的喜欢,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嗯,好事,这是好事。” “你真没良心。” 巴扎黑总能语气平淡的一针见血,丁宝仍然在笑,毫不在意。 “过奖过奖。” 夜深,丁宝还没睡着。 “所以他纸条上写了什么?” “你写了什么,他就写了什么。” “我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 那一日元宵晨起,她执笔落墨。 愿年年月月,君心似我心,共赏离河灯。 那一日元宵寒夜,他弯腰落笔。 愿年年月月,她心似我心,再赏离河灯。 岑垚知道她心有所属,他理智至死,心知肚明,她还在念着入宫前便再没见过面的那个男人。 —— 丁家老宅,肃穆庄重。 近日庄妃上香,祠堂内早已经跪的满满当当。 毒后的作死日常(79) 上香仪式结束,丁宝起身,在祠堂内扫了一圈,发现少了丁筠儿的身影。 “妹妹人呢?” “她今个身子不舒服就没到场,那孩子日日夜夜都守在老祖宗身旁,少来一次也无碍的。” 周氏急急忙忙的站出来解释,老祖宗也瘪着嘴凉凉道。 “不像你,人家筠儿日日上香,祖宗心里明白着呢,娘娘就放心吧。” 丁宝看都不看那老太太一眼抬脚便走了出去,看周氏那鬼祟心虚的模样,定然又有幺蛾子。 “帮我看看丁筠儿人在哪。” 巴扎黑现在完全就是丁宝的私人眼线,不过他看不到太远距离的东西,不过也足够用了。 “去了岑垚的别院。” “哦,她认识岑垚?” “你还记得岑垚幼年差点饿死的时候得贵人相救么?” “别告诉我是丁筠儿救的。” “嗯,是的,五年前岑垚大张旗鼓的来找恩人报恩,丁筠儿担心名声受损没有出面,现在岑垚得势,她拿着信物去找他去了。” 丁宝一听,若有所思。 原主记忆里只有五年前元宵节那日,身为锦衣卫队长的岑垚来中都寻人,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整个中都皆知,但最后却不了了之,所以原主并不知道岑垚来找的人正是丁筠儿。 巴扎黑这货找不到重点也从没和她说过。 难怪呢,按照原来的剧情,那岑垚能被江鲢打败,自己心中的白月光也不怀好意的靠近自己,有了丁筠儿相助,江鲢也能获取不少情报。 不愧是命定男主,一方有难八方来助,天下不归他归谁? 反正不归岑垚。 他就是个终极反派,打败他,男主也就能开启新篇章继续征战别国了。 “你不做点什么?” 巴扎黑见丁宝坦然坐下开始喝茶,半点不见紧张。 “有什么好做的?这是剧情里该有的,岑垚迟早要知道的事情,随他去。” 她倒是淡定,表现得比巴扎黑还要敬业。 “你到这里也近半年了,得稍微抓紧点了,剩下半年是江鲢迅速扩大势力的时候,到时候让岑垚落败你可别心软。” “闭嘴吧你。” 比丁家老祖宗还啰嗦。 她不愿听,巴扎黑落得清闲,继续缩在自己小小的屋子里扒拉东西吃。 哎…… 全是空袋子,空盒子,屋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日子快过不下去了,这次丁宝要是再失败,它可能就要抵押屋子去住垃圾堆了。 巴扎黑最后在床底下翻出了一盒过期一年多的饼干,也不嫌弃,掰开盒子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看着外面的情况。 丁宝正等着岑垚派人来接她回去,嫌等无聊便带着人在丁家老宅里闲逛。 后院假山林立,奇花异草,满眼可见闲情雅致,山后还有一片繁茂的竹林,叶片浓绿,枝干粗壮,一阵风过便是“哗哗”响动,犹如排山之势来回倾倒。 林子站着个人影,一动不动,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丁宝仔细一瞧,紧跟着眉头微蹙。 江鲢? 他站在这里干嘛? 毒后的作死日常(80) 他站在这很显然是等她的。 丁宝冲着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 “你们在这里等着,本宫遇见了个故人。” 得解释清楚,毕竟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婢女可全都是岑垚派过来的人,丁宝一天放几个屁他们都会如实转告给他,所以还是得随口提一句。 江鲢易了容,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眼底藏着不少疲惫。 丁宝知道,这个时间段他正忙于在古谟各处招纳能人异士,现在自己的势力刚起步,要烦心的事情太多,所以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怎么在这里?不怕我叫人把你把你抓起来?” 江鲢面色平静。 “娘娘不会这么做的,小鱼陪伴娘娘月余,见了面自然要打招呼。” 丁宝不想和他绕弯子,这家伙堵在这里肯定是有所企图。 “说吧,找我作甚?” 江鲢看着丁宝,目光不经意间略过她的衣袖,眼底划过一丝若有所思。 “娘娘助我出宫,在下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为了弥补当日冒犯您的过错,在下这里有一颗从东渚寻来的续命丹丸献给娘娘,以报救命之恩。” 丁宝皱眉,眼瞅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然后当着她的面打开。 盒子里摆放着一颗乳白色的丹丸,香味浓郁,刚一打开盒子便能嗅到阵阵药香。 东西是不是好东西丁宝不知道,但送东西的人绝对不怀好意。 她看了看江鲢,没有反应。 “这么好的东西当真送给我?” 没办法,江鲢所图不过是皇位,丁宝为了完成任务只能配合他。 果然,男人见丁宝不拒绝,紧跟着便用锦帕包裹着丹药递到丁宝面前。 “拿着吧,娘娘随身可有携带能装东西的物件?” 一句话,当场点名来意。 丁宝恍然大悟,嘴角带笑,当即便将一直放在袖子里的小药盒子拿了取了出来,毫无芥蒂的直接送到江鲢面前。 “装进去吧,这东西我收下了,咱们以后再无瓜葛,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江鲢一双眼睛忍不住紧紧盯着丁宝送过来的药盒子,接过来时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他努力压制着冲动与兴奋,宽大的袖袍稍稍一挥,紧跟着他便将药盒子给递了过来送到丁宝手里。 “娘娘给。” 丁宝接过药盒子稍稍掂量一下,模样没变重量没变,唯一便的就是镶嵌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她恍若浑然不知,随手将盒子盖好又塞回了袖子里。 “还有事么?” “没了,祝娘娘安康。” “嗯。” 江鲢走了,即使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但那稍有些急促的步伐仍旧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丁宝回头走出竹林,掏出自己的小药盒子打开一看。 “哎......” 玉玺没了,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迟早都得送出去的东西,但孬好跟了自己那么久。 玉玺啊...... 那得值多少钱啊。 不愧是男主,从她身边离开后定然又是得了高人指点。 果然从丁家离开的江鲢立马上了停在后门处的马车。 毒后的作死日常(81) 看着车上坐着的老朽,男人脸上难掩愉快。 “老师,果真如你所说,玉玺就是庄妃日日携带身上的某个物件!看,这药盒子里面有机关,玉玺就在里面藏着呢!” 白发飘飘的老者笑着点点头。 “先皇谨慎,既然下旨让庄妃陪葬,那庄妃身上定然有奥秘。前些日子我听你说庄妃有疾,身上日日都要携带装药的盒子,心中便有了推敲。不过,就算得了玉玺也切莫张扬自大,你与岑垚仍旧实力悬殊,接下来半年你莫要再入都城,听为师的,好好安抚流民百姓,切记,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徒儿明白,定不负师父所望!” —— 一整个下午的,丁宝的情绪都不太高涨,抓着手里的药盒子止不住的叹气。 临近傍晚的时候,接她回京的车马终于来了。 丁家众人簇拥着她上车,丁宝踩着台阶缓缓往上走,进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丁家众人表情各异,紧张,放松,恐惧,厌恶......唯独没有不舍与难过。 害。 原主这个人厌狗嫌的。 可真是个百年传承的书香世家,也就到了这个时候才敢露出些真实情绪来。 就这样,丁宝轰轰烈烈的来,又轰轰烈烈的走,渡口边的皇船早已经准备好,等一切准备马上开船前,渡口边一众丁家人下跪远送。 “妹妹呢?本宫一人在宫中孤孤单单没个说话的,让妹妹收拾收拾行礼随我一块回去。” 周氏一听,脸都吓白了。 丁宝这是要把筠儿往死里折腾啊! “妹妹呢?上午不见,怎么下午也不见?” 不等老祖宗站出来说话,丁筠儿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姐姐若是孤单,那做妹妹的定然要一同前去陪伴的。” 此话一出,丁宝垂眸看去,就见丁筠儿早已经准备好了包裹,正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渡口边走来。 周氏和老祖宗皆是一惊,表情如出一辙,又急又气。 不知丁筠儿和她们说了什么,婆媳二人又不再阻拦,只是表露出千万般不舍与担忧,目送着丁筠儿上船。 这下总算是有人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这艘船一帆风顺了。 一路上丁宝就见丁筠儿安静的坐在窗边看书写字,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再看丁宝,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孤傲,丁宝看着像是一只花孔雀,故作矜持又忍不住招摇卖弄。 “岑垚和她说什么了,这都高兴一路了。” 丁宝好整以暇的躺在软榻上,手里抱着暖炉子,看着丁筠儿表现。 巴扎黑漠然开口。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情况她是得逞了。” 丁宝翻了个身,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 “看着吧,有她在,说不定都不需要我努力。” 身为岑垚的白月光朱砂痣,这下两人相认,就算丁宝不开口,岑垚也定然会主动提出来将丁筠儿带往京城。 巴扎黑见丁宝大度的像个陌生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刮目相看来。 毒后的作死日常(82) 原以为由着丁宝这自私霸道的性子,说不准还会生气不满呢,没成想人家像没这回事般,该吃吃该喝喝,几日下来面容看着比往常更加娇艳美丽了。 这深宫里的日子一如既往,来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慕华殿前日日都有拜访的朝堂官员之妻,丁宝最爱与这些夫人聊天说趣,这些女人一个个精明的厉害,说话好听办事如意,丁宝再没有见过比她们还要聊得来的朋友。 岑垚面前隔三差五便有上奏求荣的折子,只要是得了丁宝允诺的,要求不过分的岑垚都会批准。 得了好处的官员见状,愈发挖空心思的巴结丁宝投其所好,成箱的金银宝贝送进了慕华殿,丁宝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来装这些财物,夜里睡觉之前也定要好好清点一番再入睡,久而久之,睡眠质量越来越好。 岑垚许久未来殿中了。 丁宝知道他还在为当日那事生气,只不过男人生气的表达方式十分有限,除了不理会她,其余该给的他一样不少的送过来,衣食住行处处体贴,几乎就是将慕华殿建成了一座金银堆砌的屋子,然后把丁宝高高的养在里面,十分娇宠无度。 丁宝从没见过这么金银财宝,一天天过得像做梦似的。 若这岑垚是现实中的人物,那丁宝丁会考虑好好和他过日子,给钱花还不粘人的英俊小土狗上哪找去? “哎……可惜,带不回去。” 人带不回去,钱也带不回去,只能天天躺在这闪闪发光的玉石财宝里面解解馋了。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 出了正月没过多久,宫中便传来消息,说是岑垚给另外一个丁家小姐准备了一座宫殿,紧挨着自己住的奉天殿,一看就知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事宫中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丁宝却是过了好久才知道,不是自己身边的婢女说的,而是听巴扎黑这个永远抓不住重点,永远像是在神游的憨批告诉她的。 “丁筠儿故意靠近岑垚,就是为了获取更多情报传达给宫外的江鲢,某种程度上,她在帮你。” 丁宝没说话,仍伏在案前执笔轻轻在纸上描绘着什么,纯白的纸上赫然立着一抹身穿深蓝锦衣的男人,只不过男人的脸藏在艳红的花枝后面,看不清,瞧不明。 巴扎黑隐约知道丁宝的计划,但他又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常年处于饥饿状态的它根本追不上丁宝那活络的思路。 刚开始想不明白他还会紧张的询问,生怕丁宝做错了事,毁了自己,也毁了它。 不过现在看来,丁宝这人善于攻心,且求生欲极强,就算为了自己她也不会掉以轻心,想明白这个事的巴扎黑索性不管了,随她去,必要时刻它能帮就帮点,帮不到的就只能看丁宝就多大能耐了。 夜幕降临,窗外月明星稀,枯枝挂着新叶,随着风动簌簌作响。 当晚,丁宝发病,倒在宫中,生命垂危之刻被侍女发现,及时请了太医,虚惊一场。 毒后的作死日常(83) 奉天殿书房,岑垚正处理政务,身旁的奏折堆积的如山高,明明夜深但纸张翻动的声音却沉稳有力。 “这是我亲自给你熬的粥,先别看奏折了,趁热吃一点吧。” 丁筠儿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盅粥,正徐徐冒着热气。 岑垚抬眸瞥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嗯,怎么还不睡?” “恐是骤然离家不适应吧,宫殿冷清总是睡不着,问了宫人知道您还没睡......” 说着女人将粥端起来放到岑垚面前,就着身旁明亮的烛光,她能清晰的看见男人那端坐高位之上的健壮身躯,挺拔高大,周身气质更是沉稳内敛,见她过来笨拙的让开位置,这一举动让丁筠儿忍不住勾唇轻笑。 传闻中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督主大人竟然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即使殿中只有他们二人,男人也老老实实的与自己保持距离,这般恪守隐忍的风范,倒是让她另眼相看。 “这些奏折今晚都要看完么?” 丁筠儿匆匆扫了一眼,只觉得奏折如山,光置身其中便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嗯,粥我待会喝,你回去睡吧。” “筠儿也算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大人您继续处理政务,就让我留在这里看看书吧。” 见岑垚没说什么,丁筠儿心道男人内敛木讷不会说话,自顾自的在一旁的书架上寻了本书便看了起来。 深宫寂寥,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丁筠儿也不觉得困,只是时不时悄悄抬眸看一眼。 男人眉眼深邃凌然,处理政事的时候同样也是一丝不苟,若当真是他成了皇帝,定然也会是个明君吧。 可惜了,可惜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命运,真龙流落在外,任他再怎么卓越超群也摆脱不了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丁筠儿看着他,心底生出无尽惋惜与遗憾来。 但她注定是三皇子的人,她要谨记来之前三皇子对她说过的话。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若岑垚一日不除,那天下百姓一日不得安宁。 待江山取下,我为皇,定然立你为后。 当不当皇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此刻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为了天下,为了大义,她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岑垚继续错下去。 若能让他迷途知返,她定然会亲自去三皇子那里请命留下他的性命。 一时间丁筠儿心思百转千回,心底无端端的开始发烫发热,升起无限骄傲与使命来。 可这一切计划却被门外骤然响起的通报声打断。 “督主大人,庄妃娘娘心疾发作,现在性命垂危,不知如何是好!” 喊声还未落下,岑垚已经起身大步往外走去,步伐之快根本不给丁筠儿说话的机会。 “砰——!” 大门被重重打开又被重重合上,丁筠儿浑身一震,捧着书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庄妃发病? 丁宝又在耍什么花样?! 今天岑垚刚给她准备了一座宫殿,晚上丁宝就发病,明摆着是在嫉妒争宠! 毒后的作死日常(84) 丁筠儿咬着牙跟着走了出去。 不愧是丁宝,手段低劣自私善妒,这样的女人无一处可取,岑垚到底在紧张什么? 不过她清高自傲,也不屑于在这个时候和丁宝一般计较。 她来这里是为了扶持三皇子,为了拯救岑垚,时间久了岑垚迟早会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那个。 可就算心中这般安慰自己,但丁筠儿仍旧是一夜未眠,脑子里止不住的在想丁宝在背地里会如何诱惑勾引岑垚。 这种女人只会以色侍人,她活着也对天下没有半点意义,死了倒是能造福黎明百姓。 就这样,一大早上丁筠儿便起身立在殿外等着,没一会便问身边的婢女庄妃现在如何了。 可惜,一直到晌午时刻都没听到庄妃病死的消息。 —— 丁宝这次当真是死里逃生。 起因是她发病的时候下意识打开药盒子拿药,剧痛难耐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她吃了那颗药丸。 吃完之后非但剧痛不减反而鼻子里开始出血,她慌张的捂着自己的鼻子用力踢翻了床边的琉璃灯,守夜的侍女听到动静后立马冲了进来,一进门便见到庄妃娘娘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浑身颤抖手脚蜷缩,吓得侍女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喊来了御医。 再后来的事情丁宝就记不清了,被剧痛撕扯的心脏让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哭泣,甚至在最后关头若不是巴扎黑大喊一声提醒了她,说不定丁宝现在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疼痛一直持续下去,中途一度昏厥,但没多久又被疼醒了过来。 江鲢家的八辈祖宗已经被轮着骂了个遍,好在丁宝忍痛能力极强最后才没有死在他给的这颗续命丹上。 后半夜岑垚来了,丁宝眯着眼睛奄奄一息的倒在床上,浑身上下入坠冰库般瑟瑟发抖,即使骨子里都在散发着凉意但浑身仍旧被汗水浸湿。 丁宝感觉到有一双干燥温热的手在一遍遍的摩挲着自己的脸庞,鼻尖也全是熟悉的冷香,剧痛当头她强行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坐在身边的岑垚,吃力的开口,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这罪不能白受,必须得让岑垚有点反应。 丁宝不确定现在的岑垚对自己到底有几分情谊,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始于**,随着时间的流逝定然也会产生更深些的感情,但这份情达到了什么地步,她拿不准,所以趁着这次濒死的机会,她要给自己探个底。 “岑垚......岑垚......” “嗯,我在,别害怕。” “我如果死了,你别,别把我送到皇陵......我不想,不想呆在那里,求你,别把我送,送进去。” 女人一声比一声虚弱,即使已经疼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但仍在一遍遍哀求着。 她死死抓着男人的手,长长的指甲嵌在他的肉里。 岑垚任由她抓着,看着丁宝,看着她狼狈痛苦的模样,便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乃至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她承受这一切痛楚。 毒后的作死日常(85)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闪过时,就连岑垚自己都愣了愣,紧跟着便感受到了心底更加剧烈的痛苦,他思绪紊乱呼吸急促,就连抚摸她的手都在剧烈战栗着。 何时有人能引起他这么强烈的情感波动,又何时他会如此渴望一个人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岑垚缓缓低下头一遍遍的亲吻丁宝的额头,也不管自己平日里的洁癖成性,只是虔诚而又偏执的吻过她的整张脸。 “没事,我不会让你死的。” 太医给丁宝灌了药,又给她在脚底,手腕,头顶各处扎了数根明晃晃的银针。 这一夜过的不太平,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围在了屋子里,紧张焦急的讨论着为何庄妃娘娘的病情会突然加重。 岑垚坐在一旁,垂眸看着刚刚才沉睡过去的丁宝,修长的指尖缓慢而又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整夜的折磨让床上的女人憔悴虚弱,像是一朵正在慢慢凋零的花朵,没了平日的妩媚与风情。 “岑垚......” 她梦中呓语呢喃着,男人听到后,忙俯身靠近,不厌其烦的回应。 “嗯,我在这。” “岑垚......走,带我走......” “你要去哪?” “看,花,灯......” “......” —— 最后庄妃病情加重的原因被查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太医根据药盒子里残留的粉末发现了丁宝在发病时吃了一颗烈性续命药丸。 “此物用的药全都是,千年人参,百年龙珠粉,万年灵芝等药性极强的药材,这些药分开吃都是续命的好东西,可以一旦糅合在一块吃那就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了,更何况娘娘发病时身体虚弱,再服下这些东西定然会内外冷热相撞,引起心脾剧痛,七窍出血。” 岑垚接过太医递过来的药盒子,刚一抓在手中,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药盒子是从慕华殿拿来的?” “回大人,是的。” 岑垚皱眉,脸色阴沉下来,摩挲着药盒子的指尖微微绷紧,眼底漆黑一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那她现在如何?” “已无大碍,只不过娘娘身子内虚极其严重,常年以药续命,那药毒早已经积淀在了五脏六腑之中,短时间不显,时间长了恐会影响娘娘的寿命。” “可有法子医治?” “娘娘的病是打小落下的,现在医治已经为时太晚,离不开这带毒的药来续命,老臣无能为力。” —— 慕华殿,门窗大开,昏黄的落日残阳照射进来,将立在窗前的那抹身影不断拉长。 原本整齐的桌面上,现在却堆满了被打开的画卷,一幅幅一张张的铺展在桌上,画内的人物景象清晰无比的落在眼底,而每幅画的左下角还藏着一行小字,标明作画时间。 “丁宝......” 岑垚垂眸,近乎自虐般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画,画中男子或动或静,随看不清模样但却是栩栩如生。 最后他将目光放在了最近的一幅画上。 画中男子傍水而立,女子站于桥上手提花灯看向男子,中都繁华景象尽收眼底,而作画的时间却是正月初一。 元宵之前所画,那画上的男人是谁…… 毒后的作死日常(86) “你完了。” 丁宝一睁眼,耳边便传来这句没有半点波澜起伏的声音。 “放屁,我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天到晚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丁宝起身,头痛欲裂,浑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似的酸疼难受,尤其是心口,更像是被千万只蠕虫啃噬般隐隐作痛。 她揉着心口靠在床边,抬眸看向身边的场景。 这不是她的慕华殿,身下的床铺着暗紫色的床单,有些坚硬,盖在身上的被子倒是柔软光滑,如丝绸般温暖舒适。 不用猜,她现在肯定是躺在岑垚的床上。 偌大的寝殿内冷冷清清,没有半点装饰,除了身下一张大床就是床边的一道屏风。 此时丁宝才听到从屏风后面传来的声音,仔细听,是水声。 “我怎么在这?” 丁宝继续平躺着,忍耐着心口的疼痛。 “岑垚发现了你藏在床底下的画,他很生气,所以把你送到自己屋子里了。” 丁宝一听,继续淡定躺着,没有半点紧张恐慌。 巴扎黑盯着丁宝的脸看,发现她好像是真的不在乎。 “岑垚现在不相信你了,你好自为之,别把他惹急了。” 岑垚的情绪中隐藏着不稳定因子,而且情感较为淡薄冷漠,一怒之下杀了丁宝也不是没可能的。 丁宝翻了个身,继续捂着心口装死。 “那些画就是画给他看的,没事。” “那你为什么要激怒他?” “涉及商业秘密,无可奉告。” “……” 巴扎黑不说话了,丁宝习惯把所有计划都藏在心里,他问了也是白问。 这女人比岑垚还阴暗,骨子里就不相信任何人,就连巴扎黑她都不相信。 算了,随她去。 屏风后水声渐起,屏风后也隐隐约约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他起身披上衣服赤脚踩着干净冰凉的地板走了出来。 丁宝侧身靠着墙根本没回头,随着脚步声不断靠近,她感受到自己身边的床明显陷下去了一块,紧跟着,一条结实修长的胳膊从背后伸过来,顺着她的腰缓缓向上。 冰凉的指尖恍若是游蛇般慢条斯理的划过丁宝的皮肤,他知道她醒着却不说话,只是肆意而又放浪的摆弄她。 最后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丁宝没绷着,转身看向他。 面前是岑垚那张斯文俊美的脸,眉眼都很好看,看久了也不会腻。 他似乎是在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光彩。 “乖阿宝,过来,亲我。” 丁宝浑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狗贼,竟然摸她那里! “我心口疼。” “我给你揉。” “我想休息一会。” “你都睡一整天了,可不能再睡了。” 丁宝觉得她今个估计跑不掉,但她心口确实不舒服,可面前的男人估计是听不进去她说的任何话了,动作坚定又温柔的束缚着他,一只手伸出来,轻轻压住了她的两条胳膊,一并高举过头顶。 “乖阿宝,你在顾忌什么?我这么对你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丁宝摇摇头。 “没有。” 毒后的作死日常(87) 岑垚笑了一声,贴着丁宝耳边,低哑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发麻。 “不过,算算日子,你这肚子里的龙种也快出生了……” 说着,岑垚将手轻轻覆在丁宝的小腹处,缓慢的摩挲着。 那里平坦光滑,恍若上好的天鹅绒般细腻无暇,他爱极了,便附身下去,用近乎卑微的姿态去一点点的亲吻那孕育生命的地方。 “丁宝,给我生个孩子。” 不是疑问句也不是感叹句,而是简简单单的肯定句。 像是在宣告什么事情,而丁宝只需要知道就行了。 看样子岑垚被刺激的不轻。 枯燥乏味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头一次对一个女人着迷,奈何这个女人却是个实打实的感情骗子,一边勾引他,一边想着其他男人。 岑垚又气又恨,但面对丁宝时却又无可奈何。 他可以算计所有人,可以毫无负担的杀掉所有人,可对面对丁宝却束手无策。 与她在一块,岑垚便会放任自己堕落,就连最简单的算计和怀疑都会抛诸脑后。 就这样,他被背叛了。 丁宝爱的不是他。 岑垚发现了,勃然大怒,抓着那些画恨不得把画中的男女给抓出来一点点撕碎。 可这满心的愤怒却在面对丁宝的那一瞬间,全然成了无奈与痛苦。 他舍不得了结丁宝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对于丁宝来说,更需要这段关系的好像是他自己,放不开的是他,最后寝食难安痛苦不堪的也是他。 岑垚今生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满足,但自从遇见丁宝之后,他发现自己欲壑难填。 从一开始的利用她,到之后的占有她,再到现在的索要回报。 他愈发贪心,不仅仅想要丁宝的人,还愈发疯狂的想要得到她的心。 手下的力气失了章法,丁宝的胳膊都被他给捏红了,她知道自己挣扎不过岑垚,于是便躺着随他胡乱摸索,时不时的两人对视,她看到他眼中的偏执,他看到她眼底的悲伤。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嗯?” 就是这种柔软而又悲伤的眼神,让他一遍遍的自作多情,以为眼前的女人心悦于他。 他不去看她的眼睛,一把扯下床边的帷帐,另一只手紧紧扣着丁宝的腰,动作毫无章法。 “你到底怎么了?” 混乱中,岑垚听丁宝低低的问了一句。 他动作微顿,低头看。 “丁宝,你药盒子里面的续命丹是谁给你的?” 岑垚反问,得到的却是丁宝淡淡的一句。 “故友送的。” “故友……” 他兀自呢喃一句,再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就算两人正做着最亲密的事,他也只是在动情之处低低闷哼着。 他扣着丁宝的腰,吻遍她的身体,见她哀哀的啜泣,男人俯下身抱起她,仍旧是一言不发,动作却似轻哄般慢了下来。 巴扎黑在关键时候切断了和丁宝的所有联系。 作为一个优秀的穿越小助手,它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在关键时刻绝不窥探业务员的**。 毒后的作死日常(88) 一包过期的麦芽糖他嚼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在这两小时里,巴扎黑想了很多,从天文地理到历史哲学。 嘴里有糖,可时间过得仍旧是慢。 最后糖吃完了,外面的世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它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整个身子瘫倒在地趴作一团,百无聊赖的重新打开与外界的关联程序,然后听到了丁宝那沙哑无比的声音。 “卧槽,这他妈必须算工伤,老子腰断了。” 巴扎黑看着丁宝那红彤彤明艳艳的小脸,冷漠的瞥了瞥嘴,怎么看她都像是那个吸人精气的妖精,一番情,事之后看着更加光彩照人了。 看样子岑垚伺候的不错,丁宝反应不是很强烈,洗完澡后趴在床上任由岑垚给她揉肩捏腿。 “是你占了大便宜。” “放屁,岑垚把我腰都捏紫了!” “嗯,等任务结束我向上级给你申请个锦旗。” “锦旗就算了,换算成钱存我卡里。” “庸俗。” “穷酸。” “……” —— 在那之后,丁宝就住在了岑垚的奉天殿内。 年近三十的老男人尝了一次甜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每天的日常活动除了处理奏折,其他时间全在床上度过。 丁宝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宫门了,一是她懒,二是岑垚给的太多。 每场肉搏过后便是泼天的富贵赏赐,成千上万的珠宝彩玉被送到丁宝面前,堆积如山的金银如果地上的沙砾般常见。 丁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爱财,岑垚便将天下宝贝搜罗来抬到她面前,这样一来丁宝更离不开他,一时间宫内纷纷道:天下珍宝尽归庄妃。 丁宝有钱了,在岑垚的努力下财富程度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钱,反正听巴扎黑说,天底下应该没人比她更富有了。 这些钱都是岑垚给的,丁宝跟他在一起呆了很久,发现男人对这些财物并不上心,衣食住行也都没有多少要求,只要足够干净就行了。 他吃的朴素,住的朴素,衣服穿来穿去也就那几套,除了拿出一部分来养军队,他把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给了丁宝。 日子一天天过去,快到庄妃临盆的时候了,朝中大小官员早已经准备好了庆祝的贺礼,还有人提议大办盛宴,让庄妃把小皇子或小公主抱出来给天下人看一看。 天下人都好奇庄妃到底能生个什么出来。 毋庸置疑的是,这个孩子定然是岑垚用来对付三皇子的工具,可怜孩子尚未出生,就已经成了权谋斗争的产物。 而此时本该安心待产的丁宝,此时却是肚子一马平川,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不担心孩子的事,反正有人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最近宫中不太平,前不久还发生了一场火灾,紧挨着奉天宫的一座宫殿被烧成了灰烬,漫天大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差一点就蔓延到了奉天殿。 那晚岑垚出宫办事,若不是火被及时扑灭,住在奉天殿的丁宝能被烧成渣渣。 毒后的作死日常(89) 大火烧的诡异,岑垚连夜赶回来,将整个皇宫彻查了一遍,最后无果。 有人说,是老天爷不想让岑垚这种佞臣奸贼继续住在皇宫里,于是便降下天火作为警示。 岑垚现在是蛟龙,有神威,老天爷不会让他死,于是便将灾难降到庄妃丁宝的头上。 还有人说,这是因为庄妃坏事做尽,报应来了,谁让她贪得无厌搜刮那么多民脂民膏,老天看不下去了,便想一把火烧死她。 传言越来越邪乎,古人思想落后,遇到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便会扯到鬼神之说。 但迟迟找不到大火燃起的源头让岑垚的心提了起来,他虽不信鬼神,但他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那夜若不是丁宝自己冒死从宫殿里爬出来,后果必定是死无全尸。 不久之后,岑垚下令,秘密送庄妃出宫,安置在京城郊外的一座庄园内养伤。 丁宝的胳膊被烧伤了,密密麻麻的血泡覆盖了一整条胳膊,那天岑垚刚一看见她的伤势,当场便大发雷霆,直接处死了当天值夜的宫女侍卫。 出宫之后天气转热,庄园虽然依山傍水但却燥热不堪,丁宝受伤的胳膊一遍遍发炎,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冒出脓水来。 为了保持创面干净,随行的太医只能用银针挑破所有脓包,挤出脓水直至出血。 上好的烫伤药敷上去,好不容易天气转凉伤口好了些,丁宝又因为发病时意识模糊摔下床,再次把伤口给磨皮出血。 这周而复始的折磨让丁宝成天苍白着一张脸,为了岑垚心疼,她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男人也确实心疼的不像样,为了让房屋温度降下来,每天早上派人从一百多里外的冷窖中运送冰块,为了让丁宝的伤口好的快些,他更是费时费力的找来了民间数百家药铺作坊,求来偏方良药,轻声细语的哄着丁宝服下。 烫伤不好治疗。 更何况丁宝的伤势太严重,再加上被烧断的房梁砸了一下,现如今的胳膊连抬起来都费劲。 一听自己这条右胳膊可能永远抬不起来了,丁宝又是趴在岑垚身上可怜巴巴的掉眼泪,这一滴滴泪珠子就像是滚烫的火星子一般,滴在岑垚心上,疼的他坐立难安。 自从受了伤来了别院,丁宝很久没笑了。 岑垚知道她心中苦闷,便给她在别院中搭了个戏台子,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唱曲子。 不过这些还不够,岑垚知道什么才能让丁宝真正开心起来,所以他最后还是主动提出来。 “我把宫中的宝贝都给你运过来好不好?你喜欢金银之物,天天看着也免得如此烦闷。” 丁宝一听,果然浅浅的笑了一下,这一笑对于岑垚来说简直就是春风吹过离河畔,波纹荡漾,心神舒爽。 她开心,他比她更开心。 “好,我明天就派人把东西运过来,别哭了。” 男人笨拙的哄着。 他从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只知道一味的用丁宝最爱的东西来讨好她。 这份真挚的情感倒让丁宝恍惚了一阵子。 毒后的作死日常(90) 无人时,她一个人默默坐在窗边,垂眸看着自己胳膊上层层包裹的纱布。 巴扎黑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便忍不住开口问。 “你想出宫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岑垚,反而要放火烧宫?还故意把自己的胳膊烧成这样,就不怕引火烧身丢了性命?” 这句话里带着些许不满。 因为丁宝的所有计划都是她兴起而为,巴扎黑根本毫无防备,他眼睁睁看着丁宝洒了酒烧了奉天殿旁的一座议事堂,趁着那晚东风盛起,助那烈焰直接刮到了奉天殿。 火烧了起来,丁宝本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可她却一直立在那大火前,默默等着。 那一夜火光照亮了她整个身子,火舌叫嚣着蔓延过来,几乎爬上丁宝的裙摆,而她任然纹丝不动,巴扎黑差点以为丁宝要自杀。 可就在他不知所措无能狂怒的时候,丁宝又开始往后退了一步,紧跟着她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了窗台上,抬头静静看着头顶那根坠落的房梁狠狠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一下砸的巴扎黑心头发麻,整个身子呆愣愣的半晌没有动静,看着丁宝那被烧起来的胳膊,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就这样,丁宝放火烧宫,又故意引火上身,最后落得这副模样,全都是她自己所为。 自始至终巴扎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恐惧或无措的表情,她冷静的可怕,就连大火烧在身上的时候都能精准的掐算逃出去的时间。 经过那一夜,巴扎黑再看丁宝,只觉得这个人类越来越复杂,她的笑不是笑,她的哭不是哭,她的好不是好,她的坏也不是坏,她所表现出来的从来不是她真正的模样,而是她想让你看到的模样。 这种极端理智而又自私的性格很可怕。 巴扎黑心里发怵,紧跟着在心里给岑垚点了根蜡烛。 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反派,到了丁宝面前却成了任她揉捏的橡皮泥。 而这场大火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告诉我吧,我有点好奇。” 岂止是有点好奇,他快好奇死了,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难受。 丁宝却不理会,龇牙咧嘴的抬起自己的胳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 “马上你就知道了,时间不多了,得赶紧干活啊。” 丁宝没骗它,三天后巴扎黑就知道她的目的了。 从宫中运出来的金银宝贝在半路上被劫了,即使押运财物的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还有十多个暗卫在暗中保护,可来劫的人却是早已经消失半年多的御前侍卫,宫变之后这些人便护送着江鲢消失了,半年之后他们重新出现,不知从哪里得的信,劫了三分之一的东西,还杀了不少锦衣卫。 抢去的东西全都是最简单的金银钱财,而那些珍宝却一样没少。 十多箱的金银,近三千万两,数量惊人。 消息穿到丁宝耳朵里的时候,岑垚也在她身旁。 三千万两,堆起来比山还高的金子,没了。 丁宝心痛的直抽抽,再看岑垚,面色凝重。 毒后的作死日常(91) 东西很显然是被江鲢的人抢去了。 岑垚倒不是心疼钱,而是一旦江鲢得了这些钱,那对他来说便是如虎添翼。 很快,那些钱会化作无数把匕首插向岑垚的心脏。 他当场起身,临走前面色稍稍缓和的看了看丁宝,留下一句话。 “没事,我去给你抢回来。” 丁宝看着他离开,紧跟着长叹一声。 好不容易才送出去的钱,可不能让你给抢过来。 江鲢身边的能人义士太多,被抓的线人也皆是咬死不说半个字,饶是锦衣卫的手段也没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就连岑垚身边的人都犯嘀咕,难不成这江鲢当真是天定真龙,不管置于如何险境都能转危为安,身边两大谋士也皆是天下有名的智者,给江鲢出谋划策,让他在短短半年之内迅速壮大实力,现如今已经攻占古谟整个西北部落,自封永疆王,手下精兵数万,还有良驹三千。 可即使江鲢有如神助,但仍就不敢踏入京都半步,岑垚实力强悍,每次都让江鲢差那么一点。 可这一次是个例外,江鲢手下兵力壮大但却缺钱,就在他快要养不起这么多兵马时,岑垚这送出宫的三千万两金银犹如久旱逢甘霖,直接让江鲢一举攻入南方,占据了整个中都城,城中丁家就势归顺江鲢,借着百年世家的人脉与财力,助江鲢继续壮大。 一瞬间,强弱扭转。 就连老天都在帮着江鲢,更何况是这古谟的百姓。 随着这半年江鲢不断拉拢西北周边百姓,不断散播“江河之鲢必将成龙”的传言,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天下必归江鲢。 又是半年过去,时至初春,天降甘霖于西北干旱地带,偌大的西北境内早已经将江鲢奉为君主,各家各户自发将家中圈养的牛羊,车马送至江鲢军营之中,有了强有力的物资补给,于山花开满京都城的那一日,江鲢领兵,进攻京都城。 兵败如山倒,岑垚也如是。 他死守京都,调集手下所有兵马将整个都城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现在整个古谟版图,除了最中间的这块京都地界,其余地方全都被江鲢的人占领。 胜败分明,岑垚失败只是迟早的事。 江鲢派使者来劝,尽显皇子气概。 只要岑垚投降,便不动他手下一兵一卒,也不杀他性命,甚至还要主动给他封个侯位,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后来那个使者走着进来,躺着被送了出去。 两军对战不斩来使,而岑垚的举动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死守京都城。 所有的一切仍旧是按照原本的剧情来了,原本必胜的岑垚,最后还是落到了这副困兽无援的境地。 很快京都百姓便会投降,再然后便是身边人的背叛。 不管岑垚如何做,不管他功过几许,天定如此,就连河水都能为了江鲢逆流,岑垚如何与他斗? 京都成内,一派死寂。 皇城脚下,就连野狗都不敢大声叫唤。 毒后的作死日常(92) 奉天殿内,昏暗无光。 梳妆镜前,一身暗紫色长袍的男人坐在软塌上,抬手拿起了镜前的梳子,转身对着那侧卧一旁的女人唤了声。 “乖阿宝,来我怀里,给你梳发。” 丁宝起身,披着长及脚踝的黑发慢慢走过去,坐在男人怀里,一双手轻轻捧着脸,抬眸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岑垚的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眼底黯淡无光。 他拿着梳子轻轻划过丁宝的长发,动作轻柔一如往常。 “阿宝,你跟我快两年了,知道我这辈子最想要什么吗?” 丁宝垂眸把玩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颗鲜红的玛瑙玉,像是鸽子血,又像是红樱桃,漂亮极了。 “什么?” “七岁和野狗抢食的时候,我最想要的是一间大屋子,里面有吃不完的粮食。十岁和兄弟们自相残杀的时候,我最想要的是地位显赫无人敢欺。十七岁我因为任务失败被皇帝一脚踹翻在地的时候,我最想要的就是他屁股下面坐的位置。一直到现在……我最想要的,就是那个位置。” 他知道,只有爬到最高的地方,他才能安安稳稳的住在一件大屋子里,拥有吃不完的粮食。 丁宝静静听着,突然头皮微微一疼,抬头看,原来是岑垚从她头上拽下了一根长发。 他以前从没有这么做过,就连抚摸都是小心温柔,更何况是破坏。 “乖阿宝,你和我说实话,你身上的玉玺,是你亲手送给江鲢的,对么?” 丁宝抬眸,看着镜子里的岑垚,他表情冷寂,眼底更是灰暗荒芜。 旁人能猜到的东西岑垚又如何猜不到? 他知道老皇帝将玉玺藏在了丁宝身上,他知道那东西就是丁宝随身带的药盒子,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那时的他以为,最珍贵的东西放在最珍贵的人身上,才最安全。 后来,他发现药盒子被换了,玉玺没了。 那时他心存侥幸,一味替丁宝找借口。 她自己不知情,她是被骗了,被狡猾的江鲢给骗了。 再后来,天火焚宫,他连夜送她出宫,又依着她的心愿将堆成山的宝贝也送了出去。 后来,运送财宝的车子被劫了,到了江鲢手里,成了对付自己的一把利刃。 而更可笑的是,那日他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怀疑,而是担心丁宝会因此伤心难过。 冷静下来之后岑垚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曾经侍奉在丁宝身边的小鱼,后来再也寻不到踪迹。 现在想来,那天丁宝房中的人,便是江鲢了。 而她借画抒情的那个男人,便是江鲢了。 江鲢曾多次南下中都,皆是丁家接待,想来丁宝那时已经是内定的选妃秀女,对于江鲢,也只能默默地放在心中爱慕珍惜。 他知道丁宝所爱为他人,只不过自那夜起他才知道,丁宝爱的是谁。 难怪…… 难怪会一直委身与他,难怪会千方百计的劝他放弃皇位。 岑垚知道一切,面对丁宝,心中竟生出无限扭曲而又偏执的感情。 曾闻饮鸩止渴,岑垚不明白,渴死也是死,毒死也是死,何必再做挣扎? 可现在,他所做的可不就是饮鸩止渴么? 毒后的作死日常(93) 搂着丁宝,像是搂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不顾一切。 “丁宝,天底下那么多人爱江鲢,却无人爱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爱爱我?” 听着男人在耳边一声声的呢喃,又或者是哀求。 他多骄傲,以前面对自己时便是高高在上的赐予者,再后来是她处心积虑的挖坑给他跳,他也曾怀疑过,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 现在呢? 丁宝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偏执绝望。 他最想要的是皇位,而丁宝来这里的目的却是夺走他的皇位。 事已至此,深宫中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丁宝转过身来看着他,抬起自己还能动弹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岑垚的脸。 多优秀的男人,可惜啊,永远不可能是她的。 “岑垚,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以后我只爱你,一辈子都陪着你,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吧。” 岑垚冷笑,手上的力气加重,勒的丁宝呼吸困难,犹如坠入无底深渊般窒息。 “你现在还想怎么骗我?世人都劝我放弃,你也想帮着江鲢不费一兵一卒的把我骗出去么?” “也对,你帮了他这么多,最后再骗我一次倒也合理。丁宝,你想把我的皇位夺走送给江鲢,你想让我死,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说着岑垚起身,一把抓住丁宝的胳膊近乎是粗暴的带着她朝着殿外走去。 再次立在那高台之上,垂眸往下,万丈高空,惹得丁宝腿脚发软眼前眩晕。 这一次岑垚没有像之前那般悉心体贴的护着她,而是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往前走,再往前一步便要坠落的时候他停下来,指着远处皇城下的那一片乌央央的人群,狞笑着看向丁宝。 “看到了么?江鲢就在外面,你想出去是不是?想不想提着我的人头出去?” 丁宝一个劲的摇头,眼里已经涌上了泪花。 “岑垚,放他走是我不对,给他送钱也是我不对,可我这么做就只是想让你放弃皇位和我离开这里,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岑垚,你还记得么?七年前的元宵节,你还记得......” “够了!!” 岑垚低吼一声,死死抓着丁宝的肩膀,下意识的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生怕她情绪激动不小心真的摔下去。 到头来他还是舍不得! 自己被骗的一无所有了,他竟然还是舍不得杀了她! 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在吓丁宝还是在吓自己。 他松开手转身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自嘲似的低喃。 “成了皇帝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本就是个自私贪财的女人,此时却说出这种可笑的借口来,丁宝,你当真是连骗都懒得骗我了。” 丁宝追着岑垚的脚步,一只手死死抓着栏杆顺着一步步往下走。 她怕高,整条右胳膊却在那场大火中被压坏了,现在的丁宝只能用左手死死抓着栏杆,一边哭一边喊,声音凄凉绝望。 “岑垚!岑垚你去哪!!岑垚!!” 毒后的作死日常(94)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自私贪财,可我真的想让你带我离开,我活不久的,我想把钱都攒够了就和你一块去江南隐居,我不想你心中只有皇位,我想让你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我,岑垚,对不起......对不起啊岑垚,我太自私了,我......” 心口一阵绞痛。 丁宝哭的泪眼模糊,撕心裂肺,一不小心当真入了戏,宣泄哭泣的时候引得心病发作起来。 她抓着栏杆小心翼翼的坐下来,身下就是旋转着的楼梯,若是是摔下去定然四分五裂。 她害怕,满脸苍白,嘴唇颤抖,可心头的疼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脑子里只剩下撕裂般的痛苦,当这种痛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丁宝的脑子里无端端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松手吧,就这么摔下去,摔死了就不用再疼了。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化作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用力的掰开了丁宝紧抓着栏杆的手,她一点点松开,身子慢慢的前倾,眼前模糊一片,或许是泪,或许是汗,恍惚中她感觉到手下的力气当真是松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下一秒。 “砰——!” 意料之外的力量一把托住了她的身子,紧接着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来,像是抱小孩一般托着她的屁股,让她整个人伏在一副坚硬的肩头上。 清冽干净的冷香钻进鼻子里。 丁宝疼极了,张开嘴一口咬在了身下的肩膀上。 抱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她压抑着痛苦啜泣着。 “岑垚,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半晌的死寂,过了好一会耳边才传来岑垚的声音。 “你骗我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去死。” 刚刚丁宝哭喊的声音他听见了,本成了一潭死水的心湖竟然又难以抑制的掀起些许波澜。 可他仍不相信。 丁宝骗了他太多了,他不敢信她,也不想再承受谎言被戳穿后的失望与绝望。 将她送回宫,喂她吃下药之后,丁宝才算是安静下来,捂着心口靠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抓着岑垚的袖子,无声的哭着。 “你哪来这么多眼泪?” 丁宝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手抓紧了些。 岑垚深深看了她一眼。 杀,不忍心杀。 放她走?绝无可能。 这辈子他想要的除了皇位还有一物,那就是丁宝。 皇位没了便没了,只要他还能留下这条命,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岑垚一生波澜壮阔,曾被人踩在尘埃中,也曾被万人捧在金銮殿前,该吃的苦该享的福他一样不少的都经历过了,如今失败也倒不会让他彻底绝望死心。 他现在没了皇位,那绝不能再把丁宝给搞丢了。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欺骗自己,可岑垚要的是她这个人,就算是互相折磨他也要死死把她绑在身边,老死也不分开。 这么想着,岑垚从怀里掏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打开塞子将里面的药倒了出来。 “这是你给的假死丹药,还记得么?” 丁宝骤然抬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再抬头看岑垚,先是疑惑不解,紧跟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毒后的作死日常(95) 一瞬间她搞清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再低头便只剩下一声轻轻的笑。 “素袖是你杀的?” “嗯。” “你有没有好好安葬她?” “嗯。” 长叹一声,丁宝眼底只剩悲凉,她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小药盒,将另一个假死丹药也拿了出来,递给了岑垚。 “用这个,逃出去吧。” “你先吃。” 不是害怕丹药有毒,而是想尽快把丁宝安顿好,再来安顿自己。 他已经准备好退路了。 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副卫负责将两人假死的尸体运出去,现在宫中不太平,每天运出去一两具尸体还不简单。 “先易容,来,把眼睛闭上。” 丁宝没说话,任由岑垚在自己脸上贴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把药吃了,今晚就走。” “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吧。” 丁宝看了看寝殿中的珍宝,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岑垚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些东西,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寝殿继续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傍晚时刻,岑垚再来寝殿的时候,丁宝当着他的面吃下了假死丹药,不久之后她便闭上了眼睛。 岑垚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下一秒,心脏微微一紧。 当真是呼吸全无,就连心跳都听不到了,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具尸体。 即使知道这是假的,但岑垚还是心底狠狠一揪,但时间容不得他继续迟疑下去,小心的抱起丁宝的身体将她放在了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里面。 棺材共分上下两层,极大的节约了空间,丁宝在最下层的暗格里面,岑垚躺在上面,这样一来出宫被查的时候侍卫也只能看到最上层的岑垚,绝想不到一个棺材里面会躺着两个人。 现如今一男一女出宫太过明显,即使只是尸体也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而且就算上层的他可能出不去,但下层的丁宝定然会多出几分生机。 她是庄妃,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佞臣岑垚的骈头,两人关系亲密无间。就算今日丁宝真的投靠了江鲢,她也绝无好下场,天下百姓容不得她,刚登基的江鲢也不会冒着天下大不韪而好好待她。 事到如今,他仍给她准备好了所有的退路。 就算今日他出不去,死在了皇宫中,那就当人死情灭,放她自由了。 所以岑垚提前做好了这个棺材,就为了今日能带着丁宝顺利出去。 当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也给自己易了容,紧跟着躺在棺材上一层吃下了那颗假死丹药。 当木板“咔嚓咔嚓”的被关上时,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漆黑狭窄的暗格中,丁宝睁开了眼睛。 —— 趁着夜色浓郁,一副不起眼的黑色棺材被放在马车上悄悄的朝着皇城南门的偏门处走去,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 到了门前,果然有重兵守在门口处。 “停下,干什么的?!” “官爷,这里面是病死的宫女,今个运出去好好埋葬了。” “打开!” 棺材被推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身穿粉色宫裙的女人,脸色灰白还有些许溃烂,身上还散发着阵阵尸体的腐臭味。 毒后的作死日常(96) 侍卫们纷纷皱眉,抓着刀柄在那尸体上用力捣了两下,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脉搏。 “确实是个死人。” “三皇子有令,蚂蚁都不能放出去,就算是个死人也不能随便放走。”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车夫面色有些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能再把棺材给运回去,便只能一遍遍哀求。 “行行好吧,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落叶归根也是常理,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烂在宫里吧……” “不行就是不行,你……” 话音未落,突然间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喊了一句。 “快!皇宫着火了!!宫门开了!!” 众人一抬头,果然看见那明亮的月色下,偌大的皇宫中央已然是燃起一片熊熊烈火! 可不能让这场火把皇宫给烧了! “算了算了你们赶紧走!!别碍事,赶紧走!!” 车夫一听,赶忙驾着马车一路奔了出去。 出宫前,他回头看了皇宫一眼,紧跟着蹙眉哀叹。 “哎……” 这么大的火,放火之人估计被逼上了绝路。 一声叹息后,他狠甩马鞭一路朝着京都成门外驶去。 ——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最后天降大雨,才平息了这场漫天的火焰。 整个庞大的奉天殿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里面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别说人了,就连铁都被烧化了。 江鲢带人在这奉天殿的废墟下面找了许久,最后找到了一些人骨残渣,黑漆漆的一捏就粉碎了,任谁也看不出这到底是谁的骨头。 不过这奉天殿里住着的除了岑垚就是庄妃,他们既然出不了宫,也寻不到踪影,那十有**便已经成了灰烬,永远的沉睡在了这片废墟下面。 江鲢当场宣布,佞臣岑垚已死,可昭告天下,夺回江山。 一时间民心沸腾,千万百姓欢呼雀跃载歌载舞,任谁都知道江鲢是天底下最适合做皇帝的人,是天定的真龙天子。 再之后,江山归位,皇宫重建,江鲢登基,改国号为:晋。 —— 岑垚醒来的时候便开始疯狂的找寻丁宝的身影。 下属告诉他,棺材运出宫的时候他便撬开了底部的暗格,却发现没有人影,而是装满了金银珠宝。 岑垚面色苍白,赤脚冲到了那棺材旁,垂眸一看,里面全是耀眼的珍宝玉石,铺的整整齐齐,像是被人一件件的摆进去般。 “人呢?!” “我问你,里面的人呢!!” 下属连忙跪下,一个劲的摇头。 “回督主,属下一打开棺材就是这副场景,其他的属下一概不知。”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的递到岑垚面前。 “这封信是属下打开暗格时看到的,就放在那些金银之物的上面,您请过……” 手中的信被一把夺了去。 岑垚垂眸,看着手中的信封,双手近乎颤抖着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叠纸来。 他一字字一句句看着,纸上的字仿佛变成了一把把锋利尖锐的匕首,狠狠地在他的心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毒后的作死日常(97) 忽然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世界当然存在,看完手中的信封后再抬眸,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着。 他呼吸急促,手上青筋暴起,脚步踉跄着走到门外,看着眼前那一片静谧的树林,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啪——” 掉落在手中的信上,最上面那一页上画着一抹人影,触笔歪歪扭扭颤颤巍巍,浓黑的墨水几乎糊成一团,看得出是个男人,正立在隔岸的水畔。 角落里,写着一行同样模糊的小字。 “吾爱岑垚。” 清泪滴落,晕开墨水,恍若永生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对着天,岑垚缓缓跪下来,身子蜷缩成一团,嗓子里发出恍如困兽般绝望悔恨的咆哮。 “丁宝……” “丁宝!!” —— 岑垚亲启。 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落笔给你写一封信吧。 最后一遍问你,还记得那面中都城离河畔么?还记得满城灯火阑珊么?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一年我还是丁家大小姐,而你是宫中的锦衣卫,当时光景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你立于桥头抬眸远看的那一幕,至今都清晰的印在我心里。 我去追你却追不上,当夜难眠惺忪朦胧之际,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可惜那一年,我被选定为妃,不敢违逆皇恩,更不敢让你为难,我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入了宫,成了庄妃娘娘。 后妃与佞臣,天下大忌,永无安宁。 可我愿飞蛾扑火,只为成全年少时的那段情。 那时我在想,若你不是督主岑垚,若我不是庄妃丁宝,那我们能不能如愿携手到老? 可我错了,我不该自私的迫使你放弃皇位,是害我你如此,为全君愿,唯有一死,保君平安出宫。 还有那些钱财,是我唯一能帮你东山再起的东西了。 最后为你作一幅画,了结我一生偏执狭隘。 不过,若有来生,唯愿你为农夫我为野妇,种一片梅林,赏四季风光。 —— “你说,岑垚看了信当真会舍弃皇位么?” “他会的。” “那你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好手,从假死丹药到画画敛财,步步为营,分毫不差。” “嗯,谢谢夸奖。” “那你现在就等着被火烧死?” “那多痛?等我吃假死丹药,管它烧成什么样。” “任务完成,我给你申请奖励补贴。” “嗯。” 茫茫火海中,丁宝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玉如意,毫不犹豫的吃下了假死丹药。 昏昏欲睡时,她缓缓躺下,眯着眸子看着头顶的房梁。 那里画着漫天的灯火星光。 “哎……” 她叹了一口气,里面夹杂着几多解脱,几多不舍。 剧情的尽头,主角夺得天下风光无限,反派藏匿于黑暗中浑浑噩噩,一生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岑垚成了史上臭名昭著的佞臣之一,他弄权夺位,残害忠良,淫,乱后宫,甚至被筑成铜像为万人唾弃。 江鲢登基为帝,一生开拓疆土立下无数丰功伟绩,后宫嫔妃无数,驾崩之前留下七十余子嗣,大多女人一生只见过江鲢一次,剩余时光便在宫中孤独终老。 毒后的作死日常(完) 与之相反的是佞臣岑垚的感情史,其一生从未娶妻,也未留下任何子嗣。 在他辉煌而又短暂的生命中唯一出现过的女人便是庄妃丁宝。 江鲢入宫抄其家院时也曾惊叹,如此权势滔天的佞臣,家中竟然没有半点钱财,比那清廉忠臣之家还要朴素简洁。而被藏在宝库中的东西被搜出来后,也不过是寥寥十几副画罢了。 那画皆用油纸包裹珍藏,打开看,画中之人皆是同一个女子,笑,怒,动,静,栩栩如生,娇媚倾城。 江鲢取了画拿回宫,选了其中最为动人的一张挂在了寝殿的墙上,日日观赏。 后宫妃子都知陛下心中有一人,正因如此,就连当初帮着陛下夺得皇位的丁筠儿惠妃,都因看了那幅画之后终日郁郁寡欢,孤老终生,最后抑郁而亡。 剧情随着江鲢统一天下后迎来结局。 再没人记起那个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大奸臣岑垚。 斗转星移,万古成沙,历史上多了一位美艳绝冠的庄妃丁宝,多了一个佞臣岑垚,多了一个明君江鲢,千年之后皆成史书上的一段文字,野史中的一段秘事。 —— 近日中都城的离河下游处多了个疯子。 成天穿的破破烂烂,不管三伏还是腊月皆是赤脚来回奔走,十多年了,从未离开过那个地方。 周围人都知道他,无名无姓,蓬头垢面,旁人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于是便都喊他疯子。 “疯子,又去离河放花灯啊?” “嗯。” “你天天放,人家河婆都被你给烦死了,有什么愿望说来与大家听听呀!” 疯子不说话了,小心翼翼捧着花灯走到上游,然后又不顾所有人嘲笑惊疑的目光,将那花灯顺水推下去。 桥上有人围着看,外地人好奇,当地人便会大声道。 “看吧,接下来一整天他都会待在这里。” “天天都放一个花灯?这疯子是心中有执念吧。” “谁知道呢!有人把他的花灯捞上来看过,里面就写了个名字,叫什么……阿宝。后来那个捞灯的人还被他打了一顿,别看这疯子脑子不清晰,但生的却是高大健壮,力大无穷,打的那人肋骨断了两三根。后来就没人敢捞他的灯了,大家就当笑话看。” 外地人听了,低头看着那跪在河畔边的疯子,心中升起些感叹来。 “他虽疯,但心中却有执念,可能那个叫阿宝的人便是他此生唯一所愿吧。” “哎……可怜人罢了。” 时光飞逝,又是十多年,外地人因经商再次来到中都城,眼前一切都变了,唯独那离河没变,立于桥头,抬眼眺望,离河两端不知何时种上了十里梅花,隆冬之日那梅花怒放,恍若十里红云,艳绝中都。 “那疯子呢?” 外地人看了这桥,便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见闻。 当地人也老了,无力的笑了笑,随口道。 “谁知道呢,这几十年,他疯疯癫癫的活着,疯疯癫癫的醉着,现在恐怕又疯疯癫癫的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哎……看到没,眼前这十里梅林,便是他亲手种下,如今梅花盛开,真真是美极了。” “他去寻他的阿宝了。”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哎……痴儿罢了。” (完)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 丁宝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身旁的仪器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清晰的“滴,滴,滴”声音在耳边响起,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就连最简单的转头也做不了,使了许多力气之后丁宝终于放弃,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喂,在么?” “嗯。” 巴扎黑的声音响起,总算是让丁宝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现在怎么回事?为什么动不了?” “因为你是植物人,只能睁眼不能动弹。你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所以组织给你续了一整年的医药费,还让你能短暂的苏醒过来,接下来再接再厉,所有任务完成后,组织保证让你获得一具健康的身体。” 巴扎黑一口一个组织,由此可见操控这一切的是个庞大的机构。 丁宝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至今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梦,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就在刚刚发生,真实到可怕。 她是无神论者,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科学,脑海中的那几年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她也该继续接下来的生活了。 “那我已经躺多久了?” “三天。” “才三天?” “对,任务世界的流速比现实世界要快许多。除了医药费之外,我还给你申请了其他的奖励。” 丁宝来了兴趣。 “什么?” “隐藏运气大礼包,开出什么全凭你自己的运气。” 说着,丁宝的眼前便出现一个个悬空的小盒子,整齐排列在眼前慢慢旋转着,像极了科幻画面。 “选吧。” “第一个。” 说完其余盒子当场消失,只剩下第一个小盒子继续漂浮旋转着,随着一道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照射出来,面前的盒子缓缓打开,里面射出刺眼的白光。 “恭喜业务员,获得手指头一根!” 白光骤然消失。 丁宝很想扣一扣耳朵,借此来表达自己的疑惑,奈何她只能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躺尸。 “你说什么?” “手指头。” “你说的是金手指的意思么?” 这个可以有。 “不,手指头,你们人类都有的手指头。” “……” 丁宝用三秒钟冷静下来,然后又用了一分钟来思考人生,最后她漠然开口。 “我踏马都有手指头了,你还送我这玩意干嘛?而且,谁他妈能抽奖抽出个手指头来?你让我放床头摆着当工艺品么?!” 爱占小便宜的丁宝是雁过拔毛,石头过去都得抹把灰下来,所以她很容易满足,不管抽到什么都是白送的,还送的当然不要白不要,所以就连丁宝都觉得抽了个寂寞,由此可想这个奖励有多垃圾。 巴扎黑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你要不要?” “不要。” “组织送的不要也得要,奖励已经发放,下个任务世界可以使用。” 丁宝还没来得及说脏话,突然脖子后面一阵刺痛,紧跟着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没了意识。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 克鲁是个小城镇,现住人口不足万人,周围还被一片森林包围着,所以愈发偏僻落后。 好在森林中资源丰富,小镇上的居民倒也能以打猎谋生,偶尔也会有从市中心来的商人前来收购兽皮和草药,勤劳的克鲁人便靠着这片森林世世代代的生存下来。 这里交通并不发达,少有人家能买得起马车,大多数人穿梭城镇全靠公用的牛车,一些富人便会专门买下体格健壮的牛马用于出租,一天下来,收益颇丰。 在克鲁,十个铜币便能好吃好喝一整天,而丁宝就是被父亲为了一百个铜币卖掉的,买她的是个当地的富人,家中添了个年轻的夫人后便在物色一个乖巧能干的丫头。 丁宝被他一百个铜币买了去,可到家之后富人看到了她的手,当即又毫不犹疑的以八十个铜板的价格转卖给了一个森林里的猎人。 折腾两遭,丁宝最后安定下来,成了老猎人的干女儿。 老猎人年纪大了,却膝下无子,为防自己死了之后没人收尸,他便花了八十个铜板买下了丁宝。 那天他看着丁宝的手,见她那黑乎乎的小手边缘还多长了一根指头,心下便明白了为何没人要这丫头。 在克鲁,只有女巫生有六指,所有人都认定了丁宝是不祥的女巫,见了她便只有恐惧厌恶,更何况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面。 所以她被父亲卖了,又被富人卖了,最后被一个靠杀戮为生当猎人买了去。 老猎人告诉丁宝,上帝爱你才会再多送你一个东西,你也得多爱自己才行。 丁宝对这个老人家很是尊敬爱戴,后来他去世了,丁宝花光了所有积蓄给他买了一件干净漂亮的衣服送他下葬,还给他亲手刻了一座碑,坟墓也就立在屋子后面。 再后来,女巫现世给城中带来了瘟疫和灾难,所有人将怨恨转向了丁宝,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举着火把烧了猎人的家,丁宝带着伤逃到了森林更深处,可她伤势太重又饥肠辘辘,最后迷失在了这黑漆漆的密林之中。 —— 风雨交加的夜晚,耳边寒风阵阵,密林深处“簌簌”作响,黑漆漆的林子像是巨兽的嘴一般,仿佛随时就能将人给吞噬,随着树影摇曳,张牙舞爪,恍若鬼魅,于是一道惊雷炸响。 一座高大而又阴森的古堡出现在森林的尽头,闪电劈下,一条清晰的路出现在眼前,一路蜿蜒至古堡门前。 丁宝拖着疼痛的身子看着远方,豆大的雨点打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着耳边声音的引导,一步步踉跄着走到了古堡前。 “感化美杜莎任务开启,请业务员遵守相关法则,认真完成任务。 任务内容:业务员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帮助任务目标抹除心中的多疑,重新信任人类,共建和谐社会。 任务关键词:多疑。” 丁宝浑身都痛,勉强听清楚了任务内容,只不过她对耳朵里某个名词产生了疑惑。 “美,美杜莎?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美杜莎吧?”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 “是的,看谁谁变石头的那个美杜莎。” “女的?” 女人多疑倒也正常,丁宝一边敲门,一边开始在心中规划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这一辈子都在筹谋规划,到了陌生的环境,即将遇到陌生危险的人物更是如此。 耳边雨声淅淅沥沥,丁宝没听清巴扎黑说了什么,因为面前那沉重的大门已经从里面缓缓打开。 眼前站着一抹纤细修长的身影,耳边传来一道温柔低慢的声音。 “谁啊?来借宿的?” 是个极其年轻的少年音,像是春日阳光下的向日葵,又像是雪顶融化的冰泉,“叮咚”悦耳,听着如初春和风般温柔细润,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面前之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丁宝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心下微微一动。 好精致漂亮的少年,满头柔软漆黑的卷发,皮肤瓷白,一身白色衬衫修量得体,腰间束着一根银灰色的皮质腰带,腰线极高,衬得黑色长裤下的腿修长笔直。 可惜看不到全貌,因为少年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纯白的缎带,遮去了小半张脸,只露出浓黑的眉毛和一截挺拔白皙的鼻梁,他的脸型极美,线条流畅,削瘦完美的下颌微微扬着,就像他挺直纤长的背,优雅高贵的像一只白天鹅。 少年的红唇微微抿着,唇角带着一抹自然上扬的弧度,不管做什么表情都像是在温柔的笑,即使身处这么一座阴森恐怖的古堡,也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 他俯身,靠近丁宝,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你要借宿么?” 丁宝盯着他眼睛上的那层白布看,刚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开口道。 “嗯,麻烦了。” “你受伤了,先进来吧。” 少年走在前面,步伐缓慢优雅,平直的肩脊像是精心设计出来的艺术品般修长削瘦,轻薄的衣料勾勒出少年完美的腰线,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便是弧度恰到好处的臀形,他抬脚上楼梯,那画面愈发吸引眼球,丁宝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免得自己血气上涌当场暴毙。 少年带着丁宝来到一间房门口,侧身让开。 “你先住这间,等明天风雨停歇了再离开。” 人家说的清清楚楚,今晚可以住,明天就得走。 丁宝连连点头,看着面前那张复古老旧的大床,道谢之后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少年关门离开,自始至终他的动作都很缓慢,小心摸索门把手的时候可以猜得出,他的眼睛看不到东西。 丁宝没精力想太多东西,脱了那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之后便走进浴室冲洗身上的血迹。 整条腿血淋淋的,大腿处血肉翻卷,是刚刚原主逃跑的时候被锋利的树枝刮的,还有胳膊上也是模糊一片,有烧伤,鞭伤,还有蹭伤,乍一看惨不忍睹,让人心里发颤。 “嘶——” 她龇牙咧嘴的清理着自己的伤口,疼的浑身颤抖脑子发昏,好不容易把伤口处理干净,不远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开门时,少年立在外面,手捧着一盒绷带和伤药。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 丁宝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忙伸手接过来。 “谢谢。” 少年温柔一笑,眼睛上的缎带随着他的笑容跟着微微泛起褶皱,让人看得出来他的眼睛也在笑。 丁宝心下又是一跳,心里那头从没有动弹过的老鹿蠢蠢欲动。 小东西长得又乖又白的,笑一下简直就是在诱惑别人伸手去揉一揉他的卷发。 丁宝见识过太多丑陋与黑暗,所以当她面对一些美好的东西时,心中难免会有些柔软。 少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卷发,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不用谢,经常会有在森林里迷路的人借宿......” 他似乎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贸然转身离开又觉得不礼貌,只能挺直的立在丁宝面前,等着她关门。 “东西我收下了,你早点休息。” “好的。” 少年刚侧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道。 “你晚上最好不要出门随处走动,也不要推开其他房间的门,记住了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丁宝多留意了他一眼,注意到少年仍旧在笑,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丁宝拆开纱布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包裹起来,一边皱着眉头忍耐,一边和巴扎黑聊着。 “所以,你是说刚刚那个小孩就是美杜莎?” “他不小了,算下来应该和你太太太爷爷差不多大,别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丁宝点点头,脑子里盘算着什么。 巴扎黑继续道。 “他很讨厌人类,你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美杜莎的眼睛不仅可以让别人石化,还可以看穿人类心中的**,紧跟着设下陷阱和诱惑让人类上钩,一旦被石化了,那就永远变不回来了。” “那就是死了呗。” “嗯,是的。” 丁宝回想着少年刚刚说的话,心中有了猜测。 “他的名字就叫美杜莎?” “不,美杜莎不算名字,算是一种族类,他的真名矜汀。一千多年前美杜莎族被人类讨伐,几乎灭族。矜汀是至今唯一活下来的美杜莎族,所以他对人类的恨意很强烈,你的任务就是要消除他性格中的猜疑,让他重新信任人类。” 丁宝若有所思,然后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鼻梁,皱眉沉吟。 “这个剧本好熟悉,我之前是不是给你做过任务?” 巴扎黑毫不犹豫,当场否认。 “没有,你以前你做过快穿业务员,但还没有接过任务,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请你认真完成。” “是吗......” 丁宝心底无端端升起一阵烦躁,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修正液划过的一行字,明明知道下面有字但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算了,她知道记得这种感觉就行了,以后慢慢想。 窗外的风雨招摇了一整夜,卷着干枯的树杈敲打着彩色的玻璃。 丁宝一整夜都没睡的安稳,耳边的雨声淅淅沥沥,腿上的伤口也疼的厉害,后半夜她起身围着屋子溜达了好一会,最后实在是太困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 第二天睁开眼,房间里一团漆黑,若不是丁宝还能感受到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病床上。 窗户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听声音好像比昨天夜里下的还要大。 丁宝起床,笨拙的点燃床边的煤油灯,紧跟着披着毯子拎着灯往外走,卧室的门老旧非常,打开时传出尖锐而又刺耳的“嘎吱”声,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听着格外的阴森恐怖。 接着昏黄的灯光,丁宝扶着楼梯的栏杆一瘸一拐的往下走,背后是一闪巨大的落体玻璃窗户,窗户上画着一副复古而又诡异的画像,烛光太暗,丁宝回头也只能隐约看到印在窗户上的一个女人,身穿样式奇异的长裙,面色端庄祥和,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 她继续往下走,下了楼梯便是宽敞的客厅,这里稍有些光亮,客厅的角落里还传来跳跃着的火光,那里凿了个壁炉,一旁还摆着一张圆桌,桌子两边是铺着毯子的矮椅,椅子上坐着一抹身影,借着火光丁宝能看出,那就是昨晚的少年。 他背对着自己,卷发被火光烤成了棕黄色。 听到声音,矜汀回头,脸上仍旧是蒙着一层缎带,只不过今天缎带的颜色变成了深紫色。 他的笑容仍旧完美,主动道。 “醒了?饿了么,一起用个早餐吧。” 丁宝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完美性格温柔的少年,脑子里划过第一个想法就是少年衬衫上那个衣襟扣子应该值不少钱。 她确实饿了,说了声“谢谢”就坐在了矜汀对面。 圆桌上已经摆了两份早餐,看来对方是早已经给她准备好食物了。 一份烤面包加两个煎蛋配上一杯牛奶,吃完早餐后烤着壁炉的活,丁宝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再看矜汀也是更加养眼。 难怪巴扎黑提醒她不要被骗,一般人碰上这么个善良温柔的人,十有**会放下戒心。 吃完饭还没等丁宝说话,对方率先开口。 “外面的雨还没停,如果不着急,你可以继续住下来直到雨停。” 荒郊野岭的上哪找这种好事。 对方是个瘦弱好看的瞎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威胁,而且丁宝浑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这个时候对方主动开口让她留下,简直就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这么做,完完全全就是在不断引诱心术不正的人犯罪。 好色的会不由自主的图他这个人。 贪财的也会对这座巨大的古堡愈发感兴趣。 若眼前这位真的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估计现在都被吃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丁宝擦了擦嘴,继续郑重道谢。 “那就多谢了。” “没什么,这里就我一个人,能多个人陪我聊聊天也好。” 继续暗示,让借宿的人掉以轻心。 丁宝不动声色的点头,吃完饭后就乖乖收拾好自己的餐盘,然后起身上楼待着。 一整天门外都没有任何动静,而古堡外的雨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 丁宝趴在窗户上静静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森林,漫不经心的问。 “是不是我不上钩,这个雨就不会停?” “嗯,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两天就差不多了。” 巴扎黑自己都觉得这个任务很难,毕竟深仇大恨养成的性子哪那么容易消除,所以他又开始犯老毛病,忍不住问丁宝。 “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 “按照原来的剧情,原主进入古堡之后的第三天就上钩了,她被矜汀引诱着解开了他脸上的眼罩,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他的眼睛,变成了一具雕塑。” “啧啧,好变态。” 丁宝没表现出多少害怕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巴扎黑聊着。 一直等夜幕降临,丁宝注意到朦胧细雨中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驾马车穿过森林慢慢靠近古堡。 马车上走下来两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两个男人。 紧跟着他们敲响了古堡的大门。 “好家伙,这个美杜莎业务还挺忙的。” 丁宝自言自语,然后贴着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空旷的客厅又回荡起了那句熟悉的话。 柔和而又无害。 “你们是来借宿的么?” 嗯,鱼又上钩了。 —— 古堡里又住进来了两个男人。 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饭,长桌一端坐着主人矜汀,丁宝与另外两人坐在两边。 热气腾腾的食物摆满了桌子,两个男人饿坏了,捧着面前的汤大口大口的喝些。 桌子上只有吃饭的声音。 矜汀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左右手拿着刀叉,不管是切割还是咀嚼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看不见东西,所以只能吃着面前的食物。 坐在丁宝对面的男人抬头,四处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矜汀身上。 “太感谢您的招待了,今天的晚饭很丰盛,真不该如何报答您和您的妻子。” 妻子? 丁宝很快反应过来,见矜汀还在慢条斯理的咀嚼,她主动开口。 “我也是来借宿的。” 男人一听,面露尴尬,随后干笑一声忙道歉。 “不好意思,看两位年纪相仿,误会了误会了。” 这时矜汀才不急不慢的拿起胸前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补充道。 “三位都是我的客人,大家可暂时住下,等雨停了再离开。” 夜晚,矜汀将两个男人分别带到三楼的房间里,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晚上请两位尽量不要离开房间,也不要推开其他房间的门。” 待他转身离开,身后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房间里,两人放松下来开始聊天。 “真奇怪,这么大的古堡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上楼的时候我看到客厅角落里摆着几副相框,看着很新,应该是家里人刚过世,就留下他一个。” “啧啧……看他吃的用的,家底子应该很厚。” 这是一个男人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人家收留了我们,瞎想什么呢?” “我就随口说说……我可不是那种人。”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 古堡内的夜晚凄寒入骨,明明是初春季节但却恍若寒冬腊月冷清。 丁宝冷的睡不着,将身上厚厚的被子又裹了一圈,仍旧是手脚冰凉。 那寒气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怎么捂都没用。 她吸着鼻涕下床溜达,开门出去之后发现外面比屋里暖和多了,可能是因为客厅里那个一直在熊熊燃烧的壁炉。 丁宝看着那团跳跃的火光,踩着鞋拖慢慢走了过去,下了楼梯走近了看,她看到壁炉前坐着一抹黑影,从那修长的背影看得出,是矜汀。 她哈了一口寒气,摸摸转身准备离开,突然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是哪位客人?” 丁宝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道。 “是我。” “你感冒了。” “嗯,屋里有点凉,我就下来溜达溜达。” 看着坐在壁炉前的矜汀,丁宝怀疑他就坐这里等着她来呢。 果然,少年再次开口。 “那便过来烤烤火吧。” 丁宝靠着一旁慢慢坐下,矜汀给她倒了杯热茶,还体贴的送了一个坐垫过去。 两人之间靠的不远不近,安静的客厅中只有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哔啵”的炸裂声,冰凉的手脚很快温暖起来,丁宝开始犯困,但现在不能睡。 因为她得配合旁边的小孩,不然对方都这么卖力的勾搭自己了,自己再无动于衷,那不就太扫兴了么。 所以丁宝强撑着困意,小心翼翼的扭过脸,试探性的将目光停留在了矜汀的脸上。 不得不说,他长得确实漂亮,卷发柔顺乖巧,一张瓷白如玉的脸像是画中精心描绘的漫画美少年,一根浅蓝色缎带安静的垂在脑后,平白给少年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这种画面丁宝以前只在漫画里见过,再看两眼,困意稍稍减退。 矜汀一直低头不语,手中捧着一杯茶,骨节分明的指尖莹白干净,凑近了看,少年浑身都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气质愈发柔软干净,勾人眼球,让人不知不觉的陷入其中。 丁宝无声笑了笑,最后还是主动开口搭话。 “你怎么不去睡觉?” “睡不着。” “为什么啊?” 丁宝平时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但现在却表现得格外热情。 像是一条舔狗。 矜汀低着头,缓缓抿了一口茶,火光下他的唇瓣绯红艳丽,丁宝盯着他的嘴唇看,见他开口时露出洁白的贝齿。 “家人去世后我就经常失眠,刚躺下去脑子里全是杂乱的画面,自那以后我睡不着的话就来这里坐一会,温暖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少年一字一句,柔软入骨,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却能让人想象到此刻他眼神中的落寞与悲伤,就连那卷翘的长发都耷拉下来,无端端引起旁人的无限柔情与怜惜。 丁宝察觉到不对劲。 好在她足够清醒,因此再看眼前的矜汀,只觉得这小孩像是海底诡魅的鱼妖,惯会勾引人。 她轻咳一声,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 “所以现在就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8) 少年听言,嘴角绽开一抹无奈又温和的笑,像是盛放于泥泞之中的向阳之花,能引起心底的柔情无限,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丁宝觉得这个笑容有点难顶,于是低头喝了口茶。 嗯,花香浓郁,茶味甘冽,真好喝。 矜汀感觉到一旁的丁宝没动静,不仅没有靠近他,甚至没有再搭话。 他心底泛起些许疑惑,转身对着丁宝。 “你呢,为什么孤身一人在这森林里?” “我出来打猎,结果迷路了。” “你是猎人?” 丁宝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 “是的。” “听不出来,听声音感觉你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丁宝抬眸,盯着他领口处那枚镶嵌着紫色钻石的领章,目光幽幽,注意力瞬间集中起来。 “嗯,我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只能靠打猎为生。” 说到这,矜汀淡淡叹了口气,气质幽然若兰。 “外面的世界美么?” “嗯,如果天气好的话确实很漂亮。” “真的吗……可惜,我看不到。” 又装可怜。 丁宝意识到这家伙又在给自己挖坑跳,想方设法的让她关注自己的眼睛。 看着年纪小,心眼子还挺多。 好在丁宝心眼更多,时时刻刻防备着,不仅要保持戒备还得给矜汀点面子,不然他若是放弃杀她了,那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所以丁宝找了个话题继续。 “你的眼睛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后天受伤的?” “后天的,家人遇难那天,我的眼睛也受伤了。” “哦……” “……” 只是一句简单的“哦”? 正常女人此时不该是怜惜他,安慰他么? 这女人怎么回事,是戒备心太强还是太迟钝? 矜汀嘴角的弧度稍稍减弱,他转过身来继续坐好,接下来不再开口。 又烤了一会火,丁宝感觉自己困了,便披着毯子站起来,和矜汀道了声“晚安”后便上楼了。 楼梯很长,她腿脚不便,要慢慢的往上爬。 此时此刻,正端坐在壁炉旁的矜汀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楼梯处,抬手解开了自己眼睛上的缎带。 逆着光,昏暗漆黑中,一双幽深暗红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另一边,丁宝听到巴扎黑的声音。 “矜汀在看你,他的眼睛能看穿你的**。” “怎么办?” 丁宝的自我认知还是很清晰的,她的**多着呢,尤其是对钱那方面,更是**强烈。 “没办法,你只能努力保持自我,千万不要被诱惑到。” “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让她三天不吃饭可以,但让她一秒钟不爱钱,不行。 钱是命,是希望,是未来,是一切一切的本宗与起源,是丁宝这辈子最深爱的东西。 面对自己的只挚爱,她怎么抵抗? “你抵抗不了那就变成石头,任务失败就地火化,随你。” 丁宝脚步不停,努力保持冷静。 真有这么邪门? 这双眼睛这么厉害,要是扣下来,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丁宝带着这个念头上床睡觉,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道极致诱惑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9) “想得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么?想不想……想的话那就睁开眼睛看看,看看啊,你要的我都给你……” 恍惚间,丁宝心神摇曳,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将她整颗心给包裹住,紧随其后的是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迫切的想要睁开,睁开看看眼前的东西…… 那道环绕在脑海中的声音还在继续,如鬼魅,似薄纱。 “看着我……看着我,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丁宝被这声音勾的愈发朦胧迷糊,眼皮剧烈颤抖着,眼球也在快速的左右转动。 最后,她的身体突然弹坐起来,紧跟着脑袋猛的被撞了一下,剧痛传来,她闭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脑门咬牙切齿的哼着。 “疼……” 而安静的房间中,隐约传来风吹过的声音,紧跟着那古旧的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丁宝抬头去看,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隐约有光透进来。 她继续揉着脑袋,身体沉重不堪,像是被绳子勒过一般酸疼。 “我撞到什么玩意了?” 硬的像块石头。 床上为什么会有石头? 丁宝被撞的到现在都是脑袋发麻,很难正常思考。 耳朵里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气声。 是巴扎黑。 这玩意还会叹气? “这次你坚持住了,下一次继续加油。” 听它这么说,丁宝便明白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 难怪那感觉这么真实,若她刚刚睁眼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变成一块石头了。 好险好险。 丁宝捂着心口,庆幸之余又接着生出几分警惕来,真刀真枪的权谋对决她还能应付,可矜汀的手段完完全全就是魔法攻击,稍有不慎人就没了,所以她接下来迫切要做的就是让矜汀对自己放下杀心。 矜汀最恨的就是人类。 那如果她不是人类呢…… 脑子里千回百转,丁宝睡不着了,就这么直挺挺的在床上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雨势减弱,天空中只有一层毛毛细雨,如银针般密集。 昨晚借宿的两个男人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放在了大门边,矜汀又给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男人们感激不尽。 “多谢您的款待,若不是您咱们昨晚肯定要淋一夜雨了。” 矜汀笑着摇摇头。 “是上帝指引我来帮助你们,若要感谢,那就好好谢谢上帝吧。” 矜汀说话的时候语气稍淡,丁宝喝了一口热牛奶,紧跟着抬头看着他。 少年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只不过那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却红了一片,还有一块微微凸起,一看就是被撞的。 丁宝收回目光继续嚼着嘴里的牛肉,又似是无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光滑一片,半点痕迹都没有。 啧,太嫩了,果然还是他太嫩了。 早饭吃完两个男人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热情的道别,两张淳朴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留恋。 丁宝看着他们离开,摸摸转身看向矜汀。 “外面雨快停了,我也不打扰了……” “马上就要起雾了,他们有马车跑得快,而你孤身一人,在森林里步行很容易迷失方向。”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0) 少年轻易放走了刚刚那两个男人,却一再挽留丁宝。 巴扎黑不明白。 “他就把那两个男人放走了?” 丁宝倒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坦然的在这古堡中住下。 “他们还会回来的。” “为什么?” “车轮压在地上的痕迹那么浅,证明箱子里都是空的,拉一车空箱子做什么生意?” 巴扎黑下意识脱口就问。 “什么生意?” “屁生意都没有,两个人就不是商人,十有**是两亡命之徒,矜汀今个能放他们走就代表他确保他们还会回来,等着看吧,我怀疑矜汀的计划就是先干掉我,再守株待兔等着他们上钩。” 巴扎黑无语。 听丁宝的语气,她是半点不害怕,反而还有些兴奋,被美杜莎盯上了还能这么淡定,这女人的秘密多着呢。 “你自己小心。” —— 就这样丁宝又在矜汀的古堡里住了两天。 这两天屋外大雾弥漫,恍若黄沙漫天,伸手不见五指,原先可以从窗外看到的树林现如今也尽数被雾气吞噬。 这两天丁宝就在屋里待着,只有到了饭点的时候她才会下楼。 矜汀的作息非常规律,早上七点做早饭,七点半开饭,上午就坐在客厅弹琴,午饭十二点开始,下午接着弹琴,一直到六点钟的晚饭。 这几天住下来,丁宝发现这小孩不仅吃饭时间规律,就连吃的东西也异常规律。 一日三餐,煎蛋,培根,烤面包,煎牛排,蘑菇汤,牛奶。换来换去只有这几样,就连摆盘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一样,没有半点变动。 这样的饭吃一天两天倒还好,一旦天天吃,再好的牛排塞进嘴里都和树皮差不多。 今个早上,丁宝看着对面正安静用餐的矜汀,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你天天都吃这些?” “嗯,怎么了?不合胃口?” 矜汀也放下刀叉面对着丁宝,明明看不到东西,这份态度却给人一种他正在仔细看着你感觉。 “没有,只不过看你天天吃这些,一般人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没办法,我眼睛不方便,这几道菜都是我失明前学会的,现在也只能做得来这些……” 说着说着,少年又垂下了头,白皙细长的脖子微微弯着,卷发垂在额前,整个人说不出的乖巧柔和。 丁宝轻轻叹了口气,自然的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一个人住着不方便,怎么不请一个佣人?” “以前请过,他们都呆不久,很快就离开了。” 丁宝点点头,心道。 再多佣人也不够你杀的。 即使如此,她还是颇为怜惜的叹了口气,紧跟着推开椅子起身走向厨房。 “打扰你这么久,作为报答,给你做顿饭吧。” 矜汀一听,跟着起身走过去,刚要开口拒绝,没成想丁宝又来了一句。 “尝尝看,要是觉得好吃我以后再给你做,对了……你家食物都摆在哪?” 再给你做? 矜汀一听,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就变成了。 “在橱柜里。”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1) 丁宝已经很久没有做饭了。 好在所有步骤都了然于心,打开橱柜后看着里面摆的整整齐齐的牛肉和面粉,丁宝稍稍想了想,便垫脚取下了那块牛肉和一小袋面粉。 牛肉看起来是当天杀得鲜牛肉,红肉肌理分明没有丁点肥油。 丁宝割一小块下来,剩下的又放回了橱柜中。 牛肉切块剁碎,没有料酒就洒一点红酒,再撒点油盐,搅拌一圈后磕两颗鸡蛋进去继续搅拌。 矜汀看不到丁宝的动作,但他听力极好,耳边刀肉相撞时发出“咚咚咚”的节奏声,打碎鸡蛋时清脆的“咔嚓”声,还又银筷撞击铜盆时的“叮叮”声,这些既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从没有在他的厨房响起过,以至于今天骤然听到,矜汀甚至有些恍惚。 在那之后厨房内又是一阵寂静,只有偶然传来的搅拌声。 丁宝见矜汀一直立在旁边站着,头也不抬的喊了声。 “站着干嘛,坐下呗。” 矜汀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接触的机会,双手摩挲着墙壁走到了料理台旁坐了下来。 紧跟着那些声音便尽在耳边,他甚至能听到丁宝抬手时衣物摩梭的声音,还又她那平稳有力的呼吸声。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肉香味,还有些许生面的味道。 “你在做什么吃的?” “饺子。” “饺子?那是什么?” 克鲁人最常见的食物是面包和土豆,生活条件好些的富人们会吃的稍稍复杂些,但他们的料理方法大多还是以炖煮为主,不管什么一锅炖,然后少盐寡淡的一人一勺,配着面包和土豆泥,全家人都这么吃。 所以当听到丁宝的回答时,矜汀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疑惑。 丁宝知道他谨慎多疑,尤其是对于人类。 所以今天包的这顿牛肉饺子也不指望他会吃,反正做饭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犒劳自己的五脏庙,所以丁宝也不问矜汀的口味,随心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 很快数十个饺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桌子上,一半煮一半煎,煮的那锅还好只能闻到些淡淡的面汤味,煎的便完全不同,带平底锅下的油开始“滋滋”作响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迅速在整个厨房蔓延开。 丁宝数着锅里的饺子,一共三十二个,以她现在的饭量两顿吃完不是问题。 矜汀不吃,午饭晚饭她就不用再吃那些半生不熟的牛肉了。 想到这,丁宝无声笑了笑,美滋滋的把煮熟煎熟的饺子装盘摆上桌。 对了,筷子。 饺子可不能用刀叉吃,必须得用筷子。 丁宝扫了一圈,最后在桌子上的花瓶里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 花瓶里插着几根光秃秃,圆润又棕亮的藤木,这些古藤木又长又结实,顶端的木捎还会定期脱落,丁宝伸手稍稍一掰,两根筷子就到手了。 矜汀敏锐的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开口便问。 “你做什么呢?” “没事,我看那木头快掉了,我帮它一把。” 摆好盘子再看对面的矜汀,丁宝象征性的问了他一声。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2) “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我吃饱了,暂时不用,谢谢。” 果然如此。 丁宝没猜错,也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饺子里的牛肉全都是上等的牛脊,煮熟之后那经脉相连的肉质饱满又有弹性,一口咬下去还又浓香的汤汁流出来。 饺子没放多少佐料,但配肉的小茴香叶子确实香味扑鼻浓烈,一口咬下去瞬间满足感爆棚。 “你真的不尝尝么?” 矜汀鼻尖微微耸动,紧跟着红唇抿了抿,再次摇头。 “我不饿,你吃吧。” 丁宝不再问他,两人面对面坐着,少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等着干嘛? 等着刷碗。 到了晚饭的时候丁宝吃的还是自己包的饺子,对面的矜汀吃的也是平日里惯常吃的煎牛排和土豆泥。 丁宝吃得很香,而往常总会一口一口把食物吃完的矜汀,今个盘子里的东西剩了一半。 “你真的不尝尝?马上就没了。” 说实话丁宝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饺子分出去,但为了活命,她今个就必须得让矜汀接受自己的食物。 少年依旧是拒绝,语气很礼貌。 “我近日肠胃不舒服,你如果喜欢自己做饭吃,以后橱柜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动。” 丁宝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然后第二天,她用小番茄给自己炒了一盘番茄炒蛋,又用厨房里堆成山的土豆做了一大盘土豆炖牛肉。 可惜,克鲁人不种稻子。 丁宝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没有米那就吃面,松软的面包她吃够了,转身就用厨房里的面给自己蒸了一锅馒头。 还是北方的大馒头实在,吃一口算一口,一个馒头顶的上三个面包。 今天的矜汀仍旧是拒绝了丁宝的食物。 拒绝之余,他盘子里剩的东西比昨天更多,一整团捣成糊状的土豆他一口没动。 就算是走远点靠着窗户坐下,那土豆混着牛肉的赤香仍是不依不饶的在鼻尖弥漫着。 矜汀背对着丁宝,默默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肚子很饿,但不知道为什么,吃不下自己做的东西。 明明已经吃了几十年了,偏偏这两天变得难以下咽,鼻子里的味道碰上口腔里的味道,两番刺激之下,他想吐。 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 得赶紧除掉才行。 矜汀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正想的出神,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动。 他转过身刚想说话,就被丁宝的声音打断。 “对不起,我想收拾盘子,结果不小心被地毯绊倒了......” 说完还伴随着一阵低低的吃痛之声。 矜汀起身走上前,还没靠近餐桌便听丁宝喊了声。 “小心脚下,你站着别动了,我来收拾。” “你受伤了?” “小事,手被割破点皮。” “先别弄了,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壁炉前,矜汀默默将药盒子递给丁宝,贴心道。 “方便么,需要我帮你么?” “那,麻烦你了。” 矜汀微微勾唇,笑容愈发温柔。 丁宝也不扭捏,自己把伤口擦拭干净之后,直接把胳膊递到矜汀面前。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3) 少年小心的避开不必要的肢体接触,照着丁宝的指示拿出纱布,一圈圈的绑在她的手腕处。 即使如此,两人仍旧是免不了有些肢体碰撞。 灼热的火光在身旁跳跃着,矜汀能感觉到丁宝在慢慢靠近自己。 他心下升起抵触厌恶,但却仍旧假装不知,继续帮她包扎伤口。 耳边,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她好像要亲他。 矜汀后背稍稍绷直,刚想稍稍躲开,突然一截温热的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鼻尖,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带过后就再无其他动作。 “你的鼻子上沾了点灰。” “谢谢。” 说着他绑好绷带准备收手,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不小心触碰到了丁宝的手掌。 对方的反应似乎比他还要激烈,猛的就把自己的手缩回去,像是被烫到似的,动作迅速。 “你……” “不好意思,我,我先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说完丁宝转身就走,压根不给矜汀说话的机会,态度前后转变巨大,行为异常。 她怎么了? 现在回想,刚刚所碰到的东西,似乎是长在她手掌一侧的某个肉条,可又不像是普通的肉条。 当天晚上趁着丁宝睡着,矜汀再次走进了她的房间。 黑暗中,他摘下眼睛上的缎带,低头看向床上的丁宝,她已经睡熟,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却藏在了被子里。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转身,伴随着身体转动,矜汀看到了她的另一只手。 纤细漂亮的五指旁竟横生出另一根指头,她的手上,生了六指。 “难怪……” 世人皆认为生有六指便是不详的女巫,这样的人绝不会被人类善待,就算是她是人类所生,但也迟早会被人类所害。 所以那晚她满身是伤的敲开古堡的门,原来,是被人类驱赶出来了么? 呵…… 可笑,自相残杀,人类果真该死。 矜汀没有多加逗留,脚步微动,整个身子便轻盈灵动的走了出去,哪还有平日里的小心翼翼。 当房门慢慢阖上,床上的丁宝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接着转身,将两只手全都塞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再起身,窗外浓雾已经散去了大半。 今天早上丁宝炒了一盘蘑菇,煮了一锅白面稀饭,就这昨天没吃完的牛肉炖土豆。 这一次她没有主动邀请矜汀一块吃,只是默默低头喝着碗里的稀饭。 过了一会,一旁的矜汀轻轻放下手中的刀叉,然后一把将自己面前的土豆泥给推开,又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拿了个小碗,默默递到了丁宝面前。 “你喝的东西,给我也装一碗,谢谢。” 预料之中。 但丁宝还是尽职尽责的装的满脸愕然,紧跟着受宠若惊的起身,给他装了满满一碗的稀饭。 “还有……你炖的菜。” 丁宝听言,又麻利的舀了一勺土豆炖牛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紧跟着把面前的炒蘑菇推了过去。 少年迟疑的拿起叉子,戳了一块土豆,动作优雅缓慢的放进了嘴里。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4) 咀嚼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加快,矜汀表情不变,但那叉子一直没闲着。 因为看不见东西,他只能叉到什么吃什么,牛肉,土豆,蘑菇,很显然他更喜欢肉食,凭借着手感精准的将面前的牛肉挑的干干净净。 牛肉吃完了,紧跟着便是土豆,最后连平日最少吃的蘑菇也一点都不浪费,红唇开合,吃相少见的急切。 活了近千年,他的口腔里从没有如此丰富而又浓烈的味道,牛肉和土豆的味道完全融合在了一快,吸饱汤汁后一口咬下,饿了整整两天的胃瞬间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 矜汀明显在笑。 这个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真实。 配上那张白皙幼态的漂亮脸蛋,让人看着心尖微颤,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要能逗他一笑。 丁宝理智,但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是忍不住露出老母亲的围笑。 盘子里的很快就被吃完了,丁宝又起身给他舀了一盘,这一次矜汀的动作稍稍慢下来,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的品尝许久。 吃完这顿饭,丁宝觉得,短时间内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当天中午还没到十二点,矜汀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丁宝身边,沉默许久之后,低声问。 “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丁宝笑了笑,黑眸弯弯。 “橱柜里还有些蔬菜,今天做点鸡蛋蔬菜饼。” 少年等了会,见丁宝不说了,便用更小的声音问。 “没了么?” “厨房里的油还有很多,牛肉也太多了,下午我炸点牛肉酥条,你想不想吃?” 丁宝明知故问,肆无忌惮的看着矜汀那慢慢底下的脑袋。 沉默一会,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嗯,想吃。” 就在昨晚,当矜汀发现丁宝和自己都被人类伤害过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和态度都有了一定的转变。 不想继续引诱丁宝,他便稍稍放松下来,没了刻意的温柔与体贴,矜汀便展露出丁点真实的模样来。 常年与世隔绝,性子里掺杂着阴郁黑暗,以及寡言木讷。 对于美杜莎来说,他的确还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稚嫩与生疏。 不过丁宝现在也只是暂时的保住了性命,矜汀仍然忌惮防备她,消磨他的戒心的唯一办法就是时间和耐心。 幸好,丁宝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吃完午饭后,复古奢华的客厅中央架起了一个油锅,丁宝炸着肉,一直坐在旁边的矜汀就安静等着。 一切安好,宁静祥和,只有肉在沸油中“滋滋”作响的声音。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而一直默默静坐的矜汀几乎是一瞬间挺直了腰背,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三天前离开的那两个男人又站在了门外。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卖了东西折返回来,给您带了点礼物,感谢您前几天的收留。” “还有,天色不早了,我们哥俩能不能在你这里,再借宿一晚?” 矜汀嘴角再次绽开那抹和善的微笑,让开身。 “当然。”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5) 傍晚,餐桌上再次摆满了矜汀亲手制作的食物。 两个男人似乎饿了很久,大口大口的嚼着牛排喝着酥茶,吃罢抹了抹嘴,再看坐在对面的矜汀,两人正大光明的对视了一眼。 丁宝低头装没看见,刚吃完就听矜汀喊了她一声。 “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丁宝乖乖点头,抓起一块面包叼在嘴里,起身就上了楼。 身后一直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跟着自己,快要到楼梯口的时候,丁宝停顿下来,垂眸往楼下一一看。 那道视线来不及躲避,索性愈发**起来,虎视眈眈的看过来,眼里的威胁与暗示不言而喻。 丁宝肯定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收回目光后转身就推门走进了房间。 楼下,吃完饭的矜汀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刚打算站起来,突然脖子上多了一抹冰凉冷冽的触感,他稍稍一动,细长白皙的脖子上便渗出了一道血痕,有点刺痛。 “别动,兄弟俩也是逼不得已,咱们的货都被偷了,这趟要是空手回去主人家肯定会要了我们的命,没办法,只能找你借点钱用用。” 矜汀坐在座位上,腰背笔直,面容平静。 “借?借多少?” 沉默一会,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直以来最为寡言的那个男人开口道。 “那得看你有多少了。” “我也不知道,钱都在地下室。” “带我们去!” 矜汀缓缓起身,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男人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生的太高,站起来时足足高出他一个头,自己根本拿刀根本够不到他的脖子。 另一个男人脑子转的飞快,见状直接从身上取出麻绳,动作迅速的将矜汀的两只手给死死绑紧。 矜汀看不见东西,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踱步,身后的两个男人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只能紧紧跟着。 很快,三人踩着楼梯一路往下,随着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昏暗,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扇石门,四四方方的嵌在墙壁中,表面凹凸不平,像是直接糊在墙壁上一般,看着格外古怪诡异。 两男人心下不禁犯嘀咕,神色愈发紧张,动作也更加小心。 “这门怎么打开?” “钥匙在我的上衣口袋里。” 男人的手在他的上身摸索着,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他却迟迟没有收手,宽大粗粝的巴掌一遍遍的从矜汀的身上划过,黑暗中,男人那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磨蹭什么呢!快点!” 另一个低声催促。 那只手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来,取了钥匙扔过去。 “大哥,咱们拿了钱,今晚上再留一夜再走?” “不行,夜长梦多。” “这深山老林里面能有什么意外?大半夜的赶路多危险,咱们还是再多留一夜吧。” “别说话,门开了……” 只听“咔嚓”一声,石门被慢慢推开,地下室内的烛光昏黄暗沉,偌大的房间赫然出现在面前,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走了进去,口中还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6) “我的上帝……钱,这么多钱!!” “嘶——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刚一走进地下室,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冲到了不远处那金光闪闪的钱堆里。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随意散落在地上的金币和钻石珠宝,就连不小心一脚踢翻的破旧盒子里面也装满了璀璨耀眼的珍珠。 两个男人疯了似的在整个屋子里走来走去,抓起一串钻石项链,又抓了一把金币,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有了这些钱,我们就再也不用东奔西走的卖货了……” “岂止,这些钱都够咱们建个国家自己当国王了!快快快,把袋子拿过来,把这些钱带走,全带走!!” 两个人激动的神情癫狂,哪里还记得这些钱财的主人也站在房间里。 很快他们将自己搜罗来的袋子一个个装满,当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渐渐恢复些理智的时候,较为沉默的男人突然问了句。 “刚刚那人呢?去哪了?” 另一个头也不抬,还在疯狂的将大把大把的金币往自己袋子里面捞,此时此刻就恨不得张开嘴能吞一些金币带走才好。 他声音颤抖,还没有回过神。 “管他呢,快点拿啊,快点啊!” 话音刚落,突然,他那一直弯下抬起的动作停顿下来,手上捧着的一把金币也掉落一地,整个人恍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般,抬脚一步步朝着那钱堆后面走去。 “你怎么了?!” 同伴拉了他一把,男人脚步不停,嘴里喃喃,眼神中充斥着痴迷与疯狂。 “宝石,好漂亮的紫色宝石……” 他指着那墙角某个位置,脚步加快继续往前。 另一个男人抬眼看过去,紧跟着蹙眉不解道。 “什么宝石,你怎么了?装什么疯呢!” 可惜对方不停,继续往前,一双手还缓缓抬起来,像是在抚摸什么东西一般,神色涣散,嘴里念念有词。 “把宝石给我,把宝石给我,给我,给我吧……” 另一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再看看四周,不知为何只觉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他匆匆忙忙的又抓了一大把金币塞进自己的袋子里,然后费力的把钱袋子背在身后,打算先把东西给运出去。 靠近石门的那一刻,他脚步猛然停顿停下来,下意识回头冲着那角落里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他浑身汗毛竖起牙冠打颤,两条腿忍不住开始疯狂颤抖,裆,间隐隐有一道暖流划过。 男人如若不知,步步后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那抹直挺挺伫立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站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 上一秒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石头了。 他声音颤抖,低低喊了一声。 “谁?!你是什么东西?!” “呼……呼……” 回应他的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渗出来的寒风。 脚下好像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不断的蠕动,他僵硬的脖子缓缓垂下,看向那黑魆魆的地面。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7) 待看清楚地上的东西之后,下一秒,男人瞳孔骤缩心脏收紧,恐惧如洪水般瞬间将他整个人给吞噬! “啊——!!!” 撕心裂人的惨叫回荡在小小的地下室内,男人转身便想跑,奈何两只脚都已经被死死缠住,紧跟着,两条和胳膊差不多粗的黑蛇沿着男人的腿,缓缓攀上他的腰,一路继续往上。 除此之外,脚下还有更多密密麻麻的小蛇,如同巨树的根脉一般,不断涌动向上,慢慢的,一点点的,将男人整个身子给缠绕包裹起来,最后,只露出一颗脑袋,还有一张写满恐惧的脸。 男人想喊,可无尽的恐慌压着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半点声响,他死死看着面前那片黑暗,渐渐的,他看到了一对幽暗而又漂亮的宝石。 是紫色的。 慢慢靠近,贴过来。 渐渐的,他的眼前只有那愈发明亮璀璨的宝石,它们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 那么美丽,那么耀眼,足以让天下所有珍宝黯然失色。 男人的眼神不知不觉的开始涣散,眼前的那抹紫色慢慢流转着,散发出幽幽的雾芒,像是一道漩涡,悄无声息的将男人体内的灵魂吸取干净。 伴随着所有小蛇缓缓退散,被禁锢住的男人一动不动,从他的脚开始,灰色迅速蔓延向上,很快,男人的脖子也变成了坚硬的石头,紧接着便是他的嘴巴,鼻子,和眼睛。 当他的眼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退去时,一具雕塑悄然伫立在这地下室内。 黑蛇如雾气般慢慢缩回了黑暗中,紧跟着,地下室角落里的烛光再次亮了起来,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 一身白衬衫,干净无暇。 而当光明笼罩整个地下室时,原先那堆成山的金币悄然化成一堆清灰,随风散去,掉落在地上的钱袋子也瘪了下来,而原先空旷的房间里,现在却是人影林立,一个个一排排,紧紧挨着,放眼看去,全都是灰白色的石头雕塑。 这些雕塑面容栩栩如生,表情各异,或喜或悲,或哭或笑,粗略一数,足有近百人。 漂亮的少年推开石门,口中哼着轻盈愉悦的小调,随着石门缓缓关闭,那温润动听的声音不断远去。 一切,像是都没发生过一般。 —— 第二天一早,矜汀又像往常一样来敲丁宝的卧室门。 “早饭吃什么?” 在某一瞬间,睡眼朦胧的丁宝觉得自己像个保姆,还是不收费的那种。 橱柜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只剩下一小块牛肉和几个鸡蛋。 丁宝早上懒得弄那些复杂的,就把牛肉简单剁碎,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搅拌搅拌,最后捏成一块块小圆饼扔进锅里煎。 和牛排差不多,但矜汀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末了还仔细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肉汁,那副模样,像个妖精。 “昨晚那两个大哥怎么没起来吃饭?” 矜汀低头喝粥,头也不抬散漫道。 “一早就走了。” “哦……” 丁宝不再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8) 矜汀放下刀叉面对着她,红唇勾起一抹和善的弧度。 “如果有困难,以后你可以住在我这里。” 丁宝一听,为难犹豫。 “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住在你家里。” “当然,如果你心里过不去,可以当我的管家,接管我的厨房。” 嗯,真会说话,接管厨房的管家那不就是个厨子么。 丁宝当然不会拒绝,片刻迟疑后便点头应下。 “那谢谢你了。” “不用谢,在我看来,你的回馈更加丰厚。” 说着,少年又精准无比的叉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饼,吃相优雅完美,吃完后起身主动清理碗碟。 —— 既然打算让丁宝长期住下,矜汀便又给她安排了一间客房。 顺着古堡那弯弯曲曲的楼梯一直向上,脚踩暗红色的地毯,目光所及之处也全然是阴暗冷清。 古堡中的装饰非常复古传统,像是中世纪的城堡般,客厅铺满地毯,客厅两端连接着两排客房,楼顶是矜汀休息的地方,他特地嘱咐丁宝。 “我很注重**,还请你以后尽量不要上六楼。” 礼貌又疏离,清楚的讲明自己的态度,顺便给两人之间划了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总得来说就是一个意思。 我留你下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为了一口吃的,请你心里有数。 丁宝心里当然有数,住下了之后也确实没有踏上六楼半步。 每月初是采购的日子。 以前都是矜汀出门,现在丁宝来了,他便理所当然的将采购的任务交给了丁宝。 “古堡后面十五里就有一个城镇,你需要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回来,想买什么随便你,控制好一个月的量就行了。” 说完,矜汀从给了丁宝一个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金币,每一个都像大拇指甲盖那么大,璀璨耀眼。 丁宝不自觉瞳孔放大,接下金币便揣进了自己怀里。 “好的,我煮了一锅饺子放在冷窖里,你要吃就直接拿出来煎一下。” “嗯。” 丁宝走的时候,矜汀脸上那招牌式的微笑淡下来。 马车慢慢远去,当天晚上,又有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敲响了古堡的大门。 古朴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精致漂亮的失明白衣少年立在门前,身影修长,高贵优雅,嘴角含着一抹动人温柔的微笑。 “请问,你们是来借宿的么?” —— 丁宝驾驶着马车当天夜里才到了小镇上。 夜晚的城镇已经沉睡,除了旅馆和酒馆门前还挂着煤油灯,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拴好马车,丁宝收紧身上的披风走进旅馆订了一间房,昏黄暗沉的环境里散发着淡淡的潮湿和霉味,老板娘见丁宝一个人,调笑道。 “小姑娘一个人出门啊?” “嗯。” “晚上别出门哦。” 她表情神秘,明摆着是要勾起丁宝的好奇心。 可惜丁宝没有好奇心,接过门牌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老板娘见状还是忍不住喊了句。 “最近镇子上有女巫出没,你晚上睡觉可得把门窗关好了!”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19) 丁宝回眸笑了笑,淡然道。 “谢谢老板娘提醒。” 不管身处何地,不管和什么人相处交流,丁宝都会给足对方的面子。 毕竟谁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得到人家呢? 这不身后的老板娘高兴的又添了一句。 “待会我叫人给你送点热水上去,小姑娘晚安!” “晚安。” 眼前的房间估计只有七八平米,狭窄昏暗,点了蜡烛后屋内光线明亮了些,摆在角落里的床上简单的铺了一层毯子,虽然朴素简陋了些,但价格摆在这呢,幸好还算整洁。 丁宝累了一天了,脱了衣物简单洗漱一下后倒床就睡。 她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也有可能是因为用脑过度,导致她睡着时也极少做梦,往往一觉醒来外面的天便是大亮,极少会有失眠的情况发生。 身处异地她也一样如此。 昏睡前耳边传来巴扎黑吃东西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黑暗角落里翻垃圾袋的小老鼠,窸窸窣窣,有些恼人。 丁宝嘟囔着。 “你以后能不能白天吃饭?吵死了。” 某个占地面积不到两平米的狭窄空间内,巴扎黑缩成一团手里捧着刚买不久的方便面,小心翼翼的又咬了一口。 听到丁宝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它才敢重新大胆的咀嚼。 除了他手里的那袋,巴扎黑的身后也摞了高高一堆的膨化食品,它喜欢吃这些咬起来脆脆的东西,而且保质期长,还便宜。 吃到一半巴扎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口将剩下半块面饼叼在嘴里,紧跟着费力的在这狭**仄的空间转了个身,面对着另一面墙壁,伸出爪子在墙上左右划了一下。 下一秒,面前的墙壁缓缓从中间裂开了几条缝隙,这些缝隙慢慢裂开,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整面墙壁便成了一面笼子,贴着那根根坚硬的栏杆,巴扎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用力的将爪子里的前伸出去,努力往前送,嘴里轻声喊。 “师傅,我要买水。” 笼子墙壁外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要什么水?!” 紧跟着,有一只细长的爪子一把抓走了巴扎黑掌心肉垫上的纸币。 “可乐,可乐有么?” “有,三块五。” “这么贵啊......” “库乐两块,要不要?” “库,库乐。那就来一瓶这个吧。” 最后那细长的爪子把水和找零都送了过来,巴扎黑兴奋的将水拿进自己的屋里,又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几个硬币塞进口袋里。 打开库乐,“噗嗤”一声响起,巴扎黑谨慎又小心的在瓶盖里倒了一杯尝尝。 和可乐味道差不多,就是有点酸,不过能喝到饮料已经让它很满意了。 看着瓶子里满满的液体,巴扎黑迟疑一番,最后还是对嘴喝了一口。 随着阵阵刺麻在口腔爆开,巴扎黑幸福的眯起圆圆的眼睛,紧跟着又把瓶口拧好,剩下的摆在旁边留着慢慢喝。 幸亏上一个任务成功了,让它还清了债务后还有余钱享受一把。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0) 这个任务要是还能成功,那它就能换个更大点的屋子了。 想到这,巴扎黑下意识小心谨慎的收紧方便面的包装袋,生怕惊扰了丁宝休息,妨碍她继续思考,继续做任务。 —— 第二天一早丁宝起身,下楼的时候便听楼下一阵喧闹嘈杂。 站在楼上往下看了一眼,就见旅馆前台处挤满了人,伴随着又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然后丁宝就看到了市中心的士兵赶到了这里。 不用猜,楼下肯定是出人命了。 丁宝一夜好眠,根本没有听到半点异常的声音。 但她从楼下那些传来的交谈声中猜测,杀人的好像和女巫有关。 又是女巫。 克鲁的人惧怕厌恶女巫,换了个城镇依旧如此,甚至阵仗更大,直接喊来了士兵。 想到这,丁宝垂眸看了看着自己那藏在袖子里的手,紧跟着将长长的袖子稍稍往上拉了拉,确保自己能露出一部分的指尖。 楼下非常拥挤,看热闹的人比士兵要多得多,丁宝走过人群时抬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瞥,紧跟着便是满脸与震惊。 “我的上帝啊,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说着丁宝开始往外走,而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士兵终于移开了视线。 走到外面,便有没挤进去的人问丁宝。 “里面死人了,可怕么?”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可怕个锤子,死者满脸呕吐物横躺在那里,一看就是喝大了被呕吐物给呛死了,屁大点事都能扯到女巫身上,没文化确实挺可怕的。 说着丁宝顺利挤出人群,解开了绑在旅馆旁边的马儿,拴上马绳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离开犯罪现场后的丁宝也没闲着,去了集市中心将要买的蔬菜,水果和肉类挑了一圈之后,丝毫没有耽误的便坐上马车离开了小镇。 回去的路丁宝记不清楚,但巴扎黑记得熟,所以即使是森林中薄雾笼罩,丁宝仍是只花了小半天便赶了回来。 一来一回,计划是今天傍晚到家,而现在密林之上的太阳还挂在正中央,丁宝的车已经停在了古堡门口。 拴好马车,丁宝将车上的东西一包包的抱下来,然后从古堡后面的小门运进去,这样省的穿过客厅就可以直接进入厨房。 这些都是矜汀告诉她的,古堡的后门有不少,但除了这间连接厨房的,其余的常年都是上锁的状态,留下这扇门也是为了方便丁宝自由出入厨房。 收拾好所有东西后,丁宝长舒一口气,靠在料理台上给自己泡了杯茶。 古堡静谧安宁,太阳好的时候屋内也会稍微亮堂些,看着眼前这个巨大宽敞的厨房,丁宝是真的佩服矜汀这个小瞎子,打扫的一粒灰尘都看不见。 茶刚泡好,丁宝一口还没喝,就听客厅处隐约传来了女人的笑声。 她眉头一蹙,端着茶走到厨房门口往外一看。 好家伙,古堡里又来客人了。 矜汀又来活了,丁宝当然不会上去打扰,端着茶就走出了古堡外。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1) 后门处有一大块绿意盎然的草地,经过前几天的几场春雨浇下来,一片片草叶上滚动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热烈的阳光穿过浓密厚重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圈,正好面前这块草地上空是难得是敞亮,眯着眼睛看,眼前便是绿叶顶金珠,明亮闪耀,当真如一颗颗落在地上的钻石般璀璨。 看着这一幕,丁宝心底升起一阵愉悦和欢喜来。 她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比如说珠宝,比如说钻石,又比如说黄金。 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恍惚间,脑海中突然划过一幕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 她坐在一堆数量惊人的稀世珍宝中随意挑选,脚下散落的也尽是金银挂件,而自己的手上,涂着丹朱豆蔻,细长嫩白…… 再想深思,突然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最后也只停留在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处。 那手腕上绑着一根红色的缎带,长长的一直拖曳在地上。 再睁眼,天地有些眩晕。 丁宝意识到自己这是贫血了,连忙站起身来靠着墙壁静静站着。 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 身后,矜汀不知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从大门处绕过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扶墙而立的丁宝,纤细瘦弱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她在哭? 哭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看到了他与别的女人说笑聊天? 想到这,矜汀默缓缓低头,将缎带重新绑在眼睛上,然后扶着墙慢慢走过来。 丁宝缓过神来就见走近的矜汀。 “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刚摸到厨房的东西知道你回来了,就出来找找看。” 丁宝听言,心里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矜汀谨慎,见丁宝不在屋里便出来查看情况,估计是怕她带了其他人过来。 倒也正常。 “我见来了客人不好进去打扰,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外面晒,进去吧。” 说着,丁宝伸出手一把扶住了矜汀的胳膊,带着他一起踩着楼梯走进厨房后门。 女人掌心很热,矜汀躲闪不及,只觉得手臂像是被烫了一般,浑身不自在。 丁宝推开门后便立马送了手,温度退散,矜汀下意识伸手放下了自己挽起的袖口,即使如此,那手臂上的温热触感却久久退散不去。 客厅里坐了一对夫妻,看起来都很年轻。 男人长得高瘦英俊,女人则稍显普通些,但看着也还算是清秀白净。 女人见了丁宝,原本满脸的笑意明显淡下去不少。 “艾宁先生,这位是......” 矜汀扶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来,淡然道。 “是我的一个亲戚。” 紧跟着他回头面对着丁宝。 “你累了一整天,上楼休息休息吧。” 很显然矜汀没想到丁宝能回来的这么快,一开始意识到家里有人他还提起了几分警惕,意识到是丁宝回来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午饭是矜汀下厨,丁宝要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等他们离开了,你再做饭给我吃。” 意思就是丁宝只用给他一个人做饭,现在外面还有其他人,矜汀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2) 煎牛肉,烤面包,蘑菇浓汤还有番茄面。 他的手艺很好,但只适合做一顿两顿,一旦超过三顿了客人就会发现,这位看着多才多艺的古堡主人会做的,只有眼前这几道。 但除了丁宝没人吃腻过,因为一般人也没那个机会吃第三,第四顿。 餐桌上,男客人主动提出了第二天离开,但很显然这夫妻俩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妻子看了看矜汀,犹豫半晌最后开口道。 “这里风景多好,我想再多待两天散散心。” 丈夫一听,面露不满。 “这是别人的家,咱们这么做会打扰到主人家的。” 妻子转头看向矜汀,语气甜美温和,似是朋友间的撒娇。 “艾宁先生你会嫌我打扰到您么?” 矜汀笑着摇摇头。 “不会,我这里房间很多,您二位愿意留下是我的荣幸。” 丈夫的脸色更加低沉,捏着叉子的手已经收紧了。 丁宝就坐在角落里看着三人这一来一回的。 再看矜汀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心中啧啧道。 好家伙,男绿茶啊这是。 为了多收集点石头,这家伙都没底线了。 最后丈夫没忍住,一把拉着还在吃饭的妻子将她拉出了古堡外面。 餐桌上,始作俑者仍旧是满脸淡然,唯一的动作就是直接嫌恶的放下手中的刀叉,修长的十指交叉横在面前,对着丁宝埋怨一声。 “牛肉嚼起来像是牛皮,蘑菇汤厚的难以下咽,烤面包甜的让人心烦,等他们走了,你给我做饭。” 又重复了一遍,生怕丁宝忘了似的。 他一点也不受外面那对夫妻的影响,即使隔着墙也能听到他们俩的争吵声,矜汀仍旧是满脸风轻云淡,恍若不知。 丁宝低头喝汤,就听矜汀问。 “镇子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嗯,我住的旅馆死了个人,你知道?” “我的消息很灵通,下个月我去采购,你就不用去了。” 还有下个月。 看来矜汀真的打算让她长期住下来了。 丁宝腼腆笑了笑,见矜汀起身,小心翼翼的帮他推开了面前的椅子。 矜汀看不到,但他感官敏锐,知道了丁宝的动作后也只是稍作停顿。 若一开始就知道她生有六指,他便不费那个力气与她攀谈了,现在明知丁宝对他有好感,矜汀也只能借着看不到不做回应。 时间长了,她的热情迟早会被消磨掉的。 门外的吵闹停止了,伴随着男人的一声怒吼,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女人重新走回了古堡,脸上挂着泪水,眼底满是愤怒。 她的身后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很显然,她丈夫先走了。 矜汀没有多说什么,递给她一块手帕,又给她泡了一杯花茶。 女人端着茶,只觉得热茶温暖了她整颗心,丈夫离他而去的愤怒与悲伤也淡了不少,再看面前那优雅俊美的少年,她的眼底只剩痴迷。 “艾宁先生,我想留下来照顾你,可以么?” “可我是个瞎子,你不介意?” 女人疯狂摇头。 “当然不会!” 少年听言,红唇勾起,美色惊人。 “那你,就帮我摘下它,好不好?”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3) 丁宝是睡到半夜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 她睡眠虽然好,也架不住门口那催命般的“咚咚咚”,偏偏敲门的人还很懂礼貌,轻扣三下停一会,接着再扣三下再停一会。 这样的声音也不知道响了多久,导致丁宝难得做梦,梦里还是被一头跑起来“咚咚”响的野猪没命的追。 “嘶——” 头疼。 半夜被强制唤醒,导致她大脑昏昏沉沉,整个人的所有动作都慢了半拍。 眼镜呢…… 哦对了,她没有眼镜。 慢腾腾的起身开门,老旧的门板“嘎吱”作响,提醒着丁宝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美杜莎的老巢。 费力的抬起眼皮,眼前是一截白皙清瘦的胸膛,往日里穿着整齐,扣子总是扣到第一个的少年,今天只披了一身暗红色的睡衣就站在了丁宝门前。 看着面前这白花花的一片,丁宝愣了愣,脑子像是废弃了几十年的老机器一样,根本转不动。 什么情况? 大半夜的来勾引她? 石头瘾犯了?还是杀疯了? 丁宝求生的**还是很强烈的,见着美色当头却是连连后退。 “你要干嘛?” 矜汀垂眸,眼睛上绑着的缎带跟着垂下来,红唇微微勾起,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歉意。 “抱歉打扰你了。” 丁宝见他没摘眼罩,放下心来稍微收拾收拾复杂的心情,敛起身上那少得可怜的起床气,强制让大脑开机。 “什么事?” “我饿了。” “现在多少点?” “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就饿了? “晚上没吃?” 丁宝一边揉了揉眼睛,一边扶着楼梯把手往下走。 身后的矜汀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瘸子一个瞎子,下楼梯时皆是小心翼翼。 “我做的不好吃,想吃你做的。” 自从吃了丁宝做的饭菜后,矜汀才知道,为什么人类那么执着于美食,原来一日三餐可以这么丰盛,原来土豆牛肉可以那样做。 味蕾被满足了之后便是心灵的不满足,他想吃更多,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千年的东西难以下咽,于是他敲响了丁宝的门。 厨房里,丁宝用刚买来的菜做了一道糖醋里脊,配上一碗面粉搅和成的肉丝疙瘩汤。 见矜汀仍然拿着自己的叉子去叉盘子里的里脊肉,滑溜溜的肉总是以各种角度从他的叉子下溜走,吃一口得尝试两三次才能成功。 很快,矜汀便皱起了眉头,红唇无意识的绷紧,没了往日惯常的和善温柔,露出几分急切和不满来。 “你得用筷子。” 矜汀放下叉子,颇有些失落的低声道。 “我不会。” 丁宝一见,干脆利落的又把花瓶里剩下的几根藤木给掰了下来,稍微用刀子削一下清洗干净,直接就递到了矜汀面前。 “试试看。” 少年绷着脸,有些不情愿。 但他也知道再慢点,盘子里的肉就凉了,只能默默接下那两根细长的木棍,攥在手里就往盘子里插。 “这样不对,来,我教你。” 话音刚落,丁宝起身走到矜汀身后,弯下腰来贴着他的后背,一只手划过他的脖子,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4) 矜汀的后背猛然绷直,就连抓着筷子的胳膊都下意识肌肉绷紧。 他从没有和谁靠的这么近,不管是那些迷恋他的女人,还是那些想杀他的猎人。 肌肤相贴,他能感受到姑娘的呼吸轻轻划过脸庞,像是一把毛绒绒的小扇子,一下又一下的拂过,很轻,很痒,温热而又微甜。 后背处覆着一抹柔软,根本忽略不掉,甚至随着丁宝说话时的吐息,那抹柔软也跟着上下起伏着,有节奏的摩擦着他的背部。 有那么一瞬间,矜汀怀疑后面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可叫醒她的是自己,夹不到肉的也是他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有些后悔吃这一顿了。 “好了,就这么用,记住了么?” 什么? 矜汀回过神,手上那抹温热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后背也是猛然一空,愣神间,丁宝已经站到了一旁。 “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矜汀抿了抿唇,两指间的筷子怎么捏都无法自由合拢分开。 “啪。” 一声轻响。 筷子被粗鲁的扔在了桌子上。 这是矜汀第一次做出如此不礼貌的举动,接下来更是直接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餐桌礼仪瞬间崩的一干二净。 吃完东西,矜汀端着盘子默默走进了厨房里,顺便还冲着丁宝低声说了句“谢谢”。 丁宝叹气,笑的肆无忌惮。 哎……这该死的优雅。 —— 天气好的时候,正对着古堡大门的一扇落地水晶玻璃便显得格外绚烂梦幻。 浓烈的光穿过厚厚的玻璃印在客厅的地毯上,便像是白天里的星空般耀眼漂亮,斑驳细碎的彩光恍若一块块碎落的琉璃瓦片,踩在上面,色彩便跳跃在身上。 细看古堡,古朴厚重,承载了千年的历史,一梁一柱都写满了故事,爬墙的藤萝,屋后的繁花,此时打开大门邀请阳光进屋,一瞬间,积攒了数月的阴霾都退散,只剩下暖洋洋的懒意和惺忪。 丁宝舒服的窝在一张摇椅中,看着坐在窗边的矜汀。 那里摆着一架木质钢琴,当少年那骨节分明的十指落下时,那画面赏心悦目,琴音轻快滑润,回荡在古堡的每个角落。 丁宝也学过一点音乐,能看得出,矜汀的水平堪比大师。 作为古堡的主人,出手也很大方,但矜汀的生活却很枯燥单调,这些天观察下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这架古旧的钢琴,其他时候他都只是安静的坐着,就在那扇窗下,对着窗上那些繁杂古老的图案与花纹。 或许是因为丁宝来了,他又多了个日常活动,那就是定时催饭。 这不,刚过中午十一点,琴音戛然而止,少年起身,熟练的穿过沙发和座椅来到丁宝面前。 “丁宝,十一点了。” 看着他,丁宝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猫,浑身纯白,生了一对圆滚滚的蓝色眼睛,每天到点就乖巧的围着她的脚边绕来绕去,一边糯糯软软的“喵喵”叫,一边用长长的尾巴勾着她的脚腕,可爱又可怜的催她喂食。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5) 漂亮的猫脸与少年那精致的五官重叠。 丁宝当然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格外干脆的起身,从矜汀身边走过时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想吃什么?”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与他身体接触。 一开始的矜汀躲闪不及,浑身紧绷,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触碰了。 而且接触后就有美味的饭菜,这让矜汀觉得一开始难以忍受的触碰变得愉悦起来。 一日三餐,一月三十日,丁宝都是如此。 某天饭前,丁宝忘了拍拍矜汀,少年吃完饭捧着碗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来丁宝那轻轻柔柔的拍拍。 第二天,他主动走到丁宝面前,甚至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手臂送过去。 丁宝又拍了拍他,少年微微勾唇,心满意足的上桌吃饭。 将矜汀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的丁宝也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对,这小孩确实和猫咪差不多,多训练两次说不定比她的猫还听话。 —— 初夏,天气炎热起来。 丁宝在古堡待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来一切按部就班,听着矜汀早中晚来催饭,看着偶然敲开古大门的那些人,一个个总是悄无声息的离开。 外人看来,矜汀是个优雅和善的年轻人,热情好客且温和耐心,不管敲门的是贵族还是乞丐,他都会敞开古堡的大门,为他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 但凡有命和他多相处几天的人就会发现,这个气质高贵的少年整日里都是孤僻慵懒,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少见他清理打扫,但古堡就是日日整洁干净,除了吃饭的时候他会多说两句,剩下的时间他得存在感极低,见他刚开始坐在哪里,三个小时后再看,他还在那。 他习惯了独处,丁宝也一样。 同样,她也懒得挪窝,又爱睡懒觉。 她很少去打扰矜汀,但矜汀总是雷打不动的早上六点来敲门。 一个月两个月,丁宝被迫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这天丁宝睁眼,转头一看,窗外已经是白日当头天空大亮,她困惑的眯起眸子,挣扎着起身看了看屋内的挂钟。 “九点。” 九点了? 矜汀竟然没来催饭? 丁宝下意识觉得不好,她习惯一切往坏了想,依着矜汀的性子,如果不是大事,他绝不会放弃自己一天中最珍贵的早餐的。 丁宝起身,打开窗户往外一看。 大门外,不知何时停了十多辆马车,马车上绑着几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铁箱子,箱子外上锁,马车旁边还各站着两个身穿灰白制服的士兵,他们的腰上背着枪,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护卫兵。 丁宝蹙眉,悄无声息的关上窗户,换上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中也站着不少士兵,平日里会客的沙发上坐着一抹同样身穿制服的高级军官,看样子他就是指挥官。 最近天气燥热,队伍行进过程迷了路到也正常,丁宝去集市时曾听说过,最近国家动乱,邻国武力骚扰,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各城镇都会下派军队镇守。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6) 看来,眼前的这些就是下派到隔壁城镇上的军队。 想到这丁宝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来对付矜汀的就好,借宿而已,矜汀最擅长迎接这些客人了。 而且人家人多势众,这家伙总不能再起歹念,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变成石头吧。 丁宝想的没错。 矜汀只想赶紧把这些士兵送走,倒不是没法子对付他们,只不过若是一整个军队消失,定然会引起帝国的注意。 丁宝下楼,见矜汀笑的温和优雅的模样,再看他的手指,正轻轻抓着袖口,这是他不耐烦的标志。 “不好意思,我起的太迟了,亲爱的,这些军官们是来我们家做客的吗?” 矜汀还没反应过来,丁宝的手就已经环住了他的胳膊,还将身体轻轻靠了过来,两人动作亲昵无比。 丁宝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面上却仍旧是紧张惶恐的笑着。 “我家先生眼睛不好,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 果然,指挥官将注意力放在了丁宝身上,见她穿着打扮同样是简约干净,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是惶惶不安的样子。 没想到这个家里还有女主人,这么多身穿制服的男人站在自家客厅里,紧张害怕倒也很正常。 这么想来,指挥官便想着尽快离开。 “我们行军路过这里迷失了方向,士兵和马儿都是又累又饿,就冒昧的打扰二位,想借点粮食和水。” 矜汀也反应过来丁宝是在帮他尽快打发这些士兵,于是便配合着将手揽在她的腰间。 指挥官看着古堡庞大,底蕴厚重,心道这家人背后定然也有些势力,因此也不想多打扰。 矜汀给他们准备了些食物和水,又将拴在古堡外的马交给了他们。 “马儿认路,它会带你们走出去。” 指挥官点头道谢,一大群士兵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古堡。 耳边嘈杂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古堡恢复安宁。 丁宝拍了拍矜汀的后背,后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将放在丁宝腰间的手掌给收了回来。 “谢谢。” 他呐呐的道了一句,跟着抬脚便要走,可没走两步猛的又想起什么,沉默半晌后,少年又默默走回来,立在丁宝面前,垂着头低声问。 “丁宝,中午吃什么?” 模样乖巧,木讷迟钝。 哪还有刚见面时的优雅大方,云淡风轻。 丁宝看着他那被卷发遮住的眉眼,微微一笑,垫脚伸出手,将他垂在眉前的卷发给撩到一旁。 “你不是想吃水晶肉圆么,给你做。” 给你做。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放在嘴里酝酿了许久般,透着缱绻温柔。 以前听了许多次,可这一次矜汀却是心头一跳,紧跟着便是耳根发热,心脏不受控制的微微酸软起来。 他稍稍别过头,扶着椅子走到厨房里,不等丁宝指挥自觉的摸了一颗蒜头,弯下腰来默默剥蒜。 指尖的蒜是光滑的,回忆起来,丁宝的腰……很细。 他下意识搓了搓指尖。 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又热又软,像是刚烤出来的面包。 很香。 很甜。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7) 战争要开始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的宣传开,大街小巷都有卖报的小孩,嘴里大声喊着。 “卖报了卖报了!东联的军队已经过河啦,国家马上就要征兵了,年轻人,医生护士都要入伍!” 矜汀驾车来集市采购的时候,卖报的孩子见他穿着精致华丽,一个劲的围着他转悠。 “先生买份报纸吧,东联入侵,帝国征兵,想知道战争的最新形势吗?买份报纸全都知道!” 矜汀带着帽子,脸上蒙着白色的缎带,低头对着那小孩伸手送出了一枚铜币。 拿了报纸,小孩看矜汀的打扮奇特,好奇的问。 “先生您看不见东西对吗?需要再付两个铜币让我给你读一读报纸上的内容吗?” “不用了,谢谢。” 第一次有客人向他道谢,小孩受宠若惊的咧嘴笑,蹦蹦跳跳的转身时,小声冲着矜汀喊了句。 “祝您今天生活愉快先生。” 矜汀抿唇笑了笑,听着那欢快的脚步声走远,下一秒,他面色微变,笑容消失的脸上多了几分冷淡。 回到古堡,矜汀随手将报纸放在了茶几上,紧跟着抬脚便上了楼,一直到饭店才下来。 丁宝看了看他放在桌子上的报纸,心里倒是毫无反应。 每个时代的变迁毫无例外的都会发生战争,都是统治者之间的博弈,和她们这些小老百姓没啥关系。 丁宝看了看,又随手把报纸叠了叠,用来垫桌角。 古堡里的家具都太老旧了,有的像是已经用了几百年一般,椅子上的颜色斑驳陆离,虽然用料极好,但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 矜汀有钱,但他从没想过把古堡里的换成新的,即使脚下的这张地毯都已经快要裂开了,但矜汀满不在乎,他说喜欢这种古旧的味道。 明明长得像是未成年的贵族小公子,相处下来会发现,这货就是个贪吃懒散爱糊弄的大爷。 巴扎黑有点着急。 因为这个世界他只争取下来了一年时间,现在时间快要过半,但丁宝仍旧是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于是又一次重复。 “组织这次只批了一年时间下来,如果一年内没有让矜汀重新信任人类,你就完了。” “我要完蛋,你不也得完蛋么?” 巴扎黑身体一哆嗦,下意识开口就问。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又是这样。 丁宝不管心里盘算什么,都不愿意和巴扎黑多说一个字。 她惯会洞察人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丁宝已经将脑子里这个智商不高的东西给捏的死死的。 很显然,这个叫巴扎黑的应该是个弱智儿。 脑子不灵光,说话没逻辑,而且还啰嗦。 丁宝最讨厌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所以巴扎黑只要开始唠叨,她就要同归于尽。 “我是你的助手,有义务督促辅助你。” “说说看,你能帮我点什么?” 巴扎黑想起自己在上个世界替她做的事,犹豫一会后,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8) “我能看见小范围内东西,比如这片森林里的动静。” 丁宝一听,眼神亮了亮。 “你不早说?” “这是违规的,被发现了我会被处罚。” “没事,罚的话我和你一块担着。” 反正骗人不要钱,丁宝一个劲的怂恿巴扎黑没事就帮她看看。 巴扎黑有些后悔。 但面对这个自私又自利的女人,自己要是没点本事,没点可以被她利用的地方,那丁宝可能永远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上个世界,他被迫违规数次,差点就被查到了。 这个世界又得继续违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巴扎黑有点害怕,只能拿起旁边的库乐小小抿了一口。 嗯,好多了。 自那之后巴扎黑再说话,丁宝就不会装作听不到了,时不时的回复两句,偶尔还能和他多聊聊。 “森林里有一队人马走过来,是冲着古堡来的。” 丁宝正在做饭,听言举着锅铲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什么人?” “被矜汀绿了的那个男人,他来找老婆来了。” 巴扎黑的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对于他能看得明白的东西,见地与评价一向非常精准犀利。 比如说现在,短短一句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正主来锤小三来了。 丁宝听了,眼神一亮,甚至还有点兴奋。 “我还第一次看打男小三呢。” “业务员,现在不是你兴奋的时候。” “我心里有数。” 说着丁宝把锅里的萝卜鸡丁给翻了翻盛出来,然后解开围裙走出去。 刚到厨房门口,就见矜汀已经乖乖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一双被磨得光滑透亮的筷子。 为了吃饭,他练习的很勤奋,现在已经能非常熟练的用筷子夹起一切东西了。 丁宝见他淡定,倒有些好奇。 这片森林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矜汀的掌控之中,他现在定然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了,把人家未婚妻变成石头还能这么淡定,她倒要看看这男人待会怎么应对。 饭桌上,矜汀熟练的用筷子避开胡萝卜专夹鸡丁。 他喜欢吃肉,丁宝知道。 但她每顿都会往肉里面加蔬菜,矜汀虽然不情愿的,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每次仍旧会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 这一次的胡萝卜似乎更加难以下咽,看着矜汀皱着眉头满脸苦涩的小口小口吃着胡萝卜,丁宝坐在一旁倒是笑的意味深长。 “下次不放胡萝卜了,好不好?” “吃蔬菜对身体好。” “可我不喜欢吃这个......” 说着说着,少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犯错一样的低着头,嘴里的胡萝卜味同嚼蜡,想吐又怕丁宝生气。 丁宝说了,她不喜欢别人浪费自己辛苦准备的饭菜。 所以不管每一顿,他都会吃的干干净净,即使有时候盘子里的东西很多,他会吃的很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在吃饭上讨好丁宝。 挑食,浪费,都会让她不高兴。 挑食的话,下一顿就全都是蔬菜。 浪费的话,下一顿她就会饭菜减半。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29) 这样一来,要么吃不下,要么吃不饱。 矜汀的生活没有半点趣味,每日里除了弹琴发呆,唯一期待的就是今天吃什么,丁宝会做什么。 所以掌控厨房的丁宝也就相当于掌控了矜汀所有的乐趣。 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一切她都观察的一清二楚。 所以为了下一顿能吃点顺心喜欢的,矜汀只能努力把盘子里的胡萝卜往下咽。 漂亮少年受委屈的一幕,可怜的像个在婆家受虐待的小媳妇,连巴扎黑都看不下去了。 “你这样做,他会不会在心里产生不满?” 丁宝笑着。 “不会。” 不仅不会,甚至还会在潜移默化中对她产生依赖。 丁宝了解矜汀的性子,猜忌占一半,孤独占一半。 一旦有了陪伴和乐趣,他一开始可能会下意识的排斥恐慌,可随着日日月月的累积,他会渐渐沉溺。 丁宝现在所做的,当然不是单纯为了折腾他。 “如果我对他有求必应,那我就是个厨子。而现在呢,我是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人,他得想着怎么讨好我,小心翼翼的待我,渐渐的,他就会觉得,对我好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看着丁宝这云淡风轻的算计人的样子,巴扎黑默默放下心来。 丁宝精明着呢。 对,她心里有数。 巴扎黑笃定的点点头,然后又拿起库乐喝了超大一口。 有丁宝,他迟早会换大房子,会下馆子吃热乎乎的菜。 想到这,巴扎黑再看丁宝,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类虽然阴险狡诈,自私自利,但却也心思通透聪明理智。 组织对他真好。 (^?^*) —— 最后,矜汀还是没有吃完盘子里的胡萝卜,因为来找他算账的人已经气势汹汹的敲响了大门。 “开门!!” 大门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料制成,黑沉厚重,即使再用力的敲也只会发出“砰砰”的低声闷响。 矜汀听了声音,不仅没有紧张,甚至还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他忙放下手里的筷子,抿着嘴唇心虚而又迫切道。 “我去看看,麻烦你把桌子收拾一下。” 说着矜汀转身就走,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心虚些什么。 还好,丁宝开始收拾桌子了。 门刚打开,便有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直接将矜汀推到一旁,耳边一阵喧闹的脚步声,无理的人未经过主人的允许闯入了家中。 丁宝将盘子放下后就赶到了客厅,看着那些满脚泥泞的人将矜汀最宝贵的地毯踩的凌乱不堪,紧跟着无声给他们点了个蜡烛。 客厅一共七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那天愤然离去的男人,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矜汀那张白皙英俊的脸,眼底全是嫉恨。 “我太太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藏哪了?!敢抢我们家的新媳妇,你找打!” 人多势众,对方气焰很盛,尤其是在看到矜汀的模样之后,更加有恃无恐。 原以为这么大的屋子里会有许多人守着呢,没想到就只有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都是瘦弱无比,毫无威胁。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0) 矜汀说话了,语调平淡,虽然温和但却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她已经走了。” “你胡说!我在家中等了数月都没等到她回来,她人呢?!你让她出来!” 站在旁边看戏的丁宝完全可以理解这个男人的心情。 自己老婆说没就没了,换哪个男人能接受的了? 更何况现在的世道讨老婆也不容易。 局势突然间紧张起来。 周围的几个壮汉看着矜汀还是那副优雅平淡的样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斯文贵气,怎么能做出抢别人老婆的事! 有人企图说道理。 “你自己都有老婆了,为什么还抢别人的?” 说着,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丁宝。 突然被cue的丁宝赶忙开口。 “别误会,我只是他亲戚。” 矜汀自己说的,丁宝非常尽职尽责的替他圆谎。 “废话少说,他不把人交出来那我们就自己去找!” 说着,几个人便不由分说的开始在客厅里翻翻找找。 而从头到尾一直冷静沉默的矜汀脸上露出些笑意来。 丁宝看着他笑,默默转过脸,心理暗道“小变态”。 “丁宝,这里我来解决就行了,你先上楼休息吧。” “他们这么多人,要不我去城镇上帮你喊人?” 矜汀一听,缓缓点头。 “嗯,也行,自己小心点。”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支走丁宝,丁宝心里清楚,主动给他出谋划策。 趁着几个男人都在里面折腾,丁宝从后门走出去,驾着马车一路穿过森林朝着城镇奔去。 随着丁宝不断远去,矜汀转过身来,而他背后的那扇大门正在悄无声息的慢慢关闭。 阴影笼罩下来,外面热烈的光线被沉重的木门一点点隔绝在外,随着大门关闭,落地玻璃窗上繁杂的花纹突然像是有了生命迹象般,慢慢流转变幻着,画中的藤蔓颜色渐渐变深,满头长发的无脸女人,赤白的脸上悄然裂开一对对赤红诡异的眼睛,而那眼睛末端连接着的长发缓缓游动起来,变成一条条艳丽的蛇尾。 黑暗悄然将所有光明吞噬。 直至最后有人发现不对劲时,自己已经被那浓黑笼罩吞噬。 “天怎么黑了?” “什么情况?!我看不到东西了!” “来这边!这里有个地下室,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喊!” 说着,陷入黑暗中的几个男人只能壮着胆子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越靠近,那喊叫的声音越清晰。 面前,是一扇禁闭的石门,石门上凹凸不平,深深嵌在墙壁中。 为首的男人伸手一推,石门“咔嚓”一声打开。 里面亮着几盏烛光,昏黄沉重,隐约还能看到被烛光映照在墙壁上的一抹身影。 “里面有个人,会是你媳妇么?” 男人狠狠咬牙,心里早已经被抛弃的愤怒和嫉恨弥漫。 “除了她还能有谁,走,把她带出来!” “不对啊,那个……那小子呢?他不会跑了吧?” “跑了倒好,古堡归我们了!” 人多胆量大,再说了现在帝国宣扬科学,根本没有那些牛鬼蛇神,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们抬脚准备进去。 “你们真的要进去?” 突然,一道温柔和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1) 众人被吓了一跳,齐齐回头看。 “怎么了?我听到声音了,你把人藏在了地下室里!” 矜汀低头,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色的细长手腕来。 “嗯,你们可以进去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把人藏在里面。” 有人看着眼前那昏暗的环境,心里有些犯嘀咕。 “里面会不会有陷阱啊?” “咱们和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要是怕,我就先进去!” 说着,为首的男人推门便走了进去。 随后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跟着进去,只剩下刚刚那个提问的男人,一直站在门外犹豫着。 他看着矜汀,又看了看石门里面的光景,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外面等待。 “你不进去看看?” 矜汀声音温和,像是在邀请客人们进去做客。 男人看了看他,没了刚才的气焰,只是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进去的?!你能看见?” “呵......” 矜汀低笑,微微摇了摇头。 “我看不到,它们能看到啊。” “谁?” 男人话音刚落,突然脚腕处传来一阵滑软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沿着他的腿往上爬! 他低头看,下一秒瞳孔放大眼神震荡,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整个心脏骤然紧缩,恐惧在一瞬间蔓延全身。 “蛇......” 他声音颤抖,恐惧逼迫他大声叫喊,可不知为何嗓子里发不出更大的声音了,像是有另一条蛇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短暂急促,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瘫软。 就在此时,面前的少年缓缓伸手,当着他的面解开了自己眼睛上的缎带,动作优雅缓慢,声音更是极致的温和。 “胆子这么小,会被落单哦。” 下一秒,男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双暗紫色的眼睛,那眼睛极其美丽温柔,像极了一块纯粹澄澈的宝石,眼尾似轻风划过湖面,瞳孔内则有一片似雪花般六芒星,它慢慢流转着,携着紫色的深邃与暗芒,如漩涡般一点点,悄无声息的将男人所有的灵魂全部吸进去。 没有挣扎,没有嚎叫,只有藏在眼底那深深的迷恋与涣散。 英俊的美杜莎少年轻轻伸手,一点点拂过自己最新的作品与收获。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温柔中带着无情的冷漠与残忍。 紧跟着,他转身走进石门。 —— 丁宝回来的时候,矜汀已经在客厅了,她看到的一幕便是少年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刷子,一点点的刷洗着毯子上的泥泞与污渍。 “那些人呢?” 矜汀头也不抬的继续忙活。 “人没找到就走了。” 丁宝点点头,绕过沙发走上跟前,开口时声音有些气馁。 “我去找了镇长,可现在正在打仗,镇长不在,也没有人愿意来帮我,我只能立马回来了,还好你没事。” 矜汀无所谓的笑了笑,声音里也夹杂着几许笑意。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2) “没事,你做的很好了,谢谢你啊丁宝。” 丁宝抿着嘴笑,走到矜汀身边提起裙子也蹲了下来,凑到他面前,看着他一点点的刷着地毯。 原本就老旧破裂的地毯经过这么一刷后,更是一片疮痍狼藉,角角落落里都有不少碎片和残渣,靠近桌椅腿脚的地方大多都被磨得破了个洞。 丁宝见他这么努力的做着无用功,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样刷,污渍刷干净了的,地毯也被你刷没了。” 矜汀听言,手里的刷子稍稍顿了顿,下一秒继续,动作变得愈发轻柔起来。 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爱护这张地毯了,可没办法,时间的消磨下,一切都会消散。 除了地毯,他把古堡里的一切都保留照顾的很好,干净,明亮,虽然古朴沧桑,但一桌一椅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沉默许久,矜汀低声道。 “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丁宝认真看着他,看着他那精致的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这样吧,我帮你缝一下补一下怎么样?” “不用了。” 矜汀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 “那你就想看着自己母亲留下的东西,像现在这样破破烂烂的吗?” “你......” “放心,我在家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缝纫了,我爸爸能把我多卖几个铜板,就是因为主人家看中了我的手艺。” 丁宝语气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没有悲伤没有责怪,甚至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而又释然。 就这样,两人一同坐在已经灭掉的壁炉旁,一个人缝补东西,一个人静坐喝茶。 这是一张质地极其柔软的羊毛地毯,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每一块拼接的地方都看不出任何针脚,地毯上的花纹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但仍能感受到它崭新时的繁杂缤纷。 丁宝用质地相似的羊毛制品来缝补,一根小小的针线在她的手上灵活的上下穿梭着,每一块被缝补起来的地方除了颜色与新旧不同外,根本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 她耐心的将密密麻麻的针脚藏在柔软的羊毛之中,一块块的拼接一点点的裁剪,初夏的暖阳透过落地窗轻轻打在她的身上,随着摇椅轻轻摇曳的声音,女人低低软软的哼起一首柔和安静的曲子。 经年空旷孤寂的古堡从没有过这种声音,那是一种祥和的宁静,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流动感,携着落日余晖,伴着树影摇曳,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发轻灵悦耳,恍若一根根柔软温暖的毛线悄无声息的缠绕在心上。 矜汀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没有任何孤独感的安静,是陪伴的感觉。 他看不到女人缝补时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他笃定此时的丁宝定然是阳光和雨露混合在一起的模样,洋洋洒洒的温暖和沁人心脾的滋润,习惯孤独的他不知为何,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这个午后的感觉。 时间仿佛在一刻凝滞停止了,他安静的侧过脸,靠近她。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3) 少年睡着了,就靠在丁宝身边。 白皙漂亮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的柔和,柔软顺滑的卷发缓缓的垂在额前,像是某种小动物的毛发,在阳光下镀了一层柔软的金边。 丁宝转头看着他,无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轻摸了摸他的软发。 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光滑,像极了她养的那只乖巧的猫,平日里慵懒高贵,也会在某个落日夕阳之下静静的蜷缩在她的脚边,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真乖啊。 —— “晚饭吃什么?” 矜汀一如既往的到点催饭。 丁宝正在厨房里削土豆皮,就见矜汀也凑过来蹲下,胳膊挨着她,摸索着从袋子里拿了一根菜帮忙打理。 少年腿长,蹲下来也比丁宝高出一个头,所以当他再贴过来说话的时候,丁宝就被地方蹲了。 “不用你帮忙,晚上吃鱼和肉。” 矜汀被推到了一旁,站起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情愿。 “那你要喝茶么?我去给你泡。” “你看我现在在做什么?哪有空喝茶。” 丁宝头也不抬的切菜,菜刀与砧板相撞发出轻快且富有节奏的“咚咚”声。 被一次次拒绝的矜汀默默站在旁边看着,紧跟着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外面太安静了,于是又转过头来溜达进了厨房,不敢上前打扰,就站在墙角继续默默等饭。 以前的他从未觉得古堡清冷,就算有些孤寂也完全可以忍受。 可现在一旦觉得自己耳边长时间没有听到丁宝的声音,矜汀就会主动逗丁宝说话。 他不再愿意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发呆,就算不得已要发呆,那也得呆在丁宝旁边。 饭香味溢出来了,浓郁的鱼汤香气疯狂的钻进鼻子里。 矜汀已经饿坏了。 即使他中午十二点吃过饭下午五点就饿了,但丁宝还是会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五点半开始做饭,六点之后才能开饭。 没办法,矜汀只能饿着肚子闻着香味苦熬一个小时。 紧跟着在饭桌上,他会把丁宝送到他面前的所有东西都吃得干干净净,只不过顺序还是和以往一样,先是肉再是菜,如果是胡萝卜,那就磨时间,磨到丁宝不耐烦了,他就能少吃点。 丁宝看着他优雅快速的吃饭,笑着夸一句。 “真乖。” 矜汀一开始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哪里怪怪的,接受不了。 然而现在,只要听到了他便会满足的笑笑。 晚上睡觉,矜汀和丁宝说了声晚安。 两人一起上楼,丁宝住三楼,矜汀住六楼,分开时丁宝随口道。 “明天你去镇子上的时候帮我带几罐颜料吧。” “你想画画?” “嗯。” “好,晚安。” “晚安。” 和往常一样,矜汀默默上了六楼。 六楼仍旧是他的禁区,就连丁宝也不能踏上去半步。 黑暗里躺在床上,丁宝伸了个懒腰,紧跟着卷紧被子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现在才晚上八点,她根本睡不着,又没什么娱乐消遣,只能躺在床上看窗户外面黑魆魆的一片。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4) 巴扎黑见她不忙,开口搭话。 “你会的东西真多,没想到还会缝纫。” 看来他搜集的资料还是太少了,丁宝总是能做一些它意料之外的事情。 “嗯,我会的还多着呢。” “这是人类讨生活的必需技能么?” 看丁宝的职业,好像和缝纫没什么关系,现代科技那么发达,人类的衣服都是穿坏了就丢,谁还会用针线缝缝补补的继续穿? 所以丁宝会这些,巴扎黑很惊讶。 “哎......” 丁宝舒了口气,继续看着窗外那轮暗月。 “在我小时候,想过好日子就必须得多会几样本事,你会别人不会的,那你能过上好日子的几率就大点。” 巴扎黑一听,联系丁宝小时候的情况,似乎是明白点了。 人类社会的小孩要是失去了父母,生活确实会艰难许多。 今天的丁宝难得多说了两句话,巴扎黑想趁着机会多和她聊两句,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丁宝那均匀响起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算了,那就趁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趁着她睡着巴扎黑又拆了一袋方便面,小心翼翼的嚼着,脚边库乐只剩下小半瓶了,巴扎黑又谨慎的喝了一口,满足的晃了晃大脑袋,紧跟着也匍匐下来闭眼休息。 —— 翌日一早矜汀出门,出门前丁宝给他带上了早上刚煎好的包子和一盒拌好的凉菜。 看着手里的食物,少年有些不乐意。 他面对着丁宝,犹豫了一会,低声问。 “要不,你和我一块去?” “我去了和谁帮你打扫屋子?” 矜汀也是刚问完就后悔了。 他知道丁宝的情况,让她出门就是置她于不利。 “嗯,那我先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把门关好。” “嗯,路上慢点。” 每次离开都得在外过一夜,每个月都是如此。 以前的矜汀从没觉得离开一夜心里会如此不自在,就算是身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当天夜里,古堡内,一片死寂。 吃完饭的丁宝刚准备上楼睡觉,突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很有节奏,也很有礼貌。 应该是有人上门借宿了。 丁宝上前打开门栓,拉开大门。 “你好,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是一名医生,不小心在森林里迷了路。” 门外站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带着一副金边眼镜,蓝眸金发,斯文英俊。 —— 这一次的采购比往常都要快,战争即将爆发,集市上挤满了人,商店里更是水泄不通,大家都想在战争来临之前囤更多的食物和日用品,矜汀这一次也多买了不少东西。 卖报纸的孩子越来越多,大街小巷都全是关于战争的交谈声,时不时的还会有一队队武装精良的士兵路过,无形中让居民心中的压力更大。 矜汀没有多加逗留,买好东西之后解开马绳一路朝着森林里奔去。 马儿认路,不需要任何牵引便可以自己找到古堡的位置。 中午,十二点之前,矜汀到了古堡前,下车后他把马拴好,紧跟着从厨房后门处将买的东西一样样的搬进去。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5) 进门后过了一会,矜汀意识到哪里不对。 过了这么久丁宝都没有来厨房,她在忙什么呢? 因为家里有人,矜汀尊重丁宝的**,所以从不会在离开后随意窥探古堡内的动静,若有威胁,他也能及时收到感应。 所以出去一天半,矜汀对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 他将最后一袋东西放进储物柜中,推开厨房的门走出去,刚到门口,他听到客厅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矜汀脚步加快,三两步跨入客厅,声音越来越近,丁宝的声音响起。 “你回来了。” 矜汀抿着唇,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什么。 丁宝笑了笑,看着矜汀那张没有多少和善的脸,心里没有半点负担的开口解释。 “佩利先生,这位就是古堡的主人。矜汀,这是昨天晚上来古堡借宿的佩利,他是个战地一生,来森林里考察的时候和队员走散了。” 矜汀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佩利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礼貌的伸出手。 “你好。” “你好。” 矜汀似乎没意识到对方会伸手,只是轻轻一转身,抬腿朝着沙发处走去。 佩利没在意,考虑到矜汀的眼睛,笃定他没有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可下一秒,他便看见矜汀准确的坐在了丁宝旁边的位置上。 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丁宝主动问。 “所以你是从东部坐船过来的?” “对,现在东西部都在招战地医生,帝国快要开战,我无法参军保家卫国,只能发挥自己所长贡献一己之力了。” 丁宝点头附和。 “你救了战士的性命,也就相当于是保家卫国了。” 佩利医生腼腆的笑笑,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架,深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光芒。 “但愿自己能帮得到帝国吧,对了……你刚刚给我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注意到你的手……” 话音刚落,刚刚一直静静坐着的矜汀突然开口,柔和的声线中透着冷冽。 “佩利医生就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意思?” 丁宝也配合着矜汀,忍不住将身子稍稍贴近他,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背后,脸上带着恐慌无措。 她的身体在抖。 矜汀的心忍不住跟着发紧,脸色低沉下来。 佩利医生见状,忙举手示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职业病犯了,看到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就会忍不住提出来,真的不好意思!” 丁宝抓住了重点,骤然抬头,紧盯着佩利。 “你能解决?什么意思?!” 佩利见丁宝情绪激动,先开口安抚。 “你先冷静一下,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传言,但没想到会让你这么在意,对不起……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你右手上多长了一根指头,这在医学上被称之为赘生趾,是因为婴儿在母体里发生基因突变或者是近亲结婚之类的,这很正常,是有科学解释的,不能因为你多了一根指头就把你当成不详之人。”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6) 见丁宝的眼神愈发明亮,佩利笑着摇摇头,继续道。 “所以你不需要因为这个而自卑或是害怕,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而侮辱歧视你的话,那也是他们的无知,和你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男人语气轻柔的解释着,声音里带着医生惯有的郑重与可靠。 不过,他说的这些丁宝当然知道。 可她还是露出了三分感动,三分震惊和四分怀疑。 这才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反应。 丁宝甚至想挤出两滴眼泪,可坐在她旁边的矜汀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手劲还很大,勒的她根本没法入戏。 “你怎么了?” 丁宝明知故问。 矜汀却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是温和柔软。 “没事,你们继续聊,我去厨房跑咖啡。” 说着,矜汀松开手,起身绕过桌椅走向厨房。 身后的交谈声清晰入耳。 佩利医生是个善良热情的人,主动问。 “现在的医疗水平可以帮你截断多余的指头,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 丁宝的声音携着激动和难以置信。 “真,真的?” “当然,我待会把医院的地址留给你,等战争结束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矜汀脚步微微一顿,紧跟着继续抬起往前,走进厨房之后,他静静立在料理台前,卷发之下的面庞隐藏在阴暗中,长睫微颤,纤长的五指不轻不重的敲击着台面。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丁宝的声音。 矜汀缓缓抬头,面对着丁宝,绯红的唇勾起一抹完美温柔的弧度。 “我在想,今晚做什么食物,来招待这位尊贵的客人。”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温水中浸泡过般,柔和至极,但丁宝却是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闪过,她猛的回头看,突然,一双暗紫色的蛇瞳撞入眼帘。 在那一瞬间,丁宝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最后,她保持不动,静静的看着肩膀上的那条小蛇慢慢的攀附上她的手臂,长长的蛇尾划过她纤瘦的后背,冰凉的触感让丁宝忍不住微微颤抖。 小蛇长得精致小巧,浑身紫色的鳞片让它看着像是盘在手臂上的一件装饰品,只不过那高高昂起的舌头和不断吐出的鲜红信子让人不得不意识到,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蛇。 丁宝看了看蛇,又看了看矜汀,面上虽然没什么恐慌,但开口时,声音里夹杂着许多惊恐。 “矜汀,蛇,我身上有条蛇……” 少年靠近她,伸出手来慢慢的划过丁宝的侧脸,环过她的脖子,借着身高优势用右手搭在了丁宝的左肩上。 然后,丁宝看着那条小蛇顺着矜汀的指尖爬到了他手上,顺着那纤长的指头继续向上,最后静静地盘在他那白皙修长的手腕处。 这下,便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条活生生的蛇了。 矜汀收回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紫色小蛇,轻声道。 “这是我的宠物,它喜欢你,才会主动靠近你。” 丁宝看着矜汀的手,身子纹丝不动。 “我从没见过它。”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7) “它怕生,更怕人类,所以从不会主动爬出来,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丁宝一听,被取悦到了。 “这小蛇真漂亮。” 矜汀勾唇笑了笑,浓眉微微扬起。 “喜欢?送给你。” “不用了,还是让他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吧。” “那你喜欢什么?” 丁宝看着他,心里一个劲的吐槽。 明知故问。 “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好了你先出去陪着客人吧,我来做饭。” 矜汀拦着她。 “不用,我来准备。” 然后,当天中午的饭桌上又出现了那熟悉的几样菜。 佩利医生喝了一口汤,大声赞美着矜汀的厨厨艺。 “这汤喝着真鲜美,牛肉吃着也比我在饭店里吃的要更美味。” 矜汀的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和善笑容。 “多谢您的喜欢。” 吃完饭,佩利医生便想离开了。 他给丁宝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工作所在的医院地址,顺便还附上了自己的家庭地址。 “如果你去医院找不到我,可以去这个地方找我。” 丁宝当然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她最给别人面子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折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连声道谢。 “谢谢佩利医生。” 留下字条便是要和矜汀道别了。 佩利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主人是个优雅宽和的贵族,所以他说话时,言语中便多了几分尊敬。 “多谢您的款待,我要出发去城镇上了。” “您找得到路么?” 佩利一听,为难的摇摇头。 “不过听丁小姐说这里离城镇并不远,应该要不了多久……” “我送你一程吧。” “那太麻烦您了。” 矜汀笑了笑。 “不麻烦,我的马能找到路,正好我还有些东西没买。” 就这行,佩利医生上了矜汀的马车,告别了丁宝之后,两人驶入了森林深处。 丁宝看着马车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转过头来,微微叹了口气。 “哎……” “矜汀为什么要送他?” 丁宝挑眉。 “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活着从古堡离开。”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变成石头?” 巴扎黑有些疑惑,他知道丁宝聪明,她什么都知道。 “佩利医生是个绝对的科学主义者,他不会被眼前的奇幻迷惑,矜汀拿他没办法。所以,他换了种法子解决他。” 巴扎黑一听,恍然大悟。 “他想把佩利医生扔进森林更深处?” “嗯。” 这片森林大的没边,森林最深处更是经常有野兽出没,就连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贸然进去,普通人进去也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野兽吃了,还有可能会吃下有毒的野果子被毒死,总之,佩利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矜汀猜疑一切,谨慎无比,他相信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所以他会让进入古堡的所有人都永远闭嘴。 说到底,他还是只相信自己。 丁宝坐在窗边往外看,微微勾唇笑了笑,眼底闪着奇异明亮的光芒。 真是个简单的小孩,真好猜。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8) 约莫凌晨三点的时候,丁宝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矜汀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喊她起来做饭。 丁宝坐起身,走到门口,就见少年干干净净的立在门外,眼睛上的缎带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暗红色,安静的垂在他的耳侧,缎带皱褶像是一朵盛开在眼睛上的蔷薇花,艳丽惊人。 “你把佩利医生送到镇子上了?” “嗯。” 矜汀点头,没有半点迟疑心虚。 丁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走下楼梯,矜汀在后面跟着,听她声音困倦,开口问。 “你一直没睡?” “嗯,今天晚上月色明亮,我猜到你晚上会回来。” 矜汀笑了笑,语气放松轻缓。 “给我做一碗鸡蛋面吧,加青菜和肉丝。” 这一次丁宝难得没有拒绝,撸起袖子就给他下了一碗面条,只用放一点荤油和盐粒,味道就和鲜香。 矜汀的筷子已经用的非常熟练了,他吃饭一向安静,但今晚却吃着吃着抬起了头,面对着丁宝,即使眼睛上蒙了一层缎带,但却给人一种凝视的感觉。 他似乎有些迟疑,有些犹豫,但又带着些迫切。 “丁宝,今天那个医生和你说的,你信么?” “我信啊。” 丁宝毫不犹疑的应了一声,声音中还残留着兴奋。 对面的矜汀沉默了一会,紧跟着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口面条。 “那你要离开古堡,去找他?” 丁宝盯着他,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疑惑与好奇。 “怎么了?你不想我去找他,是么?” 不想? 矜汀仔细的思索,从丁宝刚进古堡的第一天一直想到现在这一刻,鼻尖还氤氲着面条的香味,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吃的有些缓慢,一颗心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 现在,好像比以前,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矜汀不说话了。 千年的孤独让他在这个时候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耳畔的缎带快要落进碗里,少年毫无所知。 丁宝看着他的模样,嘴角的笑渐渐放大,最后笑出声来,她撑着下巴,很是认真的问了句。 “你要是不想我离开,我就不离开。” 矜汀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紧跟着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慢慢的朝自己伸过来,是丁宝,她细心的帮他撩起了耳边的缎带,然后挂在他那洁白的耳朵上。 她的指尖很凉,从耳畔擦过时,矜汀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热。 她又不厌其烦的问了句。 “你想让我离开吗?” “不想。” 矜汀抬头,回答的倒是斩钉截铁。 “我不想你离开这座古堡,你不是无处可归么,从此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就我们俩。” 最后一句加上的时候,矜汀的声音有些低。 似乎是不确定。 丁宝看着他,笑容不变。 “嗯,行,就我们俩。” 身可爱,坏也坏的可爱。 —— 与此同时,森林深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 他的手中捧着一块指北针,沿着那根红色的指针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39) 这根指北针是丁宝给的。 她说,只要跟着它一路向北走,就能走出这片森林。 她还说,把指北针藏在身上别告诉任何人。 当时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却礼貌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却莫名其妙的上了心,特意将指北针放在了靴子里。 没想到,那个一路上都温柔优雅的少年会将他一路带进了森林深处,还放蛇咬了他一口。 蛇的毒性不重,只是让他昏迷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再看,已然完全迷失了方向。 若不是手中的这块指北针,他靠自己摸索出路的话,那只有死路一条。 最终,两天两夜之后,在佩利已经陷入绝望之际,眼前那仿佛漫无边际的森林终于看到尽头。 他精疲力竭,欣喜若狂,拖着早已经严重脱水的身体走出了森林,然后冲着不远处那一排低矮的村庄继续踉跄而行。 最终,他倒在了乡道上,很快便被过往的路人发现。 —— 当天傍晚,矜汀正坐在窗边弹琴,一条浅灰色的小蛇顺着他的腿慢慢的向上盘旋游动,最后安静的停在矜汀的肩膀处,蛇头微微点动着,看样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钢琴声消失。 矜汀抬头,面对着阳光,低声轻语,似在喃喃。 “人没死……” 丁宝正在沙发上睡觉,她感觉到耳边有一股冰凉的风徐徐吹过。 睁开眼,矜汀就蹲在自己身边。 “你蹲这里干嘛?” 丁宝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抹斜阳入室,差不多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 矜汀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坐在了她身旁的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微微分开,双手交叉摆在大腿上。 “在这里住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丁宝眯着眼睛醒困,然后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挺好的,很安静。” “我在这座房子里住了很久了。” 丁宝点点头,疑惑问。 “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搬家了。” “搬家?好好的为什么搬家?” 丁宝看着矜汀的表情,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关联,矜汀肯定是直到佩利医生没死的事了,谨慎猜忌如他,现在竟然想着离开这座古堡了。 她不动声色,装作惊讶不解的口气继续问。 “那我们要搬去哪里?” “不知道,不着急,你先带着收拾收拾东西,我明天去城镇里看看。” 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逃走的佩利。 下一次,他要亲自动手杀了他。 第二天,矜汀乘着马车一路奔向了森林深处,盘旋在他肩上的是昨天那条灰色的小蛇,它吐着信子高高昂着脑袋,为矜汀指引着道路。 行至半夜马车一直跟到了森林的某个出口处,不远处便是一片村庄,约莫一百多人居住,想在里面寻找一个人,很容易。 矜汀低头,摘下蒙在脸上的眼罩,换上了一副暗色的金边墨镜,紧跟着又在车厢里拿出了一根黑色的手杖攥在手里,寻常人一看只觉得矜汀是从大城市里来的贵族先生,连说话都变得客气几分。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0)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么?” 过路的村民主动上前询问。 矜汀微微笑了笑,礼貌道。 “我来找一位朋友,他给我寄了一封信,让我来这里接他。” “请问您的哪位朋友叫什么?现在住在哪里?” “他是一名医生,叫佩利。” 村名一听连连应声。 “对对对,昨天我们这里确实来了个医生,原来他是您的朋友啊。” 矜汀听言,笑容微微加深,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递到对方面前。 “辛苦您带个路,我将我的朋友接回来。” 村名一看他手中的银币,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忙不迭的接过银币后又小心翼翼的揣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带路,沿着小道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您有所不知,咱们这个村子又小又偏僻,常年没有外人进来过,离得最近的镇子还在五里开外,所以但凡村子里多个人少个人,我都清清楚楚!” 走进村子不久,矜汀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夹杂在泥土里,甚至弥漫在风里,越往里面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越重。 村民看到矜汀拿起手帕捂在鼻下,倒也不在乎,仍是在笑。 “前些日子我们村不太平,村里大部分老人小孩都得了一种病,患病的就是满脸生疮咳嗽吐痰,死了不少人呢,镇子上来了医生,医生也无可奈何。嘿......医生有什么用,这场病是女巫带来的,是巫术,除了烧死女巫,不然谁来了都没用。” 女巫。 这是矜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口中谈及“女巫”。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却在村民说完后追问了一句。 “你们是怎么确定疾病是女巫带来的?” “几年前村子里也生了一场瘟疫,就是女巫传播的疾病,当时来了许多医生都没法子,后来我们在森林里面抓到了一个女巫,把她架起来烧死以后,瘟疫就消失了!所以啊这种灾难就是女巫搞得鬼,医生来了再多都没用。” 矜汀抿唇,不由想起来那天雨夜,立在门前一身是伤,狼狈绝望的丁宝。 “所以呢,你们抓到女巫了么?” “哎......不瞒您说,本来差点就把她烧死了,结果没想到那丫头命大,让她给跑了!” 听到这,矜汀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孤冷。 他不再说话,那村民也很快带他到了地方。 “看到没,面前那间屋子是村长家,你的那位朋友就在村长家里养伤呢。” “他受伤了?” “嗯,伤得不轻,还发烧了,不过您放心,村长家的女儿也是医生,她一直有在好好照顾你的朋友。” 矜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抬脚走向面前那间低矮朴素的小院子。 他带着墨镜,眼里的一切光景都是一片昏暗。 叩响院子门,很快,门内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你是哪位?找谁?” 应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穿着朴素干净的长裙,走起路来脚步轻盈,面对着矜汀的时候也是热情大方,眼底含笑。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1) “佩利医生在你家,对么?” 扎雅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优雅贵族,笑容变得稍稍有些拘谨。 “您,您是佩利医生的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哦......那真的太不巧了,佩利医生刚刚才走。” 矜汀语气不变,声音温和低缓。 “他去哪了?” “去镇子上了,他是战地医生嘛,肯定要去和自己的队友汇合。” 矜汀点头道了声谢谢,他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立在门外又问了句。 “路途遥远有些口渴,请问能借您一点水么?” 扎雅下意识就想点头让他进来,可她突然想起什么,紧跟着又无奈笑笑。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我一人,不方便请您进来坐,您在外面稍等一会,我去给您倒杯水来。” 矜汀立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扎雅端着一碗清水走了出来,捧到矜汀面前。 “先生,您的水。” 矜汀没有着急伸手去接,反倒是缓缓俯下身,温声请求。 “稍等一会,我的眼睛里进了灰......” 说着,他抬起手摘下眼镜,而立在他面前的扎雅认真看着,她也好奇,这么温和俊美的男人到底生了一双怎样的眼睛。 就在两双视线快要交汇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呵斥声。 “扎雅!你在外面干什么?!” 这一声吓得扎雅端着碗的手微微一抖,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再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眼镜。 “对不起啊先生,您接着,我爸爸回来了。” 矜汀看着她转身进屋。 “嗯,谢谢。” 听到道谢,扎雅又伸出头来冲他灿烂一笑,圆圆亮亮的大眼睛澄澈无比。 “不用谢。” 院子门在眼前合上,矜汀深深看了一眼,紧跟着转身离开,到了村口的时候他随手丢掉了手中装着清水的碗,然后又抽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指尖的水渍。 立在森林边缘,他远远眺望着村子里的某处,白皙精致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表情。 原先一直静静盘在肩上的小蛇肩章缓缓动了起来,摇着头似乎在诉说什么。 矜汀垂眸,摘下眼镜换上缎带,口中淡然道。 “不着急,我会尽快解决他。” —— 村庄小院内,扎雅乖乖低着头,认真认错。 “爸爸,我再也不会随便收留陌生人了,可佩利医生他是个好人,他可是要上战场救好多战士的医生呢。” 村长劳里皱眉叹气,看着扎雅那天真善良的模样,眉眼间的严肃无奈化开,只剩疼爱。 “佩利也就算了,刚刚外面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哦,他说他是佩利医生的朋友,可佩利医生说他没有朋友,让我别告诉任何人他的下落,所以我只能撒谎骗了那个先生。” 扎雅说着说着,颇为愧疚的皱眉。 “爸爸你没看见,刚刚站在门外的那个先生长得像是城堡里的王子,高大英俊,还带着一副金边墨镜,看起来不像是附近镇子上的人。” 劳里听言,眉头紧缩,下意识觉得自己惹了不少麻烦。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2) 但女儿懵懂无知,他也只能叹息道。 “好了,你去做饭吧。” 见扎雅进了厨房,劳里转身回屋,径直走到偏房的床前。 床上的男人正靠窗看着书,戴着眼镜斯文儒雅,劳里看得出,这个叫佩利的医生是个好人。 “刚刚那个男人来找你,为什么让扎雅骗他?” 佩利见村长来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劳里一把按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吧,等身体好些了,我就把你送到镇子上的军队里,半个月后那些士兵就要集合前往北部战场了。” 佩利连连道谢。 “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助,您别担心,我不会给您添更多麻烦的。刚刚我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那个男人我确实认识,不过他不是我的朋友......” 说道这里,佩利沉默,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但他明白,如果不解释清楚,劳里肯定会一直介意这件事情。 “刚刚门外站着的,是个很恐怖的男人。他住在森林里的古堡里面,那天我在森林迷了路,偶然敲开了那座古堡的大门,刚开始那个男人的态度温和而又礼貌,是个十足的绅士,可后来他却将我送进了森林深处,还放蛇咬了我......他想杀了我,所以刚刚我听到声音的时候才没有应声。”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佩利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而一直静坐旁边的劳里却追问。 “古堡?什么古堡?” “那时一座浑身漆黑的城堡,非常高大,像是立在森林中的巨人,古堡里面的装饰也十分的古朴老旧,看起来......像是用了几百年一样,总之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诡异,为什么会有人住在森林里面呢?” “那你还记得那天是怎么碰上那座古堡的?” 佩利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劳里村长会对森林里的古堡那么感兴趣,但仍旧是仔细思索起来。 “当天我迷了路,森林里黑的厉害,我也是偶然间碰到的。” 劳里面色低沉,甚至有些灰暗。 “嗯,你继续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说完劳里起身便走,背影匆匆,像是有这么急事。 他刚走,扎雅悄悄站在窗户下冲他喊。 “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我的身体。” “你也骗我,我又不傻,他是不是问你和杠杠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扎雅被保护的很好,但又有些被过度保护了,一言一行都透着孩童般的天真。 她说话做事想法简单,是个很干净的姑娘。 “你不说,我找我爸爸问去。” “扎雅……” 姑娘已经走远了。 她跟着劳里一直往村子深处走去,然后看着爸爸来到了一间低矮的草屋前,弯腰走了进去。 扎雅好奇。 那里住着巫神婆婆,爸爸为什么要去找她? 出于好奇,她绕着草屋转了一圈,最后蹲在了窗户下面,听着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有些不清晰,但能听懂些关键词。 “古堡,黑色的古堡……记载的一样,会是……” “……族群已经消亡……也有可能……余孽。”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3) 扎雅皱眉。 什么古堡? 什么余孽? 他们在聊些什么东西? 小姑娘皱着眉头,继续偷听。 “你在做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扎雅被吓的浑身一震,忙回头看。 “爸爸……你怎么,刚刚不是……” “刚刚在偷听我和婆婆说话对不对?” 扎雅忙摇头。 “我就路过,没听到你们说什么。” “行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点事,今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 扎雅一听,下意识感觉爸爸不回去和那个“古堡”有关系。 她很好奇,但也清楚就算自己问了也没用,只能乖乖的转身回家。 —— 黑暗的森林中,隐藏着无数的危险与险境。 浓黑之中,一抹颀长的身影在慢慢行走着,他与黑暗格格不入,却能在其中自由穿梭,密林中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他看,和拥有锋利獠牙的利爪的野兽相比,这个人类模样的男人没有半点威胁。 野狼露出獠牙,森冷的月光被厚重的树冠遮挡,黑暗中一滴滴涎水滴落,赤红的眼睛里露出血腥与凶芒。 它看准机会,后腿绷紧用力俯身一跃冲向了那抹身影的后背,与此同时,獠牙利爪已经分别对准了男人的脖子与后背,它已然是饥肠辘辘,此刻不会给猎物任何挣扎的机会。 行走的男人毫无所知,修长挺拔的背如明月青松,野狼近在咫尺,嘶吼声划过寂静的夜空,男人骤然回首,一瞬间,有一抹月光自那缝隙中落下,落在男人的身上。 月光下,男人那满头的卷发化作一条条细长的小蛇,它们随着主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那头飞跃而来的野狼。 暗紫色的眸子,黑暗如深渊般雾气扭转成漩涡,那是一张少年的脸,苍白如纸,唇红似血,随着月光一闪而过。 “砰——!” 有什么东西沉沉的从空中坠落,像一块石头,被少年踩在脚底。 他稍稍用力,脚下的石头便如沙般风化散落。 少年继续往前,脚步轻缓,姿态优雅,走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如同漫步后花园,只不过,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藏了起来,带着恐慌,带着畏惧。 月光在森林的某处骤然倾洒,那里伫立着一座黑暗的城堡,冷漠优雅的少年拾级而上,缓缓伸手,扣响古堡的大门。 “嘎吱——”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门内,站着个美丽娇小的姑娘。 她看着少年,嘴角咧开笑容。 “你回来了。” 少年仰面,面上不知何时绑上了一根纯白的缎带,随着清风轻轻飞舞着,清冷孤傲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抹温暖柔软的笑容。 少年一步上前,将手轻轻放在姑娘的肩膀上,开口时,声音温软干净。 “丁宝,我饿了。” 厨房外的餐桌上,矜汀正吃着丁宝做的馄饨,听着耳边叮叮当当的收拾洗漱之声,少年微微勾唇。 “丁宝,我还要一碗。” “来了。” 热腾腾的馄饨上撒了一层鲜香的虾米,矜汀吃的很快,丁宝就坐在他旁边看着。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4) “今天干什么去了?” 丁宝随口问了句。 矜汀喝了口汤,认真答。 “去了隔壁镇子上,找了找房子。” “确定要搬了吗?” 矜汀想了想。 “嗯,最近几天吧,你把东西收拾收拾。” “哎……你给我带的颜料,我还没用呢。” 矜汀抬头,面对着丁宝。 “那些颜料你可以带到新的住处用。” “嗯……” 丁宝不再说话,又和矜汀聊了几句后起身便上了楼。 房间里,她从墙角拿出几桶颜料,又点燃了屋里的煤油灯,将灯光打在床对面的墙壁上。 丁宝在地上铺了一层毯子,又将床边的柜子给推到了墙角,那些颜料便被她放在柜子上。 巴扎黑还没搞懂她在做什么,紧跟着就看着丁宝双手撑着柜子身体向上一跃,下一秒她便像一只猫儿般跳上了那高高的柜子。 轻盈的姑娘在高高的柜子上慢慢挪动着步伐,她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纤细笔直的小腿轻轻略过,柜子颤颤巍巍的摇晃着,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丁宝恐高,巴扎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高。 “你小心点。” “摔了有摔了的好处。” “你不怕疼?” 巴扎黑以为她要用苦肉计。 丁宝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原谅了脑袋里这玩意的愚蠢。 “我是说,假如摔了,也不白摔。正常情况下我不会让自己摔下去的。” 但对于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丁宝都要在心里想清楚解决办法,总之,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得利用起来。 好在柜子并不是特别高,在一阵摇摇晃晃之后丁宝稍稍适应,总算能稳稳的站在了柜子上。 她弯腰,撬开颜料桶的盖子,开始调配颜色。 那是一种纯粹的黄,在桶里轻轻搅动流转着,浓郁而又刺鼻的味道让丁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伸手随便一蹭,鼻尖上便沾了一点黄色的颜料,很均匀,衬得挺翘的鼻头愈发灵动可爱。 丁宝不去在意这些,拿起一把刷墙的刷子,格外大方的在刷头上泡满了颜料,然后举起刷子在那墙壁上随意一挥。 一道璀璨耀眼的黄,很明亮,像是阳光的颜色。 紧跟着,丁宝继续大开大合的挥洒颜料,动作看起来毫无章法,但她做的认真,眼睛里带着光,非常明亮。 巴扎黑仔细想着,半晌,它后知后觉。 丁宝明明很坏,但却让人觉得她坏的坦诚,就是因为她的眼睛。 澄澈,干净,想着干坏事之前也是寂静如湖泊般的清明,让人讨厌不起来。 虽然,丁宝的脑子里全是坏心眼。 但巴扎黑不讨厌她。 甚至因为自己天生反应慢半拍,丁宝这种多智近妖的对他而言更是遥不可及的。 他不吭声,看着丁宝肆意的在正面墙壁上留下大片大片的黄色。 一整夜,她都没有睡觉。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时,偌大的卧室内,已然是一片五彩斑斓。 房间里的装饰并不多,除了一张巨大的床,剩下的便是一些年代久远的装饰。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5) 床头摆着一张摆满了颜料的柜子,柜子上也沾染了不少颜色,都是春天的颜色。 柜子两边,是两个世界。 古朴老旧的纯色大床的床头,挂着一幅上帝造世像,这幅画像是摆在这里数百年了,画框的颜色早已经斑驳剥落,画框内的图像也泛起了时光的皱褶暗沉,除此之外,这面墙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灰,像是森林中经年不散的雾,薄薄的一层覆盖在墙壁上,挥不开,抹不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床尾的那面墙壁。 暗红色的地毯上,用空的颜料桶散落一地,早已经干涸的颜料滴落在地毯上,像一朵朵绽开的五颜六色的花,形状各异。 而沿着那地毯的尽头视线往上,那里,便是一大片耀眼的阳光,浓烈,炽热,像是宙斯普世世坠落的明灯,是盛夏的光芒,遥远的地平线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光芒倾洒在花海之中,大片大片的花便怒放着,像是落在人间的太阳,夹杂在明黄色之间的叶片,便是游曳在阳光之下的一尾尾鱼,吸引着目光去追随。 丁宝,把阳光和花海请进了屋里,这些热情的客人毫不吝啬的展现着它们的美丽,一瞬间,地毯上的那些野花,便是向阳而生。 一面是古老,陈旧,一面是新生,活力。 那种跨越了时空的情景碰撞,所迸溅起的激烈火光,在这一瞬间化作火树银花。 巴扎黑愕然而又震撼。 他盯着那面墙的阳光,好像那耀眼的暖黄也照射进了它的心里一般,在震惊与自然的神奇之时,又惊叹于丁宝的画技。 通过这幅画,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丁宝的认知。 明明是个被社会磋磨无数遍,在一遍遍的遍体鳞伤中学会了那些为人不齿的手段,看了她的人生经历,这个世界对她的善意不多,就像是生长在暗处的野草,没有多少雨露阳光,让她长成了个扭曲阴暗的性子。 可这样的人,这样灰暗的人生是怎么能画出这种向阳而生的图案? 丁宝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她爱财,爱的正大光明天下皆知,从不遮掩。 但说复杂,她的性格就像万花筒,里面能倒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有阴暗有光明,有善有恶,有自私强势,有多才多艺…… 想到这里,巴扎黑再次看向那幅画。 丁宝太神奇了。 她比这幅画还要生动有趣。 —— 一整夜没闭眼,扔掉刷子的时候丁宝已经躺在地毯上睡着了,就躺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颜料之间,躺在那阳光之下,柔软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地上,像是蔓延的花藤,顺着向上,姑娘的脸染着一层红晕,偏幼态的长相让她的睡颜看着更加让人心软些,娇小蜷缩的身子像是打翻了颜料的猫,精疲力竭之后随意的躺下,骨子里透出的洒脱与肆意,就像墙壁上的阳光和花海,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尤其是矜汀。 他在黑暗中藏匿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年龄。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6) 古堡是他灵魂寄托的地方,是他的出生地,也早早被他当成了自己的埋葬之地。 古堡是家,是他心底唯一的留念,里面的一切都证明着曾经这里是他最爱的地方,证明着父母兄妹的存在,所以他留恋这里的一桌一椅,甚至连一把烛台他都不舍挪动位置。 久而久之,他曾经最爱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囚牢,变成了一片深渊,让他永远离不开这里,永远停不下思念,永远挥散不掉心中的阴暗。 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再美丽的花朵也会凋零。 矜汀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也早已经忘却了阳光的味道。 所以,当他推开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冰封多年的心里,好像有一颗沉寂了许久的种子骤然破土而出,像是雨后的笋,借着眼前这一片阳光雨露,疯狂恣意的生长,直至笼罩在他整颗心头。 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美好到他忘记了呼吸,没好到他的心都跟着隐隐作痛,站在门边的矜汀甚至不敢抬脚上前,他怕眼前的一切是梦,阳光和向日葵是梦,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个精灵也是梦,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看清了丁宝脸上那干涸的颜料,真实到他听到了丁宝的呼吸。 不知不觉,他抬脚上前,慢慢蹲下来,以近乎卑微的姿态附身向前,轻轻撩开她眼角的发丝,纯白几近透明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鼻尖,温热一片,沉稳的呼吸声让他的心,得到了难以言述的满足和安然。 他的心里有一股冲动,他快控制不了的冲动,操控着他的动作与思想,让他缓缓低头,唇瓣颤抖着,轻轻的,慢慢的,在丁宝的鼻尖,印下一个吻。 不带任何**,包含着黑暗中的灵魂对光明的向往与执着,此时的丁宝,让他意识到,原来人类中也有如此鲜活明亮的姑娘。 此刻,这个姑娘在矜汀心中不再是,某个人类。 此刻的她就只是丁宝。 无关种族,他好像喜欢的……丁宝。 那一天,矜汀静静的坐在丁宝身边,面对着眼前一堵墙的阳光与花海,听着窗外的风,缓缓闭上眼睛。 —— “丁宝,我再给你买点颜料?” 两人正吃着饭,矜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丁宝佯装好奇不解。 “为什么?” “我今天闻到了颜料的味道,你要是喜欢画画,我以后再给你买。” “不搬家了?” 丁宝好像很在意这一点。 矜汀意识到她的情绪,放下筷子,温声问。 “你不想离开这里?” 丁宝垂眸,无意识的戳着碗里的饭,嘴里低声嘟囔着。 “我喜欢这里……” 不等矜汀开口,她又道。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家,像家的家。” 矜汀抿唇,心底涌起细细麻麻的酸涩。 以前,他从未感觉到丁宝的脆弱,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会下意识的去感受丁宝的思想与情绪。 矜汀压着心头的异样,紧跟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丁宝面前。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7) “这是我在镇子上看的房子,郊外,打开窗户能看到森林和海。” 丁宝一听,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现实世界,这样临海又近林的地方可都是寸土寸金,她舍不得花这个钱,没想到今个能抱上一条金大腿。 矜汀很富有,丁宝知道。 至于他有多少钱,丁宝不清楚。 她对他的财产感兴趣,但又不能一直在心底盘算着。 矜汀有魔法技能,为了对抗魔法,丁宝只能自我催眠,不断的弱化自己心底的**,反之继续自我暗示,强化另一种**。 想到这,丁宝看着矜汀,眼底透着明亮的光,眼前的少年像是自己的猫。 她喜欢那只猫,所以,只要继续自我暗示,她也会喜欢上眼前这个像猫儿一样的少年。 喜欢是什么? 是疯狂和不理智。 丁宝慢慢控制着情绪,轻轻把手里的纸折叠好。 “嗯,你决定就好。” “你有什么要求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会在下一个地方住很久,你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 矜汀习惯了躲藏,就算古堡有暴露的可能,他也有足够多的办法保全自己。 他是最后一个美杜莎,他的性命是家人用鲜血换来的,所以面对这种情况矜汀也会保持足够的理智,首要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人类的巫师可以伤害他们,矜汀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他愿意继续换个地方藏起来。 反正,他有大把的时间去等,等最后一个巫师死亡,等人类将美杜莎彻底当成神话,那时的他才能从黑暗中走出来,继续游走在人世间,将那些丑陋邪恶的灵魂一个个封锁在冰冷的石头中。 千年来,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而这一次有了些许例外,那就是丁宝。 不过这也不麻烦,她想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矜汀可以满足她。 可惜,丁宝什么也没提,沉默了一会她起身。 “我不懂这些,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烧饭了。” 她只是个生活在乡野田间的野丫头,短暂的十多年也全都是在牛马羊棚里生活,后来被卖给了猎人,这才过上了一段相对安稳却仍旧艰苦的生活。 对于她来说,能住在一间不漏雨的房间里已经足够了,让她提要求,她哪有这么多的要求。 吃完饭,丁宝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上楼,而是默默的坐在了那扇落地窗前,盘腿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那一片黑魆魆的树影。 矜汀坐在她身旁,给她递了一杯甜茶。 “想好了么?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丁宝低着头想了想,紧跟着闷声道。 “我想住在大房子里,装修古朴,优雅的大房子。” 听着她的描述,矜汀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面墙上的画。 画里面有阳光,有花海,仔细看,花海的尽头还有一间露出尖尖的小屋,屋子不大,看起来只能住的下一个人。 可他是个盲人,自然不可能看得到那幅画。 丁宝明知道他看不到,仍旧在墙壁上留下了这么一副画,他不问,她估计永远不会说。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8) 想到这,矜汀觉得心底稍稍有些压抑。 丁宝在他面前,还是活的小心翼翼么? 为什么不把自己真实想要的告诉他?明明喜欢的是阳光和野外,为什么还要迎合着他的喜好? 矜汀不说话了。 丁宝见他沉默,声音稍微有些局促。 “怎么了?我就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当真,我对住处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吃饱睡好就行了。” “没什么,你真的喜欢大房子么?就像现在这样?” 矜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就像是在故意证明一下自己刚刚的想法。 果然,丁宝更加坦然的笑了笑,无所谓道。 “嗯,谁不喜欢大房子?” 可你的画里面,只有一间低矮的小屋啊。 矜汀沉默不语,心里的异样更加清晰,让他不想再继续接下来的交谈。 他起身上楼,丁宝放下手里的杯子跟上去,当走到四楼的时候矜汀发现丁宝还在他身后跟着。 他好奇转身。 “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想跟着你上楼,我只是,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丁宝像是个犯了个错的孩子赶紧解释清楚,生怕矜汀误会似的,然后连忙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递给他。 “这是我今天烤的木瓜丝,全都失败了,只有这一点能吃,你尝尝。” 东西递给他之后,丁宝转身就走。 一直等到三楼的关门声响起,站在四楼转弯口的矜汀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低头,扯掉了眼睛上的缎带,垂眸看着手中的粉色手帕。 手帕里包着一团木瓜丝,香甜的气息溢出来,上面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 他喜欢吃甜,丁宝一直都记得。 “呵......” 低低的笑声里携着几分自嘲。 他有什么好压抑的,丁宝刚刚的表现不已经说明一切了么。 是他把这个房子划分成了不同的地方,是他一直以来在不断的提醒丁宝要懂规矩要保持距离,猜疑忌惮的人是他自己,现在却反过来在意丁宝的不坦诚。 一时间无数情绪搅在心头,骨子里对人类的猜忌,掺杂着对丁宝那渐渐加深的喜欢和愧疚,一时间让他陷入了痛苦之中。 然而此时,黑洞洞的屋子里,丁宝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打着哈欠准备睡觉了。 巴扎黑在她耳边实时播报。 “他还真的就一直站在那里,你和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不用说。” “所以你那幅画就是专门画给他看的?” 丁宝翻了个身,不管外面的矜汀如何如何纠结,如何如何挣扎,她倒是毫无心理负担,脑子里还在不断的自我暗示。 从她进入古堡的第一天开始,她每天的睡前任务就是在脑海里过一遍矜汀的脸和声音,她需要自己的大脑彻底是熟悉这张脸,加上日日夜夜的自我催眠,现在她一看到矜汀,脑子里闪过的就是她的那只猫。 漂亮乖巧,慵懒优雅,她最喜欢那只猫了。 巴扎黑见丁宝又不说话了,于是识相的闭嘴。 第二天一早,丁宝起床收拾东西。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49) 在这里待了快半年,她的东西仍然少得可怜。 衣物是矜汀给钱让她自己买的,丁宝钱瘾犯了,那些钱全落到了她的口袋里,买的衣服寥寥几件,翻来覆去的穿,破了还要翻来覆去的补。 不过这倒是符合原主那质朴的本性。 矜汀大多数时候是个瞎子,就算偶尔看得见也只能继续装瞎,对丁宝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除了衣服,其余要带的就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矜汀不想要这些东西。 “可以再买。” 丁宝舍不得,因为矜汀用的每一样东西不是镶金就是带银,放在她眼里,全都是钱。 而到了矜汀眼里,就是她节省。 “我有钱的,你不用为我省这些。” 丁宝一听,压抑着心底的喜悦,继续把锅碗瓢盆往马车上塞。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有用完的那天,不省着点咱们以后喝西北风啊?” 矜汀无奈,站在一旁也帮不上忙。 “我的钱花不完的。” 丁宝不说话,用沉默来传达一个意思。 她不信。 除非让她看看。 然后她就得逞了。 矜汀为了打开了原先一直封锁的那个房间,在六楼,她曾经不准许上去的地方。 六楼和三楼的布置没什么区别,矜汀走在前面,打开了六楼储物间的门。 “这些钱我原本不打算带走的,既然你不放心,那你就看着再多带点,到了新家该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给我省。” 一开门,矜汀先走进去,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一瞬间林间那稀疏的白光落下,照亮了储物间的角落,同时也照亮了丁宝的眼。 她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巨大的红色圆箱,没有上锁,矜汀随手打开它,里面闪闪发光的金币差点闪瞎了丁宝的狗眼。 这一箱,整整一米高两米宽的箱子里,塞得全是实打实的金币! 除此之外,这种箱子屋子里还有四个! 看着那一个个都没有上锁的箱盖,很显然,里面的东西太多了箱盖根本盖不上! 好家伙,矜汀说话太谦虚了。 这哪里是一辈子花不完,再来十辈子都花不完这里的钱好么! 丁宝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闲下来,一颗心砰砰砰的跳,欢腾活跃的像一条上了岸的鱼,根本按不住! 完了完了,她要控制住,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破功。 不行不行,钱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亲人,这种超脱了血缘关系的羁绊是割舍不了的。 “我先出去透透气。” 说完丁宝转身就走了出去,站在走廊外面冷静了足足一分钟才缓过神来。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活下去才是真的。 矜汀疑惑不解,跟着她走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亲人了。” 少年疑惑皱眉。 什么意思? 他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她睹物思人了么? 最后丁宝装了一袋子的金币上了路。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那里面的钱,像是想亲娘似的,差点流眼泪。 然而一直处于懵懂状态的矜汀还以为她在为了搬家的事而伤心。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0) 他开口轻声宽慰。 “老住一个地方没意思,以后我们多走走,走到哪就住在哪。” 矜汀确实有这个打算。 人类的一辈子太短了,就算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丁宝身上,也不过是匆匆几十年。 更何况,他不可能与丁宝一直生活在一起。 时间流逝,万事万物都在变,而他不会变。 他需要在丁宝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给她找一个最完美的落脚点,让她能安稳度过一生。 所以这次搬家倒也不全为了躲藏。 —— 马车跑了很久,穿过森林来到了他们经常采购的镇子上,在镇子里吃完饭后又继续出发,朝着更南的地方走。 北方的战争已经开始,战火在不断的蔓延,现如今唯一一片和平的地方便是南方的巴罗,那里是帝国的首都,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矜汀没有去首都,而是首都旁的一个名叫杨赛的小城。 这里靠着海,城市后面便是一片绵延不断地高山,因为地势过低交通不便,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并不多。 矜汀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拿到了长住证明,证明上写着两人的关系,是兄妹。 丁宝看着这张证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那一整天的话都不多,一直到晚上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她也沉默不语。 杨赛靠海,所以晚饭的桌子上,摆的全都是海产品。 矜汀爱吃鱼,吃到嘴里的也全都是绵软的鱼肉,从没有半根鱼骨,他开口问的时候,丁宝只是简单答了句。 “海鱼刺少。” “你不高兴。” 丁宝没说话,继续埋头吃饭。 矜汀抿了抿唇,卷发垂在眼前。 “你还小,以后见识的人和事会更多。” 说完这句,他不再开口。 新的房子很大,三层楼全都是清新凉爽的海域风格,各种海产工艺装饰品摆满了墙面,一楼正对着门的大厅墙壁上却是白花花的一片,没有任何装饰和涂抹。 丁宝知道,这是矜汀留给她画画的地方。 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桶颜料。 丁宝爱赤脚,光滑的地板上便铺了一层柔软的垫子。 这一次,他们都住在三楼,房间里都是开窗见海。 丁宝推开自己房屋的门,发现她的屋子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和客厅的一模一样,而房屋角落里也摆了十几桶颜料。 巴扎黑在她耳边来了句。 “你国画画的好,油画画的也很厉害。” 丁宝轻轻踢了踢那些颜料桶,眉头微挑。 “这小孩真乖。” “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放心,住不了多久,矜汀很快就回去了。” “为什么”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最后还是被巴扎黑咽了回去。 他问了,她十有**不会说。 还是静静看着吧。 果然,两人在这里住了不到半个月,每日里除了弹琴晒太阳就是吃饭发呆的矜汀,突然间变得烦躁起来。 当天晚上他便打算离开。 “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东西没有带过来,你现在这里住着,我马上回来。” 这一来一回,最起码七天。 丁宝目送着他离开,最后靠墙倚着,嘴角微微勾起。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1) 矜汀果然走了。 巴扎黑隐隐觉得,他的离开和丁宝救下的那个医生有关。 想到这又有一个困扰了它许久的问题想涌上心头。 丁宝什么都能算的准,那她在现实世界里怎么过的这么惨? 当然这个问题巴扎黑不敢问,且不说依着丁宝的性子会不会说,如果把她惹生气了,到最后还是它吃亏。 算了算了,还是少关注业务员的私生活吧。 矜汀走后不久,丁宝就回去睡觉了。 她到时淡定的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还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海鲜粥,吃饱喝足之后巴扎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晒太阳画画,没成想丁宝却上楼收拾了两件衣服,又往身上揣了一袋子银币。 “你要去哪?” “找矜汀啊。” “找他干嘛?” 丁宝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智障。 “我想他了行不行?” 巴扎黑意识到自己又被看不起了,它心里有些受伤,只能默默闭嘴,继续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继续趴着看外面的情况。 丁宝去了镇子上的集市,来到马厮租了一驾马车。 “小姑娘,你确定要租这匹马车么?如果不着急的话我推荐旁边那几匹,价格适中而且还是耐力温顺的马,比你面前的那匹好操控些。” 丁宝挑了一匹强壮的黑马,脚力好速度快,但价格高且性子烈,租这种马车的都是干着送货的商人,像丁宝这样的姑娘单独出来租车的很少,更别说开口就要租这种烈马。 “不用了就这匹,七天后还,一共多少?” “实话和你说吧姑娘,你要是个强壮的男人,押金我只收十个银币,可你年纪太小了,我怕我的马车有去无回,所以你的押金得收三十个,另外还要付三个银币的租车钱。” 丁宝一听,不可避免的皱了皱眉,肉疼了一下。 老板以为她嫌贵,刚准备继续推荐其他的马,没想到丁宝直接掏钱。 “给,把马喂饱点,然后再送我点马料,我一次性给你这么多,最起码得加个宽敞点的车厢……” 丁宝张口就要优惠,她能说会道脸皮又厚,老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最后,给了钱的丁宝带走了马车,还有大半车的马料。 “这马吃不了这么多……你这车厢都快被塞满了,不值当的。” 在老板眼里,丁宝可真算得上是贪尽了小便宜,要了个那么大的车厢里面却塞了一大半的马料,一路上喂个马能花多少钱?值当为了这点便宜就在车厢里塞这么多没用的草料? 顶着老板那微微不屑和嗤笑的眼神,丁宝如若不知,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回头还冲着老板笑了笑。 “我要是提前把车送回来了,记得多退我点押金。” “这车要是送不回来,你那押金可一毛都退不了!” 丁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拉着缰绳轻轻一甩,健壮的马儿拖着车厢一路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前半段路程丁宝倒不着急,天色稍稍暗下来便找个旅店吃饭睡觉。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2) 一直到后半段的时候,丁宝的速度才开始加快。 她在刻意的控制着自己的行进速度,差不多等到第三天下午时,马车到了森林的入口处。 丁宝熟悉这条路,也曾刻意的记着路线,所以在森林中穿梭时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傍晚,马车到了古堡的后门处。 丁宝拴好这辆价值三十三个银币的马车,稍稍收紧身上的斗篷,缓缓朝着古堡走去。 其实刚到森林入口处的时候她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随着马车不断深入,这股味道越来越浓郁,等靠近了古堡时,那味道几乎是扑鼻而来。 气味就是从古堡里面传出来的。 不像是房屋着火的味道,仔细闻,这焦糊的气味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像是什么活物被烧焦的气味。 丁宝鼻尖微动,原本走向后门的脚步骤然一转,朝着古堡的大门处走去。 夜晚的森林格外的阴森恐怖,尤其是在这样死寂黑暗的氛围中,更是让人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森林中的古堡仍旧像一座巨兽般蛰伏着,而古堡的大门便是那巨兽紧闭的嘴巴,等着猎物主动上钩。 耳边的风声簌簌,脚下踩着松软的土地,每一步都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丁宝低头看,古堡前,凌乱的脚印已经说明了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 抬头看,古堡的门上覆盖着斑驳的痕迹,大门敞开一半,另一半已经被外力砸毁掉在了草地上,从古堡内流淌出来的液体像是巨兽口中的血,一滴一滴的汇聚着,阴湿了脚下的草地。 丁宝抬脚继续上前,踩着阶梯走进了古堡的大门。 入门处抬头看,便是那扇她最为熟悉的落地窗,窗上是繁杂美丽的古朴花纹,然而现在她抬头看,月光之下的落地窗上,却是亮堂堂的一片,画中的女人消失了,只留下原本环绕在女人脚边的那些绿色的藤蔓。 光秃秃的窗户透着森冷的诡异与凄凉。 丁宝淡然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穿过前厅左转,便是上楼的楼梯。 而那浓郁的味道便是从那楼梯上面传来的,越往上走,气味愈发浓郁。 脚下老旧的木板嘎吱作响,每踩一步就会响起轻微的错位之声,丁宝似乎是害怕惊动了古堡内的生物,渐渐放慢了脚步。 到了五楼,她停下来抬头看了看。 耳边仍旧是静悄悄的一片,她抬脚继续向上,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猛然间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是一截长长的形状,黑暗中丁宝看不清脚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只能继续往前走,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不小心踩到又长又软的物体。 六楼一共三个房间,最左边的是储物间,中间的是常年上锁的房间,最右边的便是矜汀的卧室。 丁宝从没有踏入过他的卧室,所以在靠近房门口的时候,她呼吸渐渐放缓,脸上浮现出紧张的表情来。 “吱嘎——” 一声悠长而又刺耳的开门声响起。 整个房间印入眼帘。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3) 房间的窗帘是拉开的,月色从窗外照射进来,大半个卧室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又昏暗的雾气中。 丁宝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渐渐凌乱的呼吸声,为了让自己更入戏,她想了想旁边储物间里的钱可能都没了。 于是,丁宝的表情更加惊恐,甚至还掺杂了不少悲伤。 这间卧室很大,几乎和楼下的客厅差不多大小,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只有靠窗的那一块,左右角落里则是更加昏暗。 丁宝扭头朝着角落里看去。 光线太暗,但借着那丁点光亮,她看到了角落里好像站着几个人影。 “你们......你们是谁?” 丁宝声音颤抖,眼里充斥着恐惧和不安。 黑暗中的那几抹身影并没有回答她。 这时候再仔细看,丁宝发现,自从她进门以来到现在,角落里的那几抹身影好像纹丝未动,像是......像是一尊尊雕塑般,各自摆着诡异的造型藏在黑暗里。 这种画面放在电影里,那都要在电影开头打上:未成年请在父母陪同下观看。 好家伙,恐怖电影不过如此。 丁宝胆子大,可脸上却是惊慌害怕的表情,脚步不停的后退,呼吸不稳浑身发抖。 突然,她的后背贴到了一扇冰凉的门。 丁宝浑身剧烈一震,僵直着脖子转头一看。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上了。 这老旧的门板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嘎吱嘎吱”的叫唤个不停,现在却在丁宝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关上了! 这个时候,但凡是个正常姑娘,现在就差不多该疯狂的转动门把手了,顺便配上恐惧的尖叫和哭声。 原主当然是个正常不过的小姑娘,所以丁宝稍稍一憋气,紧跟着一双眸子里便浮上一层恐惧的泪光。 她抓着门把手用力的拽。 当然没用。 发现开门无用,丁宝愣在原地,眼睛瞪大表情惊恐,呼吸急促紊乱。 这时,她感觉到有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慢慢贴近自己的后背,很凉,像是寒冬腊月的寒风,骤然冷撤心扉的感觉。 那股凉意越靠越近,伴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想杀我?” “那就转过身,试试看啊......” 丁宝一听,浑身僵硬的转过身,目光却保持低垂。 她垂眸看着地下,面前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但稍稍抬头看着身后的的墙壁。 颀长完美的身子上,却是一颗布满了猩红长蛇的脑袋,月光将他的影子完完整整的打在了墙壁上,那疯狂扭动的长发一瞬间如同地狱里生长出来的藤蔓般,各个张开嘴巴露出利齿,阴影中,面前站着的生物完完全全就是个可怕的怪物,他满头的蛇怪,浑身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口中吐出来的声音温柔却冰冷,如同恶魔的低语,顺便攫取人类内心一切的**与丑陋。 丁宝浑身僵硬,如坠冰窟,盯着墙壁上那恐怖的阴影,她猛然间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尖叫着哭喊。 “矜汀——!!矜汀——!!”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4) 立在她面前的怪物突然间浑身一颤,笔直修长的身子如同雷击般僵直在原地,而原先满头嘶吼张扬的长蛇在那一瞬间尽数垂下了脑袋,下意识不断的往后躲,而那笼罩在阴影中的紫色眼睛里骤然闪过清明,紧跟着便是愧疚与不安,在看到身下那瑟瑟发抖的姑娘时,他的面色苍白,浓眉拧紧,一双眼里全是无措痛苦。 “丁宝......”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转身走向窗口,打开窗户便要跳下去。 “矜汀!” 身后,又传来丁宝无助的哭喊。 窗前的那抹身影骤然停了下来,回眸看向蜷缩着蹲在地上的姑娘,眼里涌上不舍与犹豫。 他迟疑着,突然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马蹄声。 下一秒,身影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而下。 窗户外有风灌进来,原先蹲在地上哭泣的丁宝缓缓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静静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窗户。 “他人呢?” “躲进森林里面了,他的事惊动了军队,情况原本想象中的要严重。” 巴扎黑终于发挥了一把作用,实时为丁宝转达矜汀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还在森林里,丁宝就能找到他的下落。 下楼后,古堡的门前已经被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占领。 为首的那个军长面熟,丁宝一眼就认出他来,可不就是当初来古堡借粮的那位。 他也来了。 看来事情确实闹大了。 军长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丁宝,他旁边的男人看着也面熟。 这张脸来自原主的记忆。 “村长。” 原主之前生活的那个村子的村长,劳里村长。 他看到了丁宝似乎也有些诧异,紧跟着丁宝看着他在军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军长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丁宝,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宽大的帽檐之下是一双犀利冷厉的双眼。 “你和这座古堡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当初他来借粮时,那个怪物说他们是夫妻俩,现在看来,这丫头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工具。 丁宝满脸恐惧,浑身瑟瑟发抖,小声道。 “我们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他为什么会收留你?” 丁宝摇摇头。 “不知道。” “那你知道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么?” 丁宝抬眸,眼里充斥着疑惑与不安。 “您,您的意思,我不懂。” 军长冷冷一笑,弯下腰来,面对着丁宝,一字一句道。 “知道传说里,那个能石化一切的美杜莎么?” 丁宝的脖子僵硬的弯了弯。 军长继续道。 “他,就是美杜莎。” “美,美杜莎......不,不是的,您肯定是误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美杜莎......” 军长盯着丁宝的面部表情,见她的面色苍白,眼里还夹杂着恐惧慌乱而又迷茫的泪光。 他识人无数,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把戏。 而这个姑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懵懂恐惧的气息,很显然,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想浪费时间,军长转身,冷声吩咐。 “带她一起走。”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5) 军营就驻扎在村子旁边的那块牧场上,原先是村民放牛养猪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个个灰绿色的帐篷占领,而往日里悠闲自在的牛羊猪则全部挤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 丁宝对这个村子很熟悉,毕竟是原主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靠着记忆力的熟悉感她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在哪。 就在牛棚后面,那里是一间低矮的屋子,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一半被划分出来晒衣服和谷子,另一半则建了一个牛棚,棚子里是一头奶牛,外面则是堆积成山的牛粪堆,而以前的原主就住在这牛粪旁边。 下雨天奶牛还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而原主只能蜷缩在奶牛旁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的爸爸从没有把她当成人来看,她的母亲倒时不时的会心软,但为了笼络丈夫的心,大多数情况下她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顶多在寒冬腊月之际给她的牛棚里加一块家里不用的破毯子,以防止她被冻死在里面。 丁宝能感受到原主的内心。 小姑娘生来便没有经受过正常人的待遇,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里便是辱骂和嫌弃,家人和村民的排斥早已经让她从骨子里就认为自己确实是个怪胎,虽然她不明白,自己除了手和别人不同,其他地方都是一模一样,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会对她深恶痛绝,后来当她被父亲卖掉的时候她也仍旧是不懂。 这么多年来她逆来顺受,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直到爸爸将她用一个极其可怜的价钱卖出去的时候,原主的心底才稍稍生出些许恨意来。 倒不是恨爸爸把她卖掉,而是那个买她的人说她连一头猪都不如。 然后,她的亲生爸爸点了点头,以一头小猪的价钱把她给踢出了牛棚。 那个眼神原主记得清清楚楚,直到现在丁宝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当时的绝望和痛苦。 “哎......” 难怪在原来的剧情里,原主会这么轻易被矜汀诱惑。 一辈子没感受过半点善待,突然间遇到了如同天使般的少年,原主就算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会心甘情愿的跳进陷阱里。 想到这,丁宝稍稍摇了摇头,眼底倒没有多少同情。 这种人间疾苦多的是,自私的她可不会随意浪费感情在这种事情上。 军长把丁宝扣在了军营里,倒没有怎么亏待她,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帐篷,还有两个士兵随时监看她的一举一动。 村长劳里将丁宝的事告诉了军长。 “她原本就是村子里的人,她父母就住在军营对面,您如果想知道些什么,可以把她父母也叫过来。” 军长看了看帐篷外的那间低矮的屋子,随口问。 “那她怎么和古堡里的那个怪物待在一块?” 劳里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丁宝,见她面色如常的蹲在帐篷外面发呆,沉声道。 “那丫头生来便带着厄运与灾难,她的父母便把她卖了。”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6) 军长来自繁华的城市,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帽檐下的脸稍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什么厄运会让父母把亲生孩子给卖了?” 劳里不以为然,继续道。 “那丫头一只手生有六指,是巫女的象征,还给村子里带来了灾难,为了村子的安宁,把她卖掉是最好的选择。” 军长以前从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他却亲眼看到了被美杜莎石化后的人类,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可怕的生物,对于手无寸铁的人类来说是睡前最恐怖的故事,但对于战场上的军官来说这样的怪物便是取得战争胜利的致胜关键。 军长是个野心勃勃的军事家,为了等这场战争他准备了十几年,现在时机正好,他要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成为帝国首将。 想到这男人眼底的光愈发浓烈,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不住他眼中的野心与势在必得。 —— 被软禁的丁宝吃好喝好。 军粮不好吃,但村子里的人害怕这些军官,每日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挨家挨户的去送粮食送吃的,丁宝跟着沾光,士兵吃什么她吃什么,以前原主想都不敢想的猪牛羊肉,现在顿顿都有。 那个军长当然不是让她过来白吃白喝的,他当天下午就来了丁宝的帐篷前,健硕高大的身材直接把整个帐篷的光给挡的严严实实,大帽檐绿军装,格外的森严冷峻。 这样的人天生带有威严和压迫感,丁宝则卖力的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站在旁边瑟瑟发抖。 “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军长盯着丁宝的脸看,长得倒还算清秀干净,但也不是个什么美人,那个美杜莎为什么会把她留在家里? 丁宝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 “你在帮他?” “您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我知道的,全告诉您。” 军长笑了笑,脸上满是褶子。 “我想知道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把你杀了,他会不会来找我复仇。” 好家伙。 不至于不至于。 丁宝当然知道这个军长的目的,人类所图归根结底就是那么回事,不是钱就是地位。 美杜莎族的眼睛连接着地狱和人间,如果到了战场上简直就是现代版的激光射线,人间杀器,所向披靡。 而且丁宝看得出,这个男人野心勃勃,看来是不抓到矜汀誓不罢休了。 害。 佩利医生办事效率还挺快的,一个月不到就把消息传到军营里面了。 这比丁宝之前预料的要严重点,不过还好,没有脱离轨道。 军长不着急。 那个美杜莎能在人间藏了千年没有暴露过,代表他足够谨慎多疑,想抓到他很难,所以眼前这个女人只不过是诱饵之一,剩下的还得他亲自派兵要找。 所以军长没有多待,转身便走出了帐篷,临走前吩咐了一句。 “这两天别给她送水送饭。” 丁宝一听,小声骂他亲娘。 于是第二天,就真的没人给她送饭,别说吃的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得喝。 丁宝渴的厉害,又饿的难受,只能蹲在地上揪草吃。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7) 草上还粘着点露水,丁宝也不嫌脏,一点点的往嘴里塞。 巴扎黑都看不下去了。 太可怜了,从没见过丁宝混到这种可怜的地步,比它还惨。 丁宝的内心没什么波澜,脑子里全都是古堡里的金银财宝。 帝国战乱的时候这些军队简直就是行进的土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昨晚上他们进了古堡,肯定把储物间里的钱都搜刮走了。 “哎......” 想到这,她真情实感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冒出了凄苦的泪花。 头顶的太阳太晒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面前好像走过来一个人,看样子像个年轻的姑娘,丁宝仍然是蹲着不动弹,远远看着像是监狱里的劳改犯。 “丁宝!” 小姑娘声音甜美,紧跟着也蹲了下来,正好面对着丁宝。 太阳被挡住了一大半,丁宝总算看清了面前这张脸。 “呃......扎雅。” 脑子里有这么号人,村长家的闺女,人美心善,小的时候在原主欺负时,只有她会站出来帮她说话,以前住牛棚的时候,扎雅也时常会偷偷从家里带些新鲜的牛奶和面包给她。 若说这个村子里还有谁值得原主惦记的话,也就是面前这个姑娘了。 两人算是朋友,只不过原主内心自卑怯懦,很少会正面回应扎雅的友善。 丁宝一看是她,嘴角咧开一抹兴奋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我偷偷跟着爸爸来的,没想到你真的被关在这里了!” 丁宝听言,看了看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再看看扎雅这张纯真无害的脸,她也不在乎这么多了,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扎雅怀里。 这么善良的小伙伴,肯定给她带吃的来了。 果不其然,扎雅悄悄背过身,将自己揣在怀里的东西递给丁宝,并小声嘱咐。 “你赶紧吃,我给你放风。” 丁宝接过来打开一看,袋子里是一大块面包还有一小瓶牛奶,饿了一整天的丁宝抓着面包就往嘴里塞,牛奶也几乎是一瞬间就见了低,扎雅就蹲在她面前,一边看着四周一边问。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回来?” “想找我打听一个人。” 丁宝表现得大为感动,在扎雅面前明显放松了不少。 扎雅好奇,转过身看着她。 “是不是和森林了的古堡有关啊?” “你知道?” “这段时间爸爸一直在和巫神婆婆聊这些东西,我偷偷听了些,了解了个大概。这世上真的有美杜莎么?” 看来扎雅偷听了不少。 丁宝懵懂的摇了摇头,紧跟着陷入了困惑与不安中。 “我也不知道。” “你一直和他住在一块不知道么?” “他在我面前就是个正常人,除了眼睛看不到,其他什么都和普通人无异......你爸爸和军队里的人为什么要抓他啊?” 丁宝满脸的恐慌,完全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模样,看起来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扎雅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丁宝的肩膀。 “他是美杜莎,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他是好人。”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8) 扎雅看着丁宝,眼里透着同情与无奈。 看得出,丁宝已经完全迷恋上那个美杜莎了,传言中美杜莎族的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他们的眼睛连接着无尽的地狱和美好的人间,不管是谁一旦看到那双眼睛,都会变成一具石头。 所以,扎雅很同情丁宝的遭遇。 她只是个被欺骗的可怜姑娘罢了。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佩利先生告诉我了,你很善良,是你帮他从森林里逃出来的。” “你怎么......” “你也想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对不对?” 丁宝内心淡定的一批。 她当然知道了,就是她指引着佩利来到了这个村子里。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村子里的村长和巫神婆婆全都是这种鬼怪乱神的忠实拥戴者。 只要佩利逃到了这里,矜汀一定会追着他的踪迹找过来。 换做其他村子的人可能不会在意这些,但这个村子不同,村民疯狂的爱戴着一个巫神婆婆,尤其是劳里,一旦他起疑后定然会把此事告诉巫神婆婆。 到时候,矜汀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丁宝的目的达到了。 是她亲手把矜汀从黑暗中推了出去,重新直面这些他最不信任的人类。 扎雅仍旧在自顾自的说着。 “当时村民发现了受伤的佩利医生,就把他送到了我家,好在佩利医生安全逃出来了,不然那个邪恶的美杜莎还要继续藏在黑暗里残害更多的人类。” 丁宝垂着眸子沉默不语,表情有些黯淡。 扎雅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继续开口宽慰。 “这不是你的错,是你救了佩利医生,是你让更多的人类免受美杜莎的残杀,你没做错什么,是那个美杜莎一直在欺骗你,他从没有信任过你。” 信任...... 丁宝在嘴里念叨着这句话。 “完了完了我爸爸来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扎雅起身小跑着离开了军营中。 当天晚上军长再次来到了丁宝面前,他的手里还抓着一条死去的小蛇。 “这个是在森林里发现的,这说明,他还没有离开那片森林。为什么没有离开呢……” 说完,军长将目光落在了丁宝身上,眼底闪着凉凉的光芒。 “来人,把她关进笼子里扔在外面。” 话音刚落,左右各有两个士兵抓住了丁宝的肩膀,钳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出了帐篷。 帐篷外面多了个狭小的笼子,只有一米高,丁宝被推了进去,尽管她身材娇小,仍然只能蜷缩着蹲在笼子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好,一整夜过去,丁宝只觉得浑身酸痛,可惜笼子太小,她连转身的地都腾不出。 “艹。” 丁宝骂了句。 天都快亮了,看着她的士兵已经昏昏欲睡,只有她还保持着清醒,根本睡不着。 腰快断了,一直弯着的脖子也快断了,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折腾死。 巴扎黑一直在和她说话。 “你睡不着无聊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接下来的计划。” “不想说话。” “你不想说就……注意!矜汀此时距离你还有一千米!”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59) 巴扎黑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波澜,没什么感情的机械音中透出了几分紧张。 丁宝费力的扭过头看向一公里开外的森林,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不远处的天空也露出了灰白色,整个军营里都是一片寂静,耳边隐约传来阵阵风声。 她仔细盯着远方看了一会,然后,她注意到了一抹快速闪过的白色身影。 下一秒,那抹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目光受限,她只能看到对方的脚,是矜汀离开时穿的那双皮靴,上面沾满了污渍。 丁宝看不见他的脸,紧跟着,那抹身影缓缓蹲了下来,矜汀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睛上,仍旧是绑着一根细长的缎带,靠的近,丁宝甚至能看到他双眼的形状,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极美的。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矜汀废话不多说,伸手抓住铁笼子外的锁,紧跟着一条细长到几乎看不清的小蛇从他掌心爬进了那锁眼之中。 这一次,他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最隐秘的一面暴露在丁宝面前 “你快走。” 丁宝也没和他废话,让他赶紧走。 刚说完,耳边传来“咔哒”一声响,铁锁掉落在了地上,锁眼中一条小蛇蜿蜒而出,顺着矜汀的腿爬上了他的胳膊,最后消失不见。 “走。” 锁都开了肯定得走,于是丁宝忙从笼子里钻了出来,刚准备站起身突然双脚一软,“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倒在了地上。 完了,缩着蹲太久了,脚软。 矜汀没有犹豫,弯腰抱住丁宝的腰,一把将她整个人给揽在怀里,紧跟着转身就冲向森林。 一切看着都无比顺利,丁宝也配合着搂住矜汀的脖子方便他奔跑,可惜没走两步,背后一阵枪声响起,紧跟着矜汀身子一颤,单腿跪在了地上。 清晨那湿润的风中回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丁宝低头,看到了矜汀黑色的裤腿上有一片颜色加深变暗。 她微微蹙眉。 这一切都在计划中,可发生的时候,她看着却有些心里不舒服。 心理暗示起作用了。 她早已经把矜汀当成了她的猫,喜欢爱护他,现在他受伤了,丁宝自然会心疼难受。 “放下我,自己跑。” 矜汀没说话,扣着丁宝的手不断收紧,他慢慢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手持枪支的士兵,军长站在正中间,手中举着的枪口正在徐徐冒出青烟。 他盯着美杜莎,眼底泛起兴奋的光芒。 “所有人注意,不要看他的眼睛!左右两队听令,把他抓住,我要活的!” 枪声撕裂了这清晨的寂静,不远处不断有村民扒着墙头偷偷往这边看。 扎雅就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她下意识皱紧眉头,转身朝着家里跑去。 “爸爸,你们要杀了美杜莎么?” 劳里刚喂完牛,听到女儿气喘吁吁的跑来,火急火燎的喊了这么一句。 他抬眸,淡然问。 “抓住了?” “嗯,军长用枪打伤了他,还把他给包围住了。”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0) 劳里一听,直接扔下手里的木桶,抬脚大步往外走去,路过村头,他敲开木屋的门。 门内,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劳里上前扶着她,低声道。 “他们把那只美杜莎给抓住了。” 老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他们控制不了美杜莎的。” “所以我请您过去,如果让美杜莎跑了,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得遭殃。” 美杜莎族记仇阴暗,如果给他们一线生机,定然会千方百计的回来报仇。 劳里带着巫神来到军营的时候,美杜莎已经被套上了镣铐,手脚都被束缚着,两边各站着一个拿枪的士兵,枪口对准美杜莎的心口。 他的眼睛上,绑着缎带,而军长正站在一旁眼神暗沉的思索着什么。 劳里走上前,看了看美杜莎,微微蹙眉。 “看着像是个孩子。” “呵呵……他可不是孩子,他最起码得有一千岁了。” 巫神婆婆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走到矜汀对面,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精致气质高贵的少年,干瘪的嘴咧开,笑声沙哑粗粝。 “我见过你,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你和现在……一模一样。” 军长听言,垂眸正视面前这个老婆子,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多留意几分。 “你见过他?” 劳里在一旁搭话。 “巫神一族世代都在寻找和猎杀美杜莎,一千年前美杜莎灭族,巫神没落,传承至今也只有她一个巫神族了。” 军长目光微变,看向劳里,面色冷峻。 “我抓了活的,不需要什么巫神族。” “呵呵呵呵……” 一直沉默的老人突然低低的笑出来,笑声莫名其妙,带着些许讥讽,这让军长面色阴沉下来。 “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就能控制得了美杜莎?” 军长听言,缓缓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老人的额头,声音冷冽。 “还凭这个。” 在如今这个时代,再坚硬的石头都能被热兵器给炸开,更何况区区一个美杜莎。 他能藏这么久,是因为他运气好,没碰上军队。否则任凭风吹草动,一枪下去,现在还不是乖乖的站在这里不敢动弹。 老人抬起头,冷冷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紧跟着转过身,拖着声音叹了句。 “既然您不需要,那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凑热闹了,劳里,扶我回去。” 劳里听言连忙恭敬的扶着巫神的胳膊转身往回走,三两步后老人停下来,低着头沉沉道。 “做人啊,千万不能有太多的**……我劝您,千万别解开他眼睛上的东西。” 劳里回头看了看军长,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 “美杜莎以**为食,他能制造环境勾起人心中深藏的欲念,如果把他送到战场上,可能会失控……” 战场,充斥着太多的血腥和暴力,那种场景极易勾起人心底所有的黑暗与残暴,对于美杜莎来说,有**的地方就是他力量的源泉,一旦上了战场,会有许多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1) 军长冷笑,不以为然。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战争就是要死人,不死人的战争只能叫过家家。 劳里见军长一意孤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扶着巫神继续往前走。 半路上,老人家叹了口气。 “不能留他。” 劳里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忙追问。 “军长不会杀他的,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管这事了。”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苍老的脸上满是郑重与严肃。 “没人能逃得过美杜莎的诱惑,包括那个军长。” “那我们能怎么办?” “美杜莎是杀不死的,就算身体消亡他们也会化作一条蛇继续寄生在下一代的身上,尤其是那个小的,他吸取了族人所有的力量,一旦暴怒时发作起来他满头的蛇眼都拥有石化的力量,到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砍下他的头颅,封入巫神族的神盒内。”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激怒他?” “嗯,不过美杜莎自然知道自己被激怒时就是缺陷暴露出来的时候,所以这么做很难。” 劳里的心沉下来。 “那之前的美杜莎……是怎么被激怒的?” “幼年和老年美杜莎很脆弱,砍下头颅便会消亡,一千多年前我们巫神一族便是协同人类一起,抓住了美杜莎一族的所有老弱病残,将他们关在特制的牢笼里日日折磨,那些年轻力壮的便会发了疯似的扑上来攻击,趁着那个时候砍下他们的头颅,便可以将他们的力量永远封印。” 说到这,老人停下来,抬眸看着头顶的天空,似是在回忆着很久之前的事。 “美杜莎多疑成性,对付他们最难的,就是无法真正的让他们狂化激怒。” “那个姑娘呢,他今天不是为了那个姑娘才暴露的么?” 老人冷笑。 “血脉至亲都无法激怒他,更何况是一个人类女人?” 劳里心思压抑。 “那怎么对付他?” “那孩子是个厉害的,看着家族灭亡还能苟活至今,证明他的心性无人能比,你且想办法让那个军长多试探试探他,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 矜汀被抓后,丁宝从狭小的笼子里转移到了一个更大的笼子里。 看样子像个兽笼,外面全都是粗壮的铁栏杆,栏杆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锁,丁宝伸手掂量了一下,很沉,很结实。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往外看。 矜汀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他的腿受伤了,不过既然军队抓了他,就一定不会杀他,也不会放任他的伤口发炎。 想到这丁宝松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下来继续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矜汀要是被送上战场,他可能会彻底不信任人类。” 巴扎黑不知道丁宝现在在做什么,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让矜汀对人类改观,反倒让他心中的恨意加深,这和任务内容完全背道而驰。 丁宝坐下来,手掌撑着下巴思索着。 “我不会让他被送到战场上的。” “你现在自身难保。” “我知道。”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2) 又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也不担心矜汀,也不担心自己。 巴扎黑干着急也没用,干脆关了声音翻出一包方便面,大口大口嚼着。 过了会,他听到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帐篷被撩了起来,进来的是扎雅,她手里捧着一碗食物,慢慢走到丁宝面前。 “今天轮到我来给你们送饭,他们怎么还把你关着?” 丁宝接过碗,看着扎雅那双单纯的眼睛,随手抓了一块烤土豆塞进嘴里,含糊道。 “我不知道。” “你和那个美杜莎撇清关系了么?他都被抓了,还要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扎雅看了看四周,没看到那个美杜莎,紧跟着又低声道。 “我去帮你求求爸爸,让他帮你和军长求情。” 丁宝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不能走,他被抓起来了,我不能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扎雅皱眉。 “为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他?他可是美杜莎!”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扎雅不可思议。 她完全没法将丁宝和美杜莎联系在一块,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好奇,看着丁宝那沉寂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也痒痒的,酸酸的。 “他也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们相爱了?” 丁宝苦笑一声。 “可能吧,和他生活在一起快半年了,经历了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事情,看了很多风景,也过了一段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足够了,我这辈子足够精彩了。” 扎雅沉默,心里好像多了把刷子,来回在自己的心头刺挠着。 小姑娘走了,走时表情低落,像是人生受到了什么打击。 丁宝看着她离开,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小丫头真单纯,一点也经不起诱惑。 —— 干了一天活,劳里刚到家便看到自家闺女正翻看着一本古书,他走上前去一看,眼前那页画的就是满头长蛇的美杜莎。 他震怒,一把合上书,脸色铁青。 “以后不许再看这些东西!” 扎雅看的正入神,见爸爸态度如此强势暴躁,一时也激起了她心中的不满和叛逆。 “你们都能看,凭什么我不能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这是害人的玩意,你知道这些干什么?还有,再让我发现你去军营里找丁宝,从此以后你就别出门了!” “爸爸!” “做饭去,以后别再想这些事!” 扎雅气的满眼是泪,捂着脸就跑进了屋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爸爸越是这么说,她就对那个神秘危险的美杜莎越好奇。 他长得那么好看,看起来那么温柔,和书上画的怪物一点也不一样。 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不就没事了,犯得着这么小心谨慎么! 更何况他不是没有伤害丁宝么,甚至还为了丁宝暴露自己,这么看来美杜莎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危险。 扎雅越想越难过。 她这一生过得太平凡了,爸爸把她的翅膀剪断了,把她一辈子困在这个充满牛粪羊粪臭味的地方。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3) 她向往自由,向往轰轰烈烈,向往英俊的王子和不平凡的爱情,而这一切都是村子里的少年给不了她的。 扎雅想离开这里,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和丁宝一样遇见自己的奇遇,这一辈子才算活的精彩。 一整晚,丁宝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她这辈子都活的这么精彩了,还可以和神秘英俊的美杜莎相爱…… 深夜,一轮弯月高挂枝头,黑暗中有一抹黑色的身影朝着村庄外跑去,跨过一道浅浅的沟渠,黑影来到军营外。 “我爸爸说各位辛苦了,让我给大家带了点酒过来,正好晚上天冷可以暖暖身子。” 扎雅将怀里抱着的酒递给看守的士兵,他们都认识这个姑娘,村长的女儿,乖巧听话,经常给他们送一些吃的喝的。 所以这次士兵不疑有他,道谢之后直接拎着酒就地坐下,一人一碗,扎雅还给他们带了下酒的羊肉。 酒香四溢,夜风一吹,几个看守的士兵很快便喝的醉醺醺的,虽然还能站稳,但根本没注意刚刚一直在和他们聊天的扎雅已经不知去向。 帐篷里黑漆漆的,丁宝一直坐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那帐篷的帘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在等什么?” 她不睡觉,巴扎黑也没法休息,熬的太晚了,它已经有些困倦。 丁宝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一层水光,淡然道。 “等救兵。” “谁能救你?” 唯一能救她的矜汀现在也被五花大绑呢。 丁宝不说话了,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静静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层薄薄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抹娇小的身影钻了进来,下一秒,黑暗中传来扎雅低低的呼唤。 “丁宝。” 黑暗中,丁宝眼神明亮。 “这不就来了么……” 她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等对方喊了第二声时才低低回应,声音里还夹杂着疑惑和不解。 “扎雅?你怎么来了?” “你别问那么多,跟我走。” 说完扎雅直接掏出钥匙打开了牢笼,抓着丁宝的胳膊往外走。 “你……” “我想了你说的话,觉得我这辈子过得太没意思了,所以我决定和你一块逃出去。” 扎雅带着丁宝朝着森林里跑去,她跑的很快,急促的喘息声里面带着许多紧张,剩下的便是兴奋。 丁宝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帐篷。 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回头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森林边缘荆棘横生,扎雅停下来大口喘着气,脸蛋红彤彤的,眼里迸射出异样明亮的光芒。 “你说的对,人这辈子只要什么都体会过了,才能死而无憾。你带我出去看看吧,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小姑娘很兴奋,语气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丁宝能想象得到,在扎雅的心里,外面的世界是五彩斑斓的,一切都充满了挑战和趣味,就算前进的路上可能会失败,但前景永远是光明而又美好。 她被保护的很好,所以才会被丁宝三言两语给诱惑。 “扎雅,你走了,你爸爸怎么办?” 丁宝看着她,见她眼底的笑容稍稍消散,见她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 “我只是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这个事情不能告诉他,不然他肯定不会让我离开。” 小姑娘想的很简单,出去看看,玩够了再回来。 丁宝笑了笑。 “你想好了么?” 扎雅犹豫了一会,回头看了看那个被黑暗笼罩的小村庄,脑子里却是丁宝所经历过的那些精彩非凡的人生经历。 她重重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 “这个给你,沿着它红色指针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走到最近的那个镇子上等我。” 扎雅一听,忙抓住丁宝的胳膊。 “你不和我一块走?你还要回去么?回去没用的,你救不了他的。” “我不回去,我要去另一个地方。” 扎雅想跟着,丁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我要去森林深处,很危险,你先去镇子上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见丁宝态度坚决,扎雅不再多言,只能结果她递过来的指北针,绑紧身上的包裹沿着小路继续往前。 只要不进森林深处,这条小路几乎不会碰上什么危险的野兽,一路往前走,最近的镇子天亮前就能到达。 看着扎雅离开后,丁宝又回头看了看那军营深处的某个帐篷,那道视线消失了,再也感知不到。 一眼之后,她毫不犹豫的转身钻进了森林深处,和扎雅走的小路不同,她选择的,是通往森林深处的路。 “你要去哪?” “去古堡,帮我看看周围情况。” 巴扎黑没多问什么,尽职尽责的帮她查看森林周围有没有危险。 森林内部的杂草横生野树肆意生长,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阵阵小兽奔跑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丁宝迈开脚奋力往前跑着,像是有野兽在身后追她,脚步不停。 巴扎黑不知道她在追赶什么,情绪跟着丁宝那急促的呼吸声波动起伏着。 森林那么大,那么黑,他惊叹于丁宝的记忆力,不过是架着马车在这里穿梭过几次,她便能记住所有的路线,目标清晰且笔直的朝着古堡奔去。 她磕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巴扎黑皱眉,见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终于,在东方天罡破晓的时候,丁宝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到了古堡门前,推门而入的瞬间,她“砰”的一声倒在地毯上,手脚瘫软着,看着没有半点活力和生机。 “呼……终于,赶到了。” 古堡里死寂一片,原先整洁干净的厅堂里已经被暴力毁坏,还有那扇落地窗,已经被一枪打碎,明亮的玻璃渣掉落一地,一束光照射进来,碎玻璃便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像是一地的破碎的星星。 丁宝趴在地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那葱绿的风景,眉间滑下一滴汗,滚进眼睛里,瞬间,眸子里面通红一片。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4) 哎…… 汗水好咸啊。 丁宝趴着休息发呆,一边对着天空流眼泪。 过了一会,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大门轻轻的“嘎吱”响起,仅仅一瞬又骤然消失,好像仅仅只是一缕过堂清风。 但这声音清晰的传入了丁宝的耳朵里。 她蹭的一声蹿起来,其身后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客厅,下一秒,脸色绷紧,抬脚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许久没有人烟,厨房里的烟火气息变淡了许多,放眼看去,以前最熟悉的灶台和厨具现在看着都有了几分陌生。 丁宝静静的站在厨房里,目光轻轻的扫过整个空间,她的脸色稍稍有些紧张,拳头也悄无声息的攥紧。 抬脚走向料理台后面,丁宝停下来,垂眸看向料理台中间那块隐蔽的镂空区域。 她缓缓蹲下身子,目视着前方,那里昏暗一片,但隐约能看到一抹漆黑的身影,他蜷缩在里面,脑袋埋在两腿之间,低着头,卷发杂乱的垂在耳侧。 丁宝看着他,沉默良久。 双方都在等待着什么,又过了许久,丁宝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明明已经在努力强装淡定,但开口时,声音里的委屈和哭腔却根本抑制不住。 小姑娘伤心极了,每一句都在微微颤抖。 矜汀的身子微微一震,却仍旧是低着头,声音从他的胳膊里面传出来,低沉,沙哑,又夹杂着些许无奈和决绝。 “你回去,别再来找我了。” 房子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也给了她此生花不完的钱财,矜汀把能做的都做到了,现在身份已经败露,最好的办法的就是两人就此分开。 这样做,是对他好,也是对她好。 这一刻迟早会来的,或早或晚,矜汀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和预料的不一样的是,当他听到丁宝的哭腔,那酝酿已久的话却被深深堵在了嗓子眼,不管怎么挣扎努力,都再也吐不出半句驱赶的话来。 他将身子继续往里面缩了缩。 心里一片酸涩复杂。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下轻轻的摇晃着。 “我不想走,你还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丁宝低声哀求着,声音里夹杂着小心翼翼与不舍痛苦,颤颤巍巍的声线几乎是落在矜汀心头的火星,每一句都烫的他心口发疼。 内心那决绝而又坚固的防线摇摇欲坠。 丁宝又慢慢靠近,一点点的将脑袋抵在矜汀的面前,声音又低又软。 “矜汀,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 她一遍遍呢喃着这句话,温软的话像是一把把软刀,不着痕迹的将矜汀的防线划开一道道裂缝。 他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埋在腿间的脸庞。 丁宝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个奇异的金属面罩出现在自己面前,它就戴在矜汀的脑袋上,一整个将他整张脸都给掩盖起来,眼睛的位置却镶嵌着一个可以开合的铁板,乍一看上去,矜汀就像是个被带上了嚼头的畜生,被人类随意操控折磨。 哭声猝不及防的响起,夹杂着难以隐忍的心痛,在看到矜汀的遭遇之后全部爆发出来。 丁宝心疼的抱住矜汀的脖子,心疼的大声哭泣着。 这一刻她酝酿了很久,眼前的少年是她最爱的猫,现在却被旁人带上了沉重的带刺项圈,浑身是伤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委屈而又瑟缩的“喵喵”叫。 每日睡前的心理暗示早已经让她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少年,现在矜汀被人折磨至此,丁宝此时流下的眼泪里,实打实的含了五分真,另外五分则是她酝酿后的表演。 她确实心疼。 打心眼里心疼。 矜汀被搂着,身子僵硬,纹丝不动。 一滴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这一刻,他看到了丁宝内心深处的**,里面有他,真的有他。 她的喜欢,没有掺假。 美杜莎能感知到生物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思想和**,欲念越深,他的力量就越强大。 第一次,他从人类身上感受到爱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隐隐涨疼,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一般,倾诉不出发泄不了,只能笨拙而又辛苦的压抑着。 “丁宝......” 矜汀抱住丁宝的腰,一遍遍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愈发温和缓慢。 外面的阳光已经全部灌了进来,不远处的那小小的一隅洒满了刺眼灼热的光芒。 矜汀似乎很累了,靠在丁宝身上睡了一会。 戴在他头上的金属面罩很坚硬,丁宝轻轻用手摸了摸,很显然,是为了控制美杜莎抓们打造的。 过了会矜汀醒来,黑暗中他能感受到丁宝还靠在自己身边。 “来,我先帮你把脸上的东西弄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拿了面罩他们就得离开这里。 丁宝观察着他脸上戴的东西,发现面罩并没不是绑在矜汀的脸上,后面也没有系紧的绳子或扣子。 紧跟着她发现,这个面罩是直接粘在矜汀脸上的,除了鼻子嘴巴和眼睛的位置,其他地方全都牢牢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丁宝稍稍用力,矜汀虽然没说话,但身子却骤然紧绷,嗓子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下一秒,丁宝的视线里划过一抹鲜红。 是血。 从面罩里一路蜿蜒向下,直接灌进了矜汀的脖子里。 鲜红的血液格外的刺眼,染红了矜汀面前的衣衫,随着丁宝手上的力气不减,那面罩里的血越来越多,一道道的滑落,看着触目惊人让人心脏骤缩。 丁宝皱眉。 她意识到什么,连忙松了手上的力气。 “面罩里有刺?” 丁宝声音微微颤抖着,眼泪又一滴滴的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矜汀感受到她在哭,手忙脚乱的去安抚。 “我不疼,我们感受不到那么多疼痛,真的,我们的血是冷的,痛觉也很迟钝。” 矜汀说的没错,美杜莎的血是冷的,性子也是冷的,所以他们天生性格淡薄,对谁都是和善温柔,极少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5) 包括现在,及时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和待遇,他身上的气息依然是平淡冷静,没有多少仇恨,也没有多少愤怒。 他对人类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对于自己遭受的一切倒也在情理之中。 **上的疼痛不值一提,但丁宝的哭声却轻易让他不知所措。 “我真的没事,你别动,我自己来。” 说着,矜汀一只手抓住丁宝的手腕,另一只手覆上面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发力,不管那一道道的血液早已经将自己的衣领浸湿,他力气不减,悄无声息的将脸上的面罩给拿了下来。 丁宝看着他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摘下面罩,心里不由感叹矜汀的忍耐力惊人。 面罩取下的一瞬间,矜汀的脸看着有些恐怖惊悚。 脸上布满了一颗颗血肉模糊的窟窿,暗红色的血液汩汩的往外流淌着,遍布了整张脸,原先精致白皙的面庞现如今早已经狼狈不堪,看着格外的触目惊心。 矜汀怕吓到丁宝,摘下面罩后便直接起身走上了楼,头也不回道。 “我去处理一下,你坐着等我。” 丁宝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到了矜汀卧室门口,原先一直紧闭的房门现在正大开着,矜汀正站在浴室,用浸湿的帕子一点点的擦拭自己脸上的伤口。 从背后看,他的腰仍旧是挺得笔直,及时现如今已经是伤痕累累,可那骨子里的高贵优雅不变,让他不论何时都能保持着这份云淡风轻。 丁宝走上前,将他手里的帕子抽走。 “我来帮你吧。” 对着窗户,明亮的日光下,脸上遍布着一个个均匀向外分散的血窟窿,丁宝不敢用力,只能踮起脚,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一边擦,一边轻轻的冲着伤口吹气,口中小声呢喃着。 “不疼,不疼......” 矜汀闭着眼睛,额头上也全是伤口。 丁宝将他的额头擦拭干净,又沾了点清水将他眼皮上的血渍擦了擦。 整张脸,唯一保持完好的便是这双眼睛了。 少年闭着眼弯下腰,安静的呼吸,白光之下,他的睫毛纤长卷翘,随着丁宝口中吹出的凉风,白皙单薄的眼皮微微颤抖着,连带着那扇子般的长睫一起微颤,像是落在少年眼睛上的一对蝶翼。浓睫之下是眼睛形状极其漂亮,眼尾很长,眼根处的长睫几乎快要戳到他额头那垂下的卷发,看起来很乖很安静,不像猫,反倒像是睡着的小奶狗,惹得人心里软软的,热热的。 丁宝正认真帮他擦拭着伤口,一直沉默的矜汀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我什么都知道。” “我要是没来呢?” 丁宝擦拭伤口的手微微一顿,紧跟着继续道。 “你会来的,你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那些人类。” 这一点丁宝还是很有自信的。 毕竟美杜莎可不仅仅是眼睛厉害,最让人类忌惮的是他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会千方百计的诱惑人们来主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浅的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欲壑难填的军长。 丁宝这么着急的赶回来,就是因为她知道,矜汀这次逃出来之后肯定不会再让她跟着,一旦让他离开了,再想找到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所以丁宝拼了一条老命连夜跑回来守株待兔,果然,矜汀舍不得这座古堡,长久的离开之前,他肯定会再来看一眼。 只要他没有机会不辞而别,丁宝有的是法子让矜汀心软。 矜汀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发紧。 他问。 “你真的不害怕我?” “我......” 丁宝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矜汀的心跟着她的犹豫一起惴惴不安起来。 “一开始怕,现在不怕,你是美杜莎,但你从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不怕你。” 听她这么说,矜汀没有觉得放松,心底反倒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些压抑。 他的确没有伤害过她,但他却曾经想过杀了她。 如果丁宝知道了,可能仍然会对他产生恐惧吧。 接下来的时间矜汀一直很沉默。 处理完伤口,丁宝没有丝毫犹豫,抬腿就去了隔壁储物间。 推门一看,一声清晰的骂娘声响起。 “我艹!!” 没了,全他妈没了!! 箱子里空空荡荡,别说金币了,连他妈毛都没了! 丁宝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气的一个劲的颤抖,手脚也跟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发麻,平生少有这么大的刺激和打击,一时间让她没法立刻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巴扎黑冷漠的看着,紧跟着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你早该想到留不住。” 军队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座古堡里的财物。 丁宝那么聪明她当然想到了,可是她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面的这个事实。 现如今依着矜汀那小子对自己的依赖,他绝对会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给她管理的。 可现在他的钱全没了! 这就跟挖丁宝自己的肉没什么差别。 死了孩子的心情也不过如此了。 出了古堡往外一看,果然,马车也没了,这也就意味着三十个银币直接原地蒸发。完了,接下来的一整年丁宝都不会再开心了。 一路上,丁宝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好在她可以把这一切伪装成对矜汀的心疼,经过一番自我暗示,再看矜汀,丁宝的心更疼了。 —— 两人穿过森林一路来到了镇子上。 矜汀不想靠近人类,丁宝就给他买了一副宽大的斗篷,还亲自帮他把帽子带上遮住大半张脸。 “来这里做什么?” 丁宝牵着矜汀的手一路向前,头也不回道。 “去找我的朋友,昨天就是她帮我逃出来的。” 矜汀不说话,他的沉默很具有个人特色,丁宝能轻松的判断出他现在情绪的不稳定。 很显然,他并不想去见任何人类,并且身上暴露出少有的不耐与焦躁。 丁宝叹了口气。 “那你现在旅馆等着我行不行?” “你的什么朋友?” 矜汀的教养和礼数让他没有直接问丁宝:你还有朋友?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6) “以前在村子里和我一块长大的姑娘,她第一次出门。” “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救了我。” 矜汀皱眉,绷着脸跟着丁宝进了一家旅馆,拿了房号之后又不情不愿的跟着她上了楼。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见矜汀不说话,丁宝又添了一句。 “你要是把我丢下自己离开,我就回去,一把火把你的古堡给烧了。” 矜汀一听,脸上终于露出些表情来,他略有些不满,但又舍不得对丁宝发脾气,只能牵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以示不满。 “下次别拿古堡开玩笑。” 丁宝终于走出来了。 街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很多小孩背上都挎着一个单肩包,包里揣着报纸,报纸上写满了关于战争的事情。 镇子上一开始还会因为这个慌乱一阵子,可后来大家发现战争离这个偏远的小城很远很远,于是人们便不在乎这些报纸上的东西了。 丁宝看到扎雅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沓报纸,正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 见丁宝终于来了,扎雅兴奋的站起来冲她挥手。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丁宝笑了笑,见她手上的报纸。 “你怎么买这么多张?还都是一样的报纸。” “那些小孩看着很可怜,哎,我就各买了一张,你要看吗?以前在村子里佩利医生最喜欢看这些报纸了,可现在他跟着军队离开了,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丁宝摆摆手,她对战争不感兴趣,更没有那多的钱和善心来接济这些孩子。 “你想好了要去哪了么?” “我不知道啊,你呢?你想去哪?” “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你得想好你自己想去哪里,我再教你怎么走。” 听丁宝这么一说,扎雅傻了眼,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去哪?扎雅不知道,于是她问丁宝。 “你想去哪?把我一块带去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好好想想自己要去哪。” 丁宝有些犹豫。 扎雅看了出来,一时间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 “你是不是嫌我麻烦?我,我放你了,现在回去的话肯定会被爸爸惩罚的,而且我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从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我......” “好了,我又没说不带你,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丁宝妥协了,扎雅对她有恩,现在又为了她身处两难的境地,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丢下扎雅。 回旅馆的路上,丁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扎雅。 “待会还有个人和我们一块,你见了他千万别害怕。” 扎雅一听,瞬间明白了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一时间眼睛瞪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是说,说美杜莎?!” 她压低声音,小声的问。 丁宝点点头。 “你别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总之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这一路上我先带着你熟悉熟悉,到时候你再自己出去闯荡,注意安全,玩够了就赶紧回家。” 扎雅诧异的盯着丁宝,满脸的憧憬和羡慕,哪能见得到半点惊恐害怕。 “我真羡慕你,遇到了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你们还能携手一块去世界各地游玩,不像我,有个那么严厉的爸爸,什么都不让我做,去哪都管着我。” 丁宝只是笑,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她倒是多了积分耐心。 回去路上巴扎黑一直在他提醒丁宝。 “矜汀看见她会不高兴,如果你想利用她来消除矜汀的疑心,成功率不高。” 丁宝一点也不担心,嘴角还总是挂着怡然自得的笑。 “我心里有数。” “你千方百计的把她给骗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以前丁宝的所作所为还有迹可循的话,那现在丁宝的操作完全可以称得上的迷幻了。 利用扎雅逃出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着带着她继续上路。 把一个人类放在矜汀身边,对他来说可不就是在他枕头边上埋了个地雷么。 但丁宝又决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她带上扎雅一定是有所图。 图什么? 她不说,巴扎黑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只能硬憋着继续看着她操作。 回到旅馆,站在门口,扎雅肉眼可见的紧张,她低声问丁宝,一遍遍确认。 “你确定美杜莎不会生气吧,你得和他说清楚,我没有恶意,我和我爸爸不一样,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丁宝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敲开了门。 “矜汀,开门。” 听到声音下一秒,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矜汀就站在门前,修长挺拔的身子差点触到了门框,一身白衣黑裤总能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的把视线投过去。 他的眼睛上绑着缎带,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的速度让丁宝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这才过去多久,他的伤口就快长好了,虽然一脸的黑痂影响美貌,好在一身气质绝伦,不妨碍丁宝继续欣赏。 扎雅倒是被吓了一跳。 走进去,丁宝关上门,房间里一片死寂。 矜汀也不说话,转身直接走向窗边的椅子上坐好,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连平日里最标准的温柔微笑都消失殆尽,好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坚持着没有当众给扎雅难堪。 “介绍一下,这是扎雅,接下来她会和我们呆一段时间。” “对,我不会打扰太久的,等到了地方我就离开。” 扎雅见过矜汀,只不过眼前这个和那日在讨水喝的那个,态度和神情判若两人。 下午丁宝租了辆马车准备离开,她去驿站付钱,留下扎雅和矜汀两人站在门外等着。 太阳有点晒,但扎雅却觉得身旁凉飕飕的,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一个劲往骨子里钻。 她小心翼翼的侧眸,突然,一直站在旁边的矜汀抬步走上前来,一步步靠近她。 他穿着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半点神情。 扎雅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真诚和善意。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7) “我在书里看了很多关于您的东西。” “哦?书上写了什么?” 矜汀的回应让扎雅有些受宠若惊,她忙继续说。 “写了很多关于你不好的话,还有很多图片,和你根本不像,所以我觉得人类对你们有误解,你看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可怕。” 扎雅总算有机会把自己的立场说出来了,一吐为快,她期待的等着矜汀的反应,心里琢磨着也可以和美杜莎这种神秘的族群搞好关系,这样一来也可以让爸爸放下对他们的误解,说不定还能帮着缓和美杜莎和人类的敌对关系。 扎雅乐观的想着,笑容更加灿烂。 斗篷下,矜汀的脸色微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弯下腰,慢慢靠近扎雅,淡薄的红唇微启,吐出一句温柔的话来。 “人类没有误解我。” 扎雅一听,眼底刚露出一抹疑惑,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失,突然,面前的少年勾唇一笑,精致完美的薄唇张开,一截猩红分叉的长舌从他嘴里慢慢的吐了出来。 妖冶,诡异,恐怖。 “小心点,我真的会吃人哦。” —— 丁宝租完马车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门口站着的这俩人之间气氛诡异。 矜汀倒没什么异常,主要是扎雅,一向热情大方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看见丁宝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冲上来就挎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 扎雅脸上挤出一抹微笑,紧跟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丁宝没多问什么,驾车出发,路上扎雅一直坐在车厢外面,紧挨着丁宝,不断的问她。 “我们这是到哪了?” “离下个落脚点还有大半天呢,怎么了?” “到下个落脚点的时候就把我放下吧,我想自己走走看看,到时候想回家了也方便。” 丁宝听言,佯装不解,开口问。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直跟着你们肯定有些麻烦,再说了我也怕爸爸担心,随处看看早点回家的好。” “也对……那你到家了给我写信。” 扎雅没有多想,抱着丁宝的胳膊感叹。 “哎……真羡慕你呀,我也想有个王子,长得英俊又温柔,可以带着我去世界各个地方玩,玩够了就找个地方定居下来,等老了走不动了,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 听得出来,扎雅是真的向往自由。 丁宝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 “想玩了就来找我,我就住在首都旁边的镇子上,那里有海还有山,特别漂亮。” 扎雅眼睛亮亮的,笑容单纯无比。 “嗯!那你也要和美杜莎好好的,我祝福你们,也希望我能早点找个英俊的王子!” 马车停在了下个镇子里,扎雅没有继续跟着,而是选择在这里玩两天,然后接着走水路回家。 没了扎雅,一直沉默不语的矜汀总算是换了副面孔,从车厢里走出来,就挨着丁宝坐在他旁边,一路上都面带笑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 丁宝前进的方向很明确,就是之前在矜汀选好的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独美。 “我们在这里住一年半载,然后再换个地方,换个风景看看,好不好?” 一年半载…… 丁宝算了算,然后点点头,笑的灿烂无比。 “好啊。” 小镇上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安逸,这个偏僻闭塞的地方几乎就是个世外桃源,外面的战争愈演愈烈,就连旁边的首都都传来了战乱的消息,而他们居住的这个小镇仍然一片安宁。 因为小屋靠海,丁宝就买了一艘船,每日的消遣就是坐着船出去看渔夫打鱼晒网,到点了矜汀就会喊她回家做饭,剩下的时间就留给画画。 矜汀给她准备了一整面墙壁,楼上楼下都有,端端一个月丁宝便将这些墙给画满了,她想刷一层白漆重新开始,却被矜汀阻止了。 隔天,他买来一张张画纸和画布,又亲自帮丁宝制作画板,于是接下来,丁宝画画的地方就从墙壁挪到了画板上。 矜汀一直蒙着眼罩,他看不到,但丁宝只要开始画画,他就会一直安静的陪在她身边。 “你可以把眼罩摘下来,只要别和我对视不就行了么?” 丁宝怕他无聊,劝他解下眼罩。 矜汀只是笑着要摇摇头。 “没事,我等你睡着了之后再看也不迟。” 他很谨慎,即使是面对丁宝,也从不会摘下眼罩,住了这么久,附近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瞎子,甚至还有残疾人爱心协会给他送了一盒果篮。 那盒果篮一直没动,他不吃,也不让丁宝吃,就这样放着,直到坏了最后扔出去。 小镇的天气一阵很好,来了两个多月从未下过雨,可今天丁宝还在船上荡着的时候便听到周围渔夫喊她。 “快回去吧,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丁宝划桨往回游,刚到岸上,雨水便像是从天上倒灌下来般,瞬间将丁宝从头到家淋个彻底。 她将画板举在头上往回跑,好在住的很地方很近,跑到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平日里矜汀会在这个时候坐在窗边弹琴,而现在琴盖还没有放下,屋内的门也没有锁上,看样子矜汀出去了,而且还走的很急。 估计是看下雨了,给她送伞去了。 可这雨下的这么大,一米之内都看不到对面有人,丁宝又是抄近路跑回来的,肯定是和出去接她的矜汀错过了。 她回头看这瓢泼大雨,眉头微皱,心底有些不放心,本想进屋洗澡,可丁宝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便站在屋下等着。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不见矜汀的身影,雨势小了些,耳边全都是雨水滴落的声音,格外喧闹。 突然,雨帘内冲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边跑一边喊,声音焦急。 “丁小姐,原来你在家啊!” 丁宝眉心一跳,果然,她猜的没错。 “哎呀你没事就好,赶紧去海边看看吧,你家先生以为你出事了,现在正往海里走呢,谁拦都拦不住,你可赶紧过去看看吧!”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8) 豆大的雨点打在海面上,像是有无数条不断翻涌跳跃的鱼似的,平静的海面激起一层层激烈的水花,放眼看去,远处雾蒙蒙的一片,海天都交融在了一块。 丁宝跑到了海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隐约还有大声叫喊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矜汀的身影。 “矜汀!!” 她跑到海边大声喊,旁边的渔民告诉她。 “他走进去了!海浪这么大,他刚刚走进去了!” 丁宝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前是浓密的雨帘,不远处的海浪一声声的拍打在岸边,白色的水花夹杂着水沫扑到脚边。 她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一旁的渔民都比她着急,已经有人在商量着下海就救人了。 丁宝又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朝着海里面走去。 身后有人拉着她。 “别犯傻了,这个浪这么大,谁进去了都会被卷走!” 丁宝回头看,是个和蔼热情的大爷,大爷很好,每次丰收爆网,都会送她几条鱼。 “他是我先生,死我也得和他死一块。”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丁宝自己都要被感动哭了。 她继续往前冲,雨幕中她表情冷淡,心里面更是毫无波澜。 矜汀是蛇,大海淹死谁都不会淹死他。 但丁宝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爱矜汀,既然爱了,那就得奋不顾身。 丁宝从没有感受过这么激烈的感情,也从没有做过这么任性的事,面对矜汀,她必须得剖开内心将大把大把的爱意揣进去,不仅要揣满,甚至还要溢出来,她毫不吝啬的表达自己的爱意,在一次次的自我暗示中,丁宝做到了,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为矜汀而生的,他是生命,是她这辈子最明亮的光。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和雨水掺杂在一块,滑落在嘴里,又咸又苦。 她继续朝着海里冲,眼底被雨水涮的通红一片,所有人都被她的爱意给感动了,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去送死。 他们继续拦着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抓着她的胳膊,由着她无声的挣扎和哭泣。 雨势越来越小,豆大的雨珠子变成了细长的雨丝,刮在脸上,丁宝下意识微微颤抖着。 她的哭声终于冲破了雨声,她声音沙哑,死死盯着那片逐渐平静的海面,被抓住的身子软软的倒下来,双膝一软,猝不及防的跪倒在细石嶙峋的沙滩上。 嘶—— 疼,细石扎进膝盖的痛意让丁宝的眼睛更红了。 她的身体匍匐着,压抑的哭声绝望极了,雨后的天空阴云密布,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压下了一般,也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地看着海岸边这个绝望哭泣的姑娘,有人想上前安慰一番,可又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抚慰不了痛失所爱的人。 丁宝哭的入神极了,心底深处涌出一阵阵无力和失利感,像是一根根细长的绳子,悄无声息的将她的心脏给圈圈缠住。 这样的压抑和绝望让她听不到耳边那一阵阵惊喜而又惊讶的呼喊,有人过来轻轻拍打她的背。 “小姑娘别哭了,你快看看海里面的那是谁!!” 丁宝还是在哭,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世界中,入戏了之后干脆一镜到底。 眼泪无声的流淌着,天地旋转,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蜷缩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盒子里面,被外面的人踢来踢去,剧烈的撞击和天翻地覆的感觉让她想要呕吐。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丁宝意识到自己逐渐陷入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为了让悲伤表现得足够真实,她不知不觉的回忆起了过往的事情。 那并不是一段光鲜快乐的记忆,丁宝从不会刻意去想,即使不小心想到了也会立马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今天,不知是气氛烘托还是情绪不稳,当她发现自己不对劲时,已经无法脱离内心的消极和偏激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嗓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一颗心像是被彻底剥离了身体般,身体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冷寂麻木。 这种消极来势汹汹,如潮水般将丁宝淹没,她听不到周围人的呼唤,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众,紧闭的双眼下长睫颤抖着。 巴扎黑也在一遍遍的呼唤着丁宝,见她这副失控的模样,它也被吓了一跳。 丁宝自信自傲甚至自私,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做人做事洒脱放肆,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悲寂的表情,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她毫无抵抗之力,能做的只有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自欺欺人似的做出保护的姿态。 她都遭遇过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巴扎黑又着急又害怕,无奈之下它按下了面前的电击按钮。 下一秒,蜷缩颤抖的丁宝浑身剧烈一抖,紧跟着脑子里一阵剧痛传来,大脑一黑,意识全无。 丁宝晕倒了,周围人都说是悲极所致。 好在所有人都没事,大家都松了口气。 矜汀从海里走出来,远远看见丁宝倒在了地上,周围还站着不少的人类。 心底,骤然缩紧。 他垂下眸子不管不顾的快步冲上前,周围人见他安然无恙,七嘴八舌道。 “还好你没事,可把你太太急死了,赶紧送到医院看看吧。” 这时有人注意到矜汀的异样,眉头一皱,好奇盯着他看。 “哎,你能看得到东西啊?” “对啊,那你没事绑着眼罩干嘛,没事装什么瞎子啊!” 周围人的话并没有让矜汀有任何反应,他一直垂眸不语,弯腰轻轻抱起丁宝,搂紧在怀里,抬脚便朝家走去。 “医院在另一边!” 有人在背后提醒。 矜汀恍若未闻,心底没有被拆穿的紧张和恐惧,只有满心的庆幸。 他长舒一口气,垂眸看着晕倒的丁宝,脚步加快。 回到家,矜汀抱着丁宝径直到了她的房间里,宽敞的卧室内氤氲着淡淡的颜料气味,矜汀抬眸看床对面的墙。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69) 那面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画满了大片大片的黑,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点缀穿插,只有浓郁的黑,压抑,低沉,像是浓黑的夜幕,又像是巨兽的嘴,就这么立在正面墙上,睡前最后一眼看的是它,醒来后的第一眼,看的还是它。 矜汀心里压抑的厉害。 他是个情绪敏感的人,习惯怀疑一切,看到这幅画,他又经不住的在想,丁宝是想借着这个颜色来表达什么? 接下来的时候矜汀便一直坐在床边静静的等待着,摘下眼罩后,他肆意的盯着丁宝的脸看,世人皆恐惧美杜莎的注视,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平日里不管丁宝如何劝说,矜汀坚决不会摘下自己眼睛上的缎带。 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怕自己忍不住去看丁宝的眼睛,他怕一切对丁宝不利的可能性。 而现在矜汀终于可以尽情的去看自己心爱的姑娘。 丁宝是爱他的,对吧,她一定爱着他,不然又怎么会在发现他的真实面目之后还愿意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人类都是胆小且脆弱的。 在没有遇到危险之前,他们的嘴里可以吐出无数的谎言承诺,可一旦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像是吓破了胆子的老鼠般,卸下伪装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也曾有人对美杜莎施以善意,可他们的善高高在上且短暂脆弱,一旦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不需要任何理由,便会转过头来站在人类的阵营中肆意讨伐伤害美杜莎。 这就是矜汀厌恶猜疑人类的原因。 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两面性,没有坚定的意志和立场,好时他们确实是人间的天使,而坏时他们便成了满口怪物的凶残魔鬼。 矜汀见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人类,他的家族正是因为被人类的伪善欺骗才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父母临死之前曾在他耳边一遍遍的重复。 “孩子,人类没有獠牙和利齿,可他们才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别为我们复仇,忘记仇恨,离人间远远的,逃,快逃啊!” 这句话成了他的梦魇,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所以此时,当他深深看着床上的丁宝时,内心涌上来大片复杂的情感。 有爱,这种情感时时让他心疼难耐。 有畏缩,她和自己呆在一块,便意味着永无安宁之日,等待她是年复一年的躲避和逃离。 还有恐惧,他骨子深深惧怕着丁宝会离开自己,背叛自己。 这些感情交织掺杂在一起,让他的整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抚摸着丁宝的脸,矜汀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此时的恐惧和不安,他俯下身,小心又怜惜的吻过丁宝的额头。 他想继续往下,可这么做是对丁宝的不尊重。 唇齿之间的吻是需要两方都同意的,那不单单是唇肉接触,更多的是爱意的传达。 当语言不足以表达时,肢体的接触便是无声的示爱。 矜汀克制压抑着,又轻轻的吻过她的眼睛。 他多想看看她的眼睛,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耀眼的明珠。 人类与人类的相处可以通过观察对方的眼神来确定对方的心意,而美杜莎之间却无法通过这扇心灵的窗户进行灵魂的沟通,他们只能像个躲在暗处的卑鄙小人,靠着眼睛的力量来肆意窥探别人内心的想法,窃取他们的**,站在暗处诱惑他们慢慢靠近。 矜汀最擅长用这种方法来诱惑人类。 可面对丁宝,他却变得无地自容起来。 他为自己曾经窥探过她内心的**而自责自嘲,在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再也不会主动的去窥探丁宝的内心,他们之间既然是爱人,那便需要站在平等的角度磨合相处。 这么想来,丁宝知道自己的爱么? “丁宝......” 他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心里有些酸酸涨涨的,像是怎么回味都不够似的,他干脆蹲下来,一遍遍喊着。 爱人之间的称呼需要最热切最真挚才行,矜汀习惯压抑本性,于是在丁宝熟睡之际他便肆意的发泄内心的情感来。 “丁宝。” “丁宝。” ...... “别喊了,就这么喜欢我吗?” 最后一声呼唤突然有了回应。 矜汀捏着丁宝的手骤然一顿,下意识便向抽回来,结果却被对方给反手牢牢抓住,还一个劲的往床上带。 “别跑,坐上来。” 矜汀不敢用力挣脱,只能闭上眼睛依言坐在床边上,他习惯这种相处的方式。 “你醒了,我去给你熬点热汤。” “我不想喝汤。” “那你饿不......” 话音未落,唇上骤然传来软软凉凉的触感,矜汀从没有过这种感受,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修长挺拔的腰背挺得笔直,柔软的卷发之下,他的长睫剧烈颤抖着,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我怕死了。” 丁宝不管不顾的继续吻着矜汀,双手更是肆无忌惮的抚上了少年的后背,自脖子一路向下,沿着那深陷性感的腰线轻轻往下滑弄,她把自己的手当成了画笔,肆意张狂的在少年的身上摸索创作,最后手指停留在她觊觎已久的地方,轻轻拍了怕。 果然,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棒。 这个年轻而又生涩的美杜莎是上帝最偏爱的作品,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美丽,丁宝算得上是半个艺术家,她有着所有画手都拥有的特质,那就是酷爱美丽的生物。 时候到了,丁宝掐准了少年心里的每一处波澜起伏,在最合适最完美的时候拥抱住他,以近乎热情的姿态主动的亲吻着他。 “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你要是死在海里了,我就陪你一块下去。” 她咬着他的唇,气息紊乱,趁着矜汀还没有从震惊和无措中清醒过来,丁宝附身用力,将毫无抵抗力的美杜莎按在了床上。 “天黑下雨我怕打雷,今晚你就呆在这里陪我。” 丁宝说谎话不打草稿,但对心神大乱的美杜莎来说已经足够受用。 身子陷入了柔软的床榻之间,矜汀终于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股从脚底升起的惊喜与疯狂让他连骨头都忍不住发麻。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0) 他的眼皮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原本温柔清润的嗓音现在多了些沙哑,动听极了。 “别,别急,让我把,把眼睛蒙上。” 丁宝不让他如愿,继续上下点火。 矜汀咬着牙,在一**汹涌的清浪中难得强势了一把,直接单手按住了丁宝的胳膊,另一只手抽出衣服口袋中的眼罩,近乎急切的套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这下他再也不用担心会忍不住看向动情的丁宝,矜汀失望而又无奈的喟叹一声,双手释放出来,往日优雅高贵用在这方面上,既处处想着体贴丁宝,又在动情之时显露出几分隐忍急切的霸道来。 最后一步,绅士的美杜莎再次彰显了自己骨子里的教养,他强忍着力气,掐着丁宝的腰,一遍遍的问。 “可以么?我可以么?” 普通姑娘肯定会羞得说不出话来,好在丁宝是个脸皮厚的,她热情的回答。 “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你。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矜汀压抑着的所有热情和爱意。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丁宝再次感觉到了那大雨倾盆时凌乱与疯狂,她成了那海面上起起伏伏的舟,随着一**强烈而又汹涌的海浪,无力的上下颠簸翻滚着,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海水中了,可又每一次被高高送上海浪的巅峰。 在这一刻,丁宝伸出手朝着矜汀的脑后探去,可还是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牢牢抓住。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矜汀仍然用尽全力保留着最后的理智和底线。 他抓着丁宝的手,不敢用力,只能俯身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 “乖丁宝,别乱动。”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让我看看,只要看一眼,我死也愿意了。” 短短一句话,丁宝却说的支离破碎。 矜汀死死咬着牙,这一刻丁宝要他的命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他心软又心狠,心疼又无奈在,只能搂着她的腰苦苦哀求。 “求你了乖宝,别摘下我的眼罩。别怕我,陪着我,我把全世界都送给你。” 他多爱她啊。 爱到了骨子里。 丁宝觉得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她将一切都把握在手心里,一切考虑周全,在这一刻也变得稍稍有些恍惚。 留在这里陪他继续过下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比那天边的流行消逝的还要快。 矜汀也不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若不大口喘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整夜无眠,一直到窗外蒙上淡淡的白雾,丁宝才终于得空睡了一会。 这种事情太浪费体力,她闭眼就睡,可矜汀却根本无法入眠,他仍然沉浸在昨晚的疯狂之中,心理和身体上的满足让他只觉得这一切可能是个梦。 他不想梦醒,于是便摘下眼罩看着丁宝睡觉。 脑子里还在不断回荡着她昨晚说的话。 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 千年来他从没有这么幸福过,而这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姑娘带给他的。 矜汀很满足现在的一切,此时内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安稳沉寂。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他抬头看去,暗紫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意。 现在保持原状就好了,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破此时的宁静。 —— 丁宝睡了整整一整天,从早到晚。 睁眼的那一瞬间,她还有些恍惚,怎么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耳边传来巴扎黑那毫无波澜的机械音。 “任务福利怎么样?” 丁宝想了想矜汀那张绝美的脸和那副要命的身材,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嗯,还不错。” 花钱她都愿意啊。 足以见得矜汀的美色有多么诱人。 难怪千年来从无失手,不论男女,谁能抵挡的了这么一张脸? “哎呦.....” 丁宝吃力的翻了个身,觉得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昨晚的记忆里全都是美好的,矜汀对她也足够温柔,可老话说的话,什么都得有个度。 她现在就很后悔,骨头酸的她想流眼泪。 “矜汀人呢?” “他出去了。” “出去了?” 矜汀很少出门,偶尔出去还必须得和她一块。 丁宝想到了什么,开口问。 “昨天海边围了多少人?” “四个吧,一对夫妻俩,还有一对父子俩。” 丁宝听言,微微叹了口气。 “造孽啊。” 她一边嘀咕一边起身穿衣,穿着拖鞋就推门往外走。 “你去海边干什么?” 巴扎黑见她径直朝着海边走,疑惑不解,还以为她会去犯罪现场观摩矜汀干坏事。 丁宝活动活动脖子,继续往前走,随口道。 “杀人不得抛尸啊,这里还有比大海更好的抛尸地点么?” 矜汀谨慎多疑,绝不会让昨天那四个人活下来,而这里不是古堡,没有给他藏石头的地方,那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把石头扔进大海。 对于矜汀的做法丁宝不予置评。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矜汀都不是个善类,但他那么做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所以丁宝不会去想他做的对不对,也不会去纠结这个问题。 但这一切是丁宝的想法,而不是原主。 原主是个普通姑娘,她能接受矜汀是美杜莎这个身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她还能接受他继续杀人的这个事实么? 不会。 所以当丁宝站在海边看着矜汀划船回来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转身就朝着沙滩远处跑。 矜汀自然感受到了丁宝的存在,不仅如此,他还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无措。 扔了桨,矜汀扯下眼罩慌忙追了过去,看着丁宝不断跑远的背影,矜汀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了。 他只想做最后一次,万万没想到,会被丁宝看见。 他没打算隐瞒,可丁宝也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味的逃离奔跑着。 可腿脚酸软的她哪里能逃得了,矜汀追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他抖得比丁宝还厉害,急切而又无措的解释。 “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人,别怕我,别怕我乖宝,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我,求你了别怕我。”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1) 矜汀哀求的声音听着可怜极了。 他紧紧搂着丁宝,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了,再也不会来了。 “矜汀......为什么要杀他们?” 丁宝的声音也在颤抖,微微发紧,嗓子干涸语音沙哑,想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有勇气和矜汀交流。 矜汀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 “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这么做。” “那些人都是淳朴善良的渔民,他们什么都没做错,现在却被你变成了石头还扔进了海底,矜汀,你这么做很残忍,真的很残忍。” “我不残忍,他们就会对我们残忍,丁宝你如果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杀人,我们换个地方生活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矜汀不敢冒任何风险。 他有自保的能力,可丁宝没有。 而他待在一块本就是最大的冒险,矜汀怎么可能还会让意外再次发生。 上一次就是因为让那个医生跑了,害的丁宝和自己一路颠簸逃到了这里,如果这一次再有什么意外...... 他不敢想,也绝不会让意外发生。 他希望丁宝能够理解他,可后知后觉的矜汀意识到,丁宝不是女巫,她是人类,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种族。 这一刻矜汀慌乱极了。 能做的只有一遍遍的哀求。 丁宝背对着他,矜汀把她搂的很紧,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回去的路上丁宝一言不发,任由矜汀牵着她回了家,坐在沙发上,矜汀走进厨房给她端了一碗早已经煮好的粥,香软的小米上洒了一圈白嫩的鱼肉,鲜香扑鼻,丁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来,吃点东西。” 外面的天色很暗,丁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因为睡得太久而头疼,脑袋瓜子嗡嗡的,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机械的将勺子往嘴里送。 矜汀寸步不离的坐在她身边,感受到丁宝身上传来的低落和压抑,他心底的不安再次被放大。 “丁宝,你现在还愿意,和我一块离开么?” 问完这句矜汀就后悔了,如果她说自己不愿意怎么办?那他还能做到像之前那样洒脱的放手么?还能平心静气的想着她以后嫁给另外一个人类男人,百年之后将他慢慢忘却么? 矜汀越想越害怕,尤其是看着丁宝在犹豫在思考,他的心便像是被撕裂般,一整个交到了丁宝手上,由她处置。 “矜汀,你杀他们,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人类?” 丁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矜汀愣在原地,所有的反驳都被堵在了嗓子里,他想为自己辩解,可却发现,丁宝说的可能没错。 他的怀疑全部来自于他们是人类这个事实,他不相信人类,所以才会觉得有风险。 “可......我看到了他们的**,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是黑暗的,和其他所有人类一样,他们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还会随着**的加深而做出贪婪自私的举动。” 他的力量来源于人类内心的黑暗,是一次次的经历告诉他,人类确实不可信。 所以矜汀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人类而杀戮,而是因为他们自身潜在的威胁告诉他,如果放了这些人,那就将丁宝和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丁宝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低声问。 “我也是人类,所以,你也不信任我对么?” 矜汀毫不犹豫的反驳拒绝。 “你在我眼里,无关人类无关种族,你就是丁宝,我爱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深切而又虔诚。 丁宝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继续争吵下去。 “我去上楼收拾收拾东西,什么时候搬?” “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走。” 当天夜里,他们相拥而眠。 矜汀已经许久没有闭眼了,他要趁着丁宝睡着了多多看着她,及时两人已经有过了最亲密的接触,可他心底的不安和惶恐仍然没有消失,甚至愈演愈烈。 他失眠了,看向窗外久久不能入眠。 —— 第二天一早,丁宝照常出门买菜逛街。 矜汀跟着一块上街,手里还挎着个篮子。 小城人数不多,但只要是逢集,街上便会非常热闹,可今个集市上的人却很少,三三两两的几个妇女还是行色匆匆。 丁宝去了最常光顾的肉食铺子,正巧看见老板正在收摊。 “今天怎么收这么早?” “哎,人不多可不就收摊早么,你估计就是我今个最后一个客人咯。” 丁宝看来看周围,以前人挤人的集市里现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 “人都去哪了?” “你不知道吗?帝国战败了,正在全国范围内征兵呢,但凡是低于六十岁的都要入伍,现在大部分城市里的年轻人都被强制入伍了,咱们这个小城因为离首都近,还算是晚的,哎......战争害人哦,家家户户都有男人,现在伤心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来赶集呢。” 说完,老板又看向丁宝身旁的矜汀,恍然大悟。 “你家先生眼睛不好不符合征兵要求,倒也算个好事。” 丁宝若有所思,点点头,再看周围,街道上确实看不到年轻男人的身影了。 她买了些鱼带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语。 从昨天开始她和矜汀就没什么话可说了,一直到现在,两人虽然形影不离,但却毫无交流。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都在收拾东西,虽然战争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一旦战火蔓延过来,谁也不能自保。 吃完晚饭,洗漱完的矜汀还是走进的丁宝的房间,他站在床边默默等着,修长的身影稍稍有些弓起,再也不想以前那般挺拔的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听到丁宝上床的声音,矜汀小心翼翼的跟上去,刚一躺下来丁宝便侧过身子面对着窗户,态度冷淡的让少年身上的气息愈发低落颓废。 他静静躺着,想靠近丁宝又怕她排斥,内心压抑着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默默盯着她的的后脑勺。 “睁着眼睛是睡不着的。” 黑暗中,丁宝的声音响起,不等矜汀说话,她抬起胳膊直接塞在他脖子下面,紧跟着另一只手将他脑袋往自己怀里一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轻轻拍打着矜汀的后背,低声呢喃。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2) “睡吧。” 这一切来的有点突然,怀中的少年身体紧绷着,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人看着可怜又可爱。 矜汀安静的靠在丁宝怀里,修长的腿微微弯起,整张脸埋在丁宝的颈窝处,沉寂无声中,他那一直高高悬起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给捧了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均匀的呼吸声终于响起。 浓黑的夜色中,丁宝静静睁开眼。 “看到了么?” 巴扎黑确定了一下,点头道。 “嗯,看到了,差不多明天就能到这里。” “谢谢了。” 丁宝惯会客套,巴扎黑借着机会问她。 “丁宝,我觉得扎雅算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她为什么会背叛你?” “嗯,确实是个善良的姑娘,所以她这是为了救她爸爸啊,可以理解。” “你不生气?” 丁宝语气平淡。 “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也对我有利,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巴扎黑敬佩她的心态。 那种面不改色,毫无愧疚感的将所有人摆在自己的棋盘上随意驱使利用,目的明确从未偏离过轨道线。 不得不承认,它这个小助手完全是可有可无,丁宝一个人可以处理好这一切,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着她后面捡装备和成就。 巴扎黑很担心,担心有一天丁宝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它跟着,直接和上级申请换一个快穿小助手。 所以它对她用了记忆消除设备,让丁宝对他永远保持新鲜感,最起码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对她可利用的价值不高,不然依着丁宝那冷漠无情的性子,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它给换掉的,而且十有**组织会同意她的申请。 还好,丁宝没发现异常。 巴扎黑放下心来,又赶紧尽职尽责的替丁宝关注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一大队士兵已经全副武装的赶过来了,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将整个屋子包围。 丁宝算好了一切,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在此期间还不忘伸手摸了摸矜汀的卷发。 哎...... 可惜他到底不是自己的猫。 但她还是喜欢他。 —— 一道炮火轰鸣的声音直接炸响了整个城市,一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寂静与安宁,黑暗的屋子里纷纷亮起灯来,早晨收船回来的渔夫也感觉到了渔船的震荡,连忙蹲下来抱住头,惊恐万分的看着不远处那一团火光冲天。 战火这么快就蔓延到小城里了? 可为什么只有一声炮响? 夜色中有无数双眼睛看向那火光燃起的地方。 “哦天哪,那是新搬来的那对小夫妻,他们的家被炸了!” 谁也不敢凑上前去看,甚至人有怀疑那对夫妻是敌国来的间谍。 而炽热的火海中,一抹身影正疯狂的在上火的房间里寻找,他大声嘶吼喊叫,徒手抓起正在燃烧的木板,紫红色的眼睛里跳跃着一簇可怕的光芒,他像是一头绝望的兽,疯狂的在坍塌的石头和房梁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一块沉重的门板下发现了被压住了腿的丁宝,她别烟呛得奄奄一息,被压在木板下的腿已经变形,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分外的刺目。 矜汀看到这一幕,心脏仿佛都要被撕成两半,他一把掀开那压在丁宝腿上的门板,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腿,少年眼眶泛红,嘴里一声声的呼唤。 “没事的,我不会让出事的丁宝,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矜汀小心翼翼的抱起丁宝。 所有的出路都已经被大火给封死,只有那摇摇欲坠的窗口是敞开的。 矜汀走上前,毫不犹豫的从那窗口处纵身跃下,接近五米的高度他安然无恙的落地,怀里的丁宝更是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 在他跳下来的一瞬间,屋子轰然倒塌。 火光映照着黑漆漆的天空,那里还挂着一颗颗璀璨的繁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丁宝说,她想一路走一路画,将沿途的所有风景都记录在她的画布上。 而现在,他们的前路被堵,那里站着一整队武装精良的士兵,正对着矜汀所在方向的,还有一架大炮,刚刚就是这架炮毁了他们的家。 矜汀的眼睛闪着赤红的光芒,而站在他面前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头盔和眼罩。 他们有备而来,很显然,是早已经知道了矜汀的下落。 还有谁会泄露他们的所在地? 心底隐约有了答案,但矜汀不愿意去想,他搂紧怀里的丁宝,目光沉沉,凶狠的像一头困兽。 坐在马背上的将军没有带面具也没有带眼罩,他一直盯着矜汀怀里的那个女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和那个美杜莎对视。 怀中的丁宝呼吸微弱,但她一直清醒,腿上的剧痛让她皱紧眉头。 “放我下来,你自己赶紧离开这里。” 矜汀不看她,眸子盯着将军胯下的马。 下一秒,原先鲜活的黑马慢慢的被石头给吞噬,最后完全变成一尊石像,在此期间它没有任何挣扎和痛苦,仅仅只是一眼,马儿变成了石头,将军被惊到了,慌忙从马背上翻身滚下来,身后的士兵连忙扶住他。 这时,一直停靠在旁边的马车上走下来一抹苍老佝偻的身影。 “将军您得小心,他可以石化您身边的任何生物,包括一只苍蝇。” 听到这个声音,矜汀抬眸看去,只是一眼他便感受到,来自那个人类老人身上传来的压制和威胁。 她是巫神族的后代,是巫神族的最后一人。 老人抬眸看过来,直接与矜汀的眼神对视上,在众人的惊讶与诧异中,老人冲着矜汀微微一笑。 “你的力量对我没用,我这辈子,最大的**就是杀了你,你能满足我的**么,好孩子?” 是啊,她这一辈子都在为了这最后一个美杜莎而努力,终于在暮年之际,让她等到了这一刻。 最后一个巫神族,最后一个美杜莎。 如果她杀不死他,那全世界再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她的目光盯着矜汀怀里的丁宝,火光下的脸笑出许多褶子来。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3) “**是能害死人的东西,包括你。孩子,你还有最有一个机会来为自己赎罪,去吧,用自己的力量停止这场战争,阻止更多的人为了这愚蠢的战争而丧命。如果你同意,我就不会杀你,等我一死,你再无天敌。” 老人心中有大善,表情虔诚,完完全全是哀求商量的语气。 若她说的真话,那这个条件对矜汀来说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以绝后患当然最好,可前提是,对方值得信任。 矜汀冷笑。 他挑眉,声音冰冷,面上挂着一层冰霜。 “既然如此,你先自杀,我就答应你帮人类结束战争,怎么样?” “不能答应他!” 老人旁边的男人连忙制止。 是劳里,他也跟着来了。 “美杜莎擅长蛊惑人心,将军,他是在骗我们。” 老人抬头睨了劳里一眼,冷斥一声。 “闭嘴,回车上去。” 将军才从刚刚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再看矜汀,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喜色。 “既然有这个能力何必还要东躲西藏,直接加入我的军队,我可以直接向国王为你申请爵位!” 这一个两个的承诺听起来格外诱人,不需要继续狼狈的藏匿还可以拥有爵位,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 人类的眼中写满了信誓旦旦和诚意满满,但他们的模样落到美杜莎的眼中,却化作一条条被谎言包裹伪装起来的花蛇。 同为诱惑,和美杜莎不同的是,人类的诱惑是张口就来的谎言和无需兑现的承诺,这比美杜莎的幻境还要可恶。 矜汀看着他们,心底泛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恶心和痛恨,他的眼底泛起冰冷的光芒,他想撕裂那些伪善人类的嘴脸,可却不得不顾忌怀里的丁宝。 丁宝醒了,看向人类的阵营。 她看到扎雅在向她招手,小姑娘眼里含着泪,满脸的愧疚与担忧,无声的喊。 “对比起,对不起。” 矜汀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丁宝的发顶,随着身后一声轰然倒塌的巨响,少年用尽平生的温柔与爱,低声喃喃。 “再见了,乖宝。” 他一步步走上前,对面的军队跟着一步步后退,一杆杆枪对准了矜汀怀中的丁宝,却被将军伸手制止。 “都别动,看他想做什么。” 美杜莎不是洪水猛兽,他是藏在所有人心底**的化身,他代表着邪恶,贪婪,自私等一切无形又有形的罪恶与丑陋,他没有獠牙利齿,在枪炮面前,他毫无抵抗之力。 将军有足够的自信对付他。 于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矜汀继续往前走,他走向那个马车,步伐缓慢而又坚定。 丁宝死死搂着他,眼泪无声的流着,她抓着他的衣领,疯狂的摇头。 “我不去,我不去!!” “你是人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丁宝意识到什么,她绝望的摇头解释。 “对不起……我不该相信任何人,对不起,我以为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对不起啊矜汀,对不起……” 丁宝一遍遍的道歉,泪水混作一团让她整张脸都凌乱不堪。 矜汀没有看她,嘴角仍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你没做错,是我保护不好你,回去吧。” 说着,他将丁宝轻轻放在了马车上,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轻柔的披在她的肩上。 “矜汀!” 丁宝抓住他,眼底透着绝望无助。 她声音颤抖,哀求道。 “别丢下我,你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不许丢下我听到没?!” 矜汀回头,修长挺拔的背影被火光拉的很长。 美杜莎一族,致死都是贵族。 他优雅,温和,绅士,英俊,他本是世上最强大的美杜莎,窥探着世间一切的**与丑陋,隐藏在黑暗中得以永生。 世上唯一杀死美杜莎的便是爱。 年轻英俊的少年有了爱人,他倾心一对,奢望着能携着爱人一起堕入黑暗,可到最后他却发现,爱人始终是人类。 人类是离不开光明的。 她永远不会背弃光明投入黑暗。 美杜莎不怪罪自己的爱人,她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所爱之人能好,他便好。 所爱之人能生,他便生。 即使是背叛,是谎言,美杜莎仍旧心甘情愿的爱着他的姑娘,他的阿宝。 面对着眼前的长枪短炮,少年缓缓伸出手,紧跟着,他的卷发肆意生长,他的面容变得狰狞,火光中他顶着满头如海藻般的长蛇,紫色的瞳孔变的细长,诡异的六芒星流转变幻,黑暗,笼罩天地。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不要去看美杜莎头上的眼睛!!” 美杜莎最真实的面貌完完全全就是个可怕的怪物,阴郁狰狞的面容,冰寒入骨的眼睛,还有那满头扭曲咆哮的蛇…… 在这一瞬间吸引了无数双眼睛。 下一秒,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惊呼惨叫,回头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息的石头,重重的倒下。 老人嘶吼一声。 剩下的人后知后觉闭上眼睛一通胡乱扫射,将军大喊着。 “不许开枪!!” 他怕误杀了美杜莎。 死了几个兵算什么,只要美杜莎活着,他以后手底下会有更多的兵! 枪声停止,所有人闭着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指令,耳边一阵死寂,老人看了看那黑暗深处。 “大家先睁开眼睛吧。” 将军率先睁眼,扫视一圈。 “人呢?!他人呢?!” “将军勿急,他不会走远的。” 怎么可能不急,有机会逃跑怎么可能还会呆在原地认人处置! 老人却依然淡定,她回头看向马车,声音沙哑严肃。 “把丁宝给拉出来!” 话音刚落,马车内钻出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们控制着丁宝,一人抓着她一条胳膊,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 丁宝脸色苍白,被掐住的地方被塌下的石头砸中,现在剧痛无比。 她咬牙忍耐着,听着扎雅在自己耳边愧疚的哭泣。 “对不起啊丁宝,战争继续下去我的爸爸也会被送上战场,除了爸爸之外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破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对不起丁宝,我只能……只能这么做。”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4) 扎雅愧疚极了。 她哭的眼睛通红,声音沙哑。 “你让美杜莎帮帮我们吧,你说话肯定管用,他那么爱你,只要你开口他肯定愿意帮我们的帝国,帮我们的家人……对了丁宝,你爸爸和你弟弟也要被送上战场了,你想想他们,战争继续,他们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扎雅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满眼期盼的看着丁宝,一颗炽热颤抖的心却在看到对方那冰冷的眼神后,骤然冷却下来。 丁宝的眼里,没有半点光彩,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没有星的夜空般,让人看着便心底发颤,不敢与之对视。 扎雅双手颤抖着放在丁宝的手上。 “你爱他,对不对?你爱他就该劝劝他,不要和巫神婆婆对着干了,她会杀了他的。” 丁宝摇头,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他不会死的,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巫神婆婆可以,她能杀的了美杜莎,你知道的,巫神族和美杜莎族自古以来就是死敌,你难道也想置他于死地么?” 扎雅哭着劝说,真情实感让人动容。 确实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心中有大义,可惜,丁宝从小就不喜欢善良的人。 她冷冷盯着扎雅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 “你骗我,你以为我会信你?” “丁宝!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只要让美杜莎处于狂怒的状态,然后再砍下他的头,就能彻底杀死他,求求你相信丁宝,这次我真的没骗你,我不想你出事,我想弥补这一切。” 丁宝一听,看着扎雅那双真诚纯粹的眸子,悄无声息的微微颔首,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难懂的光芒。 扎雅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然后见丁宝继续无动于衷的摇头,表情冷漠的让人心凉。 “我,不,信,你。” 一滴泪悬挂在扎雅眼角,她满脸呆滞,一股强烈而又绝望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为什么? 丁宝为什么不肯站在人类这边? 为什么她能如此冷心冷肺的看着无辜的人类一个个的送死,就连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任何的同情和善意! 她不再言语,眼睁睁看着丁宝被钳制着拖到了军队面前,一把枪抵住了她的脑袋,将军得意的笑着,看向巫神婆婆,再次确认。 “你确定,这个女人能让美杜莎发狂?” “美杜莎的爱是执着而又可怕的,他爱她,就会为她牺牲一切。” “呵呵……可笑,怪物还能懂人类的感情,还真是少见。” 说完,他手持枪柄狠狠地砸向了丁宝的后脑勺。 “嗡——!” 一声巨响,耳朵里嗡嗡声一片,像是又一把尖锐锋利的刀直接插入了她的大脑,剧痛传来,丁宝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明明睁着眼睛,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完了。 她肯定被打成脑震荡了。 将军这一下没有下死手,他再次抬起脚,沉重冰凉的靴子对准丁宝那血肉模糊的大腿,作势就要踩下去。 突然,眼前一道虚影闪过。 矜汀出现在了他面前,将军赶紧低下头盯着脚下的丁宝看,身边的士兵也纷纷举枪对准了丁宝。 即使看不到美杜莎的表情,他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对面那可怕的愤怒,几乎化作实质的利刃,让他的后背止不住的发凉。 耳边,巫神婆婆的声音继续。 “继续激怒他,只有让他彻底愤怒,才能暴露他的弱点。” 将军残忍的笑了笑,高高抬起的脚在迟疑一秒后,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啊……” 刺痛瞬间弥漫全身,差点让丁宝直接晕厥过去。 好疼啊…… 她的腿本来就已经被倒下的房梁给压坏了,现在又被坚硬的靴子给用力踩住,一时间,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腿瞬间愈发血肉模糊,腿上筋骨分明,鲜血疯狂的往外涌。 丁宝死死咬牙,腮肉都已经被咬出了血,才堪堪忍住没有嚎叫出声。 剧烈的疼痛让丁宝的脸刷白一片,像是死人的面容般青灰可怕,一**钻心的疼激起她满头的汗,一旁的士兵看不下去了,直接扭过脸去,看向一旁。 这个姑娘很厉害。 到现在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 这样的忍痛能力,就连军营中再英勇的男人都无法匹敌。 将军还想继续,耳边传来巫神婆婆的声音。 “够了,把枪抵住那丫头的脑袋,我数一二三,你再开枪。” 将军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现在的矜汀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但这个老太婆说了,只有按她的说法做才能彻底控制住美杜莎,她是唯一的巫神族,为了抓住美杜莎,将军只能信她。 于是他抬起手里的枪,用力抵住了丁宝的后脑勺。 而此时,海天交融之处仍旧是一片漆黑,火光照亮天空,巫神婆婆看向对面那已经陷入疯狂的美杜莎,眼底藏着难以隐忍的笑意,嘴里继续说着刺激他的话语。 “她马上要死了,记住,是你害死了她,如果没有遇见你,她会是个普通的姑娘,过完普通的一生,而现在,她只能痛苦的死在枪下,死在你的面前。” 立在对面的矜汀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丁宝,一张脸变得扭曲狰狞,愈发可怖,他的眼里充斥着痛苦与愤恨,如同那背后的火光熊熊燃烧,最后化作漫天的烈焰直接融化了他所有的理智。 一瞬间,满头狰狞的长蛇纷纷睁开双眼,一双双赤红的血瞳睁开,恍若是绽开在地狱中鲜艳的花,携着极致的绝望和愤怒,夹杂着美杜莎浸入骨髓中的痛苦与悲伤,彻底爆发。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数百双充斥着恨意的眼睛嘶吼着冲向对面,而此时,那一直佝偻着身子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突然挺直了腰背,出其不意的拔出藏在斗篷里的长剑,以一种绝无可能的速度和力量冲向了那狂怒的美杜莎。 血眸对上利刃,这一刻,完全丧失了理智的美杜莎继续往前冲。 丁宝,丁宝!! 长剑那锋利的光芒划破夜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砍向美杜莎的脑袋。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骤然响。 一时间,天地陷入了死寂,血色染红了夜空。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75) 世间的一切仿佛在这个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 矜汀的呼吸骤然停止,一时间,天旋地转。 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那片深不见底的黑,突然,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幅画,和眼前的这一幕一样,浓黑,夹杂着极致的绝望。 他终于看到了丁宝的眼睛,是夜空的颜色,漆黑,明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夹杂着汹涌的感情,一瞬间全部涌入了他的眼底。 这一刻,他看到了丁宝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里是爱,炽热而又浓烈的爱,一个孤独的姑娘对美杜莎那简单而又诚挚的爱。 心脏,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生命,在这一瞬间走到了尽头。 柔软的姑娘躺到在他的怀里,一把锋利的剑穿过她的心脏带出了一滴滴的血液。 “滴答,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仿佛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她的呼吸渐渐停滞,而她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变成僵硬灰白的石头,从脚开始,一点点的往上蔓延。 “你能满足我的……**么?” 丁宝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轻,像是一吹即散的沙,像是晨间轻薄的雾。 这一刻,致死优雅的美杜莎慌乱绝望的像个孩子,他无措的看着姑娘那逐渐僵硬的身体,嗓子发出一声声的哽咽与低号。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不要啊……” 一双手,轻轻覆在他的脸庞。 “对不起啊,这一次……我要先离开了。” 姑娘眼底的光渐渐散去,她吃力的笑,无声的哭,就在那青灰之色即将侵蚀她的心脏前,她低声呢喃。 “对不起,最后信我一次吧……我真的,好爱你。” 那只手,最后僵硬在他的脸颊旁,怀里的姑娘彻底化作了一具不能呼吸,不能微笑,不能落泪的石头。 “乖宝……乖宝……求求你,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求你了,别走……” 世间无人见过美杜莎的眼泪,当一滴滴晶莹的液体滚落坠地时,鲜红的水花溅起。 优雅高贵的美杜莎少年,在这一刻双膝跪在地上,抱着怀中的少女石像,一声声的呼唤哭泣。 对面,是黑魆魆的枪眼和炮口,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死寂。 少年的身体弯成了虾子,额头几乎触碰到了地面上,那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压抑与绝望,让他满头的长蛇一瞬年暴怒失控,挺拔的腰背渐渐变得扭曲,长腿化作紫黑色的蛇尾,白皙修长的颈上慢慢爬上一层森冷光滑的鳞片,那紫黑色的鳞片继续向上蔓延,很快包裹住他的整张。 人群中,巫神婆婆的声音战栗颤抖起来。 “快跑,所有人快跑!!” 伴随着一道嘶吼,所有人心下大惊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跑,他们不了解美杜莎,但他们能听出这道声音里的恐惧与慌张。 一众拿枪的转身就跑,紧跟着,一道枪声骤然响起,直冲夜空,所有逃跑的士兵脚步顿停。 将军愤怒大吼。 “谁特么都不许跑!” “谁敢跑老子一枪毙了他!!给我抓,老子要活的美杜莎!” 说完,他举枪直接对准了巫神婆婆,眼里燃烧着炽热浓烈的野心。 “你,不是说可以抓住他么,现在还要我做什么?老子的兵给你弄来了,枪炮都弄来了,你还要什么?!” 老人盯着不远处的美杜莎,声音颤抖,苦心规劝。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把枪都举起来!!活的弄不到,死的也得给老子弄到手!!” 说完他一把掐住巫神婆婆的脖子,原本已经打算驾车逃跑的劳里见状,忙又下车跑了回来。 “扎雅,驾车走!!快走!!” 扎雅趴在马车上哭,两个哥哥抓住她的胳膊,不管不顾的抽动长鞭,驾着马车冲了出去。 “爸爸,爸爸!” 劳里听着身后的哭喊声,一狠心,还是选择扶住巫神婆婆的胳膊,不断的像将军求情。 “美杜莎发狂了,快走吧将军!”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道道惊呼声。 “蛇,好多蛇啊!” “啊——!!” “不要去看蛇的眼睛,不要看——” 声音戛然而止,将军回头看,一瞬间抓在手里的枪骤然掉落在了地上。 耳边,响起一阵阵鬼魅般的低喃,不断的在大脑中弥漫盘旋。 “回头啊……孩子,回头看看娘啊,娘在这里,娘在家里等你呢,看看娘啊我的好孩子。” “娘……娘,娘啊……” 将军的眼睛渐渐变得涣散起来,瞳孔放大,他慢慢回头,在那炽热明亮的火光中,他恍惚看到了他那早已经离世的母亲。 他喃喃这着走上前,伸出手,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委屈和悲伤。 “娘啊……娘,等等我,等等我……”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将军一步步往前走,他的脚下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蛇,却恍若不知,继续脚步不停。 走着走着,他再也迈不动腿,身子逐渐僵硬,手脚失去知觉,直到最后,在悄无声息中化作一具坚硬的石塑。 将军死了。 劳里瞪大眼睛扶着巫神婆婆转身便要跑,可下一秒,他却怎么也走不动了,因为身旁的人突然定在了原地。 “巫神婆婆,您怎么了?您怎么不走了?!” 老人身子纹丝不动,双脚像是生了根般定在原地,劳里看向巫神婆婆的眼睛,下一秒,他浑身一僵,如遭到雷击。 “巫神……婆婆,您……您的眼睛……” 劳里惊恐的瞪大眼睛,而他眼底那一生无欲无求的巫神婆婆,现在已然被美杜莎诱惑,从眼睛开始石化,速度越来越快,直至那佝偻的身子完全被禁锢住,成了一块没有生息的石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巫神婆婆怎么会被美杜莎诱惑?她可是巫神族啊,她可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杀死美杜莎的人类啊! 劳里抬头,看向人类阵营。 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迷茫与虚妄的欲念幻境之中,有的哭有的笑,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今天也没变成石头呢(完) 他知道,那里是美杜莎。 陷入了疯狂与绝望中的美杜莎爆发了自身所有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丝丝低语,直击人类内心甚至隐藏最深的**和执着。 劳里意识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慌乱,不管耳边有多少声音和呼唤,他死咬着牙鼓足了劲往前跑。 他的扎雅还小,他还有家人和爱人,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心思坚定之人是不容易受到美杜莎的诱惑,可人心都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只要有,那里便会滋生无限的**来。 双膝跪地的美杜莎缓缓抬头,看着怀中那冰冷的石像,口中喃喃,眼底的光芒,渐渐消失。 “人类,背我叛我不敢看我。只有你,爱我抱我。” 在一声声哭泣大笑与哀嚎声中,美杜莎抱起了怀中的石像,一步步缓慢的向前走。 恍惚间,矜汀仿佛看到怀中的姑娘睁开双眼,冲他笑靥如花。 “乖宝,你想住在什么地方啊?” 他温柔的问。 丁宝认真想着,灿烂笑道。 “我啊……想要住在阳光下,花海中。不过有你陪着,以上那些没有也行。” —— 而跑到了半路的劳里,突然间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声孩童的哭泣,是扎雅,是他的孩子。 “不……假的,是假的。” 他自言自语,不断地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扎雅回家了,扎雅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哭声还在继续,愈发的凄厉悲惨,像是被一只利爪撕碎了般,脆弱绝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死亡。 那声音撕扯着劳里的心脏,他干脆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恼人的哭泣声终于消失了,可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一张哭泣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不是扎雅,不是妻子,不是母亲,而是……而是他藏在心底深处多年的那个姑娘…… “劳里大哥,你不说过回家娶我么,我在山中等了好久好久,可怎么都等不到你,天好黑,好冷啊……劳里大哥,求求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女人的脸近在咫尺,眼泪涌出来的瞬间她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眼眶脱落鼻梁塌陷,满口的烂牙中吐出乌黑的血液,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劳里的胳膊,一遍遍的呼唤哭泣。 “不……不要,我不能娶你,我对不起你……” “那我死了啊,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了山里,野狼吃了我的身体,蠕虫遍布我全身,我的血肉都化作了泥土,我感受不到我的手脚,我回不了家了,你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吧……” 劳里惊恐的瞪大眼睛,疯狂的摇头,面前的女人张开了嘴巴,黑色的粘液扑面而来,她抓住劳里的胳膊,身子慢慢的陷入了地下,带着劳里一块,慢慢的下沉。 “陪我一块……陪我一块……” “不,不要!!!” 一声嘶吼惊呼声中,男人的身体逐渐僵硬,他的表情惊恐,最后永远凝滞在这一刻。 —— 世上再无美杜莎,但他的传闻却在继续。 世界最大的博物馆在百年之后展出了美杜莎的概念塑像,巨大的石像就被立在博物馆的正中央,进来的人第一眼便能看到这尊雕塑。 导游热情的和人们讲解这个雕塑的由来,整个会展坐满了人,所有人都满怀惊叹的看着面前这尊巨大的石像,惊呼不断。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世界著名雕塑家扎雅.图真的雕塑作品,哭泣的美杜莎。众所周知,扎雅.图真女士今年已经108岁了,自从八十岁开始她退出众人的视线开始制作她人生的最后一个作品,而现在这件作品就呈现在大家面前。” “哇——美杜莎真的好大,好漂亮啊,她是女生对吗?” 一个孩子天真的开口问。 导游笑了笑。 “传闻中美杜莎确实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但扎雅.图真的这件作品却是以男人的姿态为创作原型,在进行个人采访时,图真女士说了,她心目中的美杜莎是个俊美优雅的贵族公子,是困在黑色古堡中的阴郁灵魂,以**为食,是猜忌与黑暗的化身,一双紫色的眼睛能够看穿世间一切贪婪的**,是夜行者,也是钢琴家。” “那为什么这个作品叫哭泣的美杜莎呢?美杜莎为什么要哭?” “这个问题问得好,当时记者也向图真女士问了同样的问题,图真女士说,美杜莎并不是没有心的怪物,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他的爱执着而又虔诚,而这件作品就是美杜莎失去爱人之后的模样,绝望,哭泣,悲伤伴随了美杜莎的生命,最后这位优雅的美杜莎少年死于痛失所爱。” 又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发问。 “图真女士完完全全构造了一个虚拟饱满的美杜莎,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她为什么要创作这个作品呢?” “图真女士说了,这个作品是为了完成她内心的一个执念,为了弥补某个朋友而创作的作品,总之呢这件孤独的美杜莎会在博物馆内陈列一年,大家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欣赏吧。” 而此时此刻,远在博物馆所在的大洋彼岸,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农场终于被卖了出去。 买家是一对刚退休不久的老夫妻,为了安享晚年,便从大城市内搬到了这片安静美丽的地方。 农场已经很久没人搬进来住了,老夫妻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将屋里屋外的所有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院子后面,是一片过了季的向日葵花丛,十月底的花海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大片大片粗壮的花杆之上缀着一盘盘巨大的葵子。 老妇人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如果要拔掉所有向日葵重新种上作物,估计得废不少功夫。 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丈夫的喊声。 “你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老太太慢悠悠的走到花海旁的小屋旁,破旧的屋檐下蛛网横生,走进去一看,老爷子正在用手帕擦拭着什么东西。 “快过来看,这里有一对雕塑,看着像真人似的,真稀奇。” 老太太抬眸去看。 是一对相拥的男女,年轻美丽的姑娘被温柔的搂在怀里,修长高大的卷发少年搂着怀中的姑娘,垂眸看着她,静谧安好。 “老婆子,这是不是原来的主人放在这的?” “那怎么不带走啊?” “现在怎么办?” 老夫妻俩信教,见这么一对相爱的男女雕塑,心有不忍,便将他们继续放在木屋中。 “放这里吧。” “我还在屋里发现了许多向日葵的种子,今年就种这个吧,省的我们再买其他种子了。” 老太太默认了,第二年初春,他们将密封好的花种埋了下去。 第二年七月份,农场外赫然多了一片金黄的花海,一朵朵怒发的花盘向阳而生,恍若坠落人间的太阳,灿烂而又浓烈。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 “恭喜业务员完成任务,成功获得美杜莎的信任,经系统判定达成率为a级,获得一年医药费和一天短暂苏醒的机会,业务员要好好利用这一天,次日下午三点整会再次恢复成植物人的状态,请业务员控制好时间。” 一串串念经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丁宝睁开眼,看着头顶那白花花的墙壁,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陷入了短暂的晃神和呆滞,腿上似乎还惨留着撕裂般的剧痛,耳边那一声声绝望而又温柔的呼唤还在脑海中回荡。 丁宝舒了一口气。 “矜汀……” 她默默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底透着一股淡淡的怔忡。 “丁宝,你确定还要继续在病床上浪费时间?” 巴扎黑提醒她,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在上个世界的情绪中。 丁宝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果然,原先毫无知觉的胳膊已经能慢慢的抬起来,紧跟着是脑袋,身子,和腿。 她缓缓坐起身来,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为了保持平稳,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墙站起来,蓝白色的睡衣下,她的身体消瘦的像是一张纸片。 扶着墙的手早已经瘦脱了相,五指根根纤长但却枯瘦的不像话,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指骨,再往上看,成年人的胳膊竟然还没有孩子的粗壮,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丁宝看了看自己的手,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于自己的改变。 无父无母无友,就算她今天死在病床上都不会有人来给她收尸,而医院能保住她一条命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给她补充多余的营养。 不过她以前也不是孤身一人。 车祸之前她有个未婚夫,表面看着人高腿长英俊高大,但可惜是个人渣败类。 丁宝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畜生,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畜生竟然敢张口咬她。 毕竟他是她养出来的,他的不甘,压抑和愤怒她都知道,但丁宝笃定那玩意没胆子对她怎么样。 “哎……” 可惜任她聪明,逃不过百密一疏,小畜生竟然攀上了另一条金大腿,对方有权有势看她不顺眼,婚礼前一天教唆小畜生把她给撞飞了。 丁宝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对方到底看上了她未婚夫什么。 看脸?有钱的话什么样的找不到? 看品质?那畜生为了口饭吃可以跪下来舔别人臭脚,任何美好品质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算了。 慢慢来吧。 丁宝最为记仇小气,但更懂得审时度势,那个女人是本市首富之女,她惹不起,所以丁宝不可能现在就冲上前和她对峙。 但要让她咽下这口气也不可能。 如果那个女人和她好声好气的谈,再给个三万五万的,丁宝完全可以把那狗男人亲自打包送到她床上。 但现在不可能了,等自己身体恢复好,找人去她家门口泼大粪。 所以她不能着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先保住。 毕竟自己身边的白眼狼可不止那狗男人一个,还有个小畜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恨不得自己早死晚超生呢。 “哎……他娘的。” 丁宝这辈子一直在和形形色色的畜生打交道,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咬一口,所以她现在是憋着满肚子的气。 “妈的。” 她又骂了一句,然后继续颤颤巍巍的扶墙打算往外走。 “丁宝,护士要进来了。” 丁宝脚步一顿,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躺回去,不然自己要是被当成医学奇迹,搞不好还可能会被送进实验室研究。 躺久了,再睡倒时整个脑子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正漂浮在空中。 过了会,护士走了进来,丁宝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只能感觉到她抓起自己的手拍了拍。 有针扎进了手背,丁宝能忍痛,所以完全能做到毫无反应的忍受。 扎完针护士还没走,而是走到窗边打起了电话,听语气明显是和刚谈的男朋友聊天。 丁宝耐着性子等着。 小护士的笑声咯咯的,很是清爽动听,也不知道男朋友说了什么好听的话,聊天的声音怎么等都等不到结束。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丁宝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慢慢融化的冰激凌,立在烈日下,数着时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巴扎黑,和我说话。” “嗯?” 丁宝主动搭话? 巴扎黑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积极的寻找话题。 “那我们聊聊上个世界的任务内容吧,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是吗?你也是人类,美杜莎只要愿意信任你,任务就完成了!” “聊点有意义的。” 巴扎黑悻悻的闭嘴,继续想话题。 “那我们聊聊任务……”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响起的是一阵阵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巴扎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在过去的每个日日夜夜里,这道声音都伴随在它耳边。 “哎……” 丁宝睡着了,那他也该吃饭了。 今天吃的盒饭。 上一个人有惊无险的成功了,一开始巴扎黑还在担心丁宝的操作不够妥当,可最后的事实证明,丁宝做事细腻沉稳,她一直在掌控着任务的进度,就在最后她死亡的那一刻,任务也跟着完美落幕。 她又成功了。 美杜莎把心掏出来信任她,最后还为了她戳瞎双眼。 失去了力量的美杜莎也化作了一尊石塑。 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生,结局惨烈。 但对丁宝和它来说,这个结局就是最好的。 丁宝的理智几近于残忍,她能毫不犹豫的脱离一切羁绊,及时那日复一日的自我催眠让她爱上了美杜莎,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恢复了足够的理智。 巴扎黑默默回忆着上个世界的一点一滴,再然后爽快的给自己点了一份十五块钱的卤肉饭。 “卤肉饭要加卤蛋么?” “卤蛋多少钱?” “三块一颗。” “那……那,加半个可以嘛?” “不行。” “哦……” (???︿???)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 盛夏,总是有许多燥热和烦闷,烈日当头温度攀升,刚换的衣服很快便湿透,热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就连殿外的菩提树叶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树下倒是有一片阴凉,灼热的白光透过树叶落下斑斑点点的痕迹,树下趴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猫,正慵懒的伸着懒腰。 丁宝眯着眼睛蹲在屋檐下,白皙的脸已经被阳光烤的通红,耳朵根也是红的,脖子处已经出现了一条痕迹分明的线。 身后是嘈杂的厨房,厨房里简直就是个火炉,稍微靠近热浪袭来,浑身汗如雨下,恍若置身蒸笼,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丁宝,过来帮忙!” 丁宝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无奈的站起身,卷起自己长长的袖子抬脚走进去,没走两步,身上已然是汗水淋漓。 她喘着粗气站到厨师长面前,无精打采道。 “来了。” 厨师长身材肥胖满脸通红,脑袋像一头洋葱,浑身冒着热气,满脑门的汗珠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脖子处叠了好几层的肉,一说话,满脸的褶子在抖。 “你这丫头又偷懒!过来,把菜整理一下,待会给王后送过去。” 丁宝又蔫蔫的点点头,接过厨师长手里的菜,转身就往外走。 “对了,帕琪生病了,你晚上帮她去照顾王子殿下。” 丁宝皱眉。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出身不错,家人送她进宫就是专门伺候王子的。 “好的。” 她又慢半拍应了一句,厨师长看着她的模样不满的拧眉。 等丁宝离开了,他摘下帽子凑到一旁的人闲聊。 “好好的姑娘,怎么摔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刚进宫殿的时候确实活泼可爱些,可惜摔那一下,脑子好像摔坏了,做什么事都慢半拍,有时候喊她好多声她都不应。” 厨师长点了根烟,惋惜的摇摇头。 “这样的姑娘多了去,还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丁宝自然听不到别人背后的闲谈声。 把盘子放到银盘之上,等着开饭的功夫,她又慢慢的蹲在了树下,宽大的裙摆随意披散在地上,那只白猫就趴在她身边睡觉,一人一猫,懒成一团。 过了会有个和丁宝穿着一模一样的姑娘走过来,弯腰看着丁宝,脸上露出不满。 “你怎么在这啊,大家找你都找不到,快到晚饭时间了你不知道么?因为你,我们都累死了。” 丁宝抬头,看了看她,紧跟着缓缓站起身,一双黑眸无精打采的盯着对方,说话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你干的都是你该干的,和我有关系?” 对方被丁宝噎了一下,脸面有点挂不住,冷笑一声。 “大小姐就是不一样,活该我们这些奴隶累死累活,也不能让大小姐累着半点!” 姑娘阴阳怪气,丁宝面色平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 说完,她起身就走,留下身后的人气的咬牙切齿,盯着她的后背一个劲的在心底暗骂。 宫殿里的女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三等女仆出身好,进宫就可以直接留在国王王后身边照顾。 六等女仆出身一般,进宫干的都是一些给公主王子打扫的活计。 最差的就是九等女仆,她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各个殿里帮忙干杂活,就比如说丁宝现在干的,端盘子送饭,就是九等女仆的活。 丁宝出身好,生父曾是旧时代的大农场主,国家统一后被赐男爵称谓,虽和帝国皇室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当地最受尊敬的人,甚至还曾受邀参加大王子的婚礼。 所以丁宝刚入宫时便被分到二王子身边贴身照顾,这个“贴身”所蕴含的意味很多,一般贴着贴着,就能贴成个侧妃。 可惜,二王子是帝国存在感最低的王子,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二王子的真面目,关于他的传闻有许多。 有人说二王子其实早就夭折了,但王后痛失爱子后神志不清,仍然相信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国王为了心爱的妻子便一直留着他的宫殿。 还有人说二王子是个长毛的怪物,国王把他锁在了宫殿里并勒令他永远不许出来。 传闻纷杂,但二王子从未露面却是事实。 丁宝并不想服侍二王子,入宫以来便是做事拖沓好吃懒做,很多人都看她不顺眼,王后也不喜欢她,但碍于男爵的颜面只能将她继续留在宫中。 再后来发生的事就大快人心了。 偷懒耍滑的丁宝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再醒来的时候人就变了。 懒倒是一如既往的懒,但人却完全没有之前的水灵劲,动作缓慢反应更慢,明眼人都能看出丁宝这是被摔傻了。 脑子反应慢的人当然不能继续伺候王子了,于是丁宝就从王子殿搬到了厨房旁的小屋子,主要工作也从照顾王子变成了给主厨打下手。 待遇一落千丈,丁宝愈发懒散。 现在谁也看不惯她,谁都能过来嘲笑她两句。 反正她脑子反应慢,也不会去告状。 这是丁宝来后厨的第二个月。 那些九等女仆又来使唤她帮忙,丁宝跟着过去了,配菜房四面通风,竹帘挂在两边,整个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菜香。 刚到门口,总仆便冲着丁宝喊了一声。 “过来,把这些菜都用银罩盖好,端上银盘准备上菜。” 丁宝看了她一眼,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的走进去,然后在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中挑了几样摆在银盘中。 “你挑这个干嘛?我和你说多少遍了,配菜的事不用你做!” 总仆见她随意挑菜,一瞬间脸色沉下来,语气不善的训斥。 丁宝抬眸,不冷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端起盘子,抬脚就往外走。 “你去哪?!” 总仆气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挡在丁宝面前,眼睛上下扫了她一遍。 “你听不懂人话么,愚蠢的丫头!” 丁宝知道,原主的脑子被摔断了一根筋,所以说话毫无遮拦。 “你口水喷上来了,离我远点,这里是王子的饭菜。”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 丁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句流畅声音清晰,看起来伶牙俐齿没有半点反应迟钝的样子。 总仆看着她的模样,眉头紧皱。 丁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这么不礼貌,一股恼意骤然从心底升腾起来。 “丁宝,你真是个没礼貌的丫头!” “我没礼貌,你没教养,咱们就互相体谅一下对方的缺点吧。” 说完丁宝转身就走,留下被憋的满肚子气的总仆站在原地面色僵硬,耳根发热。 她的颜面丢尽了,偌大的宫殿里哪个女仆敢对她如此无礼,尤其是丁宝,还只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傻姑娘。 整个房间里的仆人都看过来,大家眼神各异,都没想到丁宝竟然敢冒犯总仆,她可是贴身照顾王后的三等女仆。 “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总仆呵斥一声,所有人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干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丁宝端着盘子默默朝着二王子的宫殿走去,偌大的城堡分为前后两个部分,主殿内住着国王和王后,后面的几座宫殿便属于帝国的王子和公主。 二王子是王后的第二个孩子,存在感很低,不管是王宫盛宴还是重大国事,都未曾露面。 整个帝国内,见过二王子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国王王后和几个王子,剩下的便是贴身伺候在二王子身边的仆人了。 帕琪是最早伺候二王子的女仆,她从小就被送进了宫,直到现在已经接近十年。 她是待在二王子宫殿内时间最长的女仆,在那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女仆入殿,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宫殿,丁宝是最后一个,前不久也离开了。 这些女仆的离开倒也可以理解。 关于二王子的传闻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二王子是个透明人物,不受宠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任国王,跟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前途。 所以大家都陆续离开了。 只剩下帕琪,自始至终的坚持留在二王子身边,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他。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丁宝的态度,从进宫第一天之后就是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样子,第二天就打翻了宫殿里的玛瑙瓶子,在那之后从早到晚就是躲在外面偷懒,一直到熄灯睡觉才不情不愿的回宫伺候。 她这样的做事态度惹怒了王后,这不趁着她摔倒受伤的机会,直接将丁宝调去了厨房。 今天是帕琪生病,二王子宫殿里没人伺候了,这才让丁宝临时顶一下班,去王子殿里伺候一晚。 —— 前往王子殿的路很暗,弯弯曲曲的小道两边长了许多玫瑰,这些花白天里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到了晚上就只剩黑魆魆的一片,若不小心蹭到一下,很容易会被玫瑰上的尖刺划伤。 丁宝慢悠悠的走着,手里端着银盘,长长的裙摆略过花丛,轻飘飘的带走一片玫红色的花瓣。 路过这条路的人身上都会染上一层淡淡的花香,夜风幽幽,携着冷意和芬香。 王子殿就在前面,高高耸立的一座,周围紧紧挨着几座高矮不平的小楼,最高的那座楼顶开了一扇窗,窗内透出淡淡的光晕,是淡黄色的光芒。 王子就住在那里,丁宝定睛看了一眼,紧跟着端着银盘继续往里走,穿过长长的拱形走廊,推开银白色的小门继续往里,昏暗的宫殿里面站着几个正在打扫的老仆人。 她们看到了丁宝,眼珠子动了动,紧跟着继续低头清理,动作僵硬的像一个个提线木偶。 沿着楼梯口往上,穿过走廊来到最高层的最深处,面前只有一扇金黄色的门。 推门而入,偌大的房间呈现在面前,里面摆着一张浅白色的大床,另一侧则是一幅桌椅,上面摆着一个笔筒和一张浅黄的纸张,笔筒里插着几根黑色的羽毛笔,旁边还有一瓶笔墨,每一样都摆的整整齐齐。 卧室内还有个小阳台,阳台打开,浅金色的扶手栏杆上爬满了浅粉色的蔷薇花,花开幽静浓密,娇艳盛开的一朵朵,像是点缀在绿色幕布上的水粉,晚风一吹,花瓣微颤,花叶簌簌作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阳台的风声阵阵。 丁宝走进房间,将手中的银盘放在小桌上,紧跟着又抬脚走上前关上阳台的门,风声戛然而止,被吹的轻轻浮动的浅金色帷幔缓缓静下来。 风声停歇,帷幔后坐着一抹身影。 丁宝撩开帷幔走上跟前,看了看静坐床上的人影,端起银盘上的一碗羊奶膏,默默蹲下来。 “殿下,吃饭了。” 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丁宝抬眸看了看坐在面前的二王子,对方纹丝不动,她面色淡然,一手捧着羊奶膏,一手握着勺子,结结实实的挖了一大块,然后将勺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嗯……” 香醇甜软的羊奶膏在口腔中融化,细滑柔软,香气浓郁且不过分腥气,细细品味还能尝出几分橘子的香味。 丁宝喜欢吃橘子,低头又挖了一大勺塞进了嘴里。 巴掌大的羊奶膏千金难求,整个帝国也只有皇室才能有福享受,然而此时此刻,就在二王子的宫殿里,当着王子的面,丁宝肆无忌惮的将王子的食物一口口吃完。 羊奶膏很少,吃下去之后没有半点饱腹感,丁宝看了看面前静默不动的王子,又毫不犹豫的端起银盘中的浓汤,捧着浅浅的圆盘将浓汤一饮而尽。 接下来便是一整只烤乳鸽,吃完后骨头扔在银盘里,顺手又抓起了一块烤的焦黄香甜的面包片。 最后甜粥垫底,吃完打个饱嗝,神清气爽。 银盘里的食物空空如也,只剩下残渣剩饭,丁宝把碟子和碗收拾收拾摆在门外,转身再进屋时,抬眸便看到坐在床上的王子正好与自己目光对视。 王子的眼睛是深沉的蓝色,睫毛浓密且长,眼眶深邃,眼型精致完美,自带眼线,眼尾狭长。 这双眼睛镶嵌在一张冷白色的脸上,眉毛很浓,鼻梁高耸挺拔,鼻尖微翘白皙圆润。唇形很美,唇角微翘,和阳台上的蔷薇花一样,是浅淡的粉色。 hello,我的人偶王子(5) 这是一张清冷干净的脸,配上王子高大挺拔的身材,活脱脱就像个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丁宝看着这张脸,然后擦了擦嘴角的渣滓,关门走到一旁拖了个凳子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王子正对面。 “殿下,您该就寝了。” 说完她伸手去解王子身上的衣服。 他身穿套头白色长衫,下身深黑色高腰长裤,腰间束着一根金色的皮带,脚上没有穿鞋,露出来的脚踝劲瘦纤长。 丁宝替他换衣服,自始至终王子没有半点动静,蓝眸里的光芒像是画师提笔点上去的一般,不管丁宝如何移动他,王子眼中的光丝毫不变。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丁宝摆弄他的手脚,脱下上衣的时候丁宝需要解开他胸前的衬衫扣子,附身上前时,一阵阵凉意袭来,是王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像是靠近金属的感觉,没有半点人气。 丁宝面不改色继续将王子的衣物褪下,再换上一套柔软的黑色睡衣,系上腰带前,丁宝稍稍低头,凑近王子的胸膛仔细听了听。 没有声音,呼吸,心跳,全无。 “他不是活人,别听了。” 耳边,传来巴扎黑的声音。 一开始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时,丁宝还有些不适应,而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丁宝也习惯了脑子里多了个叫巴扎黑的东西。 他说他是穿越小助手。 还说只要自己帮他完成任务,就能赚医药费。 丁宝惯会算账,稍稍一动脑子便意识到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稍稍迟疑后便答应了。 巴扎黑话很多,屁大点的事都要说出来和她分析分析。 就比如说现在,它还在继续废话。 “作为认真负责的小助手,我需要再一次向你阐述一下本次任务内容。 本次任务关键词:控制欲 任务内容:帮助人偶王子斯吟复生成人,消除他身上的控制欲,让他摆脱人偶之身。 任务时间为一年。 抽奖获得的奖励已经送达,恭喜业务员获得低语者的能力,请业务员努力完成任务。” 一长段的废话丁宝就听见了最后一句。 她一边给王子换衣服一边问。 “什么是低语者。” “说故事的能力,你现在可以轻松编造出任何你想要的故事,故事内容精彩,故事情节曲折。” “……” 丁宝选择沉默,小心扶着王子的腰,将他整个人慢慢放在床上,放平手脚后,再给他盖上被子。 到这里为止,她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说原主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去阳台偷看隔壁宫殿的大王子。 大王子是帝国的希望和未来,生的金发碧眼英俊威猛,是整个帝国最迷人的男人,也是无数姑娘的梦中人。 原主也不例外。 她想去服侍大王子,奈何家里势力不足,只能分到二王子的殿里,在这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原主的内心愈发压抑不满。 每当轮到她值夜当天,原主端来晚饭自己草草吃完后就直接冲到阳台上等着大王子出现,根本不管坐在床边的二王子,随他一夜坐到天亮,自己看累了倒是直接躺在王子的床边睡下。 现如今丁宝来了,她对那个一身腱子肉的大王子不感兴趣,相比较起来她更喜欢体态匀称些的二王子,一身皮肤冷白,像是个玉人般干净清爽。 替他掖好被角,丁宝起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胳膊撑着下巴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房间里的烛火很亮,但随着夜色加深烛芯被蜡油淹没,屋内渐渐昏暗起来。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丁宝直接被冻醒了。 她浑身忍不住抖了抖,起身朝着阳台上看了看,果然,阳台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给吹开了,凉风灌进来,屋里格外冷清。 丁宝起身再次关上阳台的门,为了防止再被风吹开,她搬来凳子抵住那扇门。 这下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重回床边坐下来,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着,眯着眼睛酝酿着睡意。 丁宝总是在固定的时候犯困,她需要足够的睡眠,所以不管周围环境陌生,也不管旁边还躺着个毫无生息的人偶王子,丁宝困了就睡,甚至不管脚下依旧有凉风灌入,她照睡不误。 “你要不要接收一下斯吟的人生经历?” 丁宝困倦极了,随便道。 “嗯,声音小点。” 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听听也无所谓。 下一秒,大段大段的陌生记忆涌到了脑子里,丁宝微微蹙眉,最后在一阵阵莫名的冷风和繁杂的记忆中,陷入了昏睡。 —— 卡洛斯特帝国曾有一位优秀无比的王子,国王十分喜爱他,这份喜爱甚至趋于溺爱,只要是王子想要得到的一切,国王都会费劲一切心思帮他得到。 这位王子生来与众不同,学习能力超群,不管是玩耍还是学习,皆遥遥领先于周围同龄伙伴。国王爱他,夸他,甚至将年幼的他立为储君,给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王子优秀,性格却古怪偏激。 他对一切事物都有着可怕的控制欲,不管是对待自己的子民还是对待父母兄弟,都有着近乎变态的操控**。 朋友们因此而远离他,仆人们更是苦不堪言小心谨慎,对王子不敢有半点违逆,就连帝国的国王和王后都无法改变王子的控制欲,甚至因国王的过度宠爱而让王子的怪癖愈演愈烈。 他学习一切知识,农业,军事,地理,文化,靠着惊人的学习能力王子帮助帝国创新农业知识,击退敌国偷袭,复兴百家文学,甚至重新编纂了国家地理图册。 他逐渐掌控了帝国的一切,可即使如此王子依旧不满足,他厌恶连绵的阴雨,厌恶过分刺眼的太阳,他不满天气的变化多端,便请来巫师按着自己的心意操控天气。 因果循环,自然道理,王子企图控制一切的行为惹怒了神明。 最终,傲慢孤僻的王子受到了神明的诅咒,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任人摆布,无法抵抗。 hello,我的人偶王子(6) 除此之外,神明还让所有人忘却了这位高傲偏激的王子,一笔抹去了他的所有功过是非,让他彻底成了一个不被所有人在乎的提线木偶。 这样的诅咒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折磨,更何况还是高高在上孤僻高傲的王子。 十年过去了,木偶之身禁锢着这位王子的灵魂,曾经手握提线,如今已成了被提线操控的木偶,毫无生息,不死不灭。 无人记得他曾经的荣耀与辉煌,王子成了众人口中神神秘秘的怪物,日日夜夜待在幽深的宫殿中任人摆布。 无数医生入宫为王子诊断,但无一例外的摇头叹气,表示无可奈何。 王子没死,可也不算活着,他现在的状况就像是灵魂被死去的身体囚禁,没人能解释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也无人有解决之法。 曾经是国王最疼爱并引以为傲的孩子,现在却成了个见不得光的废物,国王只当他已经死了,但又不能狠下心来直接抛弃他,没办法,他便将二王子斯吟放在了最偏僻的宫殿里,选两个可靠的仆人装模作样的照顾他,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 —— 丁宝是被一抹刺眼的阳光给晃醒的,睁开眼,惺忪往外一看,发现阳台上的光芒早已经铺满了半个卧室,眼前白光闪闪,她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明亮的房间里处处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芒。 定睛看去,丁宝发现这个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都点缀着细碎的宝石,不管是地毯还是窗帘上,都缀着一颗颗珍贵的钻石,晚上环境昏暗看不出,白天阳光一照,整个屋子都在熠熠闪烁。 丁宝瞬间醒困了,站起来走向窗边的布帘处,伸手轻轻一拽,一颗绿豆大小的宝石就被拽了下来,凑到眼前仔细看看,成色完美形状精致,不管是镶嵌在项链上还是戒指上,都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掌心的宝石,丁宝又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王子还在床上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阳光下等待亲吻的睡美人,只不过睁着眼睛有些诡异。 丁宝回过头,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将珠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这是偷。” 巴扎黑的声音凉凉响起,声音平淡的控诉着丁宝刚刚见不得人的行为。 被抓包的人满脸淡定,不以为然。 “捡的。” “在人家卧室的窗帘上捡的?” “对。” 无耻,当真是无耻,为了钱简直没下限了。 “斯吟能看到你所做的一切。” 丁宝挑眉看过去,阳光下,安静躺着的王子殿下肤色几近于透明,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头顶的床帘,没有半点动静。 “看到就看到呗。” 巴扎黑摇了摇自己的大脑袋,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管她,自顾自的看向栏杆外面。 对面笼子里来了个新人,业务病不熟练,巴扎黑经常能看到它手忙脚乱的模样,一开始还只图了新鲜好玩,现在再看,心底又多了几分同情。 进了这里的小助手大多都是口袋空空的穷鬼,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巴扎黑能做的只有无奈叹气。 另一边的丁宝收拾收拾小桌上的餐盘,又转身走到床边,俯身弯腰搂着王子的腰,轻轻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王子的模样和昨晚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精致白皙的下巴处,浮上了一层青灰色的胡茬。 木偶还能长胡茬? 丁宝不解,但也懒得去深思熟虑,脱下王子的睡衣后,又在衣柜中挑了一套衣服给他换上。 换衣服的过程中难免会有肢体接触,阳光下,丁宝能清晰的看见王子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手上的触感光滑有质感,双臂双腿皆修长劲瘦,窄腰宽背,结实的胸膛下便是清晰分明的肌肉,浑身线条纹理分明,像是雕刻完美的大理石,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壮完美。 这么看根本看不出他与活人的差异,只要上手摆弄便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肢体僵硬无比,除了能灵活转动的关节,其余地方便如同拼接在一块的木头,每活动一下都是直来直去,摆弄起来像极了一具没有生机的人偶。 丁宝没有多看,低头认真仔细的将衬衫的排扣一个个给扣上,衬衫的衣领也要整理的服服帖帖,穿上裤子后丁宝将斯吟扶起来靠在床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从背后将腰带扣好。 做好这一切后丁宝又接来一盆清水,将干净的毛巾浸湿之后拧干,再起身轻轻的替王子擦拭脸庞。 丁宝不知道以往帕琪是怎么照顾他的,她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擦完脸后收拾好房间中准备离开,转身准备关门时,她再次与王子的视线相对。 这一刻她迟疑下来,稍稍犹豫片刻后又默默的推门走了进去,抬头看看阳台外热烈而又耀眼的阳光,丁宝弯腰搂住王子的腰,咬着牙用足了力气将他连拖带拽的扶坐在阳台旁的摇椅上。 这椅子已经很久没人用过来,斯吟刚刚坐下的瞬间,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顺着惯性轻轻摇晃起来。 丁宝用力将摇椅推到了阳台上,开门时一阵微热的风扑面而来,好在阳台的角落里挂满了繁盛的蔷薇藤叶,王子就坐在这片阴凉之下,脑袋歪在一侧,看着很不舒服。 丁宝走上前,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扶正,左右看了看又转身去屋里拿了一块轻薄的毯子盖在了王子的腿上,一切忙活完,她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卧室的门轻轻掩上,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往常的死寂。 阳台上,被禁锢的木偶王子睁着一对蓝眸,视线对着远处湛蓝的天,浅蓝色的瞳晕稍稍放大,一直都纹丝不动的眼球轻轻转到了一旁。 旁边是王宫的钟楼,王子的视线最后就落在了钟楼上。 “咚——!!” “咚——!!” “咚——!!” 上午十点整,钟楼准时传来一阵悠长宏亮的撞钟声,携着夏日的灼热回荡在整个王宫之内。 已经走到殿外的丁宝抬头看了看远处高耸的钟楼,紧跟着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hello,我的人偶王子(7) 而此时,伴随着十点的钟声响起,那许久没有动静的摇椅突然轻轻的摇晃起来,摇椅之上,王子僵硬的胳膊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幅度很小,但却是实打实的敲在了那椅背之上。 鼓楼的钟声继续回荡着,像是石头投入湖泊时推开的浪,一层层不断的向外散开,渐渐变得微弱无力。 而摇椅上的人偶王子恍若是被钟声唤醒了一般,僵硬的手脚缓缓动弹着,修长的腿缓慢却坚定的踩着脚下的顶面,双手也跟着握住了椅把,一点一点的撑着身子离开了摇椅。 钟声还在回荡着,王子已经离开了摇椅站起了身,双腿以一种非常诡异僵直的姿态一步步往外迈着,像是一具被提线操控的木偶,一点点的靠近阳台的栏杆。 蔷薇花下,王子的脸笼罩着阴影之下,那双黯然无神的蓝眸内,闪烁起一抹浅浅的光芒,他看着远方,扶着栏杆的手轻轻敲打着,一下,两下,三下。 耳边的钟声越来越微弱,就在那白皙的指尖敲了第三下时,钟声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王子转过身,行动仍旧是僵硬缓慢的做回到摇椅之上。 随着钟声彻底消失,一切归于平静之际,男人的眼底光芒褪去,扶着摇椅的手恢复成僵直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斯吟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被重新的绑上一根无形的线,那些线掌控在其他人的手中,除了他以外,任何一个靠近他的生物都能轻易的操控他身上的线,而他就是那提线的木偶,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已经延续十年了。 那种一举一动都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并不陌生,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提起他身上的丝线,然后随意摆弄他的身体,并露出最真实的表情来。 这十年他生不如死,每一天每一日都如同置身灼热的岩浆地狱之中。 他想过死亡,可惜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他是木偶,连手脚都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木偶,更何况是生命。 求死不得的下场就像现在这样,最低等的女仆也可以随意操控他的身体。 十年来他的身边出现过形形色色的人,她们会在他面前展露出最真实丑陋的模样,有人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偷,情。有人觊觎他的身体肆无忌惮的对他上下其手。还有人会在他面前表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享受着他的宫殿并偷走殿内的钱财珍宝...... 几乎没人会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王子来对待,在她们眼里,他与死人无异,死人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反正他们不会开口控诉,更不会反抗不满。 刚开始时,斯吟会愤怒,会绝望,会在这幅僵直的身体中疯咆哮。 但现如今再面对这些时,他的内心已经少有波澜。 就像今天,新来的女仆当着他的面带走了宫殿内的宝石,肆无忌惮的窥探他的身体,甚至还在这炎炎夏日中将他推到阳台暴晒,这一切的一切都曾多次发生在他身上,再遭遇时心底已然感受不到半点愤怒。 只有冷漠,和无边无尽的绝望。 别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而他却只能被静置在这偏僻的一隅,等着那遥遥无期的希望,然后再被比希望更多的绝望笼罩侵蚀,直至灵魂化作一滩腐烂的黑水。 木偶的思绪太多太杂,但这都无所谓,反正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思考和回忆。 他仍然留恋着过去,面对帝国的改变心中仍有无尽的不甘和恼怒,这本该是他的帝国,这本该是他掌控的世界,然而他的世界却抛弃了他肆意轮转变化,再多的不甘绝望也只能在这无边的孤寂中慢慢消磨殆尽。 今天的光芒依然强烈,木偶感受到了身体的灼热。 这种被阳光笼罩,面对蓝天的感觉让斯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坐在阳光下思考了? 虽然那个愚蠢贪婪的女人本心是坏的,但斯吟却感觉不错,阳光能照射进他的心里,继续晒下去他甚至能嗅到身上那腐烂气息散发的味道。 以前他最讨厌过分耀眼的阳光,但现在却觉得这种光芒来之不易。 如果可以,他想在此时下一场细雨,阳光过分灼热时伴着细雨淋下,既享受了温暖个光芒,又不至于口干舌燥,这才是自然最好的道理。 —— 丁宝离开宫殿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和她同住一屋的姑娘早已经出门了,丁宝享受着这片刻安宁,拖着椅子坐在窗台下面,伸手拉开一旁桌子下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副针线来,紧跟着她又低头,将自己胸前的排扣给拽了一枚下来。 巴扎黑见她这么做,脑门上挂满了问好。 “你这是做什么呢?” 丁宝低着头,一手捏着扣子一手抓起剪刀,将扣子中间那颗廉价的白珍珠给抠了下来,取下来的珍珠塞进口袋里,再把手掏出来时,指尖又多了一颗璀璨的宝石。 巴扎黑一看,皱眉开口。 “你这样太显眼了,别人会发现你偷了王子宫殿里的宝石。” 它以为丁宝要把宝石镶嵌在自己的排扣上,再缝在胸前炫耀。 这种操作倒符合丁宝的人设,但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它忍不住开口提醒,可丁宝根本不理会,继续掰开扣子中间镶嵌珍珠的六爪,然后将宝石给塞了进去,再将六爪用针锥给推回去,正好将宝石给牢牢的固定住。 做完这些丁宝继续捣鼓着手里的扣子,先是把扣子上残留的粉色线头给剪掉,紧跟着低头挑了一卷金线,穿针引线后将金线一圈圈缝在扣子四周,最后在底端收口,咬断线头。 垂眸再看掌心的这枚扣子,早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以前不过是小姑娘衣服上不起眼的小装饰品,镶嵌上了宝石之后完完全全变成了贵族手中把玩的物件,尤其是周围的一圈金边更是衬得中间的宝石奢华耀眼。 巴扎黑细细看,突然觉得这扣子看着有点眼熟。 hello,我的人偶王子(8) 对啊,现在这枚扣子可不就和王子衬衫上的那些很相似么! 巴扎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丁宝这是在给王子缝扣子呢。 这么一想,难怪丁宝会当着王子的面从窗帘上面拽宝石,原来是为了这出呢。 它点点头。 “你这是在拉拢王子的心。”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 “那你知道自己之前怎么做的么,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只知道趴在阳台上偷窥大王子。” 丁宝面不改色,咬断金线后把针线收好放到一旁。 “少女怀春太正常了。” 到了午饭时间,后厨一众人待在一个屋子里吃饭,九等女仆一桌,厨子们一桌,熙熙攘攘的挤了一屋子。 大家吃的都是主子们剩下的,一大锅汤里面什么都有,肥胖的厨娘举着勺子慢慢搅动着,丁宝端着自己的盘子走上前,厨娘瞅了她一眼,然后勺子一伸,给她舀了点汤沫。 别人的盘子里还有些厚的,丁宝面前只有一小勺汤汁,别说厚的,就连一根菜叶都没有。 她看了看前面,还有分面包和香肠的厨子,别人都有两片面包一根香肠,丁宝默默走上前,厨子抬头一看,已经夹住的面白片直接松开,换成了一截早已经嗖干的面包边。 至于香肠,没有。 “后面的人还多着呢,你昨个吃了两根,今天就别吃了,给后面人留点。” 丁宝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胖厨子,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后面还有十七个人,你这里的香肠我刚刚数了一下,还有二十三根,快点给我一根我就走,别浪费后面人的时间。” 丁宝先发制人,根本不给胖厨子说话的机会,后面排队的人自然而然看向他,小声嘀咕埋怨。 “快点啊,饿死了……” 丁宝充耳不闻,黑眸继续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个厨子。 厨子揉了揉鼻子又抓了抓头发,想直接开口撵人却又忌惮丁宝的身份,毕竟这丫头在外面也是个贵族小姐,看着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大的出奇,眼球也是黑多白少,透着藏不住的自信张扬。 这双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盯得厨子浑身难受,后面的人还在催,他绷着脸不情不愿的夹了一根香肠扔进丁宝盘子里。 “赶紧走。” 总仆都吩咐过大家不能对她太客气,胖厨子给了香肠还在担心,回头看向窗外,果然看见满脸阴漆的总仆正盯着自己看。 胖厨子忍不住浑身瑟缩,忙低下头来继续给其他人夹菜。 丁宝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美味的香肠,这玩意是这一顿唯一的肉食,别人都有她丁宝当然不能吃亏。 端着盘子在屋里溜达一圈,最后丁宝挑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其他桌子上都是人挨着人,只有她坐着的这条凳子空空荡荡,就连坐在她对面的女仆也纷纷端着盘子离开。 这下,整张桌子也就只剩她一个了。 “这些人都在排斥你。” 巴扎黑开始说废话,丁宝低头吃饭,好坏不顾,夹起什么都往嘴里塞。 她也不在乎这些,相比较这摆在明面上的针对,丁宝更在意今晚上能吃些什么好的。 “你就吃这点不饿么?” 一个盘子里除了汤就是面包边,唯一的香肠现在就在丁宝嘴里嚼着呢,两口下去,很显然她没吃饱。 “留着肚子晚上吃好的。” “你确定晚上还会让你去顶班?” 贴身照顾二王子的女仆生病了,这才让丁宝顶一下,这种好事哪能天天都有? 话音刚落,昨天那个厨子正好走过丁宝身旁,轻飘飘来了句。 “帕琪的病还没好,这段时间你就代替她照顾二王子。” 丁宝抬头冲他笑了笑,点点头。 “好的,谢谢格尔。” 格尔是专门别国王准备餐食的厨子,和其他厨子一样都有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膀大腰圆生的肥胖白净。 帝国的厨子都是这副造型,少有身材匀称的。 格尔在后厨的地位很高,是唯一可以和总仆平起平坐的人。 丁宝冲他笑的真诚明媚,和刚刚那副别人欠她八百块的死人脸迥然不同,一幅乖巧听话的样子,笑容里的讨好一目了然,周围人都能看得出,也都纷纷表达不屑。 惹了总仆后就来巴结总厨,真是个势利眼,笑的也过分热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意图。 总厨格尔轻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周围传来嗤笑声,很显然是在嘲笑丁宝的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谁知下一秒,已经走到门口的总厨突然回头,状似随便的冲着丁宝喊了一声。 “我那还有些剩下的乳鸽没吃完,你待会过来帮忙处理一下。” “好的!” 丁宝回以灿烂热情的微笑,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轻而易举的做出生动的表情来。 格尔看着她,低声嗤了一句。 “谄媚的丫头。” 等他走远,丁宝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低头吃饭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周围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丁宝前后态度的变化,满脸的震惊诧异。 震惊于总厨格尔对她的态度,诧异于丁宝的势力和善变。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丫头竟然这么狡猾? 巴扎黑倒是见识过丁宝各种各样的骚操作,他看不懂就会主动开口问。 “这个总厨看起来很严肃,并不是平易近人的性格。” 丁宝戳着盘子里的面包,散漫道。 “嗯,但他喜欢别人巴结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观察,我长眼睛干嘛的?就是为了观察。” 丁宝说的轻松,但巴扎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准确的了解到那个总厨的喜好,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只用冲他笑笑就能戳到对方的心窝子。 “人类真是个复杂的生物。” 丁宝挑眉。 “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个帕琪今天也不会来?” 巴扎黑用自认为平淡的语气岔开话题,丁宝微微勾唇,倒也不着急知道这玩意的真实面目。 她悠然戳起面包边,又泡进汤里,蘸了蘸。 hello,我的人偶王子(9) “我当然知道。” 她垂眸,将叉子上的面包边悠悠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继续道。 “我给她的饭里下药,她当然来不了。” “……” 巴扎黑用三秒理顺丁宝的意思,又用三秒来接受她的所作所为,紧跟着开口确认。 “你给她下药?” “嗯。” 丁宝面色淡然,毫无愧疚。 她的杂活就是配菜端菜,想在一盘食物里下手脚,简直太容易了。 二王子的饭菜基本都是女仆吃的,只要在每样里面各加一点点料,单独吃没问题,可一旦掺在一块下肚,那就是能要半条命的毒药。 巴扎黑瞪大眼睛,看着丁宝的脸,企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几分愧疚不安来。 结果,并没有。 “丁宝,你这是违规操作,如果出了人命,你会遭受到惩罚的。” 巴扎黑语气严肃起来,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一直太过温和,才让丁宝的操作越来越极端放肆。 察觉到巴扎黑声音里的变化,丁宝一口将嘴里难吃的东西吐出来,眉头紧皱,不满的将盘子推到一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试着嘴角。 “我这是一报还一报,她推我一把害我脑子摔得不灵光,我给她下药让她受几天罪,有问题么?” “你……你怎么知道是她推的?” 巴扎黑能看到原主的所有记忆,他可以确定原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得,丁宝一个外来的灵魂凭什么会知道? 她这是在睁眼说瞎话? 为了靠近任务对象光明正大的使阴招? 巴扎黑对丁宝的了解完全来源于资料和前两个世界的相处。 它觉得,依着丁宝的性子,她完全能干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来。 穿越系统中并不提倡故意伤害他人,如果产生严重后果甚至还会施以惩罚,如果丁宝真的这么做了,那个叫帕琪的女仆中毒死了,组织绝对会严厉处罚她。 处罚的方式很残酷,巴扎黑不想这么对待丁宝。 所以它紧张起来,迫切的追问。 “原主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宝被问的不耐烦,起身走出房间,抬脚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嗤道。 “你蠢,她也蠢,看不出来这不是很正常么?” “丁宝,你在人身伤害。” “我在陈述事实,那丫头的记忆里出现了那么多次的脸,很显然对方一直跟着她,找着机会下手,稍微用点脑子就能猜到是谁推得她,但你们看不出,所以我说你们蠢有问题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更何况丁宝还是个聪明的旁观者。 她在接收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把原主脑海里的一切都捋了一遍,像是在看纪录片,那些完全被她忽视的画面一幕幕在丁宝面前展示,就变成了可供推理的证据。 原主是从城堡楼梯上滚下来的,在她最后看到的画面里,是一扇透明的窗。 丁宝从窗户里看到了一抹极其模糊的女人身影,看体型和轮廓,再联想之前经常出现在眼前的面庞,那很显然就是帕琪。 原主看到了这一切,但她忽视了镜子里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愚蠢的以为真的是自己脚滑摔倒。 那楼梯一共九层,极其陡峭,周围还有凸起的棱角和毛边,如果不是原主运气好抓住了栏杆,现在的她早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了,哪还有那个好运能到厨房打杂。 所以那个帕琪完完全全就是想弄死她。 对方都这么狠了,那丁宝做点小动作折腾她一下有问题么? 有仇不抱,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在丁宝看来就是简单而又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她懒得和巴扎黑那个蠢货多费口舌,抬脚快步朝前走着。 而巴扎黑也被丁宝的语气给怼的没有底气了。 丁宝很聪明是真的,它不聪明也是真的。 一个聪明的人批评一个不聪明的动物确实很有说服力。 所以它默默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识相的不再开口说话。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丁宝心情舒坦了些,大步迈进厨房。 格尔正在抽烟,他靠在桌边,手里还举着一把砍刀,配上那张严肃的脸,看着就非常凶狠恐怖。 “过来端菜。” 又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了。 外面的天还很亮,等晚饭准备好的时候窗外已经铺满黄昏暮色。 丁宝就一直待在厨房里打杂,格尔喜欢她,就明目张胆的给她开小灶,一只烤乳鸽稍稍有些焦黄就直接扔到她面前,粗声粗气道。 “处理一下。” 丁宝面不改色的将烤乳鸽塞进自己的袋子里,然后继续拍马屁。 格尔就喜欢别人的奉承和谄媚,丁宝又能每次戳到他的虚荣点上,所以他越看丁宝越顺眼,到了晚饭点的时候直接放她提前走。 “去吧,早点服侍二王子去。” 天快黑了,这个点就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别人脚不沾地的累死累活,丁宝光明正大的端着盘子提前离开,走到门口时看到总仆那张黑沉压抑的脸,丁宝挑眉,模样很是嚣张。 她极少主动和别人作对,主要是这个总仆不好巴结,软硬不吃,丁宝也就懒得费那个功夫,与其让她天天给自己使绊子,还不如早点找个靠山帮自己一把。 总厨就是最好的人选,利用起来也方便,付出不多回报丰厚,这买卖划算。 —— 王子殿的卧室内,昏暗一片。 窗外的光芒已经暗了下来,阳台上铺满了厚厚的金光,王子就坐在这片金光之中,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 丁宝先是吃了盘子里的晚饭,擦干抹净后又起身走到阳台上,连带着摇椅一起将王子给拖回了屋子里。 关上阳台门,耳边的风声骤然消失,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点燃房间里的所有蜡烛,罩上灯罩,待整个卧室亮堂起来后,丁宝弯腰抱住王子的腰,费力的将他的身子一点点移到床上。 “砰——” 柔软的床垫瞬间陷下去了一块,丁宝脚下不稳跟着倒了下去,随着王子的身躯倒在被褥之中,她的脸也跟着重重磕了下去。 “嘶……”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0) 丁宝捂着自己的脑袋凑到镜子前一看。 白皙饱满的脑门渗出血珠,靠着眉尾还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皱着眉,一言不发伸出手,用袖角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等不再出血后丁宝起身转过来,再次走到床边,继续将王子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 这衣服是她今天早上拿出去晾的,柔软光滑的面料上还藏着阳光的味道,穿在身上很舒服,斯吟感觉得到。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女仆的一举一动,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证明,她和其他所有女仆没什么区别,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丑陋且可笑。 斯吟已经习惯了身体脱离掌控的感觉,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静且冷漠的看着别人随意操控着自己的身体。 换上衣服后,丁宝并没有像昨天那样让斯吟睡下,而是又弯腰将他拉了起来,用了些力气让他能背靠着墙壁,头抵着软垫,笔直平稳的坐在自己面前。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透过窗外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屋里静悄悄的,丁宝一边将斯吟胸前的扣子扣上,一边小声嘀咕着自言自语。 “阿拉真神恕罪,我会好好照顾王子殿下,做好自己的工作,真神您别再降罪于我了。” 斯吟继续听,不明白面前这个女仆在念什么东西。 以前的他并不会去关注外界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是一个女仆的碎碎念。 但今天不知为何,这个女人口中说出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般,一字一句的清晰入耳,很难忽略。 “我已经受了惩罚,以后再也不敢偷懒失职,请您饶恕我的罪过……” 丁宝一边细细念着,一边转身走到门口的桌子旁,随手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给拿了过来,捧在手里随意翻看了两章。 讲的是一些法律和规章,丁宝不喜欢看这些东西,但还是像模像样的捧起来,转身走到床边坐在王子正对面。 “克洛斯法典……” 她默默念着,然后翻开书籍第一页,扫了一眼后又抬眸看向坐在床上的王子,随口问了句。 “您现在在想什么呢?” 很显然她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对方的回应,问了一句后接着自顾自道。 “您是不是睡着了?” 她挑眉,似乎是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举着书挡在面前轻轻笑了一声。 “来……让我看看书上都说了什么。” 第一页是寄语,翻到第二页,丁宝垂眸,低声念。 “割肉正法。” 这是一本通过故事来宣扬法律的书籍。 “自私狡诈的农场主乌苏买了许多奴隶供自己驱使,善良聪明的安拉便是其中之一。新法公布,允许奴隶为自己赎身,赎身金额为农场主买入奴隶时金额的三倍。所有奴隶都很开心,更加努力工作赚钱为自己赎身。安拉也想离开乌苏的控制,便也想为自己赎身,当年他是乌苏用三斤肉骗来的奴隶,乌苏不想放聪明能干的安拉离开,便要求从安拉身上割下九斤肉才能放他离开。” 说到这里,丁宝自言自语。 “九斤肉……那得吃多少顿。” 不知不觉已经听的入神的斯吟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心底不满。 他讨厌别人打断自己的注意力,蓝眸内闪过一丝冰冷幽暗的光芒。 好在丁宝很快继续。 “安拉识破了乌苏的诡计,便主动请来法官见证这一切。赎身当日,趾高气昂的乌苏有恃无恐,笃定了安拉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为自己赎身。而安拉却主动将一把匕首递到了乌苏手中,并告知法官,自己欠了乌苏九斤肉的事实。 法官点头同意,并原以为安拉和乌苏作证。 邪恶的乌苏不想让安拉如愿,于是便手握匕首准备动刀。 就在此时,安拉开口询问。 【我欠他九斤肉,如果割的多了怎么办?如何割的少了怎么办?】 法官道。 【不管是割多还是割少,都算乌苏违背只割九斤的契约,按照法律规定,违背契约者处以绞刑。】 当时的法律严格维护契约的神圣地位,只要立下契约,任意一方违背者都会收到严厉的惩罚。 乌苏当场傻了眼,他是个愚昧无知的农场主,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法律,也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能保证割下来的肉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呢?不管多了还是少了,他都是违背契约的一方,下场就是绞刑。 就这样,气急败坏的乌苏只能主动提出修改契约,只需要安拉还给他九斤猪肉。最后,聪明的安拉靠着法律和头脑为自己赢得了自由。而邪恶的乌苏自讨苦吃,失去了所有的奴隶后落魄潦倒,最后饿死在了寒风之中。” 第一个故事读完了。 姑娘的声音干净清朗,像是春日雪山顶处流下的溪水,潺潺绵绵,音色纯亮,字正腔圆,声线又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软魅力,能够轻易吸引住任何人的注意力。 丁宝抬起头,突然看到了王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彩,她盯着王子的眼睛看,口中念念有词。 “我是不是看错了……” 她合上书放在一旁,然后起身扶着斯吟的腰身,慢慢将他放倒在床上,最后将被子给他盖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想要控制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做人啊,还是得看淡点,顾好自己就够了。” 丁宝继续碎碎念,像个年老的婆婆,替王子掖好被角之后又坐回到床边的凳子上,胳膊抵着柔软的床垫,撑着脑袋趴下来,睁着眼睛瞧着窗外的树影。 “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昏暗中,丁宝轻轻叹了一句,声音中歇着许多无奈和思念。 她的声音能轻易的吸引斯吟的注意力,他听着自己枕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哼唱声,又软又轻,像是一朵颤颤巍巍的小白花在自己眼前摇曳身姿,没有任何侵略和威慑力,但却又如细沙过网,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存在感极强。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1) 这一夜,斯吟的耳边一直环绕着那一句句低软清甜的曲子。 “美丽的姑娘哟……请不要轻易相信……贪玩的孩子哟……请带我去秘密花园……” 旁边的女仆早已经睡了,可这旋律却一直在斯吟的耳边环绕,一遍又一遍,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 翌日一早丁宝照常给王子换衣服,这一次她从柜子里挑了一套黑色的赛马服给斯吟换上,穿戴整齐后再将他挪到一旁的椅子上,最后把椅子推到阳台上。 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耀眼的阳光洒了满地,头顶的蔷薇花藤一直蔓延到栏杆上,柔嫩的藤叶颤颤巍巍的挂在面前,丁宝将它撩开,见太阳比昨日还要强烈,便又将椅子往角落里推了推。 忙活完的丁宝出了一身汗,她擦了擦脸颊两侧的汗水,刚准备离开却又退回来蹲下身子,伸手将王子脚上的靴子给绑好,靴子漆面干净无比,没有半点灰尘,丁宝做事细心无比,起身时还将王子腿上的毯子叠起来靠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天气如果在家里,一定得去玩水才行。” 她念叨着,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可眼前的一切不是家乡而是一望无际的城堡和高耸的城墙,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十点的钟声在她走入花园的那一刻响起。 背后,好像有一道视线在紧紧跟着自己。 丁宝垂眸继续往前走着,她问。 “谁在盯着我看?” 她的第六感惊人,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会错的。 巴扎黑替她看了看,然后不以为然道。 “是斯吟,每日十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可以伴着钟声苏醒一会,钟声消失后他会再次恢复成木偶之身。” 丁宝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而现在天气炎热她也没那个耐力去思考那么多。 一进厨房,所有人都摆着臭脸,对她回避三尺。 总仆那张老脸愈发阴沉,她不喜欢丁宝是人尽皆知的,大家不想和总仆对着干,于是都不约而同的理丁宝远点。 格尔是厨房唯一一个会主动和她说话的人,吃完午饭丁宝就待在他旁边添柴烧锅,顺便开点小灶。 “帕琪的身体短时间内好不了了,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丁宝啃着猪蹄头也不抬。 “王子殿里比这里轻松多了,我可一点也不辛苦。” “你这个狡猾的丫头,你要是早点这么乖巧听话点,也不至于落得来厨房里打杂。” 丁宝一听,抱着猪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 “真主阿拉保佑,信徒再也不敢偷懒了。” 格尔看着她做这个动作,皱眉问。 “你信教的?” “嗯,我的母亲是虔诚的教徒,我本想成为一名修女永远供奉真主,可父亲却把我送进了王宫,所以我才会意志消沉萎靡不振。后来摔了一跤之后我意识到,这是真主给我的劝告,真主想让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好好活着。” 格尔一听,恍然大悟。 难怪这丫头前后差异这么大,原来是信教的,那就很正常了,帝国里的教徒成千上万,各个都是虔诚且无私的信奉着自己的真主,有些狂热的甚至会为了真主献出自己的一生。 “看不出来你这丫头竟然还信教。” 丁宝点点头,大言不惭继续道。 “我不会放弃供奉真主,但现在我会认真的活着。” 巴扎黑惊叹于丁宝胡说八道的能力。 丁宝信教? 她这辈子只信一样东西,就是钱好不好? 就在昨天中午她才成为忠诚的教徒,现在就敢肆无忌惮的到处宣扬,很显然,这样无耻的人是不可能会被真主保佑的。 然后丁宝就被灶炉里蹦出来的火星烫了一下。 “嘶——” 该死的真主。 —— 到了点丁宝照例端着食物大摇大摆的离开厨房。 总仆暂时拿她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根眼中钉到处蹦跶,气的脸色发黑也无济于事。 到了宫殿的丁宝按照老规矩,先吃饭后干活。 阳台上的王子对她来说就像挂在外面的衣服,到了晚上就得按时收回来。 今个太阳毒辣了些,黄昏下王子的脸却仍旧是冷白如玉,他抬着蓝眸看着前方某处,瞳孔的神色光彩不变,就连长睫抬起的角度都不变,丁宝立在他面前蹲下来,眉头微微皱着。 “这头发是不是长了点……” 斯吟成了木偶,身体各部分都保持不变,唯独头发和正常人一样日日生长,以前只是长及肩头,现在已经快要够得着腰部了。 丁宝仔细瞧了瞧,然后转身回屋拿了块白布和一把剪刀,将白布围着斯吟的脖子饶了一圈之后,她抓起剪刀,开始给王子理发。 男人的发质非常柔软,丁宝伸手从上到下摸了一把,还带着黄昏晚阳的温度,掌心暖洋洋的。 她抓着剪刀细心而又耐心的给王子修剪着,面对着他的脸,丁宝表情不变,神色认真,耳边全是头发被剪下时的“咔嚓”“咔嚓”的声响。 细软的长发被一点点剪下,尤其是额前,长短不齐的刘海早已经将王子的眼遮住了大半,丁宝将眼睛以上多余的头发全部剪掉,一瞬间,斯吟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光景突然亮了起来,那伴随了他十年的阴影瞬间消失,骤然得到的清爽光明让他紧紧盯着面前那张脸看。 她叫什么? 斯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是新来的女仆,摔坏了脑子态度大变,以前从未注意,今天正眼仔细看,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骤然撞入眼底,她正抬眸往上看,褶皱很深的双眼皮衬得她的眼睛神采奕奕,眼尾有些许上挑,眼头却是圆圆的,这么看就显得她的眼球黑多白少,格外有神,还点缀着明亮耀眼的光芒。 过了会她又垂眸看,卷翘浓密的长睫之下,浅浅的卧蚕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圆润,平添了几分憨态,没有半点精明狡猾,看着像是他曾经饲养的那头白色小矮马,天真单纯的只知道每天吃草睡觉,最后胖的连载人都载不动。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2) 耳边剪刀挥动的声音还在继续,丁宝动作小心而又谨慎,剪耳下碎发的时候她伸手轻轻捂住了斯吟的耳朵。 她的手微微有些热,柔软光滑的聪耳边划过,就在声音被遮挡住的同时,斯吟那迟钝了许多年的触感和视感都被放大。 他能感受到丁宝的呼吸声,靠的近些,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活跃有力。他无法控制子鸡的身体,也就无法移开视线,只能默默看着面前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和她的眼睛一样都是圆圆的,更像他曾经拥有过那头小马了。 “这些头发给您装起来……” 修剪完之后丁宝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布袋子,将掉落在白布上的所有碎发都捡起来装进了袋子里,系好之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斯吟看着她的这一举动,不由想起了很久以前曾在帝国盛行过一段时间的谣言,只要将心爱之人的头发剪下来装好放在枕头下,当天晚上就能进入到对方的梦中。 当时的王子最憎恨厌恶这些莫须有的秘方谣言,于是便勒令子民不许再传播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并鼓励周围人举报,奖励丰厚。 很快整个帝国再无人传播这个谣言,子民们忌惮王子的铁血控制,上行下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年轻人无人敢随意剪发,生怕被别人误会了自己在传播剪发入梦的谣言。 十年过去了,所有人都忘记了王子,那这个谣言是否还在肆意流传? 斯吟看着丁宝将他的头发单独装好放在一旁,心底微微有些不悦。 很显然,他的子民并没有服从他的统治。 而这个愚蠢的女仆竟然还敢奢望进入他的梦中。 谣言不可信。 斯吟心底不屑一顾,再看丁宝的脸,便愈发觉得她就是那头愚蠢没用的小马。 现如今的他控制不了任何人和物,唯一能控制得了的便是自己的内心。 为了保留最后的尊严和骄傲,他对外在的一切漠然以待。 从一开始被仆人慢待甚至虐待时的暴怒绝望,再到现如今对一切的冷漠与无视,这一切的转变源自于他内心仅剩的那一点傲慢。若和这些人动气动怒,岂不是自降身份。 所以当他对丁宝的行为虽不屑,但没有多少愤怒,外在的躯壳早已经不属于他,斯吟能保留的只有内心的平静。 他的控制欲无法施展,只能完全用在自己身上。 斯吟完美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对一切外在人事坦然漠视,毫无保留的将灵魂脱离,当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借着这副躯体观察一切人间的丑陋和罪恶。 毕竟,没人会对一个木偶有所保留,也没人会在木偶面前戴上伪装,他们会肆意展露内心最阴暗腐烂的一面,观察久了,斯吟甚至还能品鉴出几分趣味来。 就像现在的丁宝。 她是新来的女仆,估计会和以前那几个一样被帕琪处理掉,但现在观察一会也无妨。 他倒要看看,这个长得像小马的女人到底还会做出什么愚蠢可笑的事情。 丁宝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木偶王子丰富而又复杂的内心活动。 她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替他修剪完头发后,她艰难的将身高近一米九的斯吟拖回了屋子里,好不容易将他平稳的放在椅子上,为防止他的身体左右倒去,丁宝又搬来两个凳子将他夹在中间。 斯吟任由她摆弄,蓝眸则静静的观察着丁宝的一举一动。 她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摆弄他的身体?展现自己的怪癖?还是想让他摆出滑稽可笑的动作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内心? 他默默等待着,然后眼睁睁看着丁宝解开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脱掉外套后又继续脱下了他贴身穿着的白色衬衫。 最后,王子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高大健壮的身躯完美的一如十年前,窄腰宽背脖子修长,肌肉线条张弛有致,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看着极为赏心悦目。 此时此刻斯吟的心底没有半点波澜。 他知道丁宝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现在这副身体只是一具认人操控的木偶,斯吟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尽量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忽视对方眼底那即将出现的恶心神色。 她们只是女仆,当然不敢对王子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但她们会利用职务之便尽情欣赏王子的身体和美貌,这些目光里掺杂着太多太多令人作呕的情,欲和猥琐,斯吟闭不上自己的眼睛,只能静静等待。 可丁宝并没有继续,而是起身走出去端来一盆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水盆就被放置在他脚边。 丁宝蹲下来,将手中柔软的毛巾浸湿,拧干后将毛巾在掌心铺展开,紧跟着她站起身走到斯吟面前,捧着手里的湿毛巾,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斯吟稍稍有些愣神。 因为丁宝的这个举动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在做什么? 身上那温热的触感还在继续,小姑娘手捧着热毛巾一点点的在他身上擦拭着,从上到下仔细体贴,动作柔和有力,目光不偏不斜,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那方寸皮肤,一点点的将它擦拭干净。 木偶的身体是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他能感受到一切,可他的身体却和一块木头没有任何区别,不会分泌汗水,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更不会被一双手如此温柔的对待。 面前的女仆目光认真,眼里的澄澈没有半点起伏波动,平稳的呼吸一声声在耳边响起,她面无表情,眼神认真的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丁宝在盆里的水凉掉之前,将王子的上半身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擦拭的位置停留在小腹处,再往下便是黑色长裤。 丁宝看了看王子的裤子,眼神里透着浅浅的光芒。 斯吟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那一片光景,所以当丁宝弯腰脱下他的裤子时,斯吟看不到对方的眼中,只能听到一道低低浅浅的叹息声。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3) 像是很无奈很疲惫的样子,带着些憨态和认真,里面听不出半点复杂的意味,只是简单的一声短叹。 她为他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擦拭的速度比刚刚要快了很多。 短短的二十分钟,不知道为什么,斯吟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花瓶,或者是一尊雕塑,而丁宝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件上衣或者是一条裤子,就只是出于自身认真的态度将他浑身上下好好清理了一遍,清洁干净后便立马给他找了件干净的睡衣换上。 最后,他被舒舒服服的放在了床上,背靠着柔软的软垫,面朝着正对面的桌子,双手还别拿出来搭在了被子上。 丁宝很细心,考虑到许多细节,把他当成个有生命的活人对待,甚至还在转身之际给他掖了一下被角。 斯吟终于躺下来,身上被擦拭干净后又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现在舒服的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不冷不热的背靠着软枕,目光所能直视的位置便是丁宝坐下的地方。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瞬间舒坦放松了不少。 原以为早已经习惯了之前的生活,可突然间被这般温柔细心的对待后,他终于体会到了难得的轻松和舒畅。 他嗅得到鼻尖有淡淡的花香,是那个小女仆身上的味道。 是蔷薇花的味道。 明明他在蔷薇花架下呆了整整一天,他没有注意到半点花香,可现在却又在那个女仆身上闻到了清幽香甜的味道。 她在干什么? 斯吟看到丁宝将自己昨日穿的外套展开铺在了桌子上,紧跟着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金色的针线。 下一秒,他又看到了丁宝掏出了个小小的东西。 随着她的动作,一抹细闪璀璨的光芒在眼前闪烁着,斯吟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浅金色的扣子,扣子上镶嵌的东西看着很熟悉。 细细看,他终于看出来那是什么。 是那日她从窗帘上拽下来的钻石,现在这颗钻石被镶嵌在了一枚纽扣上。 而接下来,这枚纽扣就被小女仆灵活熟练的缝在了他的外套上。 黑金色的纽扣和衣服上的其他纽扣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缝好之后,小女仆将衣服铺展开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她似乎很满意,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变成了一轮弯弯的月牙,粉白的脸颊处出现两抹浅浅的小梨涡,浑身上下,娇憨占一半,质朴占一半,看不出半点精明贪婪。 她拿走钻石并不是为了占为己有,而是为了给他缝扣子?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冲击着王子十年以来建设的心理防线,他早已经对外界的这些人没有半点期待,久而久之甚至连厌恶和失望都消失了,只剩下旁观者的冷静和淡然。 而丁宝此时的作为完全背离了斯吟内心的预期,他久久凝视着她,心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她不对劲。 对,是这个女仆有问题。 为什么要对一个木偶如此体贴入微? 她这么做是给谁看的? 就连国王和王后都将他遗忘在了角落里,为什么这个女仆却对他施以温柔善意?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人的一切做法最起码都是有所图的,那她这是在图什么? 木偶王子不会给她任何有用的回报,这件事连王宫里的蚂蚁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斯吟被困在这里十年了,没有任何消遣和陪伴的时候,他便靠着思维的发散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陷入无边的迷茫困惑中直至疯狂。 一个小小的问题也能让他思索大半个月,而面前的这个女仆浑身上下都是问题。 斯吟下意识想要思考出答案,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对方给吸引了去。 缝好衣服,丁宝又捧着昨天那本书做到了王子的床边,吹灭所有蜡烛后只留下床头的一盏。 昏黄的烛光之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显得那么的清晰悦耳。 斯吟已经下意识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这个小女仆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温柔却有力,甜美却不腻,像是花心中的花蜜,芬香之余还留有几分清爽的味道。 丁宝捧着书看了看,面上不变心里却暗自嘀咕。 “这书上写的都什么玩意。” 再看两眼别说讲故事了,睡眠质量超好的她下一秒就能陷入昏厥状态。 巴扎黑也看了看。 “你昨天说的故事不是这本书里的啊。” “哦,那是我瞎编的。” “……” 根本听不出来好么,字里行间有逻辑有条理,谁能听得出她是现编的故事。 不过这也是低语者的能力体现,丁宝既然抽到了这个,她当然不能白白浪费。 “今天看点其他的吧……” 丁宝自顾自嘀咕着,然后直接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又从房间里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出来。 “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而又偏僻的小村庄里生活着一群靠打鱼为生的渔民……” 接近一个小时的故事时间,丁宝捧着书,垂眸看着书页上的字,口中说着与书上毫不相关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晰缓慢。 她的模样认真,额前的碎发很多,略有些杂乱的垂在额前,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昏黄的烛光将她整个人无声的包裹起来,时间在这一刻被调速。 十年来,斯吟从没感受过时间竟然能这么快的度过。 一个小时仿佛也只有几分钟般稍纵即逝。 她的故事简单易懂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天真幼稚,但却是斯吟十年来体会过最丰富的消遣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爱一个人的表现不是占有,而是放手,让她自由幸福才是爱她最好的办法。” 小女仆似乎大为感动,读到最后甚至还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光。 这一举动让斯吟感到困惑。 这个故事毫无道理毫无逻辑毫无真实性,有什么好感动的? 渔民既然爱上了人鱼公主,为什么还要放她回归大海?爱她不就得将她完全占为己有么?不然这份爱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徒增痛苦,毫无意义。 最后斯吟下结论,渔民是个蠢货。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4) 果然这样的故事只能存在于书里,现实中哪个男人成为渔夫,会甘愿放走自己心爱的女人? 大海无边无际,放手后便是永不相见,这么想来那条人鱼定然不喜欢那渔夫,不然怎能如此洒脱决绝的离开? 斯吟在心底不喜欢这个故事,他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看着小女仆在一旁捧着书默默流泪。 灯光下的小女仆卷发高高盘起,纤细的脖子纤长,肤色呈现出温柔的奶白色,看起来像是一块光滑的奶豆腐,翘鼻红唇五官小巧精致,处处都透着田园中那温顺柔和的青草鲜花气息。 她擦试着眼泪,长睫微颤,上面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玉珠,随着她的双眼轻轻一眨,那泪珠子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 当天晚上,伴随着耳边那一阵阵清风,斯吟的灵魂渐渐沉睡,睡眠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体验,一年中往往也只能入睡三到四次。 入睡的感觉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乞丐,在食物和水都完全耗尽的情况下撑着最后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就在意识模糊濒临死亡的时候,突然间在恍惚绝望之际看到了坐落在沙漠中的一湾绿洲。 这一次,他在绿洲中不仅看到了甘甜的清泉,看到了饱满鲜甜的果实,还看到了立于绿洲之畔的姑娘,姑娘一身洁白的长裙,赤足站在绿水之中,风过涟漪起,撩拨起她的裙摆。 灼热耀眼的阳光下,清风拂面湿气腾腾,他紧紧盯着那姑娘曼妙的身躯,白裙之下的**饱满且妖媚,一把细腰盈盈若柳,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纯洁美丽的精灵,她回眸冲着他笑,黑亮的圆眸像是平原之上的某种小动物。 这是他的梦中第一次多出一样东西,除了水和食物,还有绿洲的姑娘。 他深深凝视着,脚下却纹丝不能动弹,不管他如何用力挣扎都无法挪动半步,脚底仿佛生了根,一瞬间,愈发强烈的无力感猛然间涌上心头,窒息感在这一瞬间如洪水猛兽,将他一整个笼罩包围。 —— 早晨八点钟的太阳最为刺眼。 骤然睁眼,木偶的瞳孔骤缩。 斯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片白光,视线缓缓变得清晰,定睛看去,不远处的阳台上影影绰绰站着一抹人影。 这一刻,梦境和现实相遇,交融碰撞间,他意识到自己昨晚梦到的人确实就是阳台上的那个小女仆。 那双黑眸至今还清晰印刻在脑海中,此时他才想起昨晚那双熟悉的眸子到底像什么。 像他的白色小矮马,毛茸茸的尾巴是蓬松的雪白色,阳光下它的眼睛也是那般纯洁干净,温顺柔和。 它是他五岁时得到的生日礼物。 是从马群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矮马,不像那些高头大马般的威猛雄壮,只是供贵族阶级观赏饲养的宠物。 它叫安德烈,比其他任何矮马都要温顺,只要随口吹一下哨子,不管在做什么它都会立刻跑到他的身边,小小的脑袋轻轻的蹭着他的脸,那柔软蓬松的触感至今能清晰的回忆起来。 它有着一身纯洁无瑕的白色皮毛,站在阳光下像是一枚白珍珠,又像一团蓬松的棉花,静静的站在马场上,嘴里嚼着一把干草,一对耳朵高高竖起,只要听到那一声哨子响,小矮马便嚼着一把干草跑上前,任人抚摸摩挲。 安德烈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它很听话,除了有些贪吃,其他没有半点缺点。 每天斯吟都会去马场看它,小矮马只要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就会立马小跑着赶过来,嘴里依然包着满满的干草,小肚子圆鼓鼓的,七个月大的时候,它就胖的载不动他了。 即使如此斯吟仍然疼爱它,下令给它准备上好的干草和嚼料,给它钉上最好的马蹄钉,还用最珍贵的钻石珍珠给它缝制马垫。 它听话极了,不管斯吟怎么揉捏欺负都不会生气。 斯吟喜欢它的温顺,最后却有讨厌它的过分温顺。 除了它的主人之外,所有人都能上前轻轻抚摸它,而那蠢兮兮的矮马也不会有半点抵触,任由外人的手在它的脑袋上随意摩挲。 想到这,斯吟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丁宝身上,蓝眸幽幽。 晾好了衣服的丁宝转身走入房间,斯吟的目光跟着她转过来。 就在此时,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眼球刚刚在转动,他在追随着那女仆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斯吟难以置信,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为了证实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迫不及待的再次转动自己的眼睛…… 从左到右,在这一刻,他终于能看清楚左右的一切。 除此之外,斯吟试探性的眨了眨眼睛。 眼皮微动,他,他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那女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闭上眼,一切消失。 睁开眼,光明出现。 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如此循环往复数十遍,一直在丁宝转身之际斯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眼睛可以动了,他终于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眼球,视线终于不用局限于眼前的方寸之地。 而此时的丁宝一无所知。 但她总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她皱眉,回头看去。 床上只有被她扶着靠在床边的木偶王子,王子目光静静看着前方,沉寂一如之前。 “嘶……我老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 丁宝嘀咕一声,紧跟着继续转过身来收拾着柜子里的衣服。 巴扎黑正低头吃着泡面,听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漫不经心道。 “是斯吟在看你。” “他怎么能动了?” 巴扎黑想了想,趁机又嗦了一口。 “随着王子控制欲的降低,他的身体会渐渐恢复,刚刚他应该恢复了对眼睛的控制。继续加油,等他恢复成人了,任务差不多就能完成了。” 丁宝挑眉。 “还有这个说法,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抱歉,我忘了。” 巴扎黑从小营养不良,所以记性也不好。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5) 能成为快穿小助手也完全归功于自己够穷够听话。 丁宝是他辅助的第一个快穿业务员,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业务员都像她那么聪明。 反正它和丁宝的智商完全不处于一个等级,甚至不在一个层面,所以它对丁宝的态度是又怕又怂,但它又不敢让丁宝看出来自己智商不高,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伪装着。 好在丁宝没多问,也没责怪什么,只是不咸不淡的点点头,继续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收拾好东西后给丁宝照例给斯吟换了一身衣服。 今天的天气看着有些燥热沉闷,爬满拉杆的蔷薇花叶绿意更胜,一朵朵鲜艳娇嫩的花苞密密麻麻的点缀在枝叶上,花瓣繁杂浓密,精致小巧,一层层的点缀着花瓣中央那鹅黄色的内芯。 丁宝看了看头顶那灰白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今天可能会下雨。” 她回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王子,抬脚走上前,弯腰替他整理了一下稍有些皱褶的衣领。 “今天没法出去晒太阳了。” 说着,她吃力的将王子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将椅子拖到了一旁的三脚圆桌边。 王子的卧室很大,丁宝在沙发上找到了一副象棋,她将棋盘摆在了圆桌上,顺便还将黑白棋摆好。 做好这一切,她才开门离去。 斯吟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棋了,这副棋是国王送给他的礼物,六岁第一次学棋的王子,在八岁的时候便打败了教他下棋的老棋手。 十年了,他再没有接触过象棋。 毕竟他只是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谁会担心一个死人会不会无聊呢? 这么一番对比下来,更显丁宝行为诡异。 斯吟不愿意继续去想那个女仆,他昨晚难得入睡,梦中竟然全是她的身影,像鬼魅般挥之不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那个谣言是真的,但这一切太过异常,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梦到一个刚见不久的女人? 肯定是那个狡猾的女仆将自己的头发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斯吟心底无端愤怒。 他唯一能掌控的内心也因为那个女仆的出现而变得杂乱不堪,她甚至还侵入了自己的梦境,烦躁和不满萦绕心头,斯吟盯着面前的棋盘,胡乱挥去杂丝,认真看着面前的黑白旗子,自己与自己在心底对弈。 —— 回到厨房,丁宝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格尔笑着走过来,兴致勃勃的拍了拍丁宝的肩膀,指了指站在树下的那个蓝裙女仆笑道。 “帕琪回来了,说是想见见你,从今天上午开始就在外面等着你呢。” 是帕琪。 丁宝刚来,就想法子把她给弄走了,所以看着有些陌生,但细细多看两眼,原主的记忆便再次涌上心头。 帕琪冲着丁宝温和的笑了笑,那笑容看着有些熟悉。 嗯,是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格尔又拍了拍丁宝的肩膀,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催促。 “人家等你那么久了,还愣着干嘛,我还给你留了一盘炒栗豆,端过去你们一起尝尝。” 丁宝看了看格尔端过来的一盘豆子,一点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直接塞进自己的大口袋里,然后又抓了满满一手,把盘子里的豆子抓干净了,才一边吃一边走向树荫。 帕琪还在笑,甚至主动一步迎上来,态度亲昵温和。 “最近怎么样,听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去照顾二王子,辛苦你了。” 丁宝没动静,一向习惯给人面子的她这次却摆着一张臭脸,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香香脆脆的豆子,含糊道。 “不辛苦。” 帕琪拉着丁宝坐到树下的石凳上。 “都怪我,前些天吃坏了肚子一直没好,辛苦你替我照顾了这么久,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恢复回宫了。” 丁宝看着她,虽然脸上带笑但眼底泛着红血丝,原先圆润讨喜的脸现在完全瘦的脱了相,脸颊两边凹陷下去,看着很是憔悴,脸色也是苍白枯黄,毫无神采。 这么看来这段时间她的日子不好过,丁宝知道她过得不好,于是便心满意足的笑了。 “照顾二王子也是我的职责,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好好养身体,王子这边有我呢。” 帕琪一听,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吃力。 “你一直在二王子殿里照顾,那厨房这里怎么办?格尔一个人忙得过来么?” 丁宝看了看厨房门口的大白胖子,很是无所谓的摇摇头。 “以前我不在这里不照常忙,反正你别担心,好好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才能照顾好二王子,免得让王后担心。” 一听到王后,帕琪的眼睛微微一亮。 “王后近日来过二王子的殿里?” “没有。” 听到这里帕琪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的笑容不变,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 “丁宝,如果你想留在二王子的宫殿里照顾,那就去和王后求求情,看在你的家世地位上,王后肯定会同意的。不过……你的父亲地位那么高,你也出身贵族,一直在二王子殿里照顾确实有些委屈了,反正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地位身份,是完全可以去大王子的宫殿里服侍的。” 她的语气真诚,看着丁宝的眼里带着十分的惋惜和无奈,态度也足够谦卑,完完全全捧着丁宝说话,让人心底的虚荣心实打实的得到了满足。 丁宝当然喜欢听好话,所以她立马绽开笑容,笑的嘴里的豆子渣都喷了帕琪一脸。 对方笑容一僵,眼底闪过厌恶。 丁宝如若不知,直接用油腻腻的手直接抓住了帕琪的衣角,气愤又懊恼的摇着。 “那我要是直接去求王后,让她赐我去大王子殿里,她能同意么?” 帕琪浑身僵硬,努力忽视掉自己裙摆上的那只脏手,咬牙笑着。 “别忘了,你可是费力恩男爵的女儿,你的家人送你入宫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成为王妃,王后肯定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丁宝一听更兴奋了,松开手又一把抓住了帕琪干净柔软的衣袖。 “真的吗?!那我明天就去找王后求情!”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6)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帮忙了,你回家休息吧。” 丁宝收回已经擦干净的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帕琪站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衣服上那四个鲜明的油掌印,一张苍白的脸上又多了一层暗沉之色。 她看着丁宝小跑着离开,而站在屋檐下的格尔竟然对她咧嘴笑,这胖子一向不近人情,仗着和王后沾亲带故,对谁都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以前他最看不惯好吃懒做的丁宝,怎么现在对她这般热情? 帕琪心思重,不由便把两个人的关系想到了另一层。 不过格尔年近四十,孩子都快和丁宝差不多大了,他们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 那让她疑惑的问题又来了,丁宝使了什么手段能巴结到格尔? 本就身体不适,再加上心思重顾虑多,一时间心头抑郁难以疏解,回去后的帕琪病情更加严重,原先还能下地走走,现在却连吃饭喝水的力气都快没了。 丁宝心情好。 待在厨房里一直哼着小曲,一只脚将烧火棍踩成两段,另一只脚则悠闲轻快的点着,节奏感十足。 “帕琪的身体怎么样了?” 格尔提着烟枪凑到炉灶前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气,等着烟气入肺的时候他随口问了句。 丁宝皱着眉。 “谁知道呢。” 炉灶里的火烧的正旺,丁宝的脸庞被烤的通红,闷人不透气的厨房很快逼得她满头是汗。 格尔也热的够呛,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肉里面全是汗。 “帕琪那姑娘真不错,我认识她好多年了,从来没见过她做过什么不妥帖的事。” 说完他又自顾自的添了一句。 “王后可能会让她成为二王子的王妃,丁宝,你也得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前途。” 凡是进宫的女子不外乎两种人,低等贵族小姐,和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 贵族进宫当然不是为了干活卖力气,她们的目标就是王宫里的王子和年轻的伯爵。 丁宝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本该待在某个王子的宫殿里服侍,运气好的现在就差不多该搬进王子寝宫了。 只可惜,这丫头一开始脑子没开窍,就算到了现在还是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不过是个和他闺女差不多的年纪,现在就已经远离家乡进了这陌生的宫殿城堡,还没个明白人能指点一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条歪路走到底。 格尔看着丁宝的眼睛,那颗在燥热厨房中被折腾的暴躁的心难免软了软,真干净,清澈又明亮,像他女儿。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看着还在吃豆子的丁宝,语重心长。 “少吃点,胖了哪个王子还会要你?” 丁宝抬眸哼哼一声。 “不吃饱哪有力气服侍王子。” 格尔还想说什么,王后身边的女仆却走进来点菜。 “王后要一份水晶南瓜,要快点。” “好的,马上来。” 格尔忙碌起来,丁宝就在一旁帮忙刨冰块,薄薄的碎冰掉落在碗里,格尔将蒸好的栗香南瓜剥开外皮,取出香软无丝的那一块放到玻璃碗里,用叉子沿着碗边一圈圈的将南瓜压成泥,最中间凹陷下来的一块铺上一层鲜红色的刺莓酱,紧跟着上面一层是用牛奶浸泡后的甜糯米,最后将刨好的碎冰撒在最上层。 趁着格尔正忙,丁宝将一碗冰镇葡萄端到了那女仆面前。 “要不要吃点,今天太热了,吃点解解暑。” 女仆本想拒绝,可眼睁睁看着丁宝一颗颗的往嘴里塞,吃的舒爽快活,本就炎热难耐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一个劲的往那碗里瞥。 丁宝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接着把碗往她面前一送。 “吃一颗吧。” “那……那我就吃一颗吧。” 女仆小心翼翼从碗里挑了颗又大又紫的葡萄,一口塞下去,一瞬间冰凉舒爽顺着那唇齿间的葡萄肉一路往下,一直凉到了心里。 吃完后她又主动伸手拿了一颗,最后干脆站在丁宝旁边,端着冰碗将里面的葡萄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差不多十分钟后,一碗清热解暑的小点心做好了,格尔赶紧将水晶碗放入提前准备好的篮子里,篮子四周放了几块冰,可以保证点心在送到王后手里的时候还是冰凉甘甜。 女仆接过篮子刚准备走,突然她眉头一皱,脸上露出难堪隐忍的神色。 丁宝面露担忧上前问。 “你怎么了?” “哎呦,肚子,肚子疼。” 丁宝一听忙扶着她靠墙站着。 “那现在怎么办?需要我帮你喊医生么?” 女仆苦着脸咬着牙,捂着肚子浑身颤抖,抓着丁宝急声道。 “你,你帮我送一下吧,就把这个送到王后殿里就行了,我可能刚刚吃葡萄吃坏了肚子,谢谢你,帮帮忙。” 丁宝看着那送过来的篮子,毫不犹豫的就接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和善真诚。 “好的好的,你去吧。” “谢谢,谢谢!” 女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看样子是真的着急的厉害。 就这样,丁宝拎着篮子朝着王后殿里走去,沿着道路一侧的树荫下走,踩着地上斑斑点点的阳光,她轻轻哼着小曲,脸上总是挂着一抹不谙世事的笑。 巴扎黑被她的笑搞得不知所措。 这家伙到底在笑什么? 以前怎么没见她情绪如此高涨? 不过这大热天的,所有人都面露萎靡疲惫,迎面走来看到丁宝这张娇憨漂亮的小脸,那感觉就像是一阵凉风拂面,确实让人看着心里畅快不少。 巴扎黑撑着下巴蜷缩在小小的笼子里,饿的有些无精打采。 饭点还没到,这个时候吃饭的话,待会饿的更快,所以它只能忍着,手里捏着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随意和丁宝闲聊。 “我刚刚看到你在碗里洒了点虾粉,你故意让那个女仆拉肚子?” “嗯,对啊。” 丁宝答应的爽快。 这个世界的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难言的亲和温柔的气息,搞得巴扎黑都有点不适应。 “你接近王后做什么?” “让她把我调回去呗,不然帕琪一回来,我就得滚蛋。”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7) 王后现在就是故意把她安排在厨房折腾折腾她,现在折腾也折腾够了,丁宝毕竟是贵族姑娘,王后不可能一直把她仍在厨房不管,如果这么做,那不就是明面上打她父亲的脸么。 对于这一点,帕琪也知道。 所以她得再想办法,让丁宝彻底离开二王子的宫殿。 她现在身体不好回不来,暗地里的手段肯定是没法用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怂恿丁宝自己去找死。 以帕琪的了解,原主丁宝眼高于顶,一身贵族小姐的娇纵脾气,怎么可能会甘心愿意留在二王子身边。所以此时的她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装作真心替她惋惜的模样,再稍稍提点两句,依着原主的性子肯定会主动找到王后面前,求着王后把她送到大王子的宫殿。 外人听来,丁宝如果能进大王子的宫殿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不了解的还当真意味帕琪是真心实意的为丁宝考虑。 可但凡对王后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丁宝这么做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大王子是谁? 是王后第一个儿子,是国家未来的继承人,是国王王后最为器重疼爱的孩子。 王后如此重视爱护大王子,怎么可能会让丁宝这种没脑子的女人靠近他半步。 本就对丁宝不满,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等到王后气消了点,丁宝又上赶着找不痛快,定然会让王后对她更加厌恶不满,这样一来,丁宝的下场可就远远不如现在。 现在的丁宝还不过是个临时在厨房打杂的,王后对她还留有一些情面。 如果丁宝此时继续做蠢事,那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王后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帕琪会拖着病体残躯来宫中看望丁宝。 她怕王后气消后把丁宝调回去。 算算日子,王后也差不多忘了丁宝这茬了。 为了能趁早除掉这根眼中钉,帕琪必须亲自见丁宝一面。 就在刚刚,她离开厨房后便去了另一个相交甚笃的女仆身旁等待着。 “去了去了,丁宝果然去王后殿里了!” 那女仆语气兴奋,她亲眼看到丁宝走向前殿,不用想,肯定是去找王后求情了。 帕琪一听,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语气却平淡无比。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难道不怕王后真的把丁宝送到大王子的宫里?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茉莉是伺候大王子的女仆,家世与丁宝差不多,只不过她的母亲与王后有些交情,所以刚入宫时她便被分到大王子身边。 王妃的位置不一定是她的,但侧妃绝对有她一席之地。 茉莉知道丁宝对大王子也有非分之想,所以心里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感。 听到帕琪这么说,茉莉冷哼一声。 “她别做梦了,做了那么多蠢事还想着去大王子身边?呵呵,你等着瞧吧,王后肯定会把她轰出来,说不定以后连厨房都没得待了,得去厕所!” 说完她娇笑出声,眼里的得意和讥讽溢于言表。 帕琪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继续道。 “她刚刚和我说要去找王后求情,我还好言相劝,没想到她不听劝,还真的去了。” 说完帕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茉莉一听面露不喜。 “你为什么要提醒她?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她的朋友?帕琪,你就是太善良了,你这样就算成了二王妃,也会被旁人利用的!” “说什么呢,我这种出身,怎么可能做得了王妃......” 茉莉不满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世上要是你都不配做的话,那就没人配了,你照顾二王子十年了,多少人都半途而废,只有你坚持下来了。这王妃的位置不归你归谁?难不成归丁宝?” 最后一句话,让帕琪心里一沉,眼底的光芒猛然暗下来。 茉莉没发觉,继续道。 “放心,二王子今年都二十八岁了,王后说了今年年底就给他选妃,丁宝这么蠢肯定回不去了,这二王妃的位置一定是你的,别担心,这不会有半点意外!” 对啊,谁都这么认为。 帕琪跟着二王子十年了,任谁都会被这份诚意感动。 多少贵族之女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 真正家世好的可能确实不愿意嫁给那个神秘的二王子,但帕琪出身卑微,只是最普通的平民之女,若不是跟了二王子多年,王妃的位置她做梦都不敢想。 在这个国家,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差异与人畜无异,这世上少有平民嫁给贵族的先例,更何况帕琪要嫁的还是皇族。 平民和皇族之间的距离简直就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帕琪嫁王子,那绝对是人生的逆袭,血统的转变。 一个平民靠自己的奋斗,数十年,近百年也不可能成为贵族。 而帕琪只要嫁给王子,那她就是最顶尖的贵族,是皇室之人,她的家人都会跟着脱离尘埃,华丽变身为高高在上的贵族阶级。 真正意义上阐释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茉莉看着帕琪,眼里划过一丝不屑。 不过是个卑贱的平民女,运气好攀上了二王子,得了王后的喜欢。 不然以她的地位怎么可能接触的到贵族的圈子。 而她和丁宝生来就是血统优良的精英贵族,所以茉莉忌惮丁宝,却从不会把帕琪当成敌人。 想到这,茉莉松开帕琪的手,慢条斯理的扣着自己漂亮的指甲。 “嫁给二王子后,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啊你得看好了二王子,可千万不能让他被别人抢走了。” 帕琪温柔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许多话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又酸又涨,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丁宝走了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 只要她一日不是王妃,那就不断会有贵族之女陆陆续续的送到二王子身边。 皇室多高贵? 他们怎么会甘愿让卑贱的血液混杂到高贵纯澈的血统之中。 不过一切的等待都快结束了。 二十八岁的王子到了最晚成婚的年纪,今年年底,国王一定会为二王子挑选妃子。 而她,将是最合适的人选。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8) 王后宫殿前,丁宝手捧着篮子跟着门口的女仆走进去。 宫殿里静悄悄的,刚走进去边感受到一阵清爽的凉意,丁宝低着头跟着往里面走,悄无声息的四下瞥了几眼,宫殿的角角落落里面都摆着一个个金黄色的小笼屉,笼屉里面摆着冰块,冰寒之气顺着那笼屉细细密密的眼一点点往外渗,偌大的宫殿里便格外清幽凉快。 王后正在后花园喝下午茶,爬满紫色藤萝花的爬架上,缀着密密麻麻的浅紫色小花,水滴状的花瓣一点点垂下,远远看像是一串串饱满欲滴的葡萄。王后就坐在当中,面前摆着一套象牙色的宫廷复古茶具,斑斓鲜艳的桌布一直拖到了地上,与王后身上那华丽高雅的裙摆纠缠在一块,花架前就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两匹周身纯白的矮马正悠闲的吃着草,蓬松柔软的尾巴轻轻甩着,其中一头矮马的背上还坐着个年纪很小的男孩,男孩一身精致华贵的骑射服装,一旁站着两个专业的驯马师照看。 王后正端着茶悠闲的看向草坪上的孩子,根本没注意站在一旁的丁宝。 丁宝没出声,默默将手中的甜点送上前摆好。 圆桌上已经摆着一个上窄下宽的架子,架子有三层,每层都摆放着颜色鲜艳明亮的马卡龙。 丁宝将篮子中的水晶南瓜摆到王后面前,摆好后正准备转身离开,一直沉默品茶的王后突然悠悠开口唤了一声。 “先别急着走,过来。” 丁宝转身走到王后面前,默默弯下腰。 “王后,您吩咐。” 女人缓缓将杯子放在杯托上,食指勾着杯把,轻轻将杯口挪到自己面前,一举一动尽显宫廷优雅。 “这些辛苦你了,适应的怎么样了?” 丁宝低着头,谦卑恭顺道。 “已经适应了,刚来时有些想家,现在宫中所有人都对我很好。” 一句话,解释了为什么刚进宫的时候天天偷懒神游。 王后感受到丁宝身上的温顺和敬畏,心里也略满意了几分。 二王子身边不能留蠢人,但也不需要什么聪明人,就像丁宝这样经得起敲打的丫头就正合适。 她倒也能理解丁宝几分,毕竟依着二王子现在的状态来看,留在他身边就是一辈子守活寡,一般贵族小姐百般不情愿倒也正常。 丁宝能想开,自然是最好的。 想不开的话,那也只能让她怎么回来再送她怎么回去了。 “过来,坐下,陪我喝杯茶。” 丁宝面露拘谨不安,坐在王后身边浑身紧绷着,屁股也只敢坐一半在位置上。 刚刚和她一道过来的女仆给她倒了杯茶,两人视线撞上,那女仆冲着丁宝了然一笑。 王后看了丁宝一眼,丁宝小心翼翼端起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啧...... 真甜。 难怪这些贵族小姐喝一杯茶得一个下午,这要是一口闷了,估计得被齁死。 “你父亲年轻时与国王是好友,也是战友。他是个很优秀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可惜太过追求安逸,年纪轻轻封了个男爵后便归隐田园了。” “这些倒未曾听父亲说过。” 王后笑了笑。 “他性子平淡,不像你那个母亲。现在看来,你的性子倒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丁宝面露紧张不安。 王后这么说,不就是明摆着说自己和母亲一样争强好胜么。 不过进了宫的贵族小姐目的都一样,就是为了嫁给王子,谁不想嫁给最好的那个? 王后当然能看的清楚明白,但她就想继续敲打丁宝。 丁宝乖巧的坐着,喝着齁甜的红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看着既听话,又不聪明的样子。 王后就喜欢这样的姑娘,世上哪个婆婆喜欢太过有主见的儿媳妇? 丁宝深谙此道,继续投其所好。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以后不用去厨房了,就继续待在二王子的宫殿里,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宫中不是有个叫帕琪的女仆么,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她。” 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 直接把丁宝的地位提上去了啊,有了王后这句话,那不明摆着让丁宝做主子么。 “今年年底是斯吟的生日,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把你的父母请进宫,大家一起坐下吃顿饭。” 丁宝继续点头。 这是指定婚期的意思。 将她已然乖巧温顺,王后心里舒坦许多,直接吩咐自己的女仆将丁宝送出去。 到了宫门口,那女仆满脸复杂的看着丁宝,眼神里既有羡慕又有无奈。 能成为王妃那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丁宝要嫁的是二王子斯吟,所有人都猜二王子生了重病快死了,丁宝嫁给他,现在看着风光无限,难熬的日子在后头呢。 “恭喜你啊丁宝,以后就得喊你王妃了。” 丁宝笑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眉眼弯弯,看着格外讨喜。 “到时候给你们送喜糖和喜酒。” 对方看她脸上的高兴不假,心中暗道丁宝是不是真的被摔傻了。 好好的一个贵族小姐,就算嫁给伯爵子爵,也比嫁给二王子好啊。 哎…… 还能说什么,人各有志,有舍有得呗。 —— 当天晚上丁宝就搬到二王子的宫殿里了。 王后亲自吩咐,内务长亲自安排一应吃穿用度,丁宝的房间就在王子寝殿里面,一墙之隔,偌大的内卧里摆上了一张大床,所有金银玉石全部与二王子殿内的规格无异。 丁宝听话,王后便多体贴她几分,知道她以后的难处,该给的不该给的全都送到了她的宫殿里。 一时间,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二王子的王妃定下来了,对象就是去年入宫的丁宝,婚期定在今年年底,婚礼事宜已经在筹办中。 厨房内,格尔抽着烟,看着一旁的丁宝“呵呵”一笑。 “你这丫头倒也没笨到家。” 他吐了个烟圈,眼神中透着些许怅然。 “我记得,以前的二王子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哎……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反正你呀又不聪明,想要留在宫中,嫁给二王子是最好的选择,别想东想西的,好好回去准备准备当王妃吧。” hello,我的人偶王子(19) 丁宝倒是喜形于色,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喜悦,听着格尔的劝诫也是乖巧点头称是。 整个厨房里的都在看丁宝。 投过来的眼神里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羡慕。 对于她们这些九等女仆来说,一辈子混的最好也就是能讨一个出宫嫁人,她们是宫里最低等的下人,这辈子都攀不上王子这样的人物。 她们当然羡慕丁宝。 羡慕她的好家世,羡慕她能成王妃。 安儿是厨房里年纪最小的姑娘,进宫时间短,知道丁宝脾气好为人和善,于是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 “阿宝姐,你以后就是王妃了对吗?” 丁宝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由着她挎住自己的胳膊。 “现在还不是呢。” “二王子长什么样子,好看吗?我从来没见过。” 丁宝挑眉,脑海里出现一张俊美如希腊战神般的脸庞,悠哉点了点头。 “好看,而且啊……” 她附身低头,凑到安儿耳边小声道。 “比大王子还要好看。” 安儿一脸向往,抓着丁宝的手激动的小声喊。 “真羡慕你,你以后做了王妃,我还能去找你玩吗?” 丁宝大方点头。 “当然啦。” 格尔打断她们,用手里的勺子敲了敲旁边的锅盖。 “少说点,还不赶紧走,现在就得意忘形了,没出息的丫头。” 丁宝笑了笑,没有架子也没有脾气,和厨房里刚认识的小姐妹道别之后,提着自己的小包裹跟着那内侍长离开了。 身后,安儿叹了口气,满脸的羡慕和向往。 “真好,以后一辈子都吃穿不愁。” 旁边一个女仆嗤笑一声。 “人家不当王妃也吃穿不愁,你当她和我们一样呢?她是贵族,身体里流的血都比我们的干净,别想了,还真以为你能和她一样呢?” 安儿低下头,一言不发。 女仆见对方不说话了,没趣的转身继续忙活。 丁宝的离开对她们来说就像是滴入大海的一滴水,稍微荡开些许波澜后很快便会沉寂下来。 没什么好惊讶的。 贵族大小姐进宫就是为了当王妃,这都是迟早的事。 而此时一直站在门外的总仆脸色低沉,盯着丁宝的身影直到慢慢消失。 “哼,嫁给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暗自嘀咕,却不敢放大声音。 这是皇室的秘密,不管谁传出去,一旦被发现那都是死罪。 所以她只能暗自在心底讥讽嘲笑,转过身来时又是满脸严肃,冲着还在发呆的安儿冷声呵斥。 “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干活去?你以为你是丁宝,在这里体验生活呢?!” 说完,她又扬声冲着厨房的角落里喊。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干活,这里才是你的归宿,成不了丁宝那样的贵族小姐,那就好好的给我缩着尾巴伺候好主子!” 安儿默默咬牙,眼泪憋在眼眶里一个劲的打转。 她抓起抹布继续擦试着锅台,心里却一直回荡着丁宝的笑声。 真好啊,瞧她多开心,以后一辈子都是主子,还可以拥有地位尊贵,身份显赫的丈夫。 想到这,她呆呆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抹布,心里像是涌入了一缸的醋,整个眼眶都在忍不住发酸发涩。 —— 寝殿的卧室内,丁宝悠闲慵懒的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刚洗完的头发还在滴水,素面朝天的小脸清透润白。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细细读着,阳光落在眉眼间尽显温顺柔和。 巴扎黑看着丁宝,觉得此时的她又陌生又熟悉。 “丁宝,我觉得你最近温和了不少。” 浑身上下散发着纯白的光芒。 丁宝挑眉。 “我本来就是这样。” “你怎么做到撒谎的时候连心率都不变的?” 巴扎黑是真心实意佩服她。 丁宝翻了个身,湿漉漉的头发跟着垂下来,她举着书继续翻页。 “你认识我才几天,凭什么说我在撒谎。” 巴扎黑微微一愣,紧跟着心头一慌,赶紧调动自己脑子里不多的脑细胞,努力表现出淡定的模样。 “我看了你的资料,当然知道你的本性。” 好在丁宝没什么反应,表情淡定随意应了一声。 “嗯。” “斯吟的控制欲这么强,你表现得这么温顺软弱,会不会让他觉得没有挑战性?” 丁宝揉了揉眼睛,随手将书扔到一旁,眯着眼睛悠闲的躺在阳光下晒太阳,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懒懒的。 “你懂什么,我可没打算让他控制我,为什么要挑起他的控制欲?” “那你……” 算了,巴扎黑还是决定不问。 问了也是白问,丁宝说话的习惯就是讲一半留一半,说给聪明人听倒还好,反正巴扎黑每次都是听的一知半解,猜也猜不明白。 耳边没了聒噪的声音,丁宝眯着眼睛晒着晒着,渐渐的,呼吸变得平缓均匀。 再睁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湿着头发睡觉,起身的时候丁宝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隐隐作痛,她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后脑勺。 头发还没有干透,发梢仍旧是湿漉漉的,背后的衣服也全都被浸湿了。 她起身走出房间,迈出三两步后直接推开正对面的房门。 卧室里漆黑一片,丁宝抹黑走进来,就近点燃手边的蜡烛,借着这一抹昏黄的光陆续将房间里各个角落的灯盏全部点燃。 屋子终于被点亮。 丁宝看向客厅,斯吟还坐在原处,面对着一盘棋,动作不变,神色不变。 她垂眸看了看棋盘,紧跟着弯腰将棋子一个个收进棋箱内,背对着斯吟时她看不到,木偶王子的眼睛在慢慢的挪动。 湛蓝色的眸子抬起,静静落在丁宝身后。 迟钝的小女仆一无所知,细心将黑白棋子按照形状一个个按回箱子的空格内,走动间她裙摆微微扬起,斯吟看着她腰间的那根浅粉色的束带,心底忍不住想。 女人的腰都这么细么? 细腰难免会吸引男人的目光,她为什么还要在腰间张扬的系上一根束带? 她难道不知道,这根束带会让她的腰看起来更加纤细脆弱么? 斯吟心里胡乱想着。 一股难言的不满弥漫开。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0) 收拾完棋盘,丁宝又费力吧啦的将斯吟抱起来,拖着上半身将他这副高大沉重的身体拖到床上安置好。 “呼……” 丁宝喘着粗气,天气本就燥热,这么一番运动下来和扛两袋大米上三楼没什么区别。 她以前能做得来这些事情,但现在这副身体娇生惯养的,一双手成天就是用来摘花逗鸟的,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体力活。 斯吟躺在床上,目光对着天花板。 突然,丁宝两条腿跟着抬上床,横跨在他身上悬空着跪爬到他小腹处,然后弯下腰,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轻轻将他的上半身拉起来,紧跟着又附身上前,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 斯吟垂眸看着丁宝身后的那盏灯,蓝眸内一片幽深晦涩。 这女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对自己一无所知,怎么能放心的把身体贴过来? 斯吟眼中透着不满,身体却默默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不经意间的身体碰触,一阵柔软袭来,耳边全是小女仆那微微加重的喘息。 她把他扶着靠在墙边,和前些天差不多,可今天她却喘的厉害,呼吸很不顺畅。 斯吟从未注意过她与自己的肢体接触。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就习惯了忽视这一切逾矩的行为。 可今天他的注意力却难得被吸引,被迫感受着炽热柔软的接触,趁着丁宝垂眸,斯吟看向她的脸。 灯光下,小女仆的脸蛋燥红一片,眼底也没了往日的光彩灵动,喘息时饱满的红唇微微张着,露出两颗雪白的贝齿。 近距离看,眼前的小女仆像极了一头浑身雪白柔软的小羊羔,一幅温顺柔弱的样子,看着就好欺负好摆弄的样子…… 她生病了。 脸蛋潮,红,呼吸急促,给他擦身子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许多,圆亮的眸子少了些许神采,看着有些没精打采。 斯吟收回目光,努力忽略心底那若有若无的不耐与烦躁。 这副蔫蔫的样子真的让人看了不舒服。 斯吟的不满只能表现在眼里,他有口无言,只能默默看着丁宝给他擦完身体后气喘吁吁,没精打采的坐在床边。 今晚的故事应该是听不成了。 斯吟坐靠在床边,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仆,她垂着脑袋神色萎靡,长睫落下一片阴影,小姑娘眼底一片青灰,瘦弱的身子透着说不出的脆弱。 昏暗中传来她的咳嗽声。 斯吟侧眸看着她,小女仆应该是难受极了,小小的一团缩在灯光下,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脸庞,整个人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抓住了他的被角。 呼吸声渐渐变得缓慢,小女仆的身影也很久没有动弹了。 斯吟侧眸看着她,这时未关的阳台上有一阵风吹进啦,夜晚的风稍稍有些凉,吹在身上凉爽舒适,但一旁的小姑娘却微微动了动,身子又缩紧了些许。 她就趴在自己身边睡觉,看样子应该是贵族小姐出身,生病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靠在身边,斯吟心底涌起许多不悦。 他的宫中就这么缺人,需要一个生了病的女仆来照顾自己? 奈何不关心中如何如何想,可他现在也只能默默看着趴在自己腿边的人,心里烦躁。 这该死的风,怎么一直吹? 丁宝是后半夜醒来的,刚睁眼,便觉得头昏眼花,一站起身是头重脚轻,如果不是及时扶着床杆,现在估摸已经倒下了。 她捂着脑袋低声哼了哼。 现在看来感冒还没好,被昨晚的夜风一吹,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的难受,手脚都酸软的厉害,耳朵里一阵堵塞的耳鸣声,嗓子更是干哑的厉害。 这半夜过去,她可能是发烧了。 贵族小姐的身体就是娇惯,随便洗个头吹个冷风就能感冒发烧轮着来,病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些,不过还好,能撑着。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凉风仍不断地从阳台灌进来,床上帷幔被清风拂动,病眼模糊间,床上那抹身影好像和之前她摆放的位置不一样。 丁宝眨了眨眼睛继续看。 斯吟的身体确实动过了,柔软的被子下,他的胳膊摆放的位置稍稍变了些,这些常人看不出,但丁宝眼尖,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巴扎黑感受到丁宝身体的异常,提醒一声。 “你还是先去睡觉吧,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一旦生病了就不好恢复,尤其是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如果医生来了,他可能会让你的病情更加严重。” 毕竟这是一个感冒发烧都需要用耗子和蜘蛛来治病的时代,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生了病之后的待遇就是,一个得在家熬着等身体自己痊愈,一个得被医生折腾两天后再等身体自己痊愈。 丁宝当然知道。 她现在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轻重缓急还是清楚的。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扶着墙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之后嗓子舒服了许多,可脑子还是不清醒,就在这半醒半睡的状态,她转身回到床边,眯着眼睛直接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掀开被角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就摆在胸前,两只脚悬空在床边。 几乎是刚躺下来,她就立刻睡着了。 斯吟眼睁睁看着这小女仆一套梦游似的操作,迷迷糊糊的竟然躺在了自己身边。 她身上的热度很高,胳膊几乎捧到了他的腿,垂眸看,小女仆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圆润挺翘的鼻子下两瓣红唇微微长着,乖巧又安静的呼吸着。 即使是睡着了也能感觉出她的不适,她皱着眉嘴里嘟囔了一声,这时阳台处又是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小女仆似乎是冷了,身子下意识往被子里一缩,紧跟着转个身直接面朝里,紧贴着斯吟的大腿处安然入睡。 斯吟坐在床头处纹丝不动,大腿外侧传来一阵阵潮湿温热的气息,早已经化作木偶的身子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一切,恍惚间,斯吟仿佛觉得自己的腿微微动了动。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1) 他以为这是错觉,可自己眼睛能动的事实让他下意识觉得,刚刚发生的那一瞬间的战栗不是假的。 他的灵魂在深呼吸,闭上眼睛后,斯吟仔细感受着身旁那抹无法忽视的呼吸声。 均匀,温热,有力。 屏气凝神间,他再次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腿部的轻轻战栗。 是肌肉在抖动,是他的身体在作出反应。 斯吟再次睁开眼,目光直视着前方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巨大的壁画,一时间,他感觉胸腔有一股气息在慢慢流动,一点点汇聚在脖子某处,那种身体处发生的变化极其微小但却有极其清晰。 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斯吟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 从胸腔一直往上的气体在缓缓从口腔中蔓延出来,他的瞳孔微缩,被囚禁在身体中的灵魂都在微微颤抖,他紧张的再次回忆呼吸的节奏和感觉。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再次回忆感受起来的时候,就连灵魂深处都在颤抖战栗,胸腔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清晰,那终年微微抿起的唇在灯光下,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扯动了般,慢慢的,轻轻的,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在缓缓张开。 这一刻,刚刚一直萦绕在胸腔的那口气,在一瞬间吐了出来。 这一刻,斯吟终于确认了,自己在呼吸。 他在呼吸。 他在呼吸! 对于一个生物来说最原始简单的动作,却是木偶王子曾经无法奢望的能力。 而现在他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就在一缕缕清风顺着口鼻入体的瞬间,斯吟的眼底迸发处前所未有的光芒来。 这是不是梦? 是不是他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营造出来的一场美梦? 狂喜和不安在心底搅动着,可腿侧那陆续感受到了温热呼吸却在提醒他,这不是梦,他在渐渐复活,从眼睛开始,渐渐的蔓延到手脚,一直到现在,他重获了人类最基本的呼吸能力。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触动了他复活的开关? 从狂喜中清醒过来后,斯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发生转变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十年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身体为什么在此刻发生了转机? 为了能继续这样的转变,斯吟明白自己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细细思索,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思来想去,斯吟将目光投向了身旁已经熟睡的女仆。 若说一切变化的发生,都是在这个女仆再次出现之后。 她和其他女仆不同,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死人来对待的时候,只有她是把他当成一个有生命的活人。 除了这些,最近身边再没有其他转变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出现? 斯吟不确定,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继续等待。 从他能控制眼睛到现在能感受到手脚和呼吸,间隔不过两三天,只需要继续等待身体其他部分的苏醒,他就能确认到底契机出现在哪里。 —— 丁宝是被一阵窒息的燥热给憋醒的,睁眼一瞧,面前是一条腿,包裹在黑色的睡袍之下,隐约显露出现的线条长且笔直,稍稍再一抬眸,那条长腿的腰线就在自己脑袋上面,继续往上看,便是一截削瘦精致的下巴。 发现自己几乎躺在了斯吟腿上,丁宝面色平静,继续躺一会稍稍清醒清醒,等脑子完全恢复正常运转了,丁宝一个翻身下床,动作很快,手忙脚乱。 “我怎么睡着了......” 她低声嘀咕着,胡乱抓了抓头发后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窗外已经是一片白光刺眼,看样子绝对不止是早晨十点钟的太阳。 再看床上的斯吟,他仍保持着昨晚的动作,目视前方眼中神色不变,双手摆在腿上,身上的被子全部堆在一个角落里,整张大床半边整洁干净半边凌乱不堪,丁宝转过身默默深吸一口气。 失策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睡熟后是这幅狗样子。 问题不大,反正目标达成就行了。 她得抓紧一切机会和斯吟好好接触接触,争取少浪费点时间在他身上。 今天不用去厨房帮忙,王后也吩咐了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 她的房间有专门的女仆打扫,而丁宝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帕琪回来之前,好好照顾斯吟。 高傲的王后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二王子斯吟的现状,对于皇室来说,这样的怪病可能比死亡还要难处理些。 毕竟是自己亲生,王后自然不舍直接放弃斯吟,她能做的就是将斯吟放在宫殿里藏好,顺便给他找个王妃掩人耳目。 丁宝作为未来的二王妃,跟着斯吟沾光,不需要和其他王妃那样日日学习宫廷礼仪,也不需要去参加领国的宴会,更不需要和王后一块出席各国贵族的活动,她要做的就是和王子一样默默当了透明人,华衣锦食的过完一辈子就好。 没办法,谁让斯吟是个透明人,他的王妃自然更透明。 一整个早上丁宝都在隔壁房间里看书晒太阳,下午一点还有专人送来的甜点餐车,各色精致小巧的甜点和茶饼摆放的周到讲究,除此之外王后还命人送了整整十多套宫廷礼服过来,不要求丁宝天天穿,就是单纯的给她作为准王妃的福利。 虽然没有别个王妃的昂贵讲究,但就丁宝原先的身份来说,这些衣服也是无比华丽气派了。 送甜点来的女仆是在厨房工作的安儿,得了丁宝的允许,从以后每天下午的甜点都有安儿来送。 对于其他女仆来说,这当然是个顶好的差事,一送就是一下午不用干活,安静美丽的宫殿可比燥热凌乱的厨房要好太多了。 以前这种活计都是总仆安排的,安儿不一样,她是丁宝指定吩咐的。 蔷薇花架下,丁宝坐在软椅上悠悠喝着茶,对面就坐着满脸惊叹好奇的安儿。 她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四处看着,光光是一个阳台就比她的卧室还要大了,更别说阳台里面那更是大的没边的寝殿。 这里和厨房简直是天壤之别,吹在身上的风是凉的,弥漫在鼻尖的味道是香的,就连身下坐着的凳子就是松软无比,像是置身云端。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2) 坐在对面的丁宝也完全没了之前在厨房中的模样,一身华丽的宫廷礼服端坐在花架之下,手捧着玫瑰花色的茶杯,一举一动优雅闲淡,看着就完全是王宫中的皇族贵人了。 安儿眼里的羡慕分毫不加以掩饰。 她也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出生,父母在小城里面开了一家裁缝店,生意好的时候就连当地的贵族小姐都会上门光临,安儿从小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有钱先生和小姐,量体裁衣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会愿意坐下来和她聊聊天,喝喝茶。 母亲疼爱她,甚至会将那些贵族小姐定制好的衣服提前给她穿上,穿上华衣的小姑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边全是母亲的夸赞。 耳濡目染,安儿觉得自己和这些贵族的距离并没有多遥远,甚至她觉得平民和贵族之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穿上同样的衣服,她比大多数的贵族还像贵族呢。 所以当她看到丁宝身上的礼服时,安儿眼神里闪着向往和期待,她盯着丁宝背后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宫廷礼服,小心翼翼的问。 “阿宝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我能试试吗?” 丁宝听言,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安儿眼中的神色,她微微挑眉,大度一笑。 “当然可以,你自己去挑挑看,看中哪件就试哪件。” 安儿一听激动的立马起身跑过去。 她从来没有穿过宫廷礼服,毕竟以前来裁缝店的贵族小姐都不是皇族,没资格穿这些衣服,更不允许佩戴某些皇族专用的佩饰。 比如说金色的绑腿,又或者说是镶钻的束腰,这些都是皇族的象征,不管是穿在外面的还是藏在里面的,没有那个阶级地位,不能穿就是不能穿。 这一套礼服足足有十多斤重,安儿在卧室里呆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踏出门的那一刻,丁宝看向她,奢华美丽的裙摆之上是安儿那张兴奋又沉醉的小脸,她长得的确漂亮又新鲜,像是挂在枝头的果子,难怪在以后十年中会惹得大王子和二王子争风吃醋。 “看到没,这就是女主的风范,在她眼里贵族和平民是平等的。” 巴扎黑在一旁解说。 按照这个世界原来的走向,安儿就是未来的佩安吉利王后,王宫中的几位王子都倾心于她。 “按照本来的剧情发展,你现在已经被帕琪教唆着去王后面前作死了,王后大怒直接把你将为九等女仆。再然后帕琪生了重病回家养病,安儿就被安排进了二王子的宫殿里照顾,是这位美丽善良的小女仆用天真和洒脱感动了二王子,帮助他复活成人,再然后就是大王子也爱上了她,两个王子不仅在政治上是竞争对手,在爱情上也是仇人,安儿原本爱的是二王子,可后来被他那渐渐苏醒的控制欲折磨的痛不欲生,最后她选择了温柔理性的大王子。” 巴扎黑用毫无感情的声音介绍这段三角恋中的爱恨情仇。 “总之二王子大的控制欲是没有被安儿完全消除,最后他还是恢复成了那个企图控制一切的暴虐王子,善良的神明看不下去了,将他彻底变成了一具木偶,永无复生的可能。后面的剧情就是安儿和大王子的虐恋情深,和斯吟没关系,在这里我就不说了。” 丁宝点点头,撑着下巴看着在镜子前翩翩起舞的安儿。 她也不知道安儿为什么要提着裙摆跳舞转圈,身上的衣服那么重,丁宝穿了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耳边全是那银铃般的笑声,原本徘徊在花架下的蝴蝶也排成了队飞舞在安儿的身边。 好家伙。 丁宝控制不住的挑眉,对眼前这幅美好而又自带bgm的画面,一时间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身处在一个童话世界里。 而二王子斯吟就是那童话故事中开头那一段简短介绍里的人物。 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华丽而又辉煌的城堡中生活着一位英俊却又残暴的王子...... 至于她,很显然,不配拥有姓名。 —— 安儿终于跳累了,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坐在丁宝面前,端起桌子上的红茶一饮而尽,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全是兴奋的光彩。 “我从没有穿过这么美丽的衣服,比我妈妈做的衣服还要好看!” 丁宝还在悠悠品茶,懒懒点头道。 “你现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我去隔壁看看,马上回来。” 安儿一听,睁大眼睛好奇的问。 “隔壁住的是王子殿下,对吗?” 丁宝回眸看她,浅浅一笑。 “对啊,我未来丈夫。” “您快去吧,我过会换了衣服就回去了。” 看着丁宝提着裙子离开,安儿双手撑着椅子,两条腿悠然的荡着,柔软又美丽的裙摆像是绽开的蔷薇花一般,层层叠叠的虽然繁琐,但却格外的华丽精致。 她抬头看看头顶的花藤,又环顾眼前的宫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她起身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正中央的位置,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客厅尽头的那扇门。 推开那扇门,隔壁住的就是传说中的二王子,自进宫以来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位神秘的王子,关于他的说法层出不穷,让安儿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偷偷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阿宝姐姐性格那么好,肯定不会怪她的。 天性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安儿踮起脚尖,轻轻走到门前,扒着门框悄悄伸长脖子朝着屋内看去。 隔壁是一个更加华丽的卧室,暗紫色的窗帘落在窗户两侧,耀眼的阳光倾洒在客厅,安儿的目光正好落在客厅正中央的那组沙发上。 她看到了丁宝,对方正弯腰轻轻拥抱着什么。 下一秒,丁宝起身离开走向窗边,而刚刚被她那宽大的裙摆遮挡住的身影露出来。 安儿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的那抹身影,一瞬间,眼睛微微瞪大,瞳孔里的光迸射出来,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微微停滞。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3) 侧身对着自己的王子就坐在阳光中,五官深邃白皙,光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而又耀眼的金边,长睫之下,王子的鼻梁挺拔耸立,削瘦的侧脸线条流畅,勾勒出半张精致而又俊美的脸庞。 他身形高大,就这么安静的端坐在那里,视线静静的落在窗边的丁宝身上,白色的衬衫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这一刻,安儿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原来这就是二王子啊…… 小姑娘在心中暗自念叨。 阿宝姐姐没夸张,他看起来真的比大王子还要英俊帅气,五官更加白皙精致些,面容看着还很年轻,像是十**岁的少年,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位王子已经二十八岁了。 安儿看着入神,等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她慌忙转身离开,蓬松美丽的裙摆在门前留下一抹鲜艳的弧度。 此时斯吟侧眸看去,只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微微抿唇,再次看向窗边的那个小女仆。 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换做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女仆换掉。 可现在他沦落至此,没办法,他也只能将就一下,凑活着用。 丁宝回屋的时候,安儿已经离开了。 她穿过的礼服现在也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摆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看着那浅粉色的裙撑,丁宝伸手轻轻抚摸着。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巴扎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突然对未来王后那么好,还故意把她引去看斯吟。” 丁宝扣了扣耳朵,下意识眯着眼睛看向那裙摆上镶嵌的珍珠宝石,伸手在鼻梁处轻轻一推,眼中全是迷恋。 “这些东西要能带走就好了。” 丁宝答非所问,继续沉迷于金钱的诱惑当中无法自拔。 “带不走,金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奋斗。” “我怎么没奋斗?没奋斗我能当王妃?” “你要是当上王妃,原世界的剧情就完全崩掉了,这个时候原主应该待在厨房里烧火呢,安儿也该进攻照顾斯吟了。” 丁宝挑眉。 巴扎黑发现了,这家伙在思考的时候就会做出挑眉的动作,眼睛里黑漆漆的一片,看着就让人新路犯嘀咕,老觉得她又在琢磨坏招。 “她该进来,那就让她进来呗,赶明我就去找王后把她给弄进来。” 巴扎黑不说话了。 丁宝的大度让她无言以对。 看她以前的做法,还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的打算诱惑任务目标呢。 现在看来它还是搞不明白丁宝心里的想法。 如果有钱了,巴扎黑想重金购入一个心理读取器,这样一来不管丁宝想啥都瞒不住它。 至于现在,它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丁宝操作。 入夜天气凉爽。 丁宝照例给斯吟擦拭身子,换上睡衣,然后将他扶坐在床边,点燃床头的蜡烛,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来看看这本书上有什么……” 她低声嘀咕着,缓缓翻动书页,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样小字上。 “伴影为生。” 斯吟已经坐好,在听到小女仆的声音时,他的注意力便不自觉的集中起来。 若能说话,他肯定要开口催促。 “很久很久以前,美丽的甘蒂女神诞下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孩,他们浑身没有半点不同,长得都是白嫩可爱。甘蒂女神为哥哥取名为太生,为弟弟取名为影生。就在他们诞生的当天晚上,宙斯神做梦,梦见自己未来的第二个儿子会将他拉下神位并杀死,于是宙斯听到了甘蒂女神生子的消息,立马起身前去看望。女神从仆人那里听说了宙斯的梦,她知道丈夫多疑且残暴,于是便赶紧将第二个孩子命人送走,并谎称她只生下太生一个孩子。 宙斯放下心来,从那之后不管哪个女人生下了他的子嗣,只要是男孩,便会被宙斯当场杀死吃下。 许多年后,太生长大成了宙斯唯一的儿子,被宙斯封为大地之神,而当面被送走的第二个孩子影生留在了人间,并被一户普通的人家收养,在人间长大,靠着其强悍的体魄和英俊的长相,娶了公主后没几年,成为了人间的国王。 大地之神太生某年降落人间游玩,无意间看到了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国王影生。 太生性格高傲自私,根本容忍不了人类与他生成一个模样,于是便化作一头白虎闯进皇宫,企图咬死睡梦中的影生。 同位神王之子,影生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当即抽出枕下的断剑与太生缠斗在一块,他们不停的打不停的打,从晚上打到了白天,昼夜不分的拼死搏斗,最后,太生不及影生力大,被他一剑刺穿心脏而死。 大地之神死亡,一夜之间所有生长在土壤中的植物全部枯萎死亡,宙斯感受到了神明陨落,暴怒之下便要去一探究竟。 甘蒂女神知道了一切,忙命人去人间提醒影生让他赶紧毁去面貌逃跑,影生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传话之人便将他的身世说了出来,一番故事听完,影生既气且悲,他亲手杀了哥哥,而现在亲生父亲却要来杀他。悲愤之下的影生拔剑欲和生父宙斯决斗。可就在此时他的母亲甘蒂女神拦在了他们父子俩中间。 女神哭求着宙斯不要伤害他们的孩子,可早已经习惯统治一切的宙斯不允许这世上有意外发生,影生这个孩子就是个意外,而他现在就要铲除这个意外来巩固捍卫自己的统治。 父子俩缠斗在一块,一时间天火横生电闪雷鸣,年轻的影生怎么可能是宙斯的对手,他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宙斯的剑悬在他面前,就在那剑快要刺穿他心脏的那一刻,甘蒂女神冲过来抱住了儿子,利刃刺穿了女神的心脏,甘蒂当场死亡,一时间大雨倾盆,宙斯痛苦绝望却再也挽回不了所爱之人的性命,他在这一刻放过了影生,抱着甘蒂女神的尸体离开了人间。 许多年后,影生再次向他宣战,这一次年迈的宙斯败在了强壮的儿子手下,影生砍下了他的头颅,以此祭奠生母和兄长。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4) 故事说完了。 丁宝合上书,端起床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液体滑入喉间,她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做最后的读后感总结。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妄图掌控一切的人最后的下场就会像宙斯那样,失去挚爱,丢掉性命,害他之人说不定还是自己的亲人。” 说到这里丁宝看向黑乎乎的窗外,给足了斯吟做反应的时间。 他蓝眸冷冽,听完这个故事不知为何心底不适,一股难言的怒火堵在心口,难以排解。 对于今天这个故事,他没有什么想法,就只是想砍了这本书的作者。 全书从一开始就将宙斯刻画成了一个冷血狂妄的形象,没有半点人情味,不像神明倒像个十足的疯子。 这个故事贯穿了笔者的偏好,没有半点阅读价值。 斯吟侧眸看向丁宝捧在手里的书,默默记下了书籍封面外观。 等他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要把这本书的作者处以绞刑。 该死的平民主义思想,写出来供自己发泄幻想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流入到宫中。 看来这些年没有他的控制,整个王宫都变得混乱不堪,这种没有价值的书都能被摆在他的书架上,可以想象其他人平时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斯吟当然不知道,这十年的思想开化进程发展的有多快,这些东西无色无味无形,不是顺风不是顺水,而是靠着口口相传迅速传播开。 丁宝从窗户中看到了斯吟的眼睛,轮廓形状虽有些模糊不清,但里面的愤怒和不满却是清晰可见。 她无声笑了笑,扶着斯吟的腰让他躺平睡倒,最近晚风有些凉,丁宝替他多加了一条毯子,掖好被角关上阳台的门后,她转过身来走到床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就这么沿着床边趴下,闭眼之前她低声呢喃一声。 “王子,晚安。” 像是知道他能听见一般,说完这句后,丁宝安然睡去。 床边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一簇火光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芒快要散尽,被火光笼罩的王子却清醒万分。 寂静安然中,王子那静置在被子下的手缓慢而又艰难的动了动,手臂上像是挂着千斤重的东西,他吃力的一点点抬起,柔软的被子缓缓从手边滑落,烛光在床对面的墙壁上投下一抹黑乎乎的剪影,那是一只慢慢抬起的手,好像是提线的木偶般,动作僵硬且诡异。 伴随着王子手臂的动作,那被子下的腿也跟着缓缓挪动着,光滑的薄被下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在慢慢的弯起,跟着手臂抬起的节奏一块,以一种看着无比艰难的速度在做往复运动。 斯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十年太漫长了,漫长到他几乎忘了怎么呼吸,怎么行走,怎么抓物,怎么协调手脚的动作。 他只能趁着那女仆睡着的时候来练习对四肢的操控。 胳膊一次又一次抬起放下,双腿紧跟着节奏慢慢弯曲伸直。 最后一次…… 他精疲力竭,屏气凝神最后一次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接下来,只需要慢慢放下就行了…… “啪——!” 一声脆响,骤然在昏暗中响起。 熟睡的丁宝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疼意,瞬间就把她给拍醒了。 在她睁眼之前,耳边响起巴扎黑的声音。 “别睁眼。” 快要抬起的眼皮立马又继续合上,几乎是一瞬间,丁宝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黑暗中已然是浑身紧绷,呼吸停滞的斯吟迅速恢复成木偶的状态,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许多个念头,就在最后办法成型时,斯吟的耳边传来一声呓语嘟囔之声。 “唔……” 那被拍了一巴掌的小女仆转过脸来,嗓子里发出细软的哼唧声,带着些许不满和烦躁,但也只是哼了两声后便又没了动静。 她睡着了。 斯吟那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好在这小女仆心大没什么警惕性,不然肯定会发现斯吟的动作。 这次意外之后斯吟更加谨慎些,好在丁宝的活动很有规律,早上十点离开一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会回来,吃完晚饭后她会去阳台坐一会,紧跟着回屋给他擦拭身子换上睡衣,最后一项活动就是讲故事。 一直如此,从没有过意外。 斯吟便在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这段时间里不断练习手脚的灵活性。 今天一如既往。 外面起了风,爬架上的蔷薇花被风搅着吹落不少下来,小小的花瓣落了一整个阳台,随处可见的粉红色斑点便是大自然最好的点缀装饰。 一早上起来小女仆便兴冲冲的打开阳台门,挡在门外的风“呼呼”的灌进来,夏末季节的风吹的毫不矫揉造作,大开大合的刮着,窗帘,帷幔都被吹的左右摇摆着,瞬间带走了一整夜的沉闷之气,鼻尖弥漫着浓郁而又清甜的花香。 小女仆很喜欢这个味道,斯吟看着她将那快要凋零的花瓣一点点摘下来塞进自己的荷包里,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看了无端心中烦闷。 对人,对物,都是这样谨慎小心,她的温顺太过廉价,像是滥情的女人,不管对谁都会报以温柔一笑。 斯吟意识到,自己好像对小女仆那泛滥的温柔很不满。 她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么? 这种情感有些复杂,交织着弥漫在心头。 可能是**的各个部分都在慢慢的苏醒,就连以前僵直麻木的思想和情感也随之变得活跃起来,这些都是以前他没有能力去想去做的事情。 以往他可以发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那太阳东升西落往返数十次,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引不起他半点注意,有时候连照顾他的人换了都毫无所知。 那种长久的漠然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可能快要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偶,不仅仅是身体的僵硬,还有心灵的麻木。 他的身体被被人操控着,他的灵魂也快要脱离意识而去,他掌控不了任何东西,从帝国开始,一直到自己的**,最后是灵魂…… 他快要失去一切。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5) 那种感觉很恐怖,回想起来,类似深处流沙之中,无法挣扎,无法呼喊,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看个自己慢慢沉下去,那沙子几乎没过了他的口鼻双眼,那种无力的绝望和恐惧无法表达发泄,能做的就只有在一个个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心灵的彻底腐烂。 沉浸在回忆中的斯吟被一到刺眼的光芒唤醒。 他的瞳孔微微缩起,原来是站在面前的丁宝走到了他身后。 照着惯例,接下来她会揽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将他挪到阳台上的软椅上。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等到丁宝的搀扶,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只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这女仆在做什么呢? 斯吟默默等着,他眯起蓝眸,目视着迎面而来的光芒,又等了良久。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 “丁宝,很久没见了,二王子呢?”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恢复的还好么?” 这是那个小女仆的声音。 她在和谁说话? 丁宝是她的名字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丁宝,丁宝…… 斯吟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烛光下的那张脸,小巧精致,配上丁宝这个名字,倒是和她的形象差不多,朴素温顺。 “恢复的差不多了,刚回来就听说了你的好消息,恭喜你啊丁宝,以后就要喊你王妃了。” 听到这里斯吟只觉得眉心一跳,搭在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继续听着,对话还在继续。 “事情还没定下来呢。” “王后开口定下的婚事,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丁宝,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想好什么? 斯吟的注意力全在那一来一回的交谈中。 那个小女仆叫丁宝。 她马上要当王妃了,还是王后亲自定下的。 几乎不用思考,斯吟当即便能肯定,这小女仆要当的,就是他的王妃。 毕竟以往这种事情不少发生,贵族小姐入宫当王子的贴身女仆,名义上是锻炼,实则为选妃。 斯吟知道这些,但他没想到,丁宝就是那种女仆,入宫不仅是为了照顾她,还是为了……嫁给他。 听到这个消息,斯吟有些恼怒。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未来的另一半已经被人指定,根本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甚至不需要让他知道。 即使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可心底还是抑制不住的动怒。 骨子里的骄傲和独立让他接受不了这种形式的赐婚,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不愿意接受。 身后的交谈还在继续。 斯吟沉下心来接着听,那小女仆的语气倒是欢腾雀跃,藏着许多欢喜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其实我现在确实有点紧张害怕,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但想起来还是欢喜期待多一点,反正我进王宫就是为了嫁给一位王子,现在愿望达成了,我也没什么可多想的了。” “哎……那你要真的这么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希望你可别后悔,毕竟大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如果以后那个位置被别人抢了,到时候你不难受?” 大王妃? 斯吟又听到了新的关键词。 这小女仆竟然还想着做其他人的王妃? 所以她要嫁给自己也是没得选么? 这时一阵风猝不及防的灌进来,丁宝打断谈话,转身走上前关上了阳台门。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 她表情平静,转过身来又走到斯吟身边,弯腰在他的腿上盖了一层轻薄的毯子,附身时她低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怎么过都是一辈子,我不想和那么多人抢一个男人。” 这句话说完,丁宝抬头看向斯吟的眼睛,眼前的蓝眸深邃宁静,像是无风的海面,看不到半点波澜。 帕琪看着丁宝熟练的照顾着二王子,心底的不安和愤恨愈发强烈。 她强压着那潮水般涌来的惊慌,保持着连上得体的笑容,可声音却忍不住微微酸涩。 “你怎么突然想开了?难道是王后和你说了什么?” 丁宝摇摇头,面对着斯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王后没说什么,是我的真主降下的指示,他指示我,二王子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什么?真,真主?你还信教?” 帕琪越来越疑惑,看着丁宝越来越觉得陌生。 她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丁宝信教?也从未见过这女人表现出教徒的模样。 丁宝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到底怎么了? 这时候的帕琪已经笃定了,从丁宝身上下功夫已经没用了。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开始排斥恐惧二王子的丁宝,现在竟铁了心的要嫁给他。 现在如果什么都不做,年底的她就会彻底失去成为二王妃的机会。 不,不可能。 为了这个机会她已经等了足足十年了,这十年间她赶走了所有入宫的女仆,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成为二王子身边唯一亲密的人。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可丁宝为什么非要蹦出来毁了她的一切? 她是贵族小姐,做不成王妃仍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现在却要站出来挡在自己面前? 辛辛苦苦十年努力,比不上一个贵族身份,这算什么?她的努力算什么?! 帕琪越想越疯狂,心底的愤恨,不甘,恐慌,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捏住她的脖子,让她呼吸不过来。 她忙转身走向门口,强忍着心中的杂念,故作轻松的问。 “那我去准备二王子的午餐,既然我回来了,这些活就交给我来做吧,也给怒省点力气。” 丁宝一听用不着自己跑腿就能有饭吃,当然连连点头。 害。 “瞧瞧,都气成什么样了。” 巴扎黑在一旁搭腔。 “这不是你气的么,既然知道她心怀不轨,为什么还把她留在斯吟身边?难道她有什么用处?” 丁宝不做无用功,但凡是她多看几眼的人,那肯定都要被扒皮。 “那倒也不是,她没什么用。” “那你留着她在身边干嘛?” 丁宝笑了一声,语气冷淡。 “试试看,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人能被气死。” “你可真记仇。” 可怕。 巴扎黑差点忘了,丁宝有多小肚鸡肠了。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6) 帕琪回来了,和众人赞不绝口的形象一样,她仍旧是尽心尽力的照顾服侍着二王子。 近日里宫中多了一些关于二王子的传言。 说他和传言中的并不一样,从未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二王子不过是生了病无法外出,听说他长得高大俊美,比宫中最为迷人的大王子还要模样俊俏。 这样的传言以前也曾出现过,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大家便将那个存在感不强的二王子给遗忘。 而这一次的议论却愈演愈烈,主要是因为二王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即将成为二王妃的丁宝整日里面带笑容,看不出半点为难忧愁的模样。 这也就侧面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 夏季接近尾声,天气逐渐变得凉爽,阳台上的蔷薇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个凋零殆尽的花芯,落叶洒满地面,这个时候的风最为舒爽自在,夹杂着许多瓜果香甜的味道。 阳台上,斯吟背靠着长椅而坐,依靠在他旁边的丁宝正手捧一盘切好的哈密瓜,一块接这一块的往嘴里塞。 “这是王后赏的瓜,甜得很,比葡萄好吃多了。” 丁宝喜欢吃各种水果,越甜越好,尤其是西瓜,哈密瓜之类吃着方便甜分又高的瓜类。 斯吟就听着她在耳边碎碎念,心道这小女仆没见识,这种明显是几个王子不要的东西送过来,她还当个宝似的在他耳边夸。 迎着微风,楼下传来一道轻声呼唤。 “阿宝姐姐,阿宝姐姐?” 丁宝起身走到栏杆边,垂眸往下看,只见安儿背着个小包裹站在楼下,正仰着一张纯洁漂亮的小脸冲她挥手微笑。 丁宝回以一笑,放下手中的盘子转身下楼去迎。 “以后就不用去厨房了吧。” 安儿连连点头,抓着丁宝的手兴奋的笑。 “当时我听说二王子的殿里缺个女仆照顾的时候我就立马报名了,当时那么多姐姐都在,我还以为没机会了呢,幸亏阿宝姐姐你挑了我!” 作为准王妃,丁宝身边当然也需要个贴身女仆照顾着。 她选了安儿,王后也懒得管这些,当即就爽快答应了。 安儿倒也不意外,这么长时间来她一直和丁宝交情好,不选她还能选谁? 这不,命令刚下来,她就立刻收拾包裹从厨房的女仆房里面搬出来了。 离开那油烟味浓重的地方,安儿只觉得脚步都变得轻盈了不少,对面的丁宝身上有淡淡的香甜果味,格外清新好闻。 “那我以后就是阿宝姐姐的人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丁宝和善的笑了笑,将安儿带到了自己卧室旁的小隔间内,那里就是单独供女仆居住的房间,帕琪也住在里面,丁宝进去看过,屋内面积足足和现代的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差不多,再来两个人住都绰绰有余。 以前那里独属于帕琪一个人,现在殿里多了一位王妃,那也就意味着要多一位女仆住进来。 安儿背着小包裹走进去,推门一看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句。 “哇,真宽敞。” 里面的装饰摆设样样精美齐全,地上还铺着一层干净柔软的白色地毯,脚踩在上面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声响,隔间里一共三个房间,帕琪住了一个,安儿就挑了东西最少的一间搬了进去。 房间里还有不少属于帕琪的衣物,安儿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她的东西都归整到一块放进箱子里,然后把箱子送到了帕琪房门口。 傍晚,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帕琪拎着从厨房带出来的晚饭回到房间。 她在外面和茉莉闲聊了一整个下午,舔着脸笑了许久,现在只想早点回去泡个澡,再陪着二王子多待一会。 推门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她的房间里不对劲,门口多了几双不属于她的鞋子,再抬眸往里看,她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摆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子里的东西冒出尖来,里面堆着她的衣物。 帕琪皱眉,感受到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侵犯,心底涌起怒火,她走上前去踢了踢箱子。 里面装的都是她不怎么穿的旧衣服,原先这些衣服都被她堆在在杂物间里,谁把它们拿出来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肯定又和丁宝脱不了干系。 耳边传来推门声,帕琪抬头看去,一张并不熟悉的脸从杂物间的门内探了出来,长得白净清秀,看到她时也没有半点慌乱不安。 “你就是帕琪姐姐吧?” 帕琪皱眉,脸上蒙着一层阴郁之色,和平日里温婉和善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儿有些疑惑。 这个姐姐看着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啊,大家不都说她很好相处么?那为什么她现在的眼神好像是要吃了她似的,阴森森的,一点都不讨喜。 “你是谁?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安儿心里有些害怕,这个帕琪虽然和她一样都是平民出生的女仆,但看起来比那些趾高气昂的贵族女仆没什么区别。 她拘谨的走出来,手里抓着裙摆小声道。 “我叫佩安,大家都喊我安儿,我是从厨房调过来照顾王妃的女仆,阿宝姐姐说,我,我以后可以住在这里。” 毕竟刚入宫,安儿对和善温顺的丁宝没什么敬畏害怕,但面对着帕琪这张冷淡高傲的脸,她心里倒是生出几分畏惧来。 一阵沉默后,帕琪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心底的不满让她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 “嗯,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说完帕琪直接转身进了浴室,面前的木桶也有被人用过的痕迹,地上的水渍提醒她,她现在就只是个再卑微不过的女仆。 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乌有。 她住回到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现在更是还要和其他女仆一起分享自己的私人空间。 以前整个宫殿内只有她一个人,王子的卧室,王妃的卧室,她都轮着住了个遍。 没有人的时候她会躺在王子身边,小心又卑微的靠着王子的身体,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了王妃,成了可以光明正大与王子躺在一块的贵族小姐。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7) 而现在,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靠近斯吟,就连最简单的触碰都不被允许。 丁宝抢走了一切属于她的东西,她霸占着王子,每天只允许一个小时的打扫时间,除此之外的大多数时候,帕琪只能眼睁睁看着丁宝与斯吟亲昵的接触。 一瞬间,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瓦解粉碎,唾手可得的位置变得遥不可期......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行走在路上,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讥讽和不屑。 以前那些女仆敬她是最合适的王妃人选,一个个的见了她全都是态度和善,甚至是谄媚。 而现在,没人再主动上前和她交谈。 就连和她关系最为要好的茉莉,最近也在渐渐远离排挤她。 是啊,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鸿沟是永远无法填平的,做不成王妃,她永远都只是个最卑微的女仆。 夏季的最后一场暴雨倾盆倒了下来。 整个王宫都像是被水淹了一样,排水系统并不发达的年代,出去走一圈再回来,整条裙子都会湿透。 看着眼前那道淅淅沥沥的厚重雨帘,格尔抽着烟叹了口气。 “让你别亲自来,非要亲自来,看吧,这个季节的雨最磨人了,指不定会下到什么时候。” 丁宝想吃松饼,一早上就带着安儿来了厨房,格尔亲自给她烤,烤完了之后乌云已经压下来了,天气阴沉沉的很是闷热,一看就是暴雨的前兆。 格尔劝丁宝赶紧走,可丁宝满脑子里都是松饼得趁热吃才最好吃,于是便拉着安儿一块坐下来吃。 结果,吃到一半,雨落下来了。 丁宝嘴里还叼着半块松饼,眯着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水汽,滴滴答答的落在脸上很舒服,厨房里一改往日的燥热,也变得舒爽起来。 许多女仆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聊天。 丁宝看了看身后的院子,冲着一旁还在吃饼的安儿招招手。 “你去后院帮我看看苹果熟了没有。” 厨房后院有一颗苹果树,这个季节应该是成熟期,当风吹来的时候,鼻尖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苹果香。 安儿听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拿着没吃完的松饼,提着裙子就朝着后院跑去。 门口只剩下丁宝和格尔两人。 胖老头还在抽烟,熏得丁宝眼神更加迷离,止不住的揉眼。 “大王子就在苹果树下躲雨呢,安儿肯定能看到他。” 大王子难得出宫,为了给两个主角创造机会,丁宝煞费苦心。 “你为什么的非要亲自来,让安儿一个人过来不就行了。” 巴扎黑老觉得,丁宝这么做还有其他用意。 “我想吃新鲜出炉的松饼。” “那你慢慢吃。” 她点点头,继续咬着松饼红着眼睛四十五度角看天。 丁宝默默等待着,雨势看着小了些,格尔又催促着她打伞赶紧回去。 “着什么急,我的松饼还没吃完。” “你这丫头今天还跟松饼较起劲了……好了又走不成了。”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淅淅沥沥没个尽头。 丁宝吃完松饼淡定的继续等,看着远处那座属于二王子的宫殿,她的眉眼微微弯起,口中低声喃喃。 “都不用装了……” 有人抓心挠肝的难受,丁宝当然得给她创造点翻身的机会。 有人还能沉住气继续伪装,那不如就趁着这场雨,一块把所有伪装冲刷干净。 雨幕之下,寝殿内一片漆黑。 帕琪就站在窗口,目光沉沉的看着远处。 看样子这场雨还要下很久。 这也就是说,丁宝和安儿,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此时此刻,宫中只剩下她与王子两人。 或许是因为乌云压头,又或许是因为窗户封死,帕琪只觉得呼吸困难,一颗心也是止不住的加速跳动,她的手心出了汗,回过头去看,王子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旁。 屋子里静悄悄的,帕琪双手握紧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任何声响,她默默走到王子面前,弯下腰来半跪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眼底的**在微微颤抖。 “斯吟……斯吟,你也不想娶那个女人,对么?” 说着,她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覆在王子的脸上。 斯吟是那么的完美,即使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一身高贵冰冷的气质也让她觉得可触而不可及。 明明靠的那么近,可她却有觉得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帕琪的手颤抖着沿着斯吟的脸庞往下,她解开他衣服上的扣子,那是一枚缝着金线镶着宝石的领扣,与其他扣子很相似但近看又略有些不同,帕琪太紧张了,她没有过多的去关注扣子,速度加快解开斯吟的衬衫。 她太紧张了。 可又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不然等到了年底,丁宝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王妃,那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想到这,帕琪几乎是迫切的将斯吟的衬衫脱下来,以前她曾贴身照顾他,心底的自卑与敬畏让她不敢对王子做逾越的事,可现在她马上就要失去他了,绝望和恐慌早让她心底的那一丝尊敬消失的无影无踪。 “斯吟殿下,让我成为您的女人吧,您也喜欢我不是么?如果您也想让我永远留在您身边,那就请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有了孩子她才有说话的资,有了孩子她才能继续和丁宝斗下去。 上衣脱下,面前那精壮结实的胸膛让她呼吸放缓,帕琪抬头,看了看斯吟的眼睛,他仍旧是那副平静冷漠的神色,仿佛置身事外。 帕琪心里清楚,不管她现在做什么斯吟都不会知道,他既是活着,也是死去,十年来他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模样没有丁点变化。 对……他现在不过是个精致华丽的工具,没有人会真正的爱上他,大家喜欢的,不过是他的身份和地位。 “她们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你呢?” 说着,帕琪的手伸向了斯吟的裤子,那根金色的腰带勾勒着男人的窄腰,那里是她不敢去触碰的地方,现在,她将手轻轻放在腰带之上,动作缓慢的一点点解开。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8) 窗外依旧是大雨倾盆,屋内弥漫着低沉的空气,昏暗的天仿佛快要压了下来,帕琪的缓缓贴上斯吟的身体,兴奋和不安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低头去亲吻王子的脸颊,可就在她的呼吸已经喷洒在斯吟脸上时,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悄无声息的抬了起来,自下而上,一把捏住了帕琪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剧烈一震,惊恐和慌乱瞬间弥漫全身。 帕琪难以置信的低下头,骤然间,她撞上了一双冰冷深邃的蓝眸,下巴上的手力气加大,不断传来的痛意提醒帕琪,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王,王子……” 她大惊失色,手脚并用连忙从沙发上滚下来,因为恐惧慌忙,她的头重重的撞上了桌角,鲜血从额头流淌下来,可此时的帕琪哪里顾得上头上的伤,坐在地上双腿不停地往后退。 王子仍旧端坐在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刚刚捏住她下巴的手现在已经缓缓放回了原处,若不是那双仍旧盯着她的眼睛,帕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看花了眼。 “殿下,殿下您,您……您现在是人,还是鬼?” 恐惧让她的声音在不停的发颤,但冷静下来后帕琪又强忍着转头逃跑的冲动,坐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斯吟。 他**着上身,精壮挺拔的身躯让他看着仍旧像那遥不可及的神明。 帕琪盯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认,十年里没有任何反应的二王子,可能真的醒了。 “殿下?” 她再次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对方抬眸,目光幽深。 “把衣服穿上。” 斯吟开口,说话时一字一句,声音有些沙哑生硬,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情绪。 帕琪愣了愣,紧跟着赶紧爬起来套上自己的上衣,紧跟着又颤颤巍巍的拿起斯吟的衬衫给他穿上,扣扣子的手剧烈颤抖着,一直到最后一颗扣子时,斯吟再次开口。 “好了。” 帕琪赶紧又把手缩回来,蹲跪在斯吟脚边,表情仍带着诧异和呆怔。 是梦么? 王子和她说话了,十年没有任何反应的王子,现在竟然能动能说话了! 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么? 还是丁宝早已经就知道了? 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很乱,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王子醒了,那他就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了,王后就不能随便给他安排一位王妃了! 若论感情,她陪伴了他十年,丁宝如何能比? 恐慌之后便是狂喜,待狂喜过后便又生出了几分不安。 王子醒了,那她一介贫民岂不是更配不上他了? 不对,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看斯吟的意思,只要他愿意,她就还有机会! “殿下,对不起……请饶恕我刚刚的失礼,我没办法了,殿下,我陪了您十年,怎么能忍心看着您随便娶个女人当王妃!殿下,您也不想的是不是?” 斯吟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目光冷漠沉静,除了那眼底闪过的光芒,他现在的神态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眼前这个哭泣等我女人,他看着倒有些眼熟。 十年里斯吟封闭内心,感官弱化,除了他想看想听的,其余的一切都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这个女仆的声音和相貌都没有给斯吟留下什么印象,看着她,斯吟脑海里划过另一张脸。 “安静。” 耳边的哭声让他无法沉静思考。 他感受不到对方哭声中包含的情感,只觉得聒噪烦闷。 帕琪的哭声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斯吟,忽然她意识到,苏醒后的王子,可能愈加遥不可及了 她抹去心底慌乱,不停的自我安慰。 没事,王子苏醒后一定不会选择丁宝那样的女人当王妃,愚蠢懒惰,长得也不算明艳动人,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丁宝,那她就还有机会。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蹲在门口的丁宝打着哈欠,将碗里最后一块蜂蜜面包吃完,捂着圆鼓鼓的肚子费力的站了起来,冲着门外看看。 这时,安儿也从后院过来了,手里捧着几颗红彤彤的大苹果,一张脸上也晕着几分和苹果差不多的红晕,她看起来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走到丁宝身边,将怀中的苹果放到篮子里,说话的语气都轻盈无比。 “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说来听听?” 安儿垂眸笑了笑,犹豫一番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对了这个苹果很好吃,阿宝姐姐你尝尝看。” 丁宝随手挑了一个放在手上颠了颠,紧跟着又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果汁在嘴里弥漫开,水分十足。 拜别格尔,安儿替丁宝提着裙子往外面走,二王子的宫殿离厨房并不远,没走两步便能看到宫殿最高处那圆圆的穹顶。 宫殿门口站了不少人。 一眼看过去,有仆人有侍卫,将宫殿门口围得个水泄不通。 安儿好奇的指着那群人问丁宝。 “那些都是谁啊?” 丁宝表情淡然,举着苹果又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大口,粉白的腮肉鼓鼓囊囊,声音含糊。 “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呗。” 她当然知道。 斯吟醒了,肯定惊动了国王王后了呗,自家半死不活的儿子现在终于恢复正常了,老两口当然得来看看。 抬脚走到跟前,丁宝看到了王后身边的女仆,她凑过来小声对丁宝说。 “二王子醒了,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丁宝摇头。 “不知道啊。” “啧……都到这时候了还骗我,你要不知道,能那么……那么心甘情愿?” 女仆的意思很清楚。 怪不得丁宝那么爽快的就同意嫁了,原来是知道王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这下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了,原先重病在床的二王子现在已经痊愈了,国王和王后很开心,顶着大雨就赶了过来看望二王子。 丁宝无声笑了笑,不再解释。 她的沉默别人都当成是肯定,纷纷议论丁宝捡了大便宜,一个低等贵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成了王妃了。 别的贵族小姐大多都只能当上个侧妃,再看丁宝,一时间各个心底都不舒服。 hello,我的人偶王子(29) 安儿紧紧跟着丁宝,低声问。 “见到国王和往后,我要回避吗?” “不用。” “那王子真的醒了?你之前就知道了?” “不知道。” “那你不期待嘛?二王子可是你未来丈夫!” “期待啊。” 丁宝笑眯眯的回答安儿所有的问题,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王子的卧室。 安儿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去,丁宝随手整理了一下溅上泥点的裙摆,紧跟着垂眸走了进去。 国王和王后就坐在沙发上,坐在他们对面的那抹身影便是斯吟,他面对着窗户,听到脚步声的瞬间他抬头看,窗户里,丁宝静静的走过来,双腿略微屈膝的同时两手轻提裙摆两侧,冲着国王王后点头行礼。 王后冲她轻轻招手。 “你过来,坐斯吟旁边。” 丁宝绕过沙发,沿着王子身旁的位置坐下,刚落座她便忍不住侧眸看向身边人。 王子的动作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双腿并拢双手放置腿上,只不过此时那双手正交叠放在一块,置于上面的那只手,洁白纤长的食指正轻轻点着,动作自然,看着却又那么神奇。 看到这一幕,丁宝的脸上做足了功夫,从难以置信到震惊诧异,再到喜不自禁,这一套情绪变化行云流水,充分表达了她此时此刻复杂的心理转变。 国王看着端坐在面前的这一对,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今晚就在正殿设宴,庆祝我的孩子恢复健康。” 王后迎合着点点头。 “丁宝,到时候你和斯吟一块来。” 丁宝乖巧点头,起身恭送国王和王后离开。 等他们走后,偌大的寝殿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沙发上,丁宝和斯吟隔着一张圆桌面对面坐着,一阵沉默后,丁宝率先开口。 她的表情有些拘谨,说话时的态度也较为生疏小心。 “殿下,您认识我么?” 斯吟看着她,紧跟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我未来的王妃。” “嗯对对对。” 这就行,好在这比没有不认账。 说完这句两人又静默对坐了一会,眼看着外面天黑,王后身边的女仆送了两套礼服过来。 现在二王子醒了,国王一改常态,格外大方的派了十多个仆人过来,现在宫殿与往日的冷清不同,里里外外全是清洁打扫的人。 原先照顾斯吟的女仆也不过一个帕琪,现如今王后又调了两个过来,任由丁宝驱使。 卧室里,帕琪接过礼服直接冲着其他人道。 “王妃的衣服繁琐复杂,你们都去帮忙吧,二王子这里有我就行了。” 以前没有她们的时候,这些事情都由帕琪一人来做。 有那么几年她也曾抱怨不耐,但现如今能贴身照顾王子倒成了一种殊荣。 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二王子身边有个服侍了他十年的女仆,这点真的没法比,所有大家识相的转身离开。 丁宝跟着掉头就走,安儿紧跟其后。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低哑暗沉的声音。 “丁宝,你站住。” 在场的敢这么喊她的,只有斯吟。 丁宝回头,所有人跟着回头,就见端坐在沙发上的王子目光沉沉的看向她们这个方向。 所有女仆下意识后退一步。 斯吟盯着丁宝,纤长的指头冲她缓缓勾了勾。 “过来,帮我换衣服。” 丁宝皱眉,保持沉默。 这时帕琪率先开口。 “她是您的王妃,更衣这种事情我来做就行了。” 斯吟置若罔闻,继续重复,语气加重,带着不容拒绝的控制欲。 “我让你,过来。” 丁宝心里默默骂了他一句,面上装着不解和无奈,抬脚走到跟前,站在斯吟正对面,嗫嚅道。 “晚宴快开始了……” 斯吟看着她那张温顺的脸,心底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那你就别浪费时间。” 这他娘的。 丁宝又骂了一声。 紧跟着直接蹲下身来,伸手去解开斯吟陈尚上的纽扣。 “其余人都出去。” 正偷看的所有女仆赶紧拎着衣服退出房间,只有帕琪呆站在原地。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颗心像是被蚂蚁爬遍,又疼又酸又痒。 斯吟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让丁宝留下来?他们只相处了几个月,凭什么就能越过她陪伴的十年? 突然,一双冷淡的蓝眸撞入眼帘,一瞬间的寒意让帕琪忍不住浑身一颤。 这一眼不言而喻。 帕琪狠狠咬牙,放下手中的衣物默默退出房间。 门外,全是女仆们的窃窃私语。 “二王子长得真英俊!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男人!” “真羡慕啊,可以嫁给这样的人,换做是我,做梦都笑醒了!” “感觉王子和准王妃的感情不错啊,以前咱们还猜那个帕琪……” “嘘——” 有人看到了帕琪那张阴沉沉的脸,没了平日那和善温柔的伪装,一张脸看着格外刻薄阴冷。 此时有人故意扬起声音。 她是王后身边的贴身女仆,地位非一般人能比,看到帕琪那张臭脸根本不惯着。 “怎么了?咱们说咱们的碍着别人什么事?有些人啊最好擦擦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脸,别一天到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想美事,要姿色没姿色,要家世没家世,现在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还以为自己能取而代之当王妃啊?”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门口的帕琪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留下一众女仆继续碎嘴闲谈。 “别管她,什么东西!” —— 门内的丁宝听着巴扎黑的实时转播,微微勾唇。 房间里静悄悄的,俯身给斯吟脱衣服时,丁宝能听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 恢复的不错。 拿起刚送过来的新衣服,丁宝还像以前那样,耐心细心的照顾着,连手都不用他抬一下。 对方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里,任由丁宝又抬胳膊又抬腿的,累的呼吸急促,额头冒汗。 斯吟感受到脖子处呼吸不畅,冷冰冰的来了一句。 “扣子紧了。” 丁宝松开手,黑色长衫的扣子直接松开,露出一大片精瘦瓷白的胸膛。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0) “你以前和我说的故事,我都听到了。” 丁宝表情不变,继续给他扣下面的扣子。 斯吟垂眸看着她,继续问。 “为什么要给我讲故事?” “我以前在家,也喜欢给我的小猪小鸡小羊讲故事。” “……” 一阵诡异的沉默。 斯吟盯着她的发顶看,毛绒绒的,和他那匹小矮马一样蠢,不会做取悦人的事,只会一味的顺从。 她和它一样听话,看起来什么都听他的,可实际上她的这份顺从不单单是对他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当初看到自己的小马被别人抚摸一样不舒服。 好不容易帮他把衣服穿好,丁宝又赶紧回屋换上了自己的礼服。 王宫里面规矩多,不同场合需要穿着不同,配饰不同,就连走路的姿势也不同。 一层层裙摆围在腰间,让本就紧紧勒在身上的束腰更加紧绷,丁宝几乎喘不过气来,巨大的裙撑像是一道隔离网,裙撑上又套上一圈圈的裙衬,这种衣服一个人根本穿不来,等繁杂沉重的礼服穿好,剩下的穿鞋带帽全都得让别人帮忙。 最后一个装饰就是项链,湖蓝色的宝石项链被小心翼翼的捧起来,女仆站在丁宝身后,轻轻的给她戴上。 鸽子蛋大小的蓝色宝石正好压在胸脯处,沉甸甸的,压的丁宝感觉呼吸都急促几分,她目光幽幽得盯着镜子里的那颗宝石,眼里透着几分痴迷。 “泰坦尼克号里面的那颗海洋之心和它比,差远了。” 丁宝太喜欢了,抬手一遍遍的抚摸摩挲着,指尖触感坚硬冰凉,她微微叹了口气。 “真漂亮。” “喜欢?” 回应她的,是来自身后的嗓音。 丁宝不用回头,从镜子里就看到了坐着轮椅被推过来的斯吟。 他的大部分身体仍然不能动弹,能做的也只有一些简单的动作,所以现在出行就必须要坐着轮椅。 丁宝点了点头。 她一辈子说过很多谎话,但唯一不说的一句就是:我不爱钱。 她对自己的爱好从不遮遮掩掩,这份坦荡倒让斯吟对她刮目相看。 他以前就看出来,这女人经常对着他的窗帘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不过这不就是女人么? 王后以前也最爱这些亮闪闪的珠宝玛瑙,所以他很是自然的就接受了丁宝的这个爱好。 “喜欢就拿着吧。” “可这是王后送来的东西。” “她送给你你就收着,以后这种东西宫里不会缺,这个你先戴着玩玩。” 斯吟的话是越说越流畅,语气也渐渐恢复往年的模样。 十年前,他才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十年后,他看着还是十八岁的模样,只不过浑身的气息更加沉稳内敛,但声音依稀能听出是年轻时的润朗,语调微微压低,带着些许禁欲般的气质。 丁宝又摸了摸脖子里的宝石,嘴角微微扬起,好心情根本不遮遮掩掩。 斯吟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清楚她为什么这么欢喜。 谁不想嫁给一个身体健康的丈夫? 他如今渐渐苏醒,不再是以前那个被遗忘的王子,丁宝的身份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她当然高兴。 斯吟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在心底暗自评价一个人,而他对丁宝的评价就是。 温顺,懦弱,贪财,耐心。 他习惯掌控,自然也习惯将眼前的一切划分为所有物。 丁宝就是他的所有物。 他要了解她的一切,将她彻底掌控在手心里。 夜晚降临,黝黑的天空挂着几颗微弱的星,偌大的殿堂中央,一张华丽的长桌摆在中央,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美食,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精致的刀叉碗碟。 国王坐在长桌一端的正中央,王后紧靠着他,长桌两边便是王子的席位。 宫中一共四个王子,除了大王子斯鞑和二王子斯吟,其余两个都已经成婚娶了王妃。 按照年龄坐下来,斯吟旁边便是斯鞑,兄弟俩长得五分相似,皆是金发蓝眸,面容俊挺,只不过年龄仅仅相差一岁的两人看着却像是两个辈分的。 斯吟的长相本就更精致完美些,相貌又维持在了十八岁的年纪,所以和斯鞑坐在一块,便衬得他愈发英俊出尘,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众人的目光。 王后看着自己这个二儿子,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疑惑。 斯吟看起来明明是四个孩子中最为优秀拔尖的,为什么她却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印象呢? 关于斯吟幼年的时,王后记不起半点,但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她心里那份母爱又像是决堤的洪水般爆发了。 这十年是她冷落了斯吟。 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能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呢? 王后越想越觉得愧疚悲伤,干脆命人将斯吟推到她旁边落座。 “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国王也凑了过来,心中与王后所想无异,一心想要弥补自己这个可怜的二儿子。 好好的一个宴席,瞬间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时光,剩余三个儿子被国王王后给忽略了个彻底,三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自在。 丁宝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旁边紧挨着三王子的王妃,对方姿态优雅端庄大方,时不时的举杯与丁宝同饮。 王妃们喝的是厨子酿的果酒,酒精度数不高,喝着也清甜有滋味。 丁宝从没有喝过这种酒,一开始只当果汁来喝,直到第三杯的时候才听到巴扎黑在耳边提醒。 “这个是有度数的,你能喝这么多么?” 丁宝听言,端起金色的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还是闻不到半点酒精味。 她酒量一般,现实生活中也是能不喝则不喝,就是不知道原主身体的酒量如何。 反正丁宝现在没什么感觉。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 “丁宝,你喝醉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唱的很大声,而且很难听。” 巴扎黑不是人,所以根本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含蓄和委婉为何物。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2) 丁宝不生气,还笑了笑。 “我心情好唱歌怎么了?” “所以我说你喝醉了。” 巴扎黑知道酒精能麻痹人的神经,丁宝是靠脑子吃饭的,它有点担心,害怕丁宝思维混乱瞎搞。 丁宝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紧跟着又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金杯,深红色的液体里面映照着她的脸。 红彤彤的,像个苹果。 对了,苹果。 “安儿呢,我还打算好好撮合撮合她和大王子呢。” 巴扎黑继续提醒。 “别喝了,人家和大王子天生一对,不用你撮合剧情也会把他们拉到一块。” “那不行啊……我得掌控整个进度懂不懂?她可是我的好帮手。” 丁宝的话变多,巴扎黑眼睛微亮,继续问。 “那你现在的计划呢?你想好了怎么消除斯吟的控制欲了么?” “这个任务简直是个屁。” “……” 巴扎黑有些慌乱,甚至想亲自去堵住丁宝那张嘴。 “你瞎说什么呢?” “但凡是个人,怎么可能一点控制欲都没有?你这玩意都有控制欲,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没有?” “什么叫我这玩意?我不是玩意,丁宝,请你注意自己的用词。” 巴扎黑的脸黑下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它又觉得丁宝说的有道理。 摒弃了七情六欲的和尚都有控制欲,更何况斯吟还是个大反派,没有**他怎么当反派? 那这个任务怎么回事? 为难丁宝还是为难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最后巴扎黑还是下意识求助丁宝,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唔……谁给你发布的任务,你找谁去,不然让我自己解决的话,我就把斯吟杀了,只有死人才没有控制欲。” 巴扎黑一听连忙开口阻止。 “千万别,杀了他咱俩都完蛋,你别轻举妄动,我来联系上头,看他们怎么说。” 丁宝没了声音,端着杯子再次一饮而尽,趁着喝酒的机会她张口咬了咬手中的金杯。 嗯,是真金。 又过了一会,国王和王后终于想起在场的其他人了。 他们一起举杯道。 “让我们高举酒杯,庆祝斯吟身体痊愈!” 语气终于都透着抑制不住的高兴。 神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最优秀最疼爱的儿子,却又在相见时再次回忆起当初的那份爱意。 一时间,原先最受器重的大王子受到了冷落。 同样身为天之骄子,斯鞑刚开始还在为自己的弟弟高兴,可后来,那份高兴渐渐的退散,剩下的只有萦绕在心底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苦涩。 他抬头看向对面。 正好看到了斯吟的未来妻子。 她叫什么来着? 斯鞑不记得,只知道她的父亲只是个男爵,自身倒是个地位不高不低的贵族,能嫁给斯吟,全因为斯吟的怪病。 现在呢? 她的身份也变得尴尬起来。 斯鞑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对孩子的宠爱完全可以从她挑选的王妃身份上得以体现。 以前斯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便赐丁宝为他的王妃。 但现在呢?从她看斯吟的眼神就能看得出她对他的喜爱。 丁宝能感受到对面那道审视的目光。 她不了解大王子,也猜不到他脑子里具体在盘算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和斯吟得宠有关。 害,这就是一个家里孩子太多的坏处,国王王后又惯常厚此薄彼,难免会有心里落差。 她抬头看向大王子,见对方眼神丝毫不加躲闪,蓝眸里藏着一抹幽暗的光芒。 这个时候的大王子可还没有彻底体会到爱情的甜美,还是个实打实的阴谋主义者,和斯吟没什么区别,热衷皇权和内斗。 这样冰冷的王子要一直等到爱上安儿之后才会渐渐有所改变。 童话故事里,爱情至上。 相信爱情沉溺爱情的斯鞑,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而利用爱情背叛爱情的斯吟,落得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没办法,谁让这是童话故事呢,变成怪物的王子还需要真爱之吻才能恢复原状,像斯吟这种满脑子都是称霸天下执掌一切的,能落得个全尸都算是作者心慈手软。 想到这,丁宝冲他微微一笑,紧跟着继续低头吃东西。 盘子里的葡萄一颗颗的看着像是紫色宝石,丁宝低头用叉子去戳,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盘子里全是葡萄,怎么也戳不中。 算了算了。 丁宝扔了叉子直接用手抓,葡萄刚到嘴里,就听不远处传来斯吟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王后一听,忙吩咐人拿来毯子铺在斯吟腿上,又唤人过来他推他。 “你现在身体在慢慢恢复,明日我送些滋补的东西过去,等你身体再好些,就搬到前殿来住,正好我和你父王旁边还空了一座宫殿,这些天我让人好好打扫打扫,接你过来。” 斯吟微微点头。 王后又嘱咐仆人。 “路上小心点。” 斯吟都走了,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王后又冲着丁宝招了招手。 “你先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丁宝看了看斯吟,对方也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在转弯口回头冲她说了一句。 “早点回去。” 丁宝点点头,虚扶着墙边跟着王后朝着窗口走去。 黑暗中,屋内的窗户旁点了一盏盏浅金色的灯柱,王后站在阴影中看着丁宝,面上挂着一抹笑意。 “斯吟能醒,看来你也有一些功劳,他现在的状态还不太好,身体也不能太过劳累,所以原定于年底的婚礼,还需要往后再拖一拖。” 丁宝脑袋有些昏沉,但神智很清晰,她明白王后的意思,估摸着是打算给斯吟物色更好的王妃了。 倒也合理。 丁宝没什么反应,温顺乖巧的点头。 王后喜欢她的识相和听话,走上前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快回去吧,天黑路远,让你的女仆好好扶着些,以后宴会上少喝那些酒。” 丁宝继续点头。 走出前殿的宫门,冷风怼脸一吹,瞬间浑身一个激灵,酒气散了不少。 台阶下站着一抹人影,听到脚步声后那人影转过身来抬头看。 是大王子。 他好像在等人。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3) 正跟在丁宝身后的安儿脚步稍稍放缓,看着昏暗中的那抹身影,她忍不住低下头,眉头皱着,心底有些紧张。 下一秒,大王子的声音响起。 “别人都喊你丁宝,既然你还没有嫁给我二弟,那我也喊你丁宝吧。” 安儿一听,错愕的抬头看去,只见大王子已经立在丁宝面前,根本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 她默默跟上去,安静的站在两人身后,听着他们的交谈声。 斯鞑长得高大,丁宝和他说话还得仰着头,于是她后退一步站在台阶上,这样一来两人的目光才将将对上。 “大王子在等我?” “刚刚就想来找你聊聊,只不过没机会,现在看见了正好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丁宝点点头,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安儿。 “你先去门口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安儿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斯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看背影,似乎还带着些许落寞。 丁宝回眸看向对面的男人,没说什么,等着他先开口。 “斯吟能醒来我很高兴。” “您高兴的话可以直接去找斯吟,找我做什么?” 斯鞑笑了笑,笑容确实迷人又禁欲,和女仆们口中描述的差不多。 “找你是另外有事,你的父亲维塔那男爵和我关系不错,当初帝国战争的时候男爵曾救我一命,所以现在见到男爵的女儿,我当然得上前打个招呼我慰问一番。我最近要去旧址访察,正好与你家住的地方不远,你可有想带想要的东西,我可以顺路帮你。” 丁宝想了想,看着斯鞑,眼里闪着点点斑斓。 “那你能替我带一封书信回去吗?” “当然可以,你离家多久了?” “大半年了......” “那男爵定然是想你了,我后天出发,在此之前你先准备好书信,还有什么要带的么?” 丁宝犹豫了一番,表情似乎有些为难,斯鞑看出来了。 “说吧,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看到家乡的东西就得等到三年后了。” 王国的规定,嫁入皇室的女人三年之内不能回到家乡。 丁宝一听,急忙道。 “那麻烦大王子给我带一本书吧,您和我父亲说,就把我床下的那个小箱子里的书带来给我就行了,还麻烦您替我买一瓶梨水酿,这个给您。” 说着丁宝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两枚银币递给大王子。 “麻烦您了,谢谢您。” 斯鞑看着出来,丁宝是真的想家了。 “天快黑了我先走了,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信。” 说完丁宝冲他行了个礼,提着裙子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看到靠墙站的安儿,她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百无聊赖的踩着地上的小草,听到丁宝喊她便赶紧抬起头看过去。 “阿宝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有事多耽误了一会。”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后殿走去,天色昏暗,好在路边有仆人在打灯,还能依稀看到脚下的路。 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大王子和你之前认识?” “不认识。” “那你们聊了这么久,都聊什么了?” 单纯的小丫头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使嘴上没说什么,可眼里那不安的神色暴露了她焦灼的情绪。 丁宝看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 “他和我父亲是好友,聊了一些关于我父亲的话题。” “哦,那你父亲真厉害,和大王子是朋友,和国王还有交情。” 确实,丁宝的父亲爵位不高,但他的地位很高。 她的父亲维塔那男爵和国王是战友,国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结下了很深交情。可惜男爵性子淡泊不在乎身份地位,渐渐远离了权利中心,得了个男爵之位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偏僻的小城。 丁宝入宫是母亲的意思,她不想女儿也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待在一个小地方混吃等死,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写了一封书信寄给王后,顺利送丁宝进了王宫。 所以宫中羡慕丁宝的人不少。 毕竟有这份交情在,她以后做什么事都方便点。 看着安儿那副羡慕的表情,黑暗中,丁宝面无表情。 这个童话故事走向不对啊。 怎么女主和男主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巴扎黑在这个时候开口。 “人家男女主都都互有好感,你刚刚搞那一出,女主吃醋了。” “我搞哪出?” “与男主夜聊,还让女主回避。” 丁宝一听,笑出了声。 “是他找我夜聊,其次,主子聊天仆人退下,哪里有问题?除了我谁知道她是女主?” “也对,不过咱们尽量还是要让剧情大和谐的,你已经改变了一个关键人物斯吟的命运,现在尽量别再影响其他人物的剧情走向。” 世界都是被剧情牵引的。 只要是身处其中,就会受其操控。 男主和女主最后的命运肯定是一个成为国王一个成为王后,丁宝作为剧情配角之一,她能做的只有稍微修改一下剧情,篡改反派的结局,但影响不了男女主的命运。 巴扎黑提醒丁宝也是为了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反派身上。 “斯吟最后因为控制欲太过病态而被众叛亲离,凄苦一生,而你就负责消除他那恐怖的控制欲就行了。” 这倒是提醒丁宝了。 “你和上级问过了么?任务内容怎么说?” “我马上就问。” —— 二王子的宫殿热闹了不少,王后派了许多仆人过来,几乎每个角落里都能看到三三两两个人凑在一块聊天。 没办法,这里没人管,也没人问,只要把王子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给打扫干净就行了,其他时候大家都是各自闲散。 看到丁宝回来,所有人纷纷弯腰行礼。 安儿看到了厨房里的熟人,一声不吭的直接走到那人面前,热络的聊着天。 丁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她回头看,安儿笑着冲她招招手。 “阿宝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聊聊天。” 丁宝笑了笑,提着裙子上楼。 身后,那女仆羡慕的看着安儿,低声问。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4) “你和王妃关系这么好呢,都不用贴身照顾她么?” 安儿面露疑惑,自然而然道。 “阿宝姐姐现在还不是王妃呢,她脾气很好,从来不会让我做什么,你也不用怕她的,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没对谁发过脾气。” 女仆一听,放下心来。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怕碰到难缠的主子,我的一个朋友去了三王子宫殿里伺候,三王妃有洁癖,但凡是别人碰过的东西都要运走换新的,在宫里打扫的女仆也得天天洗澡,还要小心翼翼的不能碰到三王妃的东西,不然就会被惩罚。” 安儿一听,皱眉不以为然。 “她们身上有没有病菌,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就她的东西不能别碰?就因为她是贵族?这是太过分了。” 朋友一听赶紧把手指放在嘴边,连连阻止。 “快别乱说了,听说三王妃从小就有洁癖,医生说了这是病,和人家是不是贵族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贵族就是比我们高一等啊,她们生在温暖的宫殿,我们生在牛棚羊棚,从出生开始我们就是不一样的。” 安儿听她说话,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自卑自弃来,她不想承认这些,但对方说的是事实。 大王子也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他会主动和丁宝聊天,却从不敢光明正大的与她交谈? 想到这,安儿的情绪愈发低落起来。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去休息了。” “你不用和王妃说一声么?她要是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不用,她脾气好。”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谁都知道丁宝脾气好,和善温柔,尤其是安儿,自进宫以来就没见过丁宝发脾气的模样。 安儿在早就把她的温顺当成理所当然,这里没规矩,本来平民在这个王宫里就受足了白眼和歧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讨好自己就行了。 黑暗的楼梯口,丁宝一人提着裙子慢慢的往上走,到了三楼,颜色暗沉鲜红的地板上还留着一些脚印,这些脚印通往王子的卧室。 这一天的宫殿里,来的人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王宫的人都想起了二王子斯吟这个人,宫殿变得热闹起来,一直到现在,丁宝还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笑声。 她没说什么,看了看对面那扇金色的门,紧跟着转过身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换下沉重的礼服,解开高高盘在头顶的长发,拆下脖子和手上的珠宝首饰,只留一件白色的长裙在身上,一瞬间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你今晚不去照顾斯吟么?” 巴扎黑低声问。 丁宝眯着眼睛,看起来困极了。 “不去。” 她洗漱一番后直接躺在了柔软的床上,踢掉叫上的鞋子翻滚一圈,侧着身子裹好被子闭上眼睛,几乎是下一秒的事,丁宝就睡着了。 巴扎黑听到了她那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开始佩服丁宝的好睡眠,光看着它也觉得有些困倦。 它打了个哈欠,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蹭了蹭脸上的毛,紧跟着脑袋轻轻靠在前爪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息,长长的尾巴在过分狭窄的牢笼里没法摇摆,只能盘在地上,尾巴尖轻轻点着。 一夜沉寂。 丁宝睡了个好觉,刚睁眼的时候感受到窗外那刺眼的光芒,嘤咛了一声后继续翻滚一圈,继续趴着犯懒。 “天气真好……” 她侧身看着窗外的阳光,声音沙哑慵懒,自顾自的呢喃低语着。 “你昨晚为什么没过来找我。” 突然,恬静安宁的屋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还带着些不悦。 丁宝微微皱眉,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叹了口气,然后快速转过身,在这一瞬间,她的脸上挂满了错愕。 斯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床边,依然是面瘫脸,看着很是高冷矜贵。 他看着丁宝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又重复问了一遍。 “你昨晚,为什么不找我?” 丁宝伸手随便扒拉扒拉头发,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我看你有人照顾,我就没过去。” 她说的理所当然。 斯吟心中愈发不悦。 “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丁宝眼睛都不眨,张口就道。 “两杯吧。” “五杯。” 斯吟面无表情的戳穿她的谎言,对她的不诚实表示不满。 “下次不许对我撒谎。” “哦。” “昨晚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他派人问了,王后只留了她不到两分钟,可她足足迟了他半个小时才回来。 剩下那些时间她去哪了?做什么了? 昨晚他就想问,念及她喝了酒可能会困,便耐心等着一直到天亮才命人推他过来。 见她睡得香甜,斯吟也没有打扰,默默等到她醒来,听着她一个人软声软气的自言自语。 丁宝顶着满头乱发,迷茫又懵懂的脸上全是乖巧。 “遇到朋友,聊了会天。” “哪个朋友?” 丁宝皱眉。 这比问的这么细干嘛? 但她得保持人设,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回答。 “我父亲的朋友,大王子。他问我父亲近况怎么样。” “斯鞑……” 男人没有再问什么,看了丁宝一眼后,目光转向另一旁的衣架处,那里摆满了王后送来的衣服。 “穿第三层的第二套。” 丁宝起身赤着脚走下床,拿下了衣架上的那套衣服,放在身上比划比划。 “这套?” “嗯,饰品就配一对珍珠耳环就行了,其他的不用。” “哦。” 丁宝默默点了点头,提着衣服看了看还坐在一旁盯着她的斯吟。 “我要换衣服了。” 斯吟点点头,自己转动轮椅掉过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他算是个绅士,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 丁宝拉上窗帘换上那套鹅黄色的长裙,外面配着橘色小马甲,又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幅珍珠耳环戴上,最后斯吟又找了个心灵手巧的女仆给她整理头发。 梳发时,斯吟坐在旁边看着。 “你身边那个女仆是你亲自要来的?我不喜欢她,把她换掉。”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5) 丁宝语气不解。 “为什么?她是我朋友。” “你是王妃,她是女仆,谁允许她和你做朋友了?” 丁宝默默看向镜子里的男人,切实体会到了控制欲变态的人是什么狗样子。 他想操控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穿着搭配,还有你的交友方式。 这种男人放到现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斯吟见丁宝不说话,目光微沉。 “不愿意?” 丁宝慢慢摇了摇头。 她哪敢不愿意,她现在可是温顺好欺负的小绵羊,不得万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 “没有,你给我点时间吧,我和她好好聊聊。” 斯吟看着她的眼睛,不管是高大的身躯还是摄人的眼神,都强迫着丁宝不得已顺从于他。 斯吟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也习惯了他人的臣服。 十年的折磨让他确实稍微收敛了些,换做以前,他甚至不会提前通知丁宝就直接赶走她身边那个女仆,念及这个女人是十年里唯一一个认真待他的人,斯吟不想太过为难她。 “行,我明天给你安排新人。” “哦。” 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丁宝推着轮椅上的斯吟出门散散心。 他很久没有离开宫殿了,如今终于重获新生,斯吟最想知道的就是王国这些年的变化。 城堡变化很大,以前他最常呆的那片后花园如今已经是野草横生,他的马场没人打理,现如今已经成了一片荒废的空地。 “停。” 来到马场旁,斯吟抬手示意停下。 丁宝便立在原地,看着面前这片开阔的荒地,从不远处那一个挨着一个的棚子可以看出,这里以前应该是养马的地方,只不过现如今里面已经空空荡荡,看着尤为凄凉。 “这里的马呢?” 斯吟问身旁的仆人。 仆人忙恭敬的回答。 “高大些的骏马都被送出去了,毕竟都上了年纪,小一点的矮马早就被送到各个宫殿中供几位王子公主骑玩,仔细想想,这马场**年前就荒废了。” 斯吟目光幽暗。 也就是说,他被遗忘后没多久,这里的马就被陆续送走了。 要知道,当初二王子爱马如命的事可是传遍了整个王国。 可当王子都被遗忘的时候,又有谁还能记得他的喜好呢? 斯吟沉默了许久,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的声音被吹的冰凉冷冽。 “那匹白色的矮马,送给谁了?” 仆人一听,面上有些紧张。 二王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 “我前些天好像看到……看到二公主牵着一头白色矮马在湖边玩耍,就是不知道,和您说的是不是同一匹。” 斯吟收回目光,冷然道。 “嗯,我知道了。” 他回过头看向丁宝,眼底神色晦涩不明。当他转过去的时候丁宝皱眉。 她怎么感觉,这家伙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丁宝稍稍想了想,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这男人应该是把她当成自己喜欢的小矮马了。 难怪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惆怅怀念,狗男人,不把她当人看。 溜达一圈之后两人回宫,十年没见过一次的王后今个又来了。 丁宝没打扰人家母子俩聊天,很是识相的退出房间掩门离开,这也正好如了王后的心意,丁宝一走,她便笑着对斯吟说道。 “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腿还是没法动弹么?” 斯吟语气不冷不淡。 “和昨天差不多。” “刚刚出去转一圈是不是好多了?明天我陪你做马车出宫转转?” 斯吟仍然态度冷淡,张口直接拒绝。 王后有些伤心,但心中还是愧疚更多。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狠心抛弃斯吟十年,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王后将满心的愧疚与心疼充分表现在了脸上,她眼中含着温情和疼爱,看着斯吟那张仍有些稚嫩的脸庞,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一下。 斯吟没有躲避,任由王后轻轻抚摸他的侧脸。 “好孩子,我……我是个失职的母亲。” 王后的情绪饱满且生动,奈何斯吟的眼底仍旧是一片沉寂。 十年前,他确实是最受宠的王子,国王和王后几乎将一大半的爱都给了他,但十年的冷落和漠视,早就让斯吟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的状态。 王后的笑容让他感觉不适,他喜欢安静的地方,喜欢安静的人,而对面这个算得上是他母亲的女人,却聒噪的让他不耐烦。 “母亲,我累了。” “那你,那你好好休息,我没事就来陪陪你,这样你也不会无聊。” “母亲忙,让几个妹妹来吧,好久没见她们了。” 王后对他的要求哪能不应,忙点头允诺。 当天下午三个公主就陆续进殿了。 几个小姑娘最大的不过十七岁,对眼前这个二哥没有半点印象,以前他不过是存在于大家口中的神秘人物,现在面对面见着了,斯吟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强势和压迫也让几个公主有些拘谨,若不是往后让她们没事多来走动走动,她们定然不可能会主动来拜访看望。 兄妹四人静坐了一会。 过了会丁宝敲门进来,毕竟在场的全是女眷,让斯吟一个人招待也不方便。 这边丁宝刚进来,斯吟便开口说话了。 “二妹身边的那匹矮马,年纪不小了吧。” 二公主一听,疑惑间还是点了点头。 “嗯,养了快二十年了。” 斯吟八岁那年送进来的小矮马,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换做是人类,已经接近晚年。 “你二嫂喜欢那匹白马,我买一匹年轻的和你换,怎么样?” 半点没有商量的语气。 二公主左右看了看姐姐妹妹,虽然不情愿,但又不敢驳了二哥的面子,毕竟母亲疼爱他。 而此时坐在一旁突然被提及的丁宝微微侧眸,看了看斯吟那张依旧沉寂冷淡的脸。 “是啊,那天无意间看到了就觉得特别有缘,像是真主的指示,公主如果为难……” “不为难,那我待会就派人把它牵过来。” 目的达成,丁宝顺着斯吟的意思,把这三个公主再送出去。 一个小时后小矮马就被牵过来了。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6) 十年后,斯吟再一次看到了自己当初最喜欢的小矮马。 只有半人高的小白马被仆人牵过来,和十年前比起来,脸部的毛发变得略有些粗糙灰白,这是苍老的痕迹,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改变。 能看得出来,这十年它被照顾的不错。 二公主应该很喜欢它,牵过来的时候小矮马的背上还盖了一块红色套头布,柔软的面料下垂着一串串珍贵翠绿的玛瑙珠。 矮马低着头静静等待着,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甩着。 这是丁宝第一次见到它,真是一匹漂亮的小马,马蹄修剪的规整圆润,两个挺立的马儿如小碗般竖起来,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长长的睫毛让它看起来还有几分深邃英俊。 “它叫什么名字?” 丁宝问仆人。 “尼娅。” “米迦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除了仆人的,还有斯吟的回答。 仆人是个有眼力见的,忙把小矮马的缰绳递到丁宝面前。 “二王子可以给它改名字,它以后就叫米伽罗了。” 斯吟不再开口,蓝眸沉静的看着面前这匹白马。 仆人走后,丁宝把缰绳拴在树下。 “我们得在这里搭一个马棚,还得去找一些新鲜的马草喂他。” 斯吟没说话,目光静静的从矮马身上移开,紧接着又落到了丁宝身上。 “这些都会有人去做,不用你操心。” 丁宝推着他走到树下,即使坐着轮椅,斯吟也能轻松的抚摸到小矮马的脑袋。 “米伽罗。” 他冲着小矮马喊了一声。 小马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 “米伽罗。” 斯吟又重复喊了一声,小马这回抬起头了,眼睛却没有看向斯吟,而是转过头去看着刚刚走过的路。 长久的沉默,让丁宝觉得气氛不对劲。 “尼娅。” 等到斯吟换个名字重新喊的时候,丁宝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原先一直处于焦躁状态的小矮马听到这个名字后,耳朵突然动了动。 “尼娅。” 斯吟又喊了一声。 小矮马这才低下头去,目光直视着斯吟的脸,圆亮的眼睛里透着柔和的光芒,斯吟伸出手去,曾经的小马却只是静静看着他,身体纹丝不动,就连刚刚轻轻摇摆尾巴都默默垂了下去。 斯吟盯着它,蓝眸内一片深邃,透着复杂而又冷漠的光芒。 小矮马更加不安,脑袋摇晃着想要挣脱缰绳,四只蹄子在地上轻轻踩踏着,鼻子里还发出焦躁的鼻息声。 丁宝站在一边默默叹了口气。 最喜欢的小矮马不记得自己了,肯定会有些伤心难过的。 下一秒就听男人冷声道。 “推我回去。” “哦。” 两人回了宫殿,此时窗外的天已经昏暗下来了。 自从斯吟苏醒,他身边便环绕着许多仆人,但丁宝并不能因此而轻松下来,因为不好伺候的王子逮着她一个人使唤。 其他仆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丁宝一人面对着脸色并不好看的斯吟。 “看什么?帮我洗澡。” 以前丁宝只是用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拭身体,现在王子苏醒了,当然忍受不了作为木偶时的待遇。 寝殿内配有洗浴间,仆人们已经将调好的热水倒满了浴缸。 丁宝推着斯吟走进去,看了看宽且浅的浴缸,再看看斯吟那副高大的身躯,深吸一口气,将他的衣服脱到只剩一条底裤,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男人给半拥着护送到浴缸里。 “呼......” 等他坐好,热水漫过男人的胸膛,丁宝松了口气,接着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个金瓢,不断的舀水泼在斯吟的后背上。 他可真白,搭在浴缸边的胳膊上肌肉分明,水珠顺着那流畅结实的线条滑落,看的丁宝都忍不住想试试水珠的快乐。 “你过来。” 斯吟喊了一声,丁宝拖着凳子坐在他面前,然后一声水响,男人抬起手一把抓住丁宝的胳膊,仗着力气大破势丁宝的脸突然拉近。 浴室内的热气蒸腾,面前的女人脸色粉白,圆润的鼻头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水珠,黑亮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慌乱不安,但仔细看,那里面还是温顺居多,好像是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抵抗似的。 斯吟盯着丁宝的脸,看着水蒸气在她的额头上凝成汗珠,随着那光滑圆润的脸颊滑落,挺翘白嫩的鼻尖也在微微泛红,饱满漂亮的唇瓣微启,仔细看像是阳台上的蔷薇花瓣,想到这,斯吟抬起另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在丁宝的唇上擦过。 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一股莫名的冲动席卷全身。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今年二十八岁了,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丁宝看到了男人那窄长的蓝眸内,激荡着一股让人心颤的情绪,像是一片深沉浩瀚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海底却早已经怒浪涛天。 她当然看得懂男人眼中的**。 可以理解。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冲动和**,始于本能,发于情爱。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丁宝的脸,最后停留在她那朦胧着水汽的眼底,他俯身向前,水花溅落在金色的地板上,炸成一朵朵透明的话。 “丁宝,你会听话的,对不对?” 可能是被水汽浸湿,男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暗沉潮湿的**。 丁宝没说话,只是懵懂的睁着眼睛直视着面前这双眼睛,他的眼尾及其狭长,长睫也挂着谁水汽,微微眯起的眸子看着便像是藏在深林深处的一片碧蓝海湾,勾人遐想万分。 突然,丁宝觉得嘴角一疼,她皱眉刚想问,斯吟已经单手揽住她的脖子,劲瘦结实的宽背窄腰弯着靠近丁宝,浑身的肌肉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兽,而面前的丁宝便是他虎视眈眈的猎物。 他的吻带着可怕的强势和**,就算动作并不熟练,但仍旧习惯性的掌控着一切,呼吸被夺走的瞬间,丁宝只觉得脑袋一片麻木空白,她能感受到对方一只手钳制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下一秒突然脚底腾空。 “啊……” 惊喊声很快被对方的吞噬,热水包裹着丁宝的身体,她被迫坐在斯吟的腰部。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7) 巴扎黑预感到了什么,非常识相的关掉了声音和画面,然后转过身给自己点了一份炸鸡排。 而此时的丁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繁琐的长裙沾了水后变得无比的沉重,贴在身上的布料黏糊糊的,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新鲜的空气还没呼吸两口,男人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腰,揽着她的脖子将丁宝拉到自己怀里。 水声在耳边激荡着。 一圈圈的波纹随着那愈发失控的动作而不断荡开,溢出浴缸。 自始至终斯吟的手都没有离开过丁宝的腰。 他控制着力道钳制着不断想要离开的丁宝,一度沉迷间男人仰起头,被汗水浸湿的金发湿漉漉的垂在眼前,遮挡住那双愈发深邃暗沉的蓝眸。 他的眼里爬上一层红雾,一身白皙的皮肤泛着迷人的光泽。 “丁宝。” 杂乱的呼吸中斯吟哑声呼唤。 丁宝不应,只顾着保住最后一口空气。 男人微恼,张口便咬。 “疼……” “听话,以后,我都疼你。” 丁宝胡乱应着。 一直等到浴缸里的水所剩无几变得冰凉,斯吟才停了下来。 丁宝疲惫不堪的趴在他的胸膛处,斯吟将她的衣服稍稍整理一下后,喊来两个女仆。 女仆红着脸低着头将现场处理干净,又分别复制着两个主子重新洗浴。 丁宝脸皮厚,累得根本不想装害羞,于是便干脆装作昏睡过去,任由仆人给自己整理。 晚上斯吟在她的屋里睡下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丁宝成功将自己给哄睡,斯吟躺在她身旁,将能活动的两只手利用起来,一只手扣着她的腰,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将丁宝一整个搂在自己怀里。 熟睡中的丁宝只觉得呼吸困难,鼻子里全是一股陌生而又清凉的香气,她稍稍蹬蹬腿挣扎着,下一秒耳边传来低喃。 “再动把你扔下去。” 半梦半醒的丁宝瞬间没了动静,乖乖的在男人怀里躺好,并下意识的轻轻在斯吟的臂弯中拱来拱去,为自己的呼吸创造出一片空间来。 睡着的丁宝仍然乖巧。 斯吟很满意,经过这一晚,对她的喜欢直接超过了曾经最爱的小矮马。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丁宝的长发。 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变成那匹小矮马,轻易的将他遗忘。 —— 巴扎黑看着屏幕里的丁宝,心底里由衷的佩服她。 连睡觉都能维持人设,太牛了,真的太牛了。 他愈发对丁宝产生好奇。 这个人类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潜力? 这种智商在人类族群中是什么水平? 不会所有人类都这么聪明吧? 巴扎黑越想越慌。 它觉得自己根本斗不过两腿兽,因为只要一个丁宝就能把它给玩的死死的。 算了算了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干活干活。 丁宝交给它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想到这巴扎黑抬起爪子在面前的白墙上轻轻一挥,紧跟着那面空空荡荡的墙壁中间开始慢慢的凹陷进去,最后眼前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屏幕。 巴扎黑用爪子轻轻点了点屏幕下方的小黑点,下一秒,屏幕里泛起白色的雪花。 “总管,我是巴扎黑。” 雪花跳跃着,眼前的屏幕像是一台没有信号的老式电视机,一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什么事?” “就是……我和我的业务员,对现在执行的这个任务产生了一点点的疑惑。咱们现在的任务不是要消除任务目标的控制欲么。” “嗯,这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就是,是个人都有控制欲,要完全消除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巴扎黑的语气小心翼翼,卑微到了尘埃里,连耳朵都趴下脑袋后面,尾巴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个问题我需要像上级请示,七天之内给你答复。”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谢谢您。” 不给它任何回应,面前的屏幕“啪”的一声黑了,紧跟着那块凹陷也慢慢的恢复成了一面白墙。 巴扎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好紧张。 它从没有主动找过主管,主要就是怕他觉得自己事多,这是第一次,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主管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嘛…… 嘿嘿。 (〃'▽'〃) —— 闷热的季节终于过去了。 蔷薇花已经全部凋零,阳台的爬架上只剩下一片浓绿的叶片,整日里随着风声簌簌作响。 丁宝坐在阳台上,将写好的书信用腊封好,交给了安儿。 “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大王子,送完也不用着急回来,可以在外面玩一会。” 安儿接过信封,棕色的眸子沉默得盯着看了一会。 “好的,我这就去送。” “辛苦你了。” 丁宝看着她离开,年轻的小姑娘未来美好的像花一样。 想到这,巴扎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上面的解决方案下来了,任务内容表达有误,任务目标是消除掉斯吟病态的控制欲,能让他保持在一个正常水平就行了,任务时间缩短为十六个月,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任务。” “为什么缩短了?” 之前巴扎黑还提到过,任务时间为两年呢。 “这是上级的命令,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只需要执行就行了。” “这次任务执行完毕,你给我什么奖励?” 巴扎黑想了想。 “目前为止上面给到的奖励是,三年医药费还有一个礼拜的苏醒时间,但这个奖励并不是绝对的,根据你的实际完成度上下波动,你加油。” 丁宝点点头。 差不多了。 “还有,如果任务完成不了,你可能会失去成为快穿业务员的资格,之前的奖励全部收回,你很有可能会立即死亡。” 丁宝已经习惯了资本家的这种套路。 惩罚远比奖励来的更多,这样才会让奴隶更加害怕失去一切,而拼命的努力。 她创造的价值可能远远超过了她收获的回报,但没办法,目前情况对她而言就只能继续卖命的干。 丁宝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8) 拿着书信的安儿一整天都没有再回来过。 一直到当天傍晚才出现。 丁宝就坐在一楼的大殿内等着她回来,一旁的两个女仆服侍在她身边,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宫廷贵族最爱的马卡龙,丁宝也过上了被人伺候着,一下午只用喝茶吃甜点的日子。 安儿走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阿宝姐姐,信我已经送到了,殿下说等到了您的家乡,一定亲自把信交到男爵手上。” “他都告诉你了?” 安儿垂眸,意识到丁宝的语气不对,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行了,你去拿点干草喂马吧,记得再把它的棚子打扫一下,水槽里换上新鲜的水。” 安儿低着头默默咬了咬牙,看着丁宝身后那多出来的两个女仆,心中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低声点了点头走出宫殿。 马棚专门配了一个男仆一个女仆,小矮马成天就呆在金色棚顶之下,发发呆嚼干草。 “这小马脾气温顺,照顾它可比照顾主子轻松多了。” 中年女仆一直在唠叨,安儿却总是心不在焉,美丽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忧愁。男仆总是会偷偷看她,还会帮她干活。 朋友在她面前嘀咕。 “二王子得了势,王妃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她当然不能留你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跟在身边照顾。” 安儿不解。 “为什么?” 朋友叹了口气,无奈的拍了拍安儿的脑袋。 “你可真是个傻子,你长得这么漂亮,留你在身边天天在二王子面前晃悠吗?” 安儿懵懂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 “你是说,阿宝姐姐冷落我,是怕我和二王子距离太近?” “你可算想明白了,懂了就别多想了,主子毕竟是主子,可千万别妄想能和主子做朋友。” 说到这,朋友又想起什么,加了一句。 “你看原先照顾二王子的帕琪,以前多风光,前些日子还不是被赶出来了,说是病情未愈,其实就是新来的王妃看不惯她!” 安儿垂眸。 她的心情复杂而又烦闷,同时被友情和爱情伤害的少女,现在只想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大哭一场。 大王子的爱来的突然而又强烈,让她无法抵挡,可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这意味着她将要和其他人分享王子的爱。 这一点让她痛苦。 愈发浓烈的爱意让她忍不住靠近王子,可骨子里的原则与骄傲让她不愿意如此过一生。 爱情让她忧愁,友情更让她心碎。 本以为丁宝与其他贵族不同,安儿真心将她当成姐姐,到最后的却沦落个被猜疑排斥的下场。 “王宫并不是适合我。” 安儿看着眼前的小矮马,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低声呢喃。 “你为什么不笑呢,你也有自己的烦恼对吗?” 小矮马继续大口嚼着马草,看都不看对面的人类一眼,长长的尾巴摇晃着,鼻子里还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 天还没黑,丁宝就被斯吟给喊进了房间。 自那晚过后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丁宝的腰还在隐隐作痛。 斯吟那晚力道失控,在她的腰上留下一前一后两块紫红色的淤痕,除此之外还有某个地方也隐隐作痛,尤其当看到斯吟之后,受伤的地方好像更疼了。 丁宝叹了口气。 “我这要是死在床上,你们良心过得去么?” “这需要你和斯吟沟通一下,他现在身体还么有恢复,为了安全着想,你还是尽早和他好好聊聊。” 这个国家的人都是吃肉喝奶长大的,一个个都收身材高大,某方面的能力更是远超其他国家的男人。斯吟从小的培养更是精心细致,再加上酷爱运动,生的更是比寻常男人更加强壮些。 毕竟是全文最大的反派,总要有些过人之处。 丁宝不想理它,轻轻揉了揉腰,低声应。 “来了。” 一进屋,已经坐在床边的男人便将视线落在丁宝身上。 他话少,但眼里的情绪很多。 看着丁宝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放肆的蓝眸毫无顾忌的停留在她的腰上,面无表情的用眼神开车。 “过来。” 男人开口,因为一整天寡言少语,声线便略有些磁哑。 丁宝走到床边,斯吟废话不多,伸手便要去揽她的脖子。 这个动作带着极强的暗示意味,像是占有欲极强的雄狮总要咬住雌狮的后颈,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 丁宝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捏着。 “今天,我想多睡一会。” “那我就少做一会。” 巴扎黑:闭麦了闭麦了。 丁宝:……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年轻王子的宫殿里需要那么多的侧妃了,像斯吟这样的,要是逮着她一个折腾,那这王妃的位置她也坐不长了。 “王后说你的身体需要静养。” 这么久了,斯吟的身体还是停留在刚苏醒时的状态,该不能动的地方还是没反应,能动的地方他倒是用的勤快彻底。 看着丁宝为难的脸,斯吟微微抿唇。 “十五天一次。” “……”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块?” “没有。” 丁宝垂眸,默默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刚脱到一半,斯吟开口。 “不用脱了,去,拿本书找个故事念给我听。” “哦。” 丁宝转身去书架上找了本书,随便翻了翻,紧跟着坐下来清了清嗓子。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 “你随便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丁宝给斯吟读了半本法律书。 “怎么不说故事了?你以前的那些故事呢?” “可我拿的是本法律书。” “以前你拿的也是法律书。” 很显然,斯吟发现之前丁宝说的故事都是她自己瞎编的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 丁宝合上书,看着他,目光虔诚。 “是真主的指示。” “真主?” “对,真主赐我情感,让我觉得你很孤独,所以我便每天晚上给你说个故事,让你好过些。” 斯吟的脸色沉下来,目光暗沉下来,再开口时语气冷淡。 “我与真主,你选其一。” hello,我的人偶王子(39) “……” 丁宝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来一包瓜子。 这男人什么情况? “真主是信仰,你是伴侣,你们两并不冲突。” 选什么选,我都要。 斯吟摇摇头。 “我以前最厌恶的信教的人,因为他们的信奉与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会让我们的国家堕落,会让君主的统治收到威胁,很不幸,我未来的妻子是一名教徒。” 丁宝沉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平静,眼底更是毫无波澜。 “这是我的信仰,是无形中督促我的力量,我很抱歉我的真主挑战了您的权势,但教徒不会让国家堕落,如果您不愿意娶一个教徒为妻,我随时可以离开王宫。” 斯吟绷着脸,心底涌起的不满比小矮马背叛他还要浓烈。 “真主给了你什么?” “面对困难永不放弃的力量。” “我可以帮你解决一切困难。” 看得出来她和斯吟的聊天没办法继续了,丁宝起身。 “殿下,我的祷告时间到了,您继续休息。” 丁宝每周都会祷告。 虽然那个真主对她来说还不如下水道里的一枚硬币,但做戏得做全,每周的祷告丁宝都会如实进行,面对着十个铜板买来的画像,然后开始做一个亿的梦。 不管现在的斯吟是什么表情,丁宝行礼之后转身就走。 “斯吟现在的表情有点恐怖,你不哄哄?” 可以看的出来,只要丁宝听话,这位王子还是很好对付的。 丁宝压根不听巴扎黑在说什么,抬脚进屋关门躺到一气呵成。 第二天,丁宝是被一道高亢的马鸣声惊醒的。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很少会被外界的环境惊扰,而这一次却被惊的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眼里还惨留着困意和朦胧。 看了看窗外,阳光还没有穿过蔷薇花藤,屋内也略有些昏暗,但外面的马鸣声扔在继续,带着些许尖锐,让人听着心慌。 丁宝翻身下床走到阳台处往外看,马棚就在不远处,修的高大阔气,给人住都算的上豪华。 以前这个点会有专门的仆人牵着小矮马去遛弯,而现在小矮马却被拴在了楼下的榕树树干上,而它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举着刀的士兵,刀口正对着小矮马的脖子。 看着这一幕,丁宝表情冷漠,她披上衣服转身下楼。 榕树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在一旁看热闹,见丁宝来,仆人们纷纷过来行礼问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它拴在这里?” 小矮马脖子上的缰绳栓的很紧,已经在它白色的皮毛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一看就是挣扎之下磨蹭所致。 从小娇养着的小马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一向温顺的它便努力挣扎着,后腿还在不停的踢跳,看着格外的暴躁不安。 一个女仆上前回答。 “今天早上二公主过来看小矮马了,还擅自解开缰绳带着它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这匹小矮马就一直用头撞门想出去,惊动了殿下,殿下上前刚想安抚,那小矮马竟然踢了殿下一脚,殿下坐着轮椅,那一脚刚好踢在了殿下心口的位置。王后知晓了这件事,于是便下令处死这匹矮马。现在正准备行刑呢。” 丁宝知晓了来龙经过,看着面前的小马皱眉问。 “王子怎么说?” “殿下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仆人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敬畏。 “殿下说,不听话的畜生,就该死。” 丁宝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脚步踉跄着后腿,好在一旁的女仆赶紧扶住了她。 “您怎么了?” “殿下现在人在哪?” “现在应该和王后在一起,在后花园呢。” 丁宝听言,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小矮马,它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发出从未有过的嘶鸣声来,让人听着便心中不忍,所有仆人都默默转过头,不想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阿宝姐姐。” 站在一旁的安儿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牵起丁宝的袖子,哽咽着求她。 “求您救救它吧,求求您了,平时的它真的很乖巧,今天一定是个意外,直接处死实在是太残忍了,求您了,求求您了。” 这两天的照顾让安儿也喜欢上了这匹温顺漂亮的小马,而现在它就要被残忍的杀害,安儿当然于心不忍,她都快哭了,摇晃着丁宝的胳膊,祈求着最后的希望。 丁宝也是满脸的心疼不忍,抬脚上前阻止。 “先慢着。” 士兵见是丁宝,没有立刻动手,声音里全是公事公办。 “这是王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给我点时间,我去和王子聊聊,出什么事了我担着。” 士兵听她这么说,迟疑的放下手中的刀。 这边的刀刚刚放下,一直嘶鸣不止的小矮马突然安静下来,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盯着丁宝,眼里似乎还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丁宝看着它,抬脚走上前轻轻的摸了摸小马的脑袋,低声呢喃。 “你这个小畜生,别以为盯着我哭就能让我心软。” 小马仍静静看着她,然后低下头,用湿润而又柔软的鼻子轻轻的蹭了蹭丁宝的掌心。 一道道蓬勃的热气倾洒在掌心,一向冷漠麻木的丁宝皱紧眉头,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心底那一阵阵隐隐的柔软酸涩在清楚地告诉她。 丁宝,你就是在心软。 默默收回手,丁宝不再去看小马的眼睛,转身就走。 安儿满眼含泪的看着她,继续无声的祈求。 丁宝没有给她回应,头也不回的走向后花园。 这是一片种满月季和玫瑰的地方,就在一片多彩斑斓的郁金香花田内,伫立着一座银白色的亭子。 远远看去,斯吟的后背挺拔笔直,而坐在他身边的王后则侧着身子迁就着斯吟,满脸带笑。 丁宝站在花田边缘装模作样的迟疑了一会,然后抬脚走进去,立在亭下俯身行礼。 “王后,殿下安康。” 听到动静的王后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便坐直身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稳重冷淡。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0) “什么事?” “听说殿下受伤了,我有些担心。” 王后绷着脸,对待丁宝的态度恢复到了以前。 “一整个上午没见你一眼,现在倒知道来关心了?” 丁宝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刚刚沾在脚上的泥土,然后听见斯吟的声音。 “我没事了,过来。”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 丁宝默默走上前,然后沿着斯吟旁边的位置坐下,刚落座的时候便听王后不满道。 “看来你离成为王妃,还远着呢。” “王后教训的是。” 刚说完,斯吟直接将手中的杯子递到了丁宝面前,丁宝顿了顿,然后接过杯子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来找我什么事?” 斯吟开门见山。 丁宝也没拐弯抹角。 “那小矮马是殿下亲自求来的,平日里也都温顺安静......” “那矮马伤了我,你现在在为它求情?” 王后的脸色阴沉下来,看着丁宝是愈发不满。 但她身为王后,此时自然不能打断王子和未来王妃的交谈,作为身份尊贵的长辈,她只会在需要决策和判断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是皇室的规矩,也是王后一直遵守的规矩。 丁宝的脸色苍白,嘴唇在微微颤抖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的揉搓。 “殿下真的忍心,杀了那匹矮马么?” 说完她抬头,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斯吟看着她的眼睛,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不适。 这双眼睛让他又想起了那头畜生,他给了它最好的生活和最多的爱,可短短十年之后,它便将自己的忠诚轻易的交给了别人,示他为陌生人,排斥他的靠近,今天甚至还伤害了他! 斯吟习惯了掌控一切,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都想操控在手掌心。 尤其是自己喜欢和在乎的东西,他更是容不得有半点脱离掌控,那匹矮马已经彻底背叛了他,它顺从于任何人,却唯独不顺从于他。 斯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失望,唯一能缓解的法子就是让那匹脱离掌心的矮马永远消失,它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所以当王后做出处死它的决定后,斯吟没有阻止,但也没有留在现场。 他不想心慈手软,也不想再忍受背叛,那匹矮马的眼睛会让他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而现在他的面前又出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黝黑,圆亮,悲伤中掺杂着让他烦躁的柔和温顺。 斯吟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丁宝和矮马一样,她的温顺不独属于自己。 “它并不知道珍惜我的喜爱,一直想着要逃离我,冲向另一个人的身边,我为什么要不忍心?” “殿下,爱不是约束,如果您爱它,最起码不能伤害它。” 斯吟不再去看丁宝的眼睛,声音愈发冷淡。 “是它先伤害我。别说了,你回去吧。” 这一次丁宝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的起身行礼道别,沉默的转身离开,穿过花田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步微微停顿,背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斯吟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 王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情绪变化。 “你喜欢丁宝?” 一阵风吹过,伴随着花叶簌簌作响,斯吟没有多少犹豫。 “对,喜欢,很喜欢。” 多喜欢? 他不知道。 应该比对小矮马的喜欢还要多一点,但和爱相比,似乎又少了一点。 他的喜欢表现在他的纵容,明知道丁宝在违逆自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并尝试着站在她的角度来思考刚刚所发生的问题。 就像昨晚。 他的愤怒并没有延续很久,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沉静的思考了所有前因后果。 那就是想要立刻改变丁宝的信仰和虔诚并不容易,他需要有耐心的慢慢来,一点点瓦解真主在她心中的地位,徐徐改变她的思想和信念,让她彻底明白,祷告并不能解决苦难,他才能。 斯吟觉得这是十年的沉寂让他拥有了耐心。 而此时的丁宝则站在了小花园的角落里,弯腰摘下了一朵怒放的红色玫瑰,并凑在鼻下轻轻嗅着,风吹过的瞬间她低声呢喃,像是与手中的花儿交谈。 “不能着急,咱们啊,需要慢慢来......” —— 丁宝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走进了宫殿,沿着小楼梯一层层的走上去,最后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墙上的真主正在替人类承受着无尽的苦难。 丁宝面对着画中那个沉默的男人,昏暗吞噬了她眼底所有的光芒。 “真主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人间,如同行在天上。我们的空气,我们的水,我们的食物,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就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丁宝低着头呢喃着,最后她做了个虔诚的动作,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握在手中亲吻。 巴扎黑听着她的祷告,莫名觉得眼前的丁宝愈发陌生恐怖起来。 她说自己是什么,那她就是什么。 她可以变成一个兴风作浪为非作歹的妖妃,可以变成单纯懵懂善良自卑的女巫,现在还可以变成一名虔诚高贵心怀信仰和神明的教徒。 她好像可以是任何人。 但谁是她? 谁是真正的她? 巴扎黑不敢在她祷告时出声打扰,因为她太过虔诚,连神明都会被她欺骗。 所以它一直等到丁宝祷告完毕,才小声问。 “这些祷告告词,你是从哪学的?” 丁宝面色恢复如常,语气也变的轻松自在。 “哦,以前一个欠债的老太太信这玩意,为了让她还钱,我把一本圣经都背下来了。” “......” 巴扎黑沉默了很久,眼前的这个丁宝才恢复些许熟悉的模样,它憋着疑惑开口问。 “那现在怎么办?真的让斯吟杀了那匹矮马?” 丁宝转过身走向阳台,垂眸看着榕树下的马,淡然的摇摇头,语气轻慢。 “我可是虔诚的教徒,当然不会让它死。”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1) 小矮马就这么一直被绑在榕树上,脖子已经被缰绳勒出了一圈红色的血痕。 深夜,丁宝被巴扎黑一声声的呼唤给喊醒。 “你赶紧下去看看,那匹矮马马上要没了。” 丁宝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窗外,黑夜中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有。 她皱眉,并没有多问,起身站在窗边往下看。 榕树下的矮马还在静静地站着,它身边还有一抹身影,借着朦胧的月光,丁宝看见了那张脸。 是斯吟,他现在正坐在矮马面前,丁宝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的动作,只听巴扎黑在耳边说。 “斯吟手里拿了一把刀。” “嗯,我知道了。” 丁宝没再说什么,转身下楼,脚步轻缓,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来到了斯吟的身后。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男人正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月光打在刀刃上,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小矮马抬起头,一双沉静的眸子默默看向不远处的丁宝。 斯吟有所感知,转身看去,在看到丁宝的一瞬间,他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选择保持沉默。 “你想亲手杀了它。” 丁宝的声音有些酸涩,还有些颤抖,但她努力保持着冷静,盯着斯吟那双冷沉的眼睛。 对方并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抬起手冲着丁宝招了招,伴随着一声简单的命令。 “过来。” 丁宝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回应斯吟的指令。她眼底透着不安又紧张的光芒,态度却很坚决。 “我不过去,我是不是会像这匹小马一样,被你拴起来?” 斯吟抿唇,脸色寒沉沉的一片。 “你是我的王妃。” “那我和它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我是人,它是畜生?” 丁宝的语气带着些许冲动,惶恐中又夹杂着鼓足的勇气,眼底的温顺被一层水雾覆盖,这样的她让斯吟看着有些陌生,但奇怪的是,他的心底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丝一缕的刺痛。 他并不想看到丁宝这样的害怕排斥自己。 “我不杀它了。” “如果它还是不顺从你的意愿,你也不杀它?” “它迟早会听我的话。” 这句话,斯吟脱口而出。 他对丁宝是这样的态度,继而对待矮马也是同样的方式。 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丁宝不适的皱眉。 她走上前,不由分说的解开了紧勒矮马脖子的缰绳,然后牵着绳子将它带进了旁边的马棚中。 小马自始至终都非常安静,乖乖的跟着丁宝走进马棚内,临走时,还用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丁宝的肚子。 “殿下,你要是不喜欢它了,就把它送给我吧,好不好?” 斯吟注视着面前的一人一马,以前他总是将丁宝与小马做比较,现如今她们站在了一块,两双眼睛都沉默而又温顺的看着自己,这一刻,他陷入了恍惚。 “它就在这里,你喜欢,就送给你。” “谢谢殿下,既然它属于我了,我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么?” 丁宝很显然是在得寸进尺,不仅要从斯吟的手底下要东西,还要宣示主权,若是放在十年前,斯吟会毫不犹豫的连人带马一块关起来。 可现在他却沉默的看着丁宝,末了才幽幽来一句。 “既然它属于你,那就随你处置。” 反正人和马都是他的,不管给不给丁宝,性质不变,只要还在这个宫殿里,只要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其他一切都好说。 得了小马,丁宝转身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温声道。 “以后你归我了,你喜欢哪个名字,米伽罗?尼娅?” 当“尼娅”两个字说出来的瞬间,自始至终低着头的小马突然抬起了脑袋,一对明亮的眼睛沉默而又认真的看着丁宝。 “尼娅?” 丁宝又喊了一声。 小矮马的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丁宝的呼唤。 “你喜欢尼娅这个名字是不是?那好,以后你就叫尼娅。” 不管身后的斯吟是什么表情,丁宝继续我行我素的在斯吟的底线附近来回横跳。 当天晚上她又搬回了斯吟的房间,两人枕着相同的枕头,盖着一条被子,不管身下的床到底有多大,斯吟仍旧是紧紧将丁宝搂在怀里睡。 斯吟的胳膊有些硌人,丁宝睡不安稳便来回翻身,后半夜她是被铺天盖地的吻给折腾醒的。 睁开眼,她只能看到斯吟那精致消瘦的下巴,低头看,还有一片白皙结实的胸膛。 她皱眉。 “我好困。” “我不困。” “你别……” 后面的话丁宝就说不出来了。 前半夜的不安稳到后半夜的颠簸,让丁宝第二天精神萎靡神情呆滞,睡眠严重不足。 刚起不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斯吟冲着丁宝唤了一声。 “过来。” 丁宝哈气连天的走过去,然后,她看到了花架之下的斯吟,此时正双手扶着栏杆,直立着站在自己面前。 以前他总是坐着或是躺着,丁宝只知道他身材高大,但却没有直观感受。 现如今看着眼前这抹过分挺拔修长的身影,压迫感扑面而来,丁宝抬手都够不到的蔷薇花藤,现在正正好好的垂落在斯吟的金发之上。 “我站起来了。” 他语气略有些轻快,表情也难得露出几分愉悦,湛蓝的眸子无比明亮,变成了天空的颜色。 丁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一抹发自内心的笑绽开在脸上,眉眼都弯了起来,看起来比斯吟还要激动开心。 “能走吗?” 她笑着问。 斯吟点点头,扶着栏杆无比缓慢的走了两步,长腿迈开时的动作略有些僵硬,但和以前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 丁宝上前扶着他,将他大部分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王后如果知道了,肯定非常高兴。” “你呢?” “我也很高兴。” 斯吟垂眸,看着丁宝那挺翘的鼻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不经意间做的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丁宝就这么扶着他绕着阳台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最后感觉到斯吟的东西变得吃力才停下来。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2) “就现在的恢复速度来看,年底我差不多就能正常行走了,那我们的婚礼就在年底举办,你下午写封信,通知你父母一声。” 斯吟若无其事的宣布了婚期。 丁宝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默默坐了下来,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不需要提前和王后商量一下吗?” “不用,今天我通知她一声就行了。” 斯吟做事很有效率,当天下午当王后照常来看他的时候,半分钟不耽搁便知道了斯吟自作主张定下的婚期。 “今年年底?还有三个月不到,太匆忙了。” 王后没表露出不满,只是沉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斯吟的神色,嘴角的笑容稍稍收敛起来。 “而且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太早举办婚礼对你没什么好处。” “母亲。” 斯吟没有对绕弯子,他看出来王后的心思,没有要继续与她周旋的意思,直截了当。 “你不喜欢丁宝。” “不,我对她谈不上不喜欢,当然也谈不上喜欢。” 王后也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适合更好的,你喜欢丁宝,你可以赐她侧妃。” 侧妃嫁给王子是不能举办婚礼的,一个王子可以有许多个侧妃,但王妃只有一个。 这个位置可以留给更好的姑娘。 王后完全是站在儿子的角度来考量这一切,倒也没说什么严厉制止的话,因为她相信斯吟能够理解她所说的一切。 “好孩子,就像你的父亲当年选择娶我一样,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权利才是最有用的。我这么说倒也不是让你非要去争取那个位置,毕竟你和斯鞑都是我最爱的孩子,但如果有机会,在我眼里你比斯鞑更加理智成熟些,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十年前,王后对斯吟说过同样的话。 她最爱自己的二儿子,对自己的偏爱丝毫不加以收敛,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斯吟面前。 相同的话,时隔十年再听,斯吟的内心只剩漠然。 “我听说,你和父亲还曾经考虑赐一个平民女仆予我为妃,既然平民都可以,丁宝还是个贵族,她有何不可?” “斯吟,我......” “今天来就是为了通知您一声,若您不同意,那我就带着丁宝离开王宫。” 这句话让王后的内心如撕裂了般疼痛,再看斯吟那双沉静的眼睛,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与慌乱。 她意识到斯吟不是在吓唬她,她的孩子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离开自己。 “你的话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我的好孩子,你想娶谁就娶谁,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伤人的话了好么?” 王后为自己十年的冷漠和忽略而深深自责,她把斯吟的所有冷漠归咎在自己身上。 生怕他真的会离开,王后回去后当即与国王商量了这些事情。 国王对斯吟同样是疼爱愧疚,况且他已经有了大王子作为储君,至于斯吟便随他开心快活去吧。 当天下午,二王子的婚期便公布在了王宫外的城墙上,那里贴着关于国家的所有大事。公布后不久,消息很快传播了出去,就连身处偏僻小镇的维塔那男爵也收到了来自王宫内的信,信上的内容关于女儿和二王子的婚礼,年底十二月份就会举办。 男爵皱眉,脸上看不出多少嫁女儿的高兴,但维塔那夫人却是喜笑颜开,看了信上的内容之后便开始在小镇内四处溜达,逢人便说她的女儿即将要嫁给王室的二王子殿下。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成为王妃的女儿可以造福一整个家族,维塔那男爵的地位也会跟着继续水涨船高。 第二天维塔那夫人便开始准备马车和礼服,心情颇好的她甚至还命家中的佣人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 餐桌上,男爵看不出半点高兴。 夫人不满的训斥他。 “到了宫中麻烦你收起自己的清高傲慢,为女儿的婚姻献上由衷的祝福。” “哎......女儿的信你难道没看么?她说了,不想被拘束在宫中。” 大王子的信前几天也送来了,紧跟而来的便是二王子送来的邀请函。 维塔那夫人也看了信,对女儿在心中所说的话没有半点认同。 “王宫那么大还有什么不自由的?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是错过了二王子,她以后绝对会后悔。” 夫人一开始还觉得女儿与自己最像,可现在看来,她骨子里和她父亲还是一类人,轻易放弃别人求之不得的机遇,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步步的往上爬,最后等人老枯黄的时候回头看,以前不如自己的人都已经爬的高高在上,而他们呢?除了一身坏毛病,其他什么都没有。 “反正这事你决定不了,丁宝不想嫁也得嫁。” 当家做主的是维塔那夫人,丁宝从小就听她的话,着也是夫人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她会因为女儿的乖巧听话而四处炫耀自己的教育方法最有成效,别人的反馈也让她心满意足。 男爵也被妻子管怕了,但出于爱女心切,他最后为女儿说了一句。 “她长大了,独立了,作为母亲你不该再如此管束强迫她了。” 维塔那夫人瞅了他一眼,一把推开面前的盘子,语气里藏着怒意。 “她是我生的,我养的,不听我的听谁的?听你一辈子就完了!当初要不是我让她入宫,她能有今天么?咱们家能和王室搭上关系么?你自己窝囊一辈子就算了,别想拉着女儿和你一起堕落!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维塔那夫人起身便走到书桌旁,将大王子送过来的信从抽屉里拿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壁炉里。 “吃完赶紧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赶路进宫。” 男爵叹了口气,也一把推开面前的盘子,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房间。 夫妻俩已经很久没有同屋睡觉了,关门前,男爵留下一句话。 “别逼她逼得太紧,孩子再乖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要么就好好劝劝......” 话没说完,对面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3) 这一天,王宫内的各个宫殿都挂上了浅粉色的风铃吊坠,王宫门口还摆放这一个巨大的金色编制筐,筐口直径接近五米,筐内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图满鲜艳花纹的熟鸡蛋。 全城的百姓可以来王宫门口排队领取筐子里的水果和鸡蛋,并将自己准备好的花束摆在另一个相同大小的筐子里,花束代表着子民们虔诚的祝福,花束越多代表着王子越受爱戴,这也是王子之间一种变相的比较,毕竟只有真正受到百姓喜爱的储君才配成为下一任的国王。 二王子并不是第一个成婚的,在他之前,三王子和四王子都已经举办过了婚礼,他们收到的花束几乎填满了筐子,这次轮到二王子,一直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筐子内的花束只是堪堪铺了底部的一层。 天色逐渐昏暗,看守城门的士兵即将关闭靠近城门的通道,他们将装着花束的筐子和剩下的水果鸡蛋用马车拖回城中送到王子的宫殿。 宫殿外的草坪上,两个筐子被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斯吟去了前殿至今还没回来,丁宝先看到了筐子里的情景。 看着里面那可怜的一点花束,大多数早已经干枯缺水变得蔫蔫达达,里面并没有精心采摘包裹的花,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城中穷苦的百姓为了领取一份免费的鸡蛋水果,于是便在路边随便采了几朵花随便放进去。 当年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四王子都收了近一筐的花束,而现在轮到斯吟,两下对比太过惨烈。 丁宝在花筐前站了一会,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计算了一下时间,紧跟着她提裙转身唤来殿内的所有仆人。 “每个人都去花园里采一束花放进来,然后再各领一份水果鸡蛋回去。” 仆人们纷纷走进花园开始采摘,一人一束新鲜的花朵扔进去,也不过是多了十几束,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筐子里的颜色却变得鲜艳了不少,也比刚刚那薄薄的一层好看许多。 丁宝也挑了几朵玫瑰包扎起来,在所有仆人都把花扔进去之后,她最后上前,手捧鲜花默默低头呢喃着什么,说完之后她扶着筐子边缘弯下腰,轻柔且小心的将手中的花束摆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身后,斯吟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开口惊动,他等着丁宝自己转过身看到他,然后观察她脸上那些生动的变化。 “你不用让仆人这么做。” 他语气平淡,似乎对自己收到的这点祝福并不失望。 丁宝走过来,将胸前别着的一朵鲜花取下来,弯腰递到了斯吟面前,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语气认真。 “这是我的祝福,我想亲自送给你。” 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浅粉色的花瓣上还滚动着几颗晶莹的水滴。 斯吟接过花,听丁宝继续说。 “祝福不需要那么多,我相信这些愿意来给你送花的,肯定都献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我不在乎这些。” 斯吟将花轻轻放在腿上,然后牵住丁宝的手平静道。 “他们的爱戴和祝福都是虚假的,他们会轻而易举的将我遗忘,我不需要这些,我想要一个永远不会忘掉我的人,她能将所有的爱都献出来忠诚于我,这就够了。” 说这些的时候,丁宝的手被攥的很紧。 她有些吃痛,但却没有缩回来。 自那之后丁宝就是光明正大的二王妃了,安儿再见她也不再喊阿宝姐姐,而是和其他仆人一样恭恭敬敬的唤一声王妃。 没过多久,大王子亲自来殿里要人,要的人自然是安儿,来时还带了许多稀罕东西,金银器皿在这都算是不入流的东西,摆在丁宝眼前的可都是一些琅瓷古董,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丁宝被他们的爱情感动了,收下礼物后当即将安儿给送到了大王子面前,末了还祝福他要好好对她。 安儿笑的羞涩又幸福,站在大王子身边害羞的不敢抬头,身后全是其他女仆投来羡慕的目光,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大王子对她的爱。 此刻的丁宝颇有一种嫁闺女收彩礼的感觉,这么一想她肯定不会是个好母亲,因为她实在是忍受不了金钱的诱惑。 这下安儿被送走了,丁宝完成斯吟的命令同时,还大赚了一笔。 爱情就会让人盲目,虽然大王子身边的女人不在少数,但能让他第一个如此重视的只有安儿一人,看着俩人的背影,丁宝幸福的抚摸着手边的宝贝,笑的眯起了眼睛。 斯吟知道了这件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这是斯吟唯一的评价。 丁宝还在试戴婚礼当天要用的珠宝,一共三套,每一套里面都有三十件配饰,而丁宝每次都要戴上整整一套,以前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并不高兴。 婚期越近,丁宝越沉默。 斯吟看出她情绪的变化,当晚入睡前便掐着她的腰沉声问。 “不愿意嫁?” “没有。” “那为什么不见你笑?” 丁宝看着他,嘴角裂开一抹笑容,一如既往的乖巧温顺,让却让斯吟看着心底沉闷。 他现在已经能自由行走了,只是不能跑不能蹦,所以每晚的活动便都是他在上,借着高大强壮的身形拘束着丁宝,逼着她盯着自己的眼睛,只要丁宝稍有不听从他的地方,斯吟便会在晚上用这种让他更加愉悦的方式来逼问她。 就像现在,她的不安与紧张已经让斯吟察觉,他感受到了丁宝的抗拒,这让他的情绪愈发躁动难耐。 他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丁宝的情绪,不安在心底蔓延。 “你到底在想什么?” 斯吟咬着丁宝的耳朵哑声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斯吟脸色沉下来,心底的怒意全部体现在了动作上,丁宝难受的皱眉。 一整夜,两人都没睡好。 在那之后又过去三天,维塔那男爵和夫人的马车驶入了王宫的大门。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4) 他们是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国王和王后设宴招待了两人,出席晚宴时,维塔那夫人身穿华丽的宫廷礼服,馋着男爵的胳膊走进那富丽堂皇的宫殿。 头顶是耀眼如日光般的水晶吊灯,脚下是柔软华丽的安格羊毛地毯,面前那横跨整个宫殿的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酒,眼前的奢侈富贵让夫人愈发觉得当初的决定太正确了。 这样的生活才适合她的女儿。 世上哪个女人能比她的女儿更好命? 没有了,再没有了。 夫妻俩伴随着优雅的琴声在舞池跳了一曲,旁边就是尊贵的国王与王后,能与这两位共舞足以见得二王子斯吟的地位,一整场圆舞下来,维塔那夫人如入天堂,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比小镇上的要香甜许多。 一舞完毕,所有人落座用餐。 男爵夫妇一个坐在国王身旁,一个坐在王后身旁。 傲慢尊贵的王后为了自己的孩子,给足了维塔那夫人的面子,甚至还主动举杯与她共饮。 相比较于夫人的兴奋与飘飘然,男爵显得无比拘束,脖子下的金色纽扣勒的他呼吸困难,夫人硬逼着他穿下不合体的礼服也让他对眼前的美食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里不适合他,从来都不适合。 国王了解自己这个老兄弟的性格,也没有逼着他在这里呆太久,吃完饭后便准许夫妻俩与女儿好好聚一聚。 二王子的宫殿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间上好的房间,丁宝被母亲不由分说的拉进了房间,男爵也被迫跟着一块进去。 就这样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子上,沉默不语。 维塔那男爵已经很久没看到女儿了,再见时也是满心欢喜,只不过这份欢喜在看到女儿那双暗淡的眸子时慢慢消散。 他心疼的问。 “我的好孩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维塔那夫人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看着脸色阴沉,丁宝拘谨的将身体努力往父亲的身边靠,说话时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爸爸,我觉得我不适合王宫里的生活。” “不适合……” 男爵下意识看了看对面的夫人,见她脸色愈发难看,本性懦弱的他一时间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适应。信里你不是说挺喜欢王子的么?这就够了。” 丁宝垂眸。 “我喜欢他,但也不喜欢他。” 维塔那夫人听到这里缓缓掀开眼皮,瞅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副和丈夫如出一辙的懦弱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天底下最好的事都摊到你头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丁宝的头垂的更低了。 她嗫嚅着。 “殿下让我喘不过来气。” “夫妻之间就是要好好磨合,你与他才认识几天?我和你爸爸性格不合不也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么?更何况你未来的丈夫是王子!年轻英俊,多少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男人,你还挑三拣四!” 反正维塔那夫人对斯吟非常满意。 甚至觉得他比储君大王子还要优秀,气质高贵,性格沉稳,对她女儿也体贴大方,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可多得了! 接下来的时间,丁宝便一直保持沉默,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裙边,耳边的声音渐渐飘远,她的表情变得恍惚起来,口中无声的呢喃着什么。 维塔那夫人看到了女儿这副模样,厉声问。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丁宝依旧是沉默不语,无声的呢喃变成了小声的吟诵。 “丁宝.维塔那!” “行了!你女儿马上都要成王妃了,你对她客气点。” 男爵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训斥了妻子一声。 维塔那夫人不再开口,她当然知道尊卑有别,可不管丁宝成了谁,她都是自己的女儿,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这层关系永远都改变不了。 “总之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等你以后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行了你回去,好好服侍二殿下,别再想着什么真主上帝了,哪有皇室信这些东西的?” 丁宝沉默起身,冲着父母行了一礼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维塔那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就像你了呢?这么好的日子摆在面前不知道珍惜!” 男爵难得没有理会妻子,转身躺在沙发上睡觉。 夫妻俩已经分居很久了,但这次入宫自然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夫妻不合,于是两人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床,谁也不想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两人观念不和,法律又不允许夫妻分开,除非一方死亡,否则婚姻关系永远接触不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凑活着过。 婚期越来越近。 丁宝每天要试的衣服也越来越多。 斯吟知道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于是便送过来许多珠宝首饰,就连衣服上都点缀着繁星般的碎钻。 丁宝很喜欢,但她每天看起来却是在强颜欢笑。 斯吟仍继续用自己的方法来控制丁宝,对她好的无以复加,让她成了王宫中所有女人最羡慕的对象。 他答应丁宝,这辈子只娶她一个。 这样的承诺听起来当真是天方夜谭,但斯吟从不随意许下承诺,只要是他说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维塔那夫人每天都会过来陪着丁宝,与其说是陪伴,倒不如说是洗脑,感受到女儿身上传来的压抑,她软硬兼施,不论如何一定要让丁宝感受到她的苦心,让丁宝心甘情愿的嫁给斯吟。 她夸赞斯吟的同时还会不断地提醒丁宝,让她明白自己有多幸运,让她别不懂得珍惜。 丁宝只是乖巧的点头,像是个提线的木偶,只不过她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每天晚上失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某天晚上,斯吟曾一遍遍问她。 “你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我快被你逼疯了。” 他讨厌丁宝现在的状态。 她喜欢他么? 肯定是喜欢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两人的婚姻献上一朵鲜花。 那问题出在哪里? 一直到婚礼当天斯吟都没有知道答案。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整个王宫彻底未眠。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5) 国王邀请了几乎所有贵族来参加二儿子的婚礼,偌大的旋转礼堂在这一天全面开放,足以容纳三千人同时共舞的礼堂内,新人站在正中间的位置接受众人的祝福和亲吻。 丁宝紧挨着斯吟站在旋转的舞台中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为每个上前的宾客伸出自己的手,接受他们的亲吻。 整个过程非常无聊,好在王后体谅斯吟的身体状况,让亲吻祝福进行到一半就喊停了。 回到座位上,丁宝面无表情的脱掉手上那个沾满口水的手套,然后扔在了脚底下。 “喝点水。” 斯吟给她倒了杯水。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金色的丝质衬衫,外套白色礼服,浅色的窄领上镶嵌着宝蓝色的领扣,冰冷幽蓝的宝石让男人那冷冽的下颌线愈发精致白皙,他垂眸看着丁宝,在这热闹的气氛下,他气质也是温和内敛。 舞台上挤满了,此刻能站在舞池中的全都是王国内最上流的贵族,不少人借此互相结识,年轻的伯爵和贵族小姐们也跳到了一块。 几个王子也在礼堂中央,身边围了许多娇艳美丽的贵族姑娘,国内风气开放,姑娘们也不管王子身旁的王妃或侧妃们,继续卖力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大王子身旁坐着两个姑娘,安儿拘谨的靠在左侧,也穿上了精致华丽的礼服,笑起来的模样分毫不比旁边贵族小姐差。 —— 舞会持续了整整一夜,斯吟提前离场。 大家都知道二王子身体不好,维塔那夫人也在不停地催促着,两人走前还嘱咐丁宝照顾好殿下。 离场前,安儿起身喊住丁宝。 “阿宝姐姐。” 丁宝的礼服非常笨拙,转身的动作也很缓慢。 阿宝就站在舞池边缘,浑身上下的佩戴皆是按照王妃的档次,精致到了头发丝里。 笑着走到丁宝面前,热情的牵起她的手。 “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你也很美,和大王子怎么样?他很喜欢你。” 安儿笑的幸福又羞涩,她现在已经隐约看得到王后的模样,一段时间不见,就连气质谈吐都远超从前。 “还好,大王子对我……还不错,对了这个给你,新婚礼物。” 那是一串浅粉色的风铃,风铃下面还缀着细碎的彩钻,很显然这是手工做的,细致精到。 “谢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王宫里的第一个朋友,能看到你幸福的模样我真的很开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对待世间万物都多了一份爱心和热心。 现在的安儿可以诚心诚意的为丁宝献上一句祝福,末了回到大王子身边,感叹着羡慕道。 “能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嫁人,真好。” 大王子无视旁边的贵族小姐,伸手揽着她的腰,声音温和。 “你也想嫁人了?” 安儿羞涩一笑,回答的倒是坦然大方。 “遇到喜欢的人当然想嫁给他,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管他地位高低,不管他长相如何,不管他财富多少,我喜欢他,我就愿意嫁给他。” 大王子看着她笑,温柔道。 “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娶你。” 安儿不回应,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已经是极限,接下来的还得由时间来慢慢推动。 婚礼过后已经年过隆冬,地处北边的王国内虽然不下雪,但天气确实异常寒冷。 二王子的宫殿已经里里外外全部翻新了一遍,国王还将不远处的一个池塘划进了院墙之内,池塘周围被清理的很干净,只剩下地皮上仅剩的一点点枯萎的干草。 丁宝便将小矮马的马棚挪到了这里,为了让小马舒舒服服的过冬,她吩咐仆人在马棚里铺上厚厚的一层干草,又在棚子上加了一层保暖垫。 二公主也差人送来了一些漂亮的毯子,这些都是矮马尼娅曾经最熟悉的过冬毯子,当丁宝将毯子放进去的时候,尼娅欢快的扯了过来直接叼进了自己的干草上,然后圆圆的身子“砰”的一声倒在干草上,四只蹄子舒服的蹬来蹬去。 现在她属于丁宝,丁宝便允许二公主每天来看她。 尼娅见了公主便会开心的摇起尾巴,情绪高涨的一点都不像一头年近三十岁的老马。可当公主离开之后,尼娅便又恢复了往常沉闷的模样,除了干饭睡觉,对其他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丁宝看得出来二公主和小矮马的感情很好,便主动像斯吟提出要把矮马送回去的请求。 当时男人正在看着一本关于军事书籍,听到丁宝这么说,头也不抬道。 “你要是不想要它,我们今天晚上就吃烤马肉。” 丁宝听言,瞬间安静下来,从那之后再也不提这件事情。 —— 自从成婚那日开始,斯吟便能感受到丁宝身上的压抑和沉闷。 以前的她每天都会定时去厨房找一个叫格尔厨子聊天,后来王后担心这会影响到斯吟的声誉,于是便在某天悄无声息的将格尔给送回了老家,理由是格尔年纪大了,可以回家享清福了。 第二天丁宝照常上门。 厨房内却不见那抹胖乎乎的身影。 女仆们告诉她,主厨格尔已经回家养老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被告知的丁宝微微一愣,但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以前为格尔打杂的地方,目光呆呆的看着那个灶台,表情静默的让人感到压抑。 从那之后,丁宝再也没有离开过宫殿。 斯吟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知道丁宝很喜欢那个格尔,甚至将他当作知己,她会将心底所有的话都说给格尔听,斯吟知道后,心底那逐渐上涌的不满和妒忌让他愈发看不惯格尔的存在。 他赶走了格尔,但又担心丁宝会孤单,于是他便把自己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陪她。 世上少有天天围着妻子转的丈夫,更何况还是身为王子的斯吟。 国王非常欣赏和看重斯吟的军事才能,每日里都要召他进殿聊好久。 可最近斯吟开始回绝他的召见,偶尔的一两次见面也都是他主动提出要离开。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6) 王后也意识到了儿子的反常。 她知道一切源头都来自丁宝,于是变趁着斯吟出门的空挡,王后邀请丁宝去鹅心湾小聚。 鹅心湾是王宫内的一条天然形成的湖泊,经由地下水流向宫外,这里养了许多只美丽的白天鹅,周伟还搭建了一个专门供宫中皇室休息欣赏的小阁楼。 丁宝现在的身份是二王妃,看到了王后,得恭敬的喊一声母亲。 “我这次叫你来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先做吧,别搞得一幅我欺负了你的模样。” 丁宝坐下,脸上还带着的得体的微笑,只是眼里没什么光芒。 王后盯着她看,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媳精神状态很不好,病殃殃的样子,脖子上还挂着那一串教徒十字架,看着十分碍眼。 王后对这个儿媳非常不满意。 可不满意也没办法,谁让斯吟喜欢她?为了维持和儿子的良好关系,王后只能压着心底对丁宝的诸多不满,语气生硬。 “你没事就多出来走动走动,一天到晚待在宫殿里,身体都变差了。” “嗯,我下次注意。” “不是让你注意,是让你照做!你天天待在家里无所谓,斯吟难道也要和你一样天天窝着不见人?他是男人,是王子,有自己的公务要忙,你最为女人,妻子,最该做的就是辅助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拉他的后退,让他不求上进,惹得国王不满。” 丁宝垂下头,情绪内敛,只是周身的气息愈发的低沉起来。 王后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说了,同样是出于对儿子的考虑,她无奈的问。 “怎么了?看你整天没精打采的,想家了?” 丁宝抬眸看着王后,迟疑又犹豫的点了点头。 “想家就说,我这就派人把你父母接过来陪你一段时间。” “能不能……让我回家过几天?” “不能!” 王后皱眉,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满。 “王宫里的规矩你都忘了?新婚三年内不得回娘家,你这才多久?半年没到!” 丁宝点点头。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想……” “父母都来了还有什么想的?其他王妃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注意。” 王后换了个姿势坐着,伸手指了指丁宝脖子上的吊坠。 “这个东西取下来,你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但不许在宫中传播,更不能影响到你的丈夫,最好就是摒弃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心一意的照顾好斯吟。” 丁宝听言,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握住面前的吊坠,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我不会影响到殿下,也不会在宫中传播,这是我的精神信仰,还请母亲原谅。” 王后知道信这些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偏执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 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总有一天会自己主动扔掉这些东西的。 不怎么愉快的聊天结束了。 王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收让丁宝别影响斯吟的前途,每天多出去溜溜,给斯吟自己的空间。 丁宝很听话,从那之后每天早上到点就出去,一直溜达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回去。 她看起来没有半点不情愿,甚至仆人们还能感觉到她心情的愉悦和放松。 “王妃,很久没看您笑了,今天倒是难得见您笑这么多次。” 离开了斯吟的掌控,丁宝当然轻松快活。 她坐在池塘旁的秋千上悠闲的荡着,两边还有女仆端着茶水和糕点贴身伺候,这样享受的时光她怎么能不笑? 巴扎黑也感受到丁宝心底的压抑在慢慢散开。 她似乎是入戏很深,脸上表现出来的全是她心底的反应,若这一切都是演技,但巴扎黑不得不感叹,这女人太恐怖了,她将自己的半个灵魂都投入到了这个懦弱温顺的人格当中,就不怕以后脱离不出来么? 一个称职的演员是很难从戏中走出来的。 巴扎黑担心丁宝的情绪太过消沉,便经常找她聊天,时时刻刻提醒她要保持人格的部分清醒。 “斯吟的控制欲太病态了,你和他相处的时候小心点,别到最后自己走不出来。” 丁宝靠在秋千上,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轻柔柔。 “哎……有时候觉得干脆全听他的拉到,反正他能解决好一切,根本不用我动脑子。” “停停停,千万不要有这个想法!你是业务员,你的人生不会在这里继续,一旦你开始沉溺于小世界无法脱离的时候,现实世界的你就会彻底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所以,一定要保持清醒。” “噗嗤……” 突然,丁宝笑了一声。 笑声和腼腆温柔完全不搭边,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你还真以为我会被洗脑啊?傻子。” “那你刚刚还说……” “我那是在酝酿情绪,这叫专业懂不懂?” “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当演员?干追债的干嘛?又不风光又辛苦,来钱还不如演员多。” 说到这丁宝叹了口气。 “哎……没办法,小时候就是从垃圾堆里长大的,没法站在镁光灯下面装高贵。” “那你的梦想呢?一辈子追债?” “我只能想到明天的日子怎么过,梦想那玩意太遥远了,没想过。” 巴扎黑沉默了一会。 他以为,以丁宝的智商,她最起码会有个成为世界首富的梦想呢。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消极。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搞得它都有点消极怠惰了,巴扎黑岔开话题。 “你不是不喜欢原主的父母么,怎么还让同意把他们接过来?” 维塔那夫妻俩一个强势一个弱势,强势的那个把闺女当成所有物来控制,弱势的那个屁话都不敢说一句。 不管是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都会心理扭曲。 原主也是,所以她刚入宫的时候便懒惰消极,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 丁宝接他们过来,完完全全就是折磨自己。 “他们可是我的父母,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当然要他们过来陪着。” “一个斯吟就够了,现在又多了个维塔那夫人,你自己自求多福,小心点吧。” 丁宝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巴扎黑不多问。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7) 半个月维塔那夫妇的马车进宫了。 这一次的阵仗比第一次入宫时的还要庞大,夫妻俩得东西足足堆了两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匹专门拉大物件的板车。 王后礼貌的接待了他们,并在二王子的宫殿内专门为夫妻俩留了一个套间,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距离丁宝的寝殿只有三分钟的路程。 斯吟收到了这个消息,眼底划过一抹不解,他看向阳台上的丁宝,抬脚缓慢的超她走去。 “是王后那你的父母接进宫的?” 丁宝正坐在手工,身旁的桌子上摆着一颗颗金色的纽扣,她的腿上散落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细线,斯吟稀站在她身后时,丁宝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王后怕我孤单,和我商量了之后把我父母接进宫的。” 斯吟垂眸看着丁宝那微微弯曲的脖子,白皙细长,他总是喜欢用手轻轻圈住丁宝的后脖颈,动作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脖子凉凉的很光滑,斯吟爱不释手。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块。” 丁宝捏起一枚纽扣发放在掌心比划着,低声道。 “他们生我养我,我怎么能不喜欢和他们住在一块。” 斯吟不喜欢丁宝现在的状态,她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即使他已经努力为她改变。 ——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窗外难得阳光明媚,金色的光芒大片大片的洒在楼下的花园里,给那光秃秃的枝叶都增添了许多生机。 随着阳光普照,宫中又迎来了一个喜讯。 二公主要嫁人的,对象是邻国的国王,一个比公主大了近二十岁的男人。 他的王后去年病死了,紧跟着便求娶了二公主,并用两座城池作为交换。 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一个女儿换两座城池,未来的女婿还是一国之君,这对两国未来百年的友好交往有着重要的意义。 国王同意了,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后,一月底的时候二公主的送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从王宫离开了。 临走前的公主谁也没见,唯独到了丁宝这边见了见小矮马尼娅。 她搂着矮马的脖子一遍遍的抚摸亲吻,美丽的眼里全是泪花。 她舍不得心爱的小马,但她知道,斯吟不会松口将它送给自己。 最后公主还是离开了,谁都知道,这一别,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丁宝站在城楼上目送公主的马车离开。 斯吟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公主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亲,她的婚姻很有价值,她也为此骄傲。” “你们并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这是她自愿的。” “嗯,自愿的。” 丁宝目光沉寂,刺眼的阳光没有照进她的心里,恍惚间她看着队伍越走越远,下一秒大脑一阵眩晕。 丁宝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的腐烂。 二公主走后,小矮马很快便病倒了,往日里最爱的马料纹丝未动,原先圆滚滚的肚子慢慢变得干瘦,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里时常闪烁着晶莹的水花,它奄奄一息的躺在最爱的毯子上,呼吸微弱,一动不动的看着马棚外的丁宝,深沉又干净的眼睛里映照着蓝天的光芒。 它在思念自己曾经的主人。 丁宝蹲在它身旁,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它的脑袋,口中呢喃祷告着。 “……有怜悯慈爱的阿爸父神,你是我心中的力量,是我性命的保障,是我四周的盾牌,是我坚固的城墙,是我在忧患中的安慰,是我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你不可以长久的悲伤愤怒,因为你的身后有神明的福佑……” —— “斯吟,小矮马生病了,送它走吧。” “丁宝,你知道这世上我最珍惜的两个东西是什么吗?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它。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只想留住这最后两样。” 丁宝看着他,眼角落下一滴无声眼泪。 “斯吟,救救它。” “我会救它。” 深夜里,万籁俱寂。 斯吟久久无法入眠,当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小矮马的眼睛,朦胧模糊间,另一双眼睛也渐渐地浮现出来,它们交叠重合在一块,眼角同时滑落一滴泪。 是悲伤的泪。 夹杂着绝望,和哀求。 斯吟,救救它…… 丁宝的声音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徘徊着,心底那无法忽视的绞痛提醒他,自己深爱着身旁的这个女人。 他爱她,比得过世间一切。 可她最爱的不是他,是真主,是格尔,是矮马,是安儿…… 她的爱分给了好多人,留给他的,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 斯吟嫉妒被她所爱的一切,疯狂的想要获得她所有的关注和爱意,就像他对她的感情一样,毫无保留。 为什么就不能只爱我一人呢…… 男人侧身垂眸,将脸深深埋在丁宝的发丝间,胳膊紧紧扣住她的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只为她一人。 怀中的女人在睡梦中挣扎着,和往常一样,排斥着他的拥抱,身体不断地往一旁靠去,想要远离他。 这一次斯吟仍没有放开手,他紧贴着丁宝,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我爱你……真的爱你。”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爱如何而来又是如何不断加深,或许是丁宝刚出现时的那段时间,她耐心的为他换衣服,体贴的推他出去晒太阳,温柔的给他讲故事,虔诚的送他一朵玫瑰花…… 爱意在点滴中凝聚。 现在已经化作一枚早已经在心底扎根的种子,轻轻想一想她,都会觉得心底隐隐作痛。 搂着丁宝,斯吟才能安然睡去。 他决定为了她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自己所有的爱交给她一人,如她所愿将矮马送走,也算是将自己过去的执念送走。 这一觉斯吟睡得很安稳,因为他能感受到怀中的丁宝,听着她的呼吸,闻着她的味道,这些都是最好的助眠剂。 翌日一早,他睁开眼睛,意识到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 起身时,门外等候的仆人端着盆子走进来。 “王妃呢?” “王妃一早就去马棚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8) “更衣。” 斯吟的心情莫名有些慌乱,又有些焦急。 今天窗外下起了小雨,一路上都是湿气朦胧,走在潮湿的石板上还能听到清晰的踩水声。 仆人们跟在王子身后撑伞,见王子步伐迈的很快便担心的护在两侧。 谁都知道二王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平时走路都是步伐沉重缓慢,稍稍运动过度便会引起腿疼,因此还没走多久,斯吟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汗珠来。 马棚被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之中,早晨还起了些雾气,让人看不清那边的状况,但斯吟却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马棚的白色棚顶。 他扫了一眼,没有在马鹏外面看到丁宝。 心底的沉重感伴随着脚步的不断迈进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棚顶滴滴答答的落下雨帘,穿过雨帘,斯吟就站在栏杆外面静静往里面看。 柔软的干草垫上,一匹白色的小马毫无声息的躺在上面,干瘦的身体旁边还蹲着一抹**的人影。 丁宝就紧挨着小矮马,垂眸静静的看着它,一只手缓慢而又温柔的摸索着它的脑袋。 斯吟有些站不住,下意识伸手抓住面前的栏杆。 他盯着小矮马那闭上的眼睛,幽蓝的眼底划过一抹悲伤且愤怒的疑惑。 他不明白,从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会为轻易的忘记他转而对另一个人献上忠诚。 现在,更是为了那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现在想这些都没意义了,斯吟的身体纹丝不动,静默的站着,沉沉的盯着。 他的米伽罗死了。 不对,他的米伽罗早就死了。 过去的十年来他曾无数次怀念的小马,成了别人的尼娅。 一时间斯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自己的米伽罗,如果是认错了多好,或许他的米伽罗还在某个角落的静静的等待着他,或许他已经带着对他的思念和忠诚离去,不管怎么样,斯吟都曾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这么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这世上有一个生灵没有将他遗忘。 可惜,这一场自我安慰却在一次次看到矮马的眼睛时,彻底回归现实。 它就是米伽罗,可惜,已经不是他的米伽罗。 他好像是在悲伤,即使小矮马早已经将他背叛,可当他意识到它已经永远离开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窒息将他整个环绕。 他想说些什么,可当看到丁宝那张死寂而又灰暗的脸是,一瞬间,愈发让他不安的恐慌弥漫全身。 斯吟走到马棚里,陪着丁宝蹲下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揽着她的肩膀,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小马,听着丁宝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祷告呢喃。 外面的雨一直下,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 丁宝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往外走,斯吟紧跟着其后的喊她。 “丁宝。” 对方不应,继续往前,像一具行尸走肉。 “丁宝。” 斯吟伸手拉住她,让她面对着自己,盯着她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我只有你了。” “回去吧,别说这些了。” 斯吟感觉到丁宝在离他越来越远,他忍不住一把将对方搂紧,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这样仿佛就能消除掉心中的不安和恐慌。 “我好像在渐渐的失去所有。” “你是王子,你拥有的本来就比别人更多。” 丁宝陈述着事实,可却让斯吟心底感到一阵无力。 “我好像生病了……我控制不住的想要得到全部的你,我想要一个人能永远记得我,我不想被彻底遗忘,因为那个神明告诉我,真正爱我的人,是不会忘记我的。” 于是,他被全世界都遗忘了。 世上无人爱真正的他。 国王和王后爱的是那个优秀的二王子。 百姓们爱的是那个让他们吃饱喝足的继承人。 兄弟姐妹恐惧又敬畏的爱着他。 小矮马呢?它对他可能从未有过爱。 “被世界遗忘真的很可怕……丁宝,我很害怕,突然有一天,你也会将我彻底遗忘,那样我会生不如死的。” “我想你爱我,只爱我,可不可以?” “丁宝,求你了……” 面对着眼前那片朦胧的雨雾,丁宝伸手,轻轻搂住了斯吟的腰。 “给我点时间,我试试看。” 两人走在雨里,丁宝在前,男人跟在后面脚步愈发沉重。 面前就是台阶,丁宝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斯吟眼中划过的一抹悲伤。 她伸出手,声音仿佛都被雨水打湿。 “过来,我牵着你。” —— “你爱他吗?” 真主降世,赐予福音,循循善诱。 丁宝跪在画像前俯身呢喃。 “敬爱的阿父,我爱他。” —— 小矮马被葬在了二公主的宫殿旁边,斯吟还命人给它塑造了雕塑,就立在墓地旁。 自从维塔那夫人入宫后,丁宝便会主动提出让斯吟专心处理政务,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问他,今天要不要去前殿。 斯吟很有能力,国王对他的欣赏和喜爱也日渐增长,有时候甚至会拉着他在前殿呆上整整一天。 此时的丁宝就呆在宫殿里默默等着,维塔那夫人每天都会过来陪着她,母女俩的聊天内容很单一。 “今天我听说国王夸赞了殿下很多次,你以后的日子更好过咯,如果斯吟能坐上国王的位置,那你可就是王后了!” 丁宝沉默不语,维塔那夫人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你以后继续督促斯吟,让他多和国王呆在一块,记住没?” “嗯。” “对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动静?” 这个动静是什么,丁宝很清楚。 她摇摇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教会经书。 “这个事得顺其自然。” “什么顺其自然啊!你不生,就会有别的女人帮你生!你别犯傻听到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赶紧趁着他对你还有点新鲜感,早点怀上,不然过了这两年等别的女人进来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丁宝低着头。 她感觉心底的阴霾越来越浓郁,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沉默以对。 hello,我的人偶王子(49) 维塔那夫人想要做一件事,她就会在心底时时刻刻的盘算,就算对方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也会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让对方如了自己的愿。 这次她的目标是丁宝。 这可就容易方便多了,毕竟丁宝是她女儿,是她最亲密的人,一个母亲让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她的生命是母亲赐予的。 所以维塔那夫人无比强硬又迫切的要求丁宝尽快怀一个孩子,她很担心,因为二王子恢复的越来越好,国王也越来越器重他。 斯吟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国王。 为了让女儿坐稳王后的位置,维塔那夫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来。 “我给你找了许多易孕的偏方,给你,记住每天晚上都要喝,听到没?事前事后喝两次,一个月之内你肯定能怀上。” 丁宝看着母亲递过来的药包,微微皱眉,表情有些排斥。 “为什么要我喝呢……” “你不喝谁喝?难道让斯吟喝么?听话,我已经嘱咐好了,你别想偷偷倒掉。” “母亲,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糊涂!!” 维塔那夫人狠狠一拍桌子,目光狠狠盯着女儿,声音收紧后槽牙咬紧,看样子是气愤极了。 “你非要逼得我去死才能听话是不是?!” “我,我没有……” “老的老的不听话,原以为生个闺女就能贴心如意,结果也不听话,看来我那包凝定没买错,我不如吃了死了拉到!” 凝定是出了名的毒药,药效极强,只需要喝一口就绝无生还的可能,死亡过程还十分痛苦,七窍流血内脏腐烂,再好的医生都束手无措,做后喝药之人便会在亲人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失去生命。 丁宝一听,脸色刷白,连忙摇头,说话的声音哽咽害怕。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按时喝,您别说傻话了。” 维塔那夫人如了愿,脸色缓和下来。 “我这都是为你好,我是你母亲,我是不会害你的。” 嘱咐完毕之后维塔那夫人才放心离开。 丁宝就站在窗口,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底却是一片冷寂,与刚刚那个温顺害怕的模样天差地别。 她伸手,在鼻子上轻轻抬了抬,紧跟着转身打开那包药,一股刺鼻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差点吐出来。 一堆黑漆漆的药草中间掺杂了许多白色的粉末,看着像是一捧混着着杂草的土,没什么特别,味道却是出奇的让人作呕。 “你真的要喝这个?我刚刚检测过了,这里面却是有助孕成分,但对你的身体并不友好。” 丁宝垂眸,静静的捏起一根草药,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 “喝,当然喝。” “喝了你也不会怀孕的,你是业务员,身体无法受孕。” “我知道。” 巴扎黑听着她的语气,莫名觉得这个世界快到头了,丁宝又恢复成了那副冷静到可怕的模样,眼底暗沉沉的光让人猜不透她的情绪,不知道她此刻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巴扎黑学乖了,它不问,也不催,反正丁宝不会让它失望的。 —— 丁宝还是会在太阳好的时候出去转转,以前只局限于宫殿,后来她会去殿外的花园和马场,虽然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但看看别人玩也算是一种消遣。 今天的马场很热闹,因为一早上大王子就在这里练习骑射,整个场地外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一些有些地位家世的女仆,立在这里指望着能得到大王子的注意。 丁宝就站在外面看了一会,等风渐渐刮起来的时候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拢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准给离开。 “丁宝,等等。” 身后传来斯鞑的声音,穿过一众女仆的尖声议论中不断靠近。 丁宝转身,斯鞑翻身下马小跑着过来。 “很久没见你了,最近斯吟身体怎么样?” “托您的祝福,殿下的身体一直在恢复,现在好很多了。” 斯鞑一听微微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距离马场不远处的小亭子。 “过去聊吧,这里不方便。” “殿下,那里也不方便,您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斯鞑感受到丁宝身上的疏离,脸上的笑容稍稍消减了些许。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是,我们当然是朋友,那您到底要说什么呢?” 反正丁宝就一个意思,赶紧说,说完走。 斯鞑无奈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信教,昨天大教主进了宫,现在被安排在我那里,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约见大教主。” 说到这里,丁宝那沉寂的眼底终于闪烁起些许异样的光芒,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斯鞑,声音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我真的有荣幸能见大教主吗?” 斯鞑见她这副模样才重新挂起微笑。 “当然,你和他都是真主阿父的孩子,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你也知道真主阿父?” 丁宝的情绪明显活跃了许多。 斯鞑耸耸肩,不以为然。 “我会看很多书,包括宗教经文。如果我不是王子,我很乐意加入你们的队伍。” “阿父会包容一切,当然,他也会理解你现在的处境。” 聊到宗教,两人聊了许多。 斯鞑风趣幽默且知识渊博,他很了解怎么投其所好,三言两语便能将丁宝逗笑。 临走前,他还送了她一个吊坠。 “这是大教主赠予我的黑钻石,不过你也知道宫里的情况,我拿着也没用,所以还是送给更虔诚的人吧,给你。” 大教主的冠顶上就镶嵌了一枚黑钻石,相传是唯一可以与真主取得联系的中介,是教徒心中最为纯洁神圣之物。 丁宝从没有见过黑钻石,更想不到斯鞑会送给她。 “不用有心理负担,你照顾斯吟那么久,我身为大哥一直想做点补偿,更何况你和安儿是好朋友,这也算是对你照顾她这么久的感谢了。” 他说的话温柔得体,根本不给丁宝拒绝的机会。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有机会约斯吟一块出来喝茶。” 说完斯鞑转身跑向马场,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hello,我的人偶王子(50) 丁宝垂眸,看着手中的黑钻石,最后还是放进了口袋。 “王宫里的女人都是长嘴的乌鸦,王妃,您最好还是与大王子保持一点距离。” 身后的仆人提醒着。 她是维塔那夫人亲自挑选出来照顾丁宝的,年纪大阅历多,看到大王子走过来时便开始皱眉。 丁宝听她这么说,倒没有多少反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与他只是朋友。” “我们知道,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而且她们还会歪曲事实,影响您的声誉,也会影响到殿下的声誉。” 丁宝下意识抓住口袋里的黑钻石,沉默了一会,最后低声道。 “我晚上把这个交给殿下处理吧。” “这就对了,王妃,您这样才能让殿下对您不起疑心。” 当天晚上,斯吟却一夜未归。 维塔那夫人听到消息后来陪她。 “我刚刚差人去前殿问了,说是宴请大教主,所以今晚上殿下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看来国王很重视大教主。” 维塔那夫人一听,冷声哼道。 “现在整个帝国教徒越来越多,前任国王也是个虔诚教徒,特意设立了大教主的职位,地位崇高。之前倒还好,毕竟宗教在国家并不兴起,而现在信教的人占了帝国的一大半,大教主的地位越来越高,几乎和国王平起平坐了,一个用思想控制子民的人是很恐怖的。国王的权利正在被慢慢蚕食,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允许皇族信教。所以,你最好把你的那些东西尽快扔了。” 维塔那夫人也是个贵族小姐,聪明强势,洞察实时,若不是嫁给男爵,她现在说不定会嫁给一个政治家。 丁宝只是个生活在偏远乡镇的小姑娘,自然看不懂这里面的权利纷争。 “可我的信仰不是大教主,而是……” “我不管你的信仰是谁,在帝国,在权利面前,就连你嘴里的真主阿父都只是个棋子,谁在乎你的信仰是真是假,他们只要权利。我问你,如果大教主打着真主降临人间的幌子来传播自己的思想,你会怀疑么?” 丁宝沉默不语。 心底暗暗觉得这个维塔那夫人倒是个聪明人。 “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会害你的,那些东西趁早扔掉趁早好!” —— 宴会结束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大教主率先离场休息,王后为几个王子准备房间,方便他们留宿在前殿。 斯吟却提出要离开。 王后留不住他,只能在夜色还十分浓郁的时候吩咐几个人陪着斯吟一块回去。 绕着湖泊一路往林子里的小路走,眼前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仆人手中的两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不远处的湖畔似乎站着一抹身影,斯吟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 “二殿下,能占用您一点时间么?我有些事想和您说。” 仆人举着灯靠近,湖边站着的人看着有几分眼熟,斯吟面色冷淡,只听对方继续道。 “我是大王子身边的人,曾经也照顾过二王妃一段时间。” “什么事?” 斯吟不耐烦,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看到丁宝了,他想回去,想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什么。 “二王子知不知道,今天在马场,大王子与二王妃聊了很多关于宗教的事情,他还送给王妃一块珍贵的宝石,王妃欣然接受,这事,您知道么?” 昏暗的灯光下,安儿的脸忽明忽暗,她的眼里闪烁着低沉的光,夹杂着一抹不甘与嫉恨。 —— 翌日,王宫内传来一个消息。 帝国的大教主被国王给关押起来了。 原因是大教主企图自封教皇,跃居国王之上。 而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也让一众教徒难以置信愤怒至极。 当天晚上,维塔那夫人便拉着男爵一块冲进丁宝的住处,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吆喝身后的仆人。 “把王妃宫里这些和教徒有关的东西全都拖出去烧了,一样不留!” 丁宝刚准备洗漱睡觉,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冲了过来,紧跟着她的房门便被维塔那夫人给一把推开,三四个女仆走了进来,站在床边冲她行礼问安。 丁宝表情慌张瞳孔震荡,赤脚从床上走下来拦在维塔那夫人面前。 “母亲您要做什么?母亲……” “这次由不得你了。” 说完维塔那夫人冲身后的仆人招了招手。 “柜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样不留一并烧掉。” “母亲!别烧,别烧它们!” 丁宝不顾一切的想扑过去护住自己的东西,奈何被维塔那夫人给死死拦住,混乱之间丁宝只觉得脖子传来一阵痛意,低头看,原先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对方给扯断。 “丁宝,你如果留着这些东西,别说王妃的位置了,你连命都保不住!” 丁宝怔怔的看着她,眼睛瞪得浑圆,声音颤抖。 “母亲……” “大教主已经威胁国王的统治地位了,他容不下宫中继续出现这种东西你懂么?你会害惨你自己的!” 说完,只听“嘶啦”一声响,丁宝骤然抬头,眼睁睁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被毫不犹豫的撕下。 她托大王子从家带的书籍和衣服,也都全被翻了出来,一件不留的被拖到了一边,凌乱的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真主画像被一双双脚踩过,丁宝不顾一切的推开维塔那夫人冲过去,扑倒在地上捡起画像,双手颤抖的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别撕它,求您了母亲,把它留给我。” 丁宝跪在地上手捧着撕毁的画像绝望的大哭着,洁白的睡袍铺在地上,凌乱的棕色长发下是一张苍白无措的脸,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的人,盯着她们的眼睛一个个的哀求。 “别带走所有,求你们了,我会好好藏起来,我会藏起来,求求你们……” 所有仆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这个绝望哭泣的女人,不忍和同情萦绕在心底。 一个虔诚的教徒视真主为生命,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来供奉真主,这是一种超越了一切的信仰,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hello,我的人偶王子(51) 她们不忍心,可维塔那夫人不是这么想。 在她看来,这个可恶的真主已经将她的女儿一点点的蚕食了,她的女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纯洁的姑娘,她开始违抗,开始叛逆。 这一切,都是那该死的宗教害得! “丁宝.维塔那,大王子与大教主牵扯过多,这次宗教抵制计划进行的越彻底,对你的丈夫就越有利,我希望你现在能认清楚当下的局面,别再让我对你失望了!” 丁宝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维塔那夫人,哭腔不止。 “是斯吟,这一切都是斯吟做的?” 维塔那夫人皱眉,她并不想让女儿记恨二王子,也不想两人之间的感情发生变化。 “二王子只是做了他该做的,大教主野心勃勃,国王早就忌惮他了。现在在意这些都没意义了,为了二王子,为了我和你父亲,听话丁宝,以后千万,千万别在王宫里提及这些东西了知道吗?” 丁宝深深看着自己的母亲,胸口剧烈起伏着,黝黑的眼底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死寂下来,像是被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包裹,看不到任何光亮。 她的呼吸渐渐凝滞,目光跟着变得愈发呆滞恍惚。她就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呆呆的看着窗外。 一直站在旁边唉声叹气的男爵走上前,弯下腰来扶起女儿低声劝慰。 “好孩子,你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这一次,我也觉得,你不能再继续坚持了。” 丁宝抬眸,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眼前的两人是她最亲密最深爱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交织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网,将她从头到脚一点点的包裹起来。 她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低声问。 “父亲,我乖不乖?” 维塔那男爵看着女儿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一阵刺痛难当,他轻轻拥住女儿,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乖,你是我最乖的孩子。” “那为什么我这么乖,你们却总是对我失望呢?” 这一刻,房间内陷入一阵死寂当中。 男爵沉默,突然间心底涌起无数心疼与愧疚来。 “好孩子,这不怪你......怪我们,当初不该把你送进宫,不该让你承受这些。” 丁宝轻轻靠在父亲的肩上,目光涣散而又空洞,口中一遍遍呢喃。 “我会乖,我会听话,别对我失望,别再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一夜未眠。 翌日斯吟回宫,携着满身疲惫来到宫殿。 进门处,两个女仆正在打扫。 “王妃呢?” “王妃在楼上呢,从早上开始就没下来过。” 斯吟抬脚上楼,因为他的动作并不利落,上楼时还需要两个人在身边搀扶。 寝殿的门被关上,斯吟推门进去,刚一进门迎面便是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了起来,屋内一丝光亮都没有,等视线稍稍适应了,斯吟便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大概,偌大的屋子死寂压抑,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浓郁而又刺鼻的苦味,像是某种药材烹煮的味道,刚走进去便觉得愈发刺鼻恶心。 斯吟皱眉,迈开腿直接走进去,借着那隐约可见的一丝丝黑影发现了丁宝所在的位置。 她整个人都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黑暗中斯吟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大步走过来,他直接来到丁宝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脸。 “丁宝,你在喝什么东西?” 她的手里还捧着个碗,凑近了就会发现,屋子里的味道全都是这个碗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见丁宝不理,斯吟便将窗帘稍稍拉开了一条缝,让少许的阳光照射进来。 下一秒他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中的丁宝,一身纯白的睡袍几乎将她整个瘦弱的身体从头到脚包裹,蓬松卷翘的棕色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她目光空洞涣散,手里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液体,一口接着一口面无表情的往肚子里灌,像是闻不到也尝不到半点味道。 看到这一幕,斯吟只觉得整颗心绞痛起来,他瞬间将心底的怒意抛掷脑后,一把将她手里的碗给夺了过来,重重的扔到一边,黑漆漆的液体洒在雪白的地毯上,屋内的气味愈发浓郁刺鼻。 被夺了碗的丁宝终于有了些反应,她转过头看向那个碗,口中呢喃着。 “母亲会生气的,得喝完啊。” “那是什么东西?谁让你喝的?” 斯吟低头,丁宝的目光却怎么也不与他对视,伴随着心底的不安和恐慌愈发强烈,斯吟忍不住弯下腰直接伸手固定住她的脑袋,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强迫着她的眼底有自己的影子。 “丁宝,看着我!” “斯吟。” 斯吟提出了命令,丁宝立马乖巧的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像一个提现的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与思想。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那是母亲给我准备的补药,喝了,才能快点怀孕。” 丁宝乖乖回答,眼睛明明是盯着斯吟,可瞳孔中却是一片空洞,像是一汪死水,翻不起半点波澜。 斯吟瞬间明白了一切,再看丁宝那张瘦弱苍白的脸,他立马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另一个房间。 将丁宝放在床上后,斯吟又立马派人叫来了医生,除此之外他还叫来了维塔那夫妇。 卧室里的氛围格外的压抑紧张。 维塔那夫人能感受到斯吟身上隐忍的怒火,他耐着性子等待医生先检查完丁宝的身体。 “怎么样了?” 医生走到一边低声道。 “情况不太好,我问了王妃几个问题,她的反应都不太正常。至于她的身体......这么和您说吧,王妃喝的药里面加入了大量助孕的刺激药品,这些东西确实会帮助受孕,但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会加重肝脏的负担,总之对身体有些害处。但这种药确实是当下帝国最好的助孕之物,可以继续吃,但还需要辅助吃一点补品来调节一下......” “可以继续吃?” 斯吟语气冷下来,蓝眸幽深暗沉。 hello,我的人偶王子(52) 医生感受到王子的不悦,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希望早点拥有子嗣么?这个药很管用,王妃只要继续吃是可以迅速受孕的。” 这个药难道不是王子让王妃吃的么? 怎么现在这幅阴沉可怕的表情? 斯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冷冷瞥了维塔那夫人一眼,然后吩咐道。 “想办法让王妃的身体恢复,还有,把宫中所有助孕的药物全部扔出去。” 此话一出,一旁的维塔那夫人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医生走后,斯吟坐在床边,轻轻抓住丁宝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 维塔那夫人还站在一边,她感受到斯吟的怒火,一时间也有些不安。 “男爵,夫人,你们在宫中也呆了很久了,过两日还是回家看看吧。” 此话一出,意味鲜明。 他是在赶两人回去。 男爵松了一口气,在王宫里的日子并不自在,甚至是压抑,他当然想回去继续过自己的闲散生活。 但维塔那夫人却是满心不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意识到留丁宝一人在宫里根本没法成为优秀的王妃。 她的女儿还没有坐稳那个位置,那么多女人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二王子,就自家女儿那懦弱温顺的性子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当然不愿意走。 可她也不敢违背二王子的吩咐,只能随着男爵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回到房间,维塔那夫人仍然绷着脸,男爵只能催促她赶紧收拾东西。 “别看了,把该收的都收拾一下,咱们该走了。” “我还是放心不下丁宝。” “当初你把她送进宫的时候怎么不担心她?现在她不需要你的那些担心,别继续留在这里惹得二王子不高兴了。” 维塔那夫人没办法,只能开始收拾东西。 打开箱子的时候她翻了翻里面的物件,突然,她皱眉嘀咕了一句。 “东西呢?怎么没了?” 男爵伸头过来问。 “什么东西?” 维塔那夫人没回答,愈发急迫快速的在箱子里翻找着,心底浮上一个可怕而又窒息的猜测,她不敢继续往下想,手上的动作不停,可随着箱子的角角落落都被她给撕开看了一遍,心底的恐慌瞬间化作一只手,将她的心脏死死攥住。 维塔那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瞳孔骤缩呼吸急促,她嘴唇颤抖中邪般摇着头。 “不……不会的……” “你到底怎么了?!” 男爵何时见过夫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理也愈发焦急恐慌。 维塔那夫人如梦初醒,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坠落,她绝望的看向男爵,声音颤抖。 “丁宝把我的凝定偷走了。” “什么?!” 男爵当然知道凝定是什么,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夫人,浑身如脱力般颤抖着。 “快,快去寝殿啊!!” —— 寝殿内,只剩下丁宝和斯吟两人。 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斯吟起身关上阳台的窗,回头时丁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 “外面冷,进去躺着。” “我想在阳台上坐坐。” 斯吟没说话,径直走到屋里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丁宝披上,然后与她一块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长久的静默无语,让斯吟感受到丁宝身上的死寂和压抑。 “最近教权和皇权矛盾激化,你的那些东西被我藏起来了,过了这个风头我会还给你。” 斯吟不想继续看着丁宝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他想命令她听话,可内心又矛盾的不想让丁宝继续伪装成温顺的样子。 他想让她从心底里在乎他。 丁宝长久的沉默着,突然,她抬眸静静的看着斯吟,阳关下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斯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你说,我听着。” 丁宝面朝着他,迎着阳光繁盛,低声缓缓道。 “在一片寒冷又辽阔的冰原上,生活着一群被神赋予了生命的雪人,它们的身体由冰雪制成,它们的心脏也由寒冰雕刻,它们永生不死,它们无忧无虑。可后来啊,有一个雪人在冰原上发现了一本书,书上描写了湖泊,草原,山川,星星,月亮和太阳。看完了书,它便爱上了书中所描绘的太阳,炽热,浓烈,永不熄灭。” 说到这,丁宝的嘴角,渗出黑红色的血液。 斯吟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心跳仿佛停止。 他的蓝眸内先是划过一抹疑惑,紧跟着便是恐慌,最后他猛的站起来,弯腰捧着丁宝的脸,他的手颤抖着,声音里充斥着无措。 “丁宝……你怎么了丁宝。” 丁宝恍若不知,任由鲜血滑落嘴角,却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后来啊雪人离开了家乡冰原,去寻找它所向往的那个太阳,炽热耀眼的太阳……这一路上,它找啊找啊,不知疲倦的翻过山川湖泊,不管身体的冰雪渐渐消融,继续往前……” “别说了,别说了,医生!!医生!!” 医生就在隔壁,斯吟为了方便照顾丁宝,专门在旁边安置了一件房。 丁宝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一张嘴便会涌出大股的血红,流到了她的身上,染红了她雪白的长裙,她的眼睛越来越灰暗,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斯吟紧紧搂着她,疯狂的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鲜血。 “丁宝,你不许死,你不许死!别说了我不想听,别说了!” 医生冲了进来,斯吟立马想放开丁宝让医生检查,没想到一只被鲜血染红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后来,它终于……终于找到了太阳,和它想象中的一样,太阳真的是炽热的,美丽的,它好耀眼,耀眼到雪人不顾身体和心脏的融化,一步步的靠近太阳。它伸手,想去触摸一下太阳……可它哪来的手……” 一口鲜血咳出来,丁宝哭着咳着,死死抓着斯吟,像是雪人想要拥抱太阳。 “后来,雪人彻底消失在了太阳面前……斯吟,我就是那个雪人,你就是太阳……” 斯吟红着眼睛继续不顾一切的擦试着丁宝脸上的血,他又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脸颊,声音沙哑绝望。 hello,我的人偶王子(完) “不……我不是太阳……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别消失……” 斯吟第一次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来,他的手颤抖的很厉害,眼底闪烁着水光。 丁宝哭着,她虚弱的伸手,无力的抚摸着斯吟的脸庞,温顺的眸子里荒凉一片。 “可你的爱……在慢慢杀了我啊。” 她又吐出一口鲜血,这一次她彻底用完了自己的力气,气息渐渐消失。 而这一刻医生已经赶来,在看到丁宝的那一刻脸色煞白。 “殿下,王妃她肯定是服下了大量的凝定,这种药毒性极强,根本,根本没人能救得回来……” 斯吟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丁宝,感受到她的呼吸消失,心脏停止的那一刻,他的眼底的光芒,跟着彻底消失。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比十年前更加绝望的心痛,他呼吸不过来,只能颤抖着手一遍遍的抚摸着丁宝的脸颊,赤红着眼一声声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太阳,一点点的将丁宝的生机给融化,一点点将她逼上绝路。 门口传来一道凌乱的脚步声。 维塔那夫人冲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斯吟怀中的丁宝。 她已经没了生息,已经回归真主的怀抱,彻底离她而去。 “啊——” “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声高过一声的悲嚎换不回逝去的生命,等恍然大悟之时,亡魂已经悄然离去。 刻入心脏深处的悲伤是永远无法痊愈的。 当生命走到尽头,斯吟怀抱着爱人的骨灰躺在安静的教堂中,他在爱人离开后将自己献给了真主,又在十年的孤单愧疚之后安静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动人的爱情童话被镌刻在了墙壁上,代代流传。 很久很久以前,帝国内有一位高傲残暴的王子,他用霸道的手段控制着帝国的每一个子民,随着野心和**的增长,他甚至想要控制日月星辰。 王子的行为惹怒了神明,神明降下诅咒,让这位尊贵的王子变成了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并让所有人将他遗忘。 而帝国中有个美丽的乡村小镇,那里生活着一位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安儿,她的父母经营着一间小小的裁缝店,一家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 十八岁时,安儿入宫,不久便得到了大王子的青睐,两人迅速相爱,克服一切困难走在了一起。而很快,已经变成木偶的邪恶王子渐渐复苏,他不愿将帝国交给大王子,于是他掳走了安儿以此来威胁大王子交出帝国。 可怜的安儿被二王子关押在宫殿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二王子也渐渐爱上了这个善良聪明的姑娘,他想要霸占安儿,想要霸占帝国。 大王子为了夺回所爱集结帝国勇士,与二王子殊死搏斗,最后,英勇的大王子赢得了胜利,他夺回了自己的王妃,夺回了帝国,并将邪恶的二王子永远赶了出去。 自那之后,帝国百姓生活安稳幸福,大王子成了国王,安儿成了赫赫有名的佩吉安利王后,两人一生相爱相守,他们的故事被传成一段佳话,并被命名为《最后的胜利者》。 —— 是啊,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资格撰写历史。 (完) 想做你的小乖乖(1) 丁宝醒了,睁开眼的瞬间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阵“嘤嘤嘤”的哭泣声。 眼前环境昏暗,余光处闪着幽幽的蓝光,“滴滴滴”的仪器声提醒她,这里是医院。 “嘤嘤嘤”的哭声还在继续,丁宝皱眉。 “你哭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许虚弱。 哭声戛然而止。 “我没哭。” 紧跟着响起的是一道稚嫩而又尖细的声音传来。 巴扎黑突然意识到自己变声忘开了,手忙脚乱的打开变声急切道。 “刚刚那……那是我变声……” “嗯,像个娘儿们。” “放屁,我是公的。” “哦……” 丁宝又知道了,脑子里这货果然不是人。 巴扎黑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接下来不管丁宝说什么它都一声不吭。 “你哭什么?” 丁宝还是好奇这个蠢蛋在为什么而伤心。 “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我说了我没哭。” 巴扎黑的声音又恢复成了之前冰冷平淡。 它才不会承认,自己被丁宝那该死的精湛的演技给感动哭了。 当时的丁宝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时,巴扎黑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自己这一辈子。 和丁宝一样,为了生存被关在这个笼子里,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只能服从上级的指令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丁宝的眼泪能让人感受到她在无数次失望和痛苦之后的绝望,带着一丝不舍,剩下的全都是必死的决绝。 她的死深深刺激了斯吟,让他彻底认识到了是自己的行为一点点的害死了丁宝。 爱是细雨无声,是流水潺潺,顺其自然,而不能以爱之名去操控对方。 丁宝的这个任务完成的和之前一样出色。 上级已经注意到她了,还专门嘱咐巴扎黑加大药剂的用量,不要让丁宝想起已完成世界的任何东西。 巴扎黑照做了。 在丁宝下个任务开始之前,它会抹去她的一部分记忆。 在那之后丁宝能记住的只有巴扎黑。 —— “任务奖励发放,一年的医药费,还有两天的苏醒时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丁宝觉得这句话听着耳熟。 她也没浪费时间去想这些东西,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手机。 丁宝现在住的是一间单独的病房,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她床头的仪器之外,只剩下四面刷白的墙,丁宝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沙发上的包,那是一个粉白色的香奈儿,狗男人送的,应该是菜市场八十块钱买的假货。 现在是凌晨一点,值班的护士刚离开不久,丁宝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又撑着两条比面条还软的腿,扶着墙,一点一点的挪到了沙发处。 她昏迷太久了。 身体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尤其是两条腿,别说走路了,就连爬都费劲。 好不容易摸到自己的包,丁宝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干脆趴在地上翻看自己的包,一张银行卡一叠合同,三根棒棒糖还有一张姨妈巾。 什么东西都没少,丁宝又在小包的夹层里面掏出备用手机。 新买的那个是她眼睁睁看着被碾碎的,好在丁宝习惯带个备用机,这玩意跟了她快五年了,登录个微信都得二十多分钟,想看个电影根本打不开app。 丁宝抠门,没舍得扔掉,想要二手卖掉根本没人愿意要,没办法,丁宝就把它当成了备用机。 医院的地板很凉很凉,丁宝只觉得自己胸口已经被冰的麻木了,她想爬回去,奈何已经精疲力竭,只能趴在这里大口喘气,顺便等着手机开机。 五分钟后,屏幕终于亮起来了。 又过了两分钟,丁宝才滑的动界面。 看日期,她昏迷了近三个月,手机竟然还有一格电。 三十多个未接电话的红标印在下面,一百多条待确认短信也一条条的疯狂往外跳。 丁宝大概扫了一眼。 一大半是催债公司发的,剩下的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备注是:有害垃圾。 丁宝点开一条条的看。 【养老院打电话来,说你这个月没有打钱过去,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困哪了么?】 【阿嬷一直说想见你,你有空来看看她吧。】 【养老院又在催,我手里还缺点,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再帮我垫一点吧。】 【上个月一共是七千,我只有两千五,剩下的你可以先借我么?】 【丁宝,你是不是不打算帮我和阿嬷了?】 【欠了快一万了,养老院说下个月再不把钱补上,就把阿嬷赶出来,你忍心看着她老人家被赶出来?啊?】 …… 一条条短信发过来像个催债的。 最近的一条是上个星期发来的。 【我去你家看过了,怎么敲门都没人应,丁宝,你可是我阿嬷捡回来养大的,现在你发达了,就要忘恩负义么?丁宝,你和姊姊说的一样,你就不是个好东西,白眼狼,烂掉的东西。】 从头到尾,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从哀求到气急败坏。 丁宝删掉所有短信,然后直接打了五万块钱到养老院的公司账户上,备注:徐秀芳养老费。 以前她都是直接把钱给老太太的孙女,这一次她把一整年的钱全交了。 看着页面上终于跳出:转账成功的字眼。 丁宝在地上翻了个身,像是烙饼一样。 “不要出院看看么?” 巴扎黑能看到丁宝的一举一动。 它知道这个徐秀芳是谁,也知道丁宝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不去。” “你有两天。” “那也不去。” 想让她死的人还没有得逞。 照着她现在的状态走出去,都不用车撞,来个人轻轻撞她一下就能让她骨折。 “等什么时候我彻底恢复了再说。” “那还要很久。” “多久?” “等你任务全部完成,最后的奖励就是让你恢复健康。” 丁宝长舒了一口气,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虽然只躺了几个月,但她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好多年,下意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听到脑袋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想做你的小乖乖(2) 是巴扎黑在吃干脆面。 “我也想吃。” 可这是医院,根本没得吃。 巴扎黑大口嚼着,看着丁宝的样子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 “等你身体好了再出去吃。” “哎……” 丁宝又翻了个面,打开手机查询了一下账户余额。 一分没少。 那个狗男人竟然没动她的钱。 丁宝挑眉,稍稍动脑筋就知道,对方抱了条粗壮的金大腿,一时半会也看不上她这八百十万的,但等他反应过来,这些钱可就留不住了。 于是丁宝毫不犹豫的将卡里的钱直接全部转到了自己的私人卡上。 这下她最后一个不放心的东西也处理好了。 巴扎黑看着丁宝又艰难的爬回床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掖好被角,顺便带上氧气面罩,双手放在身体两侧,闭上眼睛道。 “直接下一个任务吧,别浪费时间。” 在医院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等身体好了才能继续想做的事。 巴扎黑有些难以置信。 就丁宝这个爱贪小便宜的性子,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奖励? “你确定要直接开始?” 丁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双满是绝望悲伤的蓝眸,耳边也全是他的悲嚎。 这种感觉让她心底微微作痛,明显的不适让丁宝想要尽快摆脱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低声道。 “开始。” 让她忘掉这一切重新开始…… “那行,业务员先抽奖吧,奖励可以辅助你更好的完成任务。” 丁宝闭着眼睛,脑海中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银白色小盒子。 “请选择一个盒子作为奖励。” 丁宝随手指了指最左边的。 “就它吧。” 选中的那一刻盒子缓缓在眼前旋转打开,伴随着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出来,巴扎黑的声音随之响起。 “恭喜业务员,获得一副耐打抗揍的身体。下个世界奖励直接发放,请业务员继续努力完成任务。” 耐打抗揍? 这踏马算什么奖励? 法治社会为什么需要这种多余的身体素质? “我……” 丁宝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脑袋一沉,紧跟着灵魂像是直接坠落深渊般,一瞬间意识全无。 —— 梅林市第一中学。 下课铃声响起,气派宽敞的大门口处很快就聚满了身穿蓝白条纹颜色校服的学生。 校园门口聚了许多小商贩,炎炎夏日里卖的最多就是冰饮和雪糕,学生将这一片围的水泄不通,高声冲着商贩喊。 “老板来个冰棍!” “我要一瓶冰可乐。” “老板,一份巧克力味的炒饼带走!” 明天就是周六周末,住校的学生拖着行李箱往公交车站走,走读生各个骑着电动车,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 高一二班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刚刚打完篮球的几个少年勾肩搭背的走出来,作为校篮球队的新进助力,这几个少年各个长得身材挺拔高壮,初张开的五官也是棱角分明,笑起来的模样开朗张扬,几乎每个人都是众多小姑娘心中的偷偷暗恋的对象。 而其中有一个格外与众不同,虽然天天抱着篮球在操场上奔跑,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是白皙如玉,与篮球队其他高壮如牛的小伙子不同,他的身材更趋于挺拔修长,像是路边茁壮生长的青松,一身黑色球服脚踩亮色篮球鞋,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现在电视剧中热播的男主角,唇红齿白却又不显得过分女气,修剪干净利落的短发下一张五官深邃的脸看着更是惹眼。 他满身的少年气,走起路来步子迈的很大,但不少姑娘会小跑着跟在后面偷偷看他的背影。 “后脑勺也好看,他的肩膀好宽啊。” “你没看到他打篮球的样子,更绝。” “你说陆龄为什么要转到我们二中?一中不是更好么?听说他在一中的成绩特别特别好,一中校长还是他家亲戚。” “好像是因为朋友吧,陆龄那一帮子好朋友都在二中念,他为了和朋友们聚在一块,就转学过来了。” “太任性了,真的太任性了。” 一群女生凑在一块声音不大不小的议论着。 校门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等大部分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个身穿黑色吊带配宽松校服裤的女生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女生发育的很好,紧身吊带下是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两条雪白的胳膊随意插在裤兜里,脖子上的黑色项链就挂在胸前来回晃荡着。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主任看到了女生,一见她的打扮,整张脸瞬间沉下来,大声呵斥。 “你哪个班的?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女生斜眼看着他,黑色长发被高高的绑在脑后,精致白皙的鹅蛋脸看着格外漂亮,尤其是那双狭长黑亮的眸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桀骜不驯的女混混。 “主任,我是高一二班的丁宝,您昨天问过我了。” 小姑娘的态度和长相完全不符。 围观的同学还以为有什么好戏可看,没想到丁宝竟然那么乖巧,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性子。 主任年纪大了,仔细想想还真想起来二班的这号人物。 他皱眉呵斥。 “把校服穿好!” “好的。” 丁宝乖乖把绑在细腰上的校服解开,然后将自己白嫩细长的胳膊给塞了进去,紧跟着又把拉锁从下到上拉到顶,只露出一颗圆润漂亮的小脑袋。 见她这么乖,主任也没法再说什么了,只能挥挥手。 “回去吧,下个星期校服不穿好不许进校门!” “知道了主任。” 丁宝迈开腿小跑着出门,茂密的马尾在身后甩来甩去,好多个男生一次又一次的偷偷拿眼去看。 大家都知道,这是二中出了名的女混混丁宝。 长得漂亮,是真的漂亮,像是网上精修后的女网红。 成绩差,是真的差,两次月考全都是倒数后十。 混社会,是真的在混社会,经常有开机车的校外人接她出去玩。 她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同学们不理她,她也不理同学,老师们看到她就叹气,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如今的眼不见心不烦,对于这种连老师都放弃的人物,学习里没人敢靠她太近。 想做你的小乖乖(3) 到了校门口,丁宝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递给梧桐树下卖可乐的商贩。 “老板,来瓶可乐。” “冰的常温的?” “冰的。” 丁宝声音清脆爽朗,一字一句像是珍珠落在玉盘上,吐字清晰没有半点口音。 不少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大家都认识她。 “这不是丁宝么?” 篮球队的胡骞用力捣了捣身旁人的胳膊,挑着眉呶着嘴,笑的不怀好意。 “看到前女友,怎么不招呼?” 王禹州皱眉哼了一声。 “前女友还打什么招呼。” “以前你不天天跑人家教室送水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啦?” “你懂个屁,别说了赶紧走,我可不想看到她。” 站在他身旁的陆龄正倚靠在梧桐树上仰头喝水,而目光却斜视着不远处的丁宝。 看着她的脸,陆龄目光深沉,眼底闪过一抹凉意。 “陆龄,走了!” 王禹州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着。 “太热了赶紧的吧,我妈今天生日,我还得去商场给她买个礼物呢。” 陆龄抬手,直接将手中的空瓶子精准无比的投进了三米开外的可回收垃圾桶,紧跟着不咸不淡道。 “替我向阿姨问好。” “我妈好着呢,快走快走……” 看着丁宝马上要转身,王禹州连忙推着几个人赶紧走,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丁宝什么关系,一个两个想看笑话,奈何丁宝就是没转身,而是站在原地拧开瓶盖大口喝起来。 十六岁的小姑娘长相优越,皮肤白皙,仰头喝水的时候修长的脖子宛若一条天鹅颈,黑亮蓬松的马尾垂在脑后,荡啊荡的,荡到了不少小伙子的心里。 她应该渴极了,一口气喝了将近半瓶。 王禹州本想赶紧离开,可眼神却忍不住一个劲的往丁宝身上飘。 这是他交往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可惜和这样的人在一块免不了有太多闲言闲语,要是传到他妈耳朵里,那可就惨了。 回去的路上篮球队的几个人一个个的从不同的路口离开,只有王禹州和陆龄一直往同一个方向。 两人住在同一个高档小区,这片是三年前新开的楼盘,房价每平九万五,在这个新一线城市算是非常昂贵的地段了。 这片小区旁还有一片十五年前就建好的老小区,那里都是土生土长的梅林人,小区非常老旧且设施落后,而且主体还是独栋独院设计,在十五年前这里可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而现在里面仍然有钱的大多都搬走了,留下来的也都是一些半吊子,守着一栋破败的院子,满怀希望的等着拆迁。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王禹州下意识朝着一旁的老小区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停留在西南角的那栋院子,以前刚追到丁宝的时候,他经常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溜到院子外面给丁宝送零食。 现在两人分手了。 他还是会下意识的看一眼,心里莫名期待着恰好能看到丁宝。 “舍不得?再去追。” 一旁的陆龄突然来了句。 王禹州一听,连连摇头。 “算了吧,我妈要是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陆龄没再多说什么,在门口与王禹州分开。 寻着记忆中的路线,陆龄走进电梯按下了十一楼,伴随着那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少年那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深沉,他静静的看着电梯门在眼前打开,走出去的那一刻,时隔二十多年的回忆徐徐展开。 开门的是徐妈。 “小龄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现在的徐妈看着还年轻,满头黑发温柔的束在身后,额前还垂着两缕碎发,行动间衬得女人看着格外恬淡柔和,一身洁白的修身短毛衣更是让她多了少雅致的女人味。 陆龄深深看了她一眼,谁能想到就在昨天,她还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呢。 陆龄看着她,此时才看出来徐妈那慈爱的笑容下,藏着一抹浅浅的不耐烦。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陆华广的女人了,现在还能装成保姆的样子伺候他,能忍成这副模样确实不容易。 他随手将背包扔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徐妈跟着就把背包给拿了起来,认认真真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紧跟着又整整齐齐的摆在置物架上。 曾经陆龄以为,徐妈是个体贴爱干净的女人,活过一回后再看这一幕,刚刚的举动分明就是女主人对自己家的爱护,看来,这个时候的徐妈已经把这个家视为己有了。 “来来来,吃饭吧,吃完饭我打电话给小听,让他来给你补习物理和生物,听说你们快要分文理了,小听说了,你适合学文,文科比理科好学点,还容易考大学。” 徐妈一边端菜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一提到那个叫“小听”的人,女人眼底难掩自豪和骄傲。 “容听觉得我适合学文?” 陆龄坐下来,接过徐妈递给他的碗,看着她笑的真诚而又厚道。 “一中最擅长的就是文科,没有多少理科的好老师,小听说你应该抓住自己的优势,到了二中之后也能稳住成绩和排名。” 陆龄确实语文更好些,因为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会督促他对读书,现在的陆龄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各种书籍,母亲去世后他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本本的看,性子也变得愈发内敛沉默,对外界的许多事情都极其排斥。 所以他作文写得好,再加上一手好字堪比印刷,在一中的时候语文单科排行榜的第一名,一直都是陆龄。 上辈子的他对徐妈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他确实更喜欢文科,容听便鼓励他选文,还会在每次考试之前主动来家里帮他补习功课。 在那个时候,徐妈对失去母亲的陆龄来说,她的温柔体贴无一不让他心生好感与依赖。 她得儿子容听是二中出了名的学霸,在还没有分出文理的高一年级,成绩从没有掉出过前三。那个时候的容听性格好,成绩好,还会主动帮他。 想做你的小乖乖(4) 除此之外,两人的兴趣爱好也出奇的一致,都是星际文化的死忠粉,两人补习之后经常会窝在卧室里一起打游戏看电影,不管陆龄在想什么,在说什么,容听都能给出最满意的答案。 毫不意外,容听成了陆龄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两人互相交换秘密,互相分享当日发生的趣事,高中毕业后还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只不过上辈子,荣听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清大,而陆龄却发挥失常,勉强念了一所普通211。 回忆起过往,陆龄忍不住笑起来。 他垂眸看着碗里的汤,眼前浮现出容听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时隔十多年再回忆,从高一起,容听已经在处心积虑的靠近他了。 难怪他与自己的喜好如此相似,难怪他能清楚的背出他最爱的电影里的台词,回想起啦,太多的巧合就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容听和徐妈两人狼狈为奸布下的陷阱。 沉默良久,徐妈察觉出陆龄的一样,她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了小龄,心情不好?是不是刚转学不适应?” 陆龄恢复正常,摇摇头轻描淡写道。 “没事,对了,容听什么时候到?” “过会就来,他还在家收拾家务呢。” 收拾家务…… 徐妈撒谎的时候和容听一样,她会看着你的眼睛毫无羞耻之心的欺骗你,所有人都会被她那双真诚的眼睛蛊惑。 容听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她能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收拾家务? 那容听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学习。 抓紧一切在家的时间用来学习,然后等到了陆家之后,再毫无顾忌的装成兴趣相投的模样,和他一块打游戏看书看电影。 一开始的陆龄还会担心自己影响容听学习。 结果容听怎么说? “天天学天天学脑子都快学傻了,到了你家,就别谈学习了行不行?” 那个年纪的少年谁不想玩? 容听陪着他玩,但成绩却稳进不退。 陆龄也一直在玩,他很聪明,平时的成绩也算得上优等生,和容听考一个大学不成问题。 但最后,因为一些意外,他错过了政治考试。 —— 晚饭的时候,徐芹给陆华广打了个电话,当着陆龄的面,女人的声音恭恭敬敬,没有半点破绽。 “陆先生,今晚需要准备您的晚饭么?” 陆龄一般对这种聊天不会有任何兴趣,而这次他却抬起头,透过那奢华明亮的瓷砖,看到了许芹脸上那丝毫不加遮掩的笑容。 “好的陆先生,您凌晨一点下班,我给您准备一份热炖燕窝……小龄正在吃饭呢……对,没事,反正明天休息,容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嗯,您忙。” 说到这里徐芹下意识抬了一下头。 紧跟着,一双寒沉沉的眸子突然撞入眼帘,惊的她心脏咯噔一跳,脸上露出一抹心虚。 “小龄,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么?” 陆龄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低头夹了一块鸡蛋慢条斯理的塞进嘴里,紧跟着摇了摇头。 “没有,很好吃,我刚刚只是想问问,我爸明天有没有空。” 徐芹稍稍放心,温和的笑。 “你直接和陆先生打电话问不就行了?” 陆龄抬眸瞥了她一眼,状似无意道。 “徐妈你天天和我爸通电话,你顺便就帮我问一下,明天家长会,就和他说要是不来,我就放火把学校烧了。” 徐芹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僵硬。 她感觉陆龄刚刚说的话意有所指,但他的表情却是一副不以为然。 一定是她多想了。 照着陆龄的性子,如果知道他爸爸和自己在一起了,还不得闹得个天翻地覆,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徐芹自我安慰着,看着陆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个孩子性子阴郁脾气也不好,平时虽然对她态度还行,但徐芹就是觉得陆龄看不起自己,一天到晚把她当成个老妈子呼来喝去。 陆华广回来还好,父子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她还能从中调解一番,可一旦两人独处,徐芹就有些烦躁不耐。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一点也不讨喜。 好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响起。 徐芹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撩起围裙擦了擦双手小跑着去开门。 “小龄,容听来了。” 容听。 陆龄坐在餐桌旁没有动静,口中一字一句的咬着这两个字。 容听,容听,他曾经最信任的好朋友,也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回头看向玄关处,身穿灰色薄外套的少年正背着书包弯腰拖鞋,徐芹将他的书包接过来,笑着问陆龄。 “和以前一样,你们去卧室玩,我去给你们准备点零食和饮料。” 陆龄看着容听慢悠悠的走进来,嘴角的笑容加深,目光没有转移。 “好,辛苦徐妈了。” 眼前的容听还是十六岁的模样,陆龄都快要把这张少年时期的脸给忘掉了。 他记忆中的容听,身穿昂贵的西装打着精致的领结,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文雅和气的模样,十年后的他成了陆华广的继承人,掌管着陆家的生意,从小县城里赌徒的儿子一跃成了赫赫有名的华广集团首席执行官。 十五年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容听现在的模样。 从相貌到气质截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他那深沉的城府,步步精心算计,精于伪装,在悄无声息中将他骗到悬崖,然后毫不犹豫的把他推下去。 陆龄对他的恨意是无法言述的。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陆龄,在一次次欺骗和背叛中,陆龄将容听的冷漠与残忍尽数学来,甚至青出于蓝。 于是,在面对着容听那白净斯文的脸时,陆龄站起身,一把揽住容听的肩膀,和十五年前的反应一样,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走,我找到了一部新的游戏,一块玩?” 徐芹一听,装模作样的呵斥容听。 “别把陆龄带坏了!进去好好复习别玩游戏,听到没?” 容听点点头,转身刚一进屋便直接甩开背包,一屁股坐在显示屏对面的沙发上。 “什么游戏,来一把试试。” 想做你的小乖乖(5) 少年带着黑框眼镜,五官清秀白皙,可以看得出来他遗传了徐妈的长相。 陆龄弯腰捡起扔在沙发上的游戏卡扔给他。 “今天玩这个。” 这是一款星际类射击游戏,一共八关,难度递增。 两人坐在沙发上握着游戏手柄,面前的巨大投影上慢慢显现出游戏界面来。 陆龄操控手柄按下了start键,从第一关开始。 屏幕上出现两架不同颜色的太空战斗机,一蓝一白,两人的第一视角都是坐在驾驶舱面对眼前一张操作复杂的中控界面,上面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陆龄带上了VR眼镜,顺便又扔了一个给容听。 “准备好了?” “嗯,来吧。” VR眼睛启动的那一刻,刚刚只是存在于屏幕里的画面突然间环绕在了四周,轰隆隆的震动声在耳边响起,操控者的游戏手柄在眼前变成了自己的双手,太空罩外面一望无际的虚渺空间,就在游戏提示音开始的那一刻,下一秒,眼前出现无数艘敌方战舰,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Warning!!Warning!!Theenemyisclosingin!!” 陆龄侧眸,隔着眼睛外的一层蓝光,他隐约看到了容听那张百无聊赖的脸。 这时候的敌方战舰齐齐攻来,陆龄的手指快速的在游戏手柄上按动着,动作熟练的操控着自己的战舰躲过了敌方的攻击。 “艹。” 容听低低骂了一句。 下一秒他眼前的游戏界面变成了灰白色,一串鲜红的大字出现在眼前。 “YOUDIE。” 而陆龄的战舰已经通过熟练的走位避开了第一波攻击。 “不行啊容听,刚上来就死了?” VR眼镜下,容听绷着脸,声音却依然平淡,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几天没玩手生了,刚刚没把握好,再来一把。” “嗯,你等会,我把这关打过去的。” 这个游戏是靠两人合作通关的,容听以为陆龄会退出来和自己重头开始,没想到他手上操作不断,一次次操控着战舰从几乎不可能的角落里突出重围,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敲击游戏手柄的声音,最后,在一声“YOUMIN”之后,第一关的所有敌方战舰全部被击落炸毁,游戏界面上只剩下陆龄操控的蓝色战舰,耳边一阵阵的欢呼之声让整个屋子里的氛围变得热烈起来。 容听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皱。 陆龄悠然笑了笑。 “好了,咱们直接开第二关?” 容听沉默了一会,紧跟着点了点头。 “好啊。” 半个小时后,容听的眼前再次出现灰白色的页面。 这一次他已经谨慎了许多,几乎是全神贯注的在躲避身边突然出现的战舰,可最后他还是被迎面而来的超级战舰给炸死了。 而离他不远的陆龄竟然在这一刻反应迅速的低空飞行,从敌方战舰的下方滑了出去。 “YOUDIE。” 阴沉沉的声音一遍遍的在耳边响起。 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每次他都早早的死在了陆龄前面。 及时他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去观察周围的动静,但总在最后关头的时候他的手指来不及按在正确的操作键上。 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有些心浮气躁,而更让他心底不舒服的是,陆龄每次都能靠着自己一个人闯关成功。 每次闯关后他就会轻描淡写的来一句。 “没事,下一关注意点就行了。” 明明他知道陆龄不会有其他意思,但他就是从里面感觉出了几分嘲讽。 以前两人玩游戏从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不管是单机还是联网,他都能陪着陆龄玩到最后。 容听并不会表现的太过优秀,甚至每次玩游戏的时候都会留有余力,他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陆龄开心,让他玩的痛快。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彻底让他有些乱了手脚。 他从没有在游戏里输的这么惨烈过。 尤其是和陆龄搭档的时候,他会保持和陆龄同样的游戏进度,延长游戏时间。 但今天,两人刚玩了不到两个小时,陆龄就摘了眼镜将手柄扔在茶几上。 “这个游戏有点难了,下次玩个简单点的。” 难? 那为什么只有他玩不过去? 昏暗的环境下,容听的脸色有些僵硬。 他骨子里的自傲让他总能从陆龄的话语中听出几分轻慢的意味,容听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于是他忙调整情绪。 “这样吧,你先去看看书,我来练习练习刚刚的几关。” 容听觉得,应该是陆龄私下里已经玩了很多次了,所以他才能在这个游戏中如此游刃有余。 为了能更好的配合他,容听带上眼镜重启游戏继续玩了起来。 陆龄没说话,默默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走廊来到了与卧室连通的书房。 刚一推开门,眼前的摆设陌生而又熟悉。 大学毕业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也再也没有看过自己的书房。 里面珍藏着许多回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会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着陆龄待在书房里看书,玩游戏。 窗边的角落里还摆着一张被白布蒙起来的拼图,陆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白布揭开。 那是一幅照片拼图,陆华广用母子两人的照片定制的,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陆龄。 当时是母亲陪着陆龄一块拼凑,进度刚到一半的时候,女人在去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还没等的急看到陆龄最后一眼就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而后这张拼图就一直摆在这里,陆龄再没有碰过,也没有揭开看过。 十多年过去了,再回忆往事,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进入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房间,伴随着昏黄的卷轴徐徐展开,心底还会有隐隐约约的阵痛。 至今陆龄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眼前的一切又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不敢用力去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这一切。 这一次他将这幅拼图摆在了桌子上,拉开窗帘面对着阳光,从抽屉中拿出剩下的碎片。 在一点点的拼凑中,母亲的模样慢慢出现在眼前。 她是美丽的,是高贵的,是他上辈子心底唯一珍藏的回忆。 想做你的小乖乖(6) 到此为止这个书房里的一切对于陆龄来说都是光明且美好的。 这次他既然拥有了重头来过的机会,除了要让那些背叛伤害他的人生不如死之外,他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将陆华广从母亲身上得到一切,一样一样的全部还回来。 想到这,陆龄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图案,被女人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缺少了一只眼睛。 再看盘子里的拼图,只剩下最后两块,全部都是背景图案。 最后一块拼图呢? 陆龄绷着脸弯腰去抽屉里找,他将整个书桌的柜子里都翻了一遍。 没有,怎么找都没有。 拼图怎么会少一块? 他知道那张照片,是五岁时母亲抱着他在花园里拍的。 不对...... 突然,陆龄的目光停留在盘子角落里一块空白的拼图碎片上。 他捡起碎片,对着空缺的那一块稍稍一比对。 完全吻合。 再将这一块拼图嵌进去...... 一整张完整的图案出现了。 抱着男孩的女人笑靥如花,而那个小男孩的脸上却像是被人无端端的剪掉了一块般,正好是眼睛的位置,变成了一块空白。 如果眼前的这副拼图是一张完整的照片,那这张照片在送给拼图店老板的时候,男孩的眼睛就已经被别人剪了下来,而就是因为最后做成的拼图是一块块破碎的图案,他久久没有发现,这副拼图竟然是这个模样。 上辈子他就忽略掉了这一切。 这辈子再发现,一个可笑而有悲哀的猜想缓缓浮现在脑海中。 那就是陆华广在把照片送到店里还去了别人那里,有人故意把照片翻出来,还将小陆龄的眼睛剪掉。而粗心的陆华广对这一切根本不知情,他将装好的照片直接给了老板,老板也就照着复刻出一副拼图来。 他收到这副拼图是什么时候? 十岁生日那年。 十岁的时候谁会如此讨厌他,甚至还有机会偷偷剪掉照片上的眼睛? 想到这,陆龄捏着拼图的手微微收紧,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着心底那愈发浓烈的恨意。 是容听。 陆华广很有可能在他十岁那年就已经出轨了。 而徐妈是母亲去世后才到他家来的。 这样一来,他们极有可能是在母亲去世前就勾搭在了一块!! 一段又一段的回忆涌入脑海,上辈子,徐妈能光明正大的嫁给陆华广,容听能顺理成章的继承陆家的产业,而陆华广更是示他如己出......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呵呵......” 陆龄忍不住笑出声来,全是自嘲悲凉的笑。 他原以为陆华广是在母亲去世后背叛了他们的爱情,现在看来......他们骗的他好惨!! “容听......” 恨意如蚂蚁般啃噬着陆龄的心,他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清醒的保持理智。 他想拿起厨房的刀,直接砍在那对母子的身上,直接砍在陆华广的脖子上,他想让他们生不如死,他想看着他们绝望哀嚎!! 陆龄死死咬着牙,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 现在杀了他们真的太便宜他们了。 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容听,徐芹和陆华广真正感受到生不如死,上一辈子他活的糊涂,这一辈子他要一步步的,亲手把那三个畜生送进地狱! —— 当天晚上陆龄主动留下了容听。 “房间多,你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容听还在打游戏,他漫不经心的应着,目光则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的屏幕,手上的动作不断。 陆华广是在凌晨一点回来的。 徐芹听到动静后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精心准备的发型,随手又将低领毛衣向下拉了拉,然后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走出去,看见门口醉醺醺的陆华广,她小跑着上前贴心的扶住他。 “怎么又喝多了?” “生意,不喝也得喝。” 说着,在酒精的驱使下,他的眼睛盯着徐芹的胸口,借着接触手上的动作也顺理成章起来。 “别......小龄还在家呢。” “这个点,他早就睡了。” “先去你屋里,我给你准备了热汤,喝点......” “喝什么汤,我要喝点其他的。” 话音刚落,突然玄关处的灯“啪”的一声打开,骤然倾洒下来的白色光芒吓得徐芹心脏骤停,下意识一把推开陆华广急忙回头去看。 身后站着是容听。 徐芹见是自己的儿子,一颗心才落下来。 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温声问。 “你怎么现在醒了?” 容听看到了刚刚门口的一切,他视而不见,垂眸掩盖眼底的不自然。 “我,我去上厕所。” “小听来了啊。” 陆华广打了声招呼,徐芹没多说什么,扶着他直接上了二楼卧室。 卫生间里,容听摘下眼睛捧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抬头看镜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虽然已经玩了整整六个小时了,他竟然没有感受到半点困倦,反倒是情绪越来越高昂,胜负心越来越强。 没事,就玩这一次。 容听自我安慰着,低头又洗了一把脸,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妈妈,只有拖住了陆龄,妈妈才有机会和心爱的陆叔叔在一起。 回去的时候他没有开灯,抹黑进了卧室,自然也没有看到一抹站在角落里的黑影。 一个家里,充斥着算计与阴谋。 鬣狗在这里,秃鹫也围了过来,他们一个用卑鄙的手段杀死猎物,一个蹲在一旁等着吃腐烂的臭肉。 夜黑了,鬣狗睡了,秃鹫也睡了,安静的雄狮缓缓睁开双眼,为黎明的伏击养精蓄锐。 —— “以上就是陆龄的故事,你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消除他内心的仇恨,维护剧情继续发展。任务时间为十年,非常充足,你可以慢慢来。” 丁宝躺在宾馆的床上,听着刚刚的故事,忍不住咂了咂嘴。 “我要是陆龄,我估计死了,臭了,都消除不了心里的恨意。” 被算计的太惨了啊。 明明是个天才,到最后却落得个孤苦伶仃的下场,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7) 巴扎黑不以为意。 “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真的?那你要是那个弱的呢?” “忍着呗。” 巴扎黑现在可不就是最弱的。 和丁宝比起来好点,最起码它的身体还是健健康康的,但总的来说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都是被强者霸凌后的可怜蛋。 丁宝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悠然的哼了一声。 “那不行,我最记仇了。” “别忘了你的任务是消除他的仇恨。” “好办啊,帮他报仇不就行了,这个我拿手。” 巴扎黑又提醒一句。 “前提是不要破坏原剧情发展。” “原剧情是什么?” “容听是暗黑系男主,原剧情就是他私生子转正,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所以……你直接和我说任务失败不就行了?” 这次丁宝倒是放弃的干脆又利落。 巴扎黑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在它的认知里,丁宝是顶顶聪明的人类,她能完成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可现在她却直接说要认输,这种丧气话让巴扎黑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失败了?” “我话就放在这里了,只要容听不死……不对,不死的非常难看,陆龄的恨意就不可能消除得了,但你现在告诉我任务的前提是让容听继续一帆风顺的继承陆家的财产,你来说说看,陆龄要怎么才能放下仇恨?” 这么听来,巴扎黑也觉得这个任务有点强人所难。 不过它有丁宝诶! “你聪明,你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 “有。” 巴扎黑眼前一亮。 “什么?” “赶明我找两个小混混把陆龄给打一顿,打失忆了,他的仇恨就没了。” “……” 巴扎黑深吸一口气。 “你这个不叫完成任务,你这叫破坏任务。你得从内心深处消除陆龄的仇恨知道吗?按照接下来的剧情,他确实会把容听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容听是男主,陆龄能重生他就能激发金手指,到时候各路牛马蛇神都过来帮容听,陆龄依然会输得很惨,到时候他还是会包含着更加浓烈的恨意死去。所以,你的存在就是拯救他消除恨意,既然重活一世就好好生活,别再被恨意所折磨,所反噬。” 听到这,丁宝坐起身,歪着脑袋皱眉想了想,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陆龄得罪谁了?他是不是杀了老天爷的亲爹?” 巴扎黑继续不苟言笑的解释。 “剧情就是这样,他的命就是这样。”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全世界都知道陆龄他不管怎么斗都斗不过容听,但他自己不知道,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弃复仇的。我要是他……” “你要是他你想干嘛?” 丁宝想了想。 “我会成为反社会分子,天天扛着炸药包……” “停停停,危险言论会遭到惩罚的。” “哎……” 丁宝叹了口气,翻身直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眯着眼睛打着哈欠。 “慢慢琢磨吧,十年呢,日子长着呢。” 巴扎黑还是信任丁宝。 虽然任务有些不可理喻,但它还是悠闲的给自己点了一份盖浇饭。 “老板,来份肥牛盖浇饭。” “三十五。” “再给我来瓶可乐。” 巴扎黑大方的递过去五十块钱,冲着对面的笼子美滋滋的笑。 它现在已经算是这一片最富有的小助手了,对面那个新来的总是会冲它投来羡慕的眼神。 巴扎黑很享受这种被人仰慕的感觉,毕竟它这辈子也就感受过这一次。 盖浇饭和可乐一起递了过来。 老板那张冷冰冰的脸缓和了几分,甚至还多看了巴扎黑两眼。 “听说你最近一连完成了三个任务,上头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巴扎黑笑了笑,看着老板那一身雪白漂亮的毛发,一时间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运气好。” “你可真谦虚,运气好能连赢三把?你带的人是个女的?” “嗯。” “那她可真厉害,叫什么名字啊?” “叫丁……” 脱口而出的话突然又被巴扎黑给咽了回去。 它伸手接过饭和零钱,看了看周围投过来的目光,一颗心突然提了起来。 “你管她叫什么干嘛?” 对方很显然是在故意试探,不管是为了什么,巴扎黑知道都不能再说了。 成功的人都会被眼红,它可不想失去丁宝这个好搭档。 对方也识相的不再多问,转身继续忙活起来。 巴扎黑拎着吃的屁股一扭对着外面那一道道目光,毛绒绒的身子蜷缩在笼子里,脑袋伸长努力去够才能吃得到筷子夹着的食物。 它现在已经攒了点钱,等再攒点就能给自己换个大点的笼子。 最起码换个能躺下来睡觉的笼子,不像现在,它睡觉的时候还得抱着自己的四个爪子才能堪堪趴着。 贵的东西就是好吃。 巴扎黑一点没剩,吃到最后连盒子里的汤汁都被它给舔干净了。 这是它第一次感受到肚子里有东西的感觉。 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它的饭量就大,所以几乎没有感受过吃饱的感觉。 不过它已经很满意目前的状态了。 不饿死,还能攒点钱,还能喝可乐! 嘿。 再努力努力,它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买个大房子,搬上二楼呢! (^▽^) —— 第二天丁宝是被宾馆的电话声吵醒的。 前台催着她退房了。 她扭脸看向窗外,外面已经一片大亮,浓绿的树叶静静的挂在枝头,明亮的白光透着夏日的炎热。 丁宝捂着脑袋翻身起床。 这副身体的作息时间太不规律,丁宝昨晚上翻来覆去的接近凌晨三点才睡着,今个又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 脑袋昏沉沉的闷痛,虽然睡了很久,但身体却酸软疲惫的厉害。 披上校服退了房,拿押金的时候前台不断投来鄙夷的目光。 丁宝不介意,她的脸皮比原主的还要厚。 没办法,谁让她长得太漂亮,就算是一个人住宾馆也会引来别人恶意的猜测。 “下次记得带身份证,还有,你只登记了一个人,下次不许私自带其他人进去。” 想做你的小乖乖(8) 丁宝揉了揉眼睛,疲惫的打着哈欠,一条长腿微微曲着,手腕上的繁杂沉重的金属手链随着她得动作撞在一块,“叮叮”作响。 她懒得解释,笑嘻嘻的应着。 结果对方的眼神更不屑了,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给。” 拿了押金,丁宝转身就走,到了电梯口还不忘回头冲着前台挥挥手。 “谢谢阿姨。” 于是二十多岁的前台被气黑了脸。 小宾馆的楼下就是一家便利店,丁宝掏了掏裤子,把刚刚从前台手里拿回来的一百块又送到了收银面前。 “来份关东煮。” 丁宝不挑食,不管什么串串闭着眼睛拿,一直把手里的纸盒子塞的满满当当。 下午两点半的天气很热,仔细看还能瞧见被烘烤扭动的空气,零散的几个人走过,白光将他们的身影包成一团,透着几分科技感。 丁宝捧着关东煮直接坐在便利店的窗户旁,面对着窗外的行人,她拿起一串福袋大口大口的吃着。 这种店里的冷气开的很足,进来的人都会逛很久才出去,丁宝一边吃一边默默数着推门而入的客人,下一秒,耳边再次响起清脆的“欢迎光临”。 过了会,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两个人。 他们交流着。 “过会去书店我给你挑两本习题。” “嗯。” “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么?” “打游戏呗,你来么?” “来呗。” 是两道年轻好听的声音,熟稔的聊着天。 丁宝侧眸去看,阳光下少年侧脸的线条精致流畅,鼻梁很高鼻头微翘,眉骨有型眉尾锋利,透过玻璃的光金闪闪的在他的睫毛上跳跃着,清朗漂亮。 这是个姑娘第一眼看了害羞,但又忍不住看第二眼的少年。 丁宝和这些姑娘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不会害羞,而且会一直盯着他看。 陆龄能感受到身旁投过来的目光,放肆而又嚣张,根本不在意会被当事人发现。 这倒是符合这女人的个性,喜欢就去追,毕竟上辈子她追容听的事可闹得全校皆知。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容听上辈子不会过得那么一帆风顺,毕竟丁宝作为未来娱乐圈第一顶流,一个人的吸金能力堪比一座移动的超级金库,她为容听的商业发展提供了上亿的资金援助,有了这些钱,不管容听怎么节节败退,他背后的资金链永远不会断。 这个女人的爱毫无保留,她是容听发展前期最大的助力,到了后期容听得到了陆家所有的财产,成为华广集团最大董事的时候,长期混迹娱乐圈的女人没了价值。 最后容听娶的当然不是她。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更何况丁宝刚出道时没钱没势,她怎么接到第一不戏的,容听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陆龄已经垂眸微微勾唇,像是在回应身旁的人,下一秒,他感觉到身旁的目光更加炽热了。 丁宝喜欢容听什么? 陆龄稍稍想了想,很快便有了答案。 他看起来干净,他高冷,他善良,他洁身自好,他自律隐忍。 这些都是丁宝所向往的。 “看样子外面要下雨了,我们走吧。” 容听提醒一声。 丁宝听言抬头往外看去,果然,刚刚还是烈日炎炎,一晃身的空荡天老爷已经变了脸,天气昏暗街道上卷起微风,看起来很快就有一场暴雨降临。 陆龄率先起身,身旁的丁宝几乎是紧跟着就站起来了。 她走到便利店门口,站在屋檐下,看着陆龄和容听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容听目光微微倾斜,悄无声息的瞥了身旁的姑娘一眼。 她很漂亮。 浑身皮肤雪白透亮,黑发凌乱浓密的披散在削瘦的肩头,仰头看天的时候纤长的脖子微微弯曲,纯天然的精致五官怎么看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她穿着二中的校服,周六都没有换。 丁宝看着两人走远,然后一言不发挎着包默默跟在后面,见他俩进了书店,她紧跟而入。 偌大的书店总共三楼,陆龄他们在高中辅导书附近转,丁宝就顺势走进言情小说区,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可以试看的翻了起来。 周六的书店里人不少,大家都在安静的看书学习,少有一两对小情侣缩在角落低声交谈。 丁宝也不靠近,就盯着陆龄那优越漂亮的后脑勺看,他转身她就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只要他一转过去,炽热的眼神又立马黏了上去。 活了三十多年的陆龄对这种目光很敏感,他知道丁宝一直在跟着他们,也知道丁宝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 刚刚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吃东西的丁宝,于是他临时推门进来买了两瓶水,又抬脚坐在了她身旁。 本来只不过想给对方留下个印象,没想到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自己就已经被盯上了。 果然,和他知道的一样,丁宝的胆子大性子外放,根本就没有普通女孩该有的羞涩内敛。 即使早就已经感受到了,陆龄仍继续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听着容听给自己介绍哪本练习册适合自己。 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陆龄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回到了十六岁。 他人生的转折点,一切欺骗与算计的开始,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弥补这一切。 既然身处校园,那他当前要做的就是努力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获得一份能拿得出手的文凭。 上辈子他高考发挥失常,再加上政治缺考,导致最后的成绩比他原先的水平低了一百多分,这一百多分直接让他失去了很多机会,到了社会上才知道,本科院校的好坏一个人的前提发展影响有多大。 这是敲门砖,是垫脚石,是身份证明,是最基本的入场券,不管原身家庭多富有,这份学历必不可少。 “你看看这本,题海五百道,这里的题相对比学校发的模拟题难一点,你可以买一本回去多练练。” 陆龄接过容听递过来的物理题册,随手翻了翻。 二十年过去了,这里面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9) 容听给陆龄推荐两本习题册后,自己转身去去了物理资料的书架旁边转悠,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高二和高三的物理奥赛班,只要名列前茅就有名校推优的机会。 他擅长理科,尤其是物理,所以他未来的努力方向也要往这方面倾斜。 挑了一会之后前台付账,容听看到陆龄手里多了几本书,一眼扫过去,全是理科的内容。 “怎么不挑几本英语的练练?” 陆龄笑了笑,随口道。 “英语以后再说。” “也行,一口吃不成胖子,你慢慢来吧。” 另一边的丁宝见两人要走,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言情小抬脚紧跟上前。 她就排在陆龄后面。 这个年纪的少年身形修长偏瘦,长手长腿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有型好看,丁宝盯着他t恤后面的印花图案,突然前面的队伍往后退了退,陆龄跟着后退,一脚踩在了丁宝的脚趾上。 “嘶——” 小姑娘吃痛的哼声响起,陆龄的后背微微僵硬,他回过头垂眸看去,一眼就瞧见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生正拧眉后退。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一双自带眼线的眼睛狭长微挑,浅浅的双眼皮都是白皙透亮,眉头皱紧的模样也不刻薄,反倒是透着几分可怜可爱。 “对不起。” 陆龄收回目光赶紧道歉。 丁宝看了看脚又看了看他,然后小声哼哼。 “真疼。” “对不起,要是很疼的话我带你去医院吧。” 丁宝摇摇头。 “不用,就是走路估计不太方便,你踩了我,那就得负责把我送回家。” 她看着陆龄,眼底的狡黠丝毫不加以掩饰,目的性很强,生怕对方看不出她心怀不轨。 容听也站在一旁,他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再看丁宝,就是刚刚在便利店门口擦肩而过的女生。 一次见是巧合,两次见那可就值得玩味了。 陆龄稍稍犹豫了一番,最后点点头。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清荷园。” “那就在我家旁边,正好顺路一块走吧。” 说着陆龄将丁宝手里的书给接了过来,和自己的一块拿到前台结了账,紧跟着把装书的袋子递给了容听。 “帮我拿一下。” 容听默默接下,回过头,看到那女生直接把手搭在了陆龄的胳膊上,一瘸一拐的扶着他往外走。 看到这一幕,他莫名觉得心底有些闷得慌。 可能是因为窗外的阴雨天。 —— 书店门口的十六路公交车可以直达清荷园,司机停下来的时候不停说着方言催促着。 “赶紧赶紧的!” 丁宝的脚趾头被踩肿了,上车的速度很慢,陆龄又只是把胳膊给她拽着,身体根本使不上劲。 这时司机突然启动,车子猛的往前挪了一点,丁宝身形一晃,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拽住了身边人的胳膊。 容听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撞了满怀。 他侧身靠在车门旁,丁宝拽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歪了过去,长发甩了他一脸,还不等丁宝开口道歉,一旁的陆龄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整个人给提上了车。 车门急不可耐的关上了。 司机戴着帽子绷着脸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着。 丁宝扶正站好,冲着一左一右两个人分别道谢,一路上车开的飞起,碰上转弯的路口就连坐在椅子上的乘客都差点被甩出去。 车子上的人小声抱怨着。 十五分钟后,公交到了最后一站,也就是丁宝住的清和园站。 车上剩下的人纷纷下车,司机熄火开窗,等着时间掉头回去。 其他人都下去了,陆龄看着丁宝,伸手刚要去扶着她,突然一路上都安静无比的小姑娘抓住扶手看向玻璃房里的司机,张口就骂,清脆的声音响亮无比。 “赶着投胎啊你!” 这一句话喊出来,已经下车的乘客目光不约而同的扭了过来,各个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白嫩漂亮的小姑娘。 司机也不是个好惹的,愣了一秒之后,脏话跟着就冒出来了,因为是方言,语气又凶态度又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般脸皮薄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被气哭了。 丁宝却仍旧能做到继续和司机对骂,他骂她爹,她就骂他妈,半点不吃亏甚至还风头更胜。 最后司机气急了,开门直接冲过来,手上的烟头没灭,狠狠地朝着丁宝的脸上怼。 丁宝站着没动,眼底闪着明亮又泼辣的光,她等待着,果然就在那烟头快要怼到她脸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掐住了司机的胳膊。 陆龄看起来也是个学生样,但他生的高气势足,力气比司机还要大,捏的他唉唉叫唤。 “你刚刚差点害得她差点被甩下车,现在还敢伤人?” 司机瞪着陆龄,气焰高涨。 “那不是没甩下去么!” “老不死的阎王今晚就去找你!” 丁宝半句不饶人,躲在陆龄后面继续骂,声音好听内容却不堪入耳,让人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她的嘴里冒出来的话。 陆龄淡淡的回眸看了丁宝一眼,骂的正起兴的小姑娘突然就没了气焰,瘪了瘪嘴继续瞪着那司机。 “别骂了,待会直接打电话投诉就行了,公交车上都有监控,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司机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满不在乎道。 “那你去投诉看看,一个两个真当自己是上帝了,老子等着呢,去吧去吧赶紧去投诉!” “你他妈……” 丁宝还要骂,陆龄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最后三人下车,司机又大声骂了一句下一秒直接开场扬长而去。 丁宝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陆龄,嘀咕道。 “碰上这种人你只能骂他,道理是说不清的。” 陆龄垂眸看着她,声音冷淡。 “你骂他,对他来说毫无影响。但他骂你,你……” “对我也没有影响。” 丁宝说的没皮没脸漫不经心。 陆龄沉默不语,从刚刚那件事情中让他看出来了,丁宝的性格比想象中的还要戾气十足,泼辣刁钻。 她没什么羞耻心,也不在乎形象和名誉,所以对上司机那种人,才能做到势均力敌甚至压他一头。 想做你的小乖乖(10) 这种性格确实适合混娱乐圈。 —— 自始至终一旁的容听都保持沉默。 他跟在两人后面慢慢往前走着,偶尔抬头时,会看到丁宝的背影。 他对这个女生没什么印象,但隐约听同学说过学校有个女生混社会,没皮没脸什么都玩,成绩差长得却很漂亮,还谈过不少男朋友。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生了。 他能感觉到她对陆龄那不同寻常的热情。 被这种女生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容听那略有些沉闷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些。 他们继续往回走,到清荷园小区门口的时候丁宝停了下来,冲着身旁的陆龄灿烂一笑。 “好了,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 “你说你就住在清荷园旁边,你住哪?京海府邸么?” 陆龄点点头。 “嗯。” “那我们还算半个邻居呢!” 丁宝善谈,和陆龄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笑的弯弯如月,声音中都洋溢着欢腾的喜悦。 陆龄松开手,疏离而又礼貌道。 “嗯,既然你到家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容听跟着并肩往回走。 走到半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喂!” 陆龄和容听下意识齐齐回头。 丁宝站在树下冲着他们挥手,大声喊着。 “我叫丁宝,丁老头的丁,宝贝的宝!” —— 我叫丁宝,丁老头的丁,宝贝的宝…… 夜里躺在床上,陆龄的脑海中总是会想起这道声音。 清脆,好听,像是夏日里扑面而来的凉风,洋溢着热情与活力。 “咔哒”一声。 容听拉开冰箱门,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他稍稍清醒了些许,被游戏里的游戏声吵的昏昏沉沉的大脑被强制开机。 喝水的时候身后传来徐芹的声音。 “你今天和他去哪了?” “书店。” “自己注意点,不要耽误学习就行了。” 学习方面徐芹还是非常信任容听的,儿子和她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目标明确且不会轻易动摇。 “好了,赶紧去睡觉吧,明天就回家吧。” “嗯。” 容听回屋,躺在床上的时候明明身体疲惫,但大脑却很清醒。 他闭上眼,便感觉脸上有柔软的长发拂过,白日里烈日炎炎的烘烤已经模糊了,可女孩手心的温度却仍旧清晰的印在他的胳膊处。 容听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头,口中默背着语文古诗词,酝酿睡意。 —— 窗外的风刮的很大,老旧的窗户哗啦啦的响,好像随时都会被这狂风吹碎。 丁宝躺在床上晾头发,趁着夜风正好,省了吹风机的钱。 隔着墙她能清楚的听到隔壁的声音,喝了酒的男人又在发脾气,跺脚踹桌子的动静很大,在这个年久失修的老楼里显得格外吵闹。 随着时间的流逝,墙皮的脱落和地板的老旧,藏在这个家里的丑陋也随之暴露出来。 独栋独院的设计让男人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他倒是不会骂,只会动手,因为开口可能会让别人发现他的真面目,但拳脚不会,只要女人不哭不闹,他那些早就随着金钱消失而所剩无几的颜面还能得以保留。 在原主过去十六年的记忆里,丁金平一直都是个极其虚伪好面子的男人,对外他是个和善风趣的居家好男人,虽然事业不断走下坡路,但为人却依然乐观积极,邻里邻居的人见到他都会热情的称呼一声丁老板。 而就这样一个在外呵护妻子宠爱女儿的好男人,到了家里,关上门窗,待黑暗降临,邻居歇息入睡,他便会如精神分裂般变成另外一个人。 多疑,易怒,暴躁,苛刻,他看不惯这个日趋落败的家,更看不惯早已经和这个家融为一体的李秀林。 其实十年前的丁金平也不是这副模样,当时的他事业正处于上风头,春风得意客来客往,虽然态度傲慢,但对容貌正好的李秀林也还算疼爱。 当年的李秀林是出过唱片还上过电视的女歌手,名气不大但长相极其漂亮,丁金平对她一见倾心紧接着便穷追猛打,靠着兜里的几个钱和白俊的外表得到了美人芳心,两人在交往三个月后登记结婚,共同出资买下了现在正住的房子。 婚后的丁金平事业处于上升期,为了更好的照顾丈夫,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李秀林放弃了自己的歌唱事业,全心全意的待在家里当了全职太太。 那时家里还有专门的保姆,李秀林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那些与她一起打拼的姐妹都羡慕她,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早早地安定下来成了富太太。 李秀林也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她崇拜自己的丈夫,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五岁之前的丁宝过得也是小公主般的日子。 而这一切的美好都随着林金平投资的失败开始走下坡路。 男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傲慢得意的劲头在外面施展不开,于是回家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彰显一家之主的地位。 他开始酗酒,开始夜不归宿,这一切都是以李秀林脾气不好为借口,外面所有人都以为是女人开始有其他想法,并对李秀林的人品产生怀疑。 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经能敏锐的察觉到家里的变化,妈妈总是在哭,爸爸总是阴沉着脸,他们不再交流,甚至有一天只因为妈妈多花了一千块钱给她报了舞蹈班,爸爸就把拳头挥在了她的脸上。 就在拳头挥舞到妻子脸上的那一刻起,丁金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他把从生意场上受到的憋屈和白眼,全都化作力量倾泻在了李秀林身上,打的越重,他就越舒服,女人哭的越惨,他就越暴躁。 从那之后,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李秀林成了男人正大光明拳打脚踢的借口。 都怪你花钱大手大脚! 我在外面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你! 你知不知道我赚一千块有多不同意?! 女人会哭,丁金平就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哭。 女儿也哭,丁金平威胁她再哭就把她卖了。 金钱就是这么神奇,它能组成一个家庭,也能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家庭。 想做你的小乖乖(11) 在这种环境成长起来的原主倒还没有完全长歪。 毕竟她骨子里还是向往美好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一天到晚追着容听屁股后面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隔壁的哭声压抑又隐忍。 一开始她还会大声的号哭,渐渐的,她连哭泣都被男人给控制住了,不管外面那些人早已经将女人诋毁的体无完肤,可她还是在忍。 “啧......” 丁宝听得不耐烦了,转了个身直接把耳机给带上了。 她的脸上只有冷漠和不耐。 巴扎黑正喝着可乐,趁着打嗝的空隙抽空问。 “那个李秀林这么可怜,你就不同情她么?” 丁宝眯着眼睛听歌,耳朵里还穿插着巴扎黑的声音,她有些不耐烦,便把手高高抬起默默看着灯光下的指关节。 “为什么要同情她?” “这叫共情能力,我查过资料,人类与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拥有共情能力,也就是在看到别人的处境时也会设身处地的感受到对方的情感。你感受不到么?” 丁宝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感受不到。” “你这不对劲,正常人类都能对人或者动物产生共情,尤其是李秀林这么可怜的女人。” 丁宝叹了口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它聊聊打发时间。 “首先她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女人,其次她目前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自愿的,她都没反抗,我哪来的闲工夫去同情她?” 巴扎黑有些疑惑。 “她怎么没有反抗?她一直在哭啊。” 大多数男人都比女人更强壮点,碰上这种情况她们又反抗不了,只能默默忍受,这还不够可怜么? 丁宝翻身面对着窗户,淡然道。 “哭和闹可不是反抗,摆脱现状才是。而丁金平从十年前开始就露出真面目,十年里这女人也没有半点想要摆脱现状的态度,这叫什么反抗?” “她不是为了原主才继续忍耐的么?” “她闺女可不需要这种奉献精神。要真的是为了闺女好,她早就该离了。” 原主的记忆里,李秀林每次被打之后都会过来哭诉,一遍遍的重复:这日子没法过了,可为了你,妈妈只能继续忍下去,你可要听话争气,别再让妈妈失望了。 “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比单亲家庭好到哪里去?” “那原主希望爸妈离婚咯?” “不,她应该希望她爸早点死。” “丁宝,你不要把自己的邪恶思想强行加到原主身上。” 隔壁的哭声渐渐消失了。 丁宝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着三,二,一。 “咔哒。” 门被打开,女人啜泣着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继续无声的流泪。 丁宝想装睡,但她屏蔽不了耳边那挥之不去的抽泣,睡都睡不安稳。 哎…… 天天被打之后来找女儿哭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做真的不怕女儿抑郁么? 算了算了,这种妈还有什么好指望的,丁宝面无表情的坐起身,看着女人低着头流眼泪。 “不能过就离吧。” 丁宝开门见山。 这日子多过一天都是这女人在做慈善,早就该离了。 李秀林红着眼睛看向丁宝,昔日娇俏的容颜在这十年里被折磨的只剩下怨怼和阴沉。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儿,心底的怨愤涌起。 “我和你爸离婚了你怎么办?你在学校不会被人嘲笑?妈妈要不是为了你,早就和你爸离了!” “不用为了我。” 丁宝声音平静又理智,她盯着李秀林的眼睛再次重复。 “真的不用为了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真的不在乎是多个爸或者少个爸,退一万步,你要真的是为我着想,那就赶紧和他离。” 李秀林开始沉默,不管外面的夜色已经浓重,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自己悲惨的遭遇啜泣流泪。 丁宝打了个哈欠。 李秀林红着眼睛看着她,苍老的脸上哪还有以前的风采。 “妈妈为了你可以继续忍,今晚我和你睡吧。” 丁宝皱眉。 还是逃不掉是嘛? 第一天她选择了住宾馆,兜里没钱了只能回家,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和其他人一块睡。 整栋房子那么多个房间,这女人就不能换个地方睡么? 丁宝起身要走,结果被李秀林一把抓住胳膊。 “我想和你聊聊天,你爸这么对我,你不能再冷落我了。” 原主也爱这么干,所以在某些方面两个丁宝还是有些相似的。 继续躺回去,李秀林转过身,将一张布满青紫的脸对着丁宝。 她应该是被男人打了一拳,即使已经处理过了,嘴角的裂痕还是很明显,说话时女人都在皱着眉,应该是很疼的。 丁宝沉默的看着她。 “我现在不能和你爸爸离婚。” “不用为了我……” 李秀林打断她。 “这套房子要拆迁了,商业用地,你懂吗?” “妈妈,你真好。” 丁宝那因为困倦而死气沉沉的眼里突然迸射出异样的光彩。 她一把抓住李秀林的手,语气里包含情绪。 “大概能拆多少钱?” “我问过别人了,要么给房子要么给钱,我们家一共七百多平,换算成市中心七百平的房子,差不多能拆六套新房。” 丁宝的眼神更亮了,甚至开始出现久违的生机。 “那这套房子是你和我爸两个人的名字对么?” “嗯,当初我和他共同出资,但是……” “但是什么?” 丁宝面露紧张。 “我和他签过婚前协议,婚内有过错的一方要净身出户。现在你爸那边人对我的感观本来就不好,我要是这个时候提离婚,他们就会认定了我婚内出轨……” “那你到底有没有?” 李秀林坚定的摇头。 “没有,当然没有,结婚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待在家里,怎么可能会背叛你爸爸!” “我爸呢?” “我……我不确定。” 看着李秀林的眼神,丁宝就知道她不是不确定,她是笃定了丁金平已经出轨了。 “你有证据么?” “没有。” 丁宝沉默了一会,正想着搞钱的对策,突然就听身旁的李秀林长叹一口气。 想做你的小乖乖(12) “如果这比拆迁款能让你爸东山再起的话,那会不会……日子就会好过点啊……小宝,我不想你失去爸爸,或者妈妈。” 丁宝下意识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你还想着不离婚?” 关乎到钱的问题了,那丁宝就来精神了,她盯着李秀林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好家伙,这女人竟然还指望着利用这比拆迁款来讨好丁金平? 好家伙! 这他妈莫不是菩萨转世吧?! 对于这种极度无语的事情,丁宝往往会表现的更加平静,因为她知道,有些人既然没救了那就不要浪费力气去挽救她。 可现在不一样。 丁金平那个狗男人拿了钱肯定不会分给她一毛的。 但如果钱都归了李秀林,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女人性子懦弱又没主见,钱到她手里,那就跟到了自己手里没区别。 想到这里,丁宝立马找到了自己的战线,并开始主动表达自己对母爱的憧憬。 “妈,我不想和爸爸继续生活在一块了,连六百块钱的伙食费他都不愿意给我。” 初中时丁宝是吃食堂的,后来丁金平嫌每个月六百块的伙食费太贵,就直接让李秀林打电话给老师,借口是为了女儿的营养均衡着想,丁宝以后每顿都回家吃。 然后初中三年丁宝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毕竟离家那么远,为了不迟到唯一的法子就是每天靠着李秀林给的十块钱撑三顿。 一想到这个,女人又伤心的红了眼眶。 “当时你爸爸生意失败,家里确实很困难,不过也是我不好,我应该去你学校旁边租个房子的。” “不说这些了,总之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得把该要的都要到手。” 李秀林点点头。 丁宝对她的肯定保持怀疑,毕竟这个女人懦弱没用,到时候丁金平一个棒槌三个甜枣的施压,十有**能把她给骗的干干净净。 今个一整夜丁宝都没睡好。 首先是她并不适应和其他人睡一张床,其次就是那笔拆迁款。 毕竟她要在这个世界活上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大半辈子了。 毕竟她在小时候时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的过十岁。 既然要活这么就久,那就必须得多搞点钱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秀林就起床去给丁金平做早餐,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桌子上,气氛死气沉沉。 但今天的丁金平似乎心情不错,竟然还主动关心丁宝的学习成绩了。 “高中课程都难,能跟得上老师进度么?” 丁宝一边吃包子一边点头。 “马上放暑假了,进了高二想选什么专业?” “不知道。” “不知道就听我的,选艺术吧。” 丁宝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倒也没反驳什么,反正当他说话是放屁,随他说呗。 一直沉默的李秀林小声开口。 “学艺术多贵啊,还是学文吧,不然不好找工作。” 丁金平哼了一声。 白天的他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沟通不靠拳头靠讽刺。 “你懂什么?你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还学文,学文她能上什么大学?” 李秀林不说话了。 白天少说两句,晚上也能安稳一些。 好在丁金平的关心时间短暂,吃完饭后他就拎着西装出门了。 李秀林跟出去送他,也不问丈夫什么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就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然后转身回屋。 “我爸天天出门干什么?” 公司都破产了还一天到晚出去溜达,穿的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还是个老板呢。 李秀林低头吃饭。 “管他呢,你吃饭,吃完去写作业,今天别乱跑了。” 丁宝点点头,然后趁着李秀林刷碗的功夫,她提起自己的背包转身直接出了家门。 “替我看看丁金平去哪了。” 他没开车,肯定走不远。 巴扎**惯了违反穿越规则,甚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用,在每个世界刚开始的时候它就主动向丁宝介绍了自己的功能。 能被用上,就代表丁宝需要自己。 只要自己能被需要,那自己的地位就能稳固点。 因此巴扎黑尽职尽责的帮着指路。 出了院子不久,丁宝顺着耳边的提示绕着狭窄的街道一路往北走去,这条街道的左边就是新建成的那座小区,高档的就是不一样,小区一圈竖起高高的栏杆,栏杆上还绑着一圈电网,引人注目的牌子上写着:请勿翻越栏杆。 丁宝抬头看了看,陆龄就住在这里,也不知道具体是哪栋哪单元。 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看到了丁金平的身影,毕竟大热天的还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实在少有,尤其是他手里提的公文包更显眼。 丁宝见状,压了压帽檐,抬脚就跟了上去。 丁金平脚步匆匆,离开这片小区后脚步更快,紧跟着他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要是坐车走的话,那我可能就搜寻不到了。” 丁宝当然知道,然后紧跟其后也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的时候她指了指前面的那辆车。 “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丁宝,皱着眉头。 “搞什么啊小姑娘,你当这是拍电影呢?” “师傅,前面车里坐着我爸,他出轨了,我帮着我妈看着他呢。” “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少管。” “师傅,有钱不赚是不是?” 丁宝眼睁睁看着那车启动,司机紧跟着也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我又没说不载你。” 两辆车就这么一前一后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沿着大道一直开到了另一区。 好在前面的车子及时停下来了,不然丁宝身上的几十块钱还不够付车费的。 下车后的丁金平继续步行,期间还取下了脖子上的领带,脱了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 丁宝神色自然的跟着,边走边逛,顺便还在路边用剩下的钱买了根冰棍。 刚从体育中心走出来的陆龄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丁宝好像在跟着一个人,犹豫一会后,陆龄也抱着篮球跟了上去。 想做你的小乖乖(13) “丁宝,你身后有人。” 巴扎黑低声提醒,听起来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了丁宝似的。 “你那么鬼鬼祟祟的干嘛?” “配合气氛。” “谁?” “陆龄。” 丁宝一听,满不在意的继续跟着前面的丁金平,眼睁睁看着他像条泥鳅似的到处乱钻,从繁华热闹的市区一路往前,最后又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里人少,只是零星几个店铺,丁宝靠在拐角处偷偷看,只见丁金平在其中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转身走了进去。 稍等了一会,丁宝突然回过头,毫无征兆,一眼就看到了没来得及躲闪的陆龄。 面对着丁宝那双略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有着三十多岁心性的男人站在原地,面色冷静,看不出半点被抓包的窘迫和不安。 “你怎么在这里?” 陆龄抱着篮球稍稍前进一步。 “路过这条路正好看到你,想问问你的脚怎么样了。” 丁宝听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紧跟着抬起脚送到陆龄面前。 “好多了,脚趾头还有点肿。” “待会我去给你买点药。” “行啊,不过我现在有点忙……” 说着丁宝又转过身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对了,你喜欢喝茶么?我请你喝茶吧!” 陆龄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茶楼招牌,稍稍犹豫了几秒,最后点点头。 两人来到茶楼门口,丁宝伸头往里面看了看,发现这间茶楼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小包厢,**性极强。 “两位是么?有预约的包厢么?” “那您二位是要卡座还是包厢?” “包厢。” 不等陆龄开口,丁宝已经做好决定了。 “现在空余的包厢比较多,您二位可以选一下。” “那最里面的那间有人么?” 丁宝指了指走廊深处的倒数第一间包厢。 收银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里面那间已经有人了。” “那我们要旁边那间,谢谢。” 定好包厢,丁宝自顾自的走在前面,陆龄抱着球跟在后面。他知道丁宝一直在跟着一个人,所以他也不多问,沉默的跟着她进了包厢。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没有顶,周围不过是四面涂着深色油漆的木板,中间摆着一张圆形茶桌,桌上的茶具一一应俱全。 陆龄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服务员走了进来,给他们摆上糕点和水果。 “二位今天想喝什么茶?” 说着她将菜单摆到了丁宝面前。 丁宝低头,翻开厚厚的菜单大概扫了一眼。 “你兜里只有二十五,还敢来喝一千多一壶的茶?” 巴扎黑无情的嘲讽。 毕竟像丁宝胆子这么大的,着实少见。 光看门面就知道这间茶楼档次不低,即使如此丁宝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要请陆龄喝茶的话。 现在就看她怎么下台。 巴扎黑好奇得很,还从没见过丁宝吃瘪窘迫的模样呢。 它兴致盎然,结果下一秒就听丁宝淡定从容的指了指第一页上的茶。 “来一壶龙井吧。” 一壶龙井套餐一千三百八,丁宝兜里的钱连一杯都买不起。 巴扎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刚刚看错了? 丁宝背包里装的不是矿泉水而是一沓人民币。 茶很快就上来了,服务员亲自给两人泡上,离开的时候连脚步都是小心翼翼。 整个包厢很安静,连音乐声都是悠扬轻缓。 陆龄端着茶杯小口的品,茶色还不错,只不过和他之前常喝的差远了。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丁宝,就见她端着刚刚泡好的茶凑到面前,“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别说品了,她连咂都没咂一口,牛饮直接下肚。 “有点苦。” 喝完之后丁宝客观的评价一句。 陆龄面色平静,轻轻放下茶杯。 “你不会品茶,为什么还请我来喝茶?” 丁宝正凑在门板处仔细听隔壁的动静,见陆龄神情疑惑,毫不在意道。 “我看我爸刚刚进来,我就跟进来了。” “那为什么还拉着我?” “哪有人单独来喝茶的啊。巧了,正好看到你。” 丁宝笑的落落大方,明亮有神的眼睛笑起来就会弯弯如月,看着乖巧的不得了。 陆龄见过她在公交车上和司机对骂的场景,再看眼前这一幕,心底只觉得这丫头的长相太容易迷惑别人,难怪会走演员这条路。 “嘘——” 丁宝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伸出一根指头凑在嘴边,紧跟着半个身子都贴在隔板处仔细听着。 周围的环境愈发寂静,仔细听,一阵阵女人的娇笑声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笑声已经算是隐忍,里面还夹杂着些许调,情的意味。 丁宝面色不变,继续偷听。 陆龄则淡定的坐在一旁继续喝茶,注意力却下意识的停在了丁宝身上。 光看现在,已经能从她身上看出未来的风情万种,上辈子的丁宝是荧幕前热度和流量最高的女明星,浓妆艳抹之下,华丽的礼服将她包裹成了世上最精致美丽的艺术品,谈吐言笑皆是一个模样,一双最具特色的狭长妩媚双眸曾被无数媒体盛赞。 此时再看,一模一样的眼睛,没了一层层的包装和装饰,这双眸子比荧幕里的还要明亮清澈,黑白分明的双瞳灵动的像是夏日屋檐下的燕子,看着他的时候里面还闪烁着点点星光。 这是她最初的模样。 确实很美,一身简单的衬衫牛仔没有掩盖她的光芒,只衬得她更加简单纯粹。 一杯茶喝完。 丁宝终于把身子坐直,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和之前一样,还是一饮而尽。 “茶也喝完了,你也听到自己想听的了,我得走了。” 说着,陆龄起身就要往外走,坐在门口处的丁宝突然伸出一条胳膊拦在他面前。 “我能和你商量个事么?” “说吧。” “你能借我两千块钱么?” “……” —— 收银台,陆龄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过去,低头输着密码。 丁宝靠在一边等着。 阳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等着陆龄走到自己面前,瘦长的身体正好挡住她面前的白光。 “这顿算我欠你的。” 想做你的小乖乖(14) “不用了,算我补偿你受伤的脚了,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种满梧桐树的小道上。 丁宝的脚趾头还有点疼,所以走不快,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身影越来越远。 太阳晒得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漂亮的眼睛里都没什么光彩。 头顶刺眼的光芒从梧桐叶的缝隙中溢出来,落在略有些硌脚的鹅卵石路上,一块光斑一块鹅卵石,伴随着风声在耳边徐徐响起,脚下的光斑好像是穿梭在鹅卵石中间的一尾尾小鱼,清澈的水是看不见的,但丁宝把风声当做潺潺的水声,一瞬间,一颗炎热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水里,舒服极了。 陆龄回头时,便看到树下的小姑娘正低着头,脚步轻快的追着脚下移动的光斑,燥热的空气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层细密的汗珠,雪白的脸颊也被蒸腾着热气的大地熏出两抹桃粉色的红晕,她慢慢靠近,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面前会站着一个人。 “砰——” 陆龄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丁宝撞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躲开,垂着眸,看着小姑娘错愕的昂起脑袋,长睫浓密,黑亮的眼底都蒸腾起了一片水光。 “对不起啊……” “你走路不看路的么?” 丁宝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看着他清晰帅气的眉眼,嘴角的笑容又绽开了。 “我要是看路的话,怎么有机会能和你靠这么近?” “……” 一瞬间,陆龄失语。 丁宝那大胆又热情的性格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明明已经重来一次,他掌握着一切发展走向,可眼前的丁宝却成了他这一世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他对她的接近是抱有目的的,所以一切的行为都是与计划有预测的。 所以陆龄移开目光,声音微沉。 “我和你认识才几天?” “两天,怎么了?” “你也知道才两天。” 这丫头根本不知道矜持为何物,上辈子对待容听是这样,这一次对待他也是这样。 看着丁宝的表现,陆龄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维持丁宝对他的兴趣。 他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得到丁宝,只是为了砍断容听刚起飞时的翅膀。 若容听创业之际没有丁宝的帮助,他绝不可能会在一次次落入低谷时绝处逢生,说是丁宝给容听的未来铺上一层康庄大道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陆龄只要保证丁宝不会再次甘愿做容听的提款机就行了。 “回去吧。” “我请你坐公交!” 丁宝大方的掏出五块钱。 陆龄瞥了一眼,然后反手将球轻轻扔给了丁宝。 “拿着,我骑电动了,载你回去。” “好啊好啊。” 丁宝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跟在陆龄后面继续叽叽喳喳的唠叨。 “我是二中的,你呢?” “我也是。” “哇好巧!我高一九班!” 陆龄回头看了她一眼,脑子里默默回忆着。 上辈子他是高二才转来的二中,那个时候文理已经分班,所以并没有见过丁宝。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这么巧的和她分到了同一个班。 丁宝还在继续追问。 “你呢你呢?” “我也是。” “你也是高一的?” “我也是九班的。” “真的吗?!” 丁宝笑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她的笑容能轻易的感染到别人,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我听说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原来是你啊!” 原主印象里根本没有陆龄这号人。 毕竟这小姑娘天天晚上躁动白天睡觉,真的很难发现班级里的变化。 她是全校出了名的坏孩子,没朋友,更少有人愿意靠近她,所以对于这种新鲜事,也没人会和她分享。 陆龄骑着电动车载着丁宝回家,一路上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声。 丁宝刚刚才想起来自己有个手机,本打算开机了找陆龄要个联系方式,没想到屏幕刚一亮起,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联系人里没有这号,丁宝抬手直接挂掉。 下一秒,同样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丁宝皱眉,一手抓住陆龄的衣角,一手将电话举起来靠在耳边。 电话那头,是一道极为洪亮的男声。 刚听到声音丁宝就想起来这是哪号人了。 杨江,二中体育特长生,长得高壮帅气,父母在全国开了几十家有名的服装连锁店,家境富裕,是原主刚谈不久的男朋友。 丁宝都忘了这号人了。 毕竟原主也没把他当回事,上个星期她还看见杨江和高一主席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后来她就没主动联系过他。 他也没联系过丁宝。 怎么今个想起来给她打电话了? “丁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什么事?” “我是你男朋友,周末给你打电话还能有什么事,约你出来玩呗。” 丁宝一听,眉头紧皱。 “我们不是分手了么?” 电话那头,沉寂了三秒。 “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分手了?” “你和我,七天没联系,这不叫分手叫什么?” 照着丁宝的理解,只要超过三天不联系,那就可以判定为分手了。 毕竟她的喜欢来也汹汹去也汹汹,保质期极短,尤其现在还是夏天,更容易变坏。 杨江再说话时,声音里已经夹杂着怒意了。 “老子不联系你那是因为等着你联系我!” “为什么我要主动联系你?” “你妈……的,丁宝,你他妈想甩了老子?” 丁宝的眉头都快要皱出痕迹了。 她有些不耐烦,毕竟这家伙长得也没陆龄好看,声音还没有陆龄的好听,她一点也不想多浪费口舌。 “你也可以对外宣称是你甩了我,我也能配合你,总之我们分手了,别联系我了。” 说完丁宝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空出来的两只手都抓住了陆龄的衣摆。 到了小区门口,电动车停下来。 丁宝摘了头盔递给他。 “谢谢啊。” 陆龄接过头盔塞进篮子里,也没有多说什么,骑在车上转身就走,他能感受到丁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进了小区,陆龄脸色沉寂下来。 想做你的小乖乖(15) 小小年纪不学好,短短一年交了这么多个男朋友,和王禹州分手也就是上个月的事吧。 刚想到这,迎面走来的人招手冲他打了声招呼。 “陆龄!” 抬头看,可不就是王禹州,看他一身深蓝色的休闲西服套装,应该是钢琴演出刚结束。 “我刚刚去敲你家门,徐妈说你出去了,大热天的干嘛去了你?” 陆龄继续推着车子往前走,声音平淡。 “找我什么事?” “上个礼拜老师布置的试卷你写了么?借我抄抄。” 陆龄瞥了他一眼。 “嗯,先去我家。” “哇你真给我抄啊!我以为你会不同意呢。” “你抄你成绩差,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王禹州嘿嘿一笑,走上前拍了拍陆龄的肩膀。 “好兄弟,刚刚我还想你要不给我抄,我就去找容听要。” 陆龄垂眸继续走,听到这句话,心底一阵寒意,眼底也透着微微冷芒。 上一世容听就是借着给王禹州补习的那几年,成功融入了他们的社交圈子,和他的一群朋友称兄道弟,还主动给那些成绩不好的一波富家子弟补习功课。 王禹州曾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就在上一世他和容听一起竞标同一个项目时,王禹州将投资送到了容听手里。 那一笔投资帮助容听拿到了本市最大的体育场建造项目,也顺理成章的帮着他结交到了政治圈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的就像是海中的浪,一层层的将容听推到了最高处。 归根到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对容听的信任。 此时再看王禹州,陆龄心中已经没了当年的愤怒与悲哀,毕竟连自己都被容听骗得团团转,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王禹州的背叛。 十多年的商海沉浮之后,陆龄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利益,在生意场里谈交情是最愚蠢的事,可惜……他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 “陆龄……陆龄你发什么呆呢?我发现这两天有些奇怪,好像一直在走神。” “没事,昨晚没睡好。” “陆叔在家么?” “不知道。” “他要是在家,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抄你作业。” 王陆两家关系好,王禹州的爸爸也曾是陆华广的生意伙伴,容听能顺利接手陆家的生意,王家出了不少力。 回家时,陆龄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输入密码自己打来了门。 正在客厅和陆华广通电话的徐芹吓了一跳,听到开门声后慌忙将视频电话挂断,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陆龄和王禹州两人走进来。 “小龄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陆龄低头换鞋,淡声道。 “我回家还要和你说?” 这一句话直接让徐芹脸上的笑容消失,她仔细盯着陆龄脸上的表情,一颗心提着,重新扬起的笑容有些僵硬。 回屋后,王禹州小心翼翼的问。 “你怎么对徐妈态度那么差?” 陆龄将书桌上的试卷扔给他,轻描淡写道。 “那我的态度应该怎么样?” “也不是差,就是有点冷淡,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徐妈么?” “再喜欢她也就是个保姆,难不成还要我把她当成亲妈对待?” 王禹州一听,挠着脑袋摇了摇头。 “我还真以为……” “你以为什么?” 陆龄抬眸,目光幽深,夹杂着许多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王禹州忙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抄作业,我要抄作业了。” 屋子里有些暗,陆龄将窗帘拉开,一瞬间夏日的阳光照射进屋,随着空调吹出来的冷空气寂静的在房间里搅动着。 站在窗边,陆龄垂眸,看向不远处的那片低矮的院子。 上一世他从未注意过窗外的风景,即使面前的这片小区已经建成了十多年,他也从未关注过。 可今天陆龄却总下意识垂眸看着窗外的那间院子,偶尔会有一抹人影走动,仔细看,是个中年女人。 又过了一会,院门被推开,陆龄看着丁宝走进了院子里,手里还抱着一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仙人掌。 这种居高临下的视野,让他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看着丁宝把仙人掌摆在了院子的角落里,转过身来又出去抱了几盆,依次摆在院子的的不同角落。 李秀林看着女儿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疑惑的问。 “你干什么呢?哪来的仙人掌?” 丁宝拍了拍手。 “隔壁卖花的阿姨送的,我帮她卖了几束花。” “那摆在一起多好看,到处乱摆一点都不没美观。” 丁宝挑眉笑了笑。 “我就喜欢这么摆,妈,你别动我的仙人掌听到没?” “我没事动这些干嘛。” 说完李秀林转身就要进屋,丁宝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今天怎么没出门打牌啊?” 以前的李秀林没事就会找邻里邻居的几个人女人一起打牌搓麻将,她技术不行总是输钱,所以那些妇女都爱找她玩。 李秀林沉默了几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天热,不想玩了。” 说完她就走进了屋,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表情落寞。 丁宝摇摇头,继续又忙活着给仙人掌浇水。 巴扎黑也好奇。 “你摆这玩意干嘛?” 凑在一起还能当盆景看看,这一个个藏在角落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丁宝在藏雷呢。 “我高兴。” “呵。” 不说拉倒。 巴扎黑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了,丁宝爱说不说,反正她能把任务完成就行了。 这个世界时间长着呢,巴扎黑也放松下来,不管丁宝在干什么也不催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屯了一箱瓜子,“咔嚓咔嚓”的磕着。 “你能不能别在我脑子里嗑瓜子了?” “不嗑瓜子我干嘛?” “帮我看看附近的人都在干嘛。” 巴扎黑昂着脑袋在屏幕里扫了一圈,光圈能移动到的位置它都能看得见。 “你家邻居都在做饭呢,还有两个女人在谈论你妈,还有……陆龄在楼上偷窥你。” 丁宝浇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紧跟着她勾唇一笑。 “那俩女人说啥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16) 巴扎黑听不太清楚,只能模糊概括。 “说李秀林不检点,一天到晚的和隔壁修车厂的老板眉来眼去,还说……还说俩人待在一块半天不出来……还有……” 巴扎黑听的兴起,丁宝打断它。 “够了,不用说了。” “李秀林的风评不太好啊。” “嗯,有丁金平一天到晚的诋毁她,风评能好就怪了。” 狗男人自己出轨不说,还倒打一耙的污蔑李秀林早外面乱搞。 他在这个小区里可以说是老好人的代名词了,天天老婆孩子挂在嘴边,时不时的参加社区组织的公益活动,还主动带社区的孤寡老人去体检。 这样一个热情善良的好丈夫好爸爸,谁也不怀疑丁金平的为人,但他们对于相貌姣好气质娴静的李秀林是怀有恶意的。 毕竟这个女人长得漂亮还不用工作,每天的任务就是照顾女儿和丈夫,结果把女儿养成了个不学无术的女混混,还把丈夫的生意拖累的不断走下坡路。 生活在这片老小区的,大多都是年纪较大的老人和一些带着孩子上学的女人,她们整天没事,平时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凑到一块聊家常路段,聊谁家男人有钱谁家孩子成绩好,风平浪静的日子她们都能把家家户户的琐事聊出花来,更别说碰上了丁金平故意搅起的浪花。 他有意无意的愁眉苦脸,欲说不说的无奈叹息,都坐实了李秀林作风不正的事实。 这下小区里的人有的聊了,从丁金平一家子搬过来就开始聊,一直聊到现在。 没有照顾好丈夫,没有教育好孩子,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李秀林成了众矢之的。 谈到丁宝整天夜不归宿的待在外面混,众人还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并一致认为。 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丁宝这孩子彻底完了。 “她们觉得你以后必上社会新闻。” 巴扎黑替那几个女人做了一下聊天总结。 丁宝点点头,像是在听别人的事,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丁金平可真是个男畜生。” 诋毁老婆也就算了,连闺女都不放过,这种玩意你说他不是人,可他也和人一样长了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可你要说他是人,可他做出来的事又是猪狗不如。 所以丁宝对这种男人统称为:男畜生。 她倒不是没见过这种人,比他更过分的还大有人在呢,所以对于这种情况丁宝倒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当天晚上十点多,丁金平到家了。 夜幕刚一降临,男人又露出了真实面目,推开卧室门之后没见着李秀林,转身又去敲丁宝的门。 母女俩都睡着了,但又同时被敲门声给惊醒。 尤其是丁宝,她不仅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惊醒,又被身旁那瑟瑟发抖的李秀林吓了一下。 这女人下意识就蜷缩成一团。 听着外面的动静根本没打算起床去开门。 丁宝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妈的。 她默默在心底问候了一遍丁金平,然后起身准备去开门。 李秀林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小宝,妈妈有点怕。” “妈,你这样我也有点怕。” “你爸爸又发疯了。” 丁宝点点头,听得出来,因为砸门声已经变成踹门声了。 这狗畜生。 可惜,杀了还犯法。 丁金平不喊不叫,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他就怼着门缝低声威胁。 “你再不出来,等我进去了就打死你个婊,子!” 李秀林浑身剧烈一抖。 丁宝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面无表情的打开手机,点开录音功能,然后将手机放在靠近门的书桌上。 “不出来是不是?李秀林,你以为躲起来老子就打不到你了?!” “婊,子养的女人,要不是你,老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怪你这个吸血虫,还不给老子出来!” 说完踢门声愈演愈烈,老旧的门板“轰轰”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踹通了。 李秀林抓着丁宝的胳膊,眼里的泪花打转,她犹豫着准备起身,结果这次换做丁宝抓住她。 “你随他踢。” “他要是把门踢开了怎么办?” “呵……你也太瞧得起他了。” 中年男人天天酗酒还不锻炼,能打女人完全是因为李秀林懦弱,别说踹开门了,他能把窗户踹碎都算他有本事。 丁宝按着女人的胳膊。 她还指望着李秀林拿到拆迁款呢,别不等房子拆迁她就被男人给打死了。 “你就随他敲,第二天他也不敢打你。” “小宝……妈妈没用,妈妈保护不了你……” 李秀林抱着丁宝无助的哭,还是那种隐忍而又绝望的哭泣,小心翼翼的,连发泄都不敢尽情。 昏暗中,丁宝面无表情的安抚。 “没事,等拿了拆迁款,咱们就离他远远的。” 李秀林一听,哭声愈发悲伤。 “小宝,现在那些人都在说我背叛你爸爸了,小宝,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相信妈妈对不对?你相信妈妈吗?” 丁宝郑重的点点头。 “我信你,你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反倒是爸爸,他才是背叛这个家庭的人!” “小宝,你知道……” “妈妈,我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情我能感受的到,爸爸的心早就不在这个家里了。你千万别心软,就算是为了我着想,该离的时候就离,不能犹豫知道么?” 这一次李秀林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只要女儿和她站在一头就行了,不管丁家那群人如何侮辱诋毁她,只要女儿能相信她就够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听着门外那一阵阵不知疲倦的踢门声,男人从气急败坏到精疲力竭,也就过了短短十几分钟。 这是李秀林第一次反抗了丁金平的命令,以往不管她躲在哪,丁金平一句话就能让她乖乖回来,可今天女人铁了心的不开门,即使恐惧害怕,仍旧是闭着眼睛保持沉默。 十五分钟后,踢门声消失了。 只剩下丁金平精疲力竭的咬牙切齿。 他的威严受到了打击,门里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 男人喘着粗气,狠狠威胁。 想做你的小乖乖(17) “你有本事永远躲在里面别出来!” 丁金平又骂骂咧咧的折腾了一会,最后实在是精疲力尽,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回去睡觉。 李秀林一整晚都没睡好,她紧紧靠着女儿,好像此时十六岁的女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丁宝倒是个很大方的人,虽然她和旁边的女人不熟,但看在拆迁款的份上,她还是一直悉心安慰着。 “所以说只要你们双方有一方出轨,就得净身出户对么?” 李秀林点点头。 “这是我和他做的婚前协议,当年你爸爸不相信我会和他过一辈子,所以主动找了律师拟写了这些。” 也是,当年的丁金平创业初期,一年赚的还没有李秀林一个月赚的多,为了能牢牢绑住这个自己明显配不上的女人,他当然会主动拟写婚前协议。 出轨的一方净身出户,足以见得丁金平内心的自卑以及对李秀林的不信任了。 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当年自己配不上的李秀林能安安稳稳的和他过日子,而他自己亲手拟写的婚前协议却成了他自掘坟墓。 果然,丑男人变坏的概率还是更大一点。 毕竟这比自卑,一辈子没接受过多少诱惑,一旦有钱有势了之后就肯定要在其他女人身上找优越感。 丁宝深以为然。 当然,她未婚夫是个例外,这狗比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能走到这一步倒也在丁宝的预料之内。 “爸爸肯定是想让你成为过错方,然后逼得你净身出户。” 李秀林当然能看得出来,她的心已经彻底寒了,原以为同床共枕十几年,就算没了当年那份炽热真挚的爱情,两人之间还会有相濡以沫的亲情。 可事实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丁金平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他想抛弃她,还想夺走她的一切。 感受到李秀林的无助绝望,丁宝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抚。 “放心,该咱们的东西,我不会让给别人的。” “还能怎么办?我现在的名声已经被毁了,我没办法了。” “只要被没有照片和视频证据,其他的都是片面直言,你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往人少的地方钻知道了么?尤其是有男人的家里,还有偏僻的巷子,记住了么?” 李秀林似懂非懂,她不解的问。 “为什么啊?” 丁宝耐心有限,但看在钱的份上只能耐着性子多讲两句。 “你觉得丁金平有下限么?” 当“丁金平”三个字从丁宝口中冒出来的时候,李秀林只觉得面前女儿有些陌生。 面对父母的感情决裂,家庭剧变的时候,普通孩子难道不会比父母更受影响么?可李秀林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自始至终都冷静都不像话,像是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不管昔日的家庭已经变成如今这副狼狈疮痍的模样,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李秀林呆呆的看着丁宝,眼底的神情诉说了一切。 “你想问为什么我可以这么冷静,是不是?” “你……” “你和我爸都闹了这么多年了,我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我不知道正常孩子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反正我的家庭从来都是爸爸在打,妈妈在哭,我为了活下去,得自己照顾自己,所以现在不管你要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好事,你愿意带我脱离爸爸的掌控,我真的很开心。” 丁宝这一番话说完,一字一句的直接戳到了李秀林的心窝子里。 这么多年的自怨自艾,她只顾着回忆往日的美好,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之中,浑浑噩噩一晃神,不知不觉女儿已经快要长成大人的模样。 她对孩子的了解太少了。 丁金平说的没错,她确实没有照顾好丁宝,以至于现在看到孩子如此成熟的一面,作为妈妈的只会觉得陌生和愧疚。 “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丁宝打了个哈欠,敷衍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睡觉吧妈妈,我明天还要上学呢,你记住我说的话,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但也别一直待在家里。” 李秀林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你赶紧休息,妈妈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餐。” “哦。” 丁宝入睡的很快。 即使李秀林一直在抚摸她的头发,这也不影响她睡觉。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的闹铃响起,丁宝起身洗漱。 客厅里传来丁金平的声音,应该是在骂什么,但他不敢骂的太大声,所以丁宝也只能听到个大概。 一到白天,男人就恢复正常人的模样。 毕竟这周围全都是清醒的人,丁金平可不会毁了自己这么多年树起来的人设。 丁宝坐上餐桌,面前摆着满满一大杯牛奶和一盘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实话说,这种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吃饭的场景对丁宝来说实在稀奇陌生,所以她根本不管丁金平满嘴骂骂咧咧,拿起勺子自顾自的吃着,并由衷的觉得李秀林的手艺不错。 七点一到,李秀林拿着书包将丁宝送到院子门口,她的表情有些紧张惶恐。 “路上慢点,晚上早点回来。” “嗯,你别怕,他白天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出门时丁宝又嘱咐一句。 “没事出去溜溜,但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和封闭空间。” “我知道了,我记住了。” 骑上自行车,戴上耳机,丁宝把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路上都是身穿校服的学生,偶尔还有一两个看着眼熟的。 面前就是石门桥,桥上聚满了买早餐的学生,走在这里根本没法骑车,丁宝只能停下来推着车子往前走。 耳机的音乐声变成了巴扎黑的声音。 “你们这里的鸡蛋灌饼好吃么?多少钱?” “还行,六块到十八块不等。” 巴扎黑一听,羡慕的趴在屏幕上看着那油滋滋的煎饼和烤肠,默默咽了咽口水。 走在最前面的容听偶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随着人群而来的丁宝,她长得太过惹眼,及时同样是一身朴实无华的校服,可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却让她看着和人群格格不入。 想做你的小乖乖(18) 他默默移开目光,忽略心底那微微异样,以及想再看一眼的冲动。 到校门口的时候,身为纪律委员的他理所当然的站在校门口,与高一主任站在一块,目光也理所当然的停留在进门的每个学生身上。 周一要查的就是校服和仪表,主任见容听站了过来,颇为熟稔的走上前温声道。 “你回去早读去吧。” “主任我是纪律委员,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好学生该做的就是学习,赶紧进去吧,下次月考你要是排名掉了我可没法和你们班主任交代。” 容听腼腆的笑了笑,摘下袖章转身走进校门,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多,容听顺着人群走向小门,抬脚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前面人的鞋子。 “对不起。” 他忙道歉,一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长马尾,紧跟着,那张困扰了他很久的脸转了过来。 丁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后跟,眉头微微皱起。 “没事。” 她看了容听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问。 “你也是这个学校的?我见过你。” “嗯,我们见过。” “你那朋友呢?” 丁宝扬起头四处张望着,也没看到想见到的身影。 容听知道她说的朋友指的是谁。 “你是说陆龄么?他应该也快来了。” “啊,他叫陆龄啊。” 丁宝含着这个名字轻声的呢喃了一遍又一遍,容听见她这个模样,敏锐的少年很快就察觉出了对方身上的情愫。 他面色不变,心底却略有些沉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本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想起丁宝的脸,他总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里也会紧跟着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回过神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走在旁边的丁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前面,她太扎眼了,所以容听总是能在人群中轻易的找到她,以及她身边站着的,陆龄。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推着车一块走向车棚。 周围不止容听注意到了面前的两人,枯燥烦闷的学习生涯中,学校总有那么几个个格外突出有名的学生,一些事成绩拔尖的学霸,剩下的就是成绩极差长相出众的学渣混混。 丁宝就是这种学渣混混。 但陆龄却是刚刚转学的学霸优等生,所以这俩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丁宝今天竟然把头发扎起来了。” 毕竟以前她可是能在升国旗的时候披头散发穿便装的奇女子。 “你别说她还穿校服了呢。” “主任今天都没拦她,还和她笑了笑。” “都别说了,快迟到了还不跑!” 看着在校园里奔跑的学生,丁宝颇有些怀念,想当年她也曾是学校里的学生,可惜没参加过高考,高中没毕业的她就去混社会了。 现在回想起来,倒也算是个遗憾。 停了车,丁宝和陆龄一块往教学楼走,两人同一班,进了教室丁宝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陆龄背着包坐在了最后排。 他是刚转来的,班主任还没来及给他安排位置,陆龄也不计较,直接坐在了最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边。 坐下后,他便从背包里掏出数学书,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看着。 丁宝一个人一个位置,坐着也不安稳,一遍遍的借着扔垃圾的借口在陆龄身边晃悠,甚至还主动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班级里的女生两两凑在一块嘀咕。 “丁宝不是和体育组的那个谁谈的么,怎么现在又在陆龄旁边献殷勤?” “不要脸呗,她还抢了朱莉娟的男朋友,反正她就是喜欢乱勾搭,这些男生瞎了眼了才会喜欢她。” 开口说话的是王珂是学习委员,成绩还脾气爆,所有人都知道她看不惯丁宝,一些女生为了讨好学委,也会跟着一块骂,反正丁宝就是这样的人。 “哎王珂,你不是说和陆龄认识么?你提醒提醒他,让他离丁宝远点,小心学习受影响。” 王珂绷着脸从抽屉里拿出书,轻声哼了哼。 “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丁宝又不是仙女下凡,她名声那么差哪个男生还愿意和她玩?” 刚说完,班主任王老师端着电脑走进了教室,上一秒还吵吵闹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起立!” 班长带头站起来,喊了一声之后,全班所有人跟着起身,没精打采的喊着。 “老师好——” 尾音拖得很长,足以表现出同学们周一的精神状态。 “咳咳……” 王老师习惯说话前咳嗽两声,然后扶一扶鼻子上的眼镜框,扫了一眼全班,先是把目光停留在丁宝身上,见她今天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利索简洁,一时间还有些诧异。 “咳咳……快升高二了,大家也都知道时间越来越紧了,就连丁宝都知道把校服穿起来了。” 此话一出,班级里传出低低的笑声。 丁宝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跟着笑,好像没有自尊心似的,不受别人的半点影响。 先是通过一句话成功让班级气氛活跃起来的王老师又咳嗽一声。 “我们班呢还转来一个新同学,本来我不打算介绍的,可这位同学太优秀了,给你们介绍介绍也是对你们的激励。来,陆龄上来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对了,尤其是你在一中的成绩,得重点讲一下。” 陆龄的表情很淡,起身后大步走上了讲台。 刚换上的校服很新,即使袖子和裤腿都很宽大,却仍然挡不住少年挺拔颀长的身材,肩部很宽,脖子却修长白皙,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上,就已经惹得台下女生的小声感叹。 能在高中时代见到这种模样的概率有多小? 王老师当然能看穿女生的小心思,在陆龄开口之前先来了一句。 “就应该以成绩好的人为榜样!” 陆龄微微抿唇,开口时声音也是清朗柔润。 “大家好,我叫陆龄,转学之前一直在市一中读书,以后和大家就是同学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想做你的小乖乖(19) 王老师满意的带头鼓掌,教室里也纷纷响起掌声来,个别平时就很跳脱的男生已经开始拍桌子要人了。 “老师我这里有空位置,让新同学来我这里坐呗!” 王珂就坐在那个男生的前排,听他这么喊,目光也下意识的停留在了陆龄身上。 他的模样和小时候相比变化很大,当时两人还是邻居的时候陆龄就是个话少沉默的小矮子,这么多年没见,他已经长这么高了。 两人以前就是朋友,现在有有缘分到了一个班,他肯定会走过来打招呼的吧…… 王珂坐直了身子,感觉到陆龄似乎看向自己缩在的方向,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也跟着挂起一抹微笑。 陆龄神色平淡,看向王老师。 “你不用看我,你这身高坐在前面也不合适,后面几排有几个空位你自己看着坐。” 说完陆龄也没有犹豫,抬脚便走下讲台,沿着第一列的走廊朝着后排走去。 丁宝正在偷偷吃糖,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昂头看着讲台上的陆龄走下来,然后停在了倒数第三排的一个空位处,就在她前面。 王珂的腰挺得更直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陆龄的一举一动,他果然选择了自己后排的位置,他还能记得她。 一旁的男生已经开始整理空位了,殷勤备至的帮着陆龄拉开板凳。 “来来来,坐下坐下。” 陆龄放下背包刚准备坐下,突然他回过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后的丁宝,见她左边的腮肉微微隆起圆圆的一块,见自己在看她,又自欺欺人似的低下头。 “我坐后面吧,不然可能会挡到后排的同学。” 丁宝抬头,作为后排的同学之一,她颇为感动地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将背包扔在了自己旁边,凳子一拉,长腿直接迈了过来。 原先空空荡荡的邻桌突然变得有些逼仄,丁宝的胳膊被迫缩回了自己的桌子上,到处乱放的腿也悄悄的移到了一旁。 教室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丁宝身上,包括张老师。 作为班主任,他对学校里男女生早恋这种事情,尤为敏感。 尤其是当他看到陆龄竟然选择坐在丁宝身边后,拥有二十多年丰富教学经验的王老师瞬间神经绷紧,目光凌厉的在两个人中间徘徊。 “陆龄啊,那你暂时就坐那吧,等最后一次月考过后我们再重新排一次座位。” 班主任能说什么。 毕竟人家陆龄也是为了后排的同学着想,虽然丁宝的成绩也没什么可影响的了,但陆龄不知道啊。 算了算了,先观察观察吧,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再把两个人给调开。 “先上课,今天我们来讲立体几何,书本翻到第六章,上个礼拜让你们回家预习双曲线的方程式,都预习的怎么样了?” —— 下课后,百无聊赖的丁宝终于松了一口气,整颗昏昏沉沉的脑袋“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粉白的脸都被挤得变形,她闭着眼睛默默回忆着刚刚老师说的内容,然后就听耳边传来拖桌子的声音。 有些刺耳,吵的她眉头皱紧。 睁开眼,一直端坐在身旁的陆龄正拿着笔演算着公式,丁宝偷偷瞥了一眼,一张大白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演算过程,陆龄的表情很认真,看的丁宝都不忍心打扰他。 “你吃不吃糖?” 丁宝从桌洞里掏出一颗桃子味的硬糖,递到陆龄面前。 “我不爱吃甜的。” “那你要吃辣条么?” “不吃,谢谢。” 丁宝悻悻的把快要掏出来的辣条又塞了回去。 她再次趴下,刚准备闭眼,突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一叠厚厚的试卷粗鲁的摔在了她的桌子上。 “数学英语和语文试卷,交上来。” 头顶的声音冷冷淡淡,还有些不屑一顾,像是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似的,语速很快。 丁宝揉了揉眼睛,抬头看。 这个人她有印象,好像是班长吧,叫什么来着…… “你交不交?不交拉到。” 还没等丁宝伸手去书包里掏试卷呢,对方已经抱着试卷去了前一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没交作业的自己下节课去老师办公室交,别一天到晚不自觉,让人催催催的!” 教室里闹哄哄的,她这么一喊倒有不少人赶紧翻书包找试卷。 丁宝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紧跟着又趴了回去,继续睡。 陆龄就看着旁边的人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低头将自己准备好的试卷放在了桌角,抱着试卷的王珂走过来,像是抱累了,直接把怀里的一摞卷子摆在陆龄的桌子上,转身又喊了一句。 “再等你们一分钟!” 找试卷的人动作更麻利了。 陆龄侧眸看了看身旁的丁宝,攥着手里的黑笔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你作业呢?” 丁宝困倦的皱眉,闭着眼睛从桌洞里掏出一沓试卷,随手拍在了陆龄桌子上。 陆龄没多说什么,默默地将丁宝的试卷整理好,和自己的一块放在了最上面,末了他还抬眸冲着王珂道了声。 “谢谢。” 王珂脸色更加难看,她站着不动,本打算等着陆龄主动打招呼,可眼看着快要上课了,也没等到对方的一个眼神。 她忍不住了,声音有些生硬。 “你以前是不是住城南路?” 陆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以前住在你家对门的是谁吗?” “记不清。” 王珂的心底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似的,隐隐的难受。 “记不清拉到,小时候那么胖,我可记住你了!” 说完她抱起试卷就走,也不等身后一群人拿着试卷追着喊,加快脚步走向老师办公室。 “老师,上次月考成绩下来了么?” 王老师抬了抬眼睛,看着王珂笑了笑。 “你成绩那么稳定,还问这些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下午不是家长会么,我想提前告诉我妈。” “行吧,正好你把成绩单拿去贴墙上。” 说完王老师抽出压在课件下面的成绩单,递给王珂。 想做你的小乖乖(20) 成绩单刚一贴上去,公告栏下面瞬间就挤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紧张又期待的,有人从上往下看,有人从下往上看,不管怎么看,只要能瞧见自己的名字能在自己预期的地方就够了。 “哇……这次第一又是王珂。” “嘿嘿……我竟然不是倒数第一!” “你想当倒一,还得问问人家丁宝同不同意呢!” 说完聚在一起的人低低的笑,笑声里面倒没有多少恶意,只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用丁宝来做比较。 再差你能比丁宝差? 你要是再不努力,马上连丁宝都比不过! 丁宝缺考了,谁当倒数第一可就不一定了。 反正丁宝不会生气,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老师怎么讽刺,同学怎么嬉笑,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学习和成绩,她都不在乎了,人家该怎么嘲笑她又怎么会计较。 看到了成绩单的王珂心情终于好了些许,坐在位置上听着周围的吹捧,她恨不得他们的声音能再大点,好让身后的陆龄听个清楚。 下午的家长会在晚自习之前开始。 所有学生都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家长,只有丁宝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发呆晒太阳。 垂眸往下看的时候,她看到了容听,少年身旁还跟着一个成熟漂亮的女人,母子俩长得很像,身上都带着知书达理,温和聪明的气质。 母子俩身后还就是一对父子俩,陆龄大步走着,一身西装革履的陆华广很是有气势。 男人似乎很忙,举着手机眉头紧皱,身后还跟着个助理,替他拎着公文包。 父子俩走在一块像是恰好凑在一起的陌生人,陆龄双手插兜跟在容听后面慢悠悠的走着,阳光下的浅眸内泛起淡淡的懒散。 只是个普通的家长会,校长却站在大太阳下面亲自迎接,厚厚的黑框眼镜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距离陆华广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就曲着身子伸出双手热情的打招呼。 “陆先生,欢迎莅临本校,来来来,这边走这边走,离家长会还有一会呢,可以先去我的办公室坐坐。” 陆华广伸出手和校长握了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陆龄在学校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陆龄成绩好表现得更好,对了,他的班主任也在那边站着呢——张老师,你过来一下。” 就在一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校长热情的将陆华广迎进了办公室。 这下全校人都知道陆龄的家世了。 陆华广,本市最大的地产商,华广集团董事长,身价百亿,还是市慈善基金会的创始人,总之名声之大,就连刚上小学的孩子都知道这么个人。 陆龄是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华广集团的太子爷,这样的人物能在普通高中上学,属实难得。 丁宝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动静,心里暗自嘀咕。 “这么有钱不配保镖,也不怕被绑架。” “你怎么知道没有保镖?” 巴扎黑突然冒出一句,语气轻慢。 “以陆龄这种家世,身边肯定是有保镖的,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啧啧啧” 丁宝又看了看楼下那个又帅又冷的太子爷,发出了贫穷的叹息声。 “还有你们家那栋楼不是要拆迁了么,你知道拆你家房子的是谁么?” “华广集团?” “嗯,十年后你现在住的地方会变成全市最大的购物中心,整个市的中心会跟着往这边迁移,最后你家旁边的那片高档小区房价会继续飙升,所以你看着办。” 丁宝点点头。 “等拆迁款拿到手再说。” 拿到钱直接去对面买一套小户型,这样一来还能离陆龄近点。 想到这,丁宝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不觉围了不少人,她回头去看,全都是清一色黑色篮球服配白色短裤的体育生。 一个个的杵在走廊出入口处,正好将丁宝给严严实实的拦了起来。 什么情况? “丁宝,听说你看上陆家太子爷了?” 伴随着一道略有些低沉粗犷的声音想起,人墙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健壮的黑皮少年,留着寸头眉骨高挺,一对黝黑的浓眉像两把长剑斜飞入鬓,眼睛微窄眸色极深,里面透着跋扈凶狠。 他怀抱着篮球,慢慢悠悠的走到丁宝对面,借着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企图用气势压迫丁宝害怕。 “杨江。” 丁宝低声念了一边,低软的嗓音微微有些清甜。 杨江被喊了一声,突然又猝不及防的撞上丁宝的眼睛,黑亮亮水涔涔的,眼尾微微泛红还带着些许水光,明明一言不发但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痒难受的灵动张扬。 杨江绷紧的脸微微有些破防,眼前的女孩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连头发丝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现在看来还是吓吓她就算了。 “我没同意分手。” 他粗声粗气的强调一遍,说话的时候露出来的牙齿又白又亮。 “你那么多天不联系我,不是分手是什么?” “那那是我忙。” “忙着和其他女生约会?” “不是约会,是” “不用解释。” 丁宝举起一根细长白皙的指头挡在嘴边,面容平淡,声音冷静。 “和我谈恋爱就一个要求,一心一意,你既然做不到那咱们就尽快分开,爽快点利落点,反正你条件那么好,还非要死皮赖脸的在我身上吊死?” 这一番话激的杨江面色低沉,明明心里是不想和丁宝分开的,可如果此时再开口求复合,又好像真的是他非要死皮赖脸贴上去似的。 一番纠结,丁宝也不陪他浪费时间。 “好了,你也没那么喜欢我对不对?” 杨江沉默许久,黑魆魆的眸子里透着纠结和傲慢。 他有多喜欢丁宝? 杨江自己都不知道。 他当然不想分手,但又拉不下脸来求着丁宝原谅,毕竟确实错在他。 “行啊,那就分呗,老子还缺你这个女朋友不成!” “嗯,不缺不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我后悔的机会,我都知道。” 丁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脸上露出点伤心的意味。 想做你的小乖乖(21) 这一句话直接把杨江满肚子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他瞪着丁宝,还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太多只是多余。 “不识好歹。” 他沉沉的哼了一声,一把将手里的篮球扔到队友怀里,拨开人群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这一幕被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看到这大家就知道了,丁宝这是又被分手了。 距离上个王禹州也就短短两三个月的时候,速度之快,几乎赶得上月考了。 不过上一次也差不多是月考结束后就分手,那道这些男生都被丁宝的成绩给吓跑了? 王禹州站在五班门口,眼睁睁看着丁宝被一群学体育的拦起来,过了不久又清楚的瞧见杨江怒气冲冲离开的模样。 他有些纠结,还有些担心。 毕竟杨江不是好惹的,被惹急了说不定还会打人。 好在他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看丁宝的表情仍旧是平淡如初,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 “还看呢?你妈都来了还敢看呢?” 一个从小一起玩的死党拍了拍王禹州的胳膊,笑着打趣揶揄。 “别乱说,我什么时候看了?对了,陆龄呢?谁来给他开家长会的?” 王禹州扯开话题,不想再和丁宝这个名字联系在一块。 死党指了指楼下。 “他爸来了,动静那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美国总统呢,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龄哥是个太子爷了。” 王禹州低头看,只能瞧见陆龄的后脑勺,他正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待着,双手插兜一幅懒散疲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比肯定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 “还有你知道么,咱们龄哥新同桌是丁宝,听他们班人说,当时老张的脸都黑了。” 王禹州难以置信的盯着死党,下意识质疑。 “真的假的?” “真的啊,待会上课你自己去看呗,听说还是龄哥自己选的同桌,那么多空位人家不坐,就坐丁宝旁边。” 死党咂了咂嘴。 “我寻思这丁宝到底有什么魔力,才第一天就能让咱们清心寡欲的龄哥主动投怀送抱!” “别瞎说了。” 王禹州脸色微沉,心底有些杂乱,想不明白陆龄是什么意思,更想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家长会开始了。 所有学生都在外面等着,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聊天说笑。 陆龄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处看书,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时,丁宝那张洋溢着笑容撞入眼帘。 他平淡的回过头,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物理书。 “你喜欢物理?” 丁宝想搭讪,可惜对方根本不想过多的理会,只是淡淡的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高二分班的时候要选理科吗?” “不知道。” 丁宝凑过去,靠在他旁边不远处,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继续淡定的挨着陆龄。 “我也喜欢理科。” 陆龄抬眸瞥了她一眼,很快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书上,语气也变得冷淡了不少。 “所以呢?” “我打算高二的时候也选理科,你觉得怎么样?” “你想选什么是你的自由,关我什么事?” 丁宝垂眸扣着指甲,脸上划过一抹落寞,似乎是有些气馁,但又很快打起精神来,继续逗着他聊天。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个话题和学习无关,而且十分暧昧,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对方的意思,陆龄这下根本不打算理她,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但这个举动很显然没有挫败丁宝的积极性。 她继续唠叨,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会。 “我其实不想继续念了,念书也没什么意思,我成绩差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给自己找个出路,我那些小姐妹说我长得不错,可以去当网红,做直播卖货,我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网红也有门槛的,没有文化,没有内在素质,你做什么都不长久。” 陆龄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说话,语气里就透着成熟老练,像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干部,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 丁宝弯起胳膊撑着下巴,漂亮的眸子里全是陆龄的侧脸。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凑过去,低声问。 “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又聪明又好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根本不给陆龄说话的机会,下楼梯的时候又听丁宝冲着自己喊了一声。 “我先走了!” 家长会开完就放学了,反正她爹妈没来,那还傻傻等在这里干嘛?还不如早点回家干点大事。 过了一会陆龄就看到丁宝蹬着自行车潇洒的朝着校门口骑去,阳光下她的长马尾看着柔软蓬松,在空气中划过一抹洋溢着青春靓丽的弧度。 目前看来,这姑娘确实恣意潇洒,不在乎外界对她的评价,更不去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 她像一朵热烈开放的花,毫无顾忌的笑容莫名让人联想到明黄色的花瓣,每一朵每一瓣都在阳光下肆意舒展。 —— 家长会结束了。 陆华广嘱咐了陆龄两句后,直接坐上停在校内的商务奔驰扬长而去。 转身时,陆龄看到脸上挂满笑容的徐芹,满眼的自豪与喜悦。 一旁的容听看着就淡定多了,沉默的往前走着。 “小龄!快下雨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陆龄看了看天,下午还是烈日当头,现在已经乌云密布,看着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滂沱大雨。 “嗯,谢谢徐妈。” “徐妈”二字喊出口,徐芹脸上的笑容稍有些收敛,她忙催促着容听开门,自己则坐上驾驶座,抬眸看着后视镜时,女人的眼睛藏着隐隐恼羞。 两个少年坐在后面,一个低头玩手机,另一个捧着化学书静静地看。 容听注意到他手中的书,定睛看了两眼后放下手机不解的问。 “你怎么还在看上学期的化学?” 陆龄头也没抬,声音和外面的空气一样低沉。 “复习复习。” “确实该复习了,下一次月考快来了,你借着机会再确定一下自己的强项。” 想做你的小乖乖(22) 容听再次强调“文理”分科。 “你要选择自己擅长的,这样你以后才能学的得心应手。” 陆龄点点头,淡淡应着。 徐芹抬头看着后视镜,红唇扬起温柔的弧度。 “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问容听。” 陆龄抬眸,与后视镜中的那双眼睛对视。 “嗯,谢谢徐妈。” 又是“徐妈”。 喊“徐姨”也比喊这个要好,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还是天生情商低,在那么多人面前还这么不尊重她! 徐芹压着心底的不满,笑容依旧和善。 “我先把你送回去,再送容听回家,晚饭等我回去做,你先在家写作业。” 车子驶进小区,栏杆自动抬起,门口的保安冲着徐芹殷勤的笑。 以前陆龄从未注意到这些细节,等他擦亮眼睛仔细看,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已经有了征兆。 下车后陆龄站在电梯门处看着车子掉头离开,他垂眸掏出手机,点开了屏幕上的一个蓝色app,页面中间是一段上下起伏的蓝色码段,随着一阵阵“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藏在嘈杂电波声中的对话渐渐清晰起来。 陆龄戴上耳机,走进电梯,按下了十一楼。 耳机里,徐芹的声音格外刺耳,伴随着阵阵喇叭声,她烦躁又不满的抱怨。 “我为了你真的是受够了委屈。” “今天你听到陆龄怎么喊我么?我照顾他这么多年,在他心里我就是个老妈子。” “容听,你要是懂事就该更加努力,把他给比下去!不然妈妈这么多年的委屈就白受了!” 容听在很长一段的沉默之后才开口。 “我知道了妈,你别说了。” “我也不想说,可妈妈就是憋不下这口气。” 许久安静之后,容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想和陆龄比,我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比下去呢?” “为什么?!就凭你如果不够优秀,你爸爸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谈话到了这里,接下来便没了下文。 一个小时后徐芹回来了,表情似乎有些阴郁,但看到陆龄之后还是挂起了一抹柔和的笑。 “小龄晚上想吃什么?” “我点了外卖,徐妈做一些自己想吃的吧。” 徐芹只觉得心口又是一堵,她这次决定问清楚,探一探陆龄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小龄啊,是不是徐阿姨最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啊?” 女人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怕惹怒了陆龄似的。 “阿姨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就说,阿姨会改。” 陆龄摇摇头,态度平淡缓和。 “你没什么问题,阿姨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最近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也不吃阿姨做的饭……” 陆龄笑了笑。 “你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我做饭洗衣,我也需要学习,没什么好聊的,至于吃饭……我今晚就想吃炸鸡喝可乐,给你省事你工资照拿,这不好么?” 好? 徐芹差一点就绷不住了。 好什么好! 她要真是个保姆,遇到陆龄这样话少事少的,她当然高兴。 可她又不是真的保姆!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对他,这孩子竟然还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他竟然一直把她当保姆看! 徐芹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觉得陆龄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挑衅她。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呢?” 陆龄慢条斯理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透过杯子看着徐芹那张扭曲的脸,他愉快的笑了笑。 “徐妈,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女人看了他一眼,很是生气的模样,脱下身上的围裙后转身就走,弯腰穿鞋时声音压抑又伤心。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还是走吧,你现在长大了,也不需要我在身边照顾了。” 说完她开门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陆龄自始至终都稳稳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离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他倒是不在意徐芹那个女人会和陆华广说什么。 毕竟这个女人聪明着呢,半条腿没踏进陆家的门之前,她什么都不敢乱说。 想到这陆龄突然觉得房间里有些空荡寂静,接近两百平的大平层里面就住着他一个人,陆华广很少回来,现在徐芹一走,整个屋子便显得有些空荡。 就在此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微信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头像是一双眼睛,像是在昏暗的环境下拍摄的,眼型狭长眼头圆润眼尾上挑,浓密的长睫衬得这双眼睛愈发低沉深邃。 陆龄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丁宝的眼睛。 他微微皱眉,又看了看对方的微信名。 小呀么小丁呀。 这下可以确定了,对方就是丁宝。 陆龄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起身走向书房,打开窗帘厚垂眸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或许是他视线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门口的丁宝,她手里拿着一瓶可乐百无聊赖的扔着,背后的院门好像是锁了起来。 她这是进不去了? 陆龄接受了丁宝的好友申请,然后目光继续停留在楼下。 丁宝捧起了手机,看到消息后脸上立马绽开了一抹笑容,迫不及待的敲击着手机屏幕。 【你好啊,我是丁宝】 陆龄垂眸,轻描淡写的回复了一个字。 【嗯。】 【我在班级群里看到你的号,你现在干嘛呢?】 【睡觉。】 【这么早就睡啦?】 【嗯。】 对方的态度实在冷淡,丁宝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弯腰将脑袋埋进双腿之间,无聊的叹了一口气。 她让李秀林出去溜达溜达,没想到对方溜达到了现在也没回来。 又等了十几分钟,丁宝没等到李秀林,却等到了一个长得与丁金平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她声音嘹亮,声线尖细。 “哟你这孩子怎么坐在这啊?” 丁宝抬头,看着对方。 “我在等我妈回家,二姑。” 丁金芳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又扯着个大嗓门喊了一句。 “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给你做饭呢?!你妈一天到晚没事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啊?算了去你奶家吃饭吧,正好我也要去。” 想做你的小乖乖(23) 丁宝确实饿了。 而且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连超市里的一包干脆面都买不起。 二姑丁金芳一路上都在念叨,尤其是当路过人多的地方时,声音便格外的大。 “哪有这样当妈的,把孩子丢在家不管不问,自己一个人跑的没影,一天到晚不沾家,孩子孩子不照顾,丈夫丈夫也不照顾,什么人啊!” 以前的丁宝听到这种话时,一般都会保持沉默。 毕竟她心里对李秀林也有不满,她总是在家自怨自艾的哭泣抱怨,有时候甚至还会迁怒到丁宝身上。 丁金芳了解外甥女的性格,于是便毫无忌惮的大声训斥。 到了小区门口,女人从小区旁边的超市里随便拎了一箱便宜的牛奶,拉着丁宝敲开了小区楼下一间车库的门。 老太太一直和大儿子住,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上楼,于是便住在了大儿子买的车库里。 离得老远丁金芳就扯开嗓子喊了。 “妈,晚上做什么吃啊?我把小宝也带来了,她妈今个又不在家,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点了孩子还没吃饭。” 丁家奶奶姓朱,七十多了身子骨依然健壮,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一看就是定期去理发店染发。 看到丁宝,老太太一边走一边解开围裙盖住了盆子里的虾肉,笑呵呵的迎了出来。 “家里没人怎么不直接过来?饭快烧好了,我去买点饼就行了。” 丁金芳放下牛奶凑到老太太身边,低声道。 “大哥人呢?今晚不回来?” “你管他回不回来干嘛?” 丁金芳努了努嘴,皱眉不满道。 “二哥家房子要拆迁了,你知道能拿多少拆迁款么?” 老太太不知道,她只知道能拿不少,但对具体数字没概念。 丁金芳背对着丁宝伸出八根手指头,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声音拖得极长极低,恨不得把嘴里的话咬碎了吐出来似的。 “八百万!!而且这是最少的,如果再谈谈一千万都有可能!那块地段特别贵,当年买的时候才一万多,现在都涨到快六万了,二哥家的房子差不多三百平,您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 老太太一听,整个人都激动的抖起来了。 “真的假的?八百万?!” “是最少八百万,再加上二哥手里的存款,这笔拆迁款足够给我们一大家子在旁边买一套大别墅了!您不想住别墅么?您就算不想住别墅,三弟二婚要花钱,你大孙子上大学也要钱,还有我......我为了开美容院也欠了不少呢。” 老太太兴奋极了,直接拉着闺女一块去买饼,还不忘回头冲着丁宝吆喝一声。 “奶去买饼,马上回来。” 刚一走,母女俩便拉拉扯扯的走到小区门口继续商量。 “我二哥大方,他肯定愿意出钱帮我们,当年他做生意的时候我还投了十几万呢。” “那你不是拿回本了么,再说了,我那二儿媳能同意把钱都拿出来?” 丁金芳一听,轻轻拍了老太太一下,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全是嫌弃不满。 “您想什么呢?二哥什么心思您还不知道啊?他早就想和李秀林离婚了,她不愿意能怎样?家里还是二哥说的算。” “那行,待会我给你大哥打个电话,让他联系你二哥。” “还有这个事您别让丁宝知道,那丫头说不准和她妈一条心的。” “闺女都靠不住我还指望靠着孙女?” 丁金芳一听,不满的皱眉。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刚得到消息就告诉您了么,还有啊,我听我二哥说了,他当年和李秀林签了一份婚前协议,如果谁婚内出轨,那就得净身出户!” 老太太有些迷糊,她忙问。 “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如果李秀林外面有人了,那房子她一根毛都捞不着!” “外面有人了?!天杀的女人,长了一张不正经的脸,一天到晚还干......” 丁金芳见老太太情绪有些失控,忙低声制止。 “还没有证据呢,法律上讲究证据,你得抓她个现行才能让她乖乖滚蛋,所以先别激动,等晚上和小宝好好聊聊,说不准能探探口风。” —— 当天晚上,老太太做了满满一桌菜招待丁宝,一张老脸笑的全是褶子。 丁宝该吃吃该喝喝,筷子一个劲的朝着摆在老太太面前的盘子里面伸,那是一盘豌豆虾肉,看着不起眼,但却是这一桌子上最贵的一道菜了。 老人家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丁宝一口接着一口的,将自己大孙子最喜欢的虾肉给吃的个干干净净。 她心疼,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促丁宝吃点其他的。 “这个生菜特别嫩,小宝你多吃点。” 丁宝摇摇头,笑的一脸满足。 “我不喜欢吃菜,我就爱吃肉,奶奶你真好,以后我都来你家吃。” 老太太笑不出来了。 好东西都要被一个丫头吃个算怎么回事? 小丫头吃那么好干嘛?到最后还不得嫁到别人家去! 但为了套话,她只能忍耐着,等着丁宝吃饱喝足,把一桌子的肉菜吃得精光。 “你这丫头看着瘦,挺能吃啊。” 丁宝笑了笑,装作听不懂,背上包起身就打算走。 “我妈应该回来了,奶奶,二姑,我先走啦。” 丁金芳一听赶紧一把抓住丁宝的胳膊,忙将门给带上,拉着丁宝坐下来小声问。 “急什么,再坐坐。” 母女俩凑到丁宝面前,老太太先是叹了口气,紧跟着问。 “你妈今天去哪了?” “我不知道!” 丁宝哼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声音里充满了怨气。 丁金芳瞧瞧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低声问。 “怎么啦?和二姑说说,你妈妈最近忙什么呢?” “她忙着和别人出去吃饭呢!” 此话一出,丁金芳的眼里迸射出激动兴奋的光芒,她连忙追问。 “你都见着啦?” 丁宝绷着脸,语气里全是怨怒。 “你们问这些干嘛?” “你这孩子,多问问不是为了你好么,那你说说看,你妈妈这么做你高不高兴?” “不高兴又怎么样?” 想做你的小乖乖(24) “让奶奶帮你啊,你妈最听你奶奶的话。” 丁宝听言,抬头看向老太天,眼神里透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奶奶你和我妈说说,让她以后给我开家长会去。” 不等老太太开口,丁金芳率先道。 “这当然啦,那丁宝,以后你再看见你妈和谁在外面吃饭的话,你就打电话告诉我们,让奶奶去劝劝你妈,好不好?” 丁宝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 自那之后老太太隔三差五的喊丁宝去她那吃饭。 而李秀林,继续照着丁宝说的,白天没事就出溜达,一溜达就是一整天,不到天黑不回家。 丁金平和往常一样深夜回来。 李秀林学聪明了,每次都赶在他回来之前躲进丁宝屋子里,反正门是她新换上的,只要丁金平踢不开,她晚上就能免受一顿打。 男人总是在门外一声声的骂,又不敢太大声,听习惯了那声音简直就和念经差不多,配上这念经声,丁宝睡得贼香。 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天下来只要逗着陆龄和自己说两句话,丁宝就能开心一整天。 陆龄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不看书的时候也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难得开小差时,丁宝能看到他藏在桌洞里的电脑。 那时一台非常小巧轻薄的笔记本,和平板差不多大小,下课时陆龄就把它放在腿上敲敲打打。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骨节分明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着,纤长白皙,根根如葱,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键盘的声音经过特殊的皮质消去了声音,有时候丁宝都发现不了他什么时候把电脑掏出来的。 “你在打什么呀?” 丁宝想偷偷看,结果人家的电脑屏幕做了防窥屏处理,从她这个角度啥也看不到。 陆龄头也不抬,垂眸上下看着,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 “游戏脚本。” “你还会写这个?” “有手就行。” 丁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瞬间觉得有被冒犯到。 她干脆把半个身子都斜靠过去,脸皮非常厚的挡在了陆龄视线面前,终于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是一串串非常复杂的数据代码,一眼扫过,丁宝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懂。 “你做这个干嘛?” “玩。” “自己做游戏自己玩?” 陆龄挑眉,平静的点点头。 “嗯。” 丁宝发现了,这家伙天生性格内敛孤僻,有时候和他聊天能感觉到他不是在故意的疏远你,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正常的交流沟通。 学校里还传他性格开朗大方,和现在这位一比较,简直就是谣言。 丁宝看得出来他的孤僻,于是默默的把脑袋移开,抽出压在数学书下面的画册,用黑笔自顾自在上面描绘起来。 十分钟的课间很快就过去了,下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一位留美归来的海龟,时尚漂亮,上口语课的时候极少说中文,基本上就是你能听懂就听,听不懂就自求多福吧。 她的课上,所有同学都极少会走神做小动作。 毕竟这位有个性的老师总会出其不意的点人起来回答问题,但凡你不全神贯注的听,可能连问了什么都不知道。 半节课下来陆龄一直低头写着什么,丁宝就爱偷看自己的同桌,于是在看到他面前满页纸的英文后,她又凑过去了。 “你能听懂么?” 陆龄侧眸看了看她,然后摇晃着笔尖敲了敲书本上。 整个教室一片死寂。 丁宝意识到哪里不对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丁宝,can you tell hat to choose for the send readg prehensn estn?” 【丁宝,告诉我阅读理解第二题选什么。】 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丁宝。 某些活跃的男生已经开始笑了。 尤其是前面的王珂,心底里一阵愉悦和鄙夷。 同桌凑过来憋着笑低声道。 “丁宝肯定连问题都没听懂。” “人家说不定会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珂也回过头看了丁宝一眼,她就想看看这个女混混出丑的样子,虽然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陆龄没见过啊,总得让他尽快知道自己旁边到底坐了个什么东西。 英语老师面露不悦,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还是一口流利的美英,速度很快。 丁宝默默站起身,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试卷,然后回答道。 “选b。” “good ,sit don please” 身后的男生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句。 “卧槽这都能猜对?”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拎起来了。 “选,选c!” 英语老师皱眉,拿起书本重重敲了敲他的课桌,难得说了句中文。 “我刚刚问的是,你再笑就给我出去站着!” 一瞬间全班哄堂大笑。 —— 下课后丁宝又抽出画册继续描绘。 巴扎黑又在耳边念叨。 “你刚刚倒是淡定,被提问的时候连心跳都不带加速的。” “有什么好加速的?” “你画了一节课的陆龄,题目都没看,不紧张?” “这说我没看,刚上课那会我看了一眼。” “一眼就你能知道第二题答案?” 巴扎黑怀疑丁宝在装逼。 对方却满脸淡定,不以为然。 “嗯哼。” “算了,你要在这个世界过很久呢,有没有什么打算?” 十年虽然长,但巴扎黑担心丁宝会因此懈怠,它想知道她的大概规划,心里也有个数。 丁宝想了想,笔下的陆龄眉眼逐渐清晰起来,可她眼底却是一片冷淡。 “有,先搞钱。” “然后呢?” “花天酒地。” “……任务呢?” “随他去。” 巴扎黑不说话了。 它再多说两句就要被丁宝气死,对方根本不把它的问题当回事,也没打算把计划告诉它。 十年呢,它总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陪着她过十年吧! “丁宝,你觉得……当然这是我觉得,个人想法,基于对陆龄的了解,我认为你现在死缠烂打对陆龄来说效果低微,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复仇,不会被这些小把戏转移注意力的。” 也就是说,丁宝这么做,没用。 可能还会遭陆龄烦。 陆龄现在愿意靠近她,也完全是因为不想让丁宝和容听走的太近,这不代表他对丁宝有好感。 想做你的小乖乖(25) 巴扎黑的意思很单纯,它不怀疑丁宝的能力,只是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它和丁宝是搭档,她不愿意多说,那就由它来说。 丁宝点点头,倒没有反驳巴扎黑的话。 “嗯,你说得对。” 被肯定了,巴扎黑心满意足的晃了晃大脑袋,比夏天吃了冰棍了还爽。 “我做的都是原主上辈子对容听做过的事,陆龄都舍得拉下身段来勾搭我了,我怎么的也得给点表示啊。” 丁宝这么说的时候,手里的笔轻轻描画着一双眼睛,动作又轻又慢,一看就是用足了耐心。 放学后,李秀林给丁宝打了个电话,说是关于房子的一些文件需要她去办,得坐车去几十公里开外的市中心政务大厅,最早也得晚上八点才能到家。 而丁宝要上晚自习,也得晚上九点才能回去。 “你晚上还去你奶奶家吃么?” 李秀林知道,丁宝最近频繁的去她奶奶那里吃饭,女人有些不放心,心底里下意识觉得对方没安好心。 丁宝看了看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要下雨,不去了。” “嗯,晚上回家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挂断电话,丁宝直接去了老师办公室,脚步径直来到王老师面前。 “老师我要请假。” 王老师抬起眼镜,眉头紧皱,满脸严厉的看着丁宝。 “理由呢?” “我爸妈闹离婚,我今天得早点回去决定一下跟谁。” 小姑娘语气平淡的说出这句话,王老师手里的笔都惊掉了,脸色复杂而又无奈。 “嗯,那你今晚就早点回去吧,还有……丁宝啊……算了,别耽误学习,这个阶段还是学习最重要。” 本来想打个电话给丁宝的父亲确认一下,可又不好开口问,毕竟人家两口子离婚这件事,确实不该他这个当老师知道太多。 没办法,他只能半信半疑的给丁宝批假。 回到教室,丁宝收拾收拾背包转身就出了教室,她走的风风火火的,班里不少人见了,不约而同的感叹。 “哎……你看看人家多潇洒,晚自习说不上就不上了,拎包就走。” 王珂讥笑一声。 “你要想和她一样你也走啊,谁拦着你了。” 被训斥的男生也不敢呛声,毕竟眼前这位是学霸,以后辅导作业都得靠人家呢,于是只能悻悻的笑了笑。 “我不走,我哪敢走。” “哇你们看,陆龄也走了!” 又有人惊呼一声,这一下彻底让班里的人沸腾起来,一个两个扒着窗户往外看,难以压抑心底的八卦和诧异,激烈的讨论着。 “他们俩肯定有事!” “这俩人就这么走了?老王知道了不得气死!” “陆龄早就和老王说过了好不好?他自己说了,在家学习效率更高,老王也批准他暂时不用上晚自习,和丁宝有什么关系?” 班里有些女生不乐意了。 这么好的男生怎么可能会喜欢丁宝那种不检点的女生,再漂亮也没用,看她名声都差成什么样了。 说归说,剩下的人内心再躁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教室里继续上晚自习。 王珂的铅笔芯又被按断了,她绷着脸,看着刚刚陆龄穿过的走廊,咬牙切齿的用没了笔芯的铅笔狠狠的划过手底的试卷。 丁宝这个贱,人! 自己堕落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拉着陆龄一块堕落! 她强忍着心底的不甘,掏出手机给她爸爸发了一段文字。 【爸爸,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陆龄在我们班么,他现在好像早恋了,早恋对象还是年级倒数第一,陆龄被那个女生带的连晚自习都不上了,你要不要和陆叔叔说说,让他管管陆龄。】 很快一条消息回了过来。 【明天开会的时候我和你陆叔叔提一句。】 放下手机,王珂长舒一口气,心里稍稍舒服了点。 —— 回去的路上车辆很多,正值晚高峰,人行道两边站满了行人。 丁宝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等红绿灯,眼瞅着那红灯开始闪烁,绿灯即将亮起的瞬间,她忽然皱起眉头,脑袋里恍惚闪过一个画面。 一辆鲜红的跑车停在马路对面,前灯有规律的闪烁着,明暗交替间,丁宝看到了车窗内的一张脸。 模糊间看出那是个女人,轮廓影影绰绰但依稀可见她满头长发,丁宝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森冷漠然。 “喂!绿灯了还不走!” 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丁宝骤然回神。 她快速的眨了眨眼睛,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突然消逝,再回忆时也只能记得一辆红车,其余的便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怎么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来。 丁宝皱眉,骑车穿过人行道,一路上都在想刚刚脑海中的画面。 她是在十字路口被撞的。 刚刚那一幕让她想起了被撞时的画面。 丁宝可以确定,自己失去意识前并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 那么惹眼的豪车,她不可能注意不到。 那刚刚突然间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什么东西? 丁宝知道自己肯定忘了些什么,她不确定刚刚脑海中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被自己遗忘的人。 想到这,她蹬着自行车速度加快,当拂过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稍稍有些混沌的大脑重新清醒起来。 想不起来的东西那就不想。 自寻苦恼。 丁宝稍稍做了些心理暗示,很快便将刚刚疑惑的东西抛之脑后。 到了转弯口,巴扎黑开口提醒。 “陆龄在你身后跟着。” 丁宝没回头,继续往前,在绕过拐角的时候扭转车头直接停下。 陆龄再次猝不及防的被丁宝发现。 这一次他倒没有假装偶遇,而是直接从背包里掏出个册子递给丁宝。 “你把这个丢在我桌子上了,给你。” 丁宝垂眸看,可不就是她故意落下的画册。 看着陆龄,对方面色淡然,只是那白皙的脸颊被太阳晒的微微有些泛红,额头细碎的短发也被汗水浸湿。 “谢谢。” 丁宝淡定的把画册接过来,根本没有被画中人抓包的羞涩与慌张。 想做你的小乖乖(26) 她的喜欢光明正大,别说藏着掖着了,就怕陆龄发现不了。 “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丁宝推着自行车朝着巷子里走,陆龄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看过了。” “作何感想?” “画的不错。” 丁宝笑了笑,抬头看着陆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热情。 “画的好是因为模特长得好。” 陆龄不说话,推着车静静的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丁宝像是永远不会气馁似的,接着道。 “陆龄,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少年垂眸,脚步似乎是放慢了,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停下来,目视着前方的丁宝,认真道。 “丁宝,我是学生,我现在该做的是学习,该想的是怎么学习,而不是谈情说爱,这么做就是在提前消费幸福,而我不想提前消费。” 这是认识陆龄以来,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对方的意思很清楚。 我要好好学习,不想早恋,早恋影响我的未来。 丁宝在心底里给他竖起大拇哥,但面上却浮现出尴尬而又无措的表情。 她盯着陆龄的眼睛,突然间又觉得有些无地自容,目光躲闪着挪开,抬手蹭了蹭鼻子又垂下来抓紧衣袖,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她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影响了陆龄的生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太多。 最后丁宝能做的只有冲着陆龄释然的笑了笑。 她努力装作淡定从容的模样,只是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学习的……对,对了,你加油!” 说完丁宝骑上车快速离开了这条巷子,顺着小区门前的街道继续往里,很快便没了踪影。 陆龄站在原地目视前方,脑海里还有丁宝那张略显失落的脸。 她大大方方的离开确实给他减少了许多麻烦,原以为她会继续死缠烂打,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爽快。 陆龄推着车子往前走,心底的思绪有些杂乱。 他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低沉,至于原因,应该和丁宝有关。 可能是不确定丁宝是否还会投向容听,不过应该不会了,被拒绝了一次,丁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喜欢上同类型的容听。 到了高二分班,两人一个学理,一个学艺术,之间差了两栋教学楼,这样一来再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 想到这,陆龄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多少。 天气愈发阴沉,到家后不久,狂风刮起,屋外的绿植卷在风中疯狂摇晃着,一片黑压压的鸟儿从半空中划过。 —— 骑着自行车的丁宝蹬的飞快,进了小区她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从前院走,而是把自行车靠在了院墙的角落里,然后自己从后院翻墙进去。 天气愈发低沉,呼吸间能感受到土壤里散发出来的淡淡腥气,丁宝就蹲在墙角,看着不远处的客厅大门,小声问。 “帮我看看,丁金平怀里的女人是谁。” 巴扎黑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丁金平怀里有女人?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在家?” “废话少说,帮我看。” “哦。” 巴扎黑看着面前的屏幕,抬起爪子不断放大某个黑点,然后仔仔细细的盯着里面的场景。 看到卧室里狼藉的一幕,巴扎黑的眼睛都亮了。 还真有个女人啊! 丁宝神了,这都能猜得到。 “确实有个女人,不过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整个人都被丁金平给盖住了,只能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其余的啥也看不见。 “别急……我看到了,不是李秀林!” “这张脸你认识么?” 巴扎黑掌握原主的所有记忆,这个女人要是原主认识的,那它肯定也认识。 看着那张脸,巴扎黑眼睛都直了。 人类都玩这么刺激的嘛? “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你再废话老子不干了。” “你……大伯的媳妇!也就是你大伯母!” “……” 巴扎黑说完还稍微捋了捋,确定自己没搞错人类之间复杂的血缘关系称呼。 丁宝蹲在墙角冷静了一秒钟,然后蹭的站起身,速度极快的爬上墙头翻了出去,二话没说骑上靠在墙角的自行车一路朝着后面冲。 “你要去哪?” 巴扎黑见她很着急的样子,赶忙问道。 丁宝两条腿蹬的飞快,大风刮过,脸上的笑容愈发变态。 “找人来抓奸。” “你找你奶奶,她能愿意来么?” 这可是她二儿子和大儿媳的丑事,老太太听到后说不定会把丁宝先掐死。 丁宝专心骑车,一路冲到了老太太家门口。 正好,一大家子都在呢,尤其是那个嗓门贼大的丁金芳,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门口嗑瓜子呢。 买了鱼和鸡正准备犒劳大孙子的朱老太太突然看到丁宝,下意识就想把菜塞进围裙里,可丁宝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扔了车子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当着屋子里一群亲戚的面嚎啕大哭。 “奶!!你要给我做主!我妈带了个男人回家到现在没出来,还把我锁在外面不让我进去!!” 此话一出,老太太手里提的东西当场就掉在了地上,一双老眼里迸射出奇异的光彩来。 上一秒还在嗑瓜子的丁金芳,下一秒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嘴里的瓜子皮还没吐呢,冲过来就抓住丁宝的胳膊,迫不及待的问。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是隔壁修车的那个叔叔,我讨厌我妈!呜呜呜……二姑,奶奶,大伯,三伯,大表哥,你们说,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说完丁宝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往外冒。 老太太见状目露凶光,推开丁宝抄起屋里的擀面杖,跟着大孙女一边哭一边喊。 “丧良心的女人哟!走,都去看看,看看这不要脸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屋子坐着的一群人速度比猴都快,尤其是男人们,更是满眼冒着精光,追着大骂的女人就冲了出去。 丁金芳练了三十多年的好嗓子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一路上号丧似的喊骂,嗓门之大方圆数十米的邻居都听到动静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27) 生活在这片老小区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这个点还在家门口坐着的几乎全都是准备做饭的家庭妇女,她们能坐在门口聊一整天的家长里短,正愁没有新话题,听丁金芳这一嗓子嚎过来,一个两个连饭都不做了,擦了手就往屋外冲。 也就是一分钟的功夫,丁宝家的院子外面就挤满了人,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大家的步伐挤了过来,还有个别买菜的路人也跟过来凑热闹。 “怎么了这事?家里失火了?” 不知情的人问。 丁金芳一听,扯着嗓子大声骂,就怕别人不知道屋里的情况。 “这屋里有对狗男女!大家都来看看现在的人有多不要脸!!结了婚还把男人往家带,反正她是不要脸了,那就拖出来给大家伙看看!看看咱们家娶了个什么贱,女人!” 说完,一旁的丁宝凑到丁金芳耳边道。 “后门开着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丁金芳,女人直接吆喝一声。 “大哥三弟,你们去后门堵着!” 老太太遇事可没这么清晰的思路,她只知道得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上电视,搞得天底下人尽皆知才好! 她上蹿下跳的骂着,还抓着大孙子的手一起堵在门口。 “拿手机,拿手机拍,拍下来放网上!” 快要高中毕业的大孙子正迷上网络直播,听奶奶这么一说,干脆直接点开了直播软件,镜头对着二叔家的大门口,压抑着兴奋的情绪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大家看看,现场抓奸嗷,门都已经被我们堵上了,现在就给大家来个瓮中捉鳖!” 现代社会就是方便,大家伙面对这种热闹的事,光用眼睛看还不够,还得用镜头记录下来,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丁家老大已经翻墙进去了,从里面打开了院子的大门,一瞬间所有人争先恐后的举着手机挤了进去,尤其是丁家大孙子,一马当先的记录着现场实况。 丁金芳冲上前头敲门,嗓音尖锐刺耳。 “出来!!臭婊,子给我滚出来!!” 里面的门被反锁上了,窗户也拉上了帘子,从外面啥也看不见。 不过大白天的锁门关窗户已经说明了一切。 丁家老少表现的更加愤怒,出奇的团结一致,老大拿脚踹门老三捡起石头砸窗户,好像根本不介意把这个家丑给外扬出去,甚至恨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砰——砰——砰——” 踹门声和砸窗声愈发激烈,老太太已经听到屋里面的动静了,一听就知道忙着穿衣服逃跑呢。 “混账东西,没脸的下水货,嫁到我们家来不知道好好过日子,一天到晚干这些见不得人的鬼事,我要让我儿子和你离婚!!该死的贱,货!” 说完,后窗处突然传来一道惨叫声,众人一听,就像那被绳子牵着走的狗似的,闻着屎味冲了过去。 打眼一看,后窗墙角下正趴着个男人,光着膀子穿着一条黑裤衩,屁股上的仙人掌看着格外醒目,地上还滴了几滴血,一看就是破窗而出的时候被玻璃扎的。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丁家老大和老三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男人被打的下意识抱头蜷缩在一起,衣不蔽体一身白肉,没有半点抵抗力,只能由着两个强壮的男人对着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乱踢乱踹。 被打了他也不吭声,就只是抱着头缩成一团。 男人打男人,女人打女人。 丁金芳“嗷”一嗓子拽住了正准备从窗户口爬出来的女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尖锐的指甲对着又是抓又是挠。 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脱下鞋子薅着女人的头发一个劲的往她脸上抽,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女人的脸,但这鞋底子却是一下下真真切切的抽在她的脸上。 这一下全场的氛围都被烘托到了**,一旁看戏的妇女跟着一块骂,脸上的表情却是该笑的笑,该嫌弃的嫌弃。 一直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丁宝突然喊了一声。 “拍他的脸!不要脸的东西!” 此话一出,大孙子赶紧捧着手机怼着男人的脸拍,还催促他爸。 “爸,你把他的脸给固定住,让大家都看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老大一听,抓着男人的头发往后薅,老三掐住男人的脖子,兄弟俩强迫着奸,夫抬起头,一个劲的往镜头里面怼。 “拍,好好拍!拍清楚点!还有那个女人,也给拍进去!拿去让警察看,看看不守妇道判什么罪!” 大孙子忍着内心的激动将镜头不断拉进,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个视频可是让二叔拿到所有拆迁款的关键证据,他一定得拍清楚了! “躲什么躲!敢做还不敢承认?!” 老三又狠狠拍了男人一巴掌,这一下直接把男人的鼻子给拍出血了,他下意识微微扬起脸,下一秒,举着镜头的大孙子突然扔了手机,一双眯眯眼瞬间瞪得老大,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二……二,二叔!” 老大老三一听,脸上皆是一脸茫然。 紧跟着他们赶紧松开手,一把拉过男人的胳膊仔细一看。 “怎么是你?!” 眼前这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可不就是他们的亲兄弟么! 三兄弟面面相觑,丁金平死死咬着牙,狠狠瞪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心中的怨恨还没来得及发泄,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回过头看。 身后的女人已经被打的蓬头垢面,全身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而他的亲妈正死死的扯着女人的衣领,逼迫女人抬头面对院子里的所有人。 一直不吱声的女人突然哭着喊了一声。 “妈,别打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丁金平也喊了一声。 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让老太太凶狠的动作猛的停顿下来,她忙低头去看面前女人的脸,从凌乱的发丝中她看到了女人的真面目。 下一秒,身后的丁金平已经扯过地上的衣服,不由分说的盖在了女人头上。 想做你的小乖乖(28) 女人浑身颤抖,绝望又羞愧的哭泣着。 丁家人傻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瞬间,老大爆发了。 “丁金平,我,操,你,妈的!!” 说完他挥拳就冲着丁金平的脸上抡过去,可半路直接被老太太给喝住。 “干什么!!你们都干什么!!这不是我二儿媳么!!” 她这一声喊让丁家所有人立马头脑清醒起来。 老三死死拽着老大,压着声音在他耳边劝。 “别冲动,不然咱们可什么都没了!!” 任谁也想不到,本来是抓李秀林的奸情,没成想却抓成了丁金平,而他的出轨对方竟然还是老大媳妇! 这他妈叫什么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家的丑事差点就全抖出来了! 上一秒还大张旗鼓,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来抓奸的丁家人,下一秒偃旗息鼓,一个两个表情各异,挡在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女人面前,冲着院子里的人吆喝。 “都散了散了!搞错了搞错了!” “怎么啦?!感情你们要抓人家两口子的奸情啊!” 丁金芳瞪着人群,只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东西,一个两个上赶着来看别人家的笑话。 “关你屁事,赶紧走赶紧走!” 人群唏嘘一声。 “真有意思,把人家小两口子拖出来打。” “不对啊,既然是小两口,他们爬窗户干嘛?” “害走吧走吧,那男的是丁老板,女的肯定是李秀林了,不然还能是谁?” 话音刚落,就当所有人都转头朝着院子门口走的时候,突然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你们都围在我家干嘛呢?” 众人一抬头,一瞬间,全场讶然! “我的天娘哎!李秀林在这呢!” 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女人可不就是李秀林么! 一瞬间事态又来了个大反转! “敢情你们抓的是自己亲兄弟的奸啊!” 本来就爱凑热闹的人瞬间像是掉进了米缸中的耗子般,逮着丁家人就是一顿问。 他们又围成一团,笑的笑,骂的骂,瞪大了眼睛看着可笑的丁家人。 “你们不是来抓奸的么?!这不抓到了么!” “看不出来,一点看不出来,丁老板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哈哈哈哈,出轨的媳妇没抓到,偷情的儿子抓着一个,朱老太太,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所以那女的到底是谁啊?还躲什么啊,露出来给我们大家伙看看呗!” 这个热闹没白凑,活了这么久谁能见着这种事啊? 朱老太太被这一通嘲讽气的脸色发青,一只手死死掐着身后的女人,看那表情恨不得把她掐死才好! “滚,都给我滚!有什么好看的?!” 丁金芳意识到这算是彻底完了,自己的亲哥被抓的个正着,这下好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拍了照片和视频,这下她二哥彻底完了! 想到这,女人目光怨恨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丁宝和李秀林。 这对该死的母女俩,这是设好了套等着她们上钩呢! “滚出去,再不走我们报警了!” “报啊,刚刚你们不还嚷嚷着报警么,报啊,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 老太太被骂的浑身发抖,气血上涌,一张老脸上的肉紧绷着,眼睛瞪的老大。 丁宝见状,拍了拍李秀林的胳膊。 “愣着干嘛?哭啊!” 刚说完,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李秀林突然变了脸,蹲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哭着。 丁宝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女人连卖惨都不会,哎,还得她亲自来。 就这样,一道更加响亮又凄惨的哭声响起,惊的李秀林浑身一抖,赶紧抬头去看丁宝的情况。 “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呜呜呜……你和谁在一起不好,你为什么要和大伯母在一块!!你要把奶奶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丁宝的声音本来清亮,经过这么一喊更是尖细无比,院子外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嗓子嚎出来,本来还在死死挣扎的朱老太太,一瞬间觉得心脏骤停两眼一黑,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直挺挺的就倒后面去了。 丁宝见状哭的更大声了,指着丁金平的鼻子就骂。 “你打我妈,把我妈打的遍体鳞伤,还气我奶奶,你算什么男人!” 说完丁宝一把撸起李秀林的袖子,抓着她那瘦弱的胳膊怼到众人面前,怼到一个个手机镜头前。 “大家都看看都看看,我妈被打成什么样了!我爸一喝醉酒就回家打我妈妈,这还算轻的,上个月我妈都被打吐血了!” “丁宝!你在胡说什么!!” 丁金芳是彻底麻木了。 她扶着晕倒的老太太,听着丁宝这张嘴跟放炮似的往外崩,顶着这么多道目光,她恨不得能当场和丁金平断绝关系才好。 而此时被打的头昏脑涨的丁金平彻底没声了。 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没用了,能做的就只有死死瞪着丁宝和李秀林,那双眼睛里的阴沉和怨恨几乎快要化作现实的刀,疯狂的扎在母女俩身上。 李秀林害怕的往后躲。 丁宝却扬着脑袋一边哭一边淡定的和丁金平对视。 就这样,丁家的丑事在短短一夜之内,传遍了整个社区,包括整个网络。 抓二儿媳偷情不成,反碰上儿子出轨大儿媳 这条关键词甚至上了新闻,很快跃居头条。 毕竟这可不是标题党,下面的视频清晰完整的记录了整个事情的走向。 评论区的人都惊呆了。 纷纷表示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着。 趁着热度还在,丁宝赶紧催着李秀林离婚。 有了出轨和家暴的证据,再加上两人在婚前签订的协议,这场持续了十六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作为过错方的丁金平净身出户,别说房子了,连家里的存款他都带不走。 毕竟这个协议是他自己写的自己签的,估计当年的丁金平怎么也想不到,这张轻飘飘的协议书最后成了他自掘的坟墓。 拿到房子和抚养权之后,李秀林带着丁宝搬到了朋友家的房子里,这样一来彻底远离了丁家人持续不断的骚扰和卖惨。 想做你的小乖乖(29) 现如今丁家人已经恨惨了这对母女俩。 丁金平的伪装被彻底撕开,而他家暴妻子出轨大嫂的新闻也被丁宝用三千块的价格卖给了当地新闻报社。 废物利用也不过如此。 搬走不久,那一片老小区的墙壁上就被画上了大大的“拆”字,很快拆迁款也陆陆续续到账了。 李秀林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丁宝。 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现在对女儿是前所未有的信任,所以当她把银行卡交到丁宝手上的那一刻,她得到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丁宝很少会主动过分亲近谁,除非对方给钱。 而李秀林一给可就是千万,看在这么多钱的面子,丁宝那一天喊“妈妈”的频率比她这辈子喊得都多。 两人现在住在李秀林朋友的房子里,地处市中心的高端商业公寓里,内部装修也是豪华无比,刚进门的时候丁宝明显感觉到李秀林的情绪有些低落。 可以理解。 毕竟当初的她如果不是早早嫁人生子,现在说不定也和朋友差不多,拥有自己的事业,成为新闻媒体追逐的对象。 后悔没用,但丁宝还是像模像样的劝慰了两句。 整个事情处理完,高一接近尾声。 为了处理父母离婚的事情,近两个月丁宝都没怎么在学校上过晚自习,除去频繁的请假逃课,现在的丁宝已经完全被班主任放弃,毕竟人家父母都不管的事,他一个做老师想管也没用。 看了新闻的都知道丁宝家的那档子事。 人道是家丑不也能外扬,丁宝倒好,亲手将自家的丑事给抖搂个干净。 班主任也理解家里发生这种事情后,对孩子的影响是多么恶劣,所以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王老师把丁宝喊出教师,两人站在走廊上聊天。 “马上分班考了,你之前说自己要选艺术,想好了吗?” 全班只有丁宝一个人选择了小科,毕竟二中可是全市赫赫有名的高中,一本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极少有家长会同意自己的孩子选择艺术类科目。 王老师知道丁宝家里的情况,所以也没有打电话给她的家长,只是再一次让丁宝确认自己的决定。 “老师说实话,以你的成绩,选艺术可能也走不了好学校,不如选个文科,后两年好好努力一把,说不定还能念个本科。别以为学艺术轻松,艺考生的压力其实更大,能选的学校就那几所,作为老师我还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丁宝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张老师坦然笑了笑。 “我想好了,我知道自己想走什么路,也知道自己以后想要什么,谢谢老师的关心,我以后一定努力学习文化课,不给您丢脸!” 看着丁宝这副坚定的模样,张老师叹了口气。 算了,能说的他都说了,接下来的也不是他该管的了。 “行,那你以后加油吧。” 最后一次期末考,也就是文理分班考试。 成绩好的进奥赛班,成绩一般的进普通班,这些倒毫无悬念。 考试前一天,班级里的桌子被拉开,丁宝和陆龄的桌子中间隔了一条胳膊的长度。 丁宝一直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里的英语书。 这场考试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反正艺术班没有高低之分。 对于陆龄这种学霸来说意义也不大,毕竟他就算是这次缺考了,校长也会破格把他直接塞进奥赛班。 所以当丁宝把小纸条扔过去的时候,陆龄难得给面子的打开看了一眼。 纸条上写了一行字。 【期末考完一起去旅游啊】 陆龄垂眸扫了一眼,紧跟着拿起笔在纸条下写了两个字。 扔过来的时候丁宝还没打开,就猜到里面写的啥了。 【不去】 【那你是暑假干什么?】 【忙】 【忙什么?】 【开发游戏】 聊到这里丁宝就没再扔纸条过去了。 她低下头装模作样的翻了翻书本,最后还是从桌洞里掏出画册,低下头认真描画着。 陆龄侧眸,看着身边的人握着铅笔快速描画着,就知道她在干什么。 收回目光他再没有多想什么。 毕竟等分班考试结束后,丁宝和容听算是彻底划分成两条平行的线了,她选择了和上辈子一样的路,最后她会成为巨星,拥有繁华光明的未来,不用被容听吸血,说不定她以后的演绎生涯会更加顺利。 想到这,陆龄放下心里的负担,专心的看着手中的物理竞赛题。 接下来三天的期末考很快就结束了。 六月底考完后还要在学习上几天课,几乎是暑假刚开始的当天分班结果就下来了。 文理一共分了二十八个班,十个文科班,十八个理科班。 分班表就贴在公告栏上,旁边就是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表。 高一分班共考了九门,总分1050分。 文科奥赛班:七班,共三十八人。 理科奥赛班:十九班,共四十人。 而十九班班级成员名单就在最醒目的位置,表格上第一栏是名字,第二栏是成绩。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最高处的那个名字处停留了许久。 名字:陆龄。 成绩: 977。 名列全年级第一。 目光继续往下移。 名字:容听。 成绩:935 名列全校第二。 两人的名字在总成绩单上是紧挨着的,在分班名单上同样紧紧挨在一块。 看到成绩的那一瞬间,容听那张终年平淡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缝,眼底更是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他下意识回过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陆龄的人影。 没有,陆龄根本没有来看自己的成绩。 为什么不看?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了? 还是根本不在乎排名? 容听没有在公告栏下停留太久,因为耳边有太多太多人惊呼感叹陆龄的成绩。 他不想听这些,心情沉重的同时甚至来不及感到不甘。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全部被另一种情绪填满。 那就是紧张,慌乱。 像是一直稳稳把控在手心的东西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原来的陆龄是橡皮泥,容听能把他随意搓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想做你的小乖乖(30) 可现在的陆龄却成一颗坚硬无比的石头,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靠近,都无法撼动分毫。 为什么陆龄没有听他的选择文科,而是坚持选择了理科? 为什么陆龄现在对他妈妈的态度如此冷淡? 还有,为什么他的眼中总是藏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最后,为什么他会这么优秀? 可能真正让他慌乱的主要是最后这个问题。 为什么陆龄会如此优秀? 明明每次两人待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是在玩游戏,即使荒废了这么多的时间,为什么他的成绩还能在自己之上? 一种扑面而来的无力感突然间占据了容听的内心。 他脚步不停的离开学校,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久久没有动静。 脑子里的那份成绩单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他眉头皱紧,口中一遍遍的呢喃着。 “我努力了,我努力了,我努力了” 他是如此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以至于背后传来了推门声都毫无所知, 徐芹一进门就看到了趴在书桌上的容听,她轻轻喊了一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小听?小听你怎么了?” 容听骤然回神,浅淡的眸子里透着恍惚的神色。 他听见徐芹的声音,浑身下意识微微抖了抖。 “妈妈。” “怎么了?成绩出来了对吗,考得怎么样?陆龄呢?他考多少?” 容听皱眉。 低着头目视着桌子上的纹理,声音低沉无比。 “陆龄考了第一。” 徐芹一听,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句。 “陆龄考了多少?” “我说,陆龄考了第一!我在他下面,听清了吗?我在他下面!” 徐芹看着面前情绪失控的儿子,突然间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她忙放下手里的水果,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 “没事,一次考试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只管努力,肯定比陆龄优秀。” “真的吗?” 容听转过头来看着徐芹,颜色极其清淡的眸子里光芒不在,他皱着眉,很是苦恼痛苦的模样,像是在和徐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比他优秀吗?我真的能比过他吗?” “小听,小听,这次考试过去就过去了,咱们要看的是最后的那场考试,别担心这么多听到没?妈妈会帮你的,妈妈会帮你拿到所有的一切,别担心,你一定比陆龄更优秀,知道么?你比他更优秀!” 徐芹的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一如既往的坚信,自己的孩子比那个女人的孩子更优秀。 那个女人死了,她没法再和她比较。 但两个人的孩子此时正站在同一条跑道上一同竞争。 徐芹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比她的更优秀! 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似催眠般呢喃。 “你肯定比他优秀,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最棒的。” —— 暑假期间,丁宝带着李秀林去了趟首都,带着憔悴的女人玩了一圈之后,终日抑郁的李秀林终于露出了笑容。 丁宝感受到她的低落和不安,回家后便又给她无缝衔接的报了个线上花艺班。 “闲着无聊就学学插花,学学画画。” 李秀林感受到女儿的关心,终日沉闷的心底稍稍有了些许熨帖,她看着丁宝,犹豫为难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能给我买一套唱歌的东西么?” 丁宝一听,挑眉点头。 “行啊,我给你买一套最好的。” “嗯,闲着也是闲着,我没事就在家唱唱歌” “可以,我当听众,你唱给我听。” 听着这对母女俩聊天,巴扎黑默默插嘴。 “我以为你拿了钱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把她踹掉。” 基于对丁宝的理解,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看现在,可不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这一点都不像丁宝。 “怎么,羡慕了?我有妈你没妈?” “……” 巴扎黑只觉得心口一堵,愤愤反驳。 “这又不是你真妈,你也没妈。” 丁宝刚生下就被亲妈扔路边了,和她比起来,自己还幸运点,最起码它是后来才被妈妈卖掉的。 想到这,巴扎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这把是两败俱伤,它就不该提起“有妈没妈”这档子事。 好在丁宝不在乎。 “假的也是妈,我还能把亲妈扔了不成。” 得了钱还继续干好事,这确实是丁宝难得露出人性光辉的一面了。 很快,一套昂贵的收音设备搬进了家。 对于丁宝这种嗜钱如命的人来说,买这些东西可真是下了血本。 巴扎黑愈发好奇,丁宝为什么会对李秀林这么好? 不过很快它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丁宝这个丧心病狂的,趁着热度给李秀林开了个直播间,还买来了李秀林当年出的唱片,让她天天晚上在直播间里唱歌。 以前的李秀林是个明星,但混的不温不火,可她当年的美貌可是出了圈的有名,如今离了婚打扮的又精致,美颜滤镜一开,镜头里的李秀林仿佛又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配上十多年没变的好嗓子,直播的第一天就吸引了一批粉丝。 眼瞅着热度不断上升,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的李秀林愈发自在轻松,除了唱歌之外还会主动和直播间里的粉丝互动,赶着直播浪潮的兴起,她的粉丝数量迅速攀升,暑假刚过期一半,李秀林就已经成了某直播平台小有名气的主播了。 她有一把好嗓子,唱情歌婉转动人,唱戏曲千回百转,嗓音中带着成熟女人的柔美妩媚,再加上一张毫不逊于当红明星的脸蛋,林秀林的爆火是完全可以预知的。 丁宝管理着她的账号,但从不会在李秀林的直播间露脸,每天晚上也就随着她唱自己想唱的,累了就下播,不签约不卖货,完全根据李秀林自己的兴趣来。 果然,以前整日里闷闷不乐的李秀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眼底的光彩愈发明亮,整个人的身上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她把丁宝当成自己最信赖的人,不管大事小事都找她一块商量决定。 于是在这个时候,丁宝提出了买房。 想做你的小乖乖(31) “老小区旁边的那片小区,我看中了一套最小的,八十多平,杂七杂八加起来八百左右,而且还是学区,我想买一套。” 李秀林有些惊讶。 毕竟八百万对她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她不知明白丁宝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在那里。 “你想好了?” 李秀林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她现在已经十分信赖丁宝了,自己女儿有主见有魄力,不仅让她拿到了房子,还给让她圆了当初的梦想,所以当丁宝提出要买房时,她只是片刻犹豫了一会后便点头答应了。 “你要买就买吧,自己想好了就行了。” “放心吧,房子买了给你养老,以后升值了咱们还能卖了去其他城市生活。” “你现在选了艺术,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买房后剩下的钱你自己好好存着,我直播也能挣不少,到时候都给你留着念书。” 李秀林还算是疼爱女儿,离了婚之后处处为丁宝着想,这种与生俱来的母爱对于丁宝来说有些陌生。 那种不需要算计和努力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偏爱,确实有点诱惑人,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歌颂母爱的作品,这玩意感受过一次难免有点上头。 李秀林把银行卡交到了丁宝手上。 隔天丁宝就和李秀林一块,带着钱找上了中介,爽快利落的买下了那套小房子。 房子是二手房,还是精装修,买到手之后稍稍装饰点缀一番,母女俩就搬了进去。 这下丁宝直接成了陆龄的邻居,搬进去后的第二天两人就在电梯里碰上了。 少年穿着一身运动服,白皙干净的脸上戴着一幅银框眼镜,手里还提着一颗篮球,脚下踩着一双纯白的篮球鞋,一看就是刚打完球回来。 这铺面而来的蓬勃朝气让丁宝下意识眼前一亮。 她在学校里见到的陆龄总是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算算,额前的碎发很短,正好盖在浓眉之上,丁宝能看到的也只有他认真又好看的侧脸,还有那总是微微抿起的红唇。 而此时眼前的少年高高大大的站在面前,运动服下的身躯结实又健康,他低着头看着丁宝,黑棕色的眼底流露出几分疑惑和不解。 小区的门卫查的很严,没有门禁卡是绝对进不来的,坐电梯也是如此,没有指纹也按不了电梯,而现在整个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十五楼的按钮亮着红灯,很显然,是丁宝按的。 “好巧啊,刚搬来就看到你了。” 丁宝率先开口,解答了陆龄的疑惑。 对方点点头,伸手按下十一楼。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昨天。” “嗯。” 一旁的老小区拆迁款已经到账了,没想到丁宝竟然搬到了他家楼上。 上辈子她也搬过来了? 陆龄没在意过,但他隐约记得上一世的丁宝在高二一整年都休学了。 原因是什么他不清楚,毕竟那时候他刚转去二中,也是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件事。 想到这,电梯停了下来,十一楼到了。 陆龄拎着球走出去,电梯门关之前,丁宝笑着冲他摆摆手。 “再见。” 到家之后的陆龄直接进了浴室,篮球则被他放在了玄关处的陈列架上。 “哗哗”水响声中,陆龄昂着头面对着头顶洒下来的热水,屏气凝神间,脑海中无意识的划过一张笑脸。 微微弯起的双眼和饱满鲜红的唇瓣。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陆龄忙一把关掉头顶的水,一只胳膊静静地扶着面前冰冷的墙壁。 热气蒸腾间,他垂眸看着身下。 下一秒,少年眉头紧皱,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一声喘息,上下滚动着。 或许是浴室温度太高,陆龄觉得身上的燥热不管怎么冲都冲不走,经历过短暂一生的他知道自己此刻想要的是什么。 他什么都明白,但唯独一点想不清楚。 为什么是丁宝? 因为她漂亮? 还是因为她总是毫无防备的笑? 陆龄不知道,他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将面前的龙头往最左边转去,再打开淋雨喷头,冰冷的水珠打在身上,少年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随着手臂上的线条愈发绷紧,结实修长的手腕处青筋若隐若现,陆龄闷声哼着,削瘦精致的下颌线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半个小时后。 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平缓。 陆龄将手放在水下仔细冲洗着。 他的指节很长,指尖纤细,掌心却非常宽大,水流很快冲走了手心的所有痕迹,陆龄闭上眼,由着冰凉的水顺着他的长睫滴滴答答的落在脸上。 “叮咚——” 这时,门铃声响起。 陆龄皱眉。 这个点能过来的除了王禹州没别人了。 不用想,就是来找他打游戏的。 关掉淋浴,陆龄抬脚走进衣帽间,随手取下一件黑色的浴袍披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每走一步地上便落下零星水滴。 他一边甩了甩头发一边弯腰开门。 目光还没来得及向上,陆龄就看到了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这一刻他的浅眸呆怔,顺着那双腿继续往上,刚刚洗澡时还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人,此时就静静地站在他家门前。 还是那张笑脸,纯粹干净,还带着几分憨态,很显然对屋内的自己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陆龄没想到是丁宝,他抬手稍稍将浴袍拢紧,又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抬高,刻意不去女孩那双白嫩纤细的腿。 他绷着脸,眼底还残留着暗红的光。 开口时,声音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沙哑中带着几分温润。 “你来做什么?” 丁宝勾唇一笑,目光光明正大的从陆龄裸露的胸口处移开,看向他更加迷人的脸。 “这是我做的蒸饺,还热着呢,给你。” 说完她高高举起捧在手中的浅粉色饭盒,递到陆龄面前。 少年没说话,默默伸手接过来。 别人送上门的东西不好拒绝,陆龄这么在心里自我暗示着。 送完东西丁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陆龄才注意到她夹在胳膊里的试卷。 想做你的小乖乖(32) “这是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我把语数外三门给带过来了,上面有好多题都没听懂,你能再给我讲讲么?” 陆龄抿唇,脸上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他记得她的分数,老师在群里发分班表的时候,他无意间瞥了一眼。 六百一十三分。 离及格线还差一大截。 这样的成绩在他看来无疑是糟糕的不可救药,可对于丁宝来说却是惊人的进步。 她这次全年级排名两千一百多,还是倒数,但后面还甩开了足足五百多人。 这对于常年都是年级倒数后三的丁宝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看得出来,她真的有好好学。 不然也不可能在这短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多。 陆龄想了想,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丁宝。 两人是邻居,自己刚刚还拿了对方送来的饺子。 想到这,陆龄松开把手直接转身进屋。 “自己换鞋进来,我去换身衣服。” 丁宝看着那道又高又瘦的背影,嘴角流下了垂涎的泪水。 可真好看啊,尤其是洗完澡后那张微微带着红晕的脸,衬得他的皮肤细腻白皙,整张脸唇红齿白,一股子青春朝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口水要流下来了。” 巴扎黑冷漠的提醒。 对丁宝此时此刻不专业的态度表示鄙夷。 这女人就是个十足的颜狗,不然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和那个小白脸在一起这么多年。 她那现实中的未婚夫,除了一张脸其他一无是处,如此贪财吝啬的丁宝能和他处这么久,足以见得她的本性如何。 丁宝不以为然。 “人这一生,不过吃喝玩乐,这么好的男色摆在面前,我不享受难道让给别人?” “下流。” “过奖过奖。” “……” —— 丁宝进了门,换上拖鞋之后便站在客厅等着。 陆龄也不知道进了哪个房间,一眼望过去光光是她脚下站着的这个客厅就比她的房子还要大了,一套复古又典雅的布艺沙发衬得客厅宽敞明亮,抬眼看去,对面的落地窗占了足足一整面墙,窗后就是一个大看台,看台有些空旷,只摆了一套银白色的桌椅。 客厅两边就是长长的通道,总体偏典雅复古风的房间光视线能看到的就有四间卧室,里面什么构造丁宝看不见,但她买房子的时候也打听过,十一到十五层全是豪华大平层,每一套房子都近两百平,买的人非富即贵。 听到开门声后丁宝便收回目光,继续老老实实站着。 陆龄换了一身白色休闲体恤衫,黑色的短裤下两条笔直的小腿格外修长晃眼。 他手里拿着一叠白纸和一支钢笔,站在落地窗边冲着丁宝招了招手。 “过来。” 丁宝乖乖走过去,然后跟着陆龄的动作一块坐在靠窗的大理石台面上。 这应该是个吧台,正对面的就是本市最漂亮的海景,采光也够好,玻璃应该是防直射的,即使窗外是三十多度的酷热天气,此时窗边的温度却怡然舒适,光线不强不弱,光坐在这里就是一种享受。 陆龄坐在一边,稍稍岔开腿,上半身微微靠近丁宝。 “那些题不会?” 丁宝听言,努力将视线从陆龄的脸上移开,铺开数学试卷,指着一道填空题。 “这个,没听懂。” 陆龄看了看,脸上表情不变,单手拔开笔帽,开始在白纸上重演推算过程。 这道题对他来说无疑是简单的,在考场的时候他也只是简单的列了几个点便算出了答案,但此时在丁宝面前,他把一道题揉碎了讲给丁宝听。 “这个公式在课本上有推演过程,有时候做题不能仅仅把公式背下来,还要自己去了解公式是怎么来的,用自己的方法再试一遍,这样才能加深理解……比如这一题,其实就是基本不等式求最值的公式推演过程中的一个步骤。” 丁宝点点头。 陆龄教的很好,他会学,更会教,针对丁宝的能力把一道切成许多部分讲给她听。 “你听懂了么?” 陆龄抬眸,猝不及防的撞见一双清亮的眼睛。 丁宝在笑,笑的时候眉眼柔和干净,整张脸的五官都透露着愉悦欢喜。 “懂了,你真厉害。” “……” 陆龄没说话,自顾自的去翻看下一道题,定呗凑过来时,她的呼吸声很近很近,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呢喃什么,这时他突然想起刚刚在浴室中的遐思,这让陆龄无端端觉得脖子以上有些发热,他紧紧抿着唇,落笔继续计算。 丁宝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眉眼间都是真情实感的崇拜,她知道面前这个十六岁少年身体里,藏着一缕三十多岁的灵魂。 他成熟,稳重,内敛,压抑。 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真实情绪。 失败的一生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所以丁宝能做的,就是有点耐心,慢慢的走进这个老男人的世界,让他在不排斥的情况下习惯自己的存在。 说完最后一道数学题,陆龄将试卷推过去。 “自己再看看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丁宝都懂了,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将所有演练过程看了一遍。 “你真厉害。” “……” “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清大?首都大学?” 陆龄看了她一眼,本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对话,但目光刚触及到那双诚恳认真的眸子,他又默默点头。 “清大。” “那在首都呢,好远啊。” 丁宝若有所思,抓着笔无意识的在纤细的指头中间转动着。 突然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轻轻拍了拍陆龄的肩膀,笑道。 “那我也去首都念大学!” 陆龄绷着脸。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决定,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当两人的目光相撞时,陆龄再一次被丁宝眼底那抹炽热的火光烫了一下。 她总是一副活力无限,热情永不消减的样子。 这一刻他看出来了,她的决定和他有关。 “你那么优秀,我也要好好努力,我要考首都电影学院!” “嗯。” 陆龄没多说什么。 上辈子从容听口中得知,她也考了北京的大学,只不过是个没有半点名气的学校。 想做你的小乖乖(33) 照着她现在的成绩看,想考上那所学校还是有些异想天开,毕竟文化分是个门槛。 陆龄对于丁宝的梦想没有给予多少评论和建议。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和选择,与他无关。 在今天之前,陆龄甚至不想再和丁宝有更多的交集,毕竟两人上辈子就是两条平行的线,而这辈子的所有相交也都是他有意为之。 这种带着目的性的靠近不应该发展为恋情。 陆龄知道自己对她是抱有目的性的,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不想继续让丁宝越陷越深,也不想继续伤害她。 所以陆龄能做的,就是尽量远离。 可他没想到,本以为分班后就会渐行渐远的两人,竟然成了邻居。 这种关系可比同桌关系更难处理。 陆龄有些头疼。 不仅仅因为丁宝成了他的邻居,还有自己的心意。 刚刚在浴室里的一切还在提醒他,自己放纵时的龌龊想法。 这算什么? 是喜欢?还是单纯出于对美好皮囊的**? 陆龄不清楚。 活了两辈子他都没谈过恋爱,对于男女关系更是避而远之,从没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也不想随便接受别人的心意。 之前从未困扰过他的**,这一次却紧紧缠绕心头。 陆龄意识到他对丁宝的情感有些不对劲。 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出于**,这都表明着他自己对丁宝的态度在慢慢发生变化。 “你在想什么呢?” 丁宝看着陆龄的眼睛,察觉到他眼底酝酿着的深沉。 对方摇了摇头。 “没什么,你还有其他问题么?” “英语。” “你英语不是很好么?” 陆龄还记得那天英语课,丁宝迅速在一大段文章中找到了答案。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猜的,只有靠她最近的陆龄看的出来,丁宝的目光精准的扫过隐藏在一大段文章中的正确答案。 她英语很不错。 但这次考试,一百二十分的卷子,丁宝却只考了六十多分。 被戳穿的丁宝倒也淡定,默默地收起英语试卷,口中嘀咕着。 “还指望能和你多待一会……” 听她这么说,陆龄浓眉蹙起。 这丫头是为了和他多呆一会才故意考这么低? 陆龄心性成熟,他能理解十六七岁的喜欢盲目愚蠢,但他不想让这种喜欢出现在自己身边。 于是,丁宝就听到陆龄的声音微沉,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悦。 “以后别做这种蠢事,前途是你自己的,你得为自己负责。” 被训斥的丁宝低下头,眼底的光渐渐消散,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低落委屈的气息。 她的模样乖巧极了。 和别人口中的小太妹形象天差地别。 “哦,我下次不会了。” 小姑娘的声音低低软软,乖嫩甜糯,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堵在心口,让陆龄无端端觉得有些不忍,甚至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语气太严厉了。 毕竟这丫头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情有可原。 他绷着的脸有些缓和,刚刚在心中酝酿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安静的客厅能清晰的传来挂钟“嘀嗒”作响的声音,丁宝默默抬头,水亮的眸子里藏着一些小心翼翼。 “那我下次拿什么借口来找你?” 她倒是光明正大,表现得乖巧甜软,可行事作风依然外放大胆,毫无保留的表露出自己的喜欢和向往。 陆龄看着她的眼睛,想着她做的事,城墙高筑的内心微微一颤。 “你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话音刚落,眼前那双小狗似的水眸突然闪烁起璀璨的光芒,她像是一张白纸,所有喜怒哀乐全都从眼里流泻出来,并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陆龄面前。 她脸上欢喜感染力十足,明媚又浓烈,张扬的好似外面刺眼的阳光,没有人能怀疑她此时的心意。 陆龄移开目光。 问了一个他上一世就疑惑不解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容听? 为什么这份喜欢可以纯粹炙热到为容听放弃一切? 那又为什么可以在他的操控下轻易的改变心意? 丁宝年纪比他小很多,但陆龄却摸不透这个丫头的心思。 喜欢不就是基于对方的优秀么? 为什么她会在容听债墙高筑,一无所有的时候,仍然全心全意的对他? 又为什么在后来明明知道容听不过是在利用她时,依然能做到不求回报的继续对他好? 陆龄认真的看着丁宝。 可当目光相对时,他却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丁宝的眼中,满满的,全是他。 “为什么喜欢你?” 她想了想,很快便答道。 “因为你长得好看。” “……” “还有,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你眼里有我喜欢的光芒,我现在看到的不是真正的你,但我可以确定,我喜欢的是真正的你。” 陆龄目光微微一怔。 她什么意思? 什么叫真正的他? 丁宝却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靠近他的脸庞,低声呢喃。 “我这样解释你明白了吗?陆龄,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你也喜欢喜欢我。 好不好? 夜深人静,陆龄关掉了屋内的灯,一个人沉沉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面对着头顶的黑暗,脑海里一遍遍的回荡着这句话。 丁宝的脸仿佛在那一刻变得更加清晰生动起来。 阳光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靠的那么近,她的声音像是晒在阳光下的被子,温热柔软。 陆龄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因为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失眠了。 他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现在的状态。 如果不是奇迹,他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正常中年男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呢? 想到这陆龄愈发心烦气燥,他翻身下床,再次走进了浴室。 果然,冰冷能让头脑更加清醒。 —— 在那之后,丁宝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敲陆龄的门。 今天送一盘包子明天送一篮桃子,她总有借口找上门来。 暑假快要结束,丁宝又抱着高二的书找到陆龄。 “帮我预习预习,这样我才能进步快点对不对?” 想做你的小乖乖(34) 陆龄没有拒绝。 从一开始他心软说出那句话开始,事态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丁宝总是用一些光明正大的小手段来刷存在感,她这种一眼就能被戳穿的小心机让陆龄没有头绪应对。 偌大的客厅,两人面对面坐着,丁宝埋头坐着数学习题,对面的陆龄则快速的敲打着电脑键盘。 他的电脑形状很特殊,颜色是纯正的黑,和当下时髦的笔记本一点也不像,看着有些厚重严肃,陆龄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表情认真且投入。 丁宝没有打扰他,看了看本子上的习题,默默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手肘撑着桌面脑袋搁在手掌上,安安静静的等待。 过了会,门铃声响起。 陆龄稍稍抬眸看向玄关处,紧跟着他瞥了丁宝一眼,淡然道。 “帮忙开一下门。” 丁宝起身走过去打开门,沉重的大门后面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对方看到丁宝时,脸上还划过一抹疑惑和愕然,下一秒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便从容的笑了笑。 “你是小龄的朋友吧?” 丁宝看着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 徐芹笑容和善温柔,径直走进屋来,将手里拎着的生鲜食品摆在置物架上,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自我介绍。 “我是照顾陆龄的阿姨,我姓徐。” “许阿姨好。” 徐芹啊。 丁宝在家长会上见过她一眼,长得是真的温婉大方,四十岁的身材苗条纤细,一看就是保养的精致得当,难怪陆华广被她迷的找不着北。 “你们继续聊,我去做饭。” 徐芹又看了丁宝一眼,紧跟着便拎着菜去了厨房。 丁宝转身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时却被徐芹喊住。 “都到饭点了还走干嘛啊?留下来一块吃饭吧,小龄还从没带过女孩子回家呢。” 这么一段话,说的自然大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陆龄就是她的儿子。 丁宝脸皮厚,被邀请了那肯定是爽快的应下来。 回头看桌旁的陆龄,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电脑,脸上没什么表情,起身便托着电脑走进了卧室。 吃饭的时候徐芹邀请丁宝坐在陆龄身旁,而她也自然的坐在了桌子对面。 眼前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不自然,丁宝一直看着陆龄,表情也有些小心翼翼。 陆龄感受到了她的拘谨,心下微软,终于开口。 “题目都做完了?” 丁宝点点头,沉默得啃着碗里的鸡腿。 徐芹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流转,最后她笑着给丁宝夹菜。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 “丁宝。” “和陆龄一个班的?” “嗯。” “那你也选的理科?” 问到这里,丁宝稍微顿了顿,紧跟着摇摇头。 “我选的艺术。” 徐芹一听,笑容依然温和慈爱。 “小姑娘长得漂亮,学艺术也是前途大好。对了,你家住哪啊?吃完饭阿姨送你回去?” 丁宝刚要回答,一旁沉默的陆龄突然开口。 “徐妈,怎么最近都看不到容听过来玩?” 他生硬的岔开话题,态度有些冷淡,但语气倒是礼貌亲近。 徐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无奈道。 “小听去他外公家了,这孩子每年暑假都回去住一段时间,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过来玩玩。” 以前徐芹让容听上门的理由全都是给陆龄补课。 可现在两人的成绩摆在一块,她再也没有提过补课两个字。 以往每个暑假都会时不时过来玩两天的容听,这个暑假也再没有出现过。 原因是什么,陆龄自然清楚。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丁宝打了声招呼便要走,陆龄头一次出门送她。 电梯很大,但丁宝就紧挨着陆龄站,一如既往的逗着他说话。 “我高二就要开始参加集训了,到时候你可能看不到我。” 艺术楼和教学楼之间隔了差不多五百米,这个距离对于学业紧张的高中情侣来说,无疑算是异地了。 丁宝的语气中全是不舍和惆怅,陆龄听着一旁小姑娘的念叨,不想以往那样觉得烦,甚至还会微微垂眸看着她的发顶。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丁宝挺翘白皙的鼻尖,还有浓密的长睫,她五官灵动,此刻的表情肯定是垂头丧气。 陆龄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该怎么回复。 他没什么和女生相处的经历,毕竟大学选了计算机,一个系也就两个女生,四年来他几乎没有和女生说过一句话。毕业后从事的行业也是游戏开发,生活的常态就是面对电脑敲敲打打,身边的异性更是零星无几。 所以面对丁宝,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他还想像以往一样选择沉默,可当身旁的小姑娘变得安静低落时,陆龄又觉得心底有些烦闷。 “看不到,你可以给我发消息。” 他最后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小姑娘的反应让他知道,她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只要能给她一些回复,她总是能变得更加积极,心态极好的继续向他奔赴。 “好啊,那你微信别不理我了。” 陆龄插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手机,静默片刻后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电梯停了下来,丁宝回头冲着他灿然一笑。 “回去吧。” 女孩精致白皙的面庞随着电梯的关闭慢慢消失,她就站在电梯口,静静地看着。 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静默良久,陆龄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他解锁一看,微信弹出几条消息。 【我把语文卷子落你家了,明天我去拿】 后面是几张小兔子的表情包,两条长长的耳朵背在脑后,明亮的眼睛就这么可爱又可怜的盯着屏幕前的陆龄。 出了电梯门,陆龄低头回复。 【嗯。下次注意。】 【我妈包了好多馄饨,明天带给你尝尝】 【嗯。】 回复结束,陆龄的目光仍低垂停留在那个小兔子脸上,它粉白的毛发看着光滑柔软,圆润可爱的脸蛋也是表情丰富。 “你看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突然,门口处的一道声音让陆龄回过神。 想做你的小乖乖(35) 他抬眸,看到王禹州捧着一摞试卷站在他家门口,对方满脸的惊讶和疑惑,像是见鬼了。 “你和谁聊天呢?我还头一次看你笑着回复别人的消息。” 陆龄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恢复冷淡。 他收起手机走上前,径直从王禹州身旁走过。 “龄哥,嘿嘿……” 这一声笑差不多就包含所有意思了。 陆龄没多说什么,进门之后将自己的所有装订好的试卷全给了他。 “抄的时候用点脑子。” 王禹州抱着试卷还不肯走,可怜巴巴的盯着陆龄小声哀求。 “今晚我在你家住吧,这么多试卷我也不敢拿回去抄,要是被我妈发现了非打死我不可,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上不回去,她最喜欢你了,肯定同意。” 陆龄正靠在冰箱旁喝水,听他这么说,勾唇微微一笑。 王禹州的是个典型的不求上进型富二代。 要不是爸妈管的严厉,依着他的性子能玩的比谁都疯。 他也曾是陆龄最好的朋友。 可惜,再混蛋的富二代也知道趋利避害,也知道钱是好东西。 所以这一次陆龄不和他扯什么情谊,也不计较他上辈子的背叛,当思维转变成功之后再看这些人,就真的很好对付了。 王禹州需要的,他都有。 而他也需要王禹州的资源。 这就够了,都能从对方身上得到点什么,这才是友情最好的保鲜剂。 “好啊。” 陆龄给王太太打了个电话,女人的态度热情而又和善,和上一世的冷漠残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挂断电话,王禹州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躺在陆龄的沙发上,突然脑袋被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硌了一下,他反手把东西拿到眼前。 “这是什么游戏?” 上面连名字都没有。 陆龄抬眸,淡然道。 “新游戏。” “我试试。” “不补作业了?” “时间多着呢,我打算在你这里多住两天,你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暑假都被我妈折磨成什么样了,每天就是钢琴比赛,要么就是外教一对一,我再不放松放松就要疯了。” 说完他翻身下床赶紧将游戏硬盘插进电脑里,然后戴上耳机和vr眼镜,抓着游戏手柄一玩就是一下午。 摘了耳机和眼镜,王禹州满脸兴奋的看向坐在书桌旁的陆龄,迫不及待的问。 “龄哥,你这游戏叫什么名字?从哪买的?这体验太绝了吧!” 陆龄正垂眸刷题,听到声音也没有停下思路,而是平淡的回应。 “买不到。” “绝版的啊?!” “嗯。” “那你哪买的?” “我自己做的。” 王禹州面露震惊,紧跟着就是难以置信,最后被陆龄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说服,整个人又是震惊又是佩服,看着陆龄只觉得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你搞这个要很长时间吧?那你是怎么能做到考那么高分的?” “嗯,因为题目简单。” “……” 啧啧啧,丧心病狂。 陆龄上一世干的就是游戏开发,他是公司创始人,也是公司首席开发工程师,这种程度的小游戏对他来说不费什么功夫。 “刚刚我玩游戏的时候看到blazing,长得贼正,看着有点眼熟,龄哥,你从哪搞来的灵感?” blazing,是刚刚那个游戏中的一个女性npc,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超级机甲师,人物建模非常精美,戴上vr眼镜和她面对面,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设计者的用心。 “可惜了,blazing的声音太机械化了,你请个配音演员呗,她的声音应该是那种丝丝甜甜的,啧啧啧……做的真漂亮。” 陆龄漠然的看着他,然后起身走上前拔出硬盘塞进了自己的书桌里。 王禹州忙追着要。 “龄哥,龄哥我还没通关呢,再借我玩两天呗,求你了,通关了你就还你!” 陆龄声音冷淡。 “抽屉里还有其他游戏,你再去找,这个设计有bug,我还需要在修复一下。” “那你哪个游戏里还有blazing这么漂亮的npc?” 陆龄抬眸。 “自己找。” 王禹州颇为惋惜和不舍,但还是识相的玩其他游戏。 一个小时后,他摘掉耳机仰躺在沙发上,伸手抓起杯子灌了一口水。 “哎……不行,龄哥,我觉得我可能爱上blazing,她好漂亮,战斗的时候一身黑色战甲,又酷又炫,要不这样,你把那个游戏卖给我吧,我这几年攒了点钱……” “不行。” 不等他说完,陆龄就打断了他的妄想。 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王禹州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他扔掉游戏手柄走向窗边,目光下意识的就投向了不远处的那片老小区。 “要拆了?” 他看到了所有院子的墙上都画的大大的“拆”字。 王禹州皱眉,转身问陆龄。 “这小区什么时候搬的?” “上个月。” “上个月就搬了?” 少年呆呆的盯着眼前的那间院子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像是有一只手在用力掐着他的心脏似的。 “龄哥,我现在有点后悔和丁宝分手了。” 分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对方也爽快的同意了。 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可在松口气之后,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失落和怀念又让他心里一阵焦灼难受。 他得找个人分享这种感情,陆龄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本来想着既然给不了对方未来,还不如早点结束,可后来看着她又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 许久之后,王禹州意识到一旁过分沉寂的陆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和你说你也不懂。” 陆龄抬眸看了他一眼。 “知道给不了对方未来,那还恋恋不舍什么?” “喜欢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刚刚你那个游戏里的blazing给的感觉就很像她,所以我才想买下来留个念想。” “呵……” 陆龄冷笑一声。 “断就断个彻底,有什么好留的。” “也是……” 王禹州突然像是受到启发了一般,目光凝视着那个小院,语气坚定。 “高中毕业,我再把她追回来!” 想做你的小乖乖(36) 他目光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突然间被自己激励到了一般,然后抓起试卷走到陆龄面前,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情绪高昂。 “你教我吧陆龄,我不出国了,我要留在国内考大学!等我考上了大学,我爸妈就不会再干预我谈恋爱了!” 十六岁的少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冲动,而对面同样十六岁的陆龄却是满脸淡然,自始至终手里的笔就没有停下来过。 “你先把会做的都做了,不会的我最后教你。” “好!有你帮我,我肯定能考上国内的好大学!” 陆龄没有再说什么,又继续低下头翻看手里的习题册,对面的王禹州开始皱眉叹气,一会抬头东张西望,一会低头转笔扣桌子,时不时的看看对面的陆龄,在发现对方自始至终都在认真学习之后,他只能默默按耐着硬着头皮继续写。 晚饭时徐芹喊两人吃饭。 “你们俩在屋里玩什么呢?这么久也不出来活动活动。” 王禹州叹了口气。 “学习呗。” 徐芹快速看了陆龄一眼,紧跟着欣慰的笑了笑。 “快开学了,你也让小龄好好给你补补。” 陆龄不说话,徐芹便主动开口问他。 “小听明天回来,我让他过来找你玩。” “嗯。” 第二天容听果然背着书包上门了。 三个少年窝在卧室里,王禹州在补作业,陆龄则坐在地毯上单手按着游戏手柄,菲薄的红唇一直微微抿着,安静的看着面前的游戏界面,拇指操控着手柄看着屏幕里的人物跟着自己的动作来回移动。 容听坐在他身旁,和往常一样,陪着陆龄玩游戏。 “这是新游戏?” “嗯,要试试?” “好啊。” 和上一次不一样,这次的游戏是格斗对决,陆龄选择了剑客,容听选择了拳手。 两人都是游戏老手,根本不需要适应很快就能熟练操作人物,偌大的卧室内回荡着格斗之声,一旁的王禹州也学不下去了,扔了笔坐在旁边观战。 容听的操作谨慎又小心,自保的同时会出其不意的攻击对方。 而陆龄不同,他的剑客自始至终都在往前推进,靠着炫技般的闪躲和进攻,游戏开始不到五分钟,拳手就倒了下去。 容听目不斜视,按着手柄从容道。 “再来。” 再来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这次输得更惨,陆龄的进攻不留半点情面,不等容听的大招冷却,他直接一剑刺穿对方的心脏。 “ga over!” 屋内静悄悄的,靠在沙发旁的两个少年同时放下手柄。 王禹州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他俩可是处了几年的好朋友,怎么突然有点针锋相对的感觉? “陆龄,你选理科为什么不告诉我?” 容听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僵持的局面。 陆龄摘掉眼镜,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声音平淡。 “不是什么大事。” “你以前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这不是大事,什么算大事?” 陆龄转头看着容听,见他脸上藏着低落和无奈,一时间他无声的笑了笑。 “容听,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你?” “我们是朋友,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想法,大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说了,我选自己喜欢的。” 容听不再说话。 陆龄还是以前那个陆龄,但好像又不是了。 他拿起包起身就走。 “我先回去了。” 王禹州看了看两人,然后低声问陆龄。 “你和他搞什么?什么选文选理的?” “没什么,你试卷写完了?” “哎……学习太难了,我还是当条咸鱼吧……我突然想通了,我不能太优秀,最好学习一塌糊涂才最好,这样我妈就不会对我女朋友要求那么高了,你说对不对?” 陆龄看着他,目光沉沉。 “你觉得丁宝配不上你?” 王禹州下意识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这样么?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瞎眼了。” “嗯,你确实瞎了。” 王禹州没听出陆龄语气中的讥讽,他直接拿起陆龄的卷子就开始抄。 “对,我不能太优秀,如果成绩也好家世也好,丁宝压力会很大的。” 这一次陆龄没再理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点开朋友圈的界面。 丁宝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妈做的糖醋排骨太好吃啦!想吃的举手!】 陆龄抿唇,指尖轻轻摩挲着,继续往下划了一会紧跟着又返回来,给丁宝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你在干嘛呢?】 刚点完赞,丁宝的消息就发个过来。 陆龄看着对方的头像,这才发现她的头像变成了一只粉红色的小猪,看着分外明亮活泼。 【看书。】 丁宝又秒回。 【明天我去你家写作业可以吗?我有些题不会】 【可以。】 对方发来一个兔子亲亲的表情包,陆龄盯着那个兔子看了很久,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被发觉的弧度。 每次聊天都是陆龄率先结束,最后的界面也停留在丁宝的晚安中。 第二天一早,王禹州还没起床就被陆龄喊醒。 “你可以回家了。” 紧跟着一个书包扔了过来,砸的王禹州一脸懵逼。 “啊……这才几点啊?” 低头看表,早上六点半。 “大哥,才六点多你就喊我啊?你家是酒店么?到点就得退房?” 陆龄靠在门边继续赶人。 “这是你在我家的第三天,早点回去,你妈能信你是好好学习的。” “哦对对对,还是龄哥考虑周到,我这就起来。” 王禹州忙爬起来,上半身精光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年轻人的身体焕发着朝气蓬勃,陆龄看了一眼,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对啊,他现在也是十几岁的年纪,还没有经历过经济危机,还有没有体会过熬夜酗酒,身体也正处于最健康强壮的阶段。 他和他们一样,拥有着三十多岁男人所没有的一切。 想到这,一直以来压抑的心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对啊,他也正处少年。 和他们一样,还有资格去体会青春的滋味。 想做你的小乖乖(37) 暑期结束,丁宝无缝衔接的坐上了前往首都训练的大巴。 临行前她给陆龄打了个电话。 夏天的早上五点半,室外已经大亮,气温还没升高,丁宝就坐在行李箱上等待着大巴。 电话那头,陆龄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疲倦,刚开始的语气还有些低沉不耐,后来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丁宝的声音,陆龄睁开眼,昏暗中一双浅眸里还朦胧着一层雾气,长睫微微低垂着,他翻了个身,将手机贴在耳畔。 “已经走了?” “没呢,还在楼下等大巴来接我。” “去多久?” “两三个月吧。” 刚说完,丁宝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起床走动的声音,陆龄的声音稍稍清醒温凉了些许。 挂断电话后丁宝就坐在行李箱上转着圈,仰头打了个哈欠,明亮的黑眸内便浮上了一层水汽。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当数到一百五十五的时候,身后的台阶上传来脚步声。 回头看,身穿宽松白色体恤衫的陆龄正走过来,可能是早上的空气太过清新,当丁宝看到眼前这个长腿窄腰的少年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一阵清凉舒爽之气扑面而来。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长发还沾着水,一看就是匆匆抹了一把脸就跑了下来。 丁宝看着他笑,笑容里的欣喜毫无保留。 “你来啦。” 她仍坐在行李箱上,抬头看着陆龄的脸,见他眼神略有些闪躲,纤长的手指捏着衣角无意识的搓着,一时间丁宝笑容更盛。 “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子,递给丁宝。 丁宝垂眸看,是个印满英文字母的喷瓶,她好奇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什么?” “防狼喷雾。” 说完这一句,陆龄又沉默了下来。 丁宝知道他并不擅长交流和表达,于是便没有多问,笑着将喷雾给塞进了挎包里,然后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陆龄的衣角,脸上全是乖巧和期盼。 “陆龄,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小姑娘的嘴像是抹了蜜,说出来的话全都是动听的句子,裹着真诚和炽热,铺天盖地的感情涌来,让陆龄的心忍不住微微战栗。 他垂眸看着丁宝的眼睛,像是招人爱怜的小动物,黝黑明亮,藏不住任何情绪。 陆龄绷着脸,薄唇张开又闭上,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样生硬的拒绝推开她,于是只能继续沉默。 丁宝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看的他耳朵根子泛起红晕,陆龄终于还是开口回应了一句。 “你加油,好好培训。” “陆龄,我有点担心怎么办?” 小姑娘突然贴近了些,瓷白的小脸露出忧虑的神色。 陆龄微微弯下腰,就着丁宝的高度,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担心什么?” “你这么优秀,我担心会被别人截胡。” “……” “我要好久才能回来呢,怎么办?” 她很认真的在担忧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有些幼稚天真,陆龄无法理解,但他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不会的,我高中不会谈恋爱。” 这句话说完,丁宝脸上的忧愁更多了。 而此时身后的大巴也到了,司机按了按喇叭,提醒丁宝赶紧上车。 “赶紧上车吧。” 丁宝点点头,起身拖着行李箱转身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她突然松了手中的拉杆转身冲了回去,速度很快,让陆龄的目光都没来得及从她身上移开。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不断靠近的丁宝直接贴了过来,陆龄待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睁睁看着一张白皙的脸不断靠近自己,一直等到右脸处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一抹柔软冰凉,陆龄才反应过来。 他想后退,对方却快他一步后退转身,拉上箱子小跑着上了车。 大巴在眼前启动,陆龄的目光追随着窗口的那抹身影。 她打开窗户冲着他招招手,阳光之下盛阳灿烂,这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着,血液升温,瞳孔微缩。 他看着她慢慢消失在眼前。 一阵风吹过,宽松的t恤下汗意蒸发,陆龄回过神,抬起细长的食指轻轻蹭了蹭右脸某处,那个感觉像是烙印似的印在了这里,不关他怎么蹭,那柔软馨香就是蹭不去。 丁宝走了,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在此期间两人每天都会保持联系,基本上每次都是丁宝一连串的消息轰炸,在一条条的消息中间穿插着陆龄简短的几句回应。 丁宝把自己每天生活里的一切都分享给他,不管是跳舞得了夸奖还是形体课上打瞌睡,她都会不厌其烦的写下来,发给他。 期间还有许多照片,不管是自拍还是他拍,每一张里面都是丁宝,有的是舞蹈课后的大汗淋漓,有的是运动时的活泼,大部分都是他拍,镜头里的丁宝都是满眼是笑,高高的马尾之下,没有任何修饰的脸庞怎么拍都是漂亮的。 陆龄有时候上课时也能收到丁宝的消息。 她的热情和活力像是无穷无尽的,总是能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理科奥赛班的班级氛围很压抑,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整个教室都是一片死寂,少有人会站起来走动,大多数人也只是起身喝口水上个厕所,紧跟着便会坐回去继续看书刷题。 容听和陆龄因为身高原因,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排,老师似乎也知道两人关系好,于是将他们安排成了同桌。 全校第一和全校第二紧挨着坐在一块,因此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大家在遇到问题后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回头看向中间的那个位置。 这天放学,容听收拾好书包在一旁等着陆龄。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往外看,陆龄看到了两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陆华广,徐芹。 他们俩就站在教室门口,冲着陆龄和容听招招手。 “咱们今天去外面吃,正好让你徐阿姨放松放松。” 陆华广能亲自来学校,那肯定是有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陆龄的目光在这对男女中间游走一番,很快便想明白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38) 宽敞华丽的茶楼包厢内,陆龄垂眸默默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对面三个人都在喝茶,他们低声细语的聊着天,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笑声,关系好的像是一家人。 陆龄抬眸,淡淡的看着坐在对面陆华广,目光里没有半点情绪。 他的状态让徐芹和陆华广都无法追摸,两人稍稍坐近了些,似乎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告诉陆龄,他们两人的关系。 容听坐在徐芹和陆龄中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后还是陆华广率先开口,他低咳一声,像是领导即将发言,只不过此时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下属。 “小龄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瞒着你了。” 说到这,男人直接抓住徐芹的手放在桌子上,继续道。 “我和你徐阿姨在一起快一年了,之前你徐阿姨一直怕影响你的成绩,所以才没告诉你。” 陆龄没什么反应,依旧是平淡的看着两人,他的沉静让人觉得压抑,也让陆华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绷着脸,叹了口气。 “小龄,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突然……” “不突然。” 一直沉默的陆龄突然开口打断了陆华广的话。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静的不可思议。 “你们俩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不反对。” 此话一出,徐芹的脸上立马绽开欣慰又欢喜的神色,她笑的温婉大方,看着陆龄的眼神里全是慈爱。 陆龄没有回应女人的笑容,而是继续道。 “但我有个条件,你和她结婚前,把我妈的股份交给我。” 陆华广皱眉,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现在还小,要那些股份干嘛?我现在亏待你了?” 陆龄抬眸,目光里透露出几分死寂。 “爸,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男人沉默。 他当然疼爱陆龄,毕竟这是他的儿子,优秀沉稳,继承了他所有的优良基因。 可那些股份不是少数,全部给他的话,公司里的其他股东估计不会同意。 “这个事情我要考虑考虑,这也不是我想给就给,还得要公司其他股东同意。” “嗯,我知道,所以您可以先把我妈名下的资产交给我,至于股份,可以慢慢来。” 陆龄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以结婚,但得把属于他妈妈的东西,全部交给他。 这合情合理。 陆华广仔细思考着,陆龄确实优秀,这几次联考全都是全市第一,给他挣足了脸面,这么聪明的孩子有所顾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他的做法太突然,本以为陆龄的反应会更加激烈,没想到这孩子足够冷静,这一点也是随了他。 “行了,先吃点东西,你妈妈的那些资产我先交给你,其余的慢慢来,我会考虑的。” 陆龄点头,侧眸看着身旁的容听,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容听的肩膀。 “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沉默的容听抬起头,看着陆龄的眼睛,一直萦绕在心底的不安继续放大。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沉默间,他听见母亲的笑声愈发欢快,这声音让他觉得浑身不适,容听忍耐着,只等一顿饭结束后他坐上徐芹的车。 母子俩人看着面前灯光通明的街道,良久之后,容听开口。 “妈,恭喜你,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徐芹的脸色死沉。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超过陆龄超过陆龄!如果你能做到,到时候你爸的一切都是你的!现在倒好,家产已经分出去一半了!” 听着徐芹的抱怨,容听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底即将破土而出的疯狂和堵在嗓子里怒吼,他闭上眼睛,拳头死死攥紧,在徐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身体颤抖着,铺天盖地的无力和疲惫几乎将他溺死。 “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听,你是最优秀的,陆龄能得到的,你肯定也能得到,你还是不够努力,你得让你爸爸看到你的价值!” “……” 容听猛的松开拳头,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有只巨兽,一口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一半是挣扎咆哮,一半是懦弱顺从。 黑暗中,他继续保持沉默。 —— 集训营,丁宝洗了个澡,舒服的躺在床上玩手机。 巴扎黑见她这么悠闲自在,忍不住的吐槽。 “你这都来了快半年了,你倒是稍微想想任务。” 丁宝如若未闻,两条圆润修长的腿交叠着担在抱枕上,灯光下她穿着条黑色睡裙,露出大片光滑如凝脂般的肌肤。 巴扎黑盯着她的脚趾头看,红彤彤的十个脚指甲看着圆溜溜的,一点都不清纯矜持,看着像西游记里面的女妖精。 “你再不插手,陆龄就要把容听给虐死了。” 丁宝一听,微微挑眉,漂亮的脸蛋平淡寂静。 “哦,那不挺好的么,报了仇才能消除仇恨啊。” “废话,那让你干嘛的?你不仅要消除仇恨,你还得维持原来的剧情啊!” “原来的剧情是啥来着。” 巴扎黑憋着一口气,颇为不耐烦的复述了一遍。 “你得让容听得到他本该得到的东西。” “什么叫他本该得到的?这年头把抢和偷都说的这么隐晦了么?” “反正这就是任务,你得照做,不然的话我们俩都得遭殃。” 丁宝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喝了口水。 “容听得到什么了?华广集团?” “嗯。” “知道了。” 那就把华广集团给他呗。 多大点事。 想到这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长相清秀身材高挑的女生,她手里端着个小蛋糕,一边吃一边送到丁宝面前,热情的问。 “吃不吃?我好不容易让人从外面偷偷带进来的。” 丁宝瞥了一眼,然后冲她微微一笑。 “我不吃哦,谢谢。” 女生看了她一眼,紧跟着撇了撇嘴,转身走了出去后紧跟着又推开对面的门。 这个房间里聚了不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见她回来忙开口问。 “她吃了嘛?” 想做你的小乖乖(39) 女生哼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 “人家怎么可能吃热量这么高的东西呢!” 有人紧跟着搭腔。 “没听人家说么,要考首都电影学院,没点毅力怎么可能考得上?” 女生听言脸色不大好看,一把将手里端着的小蛋糕给扔进了垃圾桶。 “我就看她能考上首电了!” 集训快要结束前一周,舞蹈培训的代课老师给所有人颁发了一个红色的结训证书。 “这是你们努力后的成果,希望你们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还有更大的进步。”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高涨。 毕竟大家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回家了,每天的生活更是枯燥无比,不能外出不能偷懒,吃的喝的都被严格管控,所有人都比来时要瘦了许多。 尤其是丁宝。 原本她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九十多斤,三个月下来她瘦的只剩下八十七斤了。 培训老师下了狠心让她们少吃多运动,几乎每天都要上称称体重,这也算入培训成绩,为了保持身材,大多数人已经近三个月没见过半点浓油赤酱。 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得了口舌之欲,像丁宝这样的,少之又少。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下个星期一活动楼前面集合。好,丁宝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了。” 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出了舞蹈室便迫不及待的讨论起来。 “老师是不是喜欢丁宝啊?” “十有**是的,一天到晚还帮丁宝拍照,还帮她买水送吃的,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不过人家老师也是首电没毕业的学生,俩人年纪差又不大,喜欢就喜欢呗,说不准还有戏呢。” “羡慕啊……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 女生们的声音不小,尤其是舞蹈教室空旷无比,回音更是清晰无比。 舞蹈老师是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三岁开始练舞,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拿下无数国际大奖了,是个身材略有些薄瘦的白净好看的男生,跳起舞来更是体态轻盈优雅,像是湖心的白天鹅,举手投足都让人赏心悦目。 听到学生的谈论,老师倒也没有解释什么,径直走向正在压腿的丁宝,将包里准备好的水递给了她。 “感觉怎么样?有把握当我的学妹吗?” 声音也是温柔小意,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丁宝接过水喝了一口,大方的道谢。 “感觉不错,有把握。” 舞蹈老师笑了笑,五官更加温柔和顺。 “你好好学,我在首电等你。” 丁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小跑着走过去拿起手机,刚一看到来电显示,嘴角便勾起了一抹雀跃的笑。 舞蹈老师看着她的笑,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光光是嘴角,还有眼睛,身体各处都在表达着喜悦和开心。 他隐约能猜到电话那头的身份,但他不确定,心中也隐隐有些沉闷失落。 此时的丁宝明媚又乖巧,像是一只被人抚摸的猫咪,乖乖的将脑袋靠在主人的手上。 “好啊,到时候你来机场接我。” 电话那头,陆龄的声音微微低哑。 “我还要上课,先不聊了。” “好的,到时候我给你带首都的特……” “丁宝,你的衣服还没干,我先帮你拿过来了。” 不等丁宝说完,身后传来舞蹈老师的声音,紧跟着他将挂在墙上的外套给取了下来,叠好后递给了丁宝。 “好的,谢谢啊。” “没什么,认识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 丁宝看着他大方的笑了笑。 “行,那我先走了。” “一起吧,我先把门锁上。” 他这么说,丁宝便到走廊等待着,手里还举着手机,紧跟着刚刚的话题。 “喂,到时候我给你带首都的特产。” 陆龄沉默了一会。 “刚刚说话的是你朋友?” “不是,是我的舞蹈老师。” “嗯,挺年轻的。” “他还在首都电影学院上大学呢,当然年轻啦。”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许久,丁宝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沉默,耐心的等着。 “丁宝,走了!” “好的。” 舞蹈老师喊了一声,两人一块朝着食堂走去。 电话那头,陆龄再次开口。 “我还有事,先挂了。” “嗯,好,拜拜。” 电话挂断,舞蹈老师垂眸看了丁宝一眼,紧跟着语气平静问。 “和男朋友聊天?” 丁宝笑了笑,紧跟着摇摇头。 “暂时还不是呢。” “暂时?听这语气是你追的他啊。” “对啊。” 丁宝大大方方的承认,没有半点羞涩。 年轻的老师默默放慢脚步,目光总是时不时的停留在丁宝身上,她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这样的姑娘不管是在平时还是以后在娱乐圈,都是最显眼出众的那个。 而且她天赋极高,不管是舞蹈还是声线都非常出众,他有预感,以后得娱乐圈一定会有丁宝的一席之地。 “相处这么久我也把你当朋友了,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我不建议你这么早谈恋爱。毕竟你以后要从事的是娱乐圈的工作,在这个圈子里,过早的恋爱会影响你的前途发展。” 丁宝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平静。 “我是为了他才想考首电的,至于未来会怎么样,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你的喜欢很盲目,一味地付出只会让对方习惯高高在上,丁宝,我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虚无的爱情和实在的利益相比,哪个更靠得住。” 丁宝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 “我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老师,我暂时还不饿,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留下舞蹈老师一人站在阳光下久久沉默。 集训结束当天,所有艺考生都聚在活动楼下兴奋的告别,三个月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电话联系各路朋友了。 丁宝一个人推着行李箱站在角落里吹空调,一张嫩白的脸上渗出不少汗来,她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从不参与其他人的活动,也很少像别人表达自己的热情。 想做你的小乖乖(40) 各个老师就站在台阶处和大家一个个告别。 大巴车已经驶了进了,丁宝推着行李箱朝着车门处走,路过舞蹈老师身旁时,她还是微微一笑,眼底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 “等你的好消息。” “好的。” “不做老师了,以后还能做朋友的对不对?” 丁宝站在车门口笑着点点头。 “可以啊。” “那过段时间我去你的城市玩玩,到时候你可要招待我啊。” 招待? 那是不是得花钱? 丁宝皱眉,不要钱的笑容都露不出来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舞蹈老师继续说。 “到时候我送个礼物给你。” “什么?” 丁宝眼睛亮了。 她就喜欢礼物,当然也喜欢送她礼物的人。 老师卖了个关子,摇摇头温声细语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赶紧上车吧,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刚说完,车上的其他小姑娘不满的起哄。 “哎呦老师你怎么不送我东西啊?” “我到家了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发消息啊?” “老师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就跟着丁宝一起回家呗。” “老师你也太狡猾了,现在就开始拐骗学妹了!” 一车人都在笑。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年轻的舞蹈家喜欢漂亮的丁宝。 情有可原,而且合情合理。 谁让丁宝长得漂亮身材更漂亮,换做是她们是男人,也喜欢这样可娇可辣的美女。 被戳穿了的舞蹈老师也没否认什么,只是用一双柔和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丁宝一眼。 后者皮笑肉不笑的挥挥手。 溜了溜了。 大巴车扬长而去,车上的艺考生们该睡觉的睡觉,该聊天的聊天。 丁宝戴上耳机闭眼就睡,到了机场后继续睡,就这样一路睡到了梅林市的机场。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丁宝和来接她的司机打了个招呼,让他先回去,而自己则推着个行李箱坐在出站口附近,默默等待着。 陆龄出现时,丁宝旁边还站着个身材高大打扮新潮的帅哥,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过了不久,丁宝看到他了。 “陆龄!” 她很是兴奋的喊了一声,然后拖着箱子一路小跑着冲到了陆龄身边。 三个月不见他好像长了一点,仰头看他的时候脖子比以前费劲不少。 “你来啦!” 陆龄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的姑娘就如小雀般扑进了自己怀里,力气有点大,撞得他微微后退了几步,但最后还是稳稳当当的站住了任由丁宝抱。 “我好想你啊。” 机场人来人往,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丁宝不在乎,陆龄也满脸淡然,不伸手也不挣扎,任由丁宝的脸在他怀间蹭来蹭去。 十二月份的梅林市已经很冷了,陆龄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间驼色的薄外套,整个人站在出口处,身高腿长气质卓群,看着赏心悦目,抱起来更是结实如松。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沐浴露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用力嗅一嗅,干燥温暖,幽幽浅浅。 丁宝承认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小伙子了,她喜欢这个味道,闻着让人心思安宁。 搂了好一会,陆龄也随她去,直到刚刚那个一直跟在她旁边的男生失落离开后,他才低下头稍稍提醒一声,语气平静,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软。 “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丁宝又蹭了蹭他的胸口,毛衣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柔软的像是不会掉毛的蒲公英。 陆龄垂眸,正好能看到怀中的小姑娘像个小动物似的在自己怀里嗅来嗅去。 她突然抬头,精致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陆龄,我饿了。” “嗯,吃饭去。” 两人来了丁宝最喜欢吃的面条馆,各点了一碗面条。 丁宝大口大口吃着,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一块,吃的专心致志。 她瘦了,还瘦了不少,原先略有些肉的脸颊现在已经消瘦下去,整张脸看着更加精致,但却少了临走之前的憨态和娇软。 陆龄默默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他在电话里听丁宝说了,她瘦了很多。 但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少了这么多肉,整个人看着更加纤细,让人看着就难免心生怜惜。 “多吃点。” 丁宝抬眸看了陆龄一眼。 “你怎么不吃啊?” “我来的时候吃过了。” “哦,那不能浪费。” 于是丁宝把两碗牛肉面全吃了。 她的胃变小了很多,大吃大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吃完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胃快要被撑炸了。 她捧着肚子,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 陆龄付完钱回来,就看着丁宝捂着肚子直皱眉头,小脸苍白一片。 他忙上前扶着她,继续追问。 “吃坏肚子了?” “没有,我吃撑了。” “吃不完就不吃,谁让你把那两碗全吃完的?” 丁宝咬着牙随他说,反正自己是一个字都冒不出来了。 没办法,陆龄去药店给她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 “我送你回家。” “哦。” 陆龄打了辆车,先打开车门让丁宝进去,紧跟着自己弯腰坐进去,车子还没启动,丁宝又凑过来了,她总是这样,就喜欢紧挨着陆龄,不管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人空间,像个女流氓。 陆龄坐着不动。 听着丁宝在自己耳边小声念叨。 “你放心吧,我们等高考完了再谈恋爱。” 陆龄垂眸,看着丁宝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平淡问。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追你。” “……” “你可以等考完了再答应我。” “……” —— 陆龄把丁宝送到了家门口。 就在自家楼上,狭窄的走道里竟然有三扇门。 丁宝拿出钥匙打开门,紧跟着转头看向陆龄。 “你还没来我家做过客呢,要不要进来看看?” 陆龄看了看屋里一片漆黑。 “你妈妈没在家?” “嗯,她去海市参加活动了。” “那我就下次拜访吧,天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哦。” 丁宝的表情有些失落。 陆龄没犹豫,转身离开。 想做你的小乖乖(41) 到了电梯口时他抬眸看了丁宝一眼,小姑娘还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他抿唇,抬脚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陆龄才放松下来,修长的身子静静靠在墙边,低头时无奈的叹了口气。 丁宝年纪小,不过十六七岁,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够成熟,也不够冷静。 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是最容易会后悔的。 陆龄不想她以后回想起来会后悔。 也不想在她心智不成熟的时候答应她任何不负责任的请求。 ——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陆龄拿到了母亲留下的全部财产,除去公司股份,这些固定资产加起来的数额也不过千万,陆华广不放在眼里,徐芹就算心里嘀咕暗自不舒服,但也只能默默憋着。 她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和陆华广拿了结婚证。 没有办婚礼,没有请客人,就单单是一家四口坐在一块吃了个饭,容听改口叫爸,至于陆龄,他改口喊徐阿姨。 最起码不是徐妈了,徐芹听着顺耳许多,她也不指望陆龄能接受自己,因此也不再花功夫在他身上。 陆华广在的时候她还会亲昵的和陆龄主动搭话,若只有他们两人,两人一整天都没有半句交流。 容听改了名字。 陆容听。 陆华广在公司里给容听投了两支股,虽然比不上陆龄的占股,但也足够证明陆华广对这个新儿子的重视。 以前和陆龄生母关系好的几个董事都有意无意的提醒陆龄。 “你这孩子也得为自己想想。” “没事多和你爸爸来公司走动走动,你年纪虽然小,但有些东西可以学着做了,毕竟你以后迟早得学的。” 这些善意的提醒,陆龄上一世也曾收到,可那时的他真心实意的接受了徐芹,与容听的关系更是愈发亲密无间,那时的他何曾想过,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看出了那对母子俩的目的。 这一世,陆龄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甚至还主动提出有空一块聚餐,几个董事颇有些诧异,但一顿饭吃完后,陆龄的沉稳聪敏又让他们无比欣慰。 只要不糊涂,只要想的明白,这孩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华广对陆龄的转变很满意,这孩子以前的性子太过内敛阴沉,不适合生意场,现在这样就正好,沉稳又不失圆滑,聪敏又不过分狡猾,好好培养,以后也能多多帮帮他。 每每陆华广将陆龄带去公司,徐芹便会洋装无意的提一句。 “小听明天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也一块去看看吧。” 陆华广当然能看得出女人的小心思。 心中还有些欣慰。 孩子们都能有这种冲劲和干劲是好事,一块竞争的话也能给陆龄一点压力,让他有些危机感,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放肆沉沦下去。 一整个高二都是如此,除了学习课堂知识外,剩下的时候陆龄便在公司待着。 丁宝很少能在学校里看到陆龄,好在两人住的近,从公司回来后的陆龄便会给她发个消息。 【到家了。】 不管多晚,丁宝都会秒回。 【今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了】 【?】 【学校把你的照片挂在门口,每天上学放学我都站在门口多看你两眼】 到了家门口的陆龄没着急进去,而是久久看着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表情来。 就这么停顿一会的功夫,身后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还没回头,轻快的脚步声便雀跃着靠近。 陆龄下意识站着没动,而是继续背对着后面,感受着那道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时的心情放松。 “陆龄!” 她喊了一声,伸手轻轻拽着他的袖子。 “今天十一点你才回来,我都困死了。” 她又在等着他,一如既往。 陆龄转过身去,看着丁宝的脸,明明昨晚上刚见过,可如今再看仍觉得清新顺眼。 “你下次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丁宝叹了口气,随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个给你。” 陆龄看着手中的白色购物袋,面上划过不解。 “这是什么?” “我的内衣。” “……” 不等陆龄反应过来,丁宝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了转弯口。 开门回家,陆龄还没换鞋便打开袋子,瞧见里面的东西后,他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里面是一个黑色的长盒子,打开看,柔软的金色绒布内静静躺着一根黑金色的钢笔。 袋子里还有一个小纸条,是丁宝的习惯,平时就爱和他传纸条说悄悄话。 【我们一起加油啊,等我考上首都的大学,就追你做我的男朋友】 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简笔画笑脸。 陆龄将纸条卷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然后换鞋洗漱走进书房,紧跟着他将钢笔拿出来摆在了自己的电脑旁,借着明亮的灯光,他这才注意到笔帽上刻的字。 丁宝love陆龄。 又土又直接,陆龄摩挲着笔帽无奈摇头。 这丫头,一点都不矜持。 —— 高三开学后不久,教室的黑板上就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整个年级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闷了许多,尤其是理科奥赛班,更是从早到晚都感受不到半点喧闹,刻苦努力的人愈发拼命的刷题背诵,一到下课,便有不少同学拿着本子围着后排中间的那个位置。 那里坐着陆龄和容听,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两人脾气都不错,尤其是容听,不管对谁都是春风和睦儒雅平静,大家都爱拿着错题请教他。 陆龄的性子微冷,不管谁来问,他没有半句多余的话,瞥了一眼题目之后便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讲解。 他的思路很快,很多时候甚至比老师说的还要清晰明了,所以有时候老师会要求陆龄留下来上晚自习,当然不是为了让他自习,而是邀请他以老师的身份上讲台给大家分析难题错题。 陆龄虽然寡言少语,但脾气好耐心足,老师们喜欢他,尤其是数学老师,每天临放学的时候都要把陆龄留下来讨论一些连他都无能为力的题目。 想做你的小乖乖(42) 这个消息传到了陆华广的耳朵里,男人听了脸上有光,当天便以陆龄的名义投资了一座学校。 尤其是临近高三百日誓师那天,他作为优秀家长上台发言,前面的滚动栏上循环滚动着陆龄这高中三年的成绩,整整三年,年年不落,不管大考还是小考,全部第一。 这种天才级别的学生可是百万里挑不出一个,校长亲自为陆龄颁发证书奖励,为了表达学校对尖子生的重视,即将高考的陆龄得到了学校提前颁发的十万元状元奖学金。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但在场的没人会怀疑陆龄的实力,毕竟蝉联三年年纪第一,市级第一的人,这么多年来也就他一个。 会场很大,艺术生也来了。 全年级不过二十多个人,不久前艺考结束,丁宝以专业排名第一的成绩通过四轮首电院校考试,现在只剩下最后的文化考试,只要能超过二本线,丁宝就能顺利进入首电。 这对她现在的成绩来说不是难事。 这一步步走来,没人能想象到,女混混丁宝竟然有一天能踏上演艺这条路,而且还走的如此顺当。 说不羡慕是假的。 能考上首电,以丁宝的长相和成绩,她以后的前途绝对会比在场的大多数人要辉煌风光。 而这一次百日誓师,丁宝作为全校进步最大的学生,竟然也得了个上台领奖的机会,而李秀林同样被邀请作为优秀学生家长,坐在了领奖台后面的家长席。 看着丁宝走上讲台时,女人感动的红了眼眶,一边鼓掌一边抹着眼泪,笑的温柔又美丽。 丁宝长得像妈妈,这下全校都知道了。 陆龄在台下仰头看着丁宝,她依然在笑,不管是在讲台上领奖还是在走廊里罚站,眉眼弯弯的瞬间,两人视线对上,丁宝依然肆无忌惮胆大妄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她无声开口吐出一个字。 这个字只有陆龄看得懂。 笔。 她送的笔,上面刻着丁宝爱陆龄的笔,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他的书桌上,刻着字的那一面朝上,他每一次低头都能看得见。 这支笔是表白,又像是承诺,是丁宝对他的承诺。 “爱”是一个很沉重的字眼。 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收回,更何况她还将它刻下来,送给他,日日夜夜提醒他,生怕陆龄会忘了似的。 站在领奖台上的丁宝说了两句中规中矩的话,正准备走下来,突然,台下传来一道嘶哑又刺耳的声音,划过天空传遍整个会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的来源。 是入口处的小门外,一个男人已经被保安拦了下来,但他仍然在挣扎着嘶吼,大声的辱骂。 “拿着你老子的钱干着婊,子事,你们母女俩正是苍蝇生蛆,恶心一对去了!!” “李秀林,老子要弄死你!!” “丁宝,你他妈是老子生的,你把你亲爹的钱全骗光了,你和你妈一个婊,子样!装什么装?!都他妈是被男人ri的东西!” 一道道辱骂声不堪入耳,偌大的会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直到男人被暴力拖走,会场内的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纷纷看向台上的丁宝。 “刚刚那个就是丁宝的爸爸啊?看着好老啊。” “他为什么说丁宝骗钱?什么意思?” “她爸好恶心,怎么能这么骂自己的女儿?” “你们没听说啊?丁宝她妈出轨了,还骗光了她爸的钱,丁宝为了钱跟了她妈,现在她学艺术的钱全都是他爸爸辛苦攒的。” 说话的是王珂。 成绩很好,稳定在理科前十。 大家半信半疑,但刚刚那个男人疯狂的举动仿佛也印证了这个猜想。 “不会吧?如果是真的那她和她妈也太恶心了吧。” “你以为呢?你以为她家拿来那么多钱供她学声乐学舞蹈?艺考就是烧钱,钱给够了多少分考不到?我家有个亲戚就是这样,给首电考官送了三十万……” “成年人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 刚刚还凑在一块聊的起兴的几个人被吓得浑身一抖,回头看,不久前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陆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平日里冷清好看的眼睛里,此时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王珂的心猛然一抖。 她想说什么,可一对上陆龄那双阴沉冰冷的眼睛,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小心思全被看穿了。 王珂脸色难看,陆龄却没有给她半点颜面。 “法律不是制裁阴沟里的老鼠。” 这一句话像刀子似的扎进了王珂的心里,一瞬间她眼里涌起泪花,陆龄的目光仍然生冷,他漠然转身离开,只留下周围的人陷入沉默的尴尬。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成想一直站在队伍里的容听也转过身来,看了看正忍着泪水的王珂,他笑了笑,一日既往的温和。 “感受到语言的力量了么?客观的实话你都受不了,以后就别在背后造别人的谣了。” 刚说完,王珂怔怔的看着容听的背影,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捂着脸哭起来。 不是愧疚,是羞愤。 —— 陆龄出了会场后就给丁宝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起很久,那头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这是丁宝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 陆龄又立马给她发了个消息。 【你在哪?】 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盯着丁宝的小猪头像,陆龄绷着脸回到小区,一路上他的脑海里全是丁宝在台上的表情。 那一瞬间的无措,绝望,不安,让他的整颗心都坠坠的疼。 他从没在丁宝脸上看到过这种消极的表情,也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强烈。 陆华广的电话打过来。 接听后对方声音不悦。 “怎么没结束你就走了?” “我有事。” “为了刚刚那个叫丁宝的丫头?” 陆龄绷着脸不说话,他的目光徘徊在小区附近。 “小龄,我相信你自己清楚,这个阶段自己该做什么。” 想做你的小乖乖(43) 关于丁宝那个孩子,有些东西徐芹已经在他面前提到过了。 今天陆华广也看到本人了,确实是漂亮优秀的丫头,但家庭背景太复杂,不管从家世还是从前途上来看,她都不适合陆龄。 “那小姑娘我看到了,很漂亮,很有气质,你可以喜欢,但不是现在。快要高考了,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省状元,高中毕业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但现阶段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学校里待着!” 陆龄沉默着,情绪冷静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丁宝。 “我知道了。” 匆匆挂断电话之后,陆龄转身走向她,今天已经太多的第一次了。 第一次如此担心一个人,第一次主动走向一个人,第一次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 这是上辈子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走上前,缓缓伸出手,轻轻的扶着丁宝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去低头看着她的脸。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终于,陆龄低声道了一句。 “没事的。” 这事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话了。 “没事的。” 丁宝仰着头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底却少了些许光芒。 “我没事,早就习惯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直接说。” 丁宝摇了摇头,抿着唇无声的笑,边笑还边伸手去摸陆龄的低下的脑袋。 手感比她想象中的要差一点,他的头发剪得太短了,摸起来有点扎人,像是在摸小刺猬。 没关系,丁宝喜欢小刺猬。 “你还没有喜欢上我呢,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麻烦你呢。” “我作为朋友,我也可以帮你。” 看着陆龄认真又严肃的表情。 丁宝笑出声,在他面前她总是笑的烂漫天真,眉弯似月,红唇皓齿。 “放心吧,我没事的,马上快高考了,一切都等考完试再说吧。” 陆龄还想说什么,却被丁宝拖着进了电梯,到了十一层时站在电梯里的丁宝嘱咐一声。 “加油考,考完试和我一起出去旅游吧!” 陆龄站在电梯门,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 三年来陆龄从没有做过任何不理智的事情,唯独这一次,他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突然冲过来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门重新打开,丁宝疑惑的看着走进来的陆龄,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陆龄突然毫无征兆的走上前弯下腰,一把拥住了丁宝。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四月的春风拂面,身上那熟悉的淡香让丁宝眯起眼睛悠然的嗅着。 她静静的等着,感受着电梯上行,听着陆龄在耳边说着自己从未说过的话。 “你也要好好努力,我们首都见。” “嗯。” ——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非常燥热,考场里的钟表无声的跳跃着数字。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陆龄走出考场,第一眼看到就是陆华广的车。 他没有上车,而是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着,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和蔼的拍了拍陆龄的肩膀。 “考得怎么样?” “嗯,正常发挥。” “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没人怀疑过陆龄的实力,听他这么一说,班主任当即便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提前报喜似的宣布。 “陆龄那小子发挥很好,放心吧,状元没跑了。” 偌大的校园内回荡着高考结束后的歌声,风雨之后才能见到的彩虹一遍遍的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里。 容听是考场内最后一个走出来的,站在走廊上,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陆龄。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仍然是个失败者。 可能是心里早已经给了自己无数次的暗示,所以当考试结束后,心情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失落。 不管怎么努力都跨越不去的鸿沟,随着这场考试结束他终于能停下来不再拼命去追,走在路上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恍惚间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内心的灵魂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周围人脸上的雀跃欣喜,只有藏在心底的放松。 好像是紧紧勒住自己的枷锁突然间松了似的。 校内的梧桐树下阴凉正好,容听在一片阴影之下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丁宝。 这三年来他的目光总是会下意识的追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好感就是挥之不去。 她就站在不远处,扎着高高的马尾面色平静的看过来,两道目光对上的瞬间容听才反应过来,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陆龄没有在自己身后。 那她在看谁? 看自己? 为什么? 心中虽然疑惑,但当丁宝举起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挥动时,容听还是微微攥紧手里的笔袋,抬脚走上前。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出来?” 容听的脸上划过一抹疑惑,他不解的看着丁宝。 “等我?” “对啊,不等你还能等谁?” 女孩笑着,眉眼里全是璀璨的光芒,像是阳光下闪烁的钻石般,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容听感觉都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背后却有一阵阵凉风吹来,这种烈日下的风让他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缥缈。 可他却没有要醒过来的**,他继续盯着眼前的姑娘,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容听,你个傻子!高考结束啦,答应过我的诺言现在就要兑现咯!” “诺言” 他感觉眼前这张脸变得有些模糊,可她的声音却清晰的在耳边响起,热情灵动,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傻子,你说过高考完就要我做你女朋友的,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 忘了吗? 忘了 丁宝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可那双饱含爱意的眼神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容听紧紧盯着面前的这张脸,口中下意识的呢喃。 “我没忘我没忘。丁宝,丁宝”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面前那个美好的姑娘,可她却突然转过身,脚步轻快的往前走。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容听觉得心脏某处突突然空了一块。 想做你的小乖乖(44) 浓烈炎热的白光之下,那长长的马尾辫渐渐的消失在自己面前。 容听感觉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自己而去,他踉跄着脚步去追,口中一遍遍喊着。 “丁宝,丁宝” 我的,你是我的。 丁宝,你本该是我的!! —— 额头处传来冰冷的触感。 容听骤然睁开眼睛,颜色极浅的瞳孔不断收缩,紧跟着又慢慢的放大。 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额头上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转过头来去看,徐芹正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个快要削好的苹果。 见容听醒过来,女人赶紧上前拿掉他额头上的冰袋,然后喊来护士给他量体温。 “还有些热,三十八度多,不过比刚送来的时候好多了。” 徐芹放下心来俯身上前,轻轻抚摸着容听的头发。 “你这孩子,发烧了怎么都不告诉妈妈呢?” 容听沉默着靠在枕头上,苍白清瘦的俊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眼里更是深沉一片,像是在出神的想着什么,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压抑的气息,让一旁的徐芹看着心底愈发不安。 “没事的,考完了就考完了,不管怎么样妈妈都不会再逼你了。” 当她在门外焦急等待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医务人员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发烧加中暑。 让容听陷入短暂的休克,如果不是送医及时,她可能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刚刚学校的老师才离开,他的话还一句句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容听这孩子已经非常优秀了,他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作为家长你就不要再给他施加压力了。” “三年来我都没见过这孩子笑,每天下课就是学习学习学习,这孩子已经做的够多了,不管这次考的怎么样,作为家长的最该做的就是和孩子一起面对,而不是站在孩子对面指责他。” 老师的意思很明显了。 容听只所以会发烧就是因为压力太大。 考完后会晕倒,可能是因为考试发挥不好,导致孩子过于自责压抑,这才会晕厥乃至休克。 徐芹吓坏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把容听逼成这个样子。 当医生说孩子休克威胁生命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在原地,无数可怕的想法萦绕在脑海中,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容听醒过来,脸上露出这种绝望又悲伤的表情时,徐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偏激过分。 她哽咽着。 “小听,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这么逼你。” 容听有了些许反应,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徐芹,和突然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里的脸相比,如今的她还还是温和柔软的模样。 可那段记忆里,成了陆太太的她早已经是高高在上,优雅大方的贵妇人模样。 而就是这个贵妇人,逼得他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想到这,容听又感受到了婚礼上那锥心刺骨的心痛和绝望。 丁宝跳楼自杀的新闻仿佛还历历在目,血泊中的女人让他陷入疯狂。 是他害死了丁宝。 是徐芹害死了丁宝! 想到这容听的脸色愈发苍白,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一片眩晕发黑,他突然间分辨不出现实和记忆中的片段,只是一把抓住徐芹的手,与那段记忆中的他一样,痛苦的悲号着。 “你把她还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把她还给我!!” 徐芹被儿子的癫狂吓坏了。 她哭着大声喊来医生,可不等医生赶过来,容听再次陷入了昏迷。 最后陆华广也来了。 女人靠着他无助的哭,哽咽着呢喃。 “是我不对,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变得更优秀,更能配的上做你的儿子,小听要是出什么意外,我也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 陆华广看着病床上的容听,也颇有些心疼。 毕竟这也是他的儿子,虽然小时候不在自己身边长大,但同样也是优秀刻苦,心思稳重细腻。 “医生说了没事了,让他在里面多住几天吧,成绩下来后也别告诉他,让他好好休息。” 所有人都认为容听是因为发挥失常而导致昏厥不行,大家惋惜的同时也都有了心理准备。 陆龄当天晚上才知道这件事,但他也无心去想容听现在如何,一整个晚上他都等在丁宝家门口。 一夜过去了。 丁宝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他再次去门口等待,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搬家公司的员工。 “这家人已经把房子挂出去了,我们就是来帮忙搬家的。” “这家人呢?”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这些东西搬到哪?” “搬到西城区的乡下,你问那么多干嘛?你还这家人认识?” 陆龄沉默,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来了东西搬往的具体地址。 当天中午他出发去了西城区桐庐村,在那里,他只找到了丁宝的外婆。 老人家热情的给陆龄拿了凳子,还给他抓了一把瓜子。 “你就是小宝经常提到的那个陆龄吧。” 陆龄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句。 他一遍遍的打开手机,只要有消息发来便立马点开。 可惜,都不是。 他和丁宝的聊天界面停留在高考结束的那天。 她说妈妈身体不好,要先带她去医院检查。 再后来,不管他发什么过去,都再无回应。 “哎……造孽啊,小宝她爸不是个东西,趁着我闺女出门买菜的时候拿刀子伤了她,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照顾,出院后小宝就带着他妈去别的地方了,我年纪大了,没法跟着照顾,只能麻烦小宝多辛苦辛苦……” “她们去哪了?” “小宝也还没告诉我呢,那孩子主意大,她妈什么都听她的,我也在等电话呢。” 这么一听,丁宝的外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陆龄绷着脸沉默许久,白皙的指头死死捏着屏幕,整个人浑身的气息愈发低沉压抑。 原来高考前丁宝的母亲就受伤了,然而丁宝一个字都没说,甚至一直到高考那天看到她,都是开朗轻松的模样。 想做你的小乖乖(45) 那天陆龄在村子里待了很久,他就只是站在村口的那条又窄又深的小河边,看着不远处的金黄田野,有风吹过的时候,他好像能听到丁宝在笑。 天很黑的时候陆龄开车离开了这里。 黑色的奔驰车在小路上开的很快,高考结束之前他就拿到了驾照,陆华广给他买了一辆车,第一天才碰车的陆龄就载着陆华广穿过了整个梅林市。 陆华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儿子就是天才。 陆龄只是笑笑,昏暗的车内,他脸上的阴沉讥讽看不真切。 —— 丁宝消失了很久。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陆龄来了学校。 成绩查询时间刚一到,一分钟之后班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华广还在开会,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他稍稍抬手示意会议暂停,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手机的扩音打开。 “陆先生,七百四十七分,理科史上最高分了!!” 陆华广看着窗外的天,笑声畅快又爽朗。 身后的所有人都纷纷鼓掌,赞美之声一直持续到会议结束。 离开公司后不久,徐芹的电话也打过来了。 女人的声音颇有些兴奋,声线都在微微颤抖。 “老公,小听成绩出来了!七百二十九分!比去年理科状元还高了五分!” “好,好啊!” 陆华广的反应比徐芹想象中的要淡定很多。 她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挂了电话后紧跟着又收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容听这次发挥的非常好!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省第二名非常有把握!” “第二名……” “哦对了,今年的省状元是陆龄,七百四十七分!这么多年来我们省都没有出过这么高的分!恭喜啊徐太太,您的两个儿子都太优秀了!!” 这一句话直接把徐芹的激动和兴奋给冲淡了一半。 虽然她都已经做好了容听落榜的准备,就算最后的成绩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可当她听到陆龄得成绩时,心底仍会升起一阵不甘和嫉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女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更优秀。 生前她比不过那个女人,身后她的孩子还是输给了陆龄。 女人抓着手机沉默不语,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已经穿戴整齐的容听。 “小听,你去哪?” 容听垂眸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白净的脸上还有些许苍白,头也不抬的漠然道。 “出门。” “外面天气那么热,就呆在家里吧。” 容听抬眸,只是静静地瞥了徐芹一眼,紧跟着便转身开门出去。 “小听!” “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吃,别等我了。” 说完他关上门,根本不听身后的徐芹还说了什么。 女人呆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扇禁闭的房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愤怒和悲伤都表达不了她此刻内心的复杂。 一直以来就听话乖巧的孩子突然变了。 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一抹冰冷的神色,徐芹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和容听长时间的对视。 因为她怕自己真的在儿子眼中看到不满和仇恨。 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是一场大病,让儿子彻底和自己离了心。 那种刻在眼底的冷漠让她愈发不安惶惑。 看着周围华丽奢侈的摆设,徐芹却捂着脸哭出声来。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考进本科线的所有名单都会公布出来,大多数同学都会亲自来拿毕业照和毕业证书,所以陆龄一大早就来了学校,他哪也不去,就站在成绩栏下面,目光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扫过。 所有人都会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那可是省状元陆龄,神话般的人物,比家世更突出的是成绩,比成绩更耀眼的是长相。 “他怎么什么都好?老天爷,求求你开开恩,让我和他谈恋爱吧!”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由衷的感叹。 这样的美人天才到底会便宜哪个女生? “算了吧,这种人还是放在神坛上供着吧,咱们学校谁也配不上他。” “丁宝呢?” 几人陷入沉默。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陆龄对丁宝的态度确实不一般。 “有人还看到他们俩一起回家呢,哎……” “丁宝和陆龄肯定没戏,一本线名单上都没她的名字,二本线的也没有,这么差的成绩怎么可能上的了首电。” 确实,丁宝的名字挂在了三本线的边缘。 差一点就成了全校唯一一个没过本科线的学生。 这个成绩很显然是拿不出手的,就算她艺考考了第一,但文化分这么低,首电不可能会要她的。 首都其他的影视学校都一样。 她一个都考不上。 这样的成绩确实让人大跌眼镜,毕竟高考前的几次模拟,丁宝的成绩在不加附加分的情况下,都稳稳的过了二本线。 而最后一次考试竟然直接回到了最开始的水平。 办公室里,班主任也一个劲的叹气。 “这孩子可惜了,以前真不错,没想到快高考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陆龄再一次从班主任的口中听说了丁宝的事。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算了,聊聊你和容听吧,你俩这个成绩首都那两所大学肯定是随便挑的,清大招生办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学费那边是全免的,包括每年的奖学金,研究费……” “老师,你知道丁宝现在在哪么?” 一直沉默的陆龄终于开口。 问的却是和自己的前途没有半点关系的丁宝。 班主任跟着沉默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他心里在想什么,做老师的哪有看不出来的。 “丁宝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她的毕业证书都要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谁知道她现在在哪?我也想知道,这孩子真让人担心。” 陆龄的脸色愈发低沉。 他没想到,丁宝竟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就怎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班主任还想说一些关于学校的事,可看一看到陆龄现在的状态,也知道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想做你的小乖乖(46) “算了,我这里有丁宝母亲的联系方式。” 说着班主任从电脑里找到了丁宝之前留的家长号码。 陆龄瞥了一眼,紧跟着便匆匆丢下一句。 “老师我先走了。” 之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正准备进门的王禹州正好撞上了陆龄,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焦急的问。 “你看到丁宝了么?” 陆龄沉沉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甩开他的手,大步继续往前走。 王禹州感觉他情绪不对,忙追着跟上去。 “你怎么了?” “我今天到处也找不到丁宝。” “你看到我成绩了吗?我妈说了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打算和她说我要谈个女朋友!” 王禹州习惯了和陆龄扯东扯西,他越说越兴奋,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彻底忽略了陆龄那愈发森冷的表情。 突然,一直大步往前走的陆龄停了下来。 正说的起兴的王禹州没注意,脑袋直接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龄长得太高了,高一的时候两人还差不多身量,如今高三毕业,他却高了自己整整大半个头。 一米七三的身高是王禹州最不满意的地方。 他撞上了陆龄,当下心底便有些恼怒。 “你一大早的干嘛呢?!谁又惹你了?!” 陆龄转过身,浅眸幽幽的看着他,向来寡言的他只说了一句话。 “别他妈再让我听到你提丁宝两个字。” 这句话说的平静无比,也正因为如此,才让王禹州彻底看清楚了陆龄的心意。 他呆在原地,目光盯着陆龄,咬牙切齿的问。 “所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操,你真他妈的喜欢丁宝?” “陆龄,我高一就喜欢她,你知道的。” 刺眼灼热的日光下,陆龄居高临下,声音冰冷低沉。 “丁宝是我的。”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离开。 留下王禹州一人站在原地,挟着满眼的愤怒和失望,死死盯着那不断远去的背影。 “陆龄!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他咆哮着怒吼。 三年来的努力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泡影。 全年级谁不知道丁宝喜欢陆龄。 但王禹州却坚信陆龄绝不会抢他的女朋友。 可刚刚的一切告诉他,陆龄他妈的不仅抢了,而且十有**已经把丁宝抢到手了! 一瞬间无尽的愤怒和不甘让他红了眼眶,一声怒吼之后,他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为了丁宝,他拼尽全力的去争取一个机会,就在他以为一切的努力马上就要有回报的时候,到头来他最好的兄弟却率先摘走了挂在树梢的果实。 三十七度的燥热天气,他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慢慢变凉。 —— 校门口的小卖铺,容听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在看到大步走出校门的陆龄时,他拎着水走上前,静静地跟在陆龄身边。 两人无声的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穿过那条宽敞的梧桐大道,拐进了狭窄的破旧小巷。 容听将手里的水递了过去。 “陆龄,我想和你谈谈。” 对方不理,继续往前走。 容听垂眸看着脚下这条陌生又熟悉的青石板路,沉沉道。 “关于丁宝。” ——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下来聊天。 自从容听改姓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主动找过陆龄,可能是知道隐藏和假面已经毫无用处,两人彻底变成了竞争关系。 可这一次,容听却目光平静的看着陆龄。 二十度的空调风幽幽从侧面吹来,挟着身上的汗水带走身体的所有燥热。 容听垂眸,率先开口。 “陆龄……哦不对,陆总,重活一次的感觉怎么样?步步为营的把属于我的一切夺走的感觉怎么样?” 陆龄听言,骤然抬头,看着容听的眼睛,面上骤然略过一抹压抑的恨意。 他很快明白容听的意思,也在一瞬间的不冷静之后迅速沉寂下来。 容听观察着陆龄脸上的表情。 见他如此迅速的冷静下来,嘴角勾起冷笑。 “老天爷优待你,给了你复仇的机会,我无话可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报复我,毁掉我,把我送进地狱是不是?” “对,你说的没错。” 陆龄比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容听和他斗了十几年,当然了解他的脾气和性格。 这男人,就算内心已经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仍然是风平浪静,没人能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记忆里的陆龄强大而又冷静,容听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总是能在一次次的危急关头转危为安,以陆龄的手段,他连第一次的融资危机都撑不过去。 记忆苏醒之后,容听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龄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从不近女色的他会主动靠近丁宝。 从不屑经营关键的他会登门送礼。 曾为了寻找母亲去世真相而错过政治考试的他,今年却稳稳当当的考出了个全省第一。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高速容听,陆龄和自己一样,带着记忆回到了学生时代。 只可惜他回来的晚了些。 不过还好,不算太晚,只要丁宝还活着,就不算晚。 “陆龄,实话和你说,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从初中认识你开始,我就很讨厌你。” 陆龄沉默,容听却继续道。 “可我又有些喜欢你,如果我们的父亲不是陆华广,我相信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所以呢?重活一次,就只来找我叙旧?” 容听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交叉靠在腿上,浑身散发着稳重斯文的气质。 “你已经把我报复的够惨了,明明你已经建立了比华广集团还要强大的企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活路呢?我们可是亲兄弟啊。” “放心,这一次你会比上辈子更惨。” 说完陆龄起身便要离开。 他现在没空和容听废话。 就在此时,容听却突然抓住陆龄的袖子,面色沉寂,垂眸掩盖悲伤。 “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华广集团是你的,我不和你抢,也绝不会再出现在陆家,我只要一个人。” 陆龄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冽。 他猜到了什么。 容听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我只要丁宝。” 想做你的小乖乖(47) 六月的梅林市愈发燥热,咖啡店面前的街道上梧桐树荫成片,陆龄的目光就在那片树荫之中穿梭,身后的容听还在继续,他站起身来走到陆龄身边,拿下背包从里面去除一沓文件递给他。 “这里是陆华广送给我的产业证明,还有股份认购书,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只要你别纠缠丁宝,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放弃。” 陆龄抬眸看了看头顶白花花的天空,勾唇冷笑。 “不用你给,这些东西我会亲手拿回来。” 说完他抬脚走向门口,开门的瞬间陆龄回眸,目光冷冽恍若一片寒潭。 “至于丁宝,你想都别想。” 容听嗤笑。 “你伪装成我的性格去吸引丁宝,你猜猜看,如果她发现你的真面目了,会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时,容听强忍着内心的不甘和焦急。 陆龄心机深沉,为了报复自己竟然欺骗丁宝,她已经被自己害的丢过一次性命,这一次,容听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欺骗和利用。 “你和我一样,都是内心丑陋的变态,她的喜欢很纯粹偏执,陆龄,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就别再继续利用伤害她了。” 这一次陆龄没有回应,拉开玻璃门之后径直走进了那片骄阳之中。 容听沉默的看着那道不断远去的背影,摩挲着车窗的手突然停顿下来。 他垂眸仔细想了想,紧跟着连忙掏出手机,照着记忆中那串模糊的数字拨出了一个电话。 十几秒的等待后,电话被接通。 女人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响起。 陆龄看着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又温柔的笑。 “阿姨,我叫容听,是丁宝的朋友。” —— 川省蔚县已经完全入夏,巨大的太阳挂在空中将偌大的县城包裹在一片炽热之中。 疗养院后的那片茂盛的竹林是最清凉舒服的地方,背靠一座青山面朝一弯绿水,头顶葱绿的植被将酷热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便会荡起一层层涟漪,像是舞女的裙摆不断的摇摆荡漾着。 湖边的清雅小筑内摆着一排浅蓝色的长椅,里面坐着不少身穿浅蓝色长衫的病人。 这里是唯一可以放松看风景的地方,吃完午饭的病人们会一块聚在这里聊天打牌,李秀林也不例外。 她喜欢打麻将,每日便约着几个在医院里认识的病友一块打。 头顶的电风扇吱嘎吱嘎的响着,刚打完一圈李秀林的脸色就有些泛白了。 病友们看出她的虚弱,纷纷将牌推了。 “今天差不多了,坐着聊聊天吧。” 李秀林咳嗽一声,将腿上的毯子稍稍向上拉了拉。 她带着白色的帽子,只露出一张苍白温雅的脸庞,唇色很淡眸色也浅,一看就是病了很久的模样。 “对了小李,怎么今天没见你闺女啊?” 李秀林笑了笑,转头看向湖边,那里摆了不少长椅,零零星星的坐着几个人。 “同学过来看她。” 一群人看过去,恍然大悟的揶揄。 “小宝的男朋友是不是啊?” 李秀林摇了摇头。 “只是朋友,我们家丁宝还小呢,哪来的男朋友。”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的孩子多早熟啊,更何况你家丁宝都快上大学了,也可以谈个恋爱了。而且我看那小伙子不是挺不错的嘛,一早上我就见你的病房外面摆满了礼物,原来就是他送的啊,长得也漂亮,我看和你家小宝挺般配的。” 李秀林笑笑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幽幽道。 “说的也是。” 她活不久了,小宝能早点找个伴也是好事。 又一阵清凉的风从背后吹来,耳边全是林海摇曳吟唱的“哗哗”声,排山倒海的,像是从大海深处涌来的浪花,一下下拍击着岸上的礁石。 丁宝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平静,也不管身旁的人那道炽热的视线。 “说吧,你来找我干嘛?” 丁宝的声音淡淡的,很是冷漠平静。 这和容听记忆中的那个热情的女人不一样,他习惯了她那双明亮的双眸,似永不熄灭的灯火,毫不遮掩里面偏执又真挚的情感。 他曾拥有过这个姑娘全部的爱,纯粹干净,比烈火还要灼热。 可现在,这个曾经爱他如生命的姑娘,却只把他当成了个陌生人。 这种落差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期,可一旦真切的感受时,容听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的失落和悲伤。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曾有一面之缘的普通人,所以容听忍耐着沉住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丁宝,我知道突然过来看望阿姨有些突兀,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怎么知道我妈的电话号码的?” “我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容听的目光一刻不离的停留在丁宝身上。 如此鲜活又明亮的她,让容听相信这一切不是梦,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给他弥补过错的机会。 丁宝皱眉,看着容听的脸,眼底划过一抹迷茫。 “确实有些突兀,不过还是谢谢你。” “怎么突然搬来这里了?” “你也看到了,我妈生病了,这所疗养院是她朋友开的,收费便宜,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那你还回去么?” 丁宝垂眸看着脚底碧绿的草地,毫不犹疑的摇摇头。 “不回去了。” 容听沉默了一会,心底莫名涌起一阵窃喜。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大学也要在这里念么?” 丁宝摇摇头。 “不念了。” 容听拧眉,低头看着丁宝的脸,声音温柔又耐心。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感同身受,但我想告诉你,如果可以,请让我帮帮你。” 丁宝抬眸,好奇又疑惑的看着他。 “容听,你那根筋搭错了?我们很熟么?” 是她了,这个语气和态度,简直和他记忆中的丁宝一模一样。 容听的心情愈发雀跃欢腾,他忍着内心愈发按捺不住的情感,声音温和又认真。 “我对你来说,不熟悉。但你对我来说就太熟悉了。丁宝,我喜欢你三年了。” 想做你的小乖乖(48) 这句话他说的虔诚认真,一字一句的像是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千百遍。 是啊,这都是他曾经想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直到他成了陆总,成了众人口中的成功人士,他也没有承认过,在那最卑微的高中三年,他默默地喜欢丁宝,喜欢了整整三年。 容听的喜欢不比丁宝的少。 从她第一次在阳光下告白的那一刻,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为了这个叫丁宝的姑娘摇曳。 他在默默等着,等着自己变得强大,变成了这个社会上最尊贵的上流阶级,他再光明正大的去喜欢,去爱她。 可是最后的那一刻,在徐芹的已死相逼之下,容听妥协了。 他娶了一个家世长相都足以配他的名媛。 在婚礼快要开始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打开手机,只要有网的地方就能了解到丁宝的动态,而这一次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做了模糊处理的图片。 血泊的女人毫无生息。 冰冷的镜头对着她那张依然明媚的脸疯狂的按下快门。 那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心如死灰,什么叫追悔莫及。 原来爱意早已经扎根心底,直到失去之后他才意识到,没了丁宝,他根本活不了。 记忆中那痛苦的感情让容听疯狂的想要去拥抱面前的丁宝。 可对方眼中的淡然平静又在不断的提醒他。 这不是爱他的丁宝。 想到这,容听的心中生出几分怨恨和不甘。 如果不是陆龄插手,现在的丁宝爱的依然是他。 从小他就霸占着所有的一切,现在又把他唯一想要的人给抢走。 容听忍耐着愤怒,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他想伸出手去抚摸丁宝的长发,可对方却突然站起身往回走去。 “丁宝。” 他喊了一声,默默跟上。 对方却头也不回,声音冷淡。 “你回去吧,谢谢你的礼物。” 容听没说话,离开疗养院后变直接在旁边的酒店里住了下来。 徐芹的电话一遍遍的打过来,他挂断一次又一次后,最后还是点了接受。 “我暂时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女人毫无章法的哭着,她的不知所错已经尽数在哭声中体验。 她接受不了儿子的冷漠,声音愈发歇斯底里。 “容听!!你想逼死妈妈!!” “我没有逼你,妈,我只是在做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成年了,妈,我在长大,你也该学着放手。” 说完他又安静的听着那头的哽咽,以前他总受会轻而易举的因为徐芹的哭声而妥协,可这一次,电话那头的呜咽却引不起他心底半点波澜。 甚至,不仅没有心疼无奈,从内心深处不断涌起的怨恨清清楚楚的告诉容听,丁宝的死和徐芹脱不了干系。 明明他可以在得到事业的同时得到丁宝。 明明现在的他应该和丁宝结婚,生子,一同老去。 还好,老天赐给了他一颗后悔药。 在一次失去之后让他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丁宝。 只想要丁宝。 这一次,谁都不能让他放手。 —— 距离疗养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片老小区。 丁宝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平时没事就拎着自己刚学不久的吉他去疗养院。 李秀林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丁宝高考完就飞过来陪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去过。 干净小巧的一室一厅没什么家具摆设,客厅里除了沙发桌凳之外,就只有一面落地镜。 每次进门的丁宝都能在落地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每次她都要在镜前逗留一会,稍稍感叹自己这张漂亮精致的脸蛋。 下午从疗养院回来,丁宝从菜市场买了个西瓜,回家后洗漱一番,将瓜一刀切成两半,这就是丁宝的晚餐。 沙发上,她抱着半个西瓜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视,悠闲自在。 “看来容听和陆龄一样,都重生了。” 丁宝吃了口西瓜,听着巴扎黑在耳边念叨,淡定的哼了一声。 “这就是男主,老天看他快输了,金手指这就安排上了,陆龄还是斗不过他。” “嗯,看出来了。” “那你现在还这么悠闲。” “不然呢?” 巴扎黑不说话了。 它知道时间够长不该着急,可每次看丁宝一幅置之度外的模样又忍不住提醒她两句。 这个世界的丁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转的像陀螺似的财迷,现在竟然能为了李秀林卖掉房子倾家荡产的给她治病。 要命。 太窒息了。 这又是哪个丁宝? 她不是爱财如命么? 她不是冷心冷肺阴险狡诈么? 巴扎黑彻底凌乱了。 丁宝就是这样,每当它以为自己对她有那么一丁点了解的时候,人家扭头一个操作立马能秀的妈的不认识。 “你为什么要背着陆龄来这里呢?你可以直接和他说,让他帮你啊,他的钱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 而且只要丁宝开口,陆龄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打钱。 从前想方设法从任务目标身上扒皮的丁宝,这个世界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热忱又自卑,又疯狂又卑微,完完全全里里外外就是个陷入爱河不可自拔的小姑娘,从头到尾都在替陆龄着想,吓得巴扎黑越来越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的爱上陆龄了。 这可不行啊。 业务员可不能爱上任务目标,不然就出大事了。 这已经涉及到职业道德的问题了,巴扎黑心惊胆战,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 沙发上的丁宝继续挖着西瓜,吃着吃着她突然陷入沉思,塞的鼓鼓囊囊的小脸一动不动。 半晌,她含糊不清道。 “他有那么多钱?” “……这是重点么?” “害……我说黑黑啊,作为一个爱他爱到痴狂的女孩,家庭突变高考落榜,兑现不了当初的诺言身后还跟着个累赘,你说这个女孩还会继续去纠缠前提一片光明的男孩么?” 巴扎黑不说话,它不是人,理解不了人类这种牺牲自己成全爱人的伟大举动。 不过它也算是明白了丁宝的意思。 总之就是要把她这份卑微炙热的爱进行到底呗? 想做你的小乖乖(49) 第二天一早丁宝刚出门,便看到了停在自家小区门口的白色宝马车。 容听就靠在车门处低头看着手机,丁宝刚走出来他立刻将手机收起来,大步迎了过来。 “丁宝。” “你怎么还没回去?” 容听笑了笑,紧跟着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束花来,金黄色的向日葵中间还穿插着几朵颜色极淡的蔷薇,阳光下娇嫩的花瓣上水珠晶莹剔透,看着格外新鲜美丽。 “送给你。” 丁宝皱眉。 这两种花都是她最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向日葵和蔷薇?” 容听温和一笑。 “我说过,我了解你很多。” “谢谢,花就算了,你要是没事了就赶紧回去。” “我有事啊,我打算报川省的大学,提前过来适应适应。” 丁宝一听,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不解。 “你脑子坏了?” 考这么高的分不报首都的大学,来这里? 容听的表情认真,看不出半点在开玩笑的模样,他将花送到丁宝面前,紧跟着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一块朝着疗养院走。 “我脑子没坏,我清醒着呢。” “容听,我不喜欢你。” 丁宝直截了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容听的喜欢。 “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了,我不喜欢你,别用那一套牺牲自己自我感动的法子来强迫我。你去哪上大学我不管,总之和我没关系,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了。” 丁宝才不在乎他报什么学校,只要把自己撇干净就行了。 这种放弃大好前途只为了追爱的做法,在丁宝看来非常愚蠢。 所以她提前给容听打预防针。 “你未来的前途光明着呢,别干蠢事,赶紧回去吧。” 容听看着面前的丁宝,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理智绝情的模样。 习惯了她的殷勤和痴迷,突然间再让他面对如此漠然冷酷的她,容听终于明白这才是丁宝最真实的一面。 对待不喜欢的人,她比谁都决绝残忍。 容听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丁宝。 他垂眸不语,强忍着内心的不甘与后悔,继续保持着脸上的从容温和。 “我做什么都是我想做的,和你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怪你。毕竟,成功的路上总是会伴有牺牲和失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丁宝,你继续做你自己,我知希望在你某天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能回头看看我。” 丁宝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爱做什么都随你,别影响到我。” “好。” 容听爽快的应下来,跟着丁宝一块回了疗养院。 李秀林第二次看到容听了,这一次他就坐在对面,脸上挂着得体优雅的微笑,不管是穿着还是谈吐,都不难猜出,这孩子的家世不简单。 想到自己的病情,李秀林的态度愈发和善。 “你和我们家小宝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一就认识了,后来她去了艺术班,我留在理科班。这次来看您确实有些冒犯了,不过丁宝什么都不说,我有点担心,就自作主张的给您打了电话。” “我的号码是小宝给你的?” “高二社团活动的时候我偶然间在社团成员名单上看到的。” 李秀林一听,颇有些不可思议。 “一直记到了现在?” 容听略有些腼腆的点点头,白皙干净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 李秀林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心底暗暗多了许多好感。 容听离开的时候李秀林喊来丁宝,抓着她的手柔声道。 “你年纪还小,妈妈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接触这些东西,但我能看的出来,容听是个不错的孩子,家世好成绩好,如果可以,妈妈也不会阻止你们来往。” 在她走后,总得需要一个人代替她继续陪着丁宝。 丁宝坐在一旁,手里还捏着个苹果慢条斯理的削着,她稍稍抬眸看了李秀林一眼,紧跟着低声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秀林追问。 “也是你同学?我以前见过么?怎么不带来给妈妈看看。” 丁宝把苹果皮一圈圈的揭下来,然后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了李秀林。 “也是我曾经的同学,你没见过。” “有照片么?” 丁宝想了想,然后掏出手机翻了翻过去的相册,最后目光停留在去年四月份时拍下的照片。 操场上的少年肆意奔跑着,带球上篮的瞬间她拍下了这张照片,画面中的陆龄正盯着手中的球,仰头的瞬间浑身力量爆发,是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李秀林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我见过这孩子,在百日誓师大会上,他是全校第一,而且连续三年都是全校第一。” 没办法,任谁都会对这样优秀的孩子记忆深刻,尤其陆龄还是梅林市华广集团的继承人,百日誓师那天他的父亲还被邀请上台讲话。 这么优秀的孩子,丁宝喜欢他倒也正常。 可喜欢也得切合实际。 李秀林放下手机微微叹了口气,心底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宝啊,你喜欢人家,那人家喜欢你吗?” 丁宝沉默着低下头,长睫垂下,掩盖住眸子里的失落。 “我不知道。” 李秀林看着女儿,心底微微酸软。 她的婚姻是失败的,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她这一生都是失败的,她不想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担心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受欺负。 “你先和容听处处看,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丁宝抬眸看着李秀林的眼睛,看到了一些对她来说极其陌生的东西。 里面散发着柔软随和的光芒,像是秋日的傍晚布满晚霞的天空,辽阔又温暖。 她知道这是母爱。 暖暖的,柔柔的,像是落在水里就会融化的棉花糖。 丁宝默默移开目光,起身走向窗边,看着不远处那片清澈的湖水。 外面似乎有风吹过,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阵阵波纹。 巴扎黑感受到了丁宝情绪的变化。 不是它敏感,而是它从未在丁宝身上感受过这种转变。 “你在想什么呢?” 它开口问。 丁宝想了想,然后低声呢喃。 “我在想……今天吃什么。” “……” 想做你的小乖乖(50) 当天傍晚丁宝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又看见了容听的车。 这一次他没有下车,而是打开了窗户冲着丁宝喊了一声。 “上车,我送你回家。” 丁宝本想打车,一听有免费的车可以坐,她也没犹豫,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车厢里放着轻和平静的纯音乐,鼻尖还有淡淡清凉的气息,和外面的骄阳烈日比起来,还是车里舒服。 “一块去吃饭?” “不用了,我家有菜。” 小区距离疗养院的位置不远,开车五分钟就到了,停车后容听和丁宝一块下来。 见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丁宝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容听。 “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容听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冷漠的姑娘,心底有些抽痛。 丁宝从没用这副冷漠的面孔对待自己。 记忆中,不管她是学校里生人莫近的学生,还是荧幕前盛极一时的女明星,面对自己的时候,丁宝永远都是最初相识的模样,赤忱,热烈,真挚,疯狂。 他曾因为她的偏执而畏惧退缩,而现在她却连定点情绪都不肯在自己面前表露。 容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安静的点点头。 他看着丁宝转身离开,随着她越走越远,容听突然喊道。 “丁宝!我是来赎罪的!” 她没听见,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到楼道口的时候,丁宝听巴扎黑在耳边念叨。 “容听说他是来赎罪的,看来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得不到的狗屎都是香的。” “……” 丁宝的自我认真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老旧的小区内,楼道里有些昏暗,丁宝踩着楼梯一步步往上,原本平稳的呼吸稍稍有些变得粗重。 她租的房子在六楼,越是往上温度越高,尤其是这个季节,到了家如果不开空调,整个屋子里就像个大蒸笼。 丁宝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才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的反应并不慢,只是因为身后那人的步伐和自己完全一致,一直等丁宝到了六楼准备停下时,那紧随其后的脚步声才渐渐变得清晰。 丁宝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确认那脚步声确实是跟着自己的。 “帮我看看,是什么人?” “放心,不会害你的。” 听巴扎黑这么一说,丁宝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放下心来朝着自己的房门口走去,拿出钥匙开门的瞬间,一直跟在身后的那抹身影突然靠近,猝不及防的抓住了丁宝的手。 “啊!” 丁宝被吓到了,一声惊叫之后她甩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一个劲的朝着对方身上抡去。 不过对方很显然是练过的,一抬手便精准的捏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 昏暗中他的身影高大,手上的力气十足,轻而易举的便把丁宝一整个人给控制住。 衣摆摩擦间,丁宝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清冽幽香,干净透彻。 “陆龄?!” 她睁大眼睛盯着面前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诧异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对方手上的力气稍减,即使在丁宝挣扎的时候他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丁宝不再挣扎,反倒是踮起脚尖努力去看清对方的脸。 昏暗朦胧中,她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隐忍着愤怒与不安。 “呵,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这声音,天生的磁性柔和,即使是藏着许多恼怒,但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低润。 是陆龄的声音,丁宝再熟悉不过了。 她愣怔在原地,由着对方攥着自己的胳膊一遍遍恼怒的质问。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在他做好一切准备,在他将未来的人生划分一半给她的时候,这丫头竟然直接消失了? 两世加在一块活了不少年的陆龄从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没有在一个女孩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本以为一切已经水到渠成,当初挖渠的人说消失就消失了。 陆龄少有情绪失控乃至失态的时候,可一旦他和丁宝的事掺和在一块,与生俱来的沉稳与冷静瞬间分崩离析。 陆龄克制着自己的怒意,顽固偏执的盯着丁宝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丁宝能感受到他的不安,无奈叹息的同时她将身体轻轻靠在陆龄身上,随他满身是刺,仍旧温柔以待。 “对不起啊陆龄。” 她低声呢喃,贴着陆龄的胸膛感受着那柔软布料下的体温和心跳。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已经快伤心死了。” 女孩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飘浮在天空中的云,一点点的从心间撩过。 陆龄绷着脸,声音仍然冷淡。 “为什么找容听?为什么不找我?” 当看到丁宝从容听的车上下来时,他自己都想象不到当时的愤怒,像是某种疯狂的占有欲,在他心底叫嚣撕扯着,让他忍不住抛下一切稳重和理智,紧跟着丁宝的身后,像个变态一样的追随着她来到这里。 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失常的,就在此时此刻,丁宝一个简单的拥抱,一句简单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浇灭他心中所有的不满与躁郁。 此时的陆龄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人生中第一次产生名为嫉妒的情感,全因面前这个丫头而生。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幼稚与蠢态,可当丁宝软软的身子靠过来时,陆龄的内心又复杂而诡异的产生了一种“一切都值”的想法。 “我完了。” 他哑声呢喃,修长的身子靠在墙上,微微低下头,额前凌乱的碎发与长睫交缠着,一缕暖橙色的光芒从头顶的小窗照射进来,温柔又静谧的洒在陆龄身上,十八岁的少年骨子里全是内敛与温柔,他将面对丁宝的刺尽数拔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柔软鲜红的心脏。 暖阳下,陆龄弯下腰,疲惫的将脑袋轻轻的抵在丁宝的肩头。 沉默半晌,他的声音平缓宁静。 “丁宝,我好像很爱你。” 不是喜欢。 不是爱。 是很爱,很爱。 又因为过分内敛与羞涩,便只能在“爱”的前面加一个“好像”。 想做你的小乖乖(51)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新生的陆龄来说,却是他重头再来的全部人生。 他不敢在心智尚未成熟的丁宝面前轻言说爱,也不敢做出任何可能让她后悔的事。 昏暗狭窄的小道,丁宝清晰的听到了对方的心跳,他的一声声呢喃,他的一句句倾诉,都无比清晰的落在耳中。 丁宝缓缓睁开眼,在背对着陆龄的角落里,她沉静的看着面前那一对相拥的阴影。 一颗心变得很奇怪。 明明摆在眼前的不是百元大钞,只是一句句简单的话,可丁宝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微微抽动着。 有点暖,还有点疼。 这种感觉让她下意识觉得不太好,因为她向来自私自利,不爱人也无需人爱她。 可能是今天的暖阳正好,也可能是面前的少年太过温柔,丁宝允许自己沉溺三秒,于是她将脸轻轻贴在陆龄的脸旁,乖巧又安静的任由他拥抱。 —— 看着面前略有些闷热逼仄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的陆龄再一次皱眉。 丁宝从厨房端了一杯水给他,紧跟着又围上围裙笑着问。 “你想吃什么?” 陆龄起身,颀长的身躯显得这间小屋愈发狭窄,他走向丁宝,垂眸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汗,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屋里没有空调?” “租金便宜,哪来的空调?不过我有风扇,你热的话就把客厅的电扇打开。” 说完丁宝转身就要走进厨房,陆龄在身后抓住她的手,紧跟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浅棕色的手帕递给她。 “去客厅等着,我来做饭。” 丁宝看着眼前的手帕,看着朴素简单,但帕子一角的那个标志表明了这玩意可能比她一年的租金还要贵。 她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凑到鼻尖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陆龄看着她的举动,疑惑不解。 “你在做什么?” “这上面有你的气味,真好闻,我好久都没闻过了。” 丁宝笑着仰头看着陆龄,灵动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光芒。 说着她将帕子叠好揣进了口袋里。 “送给我吧,等我想你的时候就把帕子拿出来闻一闻。” 立在她面前的陆龄,静静的看着她像小狗一样的轻轻嗅着自己的东西,动作自然又极具某种情,欲的味道,紧跟着又露出那天真的笑,让陆龄下意识浑身僵硬,可又不得不忍耐着不加以表露。 他微微扭过脸轻咳一声,别扭又认真道 “我会一直在。” “不啊,你还要去首都上大学呢,四年本科完了还有三年硕士两年博士,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全读完。我见不到你的日子还多着呢。” 陆龄听言,面色微变。 他想起了丁宝的成绩,听着她自然又轻松的说出刚刚的话,没由来的心底涌起一阵压抑。 “你先去坐着吧。” 他将丁宝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又穿在了自己身上,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碌。 眼前的锅具和他以前用的有点不大一样,但稍稍摆弄一下也能得心应手。 丁宝将客厅的小电扇举了过来,对着厨房里吹。 顶楼本就闷热,再加上厨房油烟机不好用,只要一开火,狭窄的厨房里很快就会变成呛人的蒸笼。 陆龄汗少,即使环境燥热也能很快沉下来心来,认真做着手边的事。 他将冰箱里的茄子,生菜和西红柿做成了三道菜,锋利的刀在他手下变得格外听话,很快一阵阵淡淡的饭香从厨房里溢出来,丁宝连忙将桌子上的杂物清理了一下,腾出一块地方来吃饭。 离开梅林市这么久,这一顿是丁宝吃的最饱的一次,除了盘子里的葱蒜,其余的几乎都被吃的个干干净净。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陆龄一边起身收拾碗筷,一边淡然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吃饱喝足,丁宝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面前的电风扇“呼呼”的刮着,稍稍驱散了些燥热,开了窗之后屋内也不再那么闷热,随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一丝珍贵的晚风安静的吹拂进屋。 陆龄就坐在身旁,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眼瞅着钟表走到了七点半,丁宝主动开口。 “我妈生病了,我得呆在这里照顾她,直到她痊愈。” 陆龄转过身,面对着丁宝。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我们俩没戏了,高考没考好,房子也卖了,我不能和你继续做邻居也没法和你去同一个城市上学,我也不想影响你,所以就离开了梅林市。” 陆龄沉默了很久。 久到丁宝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阵汽车鸣笛之声,此起彼伏,就在那鸣笛声中,沉默的陆龄缓缓伸出手,轻轻拥住了丁宝,高大的身子也跟着倾过去,小心且轻柔的揽着她的脖子。 丁宝睁大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清香,过了一会,耳边响起陆龄那低低的呢喃。 “对不起。” 丁宝眨了眨眼睛,一向平静荒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与迷茫。 明明做错的是她。 可陆龄却在道歉。 温柔的嗓音夹杂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心疼。 他又轻轻重复一遍。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丁宝没有问,而是缓缓眯起眸子,透着窗户玻璃看向那漆黑的夜空。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与偏爱。 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好。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听着他的话,丁宝的理智告诉她,此时的她需要放声大哭,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完全展露给他,这样才最符合原主的本性。 可她此时此刻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不想哭,因为现在所面对的一切都是她该承受的。 她甚至有点想笑,因为陆龄的柔软和温暖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这冰冷人间的意外之喜。 所有人都向往美好的东西,丁宝也不例外。 她细细感受着,嗅着鼻尖那熟悉的味道,恍惚间,一股莫名的熟悉汹涌而来。 这时的丁宝才意识到,她对陆龄缺了许多该有的警惕心。 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一直在提醒着自己,要努力记住一些人的模样。 想做你的小乖乖(52) 陆龄就是那个人。 她要记住他。 就算大脑将他的面孔忘却,也要记住他的味道,他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陆龄就这么靠在丁宝的肩上,沉沉睡去。 他从未主动靠她这么近过,这一次却像是抱着糖果入睡的孩子,紧紧抓着丁宝的手腕,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松开。 这个夜晚对丁宝来说是燥热的,她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陆龄醒来时,阳光下他微微眯起浅眸,下意识朝着身旁看去。 丁宝还在身边,脑袋抵着他的肩膀,呼吸绵长。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体温天生偏凉的他即使是在篮球场上都没有出过这么多的汗。 也许是昨晚他消耗完了所有的勇气,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完全从心,如此坦诚的说出内心的声音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失神。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走着。 七点了。 他又静静地等了一会,直到接近八点的时候,靠在肩头上的丁宝才悠悠醒来。 这一觉睡得浑身酸软,陆龄受不了浑身黏腻,起身便走进了丁宝的浴室。 冲完之后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衬衫,根本不想伸手去碰。 昨天早上在得知丁宝的下落后,他当即便驱车赶到了这里,开了整整七个多小时。 一天的奔波劳累加上一夜的汗水浸泡,再看自己的衣服,陆龄陷入沉思。 “你好了吗?” 丁宝在外面喊了一声。 陆龄微微抿唇,犹豫一番后闷声道。 “你可以去给我买套衣服么?” “全身上下的都要?” “……嗯。” 丁宝在外面吹了声口哨,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陆龄等了很久才听到开门声。 他刚想喊一声,突然便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小宝?妈妈过来给你做点饺子,人呢?” 陆龄默默伸手反锁浴室门,然后扯下丁宝的浴巾披在身上,背过身继续保持沉默。 他依稀能听到脚步声在客厅和厨房两个地方环绕,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室内温度慢慢降下来,陆龄的头发还在滴水,他轻轻拿着丁宝的浴巾擦了擦头发,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要是个丁宝的母亲碰上了,估计第一印象会很差很差。 所以他继续安静的等着,心里默默祈祷丁宝回来的时候不要喊他的名字。 —— 丁宝拎着衣服回家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 李秀林一看女儿这副狼狈的模样,起身便要去浴室给她拿毛巾,好在丁宝反应快,忙喊了一声。 “妈,你帮我把阳台上的衣服先收下来,都淋湿了。” 李秀林一听,忙又转过身去收衣服。 丁宝趁着机会大步走进浴室,冲着里面敲了敲,然后将衣服放在了门口。 “你怎么不好好在疗养院待着?” “我今天感觉身体不错,就想着回来给你包点饺子馄饨,你冻在冰箱里慢慢吃。” 母女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李秀林将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掏出来递给丁宝看。 “这是我一早在集市上买的干贝肉,待会给你包馄饨,这个是新鲜五花肉,包饺子你最喜欢吃了,还有这袋草莓,老板说特别甜,待会妈妈洗了给你吃。还有这些……” 丁宝默默的看着摆满桌子的食物,嘴角微微扬起。 “妈,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李秀林温和的笑着,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你是我闺女,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只对她好。 丁宝以前从没碰见过这种人。 也有对她施以善意的好人,可他们不仅对她好,对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也好。 不像李秀林,只对她一个人好。 “行了你去洗个热水澡,我包饺子了。” 看着女人起身,脚步缓慢的走进厨房,丁宝笑了笑,紧跟着小心翼翼的从袋子里拿了三颗草莓。 浴室内,陆龄已经换好了衣服。 从头到脚都是丁宝在对面超市买的,裤子十五体恤衫二十五,配上一条三十块的品牌内裤。 毕竟是贴身的衣物,还是得买好的。 丁宝进来的时候见他从头到脚穿的完完整整,全身上下不到一百块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是某大牌出的朴素款限定。 陆龄长得高,腿很长,站在这不足五平的浴室内连步子都迈不开,只能委屈的坐在马桶盖上,眼巴巴的看着丁宝走过来。 “我妈来了。” “嗯,我知道。” “那你要出去见见么?” 陆龄毫不犹疑的摇头,面色认真道。 “第一次拜访我得好好准备,这次就算了吧。” “那你怎么办?我妈估计下午才会走。” 陆龄左右看了看,无奈道。 “我等着吧。” “噗嗤……” 丁宝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平时看着是个沉稳内敛的天才学霸,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变成根木头似的,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你是傻子吗?” 陆龄皱眉不语,看着丁宝眼底露出不满的神色。 “行了,待会我带我妈进屋,你趁着机会赶紧走。” 说完不等陆龄说话,丁宝直接将手心里的草莓递到他面前,紧跟着趁着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的时候,丁宝突然弯下腰,逮着陆龄那张白皙精致的脸颊就啄了一口。 马桶上,少年手捧三颗草莓,目光愣怔,很显然还没从刚刚的亲密接触中反应过来。 “你被我亲了,以后就是我男朋友了,记住了吗?” 丁宝趁机宣示主权。 陆龄全然是下意识的点头,刚想说什么,面前的姑娘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陆龄坐在车上默默看着车窗外的雨,细长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脸颊。 触感依然清晰。 他本想礼尚往来,可惜丁宝跑的太快,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雨声越来越大。 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电闪雷鸣。 陆龄还清楚记得第一个和丁宝相遇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夏季,闷热后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至今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出神间,耳边响起“咚咚”的敲窗声。 想做你的小乖乖(53) 容听没想到陆龄会亲自找过来,尤其是当他提及丁宝后眼神中露出的冰冷,更让他心底涌上不安。 “所以呢?还是不愿意放弃?” 狭窄的空间让两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情绪。 尤其事容听,作为后来者,他的不甘几乎溢于言表。 “陆龄,丁宝本来是我的。” “呵” 陆龄冷笑。 他本不想和容听废话太多,毕竟说多说少都毫无意义。 可既然和丁宝的误会已经解开,那现在的容听就是个隐患,还是个比之前更大的隐患。 陆龄看他愈发不顺眼,说话时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冷冽。 “容听,慢慢的你会失去的东西还多着呢。本想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陆龄,你真的挺狠的。我确实抢了本该属于你的华广集团,你恨我,报复我,我都能接受。现在我已经打算把这些东西拱手相让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呢?” “咄咄逼人?” 这四个字,几乎是从陆龄的嘴里咬碎了吐出来的,每一个都像是淬了毒般的狠厉。 “容听,你让我失去的,仅仅只有华广集团么?!” “怎么?还有陆华广么?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很厌恶他呢。” 陆龄目光沉沉的盯着容听,他徐徐打开防窥罩,随着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朦胧间一个尖锐且冰冷的东西轻轻抵在了容听的脖子处。 “八年前的那场车祸,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容听比想象中的冷静,他伸手打开车内照明,脸上的疑惑便清晰的落在陆龄眼中。 “八年前?导致你母亲去世的那场车祸?” 话音刚落,容听便感觉到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 面前的陆龄面色阴冷目光深沉。 “我不止一次的想这么做,一刀把你和徐芹杀了。” 容听依然淡定,因为他知道陆龄绝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陆龄,我要是说你母亲的死和我们没关系,你能相信么?”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容听笑了笑,灯光下的晦暗不明。 “我妈比你妈更早认识陆华广,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公司高管,我妈是他手底下的职员。他们俩恋爱了一段时间后,陆华广为了升职娶了另一个董事的女儿,也就是你妈。在他结婚后不久,我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本想和陆华广断掉,可自打有了我之后,她就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张底牌,一张可以重新得到陆华广的底牌。” 说到这里,容听微微停顿,眼底也浮上了一层冷意。 “可她怀孕不久之后,你的母亲也怀孕了。我们俩一前一后出生。我生于早春三月,你生于盛夏八月,前后这十几个月,陆华广从没有来见过我妈一次。” “陆龄,你的童年有多幸福,我的童年就有多悲惨。为了得到陆华广的爱,我妈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她愈发疯狂偏执,心底的不甘与绝望也愈演愈烈。我承认我曾经剪掉你的照片,因为我觉得是你抢走了陆华广,可后来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容听苦笑一声。 “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其他女人的照片,这也就是说,在我们俩刚出生的那段时间,他已经流连在其他女人身边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对他不该抱有任何幻想,我的对手只有你,把你打败了,我就能让我妈过上本该属于她的好日子。” “我所说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你一件事,我从小就知道你妈和我妈一样,都是可怜人,就算我除掉她,最后上位的也绝不会是我妈,陆华广身边的女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的多。而这一切……对你这种从小在爸妈关爱中长大的孩子来说,都不可能发现的了。” “陆龄,我真的很嫉妒你,从小到大都是。过去十年你得到了陆华广的父爱,那我想我拿走华广集团作为补偿也是应该的吧?谁放你从小得到了那么多?谁让你妈对你那么温柔,把你保护的那么好?我见识了太多太多疯狂阴暗的东西,我知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争取,我和你不一样陆龄,你的智商天生就比我的高,你的家世天生就比我的好,就连你的母亲都比我的更加温柔包容。” “陆龄,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了,你妈给你留了那么多的遗产足够你挥霍一辈子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得靠自己去争去抢去夺才行呢。你得到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住着宽敞的大房子,玩着最高端的游戏,吃着我从没有见过的海鲜,名下还有那么多的资产,我很嫉妒啊,就像我妈嫉妒你妈一样,陆龄,直到现在我也嫉妒你所拥有的一切。” 容听嫉妒他骨子里的温柔和强大。 那是童年时代的母亲赠给他最好的礼物。 而自己呢? 容听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因为他知道里面早已经腐烂漆黑一片。 他的童年里只有疯狂的母亲和极少见面的父亲,母亲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强烈的期盼,而父亲呢?只有居高临下和高高在上。 他给的一切都像是在施舍。 包括那微不足道的父爱。 说完这些,容听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突然开阔了许多,他吐出一口浊气,压抑在心头几十年的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点。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倾诉的对象竟然是陆龄,他一生的死对头。 “所以陆龄,你现在还认为是徐芹害死了你妈么?” 自始至终都沉默的陆龄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此时才意识到四周的空气有多闷热。 窗外的雨似豆子般坠落,“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这一刻他的内心却是一片死寂。 “陆龄,想害你母亲的女人太多太多了,归根结底,你想想到底是谁最想让她死。” 这一刻陆龄心中有了答案。 答案还是容听给的。 如果说陆龄哪里比不过容听,那就是对人性的了解。 此时他也无需再多说什么。 两人静静地靠在车座上看着外面昏沉沉的天,在这丑陋被剖析的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及丁宝。 想做你的小乖乖(54) 陆龄消失三天后,陆华广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刘秘书说你一直不在家,你去哪了?有空不知道来公司里帮帮忙?你那头什么声音?”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陆龄面无表情语气平静。 “在外面度假。” “怎么没和我说?” “你那么忙,我不想打扰你。” 陆华广听言,语气稍稍软和。 “那赶紧回来,趁着开学之前多帮我处理处理公司的事。对了,志愿填的怎么样了?” 陆龄的志愿很好填,全国所有大学随便他选,也不用考虑会不会滑档。 陆华广有他的想法,便不容置疑道。 “那就选清大吧,我又几个朋友在清大当教授,你去了也能照拂照拂你。” 陆龄倒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在陆华广的认知中,人脉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儿子考上了最好的学校,那也得继续铺路。 “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就那几个学校可选,还是你想出国?” “看看容听选什么吧。” 说完这句陆华广果然很快就挂断了电话,而此时正守在丁宝楼下的容听接了个电话。 “喂爸。” “你在哪?” “我在外面度假。” “你也在度假?和谁一块?” 容听抿了抿唇,稍稍想想后回答道。 “和陆龄。” “和陆龄?我怎么没听他提到你?” “可能您没问清楚吧。爸,你找我有事么?” “志愿填了么?” “没呢。” 还是一模一样的问题,陆华广说出了同样的话。 容听面色冷淡透过车窗看着那小区的大门,关注着进出的每一个人,回答陆华广时也是漫不经心。 “陆龄呢?他选什么学校?” “你管他选什么?!就这么定了,志愿我帮你们填,早点回来。” 两个儿子说话的语气风格变得出奇的一致,这样陆华广略有些恼怒,这俩兄弟本来就该是竞争关系,不竞争怎么进步?他怎么能挑选出最好的继承人? 没成想两人竟然背着他一块出去度假了。 这完全背离了陆华广的培养计划。 如果说陆龄是优质的沙丁鱼,那容听就是保持沙丁鱼活力的鲶鱼,两种鱼装在同一个水箱里面,鲶鱼的威胁让沙丁鱼不得不奋力的游动,这样一来不管路程多远,最后抵达终点的时候沙丁鱼仍然是活蹦乱跳的状态。 如果两种鱼和平相处,那么沙丁鱼会懈怠懒散,最后在终点时腐烂变臭。而活下来的廉价鲶鱼也卖不出好价钱。 所以陆华广从没有让两兄弟和平相处的打算。 容听的存在就是为了激励陆龄变得更加优秀,这一点陆华广清楚,容听更清楚。 可惜以前的他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活到三十岁的时候,当他坐在了当初陆华广坐的位置时,容听就全明白了。 他和陆龄两个总有一个得是沙丁鱼,一个是鲶鱼。 而事实就是他不得不承认陆龄的智商远远高于自己,他或许木讷寡言,或许思想简单,但他当年一手创建的游戏公司远远比华广集团要成功。 从那个时候起容听就明白了。 斗不过就是斗不过。 不管他如何努力,天赋和能力永远都是他跨越不了的天堑。 失去丁宝的那刻他才彻底醒悟。 过去三十多年的愚蠢和盲目让他失去了这辈子对他最好的姑娘,半辈子的沉浮争斗后,他恍然大悟,和地位金钱比起来,一颗炽热真诚的心才是他错过了就再也得不到的珍宝。 所有人都在利用他,催促他,逼迫他的时候,只有丁宝无条件的爱他。 老天给了他重头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只要丁宝。 ——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楼下的花坛已经狼藉一片,原先开的最旺盛的几朵月季百合,现在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 丁宝就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看着容听殷勤的端来她喜欢喝的奶茶。 “三分甜珍珠奶茶,给。” “你很了解我嘛。” 丁宝接过奶茶熟练上下摇了摇,吸管戳进去之后她喝了一大口,软弹的珍珠在口齿间蠕动着,丁宝微微眯起眸子,目光直视着面前的花坛。 “容听,你很喜欢我?” 喝着奶茶的丁宝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让一旁的容听稍稍愣神,紧跟着立刻答道。 “嗯。” “为什么啊?” 为什么? 容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及时他也只能良久的沉默。 丁宝并不着急,一边安静的嚼着珍珠一边耐心得等着他的回答。 思索了好久,容听才缓缓开口。 “因为你总是在笑,对我来说……像是天上的太阳,因为……” 因为你像是黑暗中最炽热明亮的光,是四月的风,九月的雨,柔软又坚韧,赤忱又干净,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是他曾独享过最耀眼的宝石。 归根结底…… 因为你……曾深深爱着我。 这个答案突然从心底涌起的时候,连容听自己都愣住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吗?” 丁宝又沉静的问了一句。 此时外面的天光已经亮的有些刺眼了,那场大雨将整片天冲刷的干干净净,坐在下面抬头看,容听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 丁宝的声音仿佛也越来越远。 重活一次之后他见过了丁宝的许多模样,原来她曾经那永不浇灭的热情只属于自己,原来变得冷淡疏离的她是那么的陌生。 她还是丁宝,可好像又不是他曾深爱过的那个丁宝。 一瞬间,容听只觉得心脏突然被挖空了般,里面有冰冷刺骨的风在搅动。 “丁宝,你为什么喜欢陆龄?” “因为他从头到脚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那为什么不是我?” “因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被塞满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丁宝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 在此刻容听终于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一面了,只不过这一面不是为了自己,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想做你的小乖乖(55) 聊到这里以为一切结束。 丁宝却扭过脸来,看着容听淡淡的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会突然有这些执念,但我能感觉出来,你的人生不一定非要有我。容听,你看起来很累。” 累…… 容听垂眸,紧跟着长叹一声,整个人似解脱般用力往后一靠,胳膊懒散的担在椅背上,一身得体的灰色长衫变得皱皱巴巴。 “丁宝,你现在过的开心吗?” “嗯,一切如我所愿,挺开心的。” 得到她这句回复,容听扶着长椅起身,修长笔直的身子在阳光下闪着温和的光芒。 他抬头看着天,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陆龄不想做优秀的沙丁鱼,那他也不去做那听话的鲶鱼。 他要做容听。 不是陆华广的私生子。 不是徐芹的儿子。 不是众人口中的优等生。 就只是容听。 —— 陆龄回了梅林市,差不多一个星期后又回来了。 他在这个小城里买了一套房子,记在了丁宝名下,紧跟着又给丁宝报了个驾校班。 “以后去哪都得开车,我也做不到天天送你,还是自己考个驾照方便点。” 丁宝看着头顶那颗烈日,热的气都快喘不过来。 “考了我也买不起车,等我攒点钱再说吧。” “这个不用担心,给。” 说着陆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丁宝,动作随意的像是丢了根棒棒糖。 丁宝看着手中的保时捷钥匙,克制着内心想要把陆龄按在地上亲的冲动,笑的眉眼弯弯甜美无比。 “送给我的?” “嗯。” “谢谢!” 看着陆龄那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丁宝忍不住了,一步上前直接拥住了陆龄的脖子,纤细的小腿绷的笔直,脚尖努力踮着,红唇热情的印在陆龄那张白皙精致的侧脸上。 “又……又不是什么……什么贵的……” 陆龄的耳根红的彻底,修长的脖子被丁宝的手揽住,半推半就的弯着,任由怀里的姑娘对着自己又亲又蹭。 一时间他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努力绷紧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扬起,整个人又别扭又生涩,心底去被雀跃充斥。 车子就停在公园后面,是一辆银白色的商务型保时捷,象征着身份的车标在阳光下散发着明晃晃的光芒,崭新的车衣无比的耀眼。 “这个要花不少钱吧?” “九十多万,不多。你刚上大学开太好的车不太方便,等你毕业了再换好点的。” “你爸给的?” 听丁宝这么说,陆龄微微皱眉,情绪在脸上表露。 “我开了个游戏公司,最近生意不错,手里也攒了点钱。” “一点钱?” 九十多万的车和一百多万的房子说送就送,那这一点钱到底是多少? 陆龄没有要瞒着丁宝的意思。 反正以后他的就是丁宝的,他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和她一块分享。 “这些钱够我们后半身衣食无忧了,所以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我的就是你的,以后遇到任何钱能解决的困难,第一时间和我说。” 陆龄仍然在意丁宝因为钱而不告而别。 他尊重丁宝的自尊心,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帮助她。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陆龄发现,丁宝能接受的范围还是挺广的,她能如此毫无芥蒂的花自己的钱,陆龄心里也高兴。 有了车的丁宝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干劲,两个月不到就拿到了驾照,在此期间陆龄频繁的往返两地,没事的时候就会捧着个电脑一阵敲敲打打,丁宝看不懂代码,也不多问,整天就拎着个小包往疗养院跑。 李秀林的身体还是老样子。 常年抑郁积劳成疾,外加腹部中刀伤及内脏,最后就医时又被查出了乳腺癌晚期,医生已经明确告诉丁宝了,能活多久全都得看命。 陆龄也帮着联系了不少医生,所有医生的回答都大差不差。 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病,就是因为太过普通寻常,一旦确诊几乎就只能尽力而为。 这些丁宝全都知道,可面对李秀林的时候她仍然是平静正常,假装自己被瞒的很好,让女人心里更舒服些。 快开学的时候丁宝接到了公安部门的电话,说伤人后逃跑的丁金平被抓到了,他一直都流窜在川省附近,甚至离母女俩住的地方也不远。 很显然,这个男人仍然死性不改,疯狂又可怕。 鉴于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丁宝同意了将丁金平暂时送进精神病院,等状态好些了之后再送进监狱。 由于丁金平恶意伤人又不肯悔改,在逃窜过程中还有入室抢劫与行窃等恶劣行为,法院一审判刑十二年。 丁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也知道丁金平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落网,很显然这其中陆龄出了不少力气。 不过这些他都没和丁宝提过,心智三十多的老男人还有些英雄情结,那就是站在爱人的面前默默保护她,不求回报也心甘情愿。 丁宝越看他越顺眼,甚至还产生了要不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的念头。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 丁宝报了川省的传媒学院表演系,最后被成功录取。 她和原主报了一样的学校,也和她一样在开学典礼上被某青春片的导演看中。 唯一不一样的是,原主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拿到了女一号,而丁宝则毫不费力的在陆龄的帮助下得到了这次难得的资源。 陆龄投了不少钱,甚至还专门为丁宝办了个公司,公司下面只有她一个艺人。 他像是在弥补丁宝曾经受过的苦难般,在沉默内敛中将她未来坎坷崎岖的星途一点点铺成了条康庄大道。 大学期间两人见面不多,因为陆龄最后报了浙省大学,同时将自己的公司资源渐渐的转移到了浙省,在省会中心地带成立了一家科技公司。 一切的一切都在顺利的发展着。 丁宝出演的那部青春片火了,而且是大火,连带着她这个女主角也火了起来,也让丁宝跻身成为三线明星,在网上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想做你的小乖乖(56) 她走着以前的老路,拍戏很累,但丁宝乐在其中,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东西。 丁宝喜欢钱,而娱乐圈无疑是搞钱最容易的地方之一,凭着长相和演技,再加上陆龄的保驾护航,综合考量下来没有比当演员更适合丁宝的了。 四年的大学时光过得很快,丁宝也顺利从演青春片网剧的颜值女明星变成了口碑和成绩双开花的女演员。 她成了川省传媒学院的招牌,作为二流影视学院出来的一流演员,丁宝的成功之路平坦顺当,几乎没有碰上什么挫折。 陆龄的公司正在筹备上市,按照如今的规模来看,已经远远比华广集团要成功。 陆华广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公司的最大竞争对手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短短四年,陆龄打断拓展公司产业,最好的办法就是吞并收购,而他的收购目标很明确,就是华广集团。 公司内过半数的董事都表示同意,还有一小半犹豫不决的,很快就被陆龄开出的价格给打动,最后剩下死活不同意的,就只有陆华广和他手底下的几个老派董事了。 可惜就算他不同意也没用,董事会上同意收购的董事近九成,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顺利达成了收购协议。 就算陆华广是董事长也没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付诸了大半生心血的企业,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子公司,甚至被迫改名。 就这样,陆华广失去了在公司内的表决权,从高高在上的掌权人变成了活在陆龄鼻息之下的可怜虫。 公司收购成功,所有人都认为既然收购方是陆龄,这场收购的本质利益还是归于陆家,陆华广在公司内的地位也不会有所变动。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华广集团被收购后,陆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掉陆华广对公司的执行权,改派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年轻人上位掌权。 而陆华广则成了个空有虚名的小董事,手底下只剩一点可怜的股份,没有任何实权和地位,就连进出公司时门口的保安都不会再和他殷勤的问好。 陆龄这一举动完完全全就事在昭告天下,他和陆华广之间的嫌隙有多深。 这么做比直接让华广集团倒闭更加残忍,留着他曾经的辉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被大刀阔斧的改成其他的模样,这对控制欲和傲慢心极强的陆华广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他找到容听,大骂陆龄的残忍和无情,并倾诉自己的后悔与盲目,最后老眼朦胧的拉着容听,表示他才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可一直到最后陆华广都没有等到容听的附和,最后传进耳朵里的,确实一声鄙夷且讥讽的冷笑。 “爸,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看着陆华广那满脸的错愕和震惊,容听的心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爽快。 陆龄把他想做的全都做完了,那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情的发泄自己压抑了数十年的情绪。 “爸,如果你在五年前,对我说过一句:你是我最优秀的儿子。我现在都不会坐在这里等着看戏。事已至此,爸,辞职回家养老吧,您年纪也不小了,安心在家和我妈过日子吧。” “你……你……” 陆华广颤抖着手指着容听的脸,一张苍老的脸像是调色盘似的又黑又青,极度气愤和失望之下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面前这个早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这一刻他才认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孩子,甚至觉得眼前的容听,看着无比的陌生。 容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前台结账。 “我让妈来接你,医院忙,我先回去了。” 开门大步走出去的容听迎着阳光,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和骨子里的自卑,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终于做回了自己,选了自己想选的医学专业,成了自己想成为的儿科医生,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想的所有事情。 若说遗憾。 倒还有一桩。 那就是丁宝。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仍然深深喜欢着她,这份喜欢现如今被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缓慢又坚定的治愈着自己当年的后悔与心痛。 每一段人生都不能十全十美。 容听很满意眼下的生活,他有所爱,有所求,有所往,他感受到了生命前所未有的鲜活与灿烂。 坐进车里,容听打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最后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陆龄的声音在车内回荡。 “你做的挺决啊,不怕老头子真被气死?” “怕,我怕他死的太快,那不就便宜他了。” “丁宝怎么样了?” “老样子。” 容听微微勾唇,长叹一口气后垂眸掩盖眼底的灰暗。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俩的事,结婚了也别邀请我,挂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开车一路朝北驶去。 —— 陆龄的恨意被消除了。 出乎巴扎黑的意料,因为这个任务比它想象中的要顺利。 丁宝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在这段长达十多年的纠葛中扮演了最关键的人物。 巴扎黑说不清楚,总之任务无比顺利的完成了,它的手里又多了一笔钱。 “时间还有四年,你想现在走,还是再等等?” “四年……” 阳台上,身穿红色长裙的丁宝手扶着栏杆,仰头看着眼前那片温柔的橙空。 这个世界多美丽啊。 抬头能看到星星,低头能感受清风。 回过头……陆龄就站在不远处,温柔的看着她笑。 沉溺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因为一旦开始放纵,那再想脱离就是很麻烦了。 丁宝极少会由着自己沉浸与一件事,一个人,现在也是这样。 她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啊,不管面上如何享受,但心里永远守着一个底线,那就是绝不能让自己被伤害。 做一切事情的前提,就是保护好自己。 所以,她很快便清醒过来,浓密的乌发之下明媚张扬的五官都透着笑意。 想做你的小乖乖(57)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陆龄,目光描绘着他浸在橙光下的眉眼,从眼里一点点的记在心里,从心里继续刻进骨子里,融进血液里。 今天是她的庆功宴。 年初上映的一部电影荣登春节档票房第一,而作为片中女一号的丁宝当然要出席这次的庆功宴。 从中午开始的聚餐一直进行到了傍晚,六点钟的夏天,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零星的暮色流泻出来,铺满一整个远方。 丁宝的鱼尾红裙在这片柔色当中便显得分外夺目耀眼,她侧眸冲着陆龄笑,明艳的红唇勾起无限风情妩媚,放肆的大波浪蓬松的垂在肩头,衬得那露出来的肌肤愈发莹白如玉。 陆龄的心跳根本不受控制的加速。 即使两人已经恋爱了四年,可每次这样对视的时候,他仍然像是十六岁的少年般,有着根本改不了的内敛腼腆。 尤其是今天的丁宝格外美丽,陆龄下意识便抬脚上前,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回家?” “嗯。” 温度适宜的车内,丁宝将座椅往后调整,整个身子半躺在椅子上,微微垂眸,深深吐气。 “累了?” 开车的陆龄戴上眼镜,昏暗的光线下他细腻精致的脸庞多了几分斯文俊雅。 丁宝侧过脸看着他,懒懒道。 “嗯,有点。” “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不想休息,对赚钱不好吗?” “我们已经有很多钱了。” 丁宝的吸金能力非常可怕,有时候甚至会给陆龄带来不小的压力,不努力工作真的会赶不上丁宝的步伐。 他对金钱倒是没那么多的**,够花就行了,囤的再多花不完,那也不过是给子孙后代积累财富。 但丁宝不一样,她对金钱的**是肉眼可见的,只要是给钱多的戏她一般都会接,有一段时间差点因为这个搞坏了自己的口碑。 丁宝倒是满不在乎。 “流量明星才能赚的更多,我要那么多好评干什么?没有争议哪来的热度,没有热度哪来的钱?” 她倒是看得开。 这样的性格真的难以想象,她会为了容听倾尽所有。 想到这陆龄心底又有些不舒服,他稍稍调整好心态,继续和丁宝闲聊着。 “前面停车,我想下去吃碗面。” 前面是家便利店,店里提供煮好的泡面,丁宝特别喜欢在这家吃面,两根青菜一颗蛋,她吃的比谁都香。 没办法,陆龄只能将口罩和鸭舌帽递给她戴上。 女人脸小,穿着便装带着鸭舌帽,几乎看不到真实的模样。 陆龄点了两份泡面端到靠窗的那排桌子上,两人面对面坐着,摘了口罩的丁宝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着,像是饿了很久的模样。 “庆功宴没吃饱?” “嗯,全是酒,没什么菜。” “那待会带你去吃点其他的吧。” “不用,就这个正好。” 丁宝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生贱命,五块钱的泡面比成千上万的山珍海味更适合她的胃,她习惯了在经过一整天的疲惫后给自己准备一碗泡面,又便宜,又顶饱。 “你赚钱就是为了吃这个?” 赚钱都是为了花,为了更好的生活。 可丁宝就是单纯的喜欢钱,赚来的钱也不乱花,就只是存着。 陆龄虽然不理解,但他也不多过问,甚至主动把自己的存款也交给她保管。 每次丁宝看着卡上的钱变多的时候,就会格外热情乖巧,那可是陆龄最喜欢的模样。 所以他愈发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能让丁宝开心。 一碗面吃完,丁宝舒服的喟叹一声。 “哎……” 陆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帕子,熟稔的替丁宝擦了擦嘴角,紧跟着又毫不嫌弃的叠好塞回口袋里。 “回家。” 两人在海市买了一套高档公寓,位置极佳且安全性极高。 到家之后丁宝一脚踢开高跟鞋,白皙的小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三步作一步扑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很大,足够并肩躺两个人,这也是陆龄为了迎合丁宝的习惯才安置的大沙发,柔软又不失弹性,躺在上面不管是看电视还是看剧本都格外舒服。 累了一整天的丁宝几乎是秒睡,她的睡眠本来就好,极少会受到影响,陆龄了解她这个习惯,默默弯腰将高跟鞋摆进衣帽间的鞋柜里,然后打开客厅暖灯,紧跟着走到沙发前俯身扣着丁宝的后脑勺,温柔小心的在她脑袋下放一个枕头。 女人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身上的红色晚礼服太过贴身,两条白皙的长腿交叠着分不开,丁宝的眉头便一直皱着,红唇也无意识抿着。 陆龄回屋拿了件柔软的长衫,换下了丁宝身上的礼服,没了约束的女人舒服的哼了一声,习惯性的跷起长腿,正好担在陆龄的腰上。 丁宝性子外放且安全感不足,于是在大三订婚后的那天晚上,两人便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自那之后陆龄食髓知味,年轻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半点挑,逗。即使是现在,陆龄也只能忍着燥热轻轻揽住丁宝,修长如竹的身子微微躬起,两条长腿放在角落里,在这昏暗的房间内感受着丁宝的体温,缓缓睡去。 高中时代便开始的恋情让两人之间有着足够的默契,大学毕业之后陆龄便开始筹备婚礼,他知道丁宝喜欢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喜欢攀附在古老城堡之上的艳丽蔷薇,喜欢如油画般金灿灿的麦田,喜欢紧挨着麦田的寂静山庄。 这些他都知道。 于是他便在国外挑选了一座农庄,里面有花海,有麦田,有蔷薇,有酷似古堡的山庄,山庄围墙下还被他提前种上一簇簇五颜六色的蔷薇花,待来年四月春暖花开的之际,那座山庄便会有花海如明黄似火,麦浪翻滚如海,古朴的山墙之上猩红点点,静谧的庄园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美好人间。 安静却不偏僻,丁宝想要的,陆龄全给她。 除了物质,还有一颗心。 她付诸一颗真心。 陆龄便回以一颗真心。 这是他骨子里坚守的英雄主义,独属于丁宝一人。 想做你的小乖乖(58) “你真的要和他结婚么?” 看着正在试穿婚纱的丁宝,巴扎黑认真的问。 “你现在所做的和任务没什么关系,你在投入多余的感情。” 巴扎黑有点担心了。 毕竟丁宝现在的所作作为已经隐隐有脱离理智的趋势了。 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有所留恋,而是会在任务完成后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而且她选择完成任务的方式都是极端且有效,而这一次,丁宝却用了最温和,最缓慢的法子,一点点的焐热了陆龄那颗被仇恨包裹着的心脏,让他有足够的理智和耐心去寻找真正的凶手,去聆听别人的解释和看法,去理智的判断谁才是真正的仇人,与此同时让他对生活和未来充满希望。 和原剧情中的陆龄天差地别,感受到爱与包容的陆龄露出了本性的柔软和善良,他本该是被仇恨和阴郁包裹,本该一身是刺的被假象欺骗盲目的去伤害所有人,他本该学不会理解和耐心,他本该在复仇中孤独又凄惨的死去。 而丁宝的出现,让他成为了本该成为的模样。 对这个世界留有善意和温柔,人生也不再被仇恨折磨,浑身尖锐的毒刺和棱角被磨平。 他成了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慈善家,帮助了数万名孤儿继续求学。 贪财如命的丁宝也变了。 她没有阻拦陆龄去做慈善,甚至吝啬的她会将自己一整部剧的片酬拿出来,资助患有乳腺癌的人们继续治疗。 巴扎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 不过美好的背后往往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黑暗与丑陋。 它知道的,因为控制着这些世界的人就是这样。 所以它又有些恐惧担心,它怕丁宝会不舍,会沉溺。 原以为得不到任何回答的巴扎黑,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听到丁宝那冷静且平缓的声音。 “我以为你们发布的这些任务,是为了帮陆龄。” “当然是为了帮他,他可是客......” 说到这里巴扎黑的声音戛然而止,它忙转移话题。 “这个世界的关键词是仇恨,你要做的也就是消除的他的仇恨,改变他的命运。” “那我现在所做的有什么问题么?” “有......倒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 可谁让它已经习惯了丁宝偏激又惨烈的行为方式,现在眼睁睁看着她的转变,巴扎黑心里当然会慌张。 “算了,反正你记住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十年就是十年,从你进入这个世界开始计时,一秒钟都不会多给的。” “啊......一秒钟都不多给啊。” 丁宝皱眉,认真想了想。 “那我要自己死还是你们帮忙死?” “时间没到前你可以自己选,时间一旦到了,就由不得你选了,至于怎么离开我也不清楚,反正你要有心理准备。” 巴扎黑也不是铁石心肠,相反它还有点心软,毕竟只是个底层的穿越小助手,还是能体会到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奈的。 丁宝点点头,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会,又想了想六年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不错,还多着呢。 —— 婚礼还在继续准备着,地点选在了国外的一座庄园。 那里地广人稀环境优美,非常具有地域特色。 陆龄发现丁宝还是很喜欢一些古老欧式派的东西,包括建筑和衣服,她甚至还高价收藏了一套十八世纪的欧洲宫廷礼服真品,并且时长会前往私人展厅欣赏,一看就是一整天。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几匹漂亮的侏儒矮马。 巴扎黑被她的这些举动搞得有些疑神疑鬼,它试探性的问过。 “你怎么突然间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毕竟古代北欧贵族礼服和同样源于相同产地的矮马,这样两样极其少见的爱好被丁宝占了个遍,不管怎么想都太让人生疑了。 丁宝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喜欢这些需要理由?” “你打小就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正常人谁会突然对几百年前的裙子感兴趣?” “谁知道呢?我也觉得奇怪,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想试试看。” 巴扎黑一听,稍稍放下心来。 这种意识少量残留还是正常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记住的感觉会越来越少,直至完全忘却。 听着脑袋里的碎碎念,丁宝微微勾唇,趁着助理去调整婚纱大小的功夫,她按下了沙发上的后仰键,下一秒柔软的靠椅便慢慢的往下降。 半躺着的丁宝便眯起眸子,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脑海里则在细细回忆仍然残留在心头的熟悉感。 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不像大梦醒来的那般虚幻渺茫,而是像在回忆三岁时偶然见过的一个人,一副场景......时间遥远,记忆褪散,那种熟悉又真切的画面让她可以确定,那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她忘却了所有。 就像她已经猜到的那样。 而且不止这些,她忘掉的肯定不止浮现在心里的那类熟悉的东西。 还有更多,更多。 至于有多少她不清楚,总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一遍遍的发出疲惫的声音。 像是一座撞了数千年的钟,又像是一头奔跑在无尽沙漠中的马。 那种想要停下却根本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 哎...... 悠长且沧桑,是她心里发出来的叹息声。 —— 婚礼当天的布置简约又高奢,从场地布置到送给宾客的邀请函,全都是陆龄和设计团队一遍遍改进的完美成品。 庄园面前就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现如今那柔软的绿草地上已经被铺上了一条鲜红的地毯,自从庄园的入口一直通往那纯白的拱门之下。 头顶便是一望无际的辽远天空,场地周围还分布了数十个私人摄像,就是为了当新娘出来的时候能从不同角度的留下新娘的模样。 李秀林是第一批入场的,除此之外还有丁宝的两个小姨,以及当初曾经帮助过母女俩的两个乐队成员。 丁宝的亲人团就到齐了。 陆龄那边的人稍稍多了些。 想做你的小乖乖(完) 一起打篮球的兄弟,还有一起创业的伙伴,同乘陆总的飞机一块运了过来。 “王禹州最近忙,就没来,不过新婚礼物让我们带过来了。” 说着兄弟们便将礼盒送给了陆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脏兮兮的篮球,还有一张卡片。 自从高中毕业后王禹州就直接去了国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回来过,这颗篮球是陆龄送给他的球星签名限量款,今天被他当成礼物送了过来。 卡片上只写了一行字。 “新婚快乐。” 兄弟们都知道他和陆龄的嫌隙是怎么来的,但也都只能感叹。 当初说分说的是王禹州,现在放不下的也是他,没办法,这件事问题在他,兄弟们谁也不会说陆龄半句不是。 而此时此刻的新娘化妆间,丁宝也收到了来自国内的礼物,巨大的紫色礼盒摆在地面上,两个人一块用力才能努力打开,而就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惊呼一声。 “哇,好漂亮……” 丁宝垂眸看着面前这套华丽又耀眼的婚纱,勾唇微微一笑,捏在手里的信封已经被拆开,信上的那一句句“对不起”也传达了送信之人的感情。 确实,此时此刻他有资格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爱。 对不起,欠你一场婚礼。 对不起,愿你幸福安康。 世上总有错过和遗憾,能坦然的面对并放下,才是最终的磨炼。 婚礼进行时,就在那一片柔和温暖的阳光之下,身穿白色婚纱的丁宝手捧白色玫瑰,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白色花墙之下的陆龄。 轻柔动听的音乐声响起,丁宝像是踩着音符向前,每一步都在拨动着陆龄的心弦,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姑娘,朦胧昏黄的霞光之下,他仿佛看到了十六岁的丁宝,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正冲着他热情的笑。 这是他的姑娘。 这是他的新娘。 陆龄一步上前,早早的便伸出手,眼底的光芒郑重且虔诚。 这是他即将用一生去忠守的公主,是延续他生命动力的源泉,在握紧丁宝的手时,陆龄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柔和的笑。 “丁宝,我有和你说过,我很爱你吗?” “有吗?” “嗯,在心里,在你枕边。这一次,我要在你耳边告诉你……丁宝,我真的很爱你。” 这句话比想象中的更容易说出口,一向内敛寡言的陆龄习惯将情感都深深隐藏在心底,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的爱与温柔,可此时此刻面对着美丽的新娘,脱口而出的爱显得格外真挚诚恳。 他珍惜的牵着丁宝的手,俯身贴耳,爱语呢喃。 “老天垂怜,让我拥有爱与被爱。丁宝,这辈子我要你,下辈子我也要你,我会很有钱很有钱,你那么喜欢钱,一定会找到我的,对不对?” 这是丁宝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 她伸出手,环住陆龄的脖子,踮起脚尖微笑着堵住他的薄唇。 “你要有钱,我肯定能找到你。” 全场一片掌声,镜头之下的丁宝美成了一幅画。 很快她结婚的消息便传遍全网。 #丁宝结婚# #源丁科技最年轻老板# 等词条被顶上热搜。 瞬间全网都知道出道四年,代表作四部的最年轻影后丁宝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个身价数百亿的年轻老板。 所有人顺藤摸瓜查出两人是高中同学,大学相恋,大学毕业后结婚,四年感情一直都非常稳定,只不过那位陆总处事低调因此从未在镜头中出现过。 就这样年仅二十二岁的丁宝结婚了。 夫妻俩一直待在国外的庄园生活,没了媒体的打扰跟踪,丁宝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好不轻松享受。 婚后她渐渐淡出了娱乐圈,一年偶尔复出拍一点宣传片,除此之外再无影视作品问世。 陆龄也渐渐的将业务转移到国外,留一部分骨力在国内,不再像以前那样忙碌,他渐渐退居二线,主动将绝大部分的权利交给了昔日最好的那些兄弟。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毕竟陆龄还很年轻,正是这个行业打拼的巅峰时期。可他这个时候就早早的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别人,也不担心地位的变化,只是一心一意的待在丁宝身边陪着。 两人的爱情很让大家羡慕。 都是在巅峰时期淡出人群和喧嚣,多少老人都做不到的决绝和淡然,他们能为了对方轻易做到。 —— 一年后,丁宝的身体毫无征兆的开始衰弱。 两年后,丁宝的头发开始脱落,就医无数,现代科技根本查不出她的病因,更找不到任何治疗的办法。 三年后,坚持生存了七年的刘秀林去世。 四年后,丁宝的器官开始衰竭,呼吸困难,并伴有短暂休克。 在她还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操控着一切的大手已经默默地在调整这个世界的进度。 —— 一望无际的麦田里,丁宝头戴宽大的米白色帽子,靠着身旁的枯树根,看着面前那隐约露出来的屋顶尖尖,手中的画笔不断描绘着,四四方方的画布之上,一派生机盎然。 陆龄找了很久才发现麦田中的丁宝,他忙弯腰坐下来,将毯子披在她的肩上。 “外面风大,回去吧。” 丁宝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话,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昔日的光彩明艳,米白色的帽子下,一张没有眉毛的脸看着格外虚弱憔悴,风稍稍变大,帽檐翻起,隐约露出额头之上,同样没什么毛发。 “我想再看看。” 陆龄深深看着丁宝,紧跟着安静的坐在她身旁,修长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弯了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时,他的声音略有些哽咽。 “丁宝,我很害怕。” 丁宝侧眸看着他,眼底全是笑意,全是病态的苍白脸上只有眼睛里仍然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怕什么?” “这辈子太短了,我怕人生没有下辈子。” 丁宝无声的笑,伸手轻轻抚摸陆龄的脸,低声呢喃。 “十年,够长了……” 下午三点整,庄园内传来明亮且悠扬的撞钟之声。 丁宝目光平静,手中的画笔戛然而止,紧跟着又“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良久的沉默与死寂之后。 男人隐忍却绝望的哭泣之声响起,回荡在这片翻滚的麦田之中,被风吹散后,慢慢的飘向远方。 仲夏的凉风吹走炙热的爱意,橙色黄昏相拥薄荷味的黎明,在故人已亡的三十年之后,一抹孤独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他拥着爱人留下的画和黎明,永远沉眠。 (完) 他的猫(1) 黑漆漆的病房内看不到半点光亮,病床旁的仪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耳边还有一阵阵从窗外灌入的风声,仔细听一会,似乎还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丁宝没有着急睁开眼睛,而是在苏醒之后仍然默默地装作仍在昏迷的模样,继续关注着耳边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坐着个人,随着那人起身坐下的动作,衣服布料摩擦时发出来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努力的保持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能坐在这里的肯定不是护士和医生,那还有谁? 丁宝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清楚自己的人缘,她遇事了之后就没指望过谁能帮她收尸。 那现在坐在旁边的是谁? 病床内的温度降下来,丁宝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冻得冰凉,随着窗外的风不断拂面而来,她的嘴唇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正在心里默默问候开窗的人全家祖宗时,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的将病床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紧跟着又小心且温柔的将她的手慢慢的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些,那人又起身将窗户关上。 一瞬间耳边的风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皮鞋才在地板时发出的摩擦声。 脚步声走向门口,丁宝微微抬眸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朦胧又昏暗的房间中,她只依稀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身上得黑色西装差不多与夜色融为一体,长腿迈出去的瞬间他的动作稍稍停顿,紧跟着若有所思的回头一看。 丁宝悄无声息的闭上眼睛,听着那脚步声走出去,病房的门被轻轻掩上。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丁宝也没看清他的脸,只能模糊的瞥见一抹大概的轮廓。 那个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丁宝睁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巴扎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上个任务你完成的很好,作为奖励,我们会为你支付五年的医药费,还有三天的清醒时间,这三天里你可以摆脱植物人的状态,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 丁宝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沙哑与干涩。 “我没什么想做的。” “你也可以选择继续下一个任务。” 丁宝皱眉。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一片,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但她知道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一些事情,于是丁宝强撑着注意力,哑声问。 “你们当初答应我,任务全部完成后就让我恢复健康……具体有多少个任务?我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巴扎黑早预料到丁宝会问这些,所以脑子里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具体一共多少个任务我也不清楚,但你放心,绝不会超过十五个。至于你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自己不清楚么?你才完成一个任务。” 巴扎黑知道丁宝记不得以前所有的事情。 所以它说的坦然大方。 上头领导说了,快穿业务员没必要知道自己曾经执行过得任务,他们只需要不断地穿梭在不同的世界,完成所有的任务就行了。 他们不记得的这些,会由快穿小助手帮忙记下。 毕竟业务员和小助手是合作关系,业务员完成所有任务,小助手也能得到晋升,所以也不用担心小助手会做出什么对业务员不利的事情。 因此巴扎黑骗丁宝的时候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所有业务员都是这么过来的,丁宝也不例外。 “算了,我休息一会就直接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果然,丁宝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爱工作。 等着业务员休息的时间,巴扎黑美滋滋的从角落里扒拉出自己的小电脑,笨拙费力的输入一串密码之后,巴掌大的屏幕上跳出一串串数字。 其中的第一行就是它账户里的余额。 看到那串明显变多的余额之后,巴扎黑的小眼睛都跟着亮了亮,它伸出爪子指着那数字一个个往前数。 “个,十,百,千,万……” 嘿嘿,等丁宝的任务全部做完,它就有足够的钱换一个大房子了! 想到这巴扎黑颇有些兴奋的从自己的咯吱窝下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转头冲着小卖铺喊一声。 “老板,来一碗拉面!” 一条纤细白皙的爪子伸过来,接过了巴扎黑的钱。 “里面要加什么?” “加一份牛肉要多少钱?” “不加牛肉十块,加了二十。” 巴扎黑心动了。 长这么大它还很少吃过牛肉呢。 想到这它刚准备点头,突然眼睛一瞥,不小心瞥到了住在对面笼子里的新人。 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里面写满了渴望以及……饥饿。 到了嘴边的话突然间有些说不出口了,它略有些烦躁的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紧跟着咬了咬牙,低声道。 “不要牛肉了,来两碗素拉面。” “两碗?” “嗯,其中一碗递给对面。” “呵……” 老板听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巴扎黑一眼,紧跟着又古怪冷漠的哼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它似的。 巴扎黑被这一声笑搞的浑身不自在,它有些后悔了,可再一看对面那双眼睛,又有些不知所措。 面条送过来了,清汤寡水的二两面,上面还飘着两根小青菜,汤水上浮着一层油花。 正当它低头专注的吃面时,对面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软弱的像是刚出壳的鹌鹑。 “谢谢你啊。” 巴扎黑抬头看了它一眼,口齿不清的嘟囔一句。 “没有下次了。” 对方听见了,仍然在道谢,声音虚弱的都在颤抖。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巴扎黑没有再理会,吃光面条后把碗里的汤喝的干干净净,最后把碗还给老板。 它回过头继续缩在自己的笼子里,目光盯着墙壁上的屏幕,眼神有些涣散出神。 其实当初它刚来这里的时候,接手的第一个业务员并不是丁宝,而是一个有正经职业社会地位很高的女律师。 它以为自己撞上好运了,可谁知那女律师在第一个任务里就失败了。 他的猫(2) 失败的下场是什么? 现实生活中的死亡是业务员的归宿,而它呢?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被电击了整整五分钟,直到它大小便失禁,惩罚官才放过它。 那时起它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这样了,蜷缩在一个连转身都费力的笼子里,过着天天忍饥挨饿的日子。 被关在这里的小助手都是这样。 有些生活稍稍富裕的也从不会多看它一眼。 而现在巴扎黑靠着丁宝,成了底层小助手里最突出优秀的那个,它赚的钱已经足够自己吃饱喝足了,照理说,它也应该学着其他赚到钱的小助手一样,只用顾着自己。 哎…… “不该帮的。” 巴扎黑还有些纠结。 于是不再转身,生怕再看到那双眼睛,无助又卑微,像极了当年的它。 等它回过神的时候,丁宝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刚刚在忙活什么,此时的丁宝看似很累的样子,平躺在床上的手脚动弹不得,呼吸也略有些急促。 巴扎黑刚刚忙着吃饭,也没注意她做了什么。 “你准备好了?” “嗯。” “那行,任务开始之前先抽个奖,以下六个盒子你随便选一个,得到了奖励会在下个世界发放。” 丁宝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六个蓝盈盈的盒子,眯着眼睛随手点了最右边的那个。 下一秒其他五个盒子瞬间消失,只剩下被选中的那个继续在丁宝面前旋转着,随着它越靠越近,盒子自动开启,一抹刺眼的光芒从里面迸发出来。 “恭喜业务员,获得异色瞳孔一副,奖励将在下个世界发放,请业务员再接再厉!” “异色瞳孔是什么鬼东西?” “奖励是随即的哦,且具有强制发放性质,业务员如果不满意也是没法退回的,好了,下个任务开启,业务员做好准备……” —— 凌晨约莫四点钟,负责采买的伙计杜三便打着哈欠挑着灯笼走出了房间,刚一出门,凄冷的寒风便裹挟着满院的枯枝败叶扑面而来,杜三浑身一激灵,忙颤颤巍巍的披上棉袄,走到小门口哆哆嗦嗦的抬起了门栓。 每天定时送菜的菜贩子已经守在门口了,见杜三出来,十几个挑着担子菜贩子一拥而上,一个个操着地道的临城口音,争着往杜三面前凑。 “三爷您醒了,我这是刚从家里摘下的草菇,新鲜的很,您看看,早上切碎了拌粥吃,可美了!” 杜三提着灯笼看了看那菜贩递过来的一筐蘑菇,确实是个头饱满,菇顶肥厚,是个新鲜的玩意。 “多少钱?” “您全买了,这些我只要二十个银毫子。” “二十?” 杜三一听,八字胡子下面的嘴微微一撇,摇了摇头就要去看下一个。 那菜贩子见状忙又抓住他的胳膊,谄笑着哀求。 “最近日子真的不好过,我一家老小五口子全靠这些个草菇了,您看看给多少?” 杜三一听,伸手搓了搓自己的一撇胡子,稍稍犹豫一会后扬声道。 “十五个银毫子,这些我都收了,不然就拿走。” “卖卖卖,您是个大善人,给我们一点个生路吧。” 说着菜贩子将篮子递给杜三,收了十五个银毫子后挑着担子便离开了。 剩下的一排菜贩子已经排好了队,把自家的菜摆到杜三面前去选。 自来的贩子心里也都有了心理准备,这杜财主家吝啬又小气,再好的菜也卖不出个好菜价,有些人抹黑挑着担子过来,一趟下来说不定连五个银毫子都挣不到。 可没办法啊,现在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这些菜不卖给财主家又能卖给谁呢?所以就算大家知道会被扒层皮,但也都心甘情愿排队被扒。 杜三又挑了几样新鲜的菜,给了钱之后让门内的小厮把一筐筐菜端进去。 剩下的菜贩子也都被轰走,一根菜叶子也没卖出去的也只能唉声叹气的挑着担子离开。 杜三都准备转身回屋了,突然一抹蹲在角落里的黑影站了起来,一步冲了过来。 扑鼻的鱼腥味熏得杜三胡子乱飞,他忙伸手掩住鼻子,皱眉去看面前那人。 “三爷,我这有今早上刚打的鱼,还活蹦乱跳的呢,您看看吧?” “鱼?什么鱼?” 这个季节还能打着鱼的属实少见,如果真的是鲜活的,杜三倒要买点回去,让后厨给主子炖了补补身子。 卖鱼的赶紧将铺满干草的筐子提到杜三跟前,提着灯笼往前一照,里面赫然是一条鲜活肥美的大鲢。 “这个不错,多少钱?” “您看着给。” 杜三瞅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比了个数。 “三十个银毫子。” 这个季节野生的鲜鱼可是稀罕东西,如果拿到集市上起卖,这么一条十来斤重的大肥鱼最起码能买到五十个银毫子。 可这里是杜家,全城出了名的奸商世家,谁来做生意不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鱼贩子有点犹豫,见杜三转身要走,一咬牙干脆应了下来。 “成,三十就三十。” 给了钱,杜三颇为满意的笑了笑,亲自提着鱼筐子走进屋,一路将筐子提进了厨房里。 “把这条鱼处理一下,今个早上给主子煲个鱼头汤,配上点这个草菇,趁热了送到主子房里。” 厨娘从灶台后面伸出个头来,看了看那筐子里的鱼,鱼嘴不断开合着,鱼眼微微泛白。 “好嘞。” 主子有鱼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有汤喝,杜三也馋鱼汤,眼瞅着那大肥鱼默默咽了咽口水。 “哟!” 伸手去拿鱼的厨娘突然尖叫了一声,惊的杜三连声问。 “怎么了怎么了?” “三爷你看看啊,这筐子里怎么还有只猫啊!” “猫?!” 杜三一听,一拍大腿跑了过来,低头冲着那黑魆魆的筐子底部一看,一团小小的黑影蜷缩在干草堆里,眼瞅着还在动弹,仔细听还有细微的猫叫声。 可不就是只猫么! “赶紧把鱼拿出来,可不能被猫给咬了!” 主子严苛,对吃食上又格外挑剔,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吃的鱼被猫咬过,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他的猫(3) 厨娘赶忙伸手进去将窝在干草里面的小猫给抓了出来。 “还是只白猫呢。” 小家伙软软的一条,细长的尾巴勾在肚子上,一身柔软的白色皮毛上沾了不少血迹,被抓在手里的时候脑袋也是无力的低垂着,眼睛闭合,粉白色的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一截嫩粉色的舌头。 “快死了,赶紧扔出去。” 杜三皱眉挥了挥手,让厨娘赶紧把这猫给处理了,毕竟主子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小玩意。 厨娘抓着小猫有些于心不忍。 小东西在掌心安安静静的,身子软软的还带着些温热,若是身上没有这些脏东西,那一定是浑身雪白毫无瑕疵。 这年头人活不好,猫也活不好。 最后厨娘还是将那白猫放在了后院门外的树根底下,临走前还用干草在她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自己孩子都快喂不活了,我也没那个功夫养你,你啊就自求多福吧。” 厨娘念叨几句后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堆干草下面隐隐传来些动静,微弱的猫叫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紧跟着一抹白色的身影慢慢的在干草下面拱着。 一阵瑟瑟的凉风吹散了那堆干草,奶声奶气的“喵喵”声便消失在了风中,原先奄奄一息的白猫缓缓睁开眼睛,在那微微亮起的天光的映照下,一对异瞳悄然收缩,如湖水般澄澈的蓝色配上神秘幽静的紫色,随着天空光芒大盛,白猫姿态优雅慵懒的站起身,身上斑驳的血渍之下是如雪般的纯白毛发,它回过头轻轻舔舐着后背上的伤口,布满倒刺的舌头小巧粉嫩。 丁宝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睁眼,眼前的世界变得如此的庞大陌生。 她能听到许多以前根本注意不到的声音,还能清楚的看见远处墙角下的翻卷在风中的枯叶,初始的愣怔让她有些迷茫。 “什么情况?” “喵喵~” 一开口,发出来的声音竟然是一声声猫叫! 丁宝用三秒的时间冷静下来,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 嗯,是一对纯白色的猫爪子,很像是剥好的山竹,看着软软小小的,稍稍一用力,指尖突然伸出锋利的爪尖…… 她真的变成一只猫了,还是一只白猫。 丁宝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紧跟着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她现在所处的这副身体,本属于一只猫妖。 这是民历十三年,正是国家动荡西洋文化蜂蛹而入的年代,不久前的君王制度被废除,原先存在于乡野民间传说中的精怪也成了不容于世的存在。 现如今的执政者在民间组建了一支专门用来捉妖的术士团队,由最高执政者“将军”管理,专抓藏匿于人间的妖怪。 原主就是一只修炼了一百多年的猫妖,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平民见了官老爷还得下跪,而现在这些封建制度已经被废除,地位最高的那位不叫“万岁爷”,而是叫“将军”。 以前的一百多年都是逍遥自在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现在术士横行专抓妖怪,原主作为一只法力低微的猫妖,首当其冲,被打成了重伤。 好在她命大,关键时候化作原型抓破那术士的手逃了出来,不然现在的她说不定已经被扒皮送进了将军府,落得个死无全尸。 逃出来后的猫妖身受重伤,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很快就被冻死了。 而丁宝紧随其后占据了这副身子。 回忆结束,此时她才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四个爪子更是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浑身上下都是绵软无力,口干舌燥的同时还饥肠辘辘。 她觉得嗓子有些难受,干咳也咳不出来,感觉鼻子下面淌了点鼻涕,想伸手去擦,紧跟着就瞅见一只软白的爪子竖了起来。 哎…… 丁宝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任务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直接变了个物种。 “你赶紧钻进去暖和暖和,别被冻死了。”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丁宝甩了甩脑袋,小短腿怎么抬都够不着自己的耳朵。 “我为什么是只猫?” “没办法,谁让这只猫妖和你一个名字。” “那下次我要是和一颗白菜同名了呢?” “不会的,谁会给一颗白菜取名叫丁宝?” 丁宝不想理会它,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住了一个叫巴扎黑的快穿小助手,其余的一概不知。 这个冰冷的世界让她能做的只有颤抖,蜷缩成 一团继续颤抖,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肚子里,只露出一截被冻的战栗的小耳朵。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偌大的临城慢慢苏醒过来,绵延十多里路的平安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挑着担子走南往北的吆喝,站在路边撑着油纸伞,一身浅蓝色旗袍姑娘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随着黄包车的轱辘快速的转动着,又刮起了黏在地上的临城早报,黑白页面上横七竖八的写了许多显目的标题,其中#林北军阀割据东三角#最为突出醒目。 卖报的小孩捡起地上的报纸擦了擦又叠了叠,继续放进胸前的挎包内,追着喊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身穿西装的银行职员,肩戴披风的女学生,头戴圆帽的妇人……繁华喧闹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从街南到街北,伴随着炊饼摊上的白烟袅袅,二十世纪初的临城平安街上已经被划分成鲜明的两个部分。 街道南边是被洋文化充分浸染的舞厅银行和百货大楼,而街道北边则像是被历史忽略了一般,窄且长的街边坐着剃头匠和擦鞋匠,更深处的巷子里全是老临城的模样,挑着担子卖花的姑娘和敲锣打鼓卖艺的杂耍,这些都是浸养了几百年的老临城的象征。 而屹立在南北中间的那座大院子,则是整条平安街顶顶有钱的富绅之家,大门朝南,整座宅子比那南街尽头的秦阳河还要宽大,朱红色的大门上虎头门栓象征着主人的地位,那高高在上的门槛更彰显了这宅院的历史悠久。 他的猫(4) 坐落平安街最繁华的地带,从外面看古朴恢宏,但若是那大门在你面前徐徐打开,里面的光景便会让你恍若置身异国。 这宅子便是临城首富杜家的老宅,要说着杜家不一般,沿着家谱的最后一页往上数,那在历朝历代有名有号的就有几十个。相传杜家原本世代为官,还曾出过太尉等大官,后家族没落后,杜家便弃官从商,没想到竟慢慢成了江南巨贾,“皇帝”还没有被废除的时候,杜家老太爷还是皇帝最信任的皇商,掌管六河盐运,经商范围涉及布帛,粮米,兵器以及制酒。 后旧朝被灭,皇商杜家又没落了一阵子。 本以为这辉煌了数百年的家族就此要销声匿迹了,谁也没想到这杜家子孙中出了个经商奇才,名杜世苓,经商头脑远超杜家老太爷,自幼便在私塾念书的少爷在十五岁的时候提出要去外国留学。独自在国外闯荡了四年之后回国,便开始领着杜家和洋人做生意。 在这个洋人比天大的年代,能从洋人手里赚大钱的,也就这杜世苓一人。在这乱世之中,所有旧时贵族巨富皆逃不过没落萧条的命运,只有杜家靠着做海外生意仍然坐称临城首富,家中的银元堆起来能填满一整条的秦阳河,手底下捏着整个临城的海外生意,就连临城银行的总经理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根雪茄,再喊一声杜爷。 杜家的财富多的让人难以想象,可临城百姓提到了杜家人,却各个都是一脸古怪不满的表情。 毕竟这杜家不仅有钱,而且吝啬。 吝啬到什么程度? 别的富人总归能把吃不完的剩饭剩菜丢在墙角下留给乞丐,而杜家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别说剩菜剩饭了,就连一口水都不曾施舍过。 乞丐见了富人说谁两句好话,最少也能得一个银毫子,可若是碰上了杜世苓,就算是嘴皮子磨破了就别想从他的口袋里得到一分钱。 杜家家主如此,杜家奴才也各个如此。 不管是临城城里的,还是乡下的,谁都不愿意到杜家门口做小生意。 若不是最近战乱纷繁,东西实在是卖不出去了,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在杜家后门口,任由他家的伙计砍价。 今个早上,杜三买来的鱼很快便剁成几部分,分别做成了鱼头煲和糖醋鱼,伴着几道暖胃健脾的素菜一块送上了餐桌。 主子早上六点醒,五点半的时候女佣就得把主子今天要穿的衣服给准备好。 杜三已经守在门口了,只待听到卧室内传来脚步声,他便立马敲门进去。 “主子,今个早上有什么安排?” 杜三也姓杜,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养过不少随姓的家奴,自那起这些家奴便代代服侍杜家人。 杜三是宅子里最后一个姓杜的佣人了,在杜世苓面前也有几分说话的权利。 刚刚起身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一身纯黑色的睡意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身材清瘦却笔直挺拔,刚刚修剪过的头发略有些凌乱,碎发之下是一张白皙清秀的脸,薄薄的眼睑微微低垂,睫毛软长,遮住大半冷清的眸子。 男人看着很年轻,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 可城里人都知道,这位杜家家主已经年近三十,一张白净的皮相下面藏着一颗奸商的黑心。 杜三跟在他身后,清楚明了的说着今天早上采购的东西和花的钱。 “上上下下买了三百多斤菜和五十多斤肉,一共花了两个银元零一百四十银毫子。” 杜世苓点了点头,洗漱完后又大步走到窗户前端起提前泡好的咖啡。 他的房间是最为古典的主人房,里面的摆件装饰却偏向西式,脚下踩着的灰色地毯,铺着从国外进口的席梦思床垫,床边的郁金香状的台灯还有头顶那极具设计感的黑白吊灯。 杜世苓花自己的钱丝毫不手软,屋内的每一样物件摆设各个都出自著名设计师之手,就连他现在手上端着的咖啡杯,也是从意国进口的riedel,价格不菲。 宽敞明亮的窗前摆着一张白色圆桌,桌上的咖啡静静的散发着热气,等杜世苓的一杯咖啡喝完,杜三便招呼着外面的人把早饭端进来。 摆在面前的是瓷白色的小盅,里面的鱼汤是纯亮的奶白色,刚一掀开盖子便是浓香扑鼻。 趁着吃早饭的功夫,杜三将今天的报纸展开了递给他。 吃完饭杜世苓换上一身黑色衬衫配白色西装裤,身后的女佣将灰色的马甲套在他身上,杜三则打开一旁的抽屉,里面摆满了金光闪闪的昂贵怀表。 他小心翼翼的拖起一块,转过身来放进杜世苓的口袋里,玫瑰金的表链垂在男人胸口,质地上乘的西装泛着浅浅的冷芒。 白色的西装套在身上,衬得男人腰背笔直挺拔,最后再套一件黑色风衣,以抵挡门外的瑟瑟冷风。 “备车。” 司机早已经等在门口,只待杜世苓走出来便赶紧上前。 “老板,前门冻上了冰,车轮子一直打滑,没法子我只能把车子停在后门了。” “嗯,没事。” 杜世苓平时很少走后门,因为从主人房走到后门,最快也得七八分钟,太过浪费时间。 因为老板长得高步子迈的大,司机只能小跑着在身后跟着,到了后门口的时候看门的佣人赶紧小门给推开,冲着杜世苓恭恭敬敬的道一声。 “主子好。” “嗯,你好。” 留洋回来的杜世苓一身的贵族公子哥的气质,斯文俊雅,任外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年轻又有礼貌的男人就是杜家家主。 只要不涉及到钱的事,杜世苓都会表现的格外温和,与他接触不多的佣人便默默在心底里庆幸自己找了个好主子。 黑色的小轿车就停在门口,司机上前打开车门,杜世苓刚要抬脚踩上去,突然脚尖感受到一阵格外柔软的触感。 他低头看过去,便瞧见自己脚下竟然趴着只白猫。 男人拧眉,皮鞋微微一扭,绕开那白猫后抬脚上车。 他的猫(5) “把这个处理一下。” 杜世苓不喜欢这些小动物,司机便赶紧绕过来弯腰提着小猫的后脖颈,准备将它扔远点。 没想到那白猫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瘦长的身子一扭,直接便挣脱了那司机的手,四爪落地后如一道闪电般从后门窜了进去。 司机见状,心下一惊。 完了,不仅没扔远点,还让它给钻院子里去了,这可怎么办? 已经坐在车上等待的杜世苓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浅淡的眸子里画过一丝不满。 司机躬着身子走到窗边,神色拘谨不知所措。 “老板,那猫的毛太滑了,我没抓稳。” “嗯,没事,先开车吧。” “好嘞。” 从国外进口的凯迪拉克小轿车是临城少见得稀罕物。 印有國51798车牌,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杜家家主出门了。紧挨着秦阳河畔做生意的小贩会抬头多看两眼,这种阔气的洋车多看两眼又不要钱,杜世苓再小气,总归不能扣了别人的眼珠子吧。 轿车沿着平安街一路向南,又开了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临城国贸中心,这座由国外人建的贸易中心如今已经成了整个临城的地标,自租界设立后,洋人便将早已经在国外流行的东西带入国内,临城作为国内的贸易中心之一,自然就成了洋人的重点投资对象。 二十多年前租界在这里成型,紧跟着那些极具国外特色的产品便疯狂的涌入临城,极大的冲击着临城百姓的世界观。 比棉布和丝绸要便宜的多的国外样布,比打火石更加方便的火柴和打火机,比皂角更香更好用的肥皂以及更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物件。 这些东西像是洪水般疯狂的涌入了百姓们的生活,一年不到,洋货变成了便宜,好用的代名词。 而国外贸易的迅速发展并火速占据临城近八成的市场,导致了当地的民生产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也就是为什么短短十年间,曾经是临城商业巨头的几大家族产业纷纷没落倒闭。 没了订单和客源,又没有国外的新奇技术,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年的老客户一个个消失。 杜家也曾是没落家族中的一个。 后来杜世苓回来了。 他胆子够大,手段够狠,变脸比翻书还快,对外他联络国外的企业,对内他与当地军阀打好关系,通外平内,让他成了临城最大的专门做进出口贸易商会的会长。 临城的百姓需要便宜的布料,洗衣粉……临城的商人需要更先进的纺织机器,而国外的那些商人则青睐国内的茶叶,陶瓷,丝绸和酒。 杜世苓就是连接他们直接互通往来的纽带,他从中抽取利润,自己也掌管着临城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大楼。 在这个地方,杜世苓的名字比占领当地的军阀还要响亮。 他是商人,掌管着当地的经济命脉。 这也就是为什么,操控临城的西北军元帅会邀请杜世苓来这洋人的餐厅用餐。 这种场面杜世苓见得多了,应付起来也如鱼得水。 用餐结束后司机将车开到了餐厅门口,李元檑将杜世苓送到了门口,从小地方一路摸爬滚打坐上元帅之位的男人,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子悍匪的气质,高高的元帅帽之下是一张横贯着刀疤的脸,看着很是凶狠,笑起来更是面目狰狞。 “那件事就有劳杜会长了,过两天我在西大院搭了个戏台子,咱们洋人的东西玩过了,再去玩玩的当地的!” 杜世苓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躲开李元檑要拍过来的手掌,白净素雅的脸上沉稳的堆满笑容。 “杜某定会按时赴约,不过这次我做东,请您喝茶听戏。” “谁做都一样,喝茶能喝几个钱!老子出得起!” “那李元帅大气,听说过段时间您过寿,皆是杜某再登门拜访。” “好好好!” 李元檑笑声如雷,看着杜世苓上车离开,眼看着那汽车慢慢消失在街口,原先笑的满脸褶子瞬间变成了一张枯树般的表情。 “妈,的!跟老子耍威风!” 副官上前扶着李元檑,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 “那杜世苓答应借钱了?” “屁!” 李元檑一把挥开副官的手,阔步走进餐厅,黑沉沉的脸上乌云密布。 “那小子阴的很,说什么都藏三分,看样子是不想借。” “那怎么办?咱们那些兵……” “他不想借就不借?今个老子给他面子,让他自己把钱送过来,不然等老子翻脸了,直接把他杜家给抄了!” “元帅威风,就是那小子不识相!” —— 汽车平稳的在路上开着,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面的老板,下意识屏住呼吸。 从餐厅出来后,老板的情绪就不太对劲,一直都是低沉沉的模样,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 汽车里安静极了,快要到平安街的时候,沉默了一整路的杜世苓突然开口。 “到平安街巷子口第三家的糖水铺子里,给我买一碗糖水。” 司机一听,赶紧应下来,扭转车头停在巷子中间,然后下车去给杜世苓买了一份糖水,一共两个银毫子,里面是融化的冰糖掺着许多红豆沙,舀上一瓢绿豆水,隐约还能见到沉在里面的豆沙馅的汤圆,软白浑圆,闻着甜味扑鼻。 捧着小碗送上车,杜世苓接过勺子小口吃着,沉默又安静。 一整份糖水很快就被他吃完,司机继续开车往家走。 前门的冰已经被铲的差不多了,汽车稳稳停下来,早已经候在门口的杜三搀着杜世苓的胳膊扶他下车。 进门便是一大片假山绿水,地上铺满了鲜绿色的草坪,草坪上种着几个极具观赏价值得果树,冬天的时候也是常绿如新。 草坪两边呈扇形分布着许多院子,以前杜家家大人多,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人住,现如今偌大的杜家只剩下杜世苓和几个弟弟妹妹,年纪更大的姐姐已经嫁人,所以如今的院子大部分都是空的,拢共三十多个房间,大多都没有什么人气。 他的猫(6) 回到家的杜世苓直接便去了主院,刚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了正在和佣人踢毽子的杜哓。 “哥哥好。” 十岁的杜哓在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阎王,一旦杜世苓回家了,她表现的比鹌鹑还要乖巧,扔了毽子追着哥哥就进了院子。 “哥,今天我在学校里认识了个姓周的,他爸爸是周家商行的会长,你认识吗?” 杜世苓瞥了杜哓一眼,淡淡的点点头。 “那他下周要来咱们家玩,可以吗?” “你自己决定。” 有了杜世苓这句话,杜哓开心的笑出声,蹦跳着准备回自己屋里,突然她又回过头来了句。 “我在你院子里看到了一只白猫,是你养的吗?” “不是。” “那要是抓到了能送个我吗?” 杜世苓漠不关心的点点头,抬脚直接走进了屋子。 杜三将兄妹俩刚刚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杜家几个兄弟姐妹关系一般。 毕竟除了前段时间远嫁的杜世芳和杜世苓是一个太太生的,其余的几乎都是老爷和其他女人生的,尤其是那个杜哓,生母是歌舞厅的一个小姐,老爷都去世五年了才领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上门认亲。 那女人本来指望着能靠着杜哓捞一笔大的,没成想杜世苓直接以一句“杜家血脉就由杜家养”直接把孩子给留了下来,至于那个女人一毛钱都没捞着,本想在杜家门口哭闹一阵子,可以一想到这整个临城谁敢管杜家这档子事?于是女人便只能空手而归,钱没捞着,孩子也没了。 再后来便是在杜哓九岁那年,报纸上刊登歌舞厅女子上吊自杀的新闻。 自那之后杜哓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粘着杜世苓。 想到这,杜三不由感叹一声。 不愧是杜家的种,年纪这么小就能看得清利弊,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杜家孩子都聪明。 但其中就属杜世苓拔尖。 依着杜老爷子当年的风流劲,光光是杜三知道的就不止十个手指头的数。 如果不是杜世苓够聪明,他可能都活不到留洋回来,更别说坐上如今杜家家主的位置了。 也难怪主子看到这些弟弟妹妹就心烦,一个两个都是在外面养大了才送回来,和杜世苓半点感情都没有不说,其中的一两个还自以为是的在暗地里搞小把戏。 进了屋子,杜三便把一封信递给杜世苓。 “这是国外寄过来的信,是三小姐写给您的。” 听到是三儿寄来的信,杜世苓脱了外套便拆开信封坐在了窗边。 信上的笔迹干净又婉约小巧,看完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张还费了杜世苓不少时间。 “三小姐是要回来了吗?” “嗯,下个月毕业,到时候你开车去码头接她。” 杜三一听,追着问了一句。 “您不去接三小姐么?” “下个月商会接待一批外宾,应该没时间。” 杜三不再多问,安静的退出房间之后刚要关门,就听主子的声音传来。 “院子里有一只猫,抓了送到杜哓屋里。” “好的。” 猫? 杜三皱眉,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碰到的那只白猫。 不会就是早上的那只猫吧? 那厨娘没扔出去? 想到这杜三赶紧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在院子里抓猫,尽量还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毕竟这个时间段可是主子睡午觉的时候。 宽敞明亮的卧室内,杜世苓点燃了放在床边的香薰,换了身轻便的中式长袍后便挽起袖子沿着窗边坐下。 今天的账本还没有来得及核对,七个门店一共送来了十几本帐,高高的摞在桌子上。 寂静的屋内偶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杜世苓戴着眼镜垂眸翻看着四海商铺的账本,手边的算盘拨的“噼哩叭啦”的响,细长干净的指头像是有思想般的在算盘珠上来回波动着,清脆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悦耳。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苓的思路突然被脚下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打断。 算盘珠子相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脚下,一抹乳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能隐约瞧见半个圆溜溜毛绒绒的屁股,另一半身子则钻在了自己的长马褂的衣摆底下拱来拱去。 男人皱起浓眉,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 “喵~” 一声细软的猫叫传来,紧跟着那白猫昂起头来,目光乖巧又可怜的看着杜世苓,一对格外神秘美丽的异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杜世苓还是第一次看见眼珠子是两种颜色的猫,毕竟他从不养猫,生活的环境也很少能碰见猫。 一人一猫对视着。 仔细看,这白猫模样端正,身型细长优雅,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两颗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猫耳直立似小碗,粉嫩的鼻尖下是两瓣白嫩的嘴,被盯着看的时候小嘴还静静地动了动,带着两边长长的胡子也跟着颤了一下。 杜世苓盯着看了一会,发现这白猫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透着一股子明亮清澈的光泽,也不知道它进屋多久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己脚下,也不知道叫唤。 很安静很漂亮的一只白猫。 不过杜世苓不喜欢养这些小东西,当即便打算喊门外的杜三来抓猫,却没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只匍匐不动的白猫突然蹦到了书桌旁的窄口矮肚的青瓷花瓶里。 那花瓶是古董,价值连城,算是他这个卧室里最贵的摆件了。 没想到这白猫竟然直接蹦了进去,想把它弄出来势必要碰到花瓶,若是一个不小心剐蹭了边边角角,都会让这件古董大大贬值。 杜世苓瞬间就分析完了利弊。 于是他沉默下来,目光从花瓶处移开,继续专注于手边的工作。 一直等到窗外斜阳照射进来,男人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抬手用力捏了捏脖子,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处理完当天要做的工作,杜世苓起身打开门。 “杜三,过来。” “主子,那只猫不知道藏哪去了,怎么都找不着!” “在我屋里呢,你派人在花瓶旁边守着,用点吃食引它出来,别碰着花瓶就行。” 他的猫(7) 三个佣人一块将那大肚子花瓶给小心翼翼的从架子上搬了下来。 本想伸手去掏,可谁的胳膊也碰不到底,最多只能碰到点猫毛,想抓它出来是不可能的。 这个法子行不通,更不能暴力的将瓶口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瓶子刮了碰了,卖了他们也赔不起。 没办法,杜三只能去厨房端了一条鱼摆在那花瓶旁边,左右各安排一个佣人安静的等待着,只等那白猫出来吃东西,就立马左右开弓将它抓住。 “喵喵。” 杜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撅着个屁股趴在瓶子旁边,试图和瓶子里那个不知好歹的白猫交流谈判。 杜世苓就斜靠在软座上,身后的浅紫色软垫上全是细密的金丝缝线,枕在上面衬得男人一身的贵气。 盘子里的鱼都被风馊干了,躲在瓶子里的猫也没有要出来的打算,杜三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看向自家主子。 “爷,这猫好像不吃鱼。” “你把瓶子放倒,下面垫个软席,动作轻点。” 就这样,瓶子被轻轻放倒靠在软席上,两个佣人小心翼翼的捧着瓶肚子,生怕它一不小心滚下来。 杜三则将鱼捧在手里,缓慢的递到瓶口,嘴里小声的念叨着。 “猫祖宗你可赶紧出来吧,出来之后去五小姐院子里过好日子,天天吃鱼吃肉,可委屈不了你。” 明知道畜生听不懂人话,可杜三已经急得没法子了,好话说尽坏话也说尽,瓶子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手都举僵了,捧在手里的鱼已经凉透了。 “爷……” 杜世苓悠然的坐在一旁闭眼小憩,听杜三这么一叫唤,他缓缓掀开白皙的眼皮,瞥了一眼之后起身走到他跟前,抬脚踢了踢杜三的屁股。 “让开。” “哎……好嘞。” 杜三起身,眼看着站在身旁的杜世苓突然撩开袍子蹲了下来,这一举动吓得他赶紧让道。 “拿过来。” 杜世苓冲着杜三勾了勾手,后者愣了一秒,紧跟着连忙将捧在手里的鱼给送到主子跟前。 “这是今早上的鱼?” “是,爽滑好吃的部分已经剔下来了,剩下的都是些鱼骨头,猫不是最爱吃骨头了吗。” 生怕主子责怪,杜三连忙解释。 毕竟杜家的规矩就是节省,钱可以花,但必须花在刀刃上,而且半个银毫子都不能多花。 这是杜世苓做生意的规矩,也是治家的规矩。 杜三深谙其道,因此才能在杜家稳坐大管家的位置。 杜世苓看了他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嗯,不错。” 紧跟着他从那鱼骨头上扣了一块鱼肉下来,放在食指指尖的位置,然后将纤长的指头放到瓶口。 “出来吧,要是弄坏了瓶子,我把你的皮扒了。” 男人面色如常,清雅平淡,嘴角带笑的说出如此血腥残忍的话。 了解主子性格的杜三已经意识到了,主子这是被激怒了。 毕竟这瓶子价值连城,是当年宫里赐给老太爷的宝贝,传了这么多年了,是杜世苓最为喜爱之物。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佣人都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一怕那该死的猫抓伤主子,二怕它抓坏了瓶身。 杜世苓倒是看着淡定,粘着鱼肉的指尖又朝着瓶口送了送。 就在众人以为用食物引诱这一招没有用的时候,突然,一声柔软又可怜的猫叫从那瓶口中传来,守在周围的佣人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抓捕,众目睽睽之下,未见猫头,只见一截粉嫩的小鼻子探了出来,小心又谨慎的耸动着。 “喵~” 又是虚弱的叫声,一截嫩粉色的小舌头试探性的舔了舔杜世苓指尖上的鱼肉,吃了一口之后又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大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那白猫从瓶口出来,现在若是贸然上手去抓,说不定会让白猫受惊乱抓乱挠。 杜世苓垂眸,白皙修长的指尖稳稳的停在瓶口。 又过了一会,那白猫稍稍探出小半截的脑袋,鼻尖凑到了他的指尖嗅了嗅,紧接着又放心的舔了几口。 鱼肉很少,只有指甲盖的一块。 白猫三两口谨慎的舔完之后,似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和鼻尖。 吃完之后它并没有像刚刚那样退回去,而是露出一整颗脑袋,柔软潮湿的鼻尖轻轻的在男人的指腹上刮过,下一秒,它伸出舌头,亲昵又小心舔了舔男人的指头。 “喵~” 白猫又低声的叫,叫声低软,带着些许惹人怜爱的虚弱。 杜世苓清晰的感受到拂过指尖的那一抹柔湿,喷吐着薄薄的气息,软舌上的倒刺刮在指头上,那种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一直冲到了头皮。 那么的柔软又那么的乖巧。 杜世苓皱眉,藏在背后的手已经做好了抓捕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白猫主动又探出些许身子,就在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的时候,那白猫一点点的,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精致小巧的脑袋蹭上了杜世苓的手掌。 那一刻,掌心的触感像极了柔软至极的天鹅绒,光滑又蓬松,头骨略有些坚硬但蹭在掌心却刚刚好,尖尖竖起的耳朵此刻却乖乖背在脑后,伴随着一声软软的猫叫,已经握住白猫脑袋的杜世苓,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仍在自己手心轻轻磨蹭的小兽。 杜三见状,与周围佣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放松下来。 这畜生聪明着呢,知道这个屋子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正卯足了劲的讨讨好杜爷呢。 “主子,那这个猫......” 正享受掌心柔软触感的杜世苓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又随意。 “找了笼子放外面,这猫就养着吧。” 果然。 一只猫都知道怎么讨好主子。 杜三忙去五小姐的院子里逃讨了个小号的狗笼子,临走时杜哓还出来问。 “我哥打算养什么?” “主子打算养猫。” “是我今个在他院子里看到的那只么?” “可能是吧,这笼子我就先拿走了,谢过五小姐。” 杜哓想了想,跟着杜三身后一块朝着主屋走。 “我也要去看看,刚刚离得太远,我都没看清楚那白猫长什么样。” 他的猫(8) 庭院里的桌子上,白猫就安安静静的卧在上面,长长的尾巴缩成一团。 杜世苓站在旁边,一只手还放在白猫的脑袋上面无表情的抚摸着。 手感很好,比天鹅绒还要温暖,冬天摸一摸还能暖暖手。 杜三提着笼子走进来,将笼口打开后便退到一旁。 杜哓紧跟着也进来了,刚一看到匍匐在桌子上的白猫,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去。 “哥哥,你要养这个猫吗?” 杜世苓点了点头,紧跟着一只手抓起白猫的后脖颈,轻松的将它放进了笼子里,自始至终在他手上的白猫也不挣扎也不叫唤,乖巧的像个布娃娃。 杜哓看了更加心动。 “哥哥,那你知道怎么养猫吗?” “不知道。” “你得放个暖和的毯子进去,不然外面那么冷,会冻死它的。” 杜世苓一听,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猫有毛,还怕冷?” “当然怕了,吃的住的都有讲究,养不好的话很容易就会死了。” 杜哓知道杜世苓平日里最讨厌琐碎麻烦的事,所以便想着打消他养猫的念头。 没成想一旁的杜世苓语气漠然,抬手便关上了笼口。 “死了便死了。”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日子,这句话听了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杜三默默看向杜哓,低声道。 “没事的,主子嘴硬心软,这白猫不会死的。” 五小姐喜欢小动物,院子里也养了不少猫猫狗狗小兔子,她想要这只白猫估摸着也是怕它在这里受罪。 可是没办法,主子看上的东西,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 杜哓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笼子里的白猫,最后还是叮嘱杜三一句。 “你得给它加个毯子,不然真的会冻死的。” “好的我晓得了。” 杜三无奈叹气。 这年头冻死在外面的人不计其数,冻死一只猫也太正常了。 不过既然被主子看上了也是它的福气,只要呆在了杜家,主子就绝不会亏待它的。 当天晚上临城下起了大雪,杜世苓在晚饭前出发去了商会,一直呆到了近凌晨才回家。 司机打开车灯,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哎......” 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发出来了。 下一秒司机便有些慌乱,生怕自己坏了老板的心情。 没想到坐在后面的杜世苓主动问了一句。 “叹什么气?” “就是,想到雪一直不停,地里的庄稼都冻坏了,今年估计又得饿死不少人。” 乡下肥沃的土地全是大地主的,如果收成不好,农民们交了粮食以后根本剩不了多少,说不定有些人的收成都不够交粮的。 杜世苓默默听着,扭脸看向窗外一片漆黑,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一路上司机不再说话,稳稳的将车停在了侧院门口。 下车后的杜世苓戴上帽子,大步的走进院子里,身后的风雪被高墙大院所阻拦,守门的佣人冻得直哆嗦,见了杜世苓忙精神百倍的上前问好。 杜三一直守在主院里,见主子回来了便迎上前去。 “给您准备了一碗乌鸡汤,喝了暖暖身子吧。” 杜世苓摘下帽子,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刚准备抬脚进屋却又临时想起了什么,后退一步看向墙角的某个角落。 “猫呢?” “外面太冷了,我就让人把猫送到厨房了,您走后不久五小姐给它洗了个澡,您是没看到,那猫浑身白的就像外面的雪似的,一根杂毛都没有,两只眼珠子还是不同的颜色,像琉璃珠子似的,又圆又亮。” 杜世苓默默听着,身后的佣人帮他脱下外套和皮鞋,杜三则熟练的将他手上的手表给摘了下来,轻轻的放进抽屉里。 照着往常惯例,主子洗完澡就该睡觉了,偶尔还会再看看账本和合同。 可今个杜世苓却没着急去洗澡,而是吩咐杜三去将厨房里的猫给提了过来。 笼子提进来的时候,杜三怕弄脏了地毯,便用一块棉布包住了笼子的底座,紧跟着摆在杜世苓面前的圆桌上。 笼子里的白猫已经睡着了,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截软白的耳尖。 “这猫心大,一路上提过来也不见醒。” 杜世苓打眼一看,便瞧出这猫比之前见的白了许多,远远看正像是一团有温度的白雪,略有些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任由男人已经将手放在了它的脑袋上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洗完澡后,白猫的毛发便愈发蓬松柔软,轻轻将手放上去,便觉得掌心之下全是细细软软的触感,尤其是肚子附近的皮毛更加软绵,让人忍不住手上的力道加重。 杜世苓的胳膊就从笼口伸进去,抚摸白猫的脑袋,细长的指头还格外留意了它的小耳朵,每次轻轻触碰的时候那耳尖便敏感的一抖,灵活又可爱。 见这小东西在自己手下还能熟睡,杜世苓便稍稍用力的拍了拍它的脑袋。 果然,白猫醒了,懒散又缓慢的抬起脑袋睁开眼睛,漂亮的异色瞳孔微微放大,见抚摸之人后便又顺势用脑袋拱了拱男人的掌心,发出来的猫叫还带着几分酥哑。 “喵~” “您不在的时候从没听它叫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哑猫呢。” 男人勾起唇角,手上力气稍减,五指埋进雪白的毛发内来回的抚摸,安静的房间里隐约响起低低的呼噜声。 杜世苓还稍稍疑惑,见自己手下的小东西不知何时眯起了眸子,鼻子里还发出类似风箱般的声音,低低的浅浅的,听着不仅不聒噪,反倒让他感到了几分难得的轻松。 抚摸了十来分钟后,杜世苓收回手又关上了笼子。 “提出去吧。” “嗯,那您喝了鸡汤后好好休息。” 笼子里的白猫睁开了眼睛,安静又乖巧的看着杜世苓,直到杜三将它提出了房间。 杜世苓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正准备闭眼睡觉,放在胸前的手却下意识的轻轻上下摆了摆,残留在掌心的柔软触感还没有褪散,被舔舐的那根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的猫(9) 厨房内,装着白猫的笼子就紧挨着那炉火不断的小炉灶旁,温暖干燥的火光源源不断的散发出热量,烤的里面的白猫舒服的打了个哈欠,露出两颗尖锐的小白牙。 吃饱喝足,它低下头轻轻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紧跟着就用那湿漉漉的软垫蹭一蹭自己的脑袋。 巴扎黑看着这一幕,心底无奈的叹气。 “丁宝,你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 它实在是没想到,丁宝竟能如此迅速的接受了自己物种改变的事实,并完完全全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猫,不管是舔毛还是洗脸,看着和普通的猫没有任何区别。 巴扎黑有点担心她受到猫妖的影响,渐渐失去了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智慧和理智。 丁宝倒是怡然自得。 这里不比外面风餐露宿的舒服? “随遇而安,当只猫也挺好的。” “哪里好?” 巴扎黑干瞪眼,只觉得丁宝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人竟然喜欢当猫。 “不用自己挣钱,靠着别人养活,只需要冲着愚蠢的人类喵喵叫两声,就有吃有喝的,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 “……” 巴扎黑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道理。 “那你现在还能变成人形么?” “不能,伤的太重了,估计得修养一两年才行。” “一两年?你还记得任务内容么?不行,我得再和你重复一遍。” 巴扎黑一板一眼,对待工作无比认真负责。 “本次任务关键词:敛财。 本次任务内容:消除杜世苓的贪财**,唤醒他人性中仁慈的一面。 任务时间一共是五年,这五年正是军阀混战最严重的时候,杜世苓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他生于富贵之家最后也因为这些钱丢了性命,而你要做的就是改变他悲惨的命运,让他别再执着于敛财和欺压,记住了么?” 这一遍解释的可以说是非常清楚了。 当事猫丁宝舔完毛,悠然的趴在笼子里睡觉,困意袭来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柔软娇弱。 “嗯,我知道了。”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让我很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只是一只小猫咪罢了。” “丁宝,你清醒点。” 别傻了,我害怕。 —— 在杜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每日里除了吃吃喝喝晒晒太阳,就是到点被送到杜世苓面前,随他揉捏。 那个男人显然是第一次感受到小猫咪的魅力,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让杜三把笼子拎进来,然后自己伸手进去随意的抚摸白猫的脑袋和肚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地方。 靠着一身毛,丁宝也是毫无羞耻心,任他摸任他摆弄,最后沾他一身猫毛。 杜三每天便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在主子入睡前,将厨房里的猫笼子提过来给主子逗弄。 直到有一日,正在撸猫的杜世苓提前停下了手上得动作,垂眸看着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白猫,眉头微微蹙起。 “它怎么一直缩起来?” 杜三一听,赶紧凑到跟前去看。 “哟……这猫不会是生病了吧?您还是先别碰它了,我先把它拎出去再说。” 说着杜三伸手便要去拎猫笼。 杜世苓却将手轻轻搭在了笼子上,抬眸问杜三,语气略有些清冷。 “慢着,平日里饿着它了?” “怎么可能饿着它,我每天都要多买两条鱼喂给它,喝的水也都是干净的井水,吃的喝的可一点也没怠慢。” 一只野猫罢了,这待遇可比一般佣人还要好。 杜世苓的目光再次停留在白猫身上,担在笼子上的手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戒。 往日里摸它,总会得到些讨喜的反应,今天却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若不是那不断起伏的身子,他甚至怀疑这白猫是不是死了。 “主子,您说,它是不是整天被关在笼子里,关出病来了?” 杜世苓若有所思,雅致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划过一抹思索。 “关出病……” “对啊,这野猫本就是外面的东西,现在却整天待在笼子里,肯定会消极颓废。” “那以后日日将它放出来溜溜罢。” 自那之后,杜三便专门派了个佣人溜猫,每天定时早上九点就把猫笼子打开,由着那白猫在院子里溜达一个小时,趁着中午主子回家之前再抓回笼子里。 丁宝确实被憋坏了,现在多了个机会能四处走动走动,确实心情舒缓放松了不少。 她身上有伤,走起路来后腿还有些跛,为了加速伤口愈合,丁宝每天都会爬上高高的院墙上晒太阳,顶着冬日暖阳,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慵懒困倦。 “猫本来就是夜行动物,白天睡觉晚上活动,你现在越来越像猫了。” “我本来就是猫。” 丁宝懒懒的趴在墙头处,长长的尾巴自然悠闲的垂下来,随着浑身的毛发都被晒得愈发蓬松,那毛绒绒的尾巴也跟着轻轻摇摆着。 杜世苓回家的时候便看到了墙头上的那一抹雪白,像是一团不会融化的雪球,看着柔软至极。 “主子,这白猫一直趴在上面睡觉,怎么唤都没动静。” 佣人知道规矩,那就是在主子回家之前把白猫给关进笼子里,可那墙头又高又窄,她根本爬不上去,也不敢用杆子去打,只能站在墙角下一声声呼唤,瞪着眼睛干着急。 杜世苓点点头并没有多加责怪,只是抬脚走近那面墙,看着那熟睡的白猫,开口唤了一声。 “下来。” 上一秒还睡得正香的白猫缓缓抬起了头,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后缓缓起身,漂亮的异瞳看向那不远处的杜世苓。 佣人见状,生怕被指责,赶忙解释。 “奇了怪了刚刚不管我怎么喊都没动静的,果然这白猫有灵性,知道谁是贵人。” 这句话刚说完,那立在墙头的白色身影突然纵身一跃,这一举动吓得佣人赶忙冲上去伸手便要去接,谁知那抹纯白直接避开她,精准的跳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杜世苓伸手接住了那一跃而下的白猫。 他的猫(10) 待抱住那柔软的一团时,他的上半身微微后倾,想要松手。 白猫却抬起脑袋,轻轻的蹭了蹭他的下巴。 这是第一次,杜世苓用除了手之外的地方和这只猫触碰,一声清软的猫叫伴随着亲昵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杜世苓已经养它很久了。 可在场的佣人都知道,主子同意留下这白猫,也就是四五天前的事。 场面陷入死寂,围在一旁的佣人根本不敢吭声,只能默默等着主子将怀里的猫扔下去。 等了很久,想象中的画面迟迟没有出现。 抱着猫的杜世苓根本没打算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腾出一只手悬在猫咪的脑袋上,细长的指尖轻轻挠着,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些许兴味,口中还在低声念叨。 “算你这小东西有些个眼力见。” 这白猫抱着摸确实比在笼子里摸要舒服的多,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重量,捏在手里才发现这小东西看着匀称,其实身上也就这一身皮毛蓬松,皮下根本没什么肉,摸起来还能戳到它的骨头。 “去厨房准备些剔好的鱼肉来。” 佣人连连点头,小跑着去厨房传达主子的命令。 而杜世苓则抱着猫转身回了屋,杜三帮他脱外套的时候,能清楚的看见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沾了一层白色的猫毛,看着格外显眼。 “主子,这猫毛太多了,您以后还是不要穿着好衣服抱它了。” 换上长马褂的男人看着身形挑长清瘦,看着少了些贵气却多了几分儒雅,看着更加平易近人些,像极了旧朝代时大户人家的清贵公子。 听了杜三的话,杜世苓的手已经熟练的将桌子上的猫给抱了起来,一手向上稳稳端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来回抚摸。 “有毛便勤晒勤洗,不碍事。” 然后杜三一回头,就看见主子刚换上的紫色长马褂上,又多了许多惹眼的白色短毛。 他叹了口气,轻轻掸着风衣上的猫毛,生怕这些痕迹影响了主子在外面的形象。 鱼肉送来了,就装在碟子里,满满的一碟。 杜世苓将白猫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悠然随意。 “去吃吧。” 白猫很乖巧,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长长的尾巴愉快的左右晃动,轻轻从杜世苓面前擦过,然后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手里。 白猫也不恼,任由自己的尾巴被抓着,继续认真的将盘子里的鱼肉给吃干净,最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没吃饱?” “喵~” “以后吩咐厨房,一天给它准备四条鱼,剔了骨头再喂。” 杜三站在后面应声。 “好嘞。” 当天晚上白猫被留在了杜世苓的主卧内,窗边的角落里放了个柔软的沙发靠垫,白猫就睡在上面,一整晚也不叫也不闹,乖乖的陪着主人睡到了天亮。 杜三还担心白猫晚上会闹,扰了主子休息,没想带这小东西灵性十足,待在暖和的屋子里之后就没再闹出什么动静。 —— 这临城的天气仍然是彻骨清冷,入夜之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偶尔还能看到挑着担子匆匆行走在风雪中的卖货郎。 他有时候会出现在杜家的后院墙角下,蜷缩着身子抽着烟枪,嘴里哼着外地的乡间老调。 杜世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蹲在墙角的卖货郎。 杜家家大业大,就连屋檐修的都被普通人家阔气,用的也全都是上好的青砖红瓦,站在下面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常常有些卖东西的小贩会躲在下面躲避风雪。 往日的杜世苓见了并不会多看两眼,今日也是一样,下车后大步朝着院门走去,可刚到院子门口,一阵悦耳清脆的铃铛声从身旁的墙角处传来。 男人脚步微顿,摘下帽子侧眸看去。 候在门的杜三有些疑惑,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依稀可见那灯笼之下的卖货郎正弯腰清点着自己的货品。 “爷,您在看什么呢?” 杜世苓没说话,脚步一转,朝着那墙根下走去。 卖货郎见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士走了过来,忙起身便要挑着担子离开,嘴里还低声重复。 “惊扰了大老爷,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杜三皱眉不语。 以前主子也不曾注意过这些小贩,怎么今个还专门走过来瞧? 见那卖货郎准备离开,杜世苓伸手拦在他面前,语气平淡温和。 “不好意思,我刚刚听到了一阵铃铛声,能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么?” 卖货郎一听,忙从担子里拿出一串铃铛链子。 “这个,我从其他城市进的货,纯银的铃铛,买回去给孩子戴特别喜庆。” 杜世苓将铃铛拿在手里,一串小小的银珠链子中间缀着一颗如铃兰花般的铃铛坠子,轻轻一碰那花瓣内部便会响起“叮铃铃”的声音,精致小巧又美观。 男人看了许久,一旁的卖货郎小心翼翼的问。 “您要不要?” “多少钱?” “这个铃铛,是纯银的,这一圈珠子也是银的,而且都是巧手艺人做的,您想买的话,得花这个数。” 说着卖货郎竖起两根指头。 一旁的杜三稍稍一瞪眼。 “两个银元?!” 这个价都快赶得上杜家一整天的伙食开销了,除了主子穿的用的,什么时候花过这个闲钱。 卖货郎知道眼前这个就是杜家的大老爷,杜世苓,整个临城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有钱的人了,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小气的有钱人。 心中虽然嘀咕,但脸上还得挂满笑容。 “这个价真的不贵了,纯银的,比银元还纯呢!” 买就买,不买赶紧让他走吧。 第一见这么抠门的有钱人,赚那么多钱还不花,留着带进土里啊? 搞不懂,真搞不懂。 “便宜点。” 杜三习惯性的开始讲价。 “不能便宜,便宜我就亏了。” “那就……” “杜三,给钱。” 一旁的杜世苓打断了杜三发功,拿了铃铛坠子转身就走。 身后的杜三没办法,只能乖乖的从钱袋子里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银元递给卖货郎。 他的猫(11) “给你,可拿好了,过了杜家的地界接着往北走,那里可就没这么太平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卖货郎连连道谢,双手接过银元之后又小心谨慎的塞进了棉袜内兜的夹层里面,末了还拍了拍。 “大爷说的我都知道,今年收成不好,不少饥民都从北方逃过来要饭了,现在秦阳和对面人挨着人,看着实在是太......哎......” 卖货郎知道自己说多了,挑起担子转身朝南走。 杜三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看了看北方,随口问。 “没人管么?” 卖货郎已经走远,头也不回的讽笑一声。 “谁管?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了,谁还会去管别人?” 夜色很黑,杜三默默回头走进院子,刚准备关上大门却突然发现院门后面站着一抹黑色的身影。 “爷......您怎么还站在这里?” 杜世苓正垂眸看着手心的铃铛,轻轻摆弄着,听着那轻灵之声。 “你叹什么气?” 一时间杜三有些不知所措,但眼前这位是他的主子。 “听着有点可怜罢了。” “嗯,确实可怜。” 说着杜世苓转过身,径直朝着自己的主院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那风雪中的铃铛声,衬得这夜色愈发寂静。 回了屋,卧室里的炭火炉子烧的正旺,刚走进去不久便会浑身发热。 佣人们服侍着杜世苓换下外套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到了家,男人洗个澡换身睡衣,抬脚来到了窗前的桌子附近。 桌腿下的软垫上,雪白的猫正蜷缩成一团熟睡着,感受到杜世苓的抚摸,白猫很快醒来,打了个哈欠后便亲昵又依赖的用柔软的脑袋轻轻的去蹭对方的手掌。 “喵~” 白猫很少会叫,只有杜世苓的回来的时候才会象征性的叫一声,像是在和他问好。 男人弯腰将白猫抱起来放在腿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全身,另一只手里拿着那根铃铛坠子给它戴在了脖子上。 白猫有些不适应,轻轻甩了甩脑袋,铃铛声悦耳。 “该给你取个名字。” 杜世苓一边揉着白猫的爪子,一边低声呢喃着。 “一身雪白,叫你小白。” “喵——” 白猫难得的又叫了一声,漂亮的瞳孔都微微缩起来,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喜欢?” “喵~” “确实较俗,算了,以后再取罢。” 最后杜世苓拨了拨铃铛,抱着猫放回软垫上,自己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猫毛,转身回了内屋。 —— 被放回去的丁宝没有半点困意。 猫和人的作息时间完完全全相反,白天她能随时随地的倒头酣睡,晚上却精神的不得了,睁着双眼睛趴在垫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屋内的摆设。 她想起身走动走动,可稍稍一翻身脖子上的铃铛便响了起来,本就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丁宝皱眉,眼底全是不悦,想自己摘下来,却发现自己现在只有两个爪子。 “丁宝,你别忘了自己是妖。” “然后呢?” “妖能变成人的啊?” “我试过了,不行。” 身后的伤口是被道士的九节鞭伤的,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实则内里伤势严重,丹元受损,妖术根本施展不出来。 “那你还记得怎么修炼么?” 丁宝仔细想了想,自己脑海里确实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吸人精元,采人精血...... “最快的法子就是吸取人类的精元,现在屋里就有一个。” “有没有温和点的法子?杜世苓可是一家之主,要是被你吸的萎靡不振,肯定分分钟就能抓你个现行。” 巴扎黑及时劝阻丁宝的大胆行为,并积极主动的帮她查找妖怪修炼的秘法。 “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积攒善德。就是只要你自己做好事,或者是劝导他人做好事,这些都是善德,也有助于你的修炼。” 作为快穿小助手,巴扎黑还是希望自己能把丁宝往正道上指引。 “好事?” 丁宝仔细想了想,黑暗中她那明亮如电灯泡的眼珠子看起来格外诡异。 她点点头,像是认可了巴扎黑的提议。 “行,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做好事积善德。”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丁宝翻了个身肚皮朝上,百无聊赖的伸着懒腰,敷衍道。 “我自有法子。” 巴扎黑听着直翻白眼,果然不管怎么样,丁宝还是那个丁宝,一点点团队合作的精神都没有,成天啥事都藏在心里,不管怎么问都套不出来半句话。 —— 白天时丁宝很少能看见杜世苓。 男人总是早出晚归,午饭从没在家里吃过。 专门看着丁宝的佣人正蹲在花园亭子下面晒太阳,丁宝就趴在院墙上面睡觉。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浑身的毛发都沐浴在温暖中,此时眯着眼睛睡觉便是丁宝最为享受的环节。 不过今天和往常不一样,没睡多久的丁宝睁开了眼睛,阳光直射下的瞳孔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竖线,少了几分乖巧,多了几分野性。 亭子下面的佣人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丁宝缓缓起身,站在狭窄的墙头之上伸了个懒腰,紧跟着一步步来回踱步,最后悄无声息的从院墙上跳了出去。 “你要去哪?” 巴扎黑见丁宝继续朝着外面跑,轻盈灵巧的身子像一道雪白的闪电般在各个院子里穿梭着。 最后她越过了连接后门的院墙,轻巧的落在了院子外面。 这里是她当初被丢出来的地方,院子外便是一棵大叔,树下的枯叶早已经被深深埋在了冰雪之下,一眼看过去,整个临城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出了杜家院子后的丁宝继续朝着北边跑去,速度很快,很显然对这里的布局和路线非常熟悉。 巴扎黑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后来随着面前的道路越来越窄,砖瓦房子越来越少,远远还能看见一片枯草林立的野地时,它终于知道丁宝的目的地了。 这家伙要回自己的窝点。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守在窝点的道士肯定早已经离开。 他的猫(12) 穿过眼前的那片枯草,沿着一条少有人走过的泥巴小道继续往前,丁宝小心翼翼的踩在枯草上,防止自己的脚垫沾上泥污。 小路尽头就是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庙,庙门低矮,里面供奉着一尊土地神,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前来供奉打理,这泥塑上早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原先供在神像面前的几个碗也没了,别说贡品了,就连土地庙上面的一层红瓦都被人揭了去。 这个年头,满地饿殍,绝望的人们早已经对神明不抱希望。 谁能想到就在距离那百里洋场,灯红酒绿之地不到十里地的这里,却是一片人间惨象。 丁宝步伐轻巧的走进土地庙,绕过土地神来到他的背后。 那里藏着一个小洞,洞口很窄但足够一只猫爬进去。 这下面就是猫妖的藏身之处,丁宝沿着洞口钻进去,狭窄逼仄的通道尽头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猫的夜视能力很好,所以即使身处黑暗,丁宝也能将眼前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小小的洞穴看着格外简陋,四面是冷冰冰的山石墙壁,抬头看这里就像是个倒扣的碗,中间还搭了个石台子,台子上铺了一张柔软的貂皮,平时猫妖便是在这张兽皮上修炼。 丁宝轻轻一跃直接跳上了石台,紧跟着伸出爪子不停的在那丰厚的貂皮毛发之内扒拉着。 过了一会,一块坚硬的洞穴从石台上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串格外清亮的响声,丁宝从高台跃下找到了那掉落在角落里的银元。 这下巴扎黑明白她是来干嘛的了。 丁宝叼起银元又身形灵动轻巧的从洞穴里面钻了出来,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看那灰扑扑的土地神。 “万物有灵,这土地神你没事多拜拜。” 巴扎黑小声嘀咕。 丁宝叼着银元朝着秦阳河的北岸跑去,越向北这周围的空气仿佛越浑浊。 猫的听力好,即使有铃铛声的干扰但丁宝还是老远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哭泣声。 是个女人的哭声,很是哀戚绝望的样子,哭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压抑痛苦。 丁宝站在北岸的一处小山坡上往下看,眼前便是临城郊外,也就是被秦阳河的对面,那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皆是一身褴褛破旧的麻衣烂袄,黑灰相间的颜色看不到半点光鲜明亮。 他们大多都是这附近的流民,还有一些是外地来讨生活的。 现在政权割裂,几乎每个省乃至每个市都隶属于不同的军阀统治。 这就导致了这些正处于混战之中的军阀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便不断的压迫着底层的百姓。 他们在掌控着土地,甚至决定农民要种植的东西,种出来的东西不仅要上缴一定比例,甚至还要交粮食税。 不交?那就提高粮食上缴的比例。 交了,一年到头手里根本剩不了几个钱,别说养活家人了,甚至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走投无路的百姓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抛下自己的家乡和土地,来到相对富饶的地方讨生活。 可眼前的形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富有的城市并不接纳他们,甚至还在驱赶他们。 于是便有了丁宝现在所看到的一幕。 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还有自尽的...... 根本数不清。 “你们人类的情感不是最丰富么?为什么没人帮他们?” “如果你在路边看到一只快要饿死的小猫,你可能会伸手帮一把,把它带回家。可如果你看到的是成千上百只快要饿死的猫,你还敢去管么?”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因为一旦你一无所有,成了那挣扎在泥泞和污秽之中的底层,那你便和那生来只为了求吃求喝的畜生别无二异。 会有人同情你,可怜你,给你点吃的,给你点喝的。 可如果遍地都是这样的,看多了饿殍满地,听多了哭号悲鸣,那仅有的一点同情也会被慢慢消磨殆尽。 丁宝没有多想,目光停留在了一直穿梭在人群中的一抹藏青色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留着当下最朴素的学生头,穿着一身暗色长马褂,手里提着一桶水在那满地的流民中间穿梭。 丁宝静静的等了一会,直到那男人走到一边坐下休息,她才小跑着走过去,最后停在那男人身后轻轻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胳膊。 “猫?” 李商看到身后的白猫,略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着它。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试探性的伸出手,发现白猫没有什么攻击性,便放心的将它抱起来包在了自己的马褂下面,默默走到山坡后面。 “赶紧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 男人放下白猫又推了它一把,想让它快点离开。 没成想这白猫仍旧是站在原地不肯动掸,抬头时一双颜色迥异的眼睛格外干净明亮。 李商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猫,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怎么了?” 白猫也不叫唤,而是默默的靠近李商,紧跟着张开嘴将含住的东西放在了他面前。 “叮”的一声响,银元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悦耳。 李商低头看着面前的银元,连忙又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白猫,一张白净随和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你要把这个银元给我?” 白猫静静看着他,异瞳内写满了平静,它低低的唤了一声,像是在回答李商的问题。 丢下银元,白猫转身便离开了,根本不给身后的男人多加思考的机会。 “哎你别......”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再回神时面前只剩下一条宽广平静的大河,哪里还有白猫的身影。 若不是手上这枚冰冷的银元再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李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此时一阵寒风自河面刮来,冷风让他的头脑稍稍清醒。 这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银元,足够买一千多个饼子,也足够让一千多个人今天不再饿肚子! 而送来这枚银元的是一只猫,一只漂亮而又优雅的白猫! 他的猫(13) 想到这,李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一只猫怎么会叼着钱呢?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明?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这人间惨象,准备出手相助了? 当下的情况让他无心去想那么多,男人连忙站起身来招呼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自己一道进城,用这枚银元买了五百个烧饼又买了一百多斤的米,剩下的钱还去药店买了一点清热去火的药。 带着粮食回来的时候,所有忍饥挨饿的人们都围了过来。 李商吩咐自己的同伴赶紧架锅生火,而自己则守在食物旁边安抚众人焦灼的心。 “大家都别着急,一人一个饼子一碗粥,请大家在这边排好队!” 同伴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袄的胖子端着锅走过来,整张脸上全是喜色。 “你家里给你发零花钱了?怎么突然有钱买这些粮食了?” 李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平淡的转移了话题。 “东西都准备好的话,你就把这些药拿过去分给感冒发烧的人,记住了,耐心点。” “知道了李老板,我这就去。” 安排好一切,当所有人都吃上热乎乎的米粥和饼子了,李商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再回忆刚刚那一幕,也只觉得是奇遇,说出去别人都不可能会相信的奇遇。 —— 丁宝也不愿意相信,竟然有一天她会主动把自己的钱送给别人。 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身上散发着压抑沉闷的情绪。 巴扎黑知道这么做却是为难丁宝了。 “你做的这些都是功德,有助于修炼的,你可以当成是花钱买修为了。” “别再提钱的事了。” 丁宝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就算是变成了一只小猫咪,那也是爱财的猫咪。 今个把钱送出去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给抢回来。 在贪财敛财这方面,她十分理解杜世苓,并深觉两人若是在现实生活中相遇定然能成为知己。 可现在她不仅要把自己的钱送出去,还得想法子让杜世苓跟着一块送钱。 “什么狗屁任务。” 这是丁宝做任务以来第一次表现的如此不配合。 巴扎黑没办法,因为它知道丁宝是个守财奴,吝啬鬼,这个病没法治。 回到杜家后才发现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整个主院的佣人都在找猫,又不知道那猫叫什么,只能一个个的弯腰贴地的学着猫叫,指望着白猫能自己从某个角落里爬出来。 丁宝跳上院墙的时候,站在墙角下的佣人第一个发下了它,一声惊喜的尖叫后所有人都赶忙冲了过来。 “看啊,它在那呢!” “赶紧的赶紧的,把它给弄下来啊,主子马上就到家了,这要是让主子知道我刚刚把它看丢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不等他们来抓,丁宝自己跳了下去,步伐轻盈且悠闲的朝着那花园里面走去。 这下佣人看紧了,亦步亦趋的跟着,口中还在自言自语,语气庆幸。 “还好回来了,不然我可就保不住这份活了!” 丁宝体谅所有打工人,出来赚钱的都不容易,于是便乖巧的匍匐在桌子上,迎着那斜射进来的太阳光,舒服的眯起眸子打算睡觉。 杜世苓是晚上十一点多回来的,车子开的很快,停在院子门口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司机心跳如雷,根本不看透过后视镜去看身后的老板,这一路上更是只敢盯着前方的路,半点不能出神。 老板这次很着急,不停的催促着开快点,于是司机便猛踩油门,原本从商会到家差不多一个小时,今个竟然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老板,您请下车。” 下车后杜世苓大步走进院子内,看门的伙计还没来得及问好便看着主子面色冰冷,吓得他到嘴边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秘书兼助手陈江。 他紧跟着杜世苓的脚步来到主院书房,杜三也一路跟着,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今天的不对劲。 到了书房门口,杜三被挡在了外面。 “陈秘书,爷今天是怎么了?喝了多少酒?” 刚一进门杜三就闻到了主子身上冲天的酒气,今个不是去商会对账么?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 陈江脸色也不太好,只是匆匆说了句。 “老板今天和元帅吃饭了,没事。” “陈江,进来。” 杜世苓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陈江忙关上门,转身急匆匆的来到男人身边。 “老板,您打算怎么办?一百万,这可真不是小数目!” “呵呵……一百万,一百万!” 杜世苓捏着桌角,俊雅好看的眉眼阴冷一片。 陈江极少看到老板如此失态,但只要是涉及到钱的问题,老板就会全然变成另外一个模样,生硬又刻薄,阴冷又诡测。 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得尽快安抚好老板的情绪,毕竟借钱的人是李元檑,临城只手遮天的存在,就算杜家掌管临城经济命脉,可面对军阀还是低了一头。 这年头,没人敢和军阀作对,尤其对方还是李元檑,悍匪出身手段狠辣。 “如果李元帅得不到钱,很可能会对您不利。” 杜世苓沉默不语,薄唇抿紧,长睫之下的眼底写满了冰冷。 “那老板,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借?” 男人抬眸,眼底如井水般深沉无波,平静的让人不寒而栗。 “呵……还没人能从从我手里抢钱。” 那李元檑说好听了是借,其实就是要! 这种钱肯定是有借无还,毕竟就算他写了欠条,临城的哪条法律敢管他? “那您要和李元帅作对?” “当然不,他要借我便借。” “若不还?” “不还钱那就用其他东西还。” 陈江听言,心底微微叹息。 今天在饭桌上就有些不愉快。 老板最是八面玲珑,在生意场上从不得罪任何人,今个却没有爽快应下来,看那样子李元帅已经动怒了。 其实这件事换做是谁都没办法,谁敢惹手里有枪杆子的军阀? 杜世苓作为临城老派权贵巨贾,确实有能力与他周旋,但最后结局肯定还是乖乖借钱。 他的猫(14) 最后陈江离开时,手里多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把里头的东西送到朱会长那,再转告他一句,李元帅的寿辰快到了。” “好的老板。” 处理完今天留下的账本后,杜世苓静静地坐在书房良久的沉默,左手的拇指缓慢的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戒,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喵~” 一声浅浅的猫叫将他从沉寂中拉了出来。 男人垂眸,一眼便注意到了不知何时跳上茶几的白猫,它正安静的看过来,在一人一猫的眼神对视上之后,白猫轻盈一跃,灵活的跳上了杜世苓的腿。 铃铛声响起,在这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清脆。 杜世苓伸手轻轻揉了揉白猫的脑袋,紧跟着抱着它起身走出书房。 杜三撑着伞在外面等着,见主子出来便举着伞走上前。 “爷,外面下雪了,您多穿点。” “又下了?” 男人抬眸,目光穿过走廊,沿着那廊顶悬挂的一排明亮的灯笼,看到了朦胧在灯光之中的雪花,一片片的斜落而下,被风吹着打在廊顶之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爷,这雪有什么好看的,您赶紧回屋休息吧。” 杜世苓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那走廊的尽头,站在台阶上缓缓伸出手,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片也轻轻的落在他的指尖上。 趁着雪花未融,杜世苓收回手,捧着指头上的雪花直接戳在了白猫的鼻子上。 丁宝正昏昏欲睡,猛然间便被鼻尖上的那一点冰凉给激醒,她瞳孔放大不满的伸出爪子蹭了蹭鼻子上融化的雪水,口中发出低低绵绵的“呜呜”声。 “哈哈……” 头顶传来杜世苓的笑声,听着很是愉悦欢快的样子。 丁宝:“……” 这一幕落在杜三眼里,便是极其少见的模样了。 自从大老爷和大夫人去世,年轻的主子独自撑起整个杜家以来,就再没有见过主子露出这般轻松的表情。 虽然把雪蘸在猫鼻子上这种事,看起来着实有些顽劣,但杜三也总算看到了主子小时候的影子了。 这么看来,这白猫还真是和主子命里有缘。 后半夜大雪将停,整个临城都被黑暗笼罩,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就连路边的野狗都抱团蜷缩在一起沉睡着。 杜家门上悬挂着的灯笼静静的燃烧着。 就在一切都被寂静笼罩时,那牢牢悬挂在廊顶之上的灯笼突然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装满了灯油的盒子被打翻,那烛火沿着灯笼架子一点点的蔓延到倾洒满地的灯油,在遇到灯油的那一瞬间,火舌骤然窜起,迅速扑向了紧挨着的房门。 趁着众人已经陷入沉睡之际,火舌悄无声息的将整个主院包围,直到巨大的烟雾呛醒了正在偷偷打瞌睡的守夜人。 他咳嗽两声,紧跟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不远处的那片红光。 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守夜人只觉得浑身僵硬头脑发懵,愣了几秒之后才扯开嗓子惊慌失措的大喊。 “失火了!!主院失火了!!” 杜三被吓得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爬下床赤脚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看到那片笼罩在火光之中的房屋时,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他的大脑。 “完了!!” 主子喝酒了,还喝了不少,他肯定还在里面睡觉呢! —— 杜世苓的酒量并不好,平时没事小酌一杯的量是有的,但今个碰上酒量惊人的李元檑,难免被劝的多喝了两杯。 所以当他感受到自己脸上不断滑过的湿漉漉的触感时,男人皱眉,却没有睁开眼睛。 “喵,喵——” 一声赛过一声的猫叫不断的耳边回荡着,伴随着滑过脸颊的湿软酥麻,都在不断冲撞着杜世苓那被酒精麻痹的神经。 他的脸上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一片细密的汗水,鼻翼不断开合着,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快速转动着。 “喵,喵,喵……” 猫叫声愈发焦急,杜世苓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 “咳咳!!” 突然,他终于惊醒过来,浅浅的瞳色之中还夹杂着一缕火红的光芒。 这一刻杜世苓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感受到了笼罩在自己周身的刺鼻烟雾,还有不断逼近的火热。 着火了! 男人心下微紧,起身刚准备下床,这才发现匍匐在自己腿上的白猫。 这小东西没跑? “喵~” 杜世苓一把将白猫抱在怀里,仔细观察着目前的火势。 他住的这个卧室分内外两间,外面是小客厅,里面是起居室,此时小客厅已经完完全全被火焰吞噬,起居室也被烧了一大半,火舌不断地朝着他的大床靠近。 看到这个情形,杜世苓转身走向一旁的浴室,紧跟着他放下手中的白猫,刚想伸手打开了浴室内的窗户,突然指尖传来一阵灼烫,再缩回来时,原先白皙的食指赫然红了一片,皮下隐约泛黄,很快便浮起水泡。 窗户上的金属锁扣已经被烤的宛若烙铁,背后被热浪炙烤,杜世苓的额头上已经滑下大滴大滴的汗水,背后早已经湿透。 左右看看,他拿起一条毛巾包在手上,隔着厚厚的布料打开了窗户上的锁扣。 开窗的一瞬间,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杜世苓松了一口气,看着镶嵌在窗外的铁栏杆,伸手推了推,丝毫撼动不了。 栏杆内的间隙不大,只能堪堪伸出一条胳膊。 想从这里出去肯定是异想天开,但好在暂时不用担心被活活烤死。 想到这杜世苓回过头,看了看一旁安静的白猫,紧跟着他伸出手抱起它,朝着窗外送去。 “出去吧。” 杜世苓将它放在窗台上,铁栏杆的间隙足够它钻出去。 白猫沉静的看了看男人,紧跟着头也不回的从缝里钻了出去,眼瞅着那白色的身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杜世苓微微抿唇,口中低喃。 “没良心的小东西。” 不过求生是动物的本能,它能在火灾快要吞噬自己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的把他唤醒,已经不错了。 他的猫(15) 想到这男人又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不妥。 这小东西不算没良心。 没白养。 —— 火势越来越大,杜世苓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又用湿毛巾堵住了门下的缝隙,紧接着又讲自己身上的衣服打湿,站在窗口大声的喊。 “来人!” “我在这边的窗口!” 他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只不过这声音在前院,而那里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还隔了整整两间屋子。 烟雾已经弥漫开。 杜家本就是老宅,用的虽然都是上好的砖瓦石块,可大多数的梁栋还是木头,遇火烧的极旺,短时间内不可能扑灭。 渐渐的杜世苓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张口了,如果吸入的烟雾太多,他极有可能会活活呛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没办法,杜世苓只能用湿布捂住口鼻,紧贴着窗口站立,小口小口呼吸着,心底默默计算着他们找到这里还需要多少时间。 渐渐的,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随着呼吸的动作愈发艰难,杜世苓扶着墙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他没想过自己会怎么死。 可能会被枪杀,可能会被毒害,也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被别人放火烧死。 想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所以杜世苓从没想过自己能寿终正寝。 不过这个时候死还是不甘心。 说不上为什么不甘心,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因为没等到,所以他不想死。 因为不想死,所以他只能强忍着灼烫紧紧抓住铁栏杆。 没过多久,窗外便传来了焦急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看到一大群人提着桶赶过来的时候,杜世苓那强撑着睁开的眼睛最终还是缓缓的闭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尽的黑暗,他仿佛深陷淤泥之中,耳边是慌乱的呼喊。 —— 再次醒来的时候,杜世苓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鼻尖是浓郁到有些刺鼻的酒精味,脖子以下都有些微微发麻,刚想撑着胳膊起身掌心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一层层白纱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指尖。 男人皱眉,这才反应过来火灾时,他用自己的右手抓住了滚烫的栏杆。 一道小心翼翼的开门声传来,抬眸看去,那门却只是微微开启了一条缝,许久没人进来。 杜世苓若有所思,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跃上病床,轻缓的走在柔软的被子上,最后来带杜世苓的面前,静静的挨着他躺了下来。 这猫怎么也跟来医院了?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杜三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见已经苏醒并坐了起来的杜世苓,忙回头冲着身后喊道。 “医生!医生!我们家主子醒了,您快过来看看!” 喊完他忙走进屋来,连声问。 “主子,您现在头还疼么?饿了么?我让厨娘给您煲了人参鹿茸汤,您现在要喝吗?” 杜世苓看向门外,答非所问。 “放火的人查出来没?” 杜三面露严肃,低声道。 “查出来了,是一个守夜的佣人,叫什么豆子……反正放火的人肯定是杜家的,我今个早上一个个的查了问了,最后从那个豆子的衣服兜里发现了火油。” “嗯,他人呢?” “被绑了关柴房呢,等您出院了亲自去审。” “不用,直接送警吧。” 说着,杜世苓垂眸看着匍匐在身边的白猫,刚想上手抚摸,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手,便又作罢。 “它怎么来的?” “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车,就一路带了过来,一整夜就趴在您的床板守着,看着比我们还担心呢,这猫莫不是成了精,来还您上辈子的恩情。” “哦?” 杜世苓静静看着身旁的白猫,嘴角微微抿着。 “您不知道,昨个我都急疯了,怎么也找不到您的踪影,最后还是这只猫把我们引到了窗户边,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的找到您。” 这么一听,杜世苓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薄唇微微勾着,指尖轻轻的在白猫那柔软的皮毛上划过。 “这么说来,这小东西救了我两命。” “两命?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醉了酒,如果不是它在耳边叫唤,我现在说不准已经被烧死在床上了。” 杜三一听,一拍大腿,指着那白猫就开始念叨。 “我就说这猫成精了,肯定是找您报恩来了。” “报恩?” 杜世苓挑眉,眼底划过一抹猜疑。 这种精怪传说与他接受的教育实在冲突,他以前从不信这些东西,可现在面对着眼前这双奇异又明亮的异瞳,他又隐隐觉得杜三说的有道理。 “你是来报恩的?” 男人用唯一能动的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白猫的鼻头,湿漉漉的粉色小鼻子触感格外好。 丁宝被戳的心里发火,忍不住的想要张口咬他,她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赶忙松开,但尖锐的两枚小牙还是在男人的指头上留下了一对浅浅的印记。 看到这一幕,巴扎黑觉得猫这种生物真的人来疯。 上一秒还乖乖趴在人家身边“喵喵”叫,下一秒就能在你手上来一口。 杜世苓也没想到白猫会咬他,还没来得及动怒,刚刚咬了他一口的小东西又凑过来轻轻的舔了舔被咬的地方,温热柔软的舌头是浅浅的粉色,和她脚底下的肉垫一个颜色。 “喵~” 又是一声人畜无害的叫声。 杜世苓立刻将被咬的事情抛之脑后,举着被层层包裹的手艰难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过了会医生进来了,一身白衣黑裤大步走向病床前,手里还握着一支笔,垂眸看向坐在床上的病人,紧跟着目光又很快被他腿上的那只白猫吸引了去。 看到猫的一瞬间,年轻的医生面露惊异,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他照例给杜世苓做好检查之后,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只白猫身上。 最后他没忍住,礼貌问道。 “请问这只猫是您养的么?” 杜世苓抬眸看了他一眼。 “嗯,怎么?” “没什么,就是看着眼熟。” 他的猫(16) 这样的白猫到处都是,这医生偏偏看杜世苓怀里的那只眼熟。 男人抚摸白猫的手微微停顿,一旁的杜三忙上前提醒。 “医生,您看看我们家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商点点头,上前检查了一下杜世苓的手伤还有鼻喉内的情况,在此期间他又将目光时不时的停留在那白猫身上,检查结束,李商后退一步低头开始记录。 “杜先生没什么问题了,主要是手上的烫伤还要定期换药,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您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 毕竟这个时候医院的病房紧张,早点离开还能早点给其他病人挪位置。 杜世苓点点头,语气平淡。 “麻烦医生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您没什么需要的我就先出去了。” 杜三将李商送到门口,回来时就听杜世苓开口询问。 “那个医生是不是李家的?” “您说的没错,刚刚那个就是李长海院长的儿子,李商,听说也是留洋回来的,回来以后就在家里的医院当医生,口碑很好,当年李院长还和咱们老爷定下娃娃亲,说要讨咱们三小姐当儿媳妇。” 说到这,杜世苓的脸色就有些变化了,他垂眸看了看腿上趴着的白猫,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认识他?” 丁宝闭上眼睛装死,根本不理会对方。 杜三见主子脸色不好,便在一旁宽慰。 “天底下的白猫多着呢,说不定他之前见过一只差不多的。这猫捡来的时候瘦的不得了,肯定不是家养的。” 可以看得出,主子对这白猫是有些感情了,这个时候要是冒出来个认领的主人,那到底是还给人家还是不还呢? 所以他只能这么安慰主子。 杜世苓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修的干净的指尖轻轻挠着白猫的下巴,感受着那柔软乖顺的触感。 “这小东西这般亲人乖巧,不可能是野猫。” “那要是它的主人寻来怎么办?” 男人微微勾唇,又恶劣的戳着白白猫那粉嫩的小鼻子,看它不耐烦的甩头,男人便愉悦的笑出声。 “现在我是她的主人,任谁来寻也没用。” 铁了心不给呗。 反正这小家伙的脖子上戴了杜家的铃铛,以后就是他杜家的猫,他杜世苓的猫。 就算以后死了也得埋在他的墙角下面。 “还是得给你取了名字啊。” 杜世苓沉吟一会,抬眸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纯白的云,低头看向怀里,也有一抹纯白无暇。 “宝儿……” “我最爱世间珍宝,如今你是我的,那以后便叫你宝儿。” 丁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忽然颤了颤。 她抬头看着男人的下巴,白皙又干净,一点胡茬都看不见,斯斯文文清秀俊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却是一片平静如水,欺骗性十足。 “宝儿。” 杜世苓又低低唤了一声,手指头轻轻拨弄着丁宝的耳朵。 猫咪的耳朵敏感又脆弱,丁宝不满的转过头,结果还是摆脱不了男人的手。 “宝儿,记住了么?这是你以后的名字。” “宝儿?” “宝儿?” 丁宝:“……” 妈的,这男人怎么回事? “宝儿?” “喵~” 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回应,杜世苓又是愉快的笑,一点也不像是死里逃生的模样。 杜三见主子情绪稳定,便放下心来,转头将家中带来的参汤端过去。 “喝点汤吧,我看来您还是在这里再住两天,以防万一有什么……” “不用了,安排车,下午就回去。” “今天回去您怕是得住在别院,大火今天早上才浇灭,整个主院被烧个干净,您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画,我派人抢出来了大半,剩下的就被烧没了……” 话音刚落,病房里便是一阵长久的死寂。 杜三低着头,不敢去看杜世苓的眼睛。 这一场火对杜家的地位和财富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但对于主子来说却是损失惨重。 毕竟书房里珍藏的可全都是稀世的珍宝,这些东西若是卖给洋人,件件都是天价。 没奈何,烧了就是烧了,就剩一把灰。 杜世苓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了,这比知道谁要杀他时的表情还要冰冷,很显然他非常重视那些古董收藏。 “现在就出院。” 刚醒不久的杜世苓起身下床,由着杜三服侍自己穿好衣服之后,坐车离开了医院。 杜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全都是这平安街的住户,听说了杜家昨夜失火的事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都说杜世苓的房间里藏了许多稀世难得的宝贝,也不知道这场大火有没有烧干净。” “这点东西对杜世苓来说还算钱么?你知道他一天能挣多少银元么?够咱们赚一辈子的!” 门口人声鼎沸,比那最繁华的集市还要热闹。 车子停在拐弯口,看着正门口的景象,杜世苓低声吩咐。 “走后面。” 司机忙调转车头带着杜世苓走后门。 杜三已经带着一众佣人去前面轰人了,这一块可都是杜家的地,昨晚上烧的这么厉害也没见这些人要过来帮忙,今个早上倒是都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热闹。 杜世苓不管外面,他径直来到了主院,刚一踏进圆形拱门,一阵扑面而来的烟味让他忍不住蹙眉。 院子里的火完全灭了,曾经著名设计师之手的悬浮式花园已经被踩得一片狼藉,再看曾经的书房和卧室,只剩下一副黑漆漆的骨架,里面的摆设依稀能看出曾经得模样,尤其是他的床,因为床垫里的铁丝网还在,所以杜世苓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一片,属他的卧室烧的最严重。 昨晚上如果不是突然醒来,那现在这片废墟中说不定还会多出一副骸骨来。 再看书房,更是一片废墟。 清点损失的时候,杜世苓周身的气压一直很低,骇的周围一群佣人根本不敢抬头,只能一个个并排站在别院门外,等着主子的指示。 杜三将门口的人驱散后又连忙赶了过来,看着昨夜守夜的那几个人,狠狠地叹了口气。 他的猫(17) 作为主院里的佣人,这场大火和他们都脱不了干系,毕竟冬天天气干燥,如果他们再仔细点,说不定就会避免这场火灾。 现在全看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了。 “爷,柴房里那个已经送警了,外面那些个佣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花钱买他们就是为了看家护院的,结果昨晚上主子差点被烧死,这要是换做其他手段狠辣点的,不等主子开口那些人就被打死了。 杜世苓没说什么,合上簿子之后仰面倒在了摇椅上,微微抬首长叹了口气。 “都赶出去吧,换一批。” 这已经是比较仁慈的做法了,但外面的佣人仍旧是哭天喊地的求原谅。 现在这个世道还有比待在杜家干活更好的活法么? 这要是被赶出去了,他们还上哪去找如今这么好的工作? 所以那些人宁愿被打个半死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可杜世苓可不管什么主仆情意,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物有所值。 很显然在他们身上花钱是不值当的,那还继续留着干嘛。 “杜三,下午之前处理好。” “好嘞,爷您放心,您休息休息。” 就这样整个主院的佣人被赶走了一大半,不过现在院子都被烧了,也用不着那么多打扫看管的仆人。 杜世苓临时搬到了隔壁闲置的别院,临时购入了一些寝具铺好整理好,当天晚上便在这里睡下。 期间杜家另外几个少爷小姐都过来了,一个两个手上都带着心意,见杜世苓安然无恙之后又皆是松了口气。 这些个兄弟姐妹的表情都被杜三看在眼里,感叹在心里。 看来他们是真的怕杜世苓出事,毕竟杜家的血脉都不蠢,如今杜世苓掌管着临城的经济命脉,杜家更是靠着他的外贸生意才得以继续在这临城做世家之首,他们姓杜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去哪不是被追捧着巴结? 尤其是和其他家族比较之后,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更足。 一大家子都知道杜家是谁撑起来的,在当下这个乱世,能安安稳稳活着都是奢望,更何况还能继续做人上人。 所有整个临城就他们最不想杜世苓出事。 一旦这个当家做主的没了,如今占据着临城的军阀能连夜把整个杜家生吞入腹。 所以来看望的人都是抱着希望杜世苓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心思,倒也没人添堵。 尤其是五小姐杜哓,直接送了一只银质的小猫。 看模样和那只叫猫儿的白猫一模一样。 做工精湛,小巧生动。 “这是我叫人亲自帮我做的,哥哥不是喜欢猫么,送你这个能一辈子陪着你。” 倒也算是一片心意。 杜三帮着接过礼物并道谢。 “多谢五小姐了。” 接下来的几天杜世苓便一直待在家里休养,期间杜家的一批货在路过雄峰岭的时候,被山头的土匪给抢去了大半,等货物送到的时候只剩下四成不到。 往常这山匪抢货也是看人下菜,尤其是雄峰岭的那一群,可吃了杜世苓不少好处,三年来从没抢过杜家的东西。 这次反常,不仅抢了,还抢了大头。 这摆明了是要和杜家作对。 这种事情对杜世苓来说是家常便饭,天底下可没哪条法律规定,山匪收了好处就不抢你东西。 所以他倒是淡定,夹着根雪茄靠在沙发上,随和淡定的吐着烟圈。手上仍然缠着薄薄的一层绷带,但已经不影响日常拿取。 “老板,需要我去和好吴大当家的谈谈么?” 陈江做了个举枪的手势,意思鲜明。 如今雄峰岭那群土匪的头子姓吴,人称吴老虎,做事最为心狠手辣。 一群从北方逃难来的壮汉,活不下去后便占山为王,用抢来的钱买了不少枪支火药,如今成了临城以南最大的土匪群。 吴老虎拿了杜家的许多好处,每年送过去的银元已经足够他们山头弟弟兄们的吃喝。 这次他们坏了规矩,杜家自然不可能会吃这个闷亏,他们有人有钱,杜家也不缺这些。 若是这次让他们吃了甜头还没有棒子,那就一定还有下次。 靠在沙发软垫上的杜世苓没有着急开口,只是沉静的吐了个烟圈,左手掌心下还匍匐着一只周身纯白如雪的猫咪,这一幕衬得男人周身的气质愈发矛盾诡异,眼神中透着阴狠冷漠,可手下的动作却轻柔无比,一身贵气十足的紫色短马褂配胸前纯金怀表,修长的指间却夹着一根徐徐冒着青烟的雪茄。 烟雾笼罩在男人眼前,让陈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男人起身,两指捏着雪茄用力的按灭在烟灰缸中。 “他们的胃口没那么大,既然敢这么做,那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 “您是说,这件事和李元帅有关?” 杜世苓笑了笑,侧过身将腿边的白猫抱了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在它身上抚摸着。 抚摸的动作有多温柔,说话的语气就有多冰冷。 “钱没借到,那就换个手段抢。” 那一批货的价格差不多二十万,现在被抢了十多万,雄峰岭的那群山匪可吞不下这么大一笔钱。 陈江脸色沉下来,感觉现在这个事有些棘手。 “那老板,我们难道就把那些货送给他们?” “不用,你下午把支票送到元帅府,晚上再去雄峰岭把货给拿回来,对了,今个朱会长的货也被拦住了,借着机会一块拉回来。” 看来还是要把钱送到李元擂手上。 谁让杜家的枪杆子没他们的多。 拿了支票的陈江立马赶到了元帅府,紧跟着当天晚上又顺利的将货物从雄峰岭给拉了下来,除了杜家的马车,还有朱家被抢的几车东西也一并被带了回来。 两百多万到头来换了十几万的货,这也算是杜世苓有生以来做的最亏的一笔买卖了。 翌日一早,陈江来了杜家,只为送一封信。 “昨晚上您让我把货还给朱会长,这封是会长的感谢信,您请看。” 杜世苓怀里仍然抱着猫,白猫乖巧漂亮,一双眼睛更是美如玛瑙,趴在男人怀里就像个精致的手把件,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他的猫(18) 接过信来,杜世苓面无表情的扫完一整张的内容。 “安排车,去迎庆楼。” 守在门口的杜三有些担心,跟着陈江后面问。 “主子身体还没恢复好呢,这个时候出去干嘛?” 陈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朱会长在信里说了什么吧。” 没办法,杜三只能多安排了几个人跟在杜世苓的车子后面,以防止之前的那一波人还会想方设法的加害主子。 上车的时候杜世苓的怀里还抱着那只猫,杜三伸手要去接过来,没成想主子直接将她放在了腿上,根本没有让她下去的打算。 “宝儿您也一起带着?” 杜世苓垂眸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语气舒缓。 “和朋友小聚,带着我的宝儿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看着车子离开,杜三心里有些犯嘀咕,回想起刚刚在车里看到那只猫的眼睛,一紫一绿,怎么瞧怎么诡媚,主子待她越来越好,一整天抱在怀里稀罕的不得了。 主子何时对一个东西表达过这种爱不释手的喜欢? 而且那个猫怎么看都不对劲,越长越漂亮,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唯独到了主子跟前才露出乖巧亲昵,这种对人下菜的功夫比山上那帮土匪还要厉害。 杜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觉得那猫眼睛里透露着不一般的光芒,看着你的时候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似的,一点猫的样子都没有! 他在门口转悠了两圈,想起最近各地都在闹妖怪,心里愈发紧张不安。 那猫不会也是个妖怪吧? 对,越想越有可能,从一开始刚进杜家的时候就故意钻进了主子的花瓶里,全场谁的帐它都不买,唯独对主子谄媚殷勤。如果一开始主子还当它是个玩物的话,那后来它接连两次救主子性命,现在的它对于主子来说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宝贝了,最后还得了叫“宝儿”的名字。 宝儿,宝儿。 主子这是把它当个宝呢。 这个时候清醒了回头看,就会恍然发现这个猫竟然只用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得到了主子的宠爱。 不可否认的是它长得确实漂亮,乖巧的模样却是招人喜欢。 可这天底下的漂亮东西主子见的多了,怎么不见他爱不释手的喜欢? 这只猫绝对不对劲。 杜三忠心爱主,从他太爷爷那辈起就已经生活在杜家了,一代代伺候的都是杜家人,所以他对待杜世苓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现在一想到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主子了,杜三当即便出门找道士。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先买几张符纸黄酒回来试试,如果家里真的有妖怪,那就得尽早铲除。 毕竟妖怪都是靠人的精气活下去的,主子自小就身体骨健壮,头脑聪明,乃钟灵毓秀稀世奇才,一身贵气财气无人能比,肯定招妖怪稀罕。 此时此刻,正趴在杜世苓身上打呼噜的丁宝听到了巴扎黑的提醒。 “我注意到那个杜三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你得小心点,别表现的那么聪明。” 丁宝慢条斯理的舔了舔爪子上的猫,紧跟着翻了个身,将脑袋拱在杜世苓的怀里,舒服的继续睡觉。 “当然要聪明点,不然怎么让杜三发现我是个猫妖?” “你疯啦?!现在这个节骨眼人类对妖怪有多忌惮你不知道么?是不是道士把你的脑袋给打坏了?” 人家妖怪都是千方百计的不想被人发现,丁宝倒好,故意露出破绽和马脚。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完成任务呗。” “杜世苓要是知道你是个猫妖,说不定会当即举枪把你打死。” 有钱人最讨厌这些精怪,毕竟他们见过的美色多了去了,还是更加惜命。 尤其是杜世苓这种级别的巨富,肯定更忌惮这些。 “放心吧,不会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心里有数。” “......” 该死的丁宝。 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幅傲慢又孤僻的狗德行? “好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你我以后的打算。” “我是一口能把你脑袋咬掉的黑熊。” “你是狗,对吧?” “不是。” “嗯,你肯定是狗。” “丁宝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说我不是狗!” 巴扎黑的爪子挠地,但还是继续忍耐。 该死的丁宝。 “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说了,你这条狗东西。” “......” 算了吧。 巴扎黑默默忍耐着,反正它被丁宝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管她说不说呢,反正这家伙爱财更爱命,绝不会把自己搞死就行。 —— 杜世苓到的时候,朱会长已经在迎庆楼等了许久。 两人年年龄差了二十多岁,但交谈起来却毫无代沟。 朱会长出身官家,其生父还是前朝户部侍郎,实打实的书香世家,因此老先生最爱文墨古玩,对字画古董之类的东西了解甚多。 现如今朱会长成了商人,结交的圈子也全都是商人,大多一肚子精明油水,对国家留下来的这些宝贝了解甚少。 所以当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他二十多岁的杜世苓,竟然对这些古董字画之物如此了解时,惊喜之余还多了几分欣赏。 “晚辈家中还收藏了许多大家手笔,有些事祖宗留下的宝贝,还有些是我平日里收集的,若老先生不嫌弃,改日可亲自来敝舍鉴赏一番。” “今天和你聊这一番,实在是出乎老夫所料,真真是后浪推前浪,杜老爷子教子有方啊!” 杜世苓温和的笑着,顺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聊。 “现在战乱纷繁,许多属于我们国家的珍宝,现如今早已经远渡国外,当年我在留学时,就曾看见属于我们的国宝,出现在了别国的博物馆里,如今想起来仍然很是心酸。” 听到这一番话,朱会长深深的叹了口气,眼底全是心疼与无奈。 “我也知道,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和洋人做生意,将他们从我们手里抢走的宝贝,再花钱买回来,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他的猫(19) “晚辈冒昧,斗胆说一句,杜家现如今也有些钱财,如果可以的话晚辈也想为此出一份力,尽量保住属于我们的国宝。” 朱会长听言,抬头深深看了杜世苓一眼。 年轻人的眼里全是明亮的光芒,像是一簇火光似的,灼的人心里发烫。 本是生意上的小聚,为了表达感谢朱会长主动设宴请杜世苓吃饭,没想到一顿饭下来却发现眼前这个后生与传言中的并不相同。 有胆量,有魄力,有学识,还有理想。 年纪轻轻的撑起一整个杜家,成为三所商会之长,足以见得他的经商才能有多强大。 刚刚那一番交谈,隐隐让朱会长在晚年之际感受到知己重逢,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聊得这么畅快了。 想着能有人帮着一块保住国家的宝贝,朱会长主动替杜世苓写了一份介绍信,寄信方正是全国最大的古董经营商郑传芳,这一行因为其行业特殊性,所以极其垄断,基本上想要做古董生意的都得经过他们之手。 朱会长和郑传芳是十几年的老朋友,有他这一封信,基本上是认可了杜世苓的身份,只要得到郑传芳的帮助,偌大的国内古董市场都将对杜家大敞方便之门。 就这样,杜世苓拿着一封信来,最后又拿着一封信回去。 临走前他还送给朱会长一个小小的鼻烟壶。 “这个是御赐给爷爷的宝贝,一直放在家中珍藏无法重见天日,今日幸会朱会长,这鼻烟壶便是晚辈的一片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朱会长轻轻即如果那拇指大小的金色鼻烟壶,放在手中仔细的观察把玩,眼底全是感叹。 “虽未舶来品,但却浓缩了浩瀚千年的东方之韵,这种指尖上的小壶只有到了咱们国人的手里才变得如此精致华美。现在我手中这个,应该是鱼藻纹鼻烟壶吧。” 群鱼竞游,鲤鱼,红金鱼和黑金鱼相互追逐嬉戏,水藻随波涌动,完美的呈现出了一副池鱼景观。而这番情景不是发生在水塘中,而是出现在一个包罗万象的小巧容器之内,指尖大的一方天地却别有洞天,头发丝粗细的鱼尾细纹栩栩如生,水波荡漾让人恍若能听到那清泠水声,仔细观摩便会由衷感叹一句。 “真真是方寸之内有乾坤,这才是我中华文化啊!” 盈盈一握,边那个将这大好河山,飞鸟游鱼掌握手中,将华族之韵味收纳在这玲珑小壶之内。 朱会长大为所感,竟眼角湿润起来。 “后生有你,是我之幸,华族之幸。” 杜世苓仍然是那得体儒雅的笑容,可眼底却多了一缕晦涩的光芒。 目送朱会长上车之后,杜世苓紧跟着回去抱起了自己的猫。 回程路上,杜世苓一直沉默的靠在后座,指尖轻轻的在丁宝身上打转,明显可以感觉都他的漫不经心。 陈江坐在前面,低声询问。 “老板,您看起来不太开心,是事情进展的不顺利么?” 杜世苓微微掀开眼皮,看了看窗外的风景,低声道。 “很顺利。” “那就好,那您还回商会吗?” “不回了,直接回家。” 丁宝能清楚的感受到男人情绪的变化。 她懒懒的站起来,走到男人面前,扬起脸轻轻蹭了蹭男人的下巴,纯白柔软的小猫咪最为体贴乖巧,杜世苓心情再不好也会低头回应她,手上敷衍的动作也跟着走心。 “怎么了?你这小东西能知道什么?” “喵呜~” 丁宝觉得当猫挺好的,毕竟一个小猫咪需要会什么呢? 杜世苓弯眉浅笑,手指头拨弄着她的耳朵,紧跟着开口吩咐司机。 “开快点。” 说完他又低头揉了揉丁宝的脑袋,浅笑一声。 “我的宝儿饿了是不是?” “喵~” 男人还是吝啬。 一天到晚只知道买一种鱼,吩咐佣人们挑掉鱼刺后和羊奶拌在一块给她吃。 一日三餐全是这个,欺负小猫咪不会说话。 丁宝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如此小气的有钱人。 多吃一条鱼还得把账给记得清清楚楚,她一个小猫咪都有单独的账本,那个叫杜三的走狗则天天尽职尽责的把一切都记下来,紧跟着事无巨细的报告给杜世苓。 偌大的一个家,就连哪个院子里的小姐多买了几根口红,杜世苓都一清二楚。 只要这个月的额外开支多了,下个月就绝对会少,一个银毫子都不会算错。 杜家几个少爷小姐了解杜世苓的性格,也知道自己是靠谁活的,各个养成了精打细算的好习惯。 当天晚上杜三又送了封信来。 “又是三小姐的信。” 杜世苓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信纸仔细看了一遍,旁边的杜三小心翼翼的问。 “三小姐什么时候到家?” “信上说是三天后,算算送信的时间,差不多明天早上能到渡口。” “那您要去接么?” 原本三小姐上个礼拜就该回来了。 结果她又在外地陪同学多玩了几天,今个信又送来,应该马上就能到家了。 “嗯,你去把她的院子打扫一下,明天吩咐厨房多做些甜口的食物。” “您放心,三小姐的院子我上个星期就打扫干净了,至于小姐最喜欢吃的糖醋鱼,早就买好了新鲜的草鱼,正放在缸里养着呢。” 杜世苓点点头,紧跟着又想起什么。 “那宝儿最近吃的什么鱼?” 杜三一听,稍稍犹豫了会。 “是鲤鱼,最近天气冷,鱼不好买,我上次就一次性多买了点放在厨房里。” “能养得活?” “养不活,不过做熟了和活鱼没差别,都是挑了刺喂的,猫吃不出来好坏……” 话没说完,杜世苓放下信封,抬眸冷冷的看着杜三,语气挟着些凉意。 “我不是吩咐过,每天给她的鱼都得是新鲜的么?” “主子您听我说,当天的鱼每斤都得三十个银毫子,可前一天的鱼只要十五个,也没死,就是精神气不足,这样买能省不少呢。” 丁宝安静的听着,心里暗自嘀咕,难怪最近的鱼肉都松散不嫩,抠门主子养出来的抠门管家。 他的猫(20) 听了杜三的话,杜世苓稍稍犹豫。 “你说的有道理。” 杜三笑呵呵的点头,论省钱,没人比他更在行。 “不过咱们杜家也不缺那几个钱,以后给宝儿的鱼,都得是当天现捞的。” 杜三一脸诧异。 杜家当然不缺钱,就算主子整天金山银山的花也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可这是钱多钱少的事么? 这是杜家的优良传统,美好品德啊! 对待杜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主子何时破例?凭什么这猫就有特权? 杜三又把目光停留在了丁宝身上。 果然,那白猫正用一双幽亮的异色眼睛盯着自己看呢,这一对视,他恍惚间觉得那完全就是人的眼神。 收好信封,杜三趁着杜世苓要洗澡的时候跟了上来,支支吾吾前海回头看了看白猫有没有在身旁。 “主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 “得讲,我觉得那只猫有点不对劲。” 杜世苓等着脱衣洗澡,听杜三这么一说,他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 “怎么个不对劲?” “您不觉得那猫太聪明了么?又是故意钻瓶子,又是故意靠近您,那天火灾自己不跑也就算了,还能知道去搬救兵,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杜世苓平淡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 “说明我的宝儿聪明。” “主子,这说明您的宝儿可能是个妖啊!” “……” 杜世苓终于拿正眼去瞧杜三了,看着他满脸严肃语气坚定,稍稍上了点心。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妖。” “以前不多,现在到处都是,这乱世把妖怪都从山里折腾出来了,这些妖怪可都是靠着吸人精气修炼的,如果那白猫是妖,您可就危险了……” 最后一句话,杜三压低了嗓音,说的小心翼翼。 杜世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得到了主子认可的杜三底气瞬间足了起来。 “我明天就去找个道士?” “不用。” “多留一天都是祸害啊。” 杜世苓使了个眼色让杜三出去,一边解开马褂一边回身道。 “想要我命的多的是,如果她真的是妖,那也不多她一个。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看猫妖的真身长什么样……” 听着主子满口的糊涂话,杜三只能干着急,眼看着主子的耐心告罄,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将今个早上求来的符纸塞进杜世苓的马褂口袋里。 “您拿着这个防身,有什么事您就喊我。” “砰——” 浴室的门在眼前关上,杜三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离开卧室的时候还不忘瞄一眼角落里的那只白猫。 “真是个祸害……” 他嘀咕一声,最后只能忧心忡忡的离开。 丁宝看着那大管家离开,紧跟着低头继续悠然的舔毛。 “你能不能别舔了,人家正琢磨着请道士来降你呢。” 丁宝眯着眼睛神情懒散。 “杜世苓不会同意的。” “你哪来的自信?他要是知道一个猫妖能换赏金一千银元,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把你绑了送走。” 丁宝一听,张口反问。 “我值一千个银元?那其他妖怪呢?” “这是你该关注的东西吗?” “只要和钱有关,就是和我有关。” 巴扎黑看着丁宝这副德行,颇有些头疼。 这个世界的杜世苓倒是能和丁宝凑一对,一个两个见钱眼开,爱财如命,敛财成性。 真不知道任务目标怎么养成了这么个坏毛病。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丁宝呆的时间长了,都被她给带坏了。 “没想到我能值这么多钱。” “怎么?你还想把自己给卖了?” “比我厉害的是不是更值钱?” “嗯,差不多,妖丹越大越值钱……不对,你问这些干嘛?” 丁宝摇摇头,保持沉默。 但巴扎黑能看出来,这狗东西明显就是想背叛组织。 被金钱蒙蔽的双眼,当了猫也没睁开过。 真是死性不改。 听了巴扎黑的话,丁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妖丹。 只有绿豆大小。 作为只有小几百年道行的猫妖,原主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没有逼数,被道士降服之前的前一晚在琢磨着怎么能搞一票大的一步登天。 只有在这乱世才方便他们这些精灵妖怪活动,毕竟如今人人自危,性命难保,无缘无故的死了几个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她的小姐妹就是个狐狸精,现在就在那李元帅的府内当第八房姨太太,姐妹发达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憧憬富贵生活的猫妖便蠢蠢欲动,壮着胆子出来迷惑男人,结果因为修为不到家半路上就露出了猫尾巴,就这样男人也没了,还招惹来了道士。 好在丁宝有自知之明。 她对自己现在的修为心里有数,因此也没动过吸人精气增进法力的念头。 不过就像巴扎黑说的,这世上修炼的法子多的是,积攒功德也能增进修为,前一阵子她送出去的银元就让她身上的伤好了大半,现在看来功德比精气来的好用,丁宝便琢磨着多搞点钱,继续做好事去。 本打算着从杜世苓身上弄点钱,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丁宝发现,那男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家里各个角落看不到半个银毫子,摆满屋子的宝贝也全被打上了杜家的烙印,想弄出去卖根本不可能。 现在自己吃条鱼都被算的清清楚楚,若是着杜家突然少了几个银元,那个杜三说不准能把整个院子翻过来查一遍。 从杜世苓身上暂时是搞不到钱了。 那就只能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弄钱。 丁宝将目光锁定在了元帅府的狐狸精身上,从杜世苓和朱会长的聊天中丁宝知道,下周就是李元帅的生日,届时只要她能跟着杜世苓一块进元帅府,就一定能碰上那只狐狸精。 想到这里丁宝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脑子刚转了没几分钟就再次陷入一片混沌。 没办法,小猫咪才爱睡觉了,尤其是她现在身上有伤,更是得多加修养。 就这样丁宝趴在软垫上睡着了,就连自己被杜世苓抱起来时都没醒。 他的猫(21) 杜世苓抱着猫看了很久,就凑在电灯下面,一会摸一摸她纯白的毛发,一会拨弄一下她的耳朵,最后直接用手指撬开她的嘴巴,仔细看了看那粉嫩的口中生出来的一对乳白色的小尖牙。 在此期间他怀里的猫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睡得小肚子起起伏伏,最后就连撬开她的嘴都没有得来任何反应。 这么傻的猫怎么会是猫妖呢。 它若是妖的话,真的能在野外活这么久? 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没办法,杜世苓又掏出了杜三塞在他口袋里的符纸,已经被折叠成了一个三角形状,杜三说只要把这符纸放在宝儿身上就行。 如果宝儿真的是猫妖,符纸就会冒青烟。 杜世苓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黄纸,紧跟着又垂眸看了看此时正匍匐在自己身上,睡得毫无戒备心的宝儿。 也没什么犹豫,男人直接将黄纸又放回了口袋,伸手继续揉了揉宝儿的脑袋,灯光下的眼睛里藏着浅浅的光晕。 “傻宝儿。” —— 隆冬之际,国都湾的港口却早早的围满了人。 今个要来的客船是从北方寒城来的,半个月才只有这一班,过来等候的几乎都是家属,等着自己的亲人或者是朋友。 港口旁的甜水摊子附近停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临城当地的几乎都知道这辆车属于谁。 甜水摊的老板正端着一碗红豆汤圆递到窗口,黑漆漆的玻璃放下来的时候,车内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年轻男人,生的白皙俊雅,一副贵族公子的模样,一时间让老板看的愣了神。 本以为开窗之后能看看传说中的杜世苓呢,结果他的车里怎么坐了个年轻人? 趁着老板犯嘀咕的功夫,杜世苓伸出手接过糖水,站在车旁的杜三紧跟着把钱递过去。 “看什么看?” 老板忙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摊子,过了会又好奇的回过头,结果只能看到那已经升上来的车窗户了。 车内氤氲着一股子甜腻的味道。 猫咪嗅觉灵敏,对这种气味更加敏感。 丁宝也想尝尝糖水的味道,于是便扒拉着杜世苓的手“喵喵”叫了两声。 男人笑了笑,一只手轻柔的端着她的肚子将丁宝抱上自己的腿,紧跟着又用勺子舀了一勺糖水递到丁宝面前。 “尝尝。” 杜三一开车门就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开口阻止。 “主子,您怎么能把自己的勺子给猫用呢!” 他比杜世苓大了十岁,说是看着他长大也不为过,因此骨子里还是把杜世苓当成了二十年前的孩子看待。 杜世苓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怎么了?” “哎呀我再去给您要个勺子。” 说完杜三又连忙找摊主要了个勺子递给杜世苓,其实他还想再重新买一碗糖水,可瞧主子的模样肯定是不同意。 算了算了。 没人在旁边提醒,主子真能把这只猫妖宠上天。 丁宝低头舔了舔勺子里的糖水,紧跟着周了皱眉头。 什么味道都没有。 紧跟着她又不死心的舔了舔,粉色的小舌尖上感觉不到半点甜味。 “猫是吃不出甜味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还有少吃点甜,对你身体不好。” 巴扎黑在一旁无情的提醒。 丁宝有些低落。 她很喜欢吃甜,以前手里有点钱的时候还会每天给自己买个水果小蛋糕。 现在倒好,当了猫以后连一口甜的都吃不到了。 丁宝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推开了面前的勺子,转过身去尾巴一卷继续趴下来睡觉。 杜世苓看着好笑。 他放下甜水,轻轻戳了戳丁宝的屁股,软软的弹弹的,本来就像个雪团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喂养之后长胖了不少,看着愈发和碗里的汤圆相似,尤其是这个圆滚滚的小屁股。 “主子,船来了。” 杜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里面夹杂着许多激动。 三小姐杜玫待杜三最好,以前老爷子罚他的时候也只有杜玫会站出来替他说话,再加上杜玫年纪小,杜三又一生无儿无女,于是便将这一腔的父爱全寄托到了杜玫身上。 杜玫出国留学的时候,他比杜世苓还要舍不得。 今个她要回来了,杜三比谁都高兴,早早在家里布置好了一切,还吩咐后厨做了一大桌子杜玫最爱吃的菜。 巨大的邮轮慢慢靠岸,水手放下了楼梯板,乘客便接二连三的从板子上走下来。 杜三站在港口等待,眼睛盯着每个走下来的年轻小姑娘,生怕四年没见再认错了自家小姐。 过了好一会,甲板上终于出现一抹身穿洋裙皮靴的身影,姑娘带着驼色贝雷帽,一头卷翘乌黑的头发精致的梳在脑后,下船时她手扶着把手,脚踩着纯牛皮的靴子慢慢往下走着,走到港口时她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纯白俏丽的脸蛋,化着精致的妆容,配着精致的打扮,拖着个小巧又新潮的箱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出身富贵。 杜三一眼就看到了她,挥着手小跑着便迎了上去。 “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杜玫的目光往杜三身后看了看,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一边走一边将箱子递给了杜三。 “哥哥呢?他没来么?” 杜三兴奋道。 “您回来了主子怎么可能不来接您,因为最近临城不太平,主子不方便下车,我这就带您过去。” 到了车子旁,杜三打开车门后,杜玫弯腰一看坐在里面的杜世苓,脸上挂起一抹欣喜的笑容。 “哥哥!” 她坐进车子里,热情的紧挨着杜世苓,伸手便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喵~” 此时,一声突兀的猫叫突然打断了杜玫的动作,她忙收回手往后坐了坐,定睛一看,这时才注意到正趴在杜世苓怀里的白猫。 “猫?怎么会有只猫?” 杜玫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整个杜家从没谁养过宠物,更别说是杜世苓了,他最讨厌这些娇惯又麻烦的小东西了。 所以当她看到匍匐在男人腿上的白猫时,着实惊了一把。 “又不是小孩了,还这么大惊小怪。” 他的猫(22) 兄妹俩时隔四年再见,杜世苓也破天荒的砸重金在火风楼的顶楼包了场。 坐在顶楼之上往下看,铺着红毯的舞台尽收眼底,耀眼的霓虹灯牌之下是硕大的“火凤”两个字,巨大的圆形舞台上一群舞女正在跳舞,一身红裙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人人手中各执一把扇子,正随着轻快的音乐热情的舞动着身躯。 楼下的散座坐了不少人,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摆着几盘瓜果,剩下的便都是西洋的酒和西洋的烟。 顶楼的空间很大,却只坐了杜家兄妹俩以及杜三,服务员端着玫瑰茶来的时候,杜玫大方的给了他一枚银元当小费。 一瞬间,服务员的眼睛亮了,捧着银元的手都在激动的颤抖。 窝在杜世苓怀里的丁宝眼睛也亮了,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杜玫,恨不得能当场重新认主。 好家伙,人家给小费都是一两张价值一百多银毫子的钞票,杜玫倒好,直接给了一枚银元,这都抵得上那服务员两个月的工资了。 一向抠门的杜世苓什么也没说,继续喝着杯子里的茶,一只手放在丁宝的脖子处轻轻的抚摸着。 四年没见,杜玫一刻不停的说着自己在国外这几年的经历,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耀眼的光芒。 “哥你知道吗?现在国外的人早就不住在城市里了,人家都有庄园,我的同学家里就有一座庄园,里面养了一百多匹马,你真该亲眼看看,可壮观了!” 杜世苓温和的笑着,应和着杜玫的话。 “现在忙,走不开,等以后有空了再说。” “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杜家生意那么忙,我现在回来了,也可以帮帮你。” 杜世苓点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杜玫的肩膀。 “嗯,到时候你想做什么直接和陈江说。” “对了,我在国外买的车运不回来了,我想在国内再买一辆,什么样的我都选好了,就是比国外贵点,得两万多……” 听到这话,一旁的杜三都有些憋不住了。 两万多…… 普通人家努力一辈子也赚不到一千银元,主子的车也不过两万出头,这一辆车都够在这临城买十几套房子了。 而这个前提还是,小姐还有辆车在国外没有运回来。 杜世苓没发话,杜三也不敢说什么。 “哥?你明天陪我去看看吧。” 杜世苓垂眸看着台下跳舞的舞女,轻描淡写的问。 “你妈留给你的钱,还剩多少?” 杜玫一听,原先热情洋溢的脸上少了些许笑容。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刚花了五十个银元买的镯子,犹豫道。 “还剩两万多……” “也就是说你在国外四年,花了七万多?” 七万多什么概念? 五百个银元就能在临城买一套小房子,两千个银元就能买个小别墅。 而杜玫在国外这四年,花了整整七万多,期间杜世苓还每年给她寄一千银元零花钱。 听到这个数字,杜三下意识抽了一口凉气。 “小姐……你,你在国外买房了?” “没有啊,就是日常开销……我买了辆车,一架钢琴,出去玩也得花钱,不知不觉就没什么钱了。” 听她这么一说,杜三更是心生一阵凉意。 完了,主子平生最爱钱财,最恨浪费。 可以精致奢侈,但绝不能像三小姐这样毫无节制。 整整七万多个银元,这怎么花……也不可能在四年之内花完啊。 杜三不了解国外,只当国外东西都比国内的贵。 可这一点能唬过他,唬不了主子。 毕竟主子也在外面呆了几年,期间老爷子给了他五千银元,再由银行换算成国外的钱给主子带了过去。 五年后主子回来,不仅带回了当初老爷给的五千银元,还有一张三万多的海外支票。 这一番对比之下,杜三更加心凉。 再看主子的表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情绪,别人可能会以为他不当回事,可杜三可看的清清楚楚,那藏在主子眼底的冷意与凉薄。 什么兄妹情。 左不过是主子看上了二夫人留给杜玫的遗产。 当年二夫人离世,留给三小姐一大笔钱,这笔钱旁人动不了,只有三小姐能取用。 杜世苓多精明。 这些钱都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二夫人一点点从他手里扣的,在杜世苓看来那本就该是杜家的的财产。 敛财本性让他对三小姐与旁人不同,多了许多疼爱与关心。 不过杜玫也是个招人疼的性子,善良大方,学习成绩好且精通书画器乐,杜世苓对她的疼爱里可能掺杂着几分真情,但和那笔遗产比,更多的还是假意。 这些杜三都看的清清楚楚。 现在钱被三小姐挥霍的差不多了。 主子那藏在骨子里的凉薄渐渐浮现。 无利可图,一向温和大方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笑意不达眼底。 杜玫本以为这些钱对杜世苓来说不算什么,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袖子,低声软语。 “哥,我错了……” 杜世苓沉默的喝下一口茶,再抬眸时,脸上依然挂着一抹柔和的笑。 “花了都花了,有什么错不错的。” “我以为你会怪我花钱大手大脚。” 杜世苓低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 “现在国内形势不好,杜家生意也难做,这些年亏损了不少,恐怕没法供你继续这般花销。” 杜玫一听,忙连声示好。 “没事,生意上如果缺钱,我手里还有点,哥哥要是需要就拿去用,反正我现在回来了也不需要再花什么钱了。” 此话一出,杜世苓眼底的笑意多了些许,原先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抬起来,轻轻抚摸着杜玫的头发,欣慰道。 “三妹长大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 杜玫一听,开心的拉着杜世苓的袖子。 “我是杜家人,这是我该做的,哪能让哥哥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呢。” “嗯,乖孩子。” 看着眼前这对兄妹情深,杜三在心底里深深叹了口气。 三小姐还是太天真了…… 这笔钱若是交出去了,恐怕她以后再想要钱就难咯。 他的猫(23) 回去的路上,杜玫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景象,脸上稍稍露出些失落。 “四年过去了,怎么这里一点没变。” 太平街往南还好,有宽敞的马路和明亮的电灯,还有来来往往吆喝卖货的货郎,可愈往北开,路越窄越崎岖,甚至还有一点是柏油路和土路的交汇处,才晚上六点就看不到什么灯关了,路边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低矮的屋檐下听不到半点热闹的动静,远远看去只有杜家的门口挂着一派老式红灯笼。 杜玫心里不舒服,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低声问杜世苓。 “哥,咱们家怎么还用灯笼啊?可以安电灯,比灯笼亮多了。” 杜三打开车门,杜世苓抱着怀中的宝儿下车。 “蜡烛比电费便宜。” 简短的一句让杜玫难以接受。 电费能有多贵? 就算成夜成夜的开,一天又能花几个钱! 杜玫想象中的生活被眼前的现实渐渐磨灭了,本想着在家中开聚会,请以前的同学到家里喝酒跳舞,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有些渺茫。 当天晚上丁宝便趁着杜世苓睡着的时候,潜入了杜玫的房间。 点满蜡烛的房间里,杜玫正趴在烛灯下面写信,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丁宝脚步极轻,脖子上的铃铛也纹丝不动,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摆满了蜡烛。 很显然这位从国外回来的小姐还没适应国内的生活,抠门的杜世苓也不可能给空了四年的房子通电,大失所望的杜玫只能在屋内点满了蜡烛,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认真的写着什么。 丁宝很快便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小皮包,包口大开着,鼻子稍稍动一动便能轻松嗅出里面银元的气味。 就这样,丁宝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袋子的银元。 叼着这袋银元,丁宝将它埋在了后门外的那颗梧桐树下面,临走前还不忘扒拉几片枯叶给盖上。 回屋的时候耳边寂静无声,丁宝悄然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紧跟着趴在杜世苓床边的垫子上,尾巴微微弯曲,身子蜷缩成一团,酣然入睡。 丁宝睡得很死,尤其是当了猫之后更是随时随地都在打盹。 杜世苓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转了个身,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床下的那抹身影。 “呵……” 他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巴扎黑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转过身去买了份炸鸡柳。 “给,炸鸡柳。” “嗯,谢谢。” 接过钱后的那只爪子并没有着急缩回去,而是轻轻拍了拍笼子,紧跟着那老板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连续两次完不成任务的小助手,就会被销毁。” 巴扎黑心一颤,追着问。 “为什么?以前不都是三次完不成就取消小助理资格么?” 那声音冷笑。 “呵……哪有为什么,从你们被关在这里起,还有的选?它们想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了,就赶紧攒钱把自己弄出去吧。” 那只爪子收回去了。 只留下巴扎黑捧着炸鸡柳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它从没见过那个老板的模样,以前也从没有交流过。 在它来到这个地方之前这个老板就在这里卖东西了,没人知道它什么模样,也没人和它交谈过。 毕竟这个老板说话冷漠又刻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也不会主动去自讨苦吃。 刚刚是它头一次和巴扎黑说这么长的话。 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巴扎黑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那个笼子,那个家伙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手里得鸡柳也不香了,但这是花了八块钱买的,巴扎黑还是一点不剩的吃完。 “你,你好……” 对面的小助手紧张又害怕的主动打招呼。 巴扎黑扭过脸看向它,语气冷冷淡淡。 “你好。” “你来这里,多久啦?” 这是要凑近乎的节奏,巴扎黑不想理会。 “没多久。” “哦……” 对方看出了巴扎黑的冷漠,本就怯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前辈你真厉害,刚来没多久就能四连胜,不像我……第一个失败了,第二个任务也快要失败了。” 巴扎黑抬起头,看了看对面那团小小的身影,紧接着又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 “任务还没结束,怎么就断定自己会失败?” “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了……我的业务员能力不足,我也是个菜鸟,刚接任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肯定会失败。” 巴扎黑低下头。 它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自己能有今天也全靠碰上了个优秀的业务员。 这就叫运气吧。 丁宝那样的人,不管是哪个小助手遇到了都算是走运。 想到这,巴扎黑更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对方。 “对不起,和你说了很消极的东西。来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来来,之前是在任务船上工作的,后来被选中成了小助手。你呢?” 巴扎黑想了想。 “我也在任务船工作,来这里的大多都是船上的。” “我以前没见过你哎。” “嗯,那么大的任务船。” 巴扎黑不想继续聊了。 来来也意识到对方的不耐烦,非常知趣的蹲下来。 “和你聊天很开心,你继续忙去吧。” 巴扎黑转过身,关闭笼子外的反光板,将自己置身黑暗中。 回忆在任务船上的生活,巴扎黑还是更喜欢这里。 最起码能靠着做任务有吃有喝,如果继续待在船上,它迟早会被饿死的。 一夜安然过去。 当外面的世界亮起来的时候,丁宝悠然的伸了个懒腰,轻轻跃上床,脚步轻缓的踩在杜世苓的腿上。 男人还在睡,微微侧着身子,长腿交叠着压在厚厚的被子上。 昨晚的炉火烧的旺盛,整个屋子里都温暖干燥,男人觉得热便解开了睡衣衣领,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子来,修长纤细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没有厚重的大衣修饰,男人真实的身材清瘦又颀长。 他的猫(24) “喵~” 一声短暂又清软的叫声。 杜世苓微微蹙眉,稍稍转了个身,另一边的脸庞出现些许压痕,白皙中浮现些许红晕。 “喵~” 丁宝伸出爪子轻轻怕了拍男人的鼻子,鼻尖微翘鼻梁高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精致漂亮,惹得丁宝忍不住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他的鼻尖。 猫咪的舌尖柔软,舌苔上却长满了倒刺,刮在皮肤上像砂纸般,不疼却有些酥麻。 杜世苓终于睁开眼睛,薄薄的眼皮缓缓掀开,不怎么浓密却无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晨起后的眸子里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薄雾,慵懒又迷茫。 “嗯……” 男人看到站在自己胸上的猫儿,无奈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轻轻覆在她的脑袋上,轻柔的抚摸着,困倦惺忪之际声音酥哑暗沉,磁性十足。 “调皮。” 丁宝盯着男人的脸看,觉得心脏砰砰的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见过许多长得英俊好看的男人,唯独眼前这个最合她心意,眉眼鼻唇都长成了她最满意的模样,就连身上的气味也熟悉又好闻。 她趴下来,将脑袋轻轻搁在男人的下巴处,微微眯起眸子跟着一块犯懒。 丁宝的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两只白皙的肉垫也悠闲的在男人的胸前踩着,一下接着一下,极富有节奏,踩得杜世苓无奈叹息,修长的手指一把捏住丁宝的脖子将她一整个放在自己枕边,不等她反抗便翻身侧躺,微微躬起身子将她一整个搂在怀里。 一人一猫呼吸交缠。 丁宝的鼻间全是杜世苓的味道,清清爽爽,温暖干燥,无比熟悉感觉涌上心头。 她一动不动,直接将脑袋埋进男人的胸口,收起锋利的爪子乖巧的缩成一团,闭上眼睛陪着他一块睡。 杜世苓每天都睡得很晚,起的也很早,所以他习惯在起床之前让自己继续躺会。 没有闹钟他也会在五分钟之内起床。 而这一次,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洒满阳光的阳台让他意识到,他刚刚那一觉应该不止五分钟。 再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 时针的位置清晰的停留在九点。 再看分钟。 九点五十五。 他这个回笼觉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 “老板,今天是李元帅的生日,您……现在去,还来得及?” 陈江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快四个小时了。 终于等来了杜世苓。 男人一身长袍马褂外披一件黑色大氅,上车的时候陈江清楚的看到了那黑色中间露出的一抹白。 他收回目光,跟着上了副驾驶。 “礼物已经放在车上了。” “嗯,出发。” 李元檑住的地方原本是亡朝一品大官留下的府邸,其内部有多尊贵豪华,从那两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便能看出来。 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好像整个临城能开得起车的人都到了这里。 李元檑的两个儿子站在门口迎客,各个长得高大威猛,长得也都算得上一表人才,看来都随了母亲的相貌。 杜世苓的车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元檑亲自上前迎接,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见是杜世苓,也忙凑上前来寒暄。 “你这小子可算来了,多大派头还得让老子在门口等你一个多小时!” “实在抱歉,昨晚睡得迟了些,今天身子不太爽快。” 李元檑一听,伸手拍了拍杜世苓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年轻人就少干那档子事!你又不是老子这种天天打仗的,身子健壮,你看你,虚的都要走不动道了!” 杜世苓微微抿唇,陪着他一块笑。 老畜生。 他在心里骂。 宴席整整摆了七十多桌,在场的每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除去杜世苓这个临城首富,银行行长,各大商会会长,以及从其他省赶过来的军阀统领。 五十岁的李元檑算是给自己挣足了面子,也让大家都清楚的明白这个土匪出身的军阀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千金万金被抬进家里,十几斤的玉如意,上百斤的玉观音,还有杜世苓送的一尊金佛,造价惊人。 饭桌上,杜世苓就坐在李元檑身旁,这张桌子上坐的其他人都是军阀将领,一群配枪带刀的血煞之人,衬得俊雅净白的杜世苓更加格格不入。 “来来来,再喝一杯!” 李元檑又给杜世苓倒了一杯酒,这可是天大的面子,现如今就算是那位统领三军的将军都得给他这个面子。 杜世苓举杯一饮而尽,李元檑大笑出声,一拍巴掌指着戏台子上那群咿咿呀呀的戏子,大喊一声。 “唱的什么东西!你们都下去,换我的八姨太上来给大家唱歌跳舞!” 一桌下属带头拍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跟着鼓掌。 能让自己的姨太太上台给一群男人跳舞唱歌,也就李元檑这种人能干出来了。 他多的是女人,也从不吝啬像别人炫耀自己的美人。 女人果然一身旗袍高跟的上来了,鲜红的旗袍勾勒出妖娆完美的曲线,一头风情万种的大波浪随着女人扭动的身躯随意甩动,在这寒冬腊月,女人毫不扭捏的露出一双匀称笔直的雪白大腿,白的扎眼,细的撩人。 歌还没唱完,李元檑便张开双臂冲着她喊。 “过来!” 女人勾起红唇笑的妩媚至极,走起路来腰肢扭动恍若那弱柳迎风,媚的俗气又张扬,让一众临城权贵骨子里看不起,可眼睛却移不开半点。 人类就是虚伪。 嘴上说着鄙夷不雅,没人的时候却爱死了这一套风,骚。 李元檑长臂一揽,女人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拉着他的大衣包住自己的肩头,媚眼如丝的娇嗔。 “人家都冷死了,你也不知道心疼。” 李元檑直勾勾盯着女人的身体,一张嘴酒气扑鼻,女人伸出细长的指头端起一杯酒,主动递到男人嘴边。 “大帅,我今儿跳的舞,你喜不喜欢?” “哈哈哈哈,喜欢!我的八姨太跳什么舞我都喜欢!” “那我晚上……单独在给您跳一遍,好不好?” 他的猫(25) 如此光明正大的调,情,听的周围一群男人忍不住躁动起来。 李元檑喝了杯酒,炫耀完自己的美人后,便让女人回屋等着。 这等艳福落在其他军阀将领的眼里,也只能咽口水干瞪眼,他们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大胆美颜的女人呢? 就算带不上台面,但藏在家里也足够醉生梦死了。 “你小子怎么不看我的八姨太?” 李元檑拍了拍杜世苓当然肩膀,笑的粗鲁。 “男人有钱有权,紧跟着就得有美人陪着,不然这一辈子活着有啥意思?听说你还没娶媳妇?我还有个妹子没嫁人,要不要撮合撮合?” 杜世苓笑了笑,雅痞十足。 “大帅的妹妹和您的八姨太可像?” “我的妹子可是淑女!” “那不行,我也是男人,大帅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喜欢什么样的……” “哈哈哈哈!” 李元檑这下笑的愈发畅快,他看了看满桌的男人,指着八姨太离开的方向大声问。 “你们也喜欢那样的?” 男人们皆会心一笑,根本不反驳。 “那行!下个月你们要是给老子打了胜仗,那样的女人,老子给你们一人配一个!!” 此话一出,整桌沸腾,撸起袖子喝酒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开战。 院子里人声鼎沸,曲声咿呀。 院子后面的某个小花园,刚刚还在台上扭动腰肢的八姨太,现在正坐在亭子下,肩披貂皮披肩,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对着桌子上的一只白猫吞云吐雾。 “你怎么混进来的我不想知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此时的白猫口吐人言,发出来的却是女人婉转动听的嗓音。 “我来找你借钱。” 倒是开门见山,半句废话都没有。 八姨太笑了笑,轻轻掸了掸披肩上的灰尘,又吐出一个眼圈,低头看着眼前这只白猫。 “你一个妖怪,要钱做什么?” “在人间走动,当然得要钱才能过好日子。” 见识过人间精彩的妖怪,谁还愿意回冰冷冷的洞穴里过苦日子。 “知道钱是好东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借给你?” “昔日情分,为你保密。” 又是凑近乎又是威胁。 八姨太脸色冷下来,一张白皙妩媚的脸上隐隐浮现出鲜红的毛发,黑色的瞳孔也幻化成细长的红丝。 “就凭你?我现在一口就能把你给吃了!” “你试试看。” 试试看? 这周围随处都可能冒出来的人类,八姨太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风险。 她冷着一张脸,继续抽烟。 “没钱。” “你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怎么?你还能抢?” 丁宝笑了笑,语气平淡。 “咱们都是妖怪,活着都不容易,我不会揭穿你也不会找你麻烦,就是借钱,等我有钱了还你。” “你?什么时候有钱?” 说好听点是来借钱,说难听点就是来要。 光明正大的要。 狐狸精可不想丢掉现在的好日子,外面道士那么多,一不小心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丁宝要的也不多,给就给呗。 “我只借你这一次,下次你再来,我绝对会把你吃了。” “放心,我不会给你吃我的机会。” “哼,算你识相。” 两妖谈妥了,丁宝让她把钱放在土地庙下面的洞穴里。 “你现在怎么回事?妖力很弱啊,没找个男人吸点精气?” 丁宝摇了摇尾巴。 “精气吸多了容易遭天打雷劈。” “我呸,我吸了那么多,怎么没见有雷劈我?不过,倒是天天没一个檑压着,臭男人怎么还不死……” 八姨太开始抱怨。 做妖的大多都皮相美丽,对人类长相要求不高,但也不能太过分。 李元檑年纪大,性子粗鲁,而且浑身都是臭味,若不是贪他精气和钱财,狐狸精早就想跑路了。 “我刚刚在桌子上看到个男人,一副贵族公子的模样,闻着香甜长得俊俏,看着十分不错。等这老东西死了我就去找他去。” “不行。” 丁宝张口就是反对。 狐狸精看了她一眼。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是我的,你敢打他主意,我就杀了你。” 猫妖和狐妖法力差不多,硬要斗一场,定然是两败俱伤。 狐狸精一听,倒没有多少生气,而是颇为震惊。 “你有本事勾搭到那么好的男人?精气那么纯那么足,闻着不像是被吸过啊。” “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爱上人类了?” 狐狸精瞪大眼睛,看着丁宝满脸鄙夷。 “你脑子没问题吧?爱上人类?他要是知道你是个猫妖,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妖诱惑人。 两者自古以来就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 可以玩玩,但不能当真。 狐狸精换过不少男人,也曾喜欢过一个,可惜后来喝了点酒后显出真身,之前口口声声说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就被吓破了胆。 没办法,为了保住自己,狐狸精就把那个男人给吸干了。 “那男人精明得很,你要是不想死就离远点,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狐狸精看男人的眼光非常毒辣,走遍人间山河,看遍人间丑恶,她自修成人形开始便于人类周旋,几百年来见过无数悲欢离合,对于男人的本性看的无比透彻。 “那个做生意的,惯会迎合,能屈能伸,面皮长得好看心里黑着呢,这样的人我都不敢随便接近,就你?到现在都没和男人睡过觉吧?” 这种事情对妖怪来说,是耻辱。 好在丁宝没脸没皮,啥也不在乎。 “行了,我走了。” “想活久点,就勤换男人,别想着和他白头偕老,不可能的!” 这是临走前狐狸精给的忠告。 妖怪之间不像人类,不会恶意竞争也很少互相伤害。 这个男人属于你,那我就离远点。 毕竟和人类相比,妖怪的数量少的可怜,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会抱团取暖。 这也就是为什么,丁宝能在自己如此虚弱的时候还敢过来找狐狸精。 再残忍的妖怪也极少对同类出手,若碰上遇难的,甚至还会主动帮一把。 不像人类,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数不胜数。 他的猫(26) 宴会结束后宾客纷纷拜别。 李元檑喝多了,被佣人扶回房,剩下两个儿子在门口送客。 杜世苓被送上车,车子启动时还能从后视镜看到立在门口的身影。 “老板,看来李家这两个儿子都不简单啊。” 陈江叹了一声,见坐在后面的老板没什么反应,便识相的沉默下来。 回家的路上杜世苓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趴在一旁的丁宝便跳了上去,柔软的身子轻轻靠在他身旁,安静的眯着眼睛睡觉。 “又趁我不注意去哪跑了?” 杜世苓发现了丁宝爪子下面的痕迹,粉色的爪垫上明显黑了一块,一看就是趁着他吃饭的功夫自己从车里钻出去了。 怕她缺氧,临走时杜世苓吩咐司机把车窗摇下来,没想到倒是方便了这小东西乱跑。 丁宝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紧跟着继续趴下,男人身上穿着的长马褂是丝绸布料,丁宝便用他的衣服蹭自己的爪子。 男人皱眉,轻轻敲了敲丁宝的脑袋。 “再抓就坏了。” 一如既往的吝啬小气。 —— 主院正在重建,很长一段时间里杜世苓都得住在别院。 现在还有人会谈论到底是谁想防火烧死主子,一个多月过去了,主子对此事根本不打算追究,杜三也勒令佣人不许再谈论这件事。 年后不久,杜家新建的外贸大厦完工,这是临城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座多功能交易市场,面向国内外,进出口贸易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这座伫立在临城中央的外贸大厦也很快成了全国著名的交易中心。 在这个战乱纷争的时代,能将生意做到这一步的人很少。 而杜世苓的名字也渐渐传出临城,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临城有这么一个商人,和洋人做生意,赚洋人的钱,最后生意还能越做越红火。 杜世苓越来越忙,每次到家已经是深夜,杜家的灯笼还在亮着,侧门开合,杜家家主便从那偏僻的小门进去。 匍匐在屋顶上的白猫会在此刻跳下来,乖巧的停留在杜世苓的怀里,柔软的尾巴轻轻扫过男人的衣摆,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困了?” “喵~” “睡觉去。” 洗漱完,杜世苓先是坐在阳台上喝了杯白开水,本想再抽根烟,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柔软的猫叫。 他回过头,丁宝正站在地毯上看着自己,软软唤一声,像是在喊自己赶快上床睡觉。 杜世苓无奈按灭了手中的香烟,转身进屋。 “不抽了,睡觉去。” 丁宝跟着走进卧室,在杜世苓脱鞋上床后紧跟着一跃而上。 “过来。” 男人靠在床头招了招手。 丁宝便慢慢走过去,轻车熟路的踩着他的衣服爬上他的腿,最后悠闲的趴在他胸前。 “明个我要去一趟海市。” “喵……” “你在家乖乖的,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喵~” 一人一猫像是在对话。 杜世苓也不管丁宝能不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在倾诉。 “一个星期后回来,回来后带你出去玩。” “喵喵~” “睡觉。” 丁宝跟着迎合叫了一声。 很快男人的呼吸变得绵长,黑暗中丁宝睁开眼睛,一对幽亮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她习惯了即使身处黑夜也能看清一切,稍稍等了一会后,丁宝悄无声息的从杜世苓的臂弯中钻了出来。 脖子上的铃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窗外月色明亮,高高的墙头一抹细长的身影越过,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阳河畔仍然是一片惨象,饿死的人越来越多,绝望哀嚎的不仅是女人,还有家破人亡的男人。 李商站在河岸,脸色沉重,眼底全是悲恸无奈。 他救不了这些人,更救不了这个国家。 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的逝去,一个又一个家庭的破亡,男人那颗悲天悯人的心早已经支离破碎。 “已经没了,凑钱买的米根本不顶用。” 李商蹲下身来,背对着满身月光,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与无助当中。 他曾以为自己是身后那群人的希望,可现实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幼稚,离开家庭的帮助,他什么都不是,不是李公子,不是大少爷,在那些见钱眼开的人心目中,离开了李家他屁都不是! “商哥,现在怎么办?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而且现在是初春,很多人都生病了......” “把这个拿去买了,换点钱给大家买吃的。” 说着,李商脱下手表递给同伴,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 “商哥,这......这块表是你祖母送的那块么?” “别管谁送的,应该能卖四十多银元,足够大家撑过春寒交替的日子了。” “哎......商哥,我们这么做,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李商起身,看着远处那渐渐升起的太阳,目光愈发坚定执着。 “能的,我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我们就一定能冲破眼前的黑暗!” 他的话鼓舞了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靠他最近的一个姑娘,反映最为激烈。 “冲破黑暗,迎接光明!” 李商被这道饱含热情的声音感染,转头看过去,眼前却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你,是刚加入进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迎着晨光站立的姑娘生的雪白干净,身材娇小纤细,此时正昂着一张清纯又美丽的小脸面对着李商。 “我叫丁宝,昨天刚加入青年会!我也想和大家一块打破眼前的黑暗,推翻资本与腐朽!” 姑娘的声音略有些清泠,但却纯澈悦耳,粉嫩饱满的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两颗洁白的贝齿,满头黑发尽数披在脑后,一身浅蓝色的素淡短袄长裙衬得她的脸庞更加莹白如玉,一双清澈的眸子圆亮又干净,笑时微微弯起,像是载了满湖的月光。 李商多看了她几眼,明朗的笑着。 “青年如大家这般,光明才能洒满这片土地!” —— “丁姑娘,这些钱,你真的要全部捐给青年会吗?” 他的猫(27) 看着面前这满满一袋的银元,李商大为震惊,犹豫着不敢伸手去接。 丁宝大方的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视金钱如粪土。 “当然,我一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一能为大家做的就是捐款了,李大哥你是好人,这些钱给你我很放心。” 李商的声音有些颤抖,再看丁宝,眼底全是感激与欣慰。 “我替这些流离失所的人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这笔钱帮我们大忙了。” 丁宝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看那天边的橙黄,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的李商却追上前问。 “还没告诉丁姑娘,我们青年会的基地呢!” 丁宝对他们的基地一点都不感兴趣。 而且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尾巴在裙子里慢慢的摇摆着,根本控制不住! “我现在有点忙,下次再说吧。” “那我以后称呼你丁宝可以么?” “可以可以。” “哦对了,青年会的徽章给你......丁宝?徽章你要不要先带着?” 话音刚落,面前的姑娘已经小跑着离开,日出下的背影纤细又娇弱。 明明是个纤弱的姑娘,可眼神中那坚定的神色却比男人的还要执着。 “丁宝……” 男人低声呢喃着,目送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 丁宝回到杜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约莫六点的时间,杜世苓已经坐在窗边开始用早餐,听到门外传来铃铛响动,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的瞬间正好看到跃上窗台的白猫。 今天阳光不错,外面的杨柳也开始抽条生绿,窗口的位置正好沐浴在暖阳之下,衬得杜世苓浑身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可那张脸看着却有些暗沉冷冽。 丁宝就在窗台徘徊,雪白的身子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杜世苓静静看着她,见她不主动走过来,脸色更沉,声音微凉。 “宝儿,过来。” 丁宝静静看着他,然后软白的小爪子试探性的向前探了探,最后还是轻盈一跃,跳上了桌子。 圆桌上摆着杜世苓的早餐,依旧是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看着格外养身健康。 杜世苓沉沉看过来,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微微弯起敲了敲桌面。 “过来。” 一旁的杜三看不明白。 和一只猫较什么劲。 猫这种东西是最养不熟的,性子野还不服管教,样这玩意还不如养条狗。 没办法,主子喜欢。 丁宝往前走了两步,凑到男人面前,低下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柔软蓬松的毛发刮过脸颊,像一缕清风似的舒服。 “昨晚去哪了?” 他开口问。 可丁宝只是一只小猫咪,能做的也只有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他。 杜世苓绷着脸,回头嘱咐杜三。 “今晚上在我屋里放个笼子。” 杜三一听,立马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点头的同事又低声道。 “主子,猫是关不住的。” 杜世苓伸手抱起桌子上的丁宝,面色淡然,眼神冷漠。 “那你不能找个大点的笼子?” “可……” 到嘴的话被主子一记冷眼给吓了回去。 可再大的笼子它也是笼子,再说了何必费那个劲关一只猫啊。 杜三不理解,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赶紧照做。 当天晚上笼子就做好了,四四方方的形状,比普通的笼子大了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是用来关老虎的。 睡觉前杜世苓抱着丁宝进屋,然后丁宝一眼就看到了卧室内的大笼子,里面铺着柔软的毯子,毯子上还摆着她平时最喜欢的软垫。 杜世苓抱着丁宝绕着笼子走了一圈,紧跟着弯下腰打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丁宝乖乖的跳了进去,似乎还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 当杜世苓把笼子关起来的时候,一直安静的白猫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绕着笼子内四处走动着,时不时还要伸出爪子去抓面前的铁栏杆。 “喵呜……” 她低声叫唤,声音有些焦急无措,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又张嘴开始啃笼子。 “不想被关着?” 杜世苓到底没有狠下心,他翻身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来到丁宝面前,隔着栏杆伸进去一根指头,像往日那样用自己的手指去逗她。 可这一次他等来的却不是白猫乖巧的舔舐,而是一对锋利的獠牙。 “啧……” 她咬了他。 用自己最锋利的尖牙,虽然在最后连忙松开了,但还是轻易的刺破了男人的指头。 鲜血在这一刻流淌出来,一滴滴的落在笼子上。 白猫见状,原先高高竖起的耳朵在这一瞬间背在脑后,一双明亮干净的眸子看着杜世苓,尾巴低垂着,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想要去舔男人的手指。 可就在这一刻,杜世苓收回了手。 他静静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的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汇聚着一片阴云雾霭。 “没良心的小东西……” 丢下这句,他起身站在门口喊了个佣人进来。 “把笼子提出去。” “连着猫一块么?” 平时主子实在是太喜欢这只猫了,因此佣人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 杜世苓背过手去,声音冷淡。 “嗯,一块拎出去。” “喵……” 这一声猫叫又轻又软,可杜世苓直接回头,唤人找来了自己的私人医生。 十五分钟后医生匆匆赶来,见到杜世苓手上的伤口时,他有些担忧。 “伤口可能会感染,需要注射一剂消炎。” “嗯。” 打完针,医生又给杜世苓仔细包扎了伤口,期间开口问。 “被你养的那只猫给咬了?” “嗯。” “猫都是这样,冷血冷心,养不熟的。”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身上,骇的医生拿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本想着安慰安慰老板,没成想却不小心惹怒了他。 “我的猫,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出去。” 医生一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杜家。 夜深人静,卧室内温暖干燥。 一向到点就睡的杜世苓却有些失眠,明明被咬的是手,可隐隐发疼的却是心窝子。 他的猫(28) 黑暗中,巴扎黑也有些心情抑郁。 它磕着一包快要过期的瓜子,闷声问。 “你为什么咬他?” 丁宝正趴在软垫上打哈欠,满脸的怡然自得,没有半点愧疚不安。 “因为我是猫,还是野的。” “你不听话,杜世苓还会继续疼你么?” 丁宝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语气里全是漫不经心。 “谁知道呢。” “算了……你自己小心点,别被道士抓了就行。” 厨房里有点冷,肯定不能和杜世苓的卧室相比。 丁宝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幽亮的眼睛透过头顶的窗户看向远处的天空。 黑漆漆的,一点星都没有。 就在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在慢慢涌上来,从小腹一直向上直至头顶。 体内那颗伤痕累累的妖丹在慢慢的复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清楚的察觉到自己修为的提升。 “这就是功德的力量。” 巴扎黑也感受到了丁宝周身的变化。 “那个李商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是个富有牺牲精神和冒险精神的救世主,他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先驱,为新政权的建立奠定牢固的基石。与之相反的是杜世苓,妥妥的民营资本家,敛财成性,贪财如命,不顾民间疾苦,为了钱不择手段,后面也是李商革命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你要向李商学习,多多积攒功德。” 一个爱财如命的丁宝也就算了。 现在又来个毫不逊色的杜世苓。 这俩人要是狼狈为奸,这个世界就完了。 所以巴扎黑只能努力把丁宝往正道上引,奈何对方态度不端正,一脸的漫不经心,很显然没有把它的话放在心上。 算了。 丁宝心里有数。 她绝对不会做危害自己的事情,这就够了。 —— 第二天一早,杜世苓收到了来自海市的邮件 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杜三敏锐的察觉到主子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的给他倒了杯茶,低声问。 “主子,不是二少爷的信么?” “嗯。” “那……二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杜世苓漠然将手里的信封扔到桌子上,转手端起茶抿了一口。 “你自己看。” 杜三忙捧起信封仔细扫了一眼,看完后同样是脸色大变。 “二少爷这是公然和您作对啊!现在怎么办?可不能让他坏了杜家的名声!” 杜世苓沉思几秒,纤长的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恢复冷静后他的脸上便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备车,我亲自去一趟。” “那商会的事怎么办?” “让陈江代为处理,我一个礼拜之内回来。期间如果朱会长过来,就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实话说,不用隐瞒。” “行,我明白。” 安排好这些,司机很快赶到。 杜三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放上车,一回头却不见杜世苓。 他疑惑的转身回去找,最后还是厨娘告诉他主子正在厨房。 站在门口,杜三看到了厨房内的杜世苓。 主子正站在笼子外,静静看着里面的白猫,双手背后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主子转身走了出来,见守在门外的杜三,低声嘱咐一句。 “我不在的时候好生照顾她。” “知道了。” 现在杜三哪敢多说什么。 目送着车子开走,杜三回过头来走进厨房,蹲下身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猫,眼里充满戒备。 “我已经看出来了。” 他对着白猫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就是妖怪。” 趴在笼子里的丁宝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你到底图什么?要钱?还是其他的?” “你装也没用,现在主子走了,我这就去找倒是来收了你!” 话音刚落,一直闭着眼睛小憩的丁宝微微睁开眼睛,异色瞳孔里流露出漠然冰冷的神色,好似在说。 你敢? 杜三被她的眼神吓的一激灵,下意识后退一步后站定,心中愈发笃定眼前这只猫决定是个妖! 如此肆无忌惮的眼神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杜三气急,用脚狠狠踢了一下笼子,鼓起勇气瞪着笼子里的丁宝,一番发泄后无奈承认,自己真的没法拿她怎么样。 主子临走前还嘱咐他好生照顾这只猫妖,这明摆了就是表明这只猫的地位。 如果他趁着主子离开找来道士,定然会惹怒主子。 说到底,他只是个佣人,哪敢违背主子的命令。 杜三越想越不放心,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加固笼子,以防猫妖跑出来作乱。 —— 眼瞅着杜三面色古怪的离开,巴扎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要做什么?” 丁宝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淡然道。 “还能干什么,找东西来对付我呗。” “他知道你是猫妖,肯定会对你有所防备。” 巴扎黑又搞不懂丁宝的想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过了会杜三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几张黄色的纸。 丁宝抬头一看,杜三已经将手中的黄符贴在了笼子四周,末了还专门在锁上也贴了一张,贴完后他盯着笼子里的丁宝,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好一会,白猫都只是趴着睡觉,像是看不到四周的黄符般,半晌毫无反应。 杜三眉头紧皱,心底嘀咕着。 “不会是个假道士吧,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完他又蹲在笼子旁等了一会,眼看着时间流逝,最后腿都蹲麻了,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不行,还是得换个道士。” 说着他关门离开,临走前还锁上了厨房的门。 主子不在,他专用的这个小厨房也不用开火,现在正好用来关着这只猫。 杜三走后不久,刚刚一直静静趴着的丁宝不淡定了。 她将垫子拖到笼子正中间,身子蜷缩着离笼子上的符纸远点,仔细看,她纯白的毛发甚是隐隐开始冒出黑烟。 “丁宝,你还好么?” 巴扎黑眼瞅着丁宝浑身冒烟,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半会死不了。” 丁宝忍耐力极强,听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多少折磨,可巴扎黑与她存在一些心灵联系,隐隐能感受到她的疼痛与难耐。 他的猫(29) “你就要这么继续忍着?” “少说废话,闭嘴。” 丁宝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但中气仍足,证明她现在没什么问题。 丁宝就这样蜷缩在垫子上,一动不动的呆了一整天。 入夜,杜家一片死寂。 一直盘着不动的丁宝突然换换抬起了头,伴随着她伸出爪子的动作,黑暗中那布满毛发的爪子缓缓变幻着,最后化作一截白如凝脂的手臂,纤纤五指细长如葱,紧跟着那一团小小的身躯也跟着被淡淡的白光笼罩,月光透过小窗照着笼子里影影绰绰,模糊中那软垫上的白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幅妖娆柔软的身躯,长发如乌云般遮挡在身前,随着女人缓缓坐起身来,那白光渐渐消失,笼子里的女人浑身不着半丝半缕,黑暗中她缓缓抬眸,异色双眸妩媚诡异,透着让人忍不住浑身战栗的魅惑。 巴扎黑及时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突然变成人形了?” 丁宝不理它,也没有多少羞耻心,身子微微前倾直接伸手撕下来贴在笼子周围的黄符。 每一次指尖接触那黄纸,便会伴有“嗞啦嗞啦”的声响,像是**被灼烧,听的人心惊肉跳。 丁宝却面不改色,撕下了黄符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嫩白的指头被烧的发黑,刺痛隐隐传来,她却表现得恍若浑然不知。 巴扎黑知道,这个女人心性顽强,忍耐力更是一绝。 它对丁宝的佩服藏在心里。 眼看着丁宝伸手抓住笼锁,还没来得及阻止,只听“嘎嘣”一声,那结实的金属锁扣便应声而断。 “外面来人了,你先躲起来!” 丁宝听言,抬眸看向大门所在的位置,耳尖微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深一浅,应该是守门的佣人。 丁宝稍稍等了一会,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紧跟着便化作猫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一路奔向秦阳河的时候,丁宝能清楚的听到灌进耳朵里的风声,初春的风仍然很冷,她加快速度来到河畔,目光在那一片蜷缩颤抖的人群中搜索,最后在一块土堆上看到了李商。 男人正穿着破旧的棉袄低头翻看什么,丁宝凑过去的时候,那一身雪白很快便吸引了李商的注意。 他下意识“咦”了一声,紧跟着仔细看了看白猫的眼睛,最后低声惊呼。 “你怎么来了?” 语气自然,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猫,而是人。 丁宝仰起头,叼在口中的钱袋子便发出一阵脆响,再一次见到这一幕的李商比之前平静多了,他伸手结果白猫口中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元,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 “青年人还需努力前进。” 落款之处写着一个名字,丁宝。 “她是你的主人对不对?” 李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猫的脑袋,可很快又微微皱眉。 “那上次在医院看到的不是你么?” 他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只漂亮的猫咪,一身皮毛纯白如雪,一双紫色配绿色的异瞳也很少见,这么奇特又漂亮的猫他不会认错的,而且这只猫的脖子里,也挂着相同的铃铛。 那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杜世苓身边呢? 可这些钱又确实是昨天那个姑娘送来的。 许多个问题涌上心头,让他根本找不到头绪。 没办法,李商从口袋中拿出钢笔,就着手中的纸条又添了一句话在上面,紧跟着将纸条别在猫咪胸前的铃铛处。 “好猫咪,替我谢过你的主人。” “喵呜。” 白猫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低低唤了一声后转身便跃入了黑暗之中。 回去的路上巴扎黑一直在纠结。 为什么丁宝要在杜三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她要故意让李商知道自己和杜世苓之前的牵连? 丁宝的这一系列都让巴扎黑摸不着头脑。 它不聪明,严格来说甚至有点蠢。 所以它不再开口提问,因为就算问了丁宝也懒得和他解释。 回到杜家后,丁宝再次钻回了笼子里,化作人形重新将撕下来的符纸又贴了回去,就在巴扎黑以为她不想让杜三发现自己曾逃出去时,它又注意到那把掉落在地上的锁。 丁宝严谨又细心,这么做肯定就是故意想让杜三察觉。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杜三就带着人进了厨房,刚一踏进房门他便发现了掉在地上的笼锁,紧跟着又发现笼子周围的符纸没有任何变化。 趴在里面的白猫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他们,尾巴蔫蔫的垂着,四肢软弱无力的耷拉下来。 杜三见状,眼底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果然是猫妖!!” 他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声,紧跟着回头吩咐佣人。 “去,快去把清远观中的道长请来!” 嘱咐下去之后杜三又稍稍靠近,眼看着地上的锁芯被破坏,心口一阵后怕。 幸亏有这符纸,不然这笼子根本就关不住这只猫妖! 主子一走就露出原型了是不是? 杜三已经笃定,但又不敢大肆宣扬,因为主子还没回来,他不敢随意处置这只猫妖。 现在能做的只有请个道士过来看住这只猫妖,只待主子回来见了她的真面目后亲自处理。 身后的其他佣人疑惑的问。 “三爷,为什么要在这笼子上贴这么多符纸啊?是不是这猫有问题?” 杜三摆了摆手。 “这件事你们任何人都别瞎传,如果被我听到了谁在背后议论,我就把他赶出去!” 身后人一听,连连点头应着。 杜三就站在门口等,过了会道士没等来,却在门口看到了杜玫。 “三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杜玫一身白色洋裙,踩着皮鞋,怀中还抱着一只周身纯白的长毛猫,那猫脸盘圆润鼻子塌陷,三瓣嘴看着格外明显,一张丑脸透着憨态,身子肥大四肢粗短。 “您这是……” 杜玫抚摸着怀中的猫咪,斜眼看了看笼子里的白猫,漫不经心道。 “这是我朋友的猫,国外买的,非常珍贵。我怎么也买不到,就想着借过来和我哥的猫配个种,这样一来生一窝差不多的给我玩玩。” 他的猫(30) 杜三一听,连连摇头,一迈脚直接挡住了笼子里的白猫。 “三小姐,这个恐怕还得等主子回来才能定夺,毕竟这可是在主子最喜欢的东西。” 杜玫抚摸着怀中的猫,眉头一皱瞪着杜三。 “你知道什么,这可是国外的波斯猫!就这一只的价钱能赶得上那白猫的成千上万只,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拒绝的。” “哎呦我的主子哎,这个我真的不能同意,主子临走前特地吩咐我好生照看宝儿,这种配......这种事最起码得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行啊,不然主子如果生气了,肯定会把我打一顿的。” 杜玫一听,低头仔细看了眼那只白猫,心里还是觉得是杜三小题大做。 “可朋友只把这只猫借我三天,过了三天人家就要回国了......而且最近可是母猫发q的季节,就算不和我的配,这只白猫总要和别的猫配,不然发q的母猫乱咬乱叫还会生病,哥哥知道也肯定会同意的。最最重要的,和别的杂种猫配,还不如和这只波斯猫配,生下的猫崽我只要一只,剩下的还能卖大价钱呢!” 杜三一听,半信半疑。 “母猫发q会咬人?” “当然,最近哥哥难道没有被咬被挠么?” 杜三皱眉,脸色沉重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白猫,心中不断衡量着。 “啧......” “别犹豫了杜三,你只要把它们关一个笼子里就行了,到时候要哥哥要是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行了吧?” 杜玫信誓旦旦。 从小就疼爱她的哥哥总不会为了一只猫而责怪她吧? 杜三皱眉。 “不是这……哎,你不知道这只猫,她和普通的猫不一样,她是……” “她是什么?” “……” “没什么,随你便吧三小姐。” 最后那波斯猫还是被送进了笼子里,刚一放进去,原先温顺安静的公猫突然躬起后背毛发炸开,龇牙咧嘴的冲着白猫,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杜三见状,忙劝道。 “三小姐,您看这……那白猫性子野,要是不小心伤了您的外国猫可就不好了。” 杜玫摇摇头,满脸自信。 “没事的,只要母猫发q了就不会拒绝它的,我们别在这呆着了,出去出去。” 杜三欲言又止,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生怕大家都知道这是猫妖,不小心把她给打死了,惹来主子的怨恨。 算了算了,没有办法,杜三只能又在笼子上刮了两把锁,顺便还找道士买了几张灵力更强的符纸贴在了那笼子上,做完这一切杜三才放下心来。 离开时杜玫还好奇。 “你往笼子上贴的什么东西?” “额……辟邪震灾的,现在院子里每个地方都要贴这个纸,三小姐也带几张回去贴门楣上,很管用的。” 杜玫摇头。 她出国四年,接受的都是科学教育,哪里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哥哥许你在家里贴这些东西?” 杜三面色僵硬,心中有苦难言,最后只能辩解道。 “这种东西有益无害的,趁着主子回来之前撕下来就行了。” “他的猫也只要趁着我哥回来之前怀上就行了。” 两人达成共识,时不时的就进厨房看看。 刚刚被放进去的波斯猫好像冷静下来了,但也只是蜷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软垫上的白猫。 杜玫皱眉。 “不应该啊,春天就是母猫发q的季节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三不关注这些,只是看着那白猫仍旧是浑身无力的趴在那就放心了。 符纸管用,能镇妖辟邪。 只等主子回来再让他好好看看她的真面目。 两人各怀心思,退出厨房后依然在门口守着。 而此时此刻,笼子里的丁宝缓缓睁开眼睛,耷拉着眼皮虚弱的看着蹲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公猫。 作为同类,她能听懂对方的话。 外国猫就是不一样,刚刚还怕她怕的浑身炸毛,现在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深入交流了。 “别说,这波斯猫看着真漂亮。” 巴扎黑语气冷漠。 “丁宝你清醒一点,还有这只猫哪里漂亮,脸平的像饼似的,丑死了。” “丑么?” 以猫类的眼光看,对面那只可不丑,毛发蓬松身强力壮,关键还血种优良。 当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哎……” 她仔细感受一番,紧跟着心头一震。 “艹。” “别说脏话。” “艹!” “……” 丁宝摇摇晃晃站起身,四周贴满的符纸让她浑身虚弱使不上什么力气,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刚刚一直处于观望阶段的波斯猫,突然慢慢靠近。 “丁宝,它对你心怀不轨。” 毕竟以猫类的眼光看,丁宝也是猫界的绝世美人了,那只波斯猫低低唤了一声,身子继续匍匐着向前。 “你还不跑?这只猫图谋不轨你看不出来?” “我没力气了。” 巴扎黑有些生气了。 “那你还由着那杜三贴符纸,刚刚你怎么不跑?” “老子要是跑了还怎么让杜世苓只要我是猫妖?!” “你直接化形给他看呗,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你懂个屁!” 被发现和自己暴露这可是两码事。 在男人心底引起的震撼也是两种效果。 作为人人喊打的猫妖,丁宝怎么可能会主动自爆? 怎么才能让杜世苓顺其自然的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且不会对她产生恐惧? 那就是趁着她极度虚弱的时候再缓缓露出马脚。 作为一只猫他可不会产生更多的感情。 但作为一只有思想有人形的猫妖那就不一样了。 巴扎黑那颗愚蠢的脑子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也不了解人性的弯弯绕绕,但它知道一点就够了,那就是在丁宝不耐烦的时候及时闭嘴。 “那现在怎么办?” 眼瞅着这只公猫心怀不轨,丁宝还如此虚弱。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点扎心。 巴扎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可一想到丁宝可能会被欺辱,它心里就来气,无缘无故的,这种感觉让它自己都有些郁闷不解。 他的猫(31) 应该是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对她这个人类有了些类似同事之间的情谊,如今看她遭遇这样的境地,难免会产生些气愤。 “你把爪子露出来呲它,它就不敢靠近了。” “你倒是懂很多嘛。” 巴扎黑冷冷哼了一声,都这样了她竟然还有那闲工夫来打趣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随你吧。” “不用担心,它不敢碰我。” “谁担心你了?!” 巴扎黑下意识反驳丁宝,后者也不在意。 “行行行,你不担心我。” “自作多情。” —— 接下来那波斯猫当着就只是匍匐在丁宝对面,跃跃欲试但又不敢靠近,蓬松的大尾巴高高竖着,企图把自己伪装的更加健壮,以此来吸引丁宝的注意力。 多可爱的一只猫。 可惜她也是只猫。 两猫就这么相对趴着,丁宝闭上眼睛休息,浅浅的呼吸努力忽视掉心底里渐渐涌起的躁动。 她对猫了解不多,从来也不知道母猫竟然还有固定的发q期。 当她感觉到身体某些地方越来越热,越来越难受的时候,她基本可以断定,自己现在问题很大。 巴扎黑隐约能感觉到丁宝情绪的波动,她极少会有如此激烈的心理变化,激烈到它都能感应。 “怎么了?” “没啥。” “哦。” 巴扎黑可不愿意用热脸贴冷屁股,继而转身去小卖铺买零食。 而此时的丁宝继续默默隐忍着,可对面的波斯猫似乎是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一对绿幽幽的眼睛再次盯紧丁宝。 丁宝没反应,只是抬眸看了它一眼。 下一秒那公猫便如同被打了一顿般哀叫一声,继续趴在角落里等待。 “哎......” 丁宝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毕竟不是个被**控制的畜生,在感受到那股汹涌而来的**时,也能靠着理智忍耐下来。 这个时候她就要问巴扎黑了。 “母猫发q一般会持续几天?” “......” 听到丁宝这个问题,巴扎黑惊得连手里的瓜子都掉了,此时它再感受一下丁宝的情绪,这才终于明白这股隐隐戳戳的躁动是什么。 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底里骂了一声笨蛋。 “一般持续七天。” “啊......七天。” 丁宝若有所思,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后继续趴下来忍耐。 巴扎黑低着头用爪子费力的捡起地上的瓜子,耳根子有点发热,再看丁宝也有些别扭。 以前她是人类,再漂亮都只是个它欣赏不了的两脚兽。 现在她成了有一只猫,成了和自己一样都是浑身毛绒绒的动物,这样一来,眼前的丁宝比她光溜溜的样子更让巴扎黑难以直视。 “你忍忍吧,这个年代也没有绝育的说法,你现在能感觉到难受是因为妖力太低,等你修为高了之后就不会再受这些**上的控制了。” 这是巴扎黑唯一能说的话了。 丁宝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耷拉个脑袋靠在垫子上,身上的黑气都冒的差不多了,眼看着那股难受劲继续折磨着她。 就这样两只猫在一起关了两天。 就在第三天杜三以为可以把外国猫送走的时候,杜玫又兴冲冲跑过来了。 “我朋友还要在国内再呆几天,正好再把猫借给我玩几天。” “可主子过两天就回来了。” “没事,我明天就把它送回去,哥哥不是后天回来嘛?不会有问题的。” 到时候等这只白猫怀孕了,先斩后奏,事已至此哥哥肯定不会再多说什么。 到了笼子口,杜玫低头看了看两只猫的情况,紧跟着嘀咕一声。 “配没配上啊……” 她想把手伸进去摸一摸那只波斯猫,可就在下一秒却被杜三一把拉住。 “三小姐,这白猫性子野得很,你可千万别靠近她,小心被咬了。” “野?我怎么看它有气无力的?不会是要死了吧?” 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杜三的心肝猛然一颤。 此时再低头看去,果然,那白猫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弹过一般,就只是趴在垫子上睡觉,如果不是那肚子一起一伏,杜三差点以为它死了。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符纸的作用,这恰恰证明了这就是只猫妖。 主子回来要是看到白猫这副模样,肯定会生气。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被骗,这猫妖靠近主子肯定是有所企图,他不出手阻止,那主子可就危险了。 思来想去杜三还是决定继续困着她。 就算被主子责骂,也不能放任一只猫妖留在主子身边。 两人呆了一会后便离开了。 角落里的波斯猫又开始躁动起来,它被丁宝身上散发的气味吸引,一次次的让它壮着胆子靠近,最后又一次次的被吓回去。 这次丁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匍匐着,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随着天色昏暗,外面春雨落下,整个厨房的温度也降了下来,黑暗逐渐笼罩这里,四周一片寂静。 春雨已经连续下了两三天,细密如牛毫般的雨针洒落下来,一点点的将坚硬的泥土浸湿。 杜家后门,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靠近,车灯亮着,眼前一片细密银针从天而降,伴随着引擎声逐渐减弱,轿车后门被司机打开,一抹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干净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积水溅湿了男人的西装裤脚,身后的司机赶紧送上雨伞。 已经陷入睡梦中的杜三被那“吱嘎”响起的推门声惊醒,他猛然从床上弹起来,深处黑暗中细细一听,果然,他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完了! 脑海中飞逝而过的两个字让他连滚带爬的下床,穿着鞋子就往外跑。 恰好那抹高大的身影已经迎面走来,还不等他开口,只见对方没有往右边的别院走,而是转身朝向左边的方向。 左边是什么? 是小厨房啊! 本以为自己还能趁着今晚收拾一下,可杜三万万没想到,突然早归的主子竟然脚步不停地直接去了厨房! 他进追着跑过去,说起话来声音都在颤抖。 “主子,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的猫(32)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男人的声音听的并不真切。 “问题提前解决了。” 杜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慌张,本以为已经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可当他看到主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厨房的时候,杜三彻底乱了手脚。 他追着走到厨房门口,杜世苓紧跟其后,看着那门上挂着锁,男人绷着脸,冷雨昏沉中的脸色看着有些阴郁。 “开门。” “主子,现在都凌晨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明个我再把宝儿给您送过去。” “不用,先开门。” 杜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旁便传来杜世苓不耐烦的催促声。 “麻利点。” “咔哒”一声,铁锁应声落下,杜世苓推门而入,恰好此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屋内的环境略有些潮湿冰冷。 不等杜三把灯笼提过来,杜世苓直接打开了小厨房的灯。 当昏黄的光骤然倾洒下来时,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让杜世苓微微眯起眸子,小小的空间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所以他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铁笼子,以及密密麻麻贴在笼子上的黄色符纸。 身后的风刮的笼子上的纸“簌簌”作响,笼子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杜三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睁睁看着主子抬脚走上前,一把撕掉了贴在笼子正中央的那张符纸。 奄奄一息的白猫出现在眼前,她耷拉着脑袋趴在角落里,原先柔软光滑的皮毛如今变得黯淡无光,听到了笼子外面的动静,她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对漂亮清澈的眼里同样是暗沉沉的一片。 看到站在面前的杜世苓,已经虚弱不堪的白猫摇摇晃晃的起身走了两步,刚靠近笼子又无力的倒了下去,瘦弱细长的身子软软的瘫在冰冷的铁笼之内,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昂着脑袋,看着杜世苓轻轻唤了一声。 “喵……” 气若游丝,像是随时会断气。 看到这一幕,男人的目光瞬间布满冰霜,就在眼底的冷芒愈发强盛时,又一声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抬眸看去,他注意到此时正趴在垫子上的另一只白猫,体型肥大毛发蓬松,身子强壮的像一头小狮子,此时正一口咬住了宝儿的尾巴,目光凶狠的瞪着外面的杜世苓。 这一下,男人周身的气息骤然降到了冰点。 一阵凉风刮过,伴随着浑身瑟缩,杜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身冷汗,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主子,就在这一刻一双毫无情绪起伏的黑眸撞入眼帘,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杜三知道,主子发怒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怒意,最起码,自夫人去世以来,他再没有见过眼神如此冷漠的杜世苓了。 “主……主子……” 杜三呼吸困难,话音艰难。 “您也看到了……这只猫,她真的是猫妖,不然她……她怎么会这么虚弱……” 杜世苓恍若未闻,只是默默抬手,手心向上。 “钥匙。” 杜三一听,手忙脚乱的把放在胸口的钥匙递给杜世苓。 男人接过来,弯下腰打开笼锁,紧跟着他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的将里面的白猫抱了起来,趴在宝儿身后那只公猫发出低低的威胁声,杜世苓抬眸盯着它,下一秒,那公猫松口转身,逃也似的蜷缩在角落里。 再起身时,他怀抱着白猫垂眸看向杜三,面上毫无表情,眼底沉若寒潭。 “找个趁手的棒子弄死它。” 此时此刻的杜三根本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僵硬的点头,然后目送着主子一步步离开这里。 “造孽……造孽……” 明知道自己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是如此宠溺包庇,这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杜家的脸面可就毁了! 再看笼子里的那只外国猫,杜三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可又舍不得让三小姐伤心难过,没办法,他只能派人去院子里通知杜玫,让她来看这只猫最后一眼。 —— 被抱在怀里的丁宝能清楚的感受到男人怀里的温暖,这是她这几天来最舒服的时候了。 身体里那一股股难捱的**让她还是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妖力流失,此时的丁宝连脑袋都懒得抬起来,整个身子都软软的趴在杜世苓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走进别院的卧室。 佣人已经即使把暖炉烧起来了,刚一进门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和干燥。 打开灯,杜世苓抱着丁宝走进卧室,直接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丁宝在心底舒了口气,努力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又柔和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杜世苓正仔细观察着她全身,直到确定丁宝身上没有伤口之后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他又起身去了趟浴室,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块被热水浸湿的毛巾,他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试着丁宝的尾巴,尤其是刚刚被咬过的尾巴尖,擦的尤为仔细。 被热敷的地方很舒服,丁宝眯起眸子低低唤了一声。 “喵。” 杜世苓看着她,目光沉寂又理智。 “我早就怀疑你是猫妖。” 他的声音平静,没什么波澜起伏。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妖,你也不用苦苦隐瞒,你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你是我的猫,我会保护你。” 就像他保护着杜家一样。 只要是被他视为所有的,他都会纳入羽翼之下,即使对方是只危险的猫妖。 这一次丁宝不再回应,平静的与他对视,深邃如宝石般的眸子里流露出如同人类般的情感。 不再隐瞒之后,杜世苓能从丁宝的眼睛里,读懂她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丁宝的后背,语气如同与人类在交流。 丁宝刚想开口回应,可下一秒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 于是杜世苓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纯白的小母猫抬起了屁,股,热情的迎合着他的抚摸与触碰。 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冷静睿智如丁宝,也陷入了一种诡异又难堪的羞耻情绪之中。 他的猫(33) 毕竟丁宝是人。 但凡是个人,就算脸皮再厚,也有最基本的羞耻底线。 现在的这个动作很显然已经触碰到丁宝那薄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底线了。 她忙控制住自己的屁,股,冷静下来,大脑快快速运转计划着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状况。 她很少会感受到“意料之外”这种情绪。 之前被车撞死算是一次。 眼下也算一次。 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身为猫的本性,为什么她的心底隐隐希望杜世苓继续拍,为什么她现在的嗓子发痒…… 一系列问题接二连三。 丁宝咬紧牙关不肯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如果说话了,那冒出来的声音绝对不是她能控制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一直自说自话的杜世苓突然又冒出一句。 “猫妖长什么样?自打出生以来,我还没见过妖怪呢。” 说着,男人又恶劣的戳了戳丁宝的后背。 这简单的一下触碰,便让她浑身如触电般战栗。 “嗯?” 杜世苓发现了白猫身上的不同之处,便试探性的又往下拍了拍。 “别拍了……” 一道娇软酥麻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 杜世苓悬在半空中的手猛然一顿,似乎他也没想到猫妖发出来的声音竟然如此软媚。 他收回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白猫,那眼神里迸射出来的光芒可不是害怕,而是惊奇,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 “我的宝儿说话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丁宝的脑袋。 “再与我多说两句。” 丁宝不想理他,干脆将脑袋埋进毯子里。 “说一句,再说一句。” “……” “你同我再说一句话,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行不行?” 杜世苓从未碰上如此新奇的事情,一门心思的想彻底搞明白丁宝的真面目,于是便暴露商人本色,直接开始开条件设诱饵。 他很喜欢宝儿,他同样也很理智聪明。 宝儿接近他一定是带着目的性,对他有所图,至于图什么…… 杜世苓不知道。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 果然,缩成一天的白猫又缓缓露出双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低软轻甜,像是嘴里含着一颗糖似的,仔细听,里面还藏着些许颤抖酥哑。 “真的?” “真的。” 男人微微勾唇,继续诱惑。 “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丁宝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被戳穿伪装之后的不安与惶恐尽数写在了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里。 “我想要……要钱。” “要钱?” 杜世苓微微抿唇,嘴角的笑意不减,眼底却透着思量的暗沉。 没办法,只要谈到钱,他就会下意识警惕起来,这是近三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根本改不掉。 “你是妖,要钱做什么?” “我自然有用……你刚刚说,答应我一个要求,还作数么?” 杜世苓盯着她,缓缓点头。 “当然作数。” 这下丁宝终于肯抬头与他对视,甚至还伸出爪子轻轻搁在他的掌心。 “那你给我钱吧。” “多少?” 丁宝沉思了一会,似乎是自己都不知道该要多少。 “唔……一百,可以么?” 一百…… 除了做生意,杜世苓还从没平白送出一百银元给任何人呢。 很显然眼前这只小猫妖靠近他,就是为了他的钱。 杜世苓倒见怪不怪。 毕竟靠近他的人十有**都是图他钱的。 当然也没人能成功。 倒是没想到他的钱竟然还能招惹来妖怪。 见杜世苓不说话,丁宝再次低下头,小声嗫嚅。 “骗子……” “我又没说不给你。” 杜世苓握住她即将缩回去的爪子,指尖轻轻捏着她掌心的肉垫,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这一百银元给赚回来。 “那你能告诉我,要钱做什么?” 丁宝看了看他,有些犹豫。 “现在告诉我,下次再要不就容易点了?” 杜世苓多聪明。 不管她要做什么,一百银元肯定不够。 果然丁宝松口了,低声道。 “为了修炼。” “你们做妖怪的也得靠钱才能修炼?” 丁宝点点头。 “妖精修炼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吸人精气精进修为。还有一个就是积攒功德,也就是做好事,帮的人越多对我的修为越有帮助,然后我到了人世间后才发现,帮人也是需要钱的……我想好好修炼,可我不想吸你的精气,所以只能找你要钱了……” 杜世苓听明白了。 “没想到我的宝儿这么善良。” “我的宝儿”这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总是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总算是坦诚相待的丁宝疲惫的垂下眼皮,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让杜世苓意识到她此刻的虚弱。 “你这副模样,我如何给你找医生?” “不用医生,只要有了功德,我就能恢复了。” 杜世苓点点头。 “那以你的名义花出去的钱,也算你的功德?” 丁宝睁开眼睛看着他,认真的点点头。 “嗯。” “行,明儿我替你花钱去,休息吧。” 杜世苓在床上多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让丁宝躺在自己身边,眼看着白猫闭上眼睛不久便安然入睡,杜世苓侧过身子看着她,低声叹了一句。 “这么傻,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世道,妖怪不仅是污浊邪恶的异类,更是某些道士的摇钱树。 平民百姓害怕妖怪,有钱人家更是对这些东西避讳不及。 这傻猫竟然还敢主动溜进杜家,甚至不知死活的靠近他。 换做是任何其他人,在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后都绝不会心慈手软。 想到这,杜世苓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丁宝的脑袋。 关于妖怪他也听说了许多传闻,杀人如麻,茹毛饮血,能化作人形,靠相貌诱惑人类,借此吸人精气吃人血肉。 这种妖怪他也怕。 奇怪的是,他不怕宝儿。 明明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这只白猫的不对劲,可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这小家伙长得讨喜亲近。 就算知道她是猫妖,心底竟然也升不起半点忌惮,其中缘由他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杜世苓将他这种情况归因于缘分。 就这样,一向信奉科学的杜世苓开始认真思考起前世今生。 他的猫(34) 夜色愈发浓厚。 杜世苓入睡前脑子里还在盘算一件事。 那就是怎么把这即将要花出去的一百银元给赚回来。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小猫妖找他要钱,那就必须得用其他方式给还回来。 至于怎么还…… 杜世苓静静看着身旁的白猫,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兴味。 能幻化成人形的妖怪,他倒是很想看看啊。 —— 第二天清晨,一道尖锐的喊叫声打破了杜家的宁静。 杜世苓居住的偏院内聚了不少人,精致宽敞的前厅内跪着个人,干净的地面上还沾着不少血迹,滴滴答答的一直蔓延到院子里。 杜三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杜世苓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端着杯香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待杯子里的茶稍稍凉下来后,男人垂眸,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我让你打死一只猫,你都敢自作主张的把它放跑,杜三,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你才是主子?” 杜三的头垂的更低,脑袋几乎磕在地板上,在这春寒料峭之际,他的后背却已经阴湿了一大片。 “主子,是杜三办事不力,但凭主子惩罚。” “嗯,你确实办事不力。”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杜玫,见她哭的满脸是泪,委屈可怜,杜世苓却满脸冷漠,无动于衷。 “该打的就得打,该罚的就得罚,小妹,你既然不肯承认自己犯错,那就让杜三把你的那份也一起受了。来人,拖下去,十五鞭子,谁也不许心慈手软。” 杜三一声不吭的被两个强壮的佣人给拖下去了。 寂静的客厅里隐约传来女人小心翼翼的抽泣之声,隐忍又委屈。 杜世苓瞥了她一眼,杜玫便下意识忍着哭声,身体却微微颤抖抽噎,拳头攥得很紧。 “来人,把三小姐带回去休息,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待着,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哥……哥……” 杜玫终于忍不住发问,抽抽搭搭的擦着眼泪,鼓起勇气看着杜世苓,眼里透着些不甘与倔强。 “我不……不明白,就,就只是一只猫,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杜世苓自小就疼爱杜玫,不管是好吃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到她,就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哥哥今天竟然会为了一只猫对她大发脾气,杜玫想不明白,心中只觉得委屈难过。 杜世苓看了看她,语气依旧温和,可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哪?” “我,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你为什么那么疼,那只猫。” 为什么? 杜世苓倒是仔细想了想,紧跟着缓缓起身,踱步往外。 “因为她是我的猫。” “我还是你妹妹呢。” “妹妹?我有六个呢。” 丢下这句话,杜世苓头也不回的走出客厅,只留下目光呆滞的杜玫独自回味着他刚刚说的话。 —— 明明已经四月份了,可天气依然寒冷,身上的厚衣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来来回回一折腾,便有不少人染了风寒。 杜世苓也感冒了,医生来检查的时候又发现他正在低烧,于是便赶紧打了针又开了药。 “今天您最好是待在家里休息,最近气温不稳定,保暖才是关键。” 躺在软椅上的杜世苓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瞳色微浅,整个人看着没什么精神。 医生配了药看着他吃下去,再三嘱咐最近注意保暖之后才离开。 毕竟杜世苓的健康最重要,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临城的经济都要开始动荡。 陈江来的时候包里还装了不少账本,这是杜世苓让他从办公室带过来的,十几家店铺一天的总账足有十来本,全看完得三个多小时。 “咳咳……” 杜世苓起身走到窗边坐下,一身淡蓝色的短马褂衬得他的身形看着更加消瘦,坐下之后陈江把所有账本都取出来摆在他面前,瞧着老板这满脸病容,做秘书的也有些担心。 “老板,要不这周的账就不查了,您还是躺下休息休息吧。” 杜世苓头也不抬的拿起最上层的账本,翻看便开始拨动算盘,发烧感冒好像并不影响他的思考,算盘珠子在他那指下飞快跳动着。 陈江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站在门外的杜三连忙迎上来,低声问。 “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陈江看了看杜三,又是无奈一笑。 “三哥,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那几鞭子肯定不好受,就别在这里站着了。” 杜三摇摇头。 “我没事了,主子留情,打的不重,若是他真的想惩罚我,就不会让佣人用硬鞭子了。” 软鞭子抽人可比硬的疼百倍。 主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对外人狠,但对自己人从来都会手下留情。 杜三不怪主子惩罚他,他只怪那只猫妖道行太深,害得主子一味的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陈江叹了口气,拍了拍杜三的肩膀劝慰。 “老板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你能不能放宽心清闲一阵子?” 杜三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张口就问。 “医生怎么说?主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烧?”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大,穿的少了就容易感冒发烧,小问题别担心。” “主子从小身子骨健壮,自十岁起就没发过烧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会发烧呢……对了,主子是不是还抱着那只白猫?” 陈江点点头。 “是啊,怎么了?” 杜三皱眉沉思,满脸的深不可测,含糊的点点头之后转身便走,留下陈江一人待在原地满头雾水。 “什么意思……神神叨叨的。” —— 晚饭用完之后厨房又送了一碗暖身子的乌鸡汤,杜世苓喝了一口便觉得油腻,皱眉吩咐佣人端下去。 屋子里的暖炉还在烧着,随着温度渐渐升起来,杜世苓脱了马褂只留一身薄衫,继续俯身案前盘算着上一周的账本。 此时的丁宝正盘作一团趴在桌子上,圆圆的脸蛋靠在杜世苓的账本上,静静地打盹陪着他。 他的猫(35) 屋内安静而又温暖,头顶的白炽灯洒下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芒,男人的侧脸倒影在身旁的墙上,静谧温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杜世苓翻看账本的手微微一顿,随着干燥的暖意烘的人浑身发热,男人的眼皮越来越重,低垂的脑袋愈发昏沉,长睫微微颤抖着,搁在算盘上的指尖无意识的继续拨了拨,下一秒,他的脑袋缓缓垂下,轻轻的枕在自己的手臂处,头顶的灯光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昏黄,窗外的风渐渐刮起,被风吹落的树枝轻轻刮过玻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杜世苓疲惫的睁开眼睛,本想抬头去看看窗外的情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肩上正搭着一条纤细嫩白的胳膊,顺着那胳膊上的红袖往下看,一只软若无骨般的手轻轻的划过他的胸膛,透明的指甲停留在他脖子下的盘扣处,温柔又缱绻的打着转。 男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垂眸看向桌面。 刚刚还趴在自己面前的白猫,不见了。 而眼前这条软白如嫩藕般的胳膊,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宝儿那一身雪白的皮毛。 他一动不动的坐着,由着站在自己身后之人缓缓的俯身倾下,伴随着一阵入骨幽香,他听到女人甜软诱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主人……” 简短的两个字,让男人浑身僵硬。 他不敢动,因为怕自己稍稍动弹,便会吓走身后之人。 那只手继续往下,灵活的解开胸前的盘口,纤长如葱的五指轻柔的拂过他的脸庞,紧跟着一阵微风从背后吹过,下一秒,杜世苓再抬眸,自己面前的桌上多了一抹纤弱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一身红纱长裙,松散的披在肩头,腰间的长绦随意的垂落,一幅香艳绝美的美景呈现在眼前。 女人的眼睛诡异绝美,幽深的紫与纯粹的绿,嵌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勾的人根本移不开半寸目光,挺翘精致的鼻子下是两瓣浅粉色的唇,看那颜色,杜世苓立马联想到了宝儿的嘴,也是这种生嫩的粉,让人看着喜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 陌生又美丽的女人就这么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玉臂撑着身子微微后仰,摆出的姿势如此撩人,可那双眼睛里却看不到半点情,欲,相反,那里面写满了天真懵懂,干净的像一片紫绿相间的湖泊,一眼就能望到低。 这是一种带着清纯的风情,更加空灵清澈,能轻而易举的勾起人内心的怜爱,同样也会不断冲撞着男人心底的那根弦。 杜世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透过她的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宝儿,正乖顺的趴在自己面前。 “宝儿。”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宝儿的长发,指尖缓缓向下,就在快要触碰到那两片唇瓣时,面前的女人突然翻身灵巧一跃,整个人如风带起的蒲公英般,轻柔的落在地上,雪白的赤足踩着柔软的地毯,回头伸手勾住杜世苓的衣襟,一步一步,轻巧的朝着卧室内的床榻走去。 杜世苓跟着她,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床边。 就在此时,女人突然转过身,猝不及防的将杜世苓推倒。 “砰——” 柔软的床褥包裹着杜世苓,他面朝上,看着那女人跟着倾倒过来,柔软的身子轻盈无比,长发倾洒在一边。 “宝儿……” 杜世苓又哑声呢喃。 此时此刻他仿佛忘却了一切,眼中只剩下他的猫,浅眸如潭水般寂静,可那潭水之下却是暗潮涌动,深沉至极。 “杜,世,苓。” 他的名字被女人缓缓吐出来,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天真单纯的让人心里软的厉害。 他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腰,身体与心理的躁动让他想要拉快进程。 他是杜世苓,是杜家之主,是临城巨富,数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与操控者。 他不允许自己的猫一直处于领导地位。 下一秒,男人又抬起另一只手,缓慢却有力的按着女人的后脑勺,迫使她俯身向下。 唇齿之间,馨香四溢。 男人无师自通,在短暂的吃力笨拙之后很快便掌握了此事精髓。 此时两军交战,挑起战事的一方很快被反攻,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迅速城池失守,军心大乱,敌方乘机而入,直捣主城,几乎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攻势猛烈又霸道。 一夜之间,城池失手,溃不成军。 —— 杜世苓是被窗外一抹刺眼的白光唤醒的。 男人缓缓睁开眼,长睫微颤之际,他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身边的位置。 空空荡荡。 他猛的侧身看去,一抹白色的身影蜷缩着盘在身边,这一刻男人微微有些怔愣,他垂眸仔细回忆着昨晚,那一幕幕真切又入骨的欢愉不是假的。 是真的。 他的猫,变成了一个迷人美丽的姑娘,一整晚都伏于身下可怜又可爱的婉转哭泣。 寂静的房间里,杜世苓起身靠着床头,修长的身子微微弯曲,他抱起一旁的白猫置于自己怀中,指尖轻柔的抚过她的后背。 他的宝儿睡得很沉,往常最为机敏的小东西,今天就算被抱起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杜世苓认真仔细的看着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女人的那张脸,皮相妖娆多情,眼里却藏着天真纯净,像一块绝美动人的红宝石,让他忍不住想要锁起来,藏起来,只供自己一人观赏。 屋内还有些热气,杜世苓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浑身舒畅,头脑清醒,就算放纵了一整夜也感受不到半点疲惫与劳累。 发烧感冒全好了,现在他的身体只能感受到昨夜残留的极致愉悦。 再看蜷缩在怀中的白猫,杜世苓只觉得一阵暖流划过心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轻松汹涌而来,这种彰显人性柔软温柔的情感从未在他杜世苓的身上出现过,骤然发觉自己的异样,男人只是无奈的勾唇一笑。 当天中午,后厨收到了主子的指令。 “以后每顿给宝儿增加一个银元伙食费。” “一个银元?!” 他的猫(36) 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 给宠物一天花这么多钱,换做其他大户人家倒也有可能,可这里是杜家,主子叫杜世苓,他的骨子里流着杜家吝啬薄情的血,从不会对任何人如此关系照顾。 而平生第一次,能得到杜世苓偏爱的,竟然是一只叫宝儿的猫。 多了这份支出,丁宝每天的饭菜都变的奢侈无比。 不仅是奢侈,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浪费了。 新鲜捕捞的乌头,后厨只选取鱼眼与鱼腹这两个最有营养的位置,这样一来光是一顿早饭就需要十多条乌头。 到了午饭更是夸张,顶尖的补品与肉汤熬制端上一只猫的餐桌,这些东西就连许多富贵人家都吃不起,而现在却一日三餐的朝着院子里送。 “太浪费了。” 这已经是第六次从厨娘口中冒出来的话了。 饭菜经由她准备,以前只需要为主子一人准备饭菜,现在她还要给主子的猫准备一日三餐,看着那价值连城的补品不要钱似的送过来,光看着就心疼的厉害。 这若是给主子吃也就罢了。 可这些东西却要送到一只猫的嘴边,这不就是浪费么? 再金贵的猫也不能这么养啊,当初皇宫里的娘娘也见不得比它吃得更好。 杜三沉默的看着砂锅内咕嘟咕嘟冒泡的羊奶,脸色有些难看,听着厨娘的感叹继续保持沉默。 “外面的人都饿的吃自己的孩子了,人活得还不如一只畜生。” 这句话是司机老张再外面抽烟时,和帮佣闲聊时说的话。 恰好被临时打算出门的杜世苓听到了。 第二天开车的司机就换人了。 之前的老张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没人愿意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因为他们要继续待在杜家,只有在这里才能安稳的活下去,只有背靠着杜世苓这棵参天巨树,大家才不会被外面的灼热给烤死。 吃东家的饭那就老老实实的替东家做事,这是杜家所有人心里的唯一想法。 初春来临,秦阳河畔的柳树开始抽出嫩芽,河道上是一艘艘精美的画舫,坐在船头的女郎抱着琵琶唱着婉转动人的临城小调,坐在船舱中的客人喝着从南方运来的茶,抽着国外进口的烟,怡然自得的听这曲子聊着生意。 杜世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临城小调,船头的女人穿着旗袍,勾勒处细软妩媚的腰身,纤细的手腕上带着白玉镯子,一边唱着一边眼波流转的看着他,红唇勾起时笑容里全是妩媚大方。 可男人的视线不在她身上,他看着沿河两岸的风景,注意到了每隔十米便站着守卫。 “哦,那是城主安排的,防止北方来的流民溜过来偷吃柳树叶子和柳树皮,那些人都是饿死鬼,什么都吃,要是放开了让他们进来,恐怕整个临城都要被他们吃空了!” 说话的是坐在对面的河运商会的会长。 掌管着整个秦阳河上的船只和港口,杜世苓的海外生意需要和他合作,两人认识了许多年,也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杜世苓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怀中的宝儿,指腹轻轻的捏着她的爪子,时不时的还会抚摸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又细心。 “你说的那个古董生意我听明白了,不愧是你啊杜世苓,竟然连朱长波那种老古董都能劝得了,我可是听说了国外现在疯狂迷恋咱们国内的古董,区区一幅普通的画就能在国外买卖大价钱,这下你的生意又要更上一层楼了,兄弟我以茶代酒,先祝贺一杯!” 杜世苓面色平淡,根本没有要举杯的意思。 “你怎么劝得动朱会长,让你加入古董协会的?” 杜世苓微微抬眸,眼底一片平静。 “你很好奇?” “不不不,我就随便问问。哦对了,听说你最近得了个爱宠,就是怀里这只猫吧?来,我专门派人去金铺打了一对金钱坠子,价钱不贵但心意十足。” 杜世苓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枚金灿灿的坠子,拿在手里分量十足。 “谢谢。” “小心意,以后我的生意还得需要杜老板继续照顾呢!” 画舫继续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荡着,一派祥和宁静,眼前的一切皆是红花绿柳,俨然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模样。 入夜,杜家门前的灯笼再次高高挂起,坐车到了家门口的杜世苓抱着宝儿准备回家,就在杜三已经开了门在外面等待时,一阵隐忍绝望的啜泣声在黑暗的角落里响起。 杜世苓脚步不停打算继续往前,可一只安静的趴在他怀中的丁宝却低低的叫了一声。 男人脚步一顿,紧跟着侧眸看向了屋檐下的那抹黑影。 “杜三,提灯过来。” 杜三依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灯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就在那逼仄的墙角,他们看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女人正蜷缩在那里,怀中还抱着个仅用破布包裹的孩子,灯光下露出孩子的脸,约莫两三岁的年纪,瘦的脸皮包裹着骨头,眼睛紧闭皮肤铁青,一看就是快要不行的模样。 昏暗中他们看不清女人的相貌,但从哭声中能清楚感受到她的痛苦与绝望。 杜三看到这一幕,心底微微有些发紧,出于本性他有些心软,但出于对主子的忠诚,他不可能会打破杜家的规矩。 “主子您先回去,我这就把这个女人赶走。” 杜世苓看了她一眼,面上依然平淡又漠然。 “给她点钱。” “什......什么?” 杜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满脸的难以置信。 杜世苓继续道。 “再捡几件没用的衣服给她。” 说完他抱着丁宝转身离开,只留下杜三一人站在原地,提着手中的灯笼面对着那哭泣的女人,心底一阵波动。 —— 这个季节的温度正好,但晚上仍有些冷意,屋子里的暖炉已经被撤下去了,到了晚上佣人便会送一碗暖胃的鸡汤过来,杜世苓喜欢喝汤,剩下的鸡肉他亲自撕成一条条的喂给丁宝。 他的猫(37) 卧室的圆桌前,男人直接坐在地毯上,对着电灯一点点的将鸡骨头上的头剃下来喂给一旁的白猫。 “还不能恢复人形么?” 男人一边垂眸认真撕肉,一边有意无意的开口询问。 丁宝正美滋滋的将喂过来的肉吃下去,柔软的舌尖还不忘仔细的将男人指尖处留下的碎肉舔干净。 白光之下,杜世苓抬眸看着她,一向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却藏着一片深沉浓郁的情绪。 “下次不要再把妖力用在我身上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那天一夜放肆之后,身旁的白猫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才醒了过来。 她是妖,面对这种情况杜世苓甚至不能替她找医生。 那时他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这种久违的情绪让他意识到,面前这只白猫对他很重要,至于有多重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是猫对他来说是意外。 即使她的靠近是有所图谋,一向谨慎小心的杜世苓却轻易原谅了她前期目的的不单纯,甚至还主动帮着她达成目的。 丁宝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见他不管做什么都认真投入,心底默默的笑。 “我不想看见你生病。” 这句话说的干脆又诚恳,让杜世苓忍不住勾起嘴角。 “生老病死对于人类来说很正常,我有医生,不需要你替我治疗。” 丁宝低低哼了一声,柔软的身子趴下来,脑袋搭在男人的胳膊上,圆亮的眼睛里全是澄澈的光芒。 “你生病会难受,我没了妖力很快就能恢复,你帮了我那么多,给我吃的喝的还主动帮我积攒功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小白猫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和她的身体一样。 杜世苓似肉的手微微一顿,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升腾起来,一向平稳跳动的心脏也跟着失序。 他看着面前的白猫,缓缓低下头在她脑袋上轻轻吻了吻。 “不说这些了,好好休养,赶紧变成人形。” “为什么要变成人形?这样挺好的呀,你可以一直抱着我,去哪都能把我带着。” 杜世苓目光深沉,压低嗓子靠在白猫耳边呢喃一句。 “你变成人了,我白天不抱,晚上抱。” “……” 丁宝自称老司机,听了这句话心底没什么波动,可耳尖却微微泛红。 老男人身体没问题,身边却没有女人,原来好这口啊。 当天晚上丁宝又是在杜世苓的身边睡的,凌晨一点多,外面浓黑一片,屋内也是寂静无声。 苏醒的丁宝听了听耳边的呼吸声,紧跟着缓缓起身,脚步又轻又慢的绕过床上的男人,然后轻轻一跃而下。 她轻车熟路的从窗口跃了出去,细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当中,离开杜家后直奔北方,沿着秦阳河继续往前,直到来了那一片荒芜的空地才停下来。 和第一次来相比,这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多了许多简陋的窝棚,临近秦阳河畔的地方还种了一些嫩绿的菜叶,黑暗中隐约还有鸡鸭鹅叫的声音,在这片简陋又贫穷的地方显得格外悦耳。 丁宝化身成人,换上一身普通的黄色长裙朝着那熟悉的山坡走去。 果然在那里她看到了李商。 男人也看到了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明亮的光紧跟着回过神便将手中的烟给灭了。 “你来了!” 丁宝垂眸看了看身下这暂时的祥和,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我看到报纸了,你真的很厉害,就连许多大学教授都加入了青年社。” 李商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底那簇燃烧的火焰却依然明亮。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是你们大家一起努力的回报。对了……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晚才过来?” 丁宝摇了摇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袋子递给他。 “我能帮的只有这些,更重要的事情还得需要你们有文化的人去做,继续加油,总有一天光明会重新普照大地。” 李商从没有见过谁对他如此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眼前的世界太黑暗了,光明的火星正在一点点的熄灭,就在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到声音在对他说。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丁宝……谢谢你为人民做的这些事情,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送来的那些钱,这些人……真的,我不敢想象他们会面临什么下场,谢谢……” 丁宝还从没做过这么有意义的事情,也从没亲眼见证过一个伟大又灿烂的时代诞生。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她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也从没做过舍己为人的事,她能做的就是对这种奋不顾身的先驱存着一些敬意,在这种国家兴亡面前,丁宝知道,国家需要这些青年人的热血和澎湃。 给钱的动作越来越麻利。 还是会心疼,但不会心疼很久。 “这些钱你拿去建报社,别一股脑的以后靠热血就够了,适当性的去宣传自己做了什么,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这个国家越来越好的。” “嗯,我知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休息休息吧,别把自己熬垮了。” 李商垂眸,夜色下他微微红了脸。 胸中燃烧的火焰让他明白,自己没办法对儿女情长付诸太多的时间,也没法对喜欢的姑娘负责到底。 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流血牺牲的准备,因为他要对抗的是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千百年的巨兽,他要的是零星的火焰燃遍整个国家,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为此奋斗。 所以,他沉默的看着丁宝转过身去,镜片下的眼底里,爱恋继续隐藏。 “丁宝!” 突然,他喊了一声。 风从他背后吹过,鼓起衣衫,拂乱头发。 “我会为千千万万个人民努力,我会唤醒这个时代,我会让世界重新看到我们的民族之光,我会为这场革命流干自己全部的鲜血!” “我会为此奉献自己的一生!” “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他的猫(38) 回去的路上丁宝都在想着李商的表情。 有理想,有目标,并有愿意围着付出一切的决心和热情。 “被感染到了?” 巴扎黑随口一问,没想到丁宝真的回了他一句。 “和我差不多,他为了人民,我为了钱,咱俩都有热爱的东西。” “你俩这能一样么?” 丁宝挑眉,语气理直气壮。 “怎么不一样?” “行吧,那你就打算靠他积攒功德了。” “嗯,创立一个组织可不是件容易事,费时费力,但利及千秋。” 巴扎黑不再说什么。 反正在它看来,李商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时代的先驱,确实值得敬佩,如果丁宝能从他们身上学到点无私与奉献,倒也是件好事。 回到杜家,丁宝原路返回,再次从窗口跳了回去。 此时正是凌晨四五点的时间,按照杜世苓的生物钟,这个时候他不会醒来。 可就在丁宝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屋内传来了一道凉凉的声音,猝不及防,没有半点征兆。 “你去哪了?” 迎着那稀薄的光芒,丁宝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一身黑色睡意背对着她,背影挺拔消瘦,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被抓包的丁宝心里倒没有多少诧异,可开口时的声音里却夹杂着心虚与慌乱。 “我……出去溜了一圈。” “去哪溜的?” 杜世苓回头,清冷白皙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看着有些距离感。 丁宝缓缓上前,轻盈的跃上桌子,纯白的身子默默靠近他,围着他转悠。 “去了秦阳河附近。” 男人似乎有些生气,但却又伸手温柔的抚摸她的脑袋,语气平淡,情绪稳定。 “去那做什么?” “做好事,积攒点功德。” 丁宝没有瞒着他,选择实话实说。 杜世苓认真看着她,目光深沉。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丁宝低头,声音有些低落。 “这种事情也不能一直麻烦你,对于妖来说,修炼就是最重要的事,我白天待在杜家不出门,晚上就不能闲着,总得想法子修炼,不然……我都没法一直保持人形。” 听到这些,杜世苓眼底的光稍稍柔和些,他俯身垂眸,静静的与丁宝对视,指尖轻轻的刮着她的背。 “所以说,你以前夜里偷偷跑出去,都是为了修炼?” 丁宝眼底划过一抹错愕,像是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晚上偷偷溜出去。 沉默半晌,她微微点头。 “嗯。” “我知道了。” 男人伸手抱起丁宝,转身走到窗边,紧跟着脱了鞋子又躺了回去,侧身时动作熟练的将丁宝圈在怀里。 “修为越高,能保持人形的时间越长?” “嗯,我那些修为很高的同伴,能从早到晚一直保持人形,看着和人类一模一样,连道士都察觉不出来。” 杜世苓沉吟一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紧跟着他闭上眼睛,低叹一声。 “陪我再睡会,因为你,害得我今晚少睡了几个小时。” “对不起。” 丁宝乖巧道歉。 杜世苓低笑着亲亲她的脑袋,紧跟着安然闭上眼睛,入睡前低喃道。 “放心吧,修炼这事,包在我身上。” —— 临城的春天很短,几乎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炎热的夏季便悄然来临。 随着温度升高,临城的白天变成黑夜变短,杜世苓待在外面的时间也渐渐增加,身为杜家家主谁也不知道他一整天都在忙碌什么,不过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反正杜世苓年轻,只要他活的长久,剩下的这帮杜家人就不用担心吃穿用度。 每个月每个人依然领着固定的月钱,杜玫也一样,一个月十个银元的零用钱,和年幼的杜哓一个规格标准。 一开始这些钱哪里够她挥霍,平日里一顿饭就得两三个银元的大小姐,现在手里头只有这么几个钱,不管怎么节省都不够一个月的花销,以前和她关系最好的小姐妹都不怎么乐意约她出去玩了。 杜玫郁闷至极。 想象中的回国生活和现实天差地别,没有奢侈华丽的聚会,没有上流的贵族生活,没有日常出入高档餐厅的钱,就连出行都没有专门的司机接送。 她对杜家的生活失望至极,可她手里剩下的钱早已经给了杜世苓,现在想离开这里也根本不可能。 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 原本答应小姐妹的生日聚会,现在还没有头绪。 作为杜家小姐,举办生日聚会的地方肯定得是顶顶有排面的酒楼,华丽的餐厅中,来自临城的富家公子小姐,伴随着钢琴弹奏之声翩翩起舞,而她会身穿昂贵的礼服出现在旋转楼梯之上,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 这一切的一切对以前的她来说,是最为稀疏平常的待遇。 可现在,别说定酒楼的钱了,她就连买最新礼服的钱都没有。 现在全城的名媛可都等着她的生日舞会呢,随着日期一天天逼近,杜玫终于坐不住了,她直接来到杜世苓的院子里,鼓起勇气和杜世苓提起了自己生日宴会的事。 “哥哥,马上就是我十九岁生日了,你打算怎么给我庆祝啊?” 杜世苓正在书房看书,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抬眸看了杜玫一眼,语气平淡道。 “你想怎么庆祝?” 杜玫一听,忙期待又谨慎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甚至还不断把自己心里的预期标准降低,只要能比大多数名媛的生日宴会豪华就行了。 “那你有预算标准么?” 杜玫点点头。 “定酒楼的钱需要两千,宴会上请的钢琴师需要一百,然后就是宴会上的食物差不多需要五百,最后就是我的礼服,我看中了一件特别漂亮的洋裙,价格也还适中,一千左右……” 杜世苓安静的听她说完。 最后替她报出一场生日宴会需要的所有钱。 “你办一场生日会,需要五千?” “哥……临城名媛举办宴会大多都得三四千,我是杜家人,标准再往上提一点,差不多就五千了……” 五千,足够在临城买一套别墅了。 他的猫(39) 杜世苓看着杜玫,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生日会就在杜家办,给你两百买礼服,其余的我会安排。” “哥……” “听话。” 杜世苓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直接吓得杜玫当场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整个人呆坐着,明明一肚子委屈要说,可最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出门的时候,杜玫是抹着眼泪出去的。 杜哓正在院子外面遛狗,恰好撞上眼眶通红的杜玫,眼皮都不抬一下转身就准备走。 “你站着。” 杜哓拽住自己的狗,转身看着她。 “你有事?” “你是杜哓对吧?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杜哓进家门的时候,杜玫还在国外,也是到了家她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妹妹。 姐妹俩人同父不同母,见了面也是冷漠。 “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 “你觉得哥哥对你怎么样?” 杜哓微微皱眉,牵着手里的狗只想离开,但杜玫出身比她好,杜哓不想招惹她。 “挺好的,哥哥对我们都很包容。” “每个月给你多少零用钱?” “十块。” 也是十块? 她竟然和杜哓一个待遇! 杜玫憋着内心的不满与气愤,扭过脸去转身就走,留下杜哓看着她的背影满脸冷漠。 “有人不想过好日子。” 被牵着的狗摇着尾巴乖巧的跟在主人身旁,杜哓拍了拍它的脑袋。 “走,玩去。” 被烧毁的主院已经被修复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内部的装饰没有完成。 杜世苓今个没出门,就呆在主院里亲自布局装修,这一次他换了一张更大点的床,正好摆在卧室正中央,大床两边各放置了一个小小的爬梯,旁人看了有些多此一举,只有熟悉杜世苓的人才知道,这是方便他的猫上下床。 除此之外他还在卧室的窗台下摆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安置着一个内陷的玻璃盆子,里面铺上一层柔软的垫子,正好够一只猫悠闲的趴在里面睡觉晒太阳。 整个卧室里多了许多奇怪的摆件,这些摆件无一例外都是给主子的宠物准备的。 把买好的东西都摆进去之后,杜世苓又出了趟门,坐着车径来了秦阳河的北边,沿着河畔缓慢的往前行驶。 司机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路况,毕竟这里离城中心较远,而且还是个荒乱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穷困潦倒,如果一个人单独走在这里的话,被抢的概率就是百分百。 靠近流民棚户区的时候,司机踩下刹车,从后视镜中他看到已经有许多双眼睛顶上了这辆车。 “老板,不能再往前了。” “继续开。” 杜世苓看着窗外那荒芜贫瘠的景象,脸色平静。 司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面开。 前面就是被栅栏围起来的分界线了,流民是不允许跨过这条界限的,可最近南北军阀混战,兵力短缺,以前镇守在这里的兵大多都已经撤离,只剩下零星几个兵待在帐篷里混日子,他们有枪,流民不敢靠近,但只要有好处,他们就会放行。 反正临城里面还有守卫,他们也只能在这附近晃悠。 看到这一幕,杜世苓明白为什么昨晚那对母子能进城了,看来就是被这些人放进来的。 继续往里面走,杜世苓的车就已经被团团围起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挡住了他的路,也不管车内的人是什么身份,就只是无所畏惧的往前挤,嘴里喊着。 “大老爷行行好,给点钱吧。” 这些人都是一路要饭过来的,饥饿与贫穷早让他们没了自尊,这个时候只要有人给吃的,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司机不停的按着喇叭,车外的人被吓得稍稍散开后,但很快又围了过来,车窗被拍的“砰砰”响,一张张脸贴过来,努力想看清车里坐着的人。 “老板,没法继续往前了。” 再走就真的只能从这些流民的尸体上轧过去了。 杜世苓冷漠的看着外面这一张张饥饿的脸,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扳指,他看了看前方那一片建造有序的窝棚,沉声道。 “继续开。” “这……再开,就轧死人了。” 回应他的,是老板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 他好像真的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 司机不再开口,握紧方向盘,踩着刹车的脚缓缓用力。 车子以碾压性的力量往前冲,挡在最前面的流民害怕了,想躲却根本来不及,只能连滚带爬的喊着救命。 “停车!!” 突然,一道年轻的声音从那群流民中间传出来,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杜世苓适时抬手,前面的司机赶忙停下了车。 人群自动散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深青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衣着简朴干净,一身的书卷气。 杜世苓看着他,紧跟着吩咐司机下车开门。 司机有些胆战心惊,但老板都不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只能壮着胆子顶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走下车来,绕了一圈后来到后座给杜世苓开门。 “老板,您小心点。” 脚下的地面全是淤泥,一脚踩上去泥点子便会溅在裤腿上。 杜世苓面不改色的站在车旁,一身贵气卓然,惹得众人死死顶着他身上那些昂贵的装饰。 李商拍了拍手,躁动的人们立马安静下来,一个个认真看着他。 “大家先回去吧,这位是我朋友。” 一群被折磨的像野兽般的人,出奇的听李商的话,一声令下后所有人都乖乖散开,一个例外的都没有。 杜世苓看着眼前这一幕,深邃的眼底藏着一抹了然的神色。 “李公子放弃家业,就是为了这些穷苦的平民百姓?” 李商没多说什么,而是恭敬的弯下腰。 “杜会长远道而来,这边请,一起坐下喝杯茶吧。” 简陋昏暗的小帐篷里,摆着一张用木板和转头搭建起来的小桌,桌子上放着两碗清水。 “条件简陋,杜会长别介意。” 杜世苓环顾一周,也没打算喝他的水,而是直接从衣襟内取出一张支票,递到李商面前。 他的猫(40) “听说你在办报社,这笔钱算是我的投资。” 李商面露疑惑。 杜世苓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他很惊讶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杜会长,竟然会给他的报社投资。 想到这,李商并没有接过支票,而是礼貌的笑了笑,并没有因为面前坐着临城巨贾而显露出畏手畏脚。 “杜会长能经营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定然是深谙投资之道,您也肯定知道我的报社不是盈利性企业,您如果投资,那回报肯定会让您失望。所以,我斗胆问一下,您为什么要亲自来这里,还要投资一项只亏不赚的项目呢?” 换做是别人,还有可能是看走眼,或者是单纯为了民营事业的发展以及爱国精神的宣扬。 可他的杜世苓,如此年轻就能跻身临城首富的商人,他不可能会看走眼。而且吝啬自私如他,也不可能会主动承担起社会义务,更不会去帮助如此弱小的爱国势力的崛起。 所以李商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人送钱上门当然是好事。 可他心里清楚,可不是所有人递过来的钱都能拿。 如果杜世苓别有所图,那他肯定不会拿万千人民的宣传喉舌做代价。 “您想必也清楚,我想做报社,做人民的报社,宣传真实有效的东西,普及白话文,真正的受益者是人民而不是资本,这样一个报社,您也愿意投资?” 杜世苓微微靠在椅子上,手指微微弯曲,轻轻扣着椅把。 “我不是慈善家,当然不可能会投你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报社,不过这次是朋友所托,这笔钱也是以她的名义投资,你们青年报社不要,那我就拿去投给别人。” 反正是打水漂的钱,给谁都一样。 李商听他这么一说,开口便问。 “我能问一下,您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么?” 杜世苓摇摇头。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这些钱说是投资,倒不如说是捐助,拿着吧。” 说着杜世苓将支票放在了桌上,紧跟着起身就走,很显然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李商拿起支票看了一眼。 两万。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足够扩建一个像样的报社了。 他追出去道谢。 “虽然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是谁,但我还是要向他表达感谢,还请您转达。” 杜世苓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回头看了李商一眼。 “我有个问题问你。” “杜会长尽管问。” “那天在医院你看到的猫,你是不是以前认识?” 这件事李商也好奇呢。 他也想知道这只猫的主人是谁,但没想到是杜世苓。 听他这么问,好像那天让白猫送钱的人,又不是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认错,之前确实遇见过一只模样相似的白猫,它对我有恩。” “恩?” “对,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它帮了我。所以那天在医院看到您的猫时,才会有些好奇。” 杜世苓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只猫一直是您在养么?” “不是。” “哦,那可能就是它以前的主人训练它这么做的。” 杜世苓垂眸不语,沉思了一会之后,他又开口。 “之后你见过她么?” “没有,就见过一次。” “那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个姑娘,一直给你送钱?” “您怎么知道?” 李商有些吃惊,诧异的看着杜世苓,突然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忙拿出支票问他。 “您说的那位朋友,就是之前一直资助我们的那位姑娘?” 杜世苓倒没有隐瞒,面色沉寂的点点头。 李商连连点头,口中感叹。 “没想到丁宝姑娘和您竟然是朋友,这段时间她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如果不是她,这个临时居住点根本建不起来,我们的报社的启动资金也是她给的,哦对了,她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谈及丁宝,李商的话不自觉的变多,青年眼底的光也很明亮,像是在谈论春天的云,夏天的风。 杜世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 “她很好。” 离开这块遍布流民的城郊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司机小心翼翼的看着路况缓慢行驶,直到进了城门上了大路,这才加快速度。 杜家的院子里传来狗叫声,杜三将今天的开支事无巨细的报告给杜世苓,听着那狗叫声越来越大,一直沉默的杜世苓突然开口。 “以后家里不许养狗。” 杜三愣了愣。 “可……那些都是五小姐最喜欢的……” “养到别的院子里。” 他很快就猜到了主子的心思。 自古以来猫狗不和,不许养狗,定然也是为了家里的那只猫妖。 杜三无奈,经过上次一事后他只能把所有担心藏在心里,做家奴的哪能天天说一些主子不爱听的话,他知道自己劝不了也管不了,那就只能一切照做。 “待会我就去和五小姐说,您要不要吃晚饭?” “嗯,端到我房里。” 回到院子里,刚一开门,面前的地上便匍匐着一只白猫。 不等杜世苓进来,白猫便“喵喵”叫着迎上来,绕着男人的腿亲昵的蹭着。 杜世苓关上门,熟稔的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有些重量了。” 看来最近补得不错。 说着他捏了捏白猫的肚子,惹得白猫一个劲的用腿蹬他。 晚饭端上来了,四菜一汤,不多不少,秉持着够吃就行的原则,杜世苓很少会在吃食上浪费。 丁宝蹲在桌子上喝着刚煮好的羊奶,一旁已经吃完饭的杜世苓亲自给她喂生牛肉。 吃完饭,他又抱着宝儿去阳台坐着,一人一猫靠在摇椅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星星。 “宝儿,你有自己的名字么?” 丁宝舒服的趴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 “嗯。” “叫什么?” “丁宝,甲乙丙丁的丁,宝儿的宝。” 杜世苓沉静的看着天,再没有多问什么,丁宝倒是多问了一句。 “你今天帮我积攒功德了,我感觉妖力恢复了许多。” 他的猫(41) 丁宝惯会说瞎话。 她的妖力岂止是恢复了,甚至比巅峰时期的状态还要好。 看来杜世苓以她的名义送了不少钱出去。 作为感激,丁宝走到杜世苓面前,低下头轻轻舔了舔他的下巴,软声道。 “谢谢你。” “我是谁?” “杜世苓啊。” 男人故意绷着脸,嘴角的笑也没了,狭长的眸子认真看着她。 “叫我什么?” 白猫有些懵懂,仔细思索一番后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主人?” 杜世苓继续绷着脸,可那好看的眼底却带着笑意。 “不对。” “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丁宝不喜欢杜世苓凶巴巴的样子,他一直都是清冷贵气,但对她从来是随和温柔。 看着小东西一直将脑袋往自己的怀里拱,软和又可爱,杜世苓忍不住嘴角上扬,不再吓唬她。 “叫我阿苓。” “阿苓……” “对,我叫阿苓。” 这个名字,只有他喜欢的人才能叫。 所以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叫他阿苓。 那就是丁宝。 “阿苓阿苓阿苓阿苓……” 丁宝喜欢这个称呼,亲昵又好听。 杜世苓看着她安静的笑,眼底的光芒愈发幽深,突然,他哑声问。 “你能变成人形么?” 话音刚落,匍匐在怀里的白猫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美丽妩媚的姑娘。 身形娇小白皙柔软,满头黑发散落,披着满身星光,生涩又大胆的趴在他胸前,红唇微启。 “慢点吧,行不行,阿苓?” 男人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他笑着看她,掐着她的腰,哑声道。 “你真是妖精。” 他承认,自己被这只妖精迷惑了。 为了她,自己坏了坚守了二十多年的规矩,做了赔本买卖,甚至还想为了她继续做下去。 繁星绕月,薄雾升腾。 理智被蚕食,眼中只有那比繁星明月还要美丽的姑娘。 “宝儿。” “我的宝儿。” —— “丁宝,我觉得你不对劲。” 黑夜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巴扎黑幽幽开口。 疲惫的丁宝正枕着杜世苓的肩膀睡觉,听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她懒懒的哼了声。 “怎么?” “你是不是喜欢杜世苓?” 智商情商都不怎么高的巴扎黑学不会婉转和暗示,只能直截了当的问。 黑暗中,丁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语气平静。 “是么?什么叫喜欢?” 巴扎黑哪知道什么叫喜欢,但它能感觉出来,丁宝的内心逐渐浮现出的柔软和依赖。 这不对劲。 虽然它不是人类,但也能察觉出这种感情的不一般。 “丁宝,如果你现在让你离开,你舍得么?” 丁宝没说话。 她静静地躺着,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眼底也是一片死寂。 “犹豫了?” 这个问题确却是让她犹豫了。 因为下意识的反应告诉她,这个时候离开的话,她可能会舍不得此刻拥抱她的男人。 仔细想想,自己会变成这样倒也情有可原。 世上难得有人对她这么好,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愿意为了她把钱往外送,这样的男人去哪找? 喜欢倒也正常。 丁宝很是冷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丁宝,你比我聪明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肯定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巴扎黑相信丁宝。 因为她是它见过最聪明的生物,理智又精明,骨子里的自私小气又极其适合做业务员。 所以它什么也不再说,只是希望自己刚刚的话能提醒丁宝,让她及时止损。 丁宝长叹了一声。 “哎……人活着真累啊。” 那也得活下去啊。 即使命如草芥,即使深陷泥泞,那也得努力呼吸,努力的活。 此时的丁宝觉得胸前仿佛堵着一团棉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心口处也酸疼的厉害。 她好像是病了。 以前从没感受过这种情绪,陌生极了。 夜深人静之时,丁宝想要起身出去透透气,结果身体刚一微微翻动,一直熟睡的杜世苓突然揽住了她的腰,下意识的把她往自己怀里送。 男人没醒,仍然熟睡着。 丁宝不再挣扎,由着自己紧贴着杜世苓的胸膛。 这时候她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清冽干净,紧跟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阵难言的熟悉和怀念。 好像,这个味道已经深深埋在心底。 她细细闻着,作为猫咪,嗅觉更加灵敏。 随着那熟悉感逐渐加深,那藏在心底的猜测紧跟着渐渐明了起来。 窗外的风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地面湿漉漉的,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守在门外的杜三终于等到了主子苏醒。 “主子,陈秘书在客厅等您呢。” “嗯,让他去书房。” 早上八点,陈江难以置信的看着气质松懒的杜世苓,抱着只白猫悠闲的走了过来。 “老板,您总算是醒了。” 以前老板正常六点醒,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板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今天竟然直接到了八点。 老板本人好像根本不在乎,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怀中那只漂亮的白猫。 “什么事,说吧。” “老板,李元帅又来借钱了。” 杜世苓的手微微一顿,紧跟着他继续捏着丁宝的爪子,语气平静。 “继续说。” “这一次李元帅说,兵器和粮食都不够……他还要养十几万的兵,所以……所以还得找您再借,一百万……” “他是打算把我杜家掏空?” 陈江也是满心愤怒不满。 可这又能怎么办? 李元檑是这北三省的土皇帝,他想要谁的钱,谁又敢拒绝? 杜家有钱有势,那李元檑才用了个“借”字,若换做是别人,那他就直接动兵抢了。 一百万的军费。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杜世苓表现的比以往更平静。 “老板,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那李元檑还会来借?” “鬣狗贪心不足,就算喂给他一头大象也不够。” “对了……他还派人来请您下周去喝茶,地方就定在火凤楼。” 看来那老东西也知道这笔钱不好要,这分明就是打算先礼后兵。 “嗯,不用下周了,就今天,我做东。” 他的猫(42) “可今个不是三小姐的生日么?” 现在杜家的主厅已经被装饰成了西式风格,摆在两边桌椅凳子全都被搬走,只在中间摆一张长长的白色桌子,桌上堆满了洋酒美食,任谁看了都知道今个杜家有大事要办。 杜世苓当然知道,他看了眼陈江,淡然道。 “你开车亲自去,把李家父子三人都请过来,就说杜枚生日,我打算请两位公子上门坐坐。” 陈江一瞬间就明白了杜世苓的意思。 他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路过客厅的时候一身纯白礼服的杜枚还在指挥佣人布置客厅,陈江看了她一眼,紧跟着在心底叹了口气。 本以为三小姐会是老板心中不一般的存在,可现在看来都一样,在老板眼里整个杜家都是他的,待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来利用一番,亲姐妹也不例外。 中午杜世苓又回了趟院子,刚进卧室便看到了漂亮的白猫正趴在窗口处悠闲的晒着太阳。 客厅的热闹声音隐约传来,车来车往人声繁华,只有这里是一片安宁寂静。 见杜世苓来了,丁宝只是懒懒的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低低叫了一声。 “喵~” 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杜世苓本来就是路过,前厅的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就等他这个主人出现。 可就在路过院子的时候他又鬼使神差的转了个弯绕了进来,好像就为了看到眼前这个小东西。 光看一眼还不够,他又抬脚走上前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一个人待在屋里会不会无聊?” 丁宝打了个哈欠,慵懒悠闲。 “还好,我是妖,还是躲起来好点。” 男人垂眸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深意,此时院子里传来杜三的声音。 “主子,李元帅一家快到了。” 杜世苓又轻轻摸了摸丁宝的脸,最后温声道。 “暂时先委屈你,结束了我就回来陪你。” “赶紧去吧......对了,李元帅一家都来了?” “嗯,怎么?” “没什么,我有个朋友是他家的,上次去元帅府我还看到了呢。” 杜世苓迟疑了三秒,紧跟着道。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李元檑的八姨太?” 丁宝愣了愣,紧跟着诧异的看着杜世苓,呆呆道。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好家伙,这男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点,丁宝默默在心底给他加分。 她喜欢聪明人。 “她以前就和我一块修炼,后来在我之前来了人间,还帮过我不少。” “嗯,这次她不会来,下次你想见她,我再带你去。” “行了,大家过的都很好没必要去打扰,你赶紧去迎客吧,我要继续睡觉了。” 杜世苓有些担心。 “你怎么从早到晚都在睡?” 会不会是生病了? 丁宝舔了舔爪子,困倦道。 “猫就爱睡觉,最近晚上睡不好,只能白天睡......” 说着说着她的脑袋就垂了下去,整只猫蜷缩成白乎乎的一团,露出个圆润的小屁股看着像一团白棉花。 杜世苓无奈的笑笑,给她盖了个毯子之后转身关门离开。 刚到门口的时候,去接李家父子三人的车正好了。 好好的生日宴因为李元檑到了,主角突然就从杜枚变成了他,几乎所有宾客都围着他一个人转悠,只有十来个临城名媛凑在一块。 杜枚有些不满,不敢在杜世苓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和自己的小姐妹低声抱怨。 “我哥真是的,为什么要把元帅请过来啊?” “能请到李元帅是你哥面子大,对了杜枚,你哥哥......到现在都没结婚吧?” 说话的是临城武器商行家的千金,自杜世苓过来之后眼睛都再没有挪开过。 其他名媛大多一样,有的矜持有的热情,但那眼神的方向几乎统一,全部落在那人群中央的杜家家主身上,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修长挺拔,模样更是俊美不凡,看着不像是商人,反倒是像是大学里的教授,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年近三十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出头,周围一众名流大翁,也能应付自如,就算是面对李元帅也依然是优雅大方。 “你哥哥为什么不结婚啊?” 杜枚知道这些人都揣着什么心思,当即冷哼一声。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我哥哥么?” “委员长的女儿也配不上?” “哼,那也得看我哥哥能不能看得上,反正你们都别想了,你没看出来李元帅想撮合他闺女和哥哥么?” 此话不假,此时杜世苓身旁就有个温雅清秀的姑娘,那人是李元檑唯一的女儿,现如今是个医生,放眼临城没有谁家名媛比她更能配得上杜世苓了,而且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眼前的男人,自进场开始眼神就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过了会杜枚也被叫了过去,一身礼服的她落落大方明艳漂亮,李元檑连连点头,笑的让杜枚心里发慌。 生日宴会结束后杜枚就跟着杜世苓回了院子,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问。 “哥,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我答应和李殿出去玩?” 杜世苓倒是淡定,脸上看不出半点愧疚。 “你今年十九,大学毕业,身为兄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你找个好丈夫。” “我不喜欢李殿。” “他是李元檑长子,同样是大学毕业,论长相家世学历,都与你匹配,有什么不满的?” 杜枚摇头,绷着脸不想说话。 她当然知道李殿优秀,可他父亲是李元檑,是臭名昭著的军阀,她不想嫁入军阀的家里。 “哥......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如果杜世苓想和李元檑攀扯上亲家关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娶了李元檑的女儿,做他的女婿。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把她这个做妹妹的给推了出去。 杜家子女都不傻。 三言两语就能回味过来。 就在杜枚已经心凉的时候,杜世苓的眼神让她更是忍不住浑身战栗。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从小疼她护她的哥哥,可能自始至终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一切的培养呵护都只是为了今天。 他的猫(43) “小玫,回去休息吧,你说我杜世苓的妹妹,我相信,一定不会把事情搞砸的,对不对?” 杜枚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哥哥,突然间,她觉得他看起来陌生极了。 只等杜世苓,杜枚一人久久的站在屋檐下,头顶着灯光,阴影打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前来送晚饭的杜三看到了这一幕。 他垂眸不语,安静的吩咐佣人将晚饭摆进屋。 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杜枚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哥哥从来不和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杜三想了想。 “主子工作繁忙,吃饭时间不固定。” “杜三,你说,哥哥养了我们这么久,我们现在要报答他,是不是理所应当的?” 杜三缄默。 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回答的问题。 杜枚望着头顶的电灯,心里空落落的,语气平淡。 “哥哥太辛苦了,养了我们一大家子,现在轮到我们来报答他了。” “三小姐.....您别怪主子,这已经是他能给您,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我知道,我不怪他。” 李殿确实优秀,家世显赫相貌英俊,临城多少姑娘想嫁给他? 如果她不是杜世苓的妹妹,这样的好丈夫还轮不到她呢。 “我迟早要嫁人,现在嫁了,还能帮哥哥一个忙,我怎么会怪他呢。” —— “老板,果然被您料到了,宴会结束后李殿差我给您送了个东西。” 陈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枪,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桌子上。 “这个,他送您这个是什么意思?” 杜世苓拿起枪把玩了一阵子,紧跟着他单手扣动扳机,举枪对准面前的陈江。 “当然是要和我合作的意思。” 陈江被枪口指着有些不自在,可他知道老板不会伤害自己,倒也淡定。 “所以传闻是真的,李元檑根本不待见自己这个大儿子?想把位置留给小儿子?” “这次他要找我借钱,就是为了给李堂铺路,西北军那边缺个总司令,只要李堂手里有钱买武器,那总司令的位置非他莫属。” “难怪李殿对借钱这件事不上心,原来就是怕自己的位置被弟弟抢了去。” 杜世苓悠然的转了转手里的枪,紧跟着仰头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二儿子要当司令,大儿子要娶媳妇,一个要往外掏礼金,一个要往里借钱,就看李殿有没有那个本事治到他爹了。” 总之,这笔钱杜世苓要真的借出去了,李殿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有了钱,身为大哥的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去当司令,三年之后带兵回来接手元帅之位,而他这个做个哥哥的就只能一辈子被弟弟压一头,丢了面子不说,还丢了地位。 正好,杜世苓找上他主动谈合作。 为了表达诚意,那就让他和杜家结亲,有杜枚这个纽带在,李殿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杜世苓背叛。 “只要三小姐和李殿结婚了,您借出去的钱就可以以彩礼的形式再要回来,不仅省了钱还能和李殿达成联盟,老板,您这招太绝了。” 杜世苓面色冷漠,随手将枪扔在桌子上,紧跟着悠然起身。 “替我回个礼,明个亲自上门去请李殿来杜家吃饭。”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 李杜两家要结亲的事很快就在临城传开了。 李家,强大的军阀世家。 杜家,顶级巨贾之家。 兵与财结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临城就得由他们两家说了算。 李元檑被这门亲事搞得头大。 两个都是他儿子。 他总不能直接拒了这门好亲事,让大儿子脸上没光。 可二儿子才是他心里最认可的继承人,若是亲事结成,有了杜家在背后资助,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大儿子可就不好掌控了。 总之这件事情最为难的就是他。 可很快他就不为难了。 因为李家出了件丑事。 自己的八姨太被人看见从自己二儿子的房间走出来,这事还是被家里的奴才看到的。 本来他还不信,可就在他谎称要出门却又突然折返回来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那对男女抱成一团的画面。 这下好了,李元檑当场暴怒,掏出枪就要毙了自己的二儿子。 天下谁不知道他李元檑说一不二,脾气暴躁,老虎被惹怒了连亲生儿子都能杀,更何况他还是头恶虎。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纠结选哪个儿子了。 当场毙一个,剩下的就再不用操心。 二儿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孬种样还不如一旁的八姨太,女人虽然慌乱但却有几分胆量,面对着盛怒之下的李元檑竟然还能稳稳站着。 家丑不外扬。 李元檑吩咐亲信直接将他们关进地牢。 这天之后,李杜两家的亲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 入夜,杜家门口的灯笼再次被高高挂起,昏沉沉的灯光下,杜世苓下车回屋,跟在身后的杜三拎着个被黑布包裹住的笼子紧跟其后,一直等到了别院内,杜世苓才吩咐他将笼子放下。 打开黑布,凑近灯光,铁笼内的东西被照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只异瞳白猫,体态修长模样精致,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冲着笼子外面的人发出“嘶嘶”的吼叫声。 “主子您看,这只猫和宝儿,一模一样。” 杜世苓仔细看了看,然后道。 “没有我的宝儿漂亮。” 杜三不说话,弯腰打开笼口,用吃食将里面的白猫给引了出来。 “找遍临城,白猫不少,可异瞳的不多,这只是我从一户人家手里买的。” “嗯,关起来好好养几天。” “是。” 杜三不再多问,虽然心里无奈,但只能接受现实。 主子这么做的原因,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为什么要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白猫回来? 还不是为了要代替宝儿的位置。 那宝儿怎么办? 很显然,主子已经不满足于宝儿作为一只猫留在自己身边了。 果然,白猫买回来的第三天,主子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姑娘。 “她叫丁宝,我的未婚妻。” 就在整个杜家都诧异吃惊的时候,只有杜三在一旁无奈叹息。 主子想给这只猫妖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就是,杜世苓的妻子。 他的猫(44) 杜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主人充满了好奇心。 尤其是杜家的几个子孙,尤为在意。 只可惜杜世苓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的未婚妻,平日里只有当那个姑娘自己走出院子时,大家才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未来大嫂长得很漂亮,可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杜玫试探性的问杜三,后者避重就轻。 “主子的眼光一向好,三小姐如果喜欢那位,可以直接和主子打招呼。” 杜玫已经很久没见到杜世苓了,那还敢再专门去找他。 现如今她算是看清了自己这位哥哥的真面目,心如死灰之后,便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她忙着和李殿交流感情,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对杜世苓的未婚妻虽然好奇,但也仅限于随口问问,至于更多的,她也没那个精力去探究了。 —— 成了杜世苓的未婚妻之后,丁宝仍旧是很少出门,杜世苓在的时候就窝在他身边蹭着,杜世苓不在她就呆在院子里晒太阳吃东西,懒得不像话。 杜世苓一开始还会担心她,主动要求带她出去散散心,可后来他终于发现,丁宝纯属就是因为懒,白日里她懒得走路懒得出门,到了晚上才稍稍有了些精神,可晚上是杜世苓睡觉的时候,工作了一整天他也没法继续陪着丁宝闹。 “如果想出去就找老刘,让他开车带你出去。” 杜世苓有三辆车,两辆商用,一辆朴素低调点的用作平日里出行。 丁宝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懒懒点点头敷衍着。 杜世苓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捏了捏丁宝那日渐圆润的小脸。 “中午吃了什么?” “鱼,虾,还有鸡蛋。” “胃口怎么样?” “嗯,挺好的。” 话音刚落,杜世苓便轻轻将手覆在了丁宝得肚子上,轻轻揉了揉,眼底闪着一抹希冀。 “能吃能睡是好事,明天,找个信得过的医生给你检查身体。” 丁宝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杜世苓的心思了。 但她仍装着一脸好奇疑惑。 “为什么?” “你说,人妖结合,会有结果么?” 丁宝睁着眼睛认真瞧着他,然后懵懂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杜世苓若有所思,低声喃喃。 “说不定呢。” 丁宝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紧跟着便听到巴扎黑在自己耳边念叨。 “你最好别要孩子,这不利于你完成任务。” 丁宝点点头。 她当然不想要孩子。 她这种人怎么能要孩子呢? 微微愣神间,一旁的男人已经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带进怀里。 此时的杜世苓和平日里不太一样,让人觉得真实了许多,就连声音里都夹杂着几分难得的轻柔。 “宝儿,如果你有了孩子,我们就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 丁宝靠在他怀里,有些心不在焉。 “去哪?” “去昆城,那里是我母亲的家乡,小时候去过几次,是个四季如春安静祥宁的地方。” 丁宝眯起眸子,试探性的想象了一下,紧跟着又立刻将注意力剥离。 想象离的生活确实美好,她可不敢活的这么舒服。 “你走了,杜家怎么办?” 杜世苓低低笑了一声。 “我又不欠杜家的,要走要留随他去。” “你不想继续挣钱了?你不是最喜欢钱么?” 丁宝能感受出来,杜世苓对金钱的贪婪与**是与生俱来的,这一点和她有点像,敛财不是为了花,而是单纯的喜欢敛财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她爱财,没有原因。 杜世苓也是这样。 他贪财成性,积累的财富足够他十辈子都挥霍不完,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继续疯狂敛财。 如果说赚够了就可以享受的话,那杜世苓早在五年前就能撒手不管了。 正因如此,在杜世苓说出要离开的时候,丁宝才会好奇。 作为同类人,她想知道,什么会让一个敛财奴心甘情愿的收手。 杜世苓没怎么犹豫,但也认真思考了几秒。 紧跟着,他低头与丁宝对视,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展露在她面前。 “因为你。” 他又想了想,语气认真。 “以前我总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从我懂事开始,我的心底里就有一道声音一直在提醒我,赚钱,赚钱,赚钱……赚的越多越好。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赚钱,也不知道赚了多少才算多,我控制不了心里的这些声音,只有照做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我的财富越来越多,那道声音依然不消停,它让我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积累财富,好像……好像只要我越有钱,我想要的东西,才能尽快来到我身边……” 男人陷入了回忆。 说到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地方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困惑与无奈。 “就在我以为,只有我死的那一天,这道声音才能从我耳边消失时,我遇到了你。” 杜世苓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鲜活过,任何情绪波动全都从眼里流露出来。 “遇到你之后,我突然发现,自我懂事开始便一直在我耳边催促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他看着丁宝,生怕她消失似的,更加用力的抱住她。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可后来随着我的内心越来越平静,空洞的生命越来越充实,我这才意识到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丁宝。我觉得,我从小到大都在期待着想要得到的,就是你。而就在我拥有你之后,心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像是渴了很久的人突然得到了一杯水,总之……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男人的声音轻轻慢慢,音色动人,温润好听。 丁宝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这才听的如仔细认真。 她怔怔的看着杜世苓,一向理智又聪明的她,在这一瞬间大脑里的一切算计谋略,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的她就只剩下最简单的一幅躯壳,脑子里也只留下男人说的那句话。 他的猫(45) 他一直在找的,是她。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根根细密又柔软的线,将丁宝那颗又冷又硬的心脏,一圈圈的包裹起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徐徐传来。 “噗通——噗通——” 安静的房间里,丁宝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有力,如此鲜活。 这种鲜活分力量顺着心脏一路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时再睁开眼睛仔细看。 眼前的杜世苓,好像是她从未见过当然模样。 眉眼如此清晰生动,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物般,清俊好看。 呼吸稍稍停顿了几秒。 再恢复时,丁宝缓缓抬起手,轻轻覆上男人的眉,一点点的往下描画着。 “阿苓。” 她低声喃喃,不是和杜世苓说话,而是在和心底里的自己说。 “记住他。” “阿苓。” 她总该记住些重要的东西,就像是眼前的男人,他对她那么好,她总得记住他。 —— 杜世苓以前总是很忙,一个月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地出差谈生意。 可最近几个月他却很少出差,回家的频率也变高了,就连来了杜家三四年都没见过杜世苓几面的杜哓,都终于认清了自家大哥的模样。 “肯定是因为未来大嫂。” 她摸了摸自家狗子的脑袋,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轻松。 “未来大嫂人很好,要不是她,你们都得被赶出去。” 本来大哥都已经下了命令说,杜家不许养狗了。 就在杜哓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和自家狗子一起离开的时候,未来大嫂的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大哥很听大嫂的话,以后咱们有好日子过了。” 杜哓喃喃自语,紧跟着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关在笼子里的那只红狐狸。 她认真思考了一番,紧跟着点点头。 “这只狐狸这么漂亮,大嫂肯定喜欢。” 杜哓觉得还是要好好抱紧大嫂的腿,于是她便让佣人拎着笼子去了别院。 “这只狐狸是我前两天在墙角下捡来的,大嫂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丁宝看着笼子里的那只红狐,脸上挂着一抹笑,低头揉了揉杜哓的脑袋。 “谢谢,我很喜欢,把它留下吧。” “嗯,不过大嫂你要好好给它调养一下,我觉得它蔫蔫的,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我知道了。” 杜哓走后,丁宝就拎着笼子进了屋,顺便还将门栓给挂上了。 —— “别哭了。” 半个小时后,听着耳边那号丧似的哭泣声,丁宝开始后悔自己把这只狐妖给捡回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把毛都哭湿的红狐,紧跟着递给她一张纸。 “哭什么,你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么?怎么还会被男人骗?” “呜呜呜……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许我哭两声?” 狐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露白。 是她第一个男人给她取的。 露从今夜白。 第一个男人死后她又陆陆续续跟了三四个,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当然没好下场的都是那些男人,露白总能全身而退,然后再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这一次她成了那个没好下场的。 不仅被抛弃背叛,还被掏了妖丹,五百年道行毁于一旦,肚子下面破了拳头大的一个洞,来不及治,只能等死。 所以她哭,不哭怎么办呢?没本事报仇,便只能哭。 丁宝满脸冷漠,眼底更是平静无波。 露白骂她没良心。 “咱们姐妹几百年,你这贱,人竟然一点都不同情我。” “男人是你找的,妖丹是你丢的,都是你自找的,我为什么要同情你呢?” “这也怪你,谁让你找了个好男人,让我以为这天底下的好男人还没死绝,让我对李堂放下戒心。” 丁宝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对不起,你找来杜家,就是为了骂我的?” 露白艰难的喘着气,她快死了,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流出来的血染在她红色的皮毛上,倒看不出多少痕迹。 “我不想曝尸荒野,思来想去唯一够的上朋友的只有你了,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帮我下葬,风风光光的下葬,再给我点盘缠,让我下了地府去贿赂阎王爷,好让阎王爷开恩许我下辈子做人。” 丁宝撑着脑袋看她,见她眼里的光越来越淡,目睹了许多生死的丁宝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 “好啊,你借我的钱,正好还你。” 红狐躺在笼子里,鲜艳的毛发失去了光泽,蓬松的大尾巴蔫蔫的垂在地上,四肢软软的耷拉着,她浑身都死了,只有眼睛里还有一点光。 “我以为,我找到了个爱我的男人。” “别想他了,下辈子躲远点。” “丁宝,别学我,别人对你再好那都是有条件的,你得为你自己打算,早点离开人间吧,别贪恋这里的热闹繁华。” 丁宝认真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下辈子还想做人?” “因为啊……我太孤单了,不做妖,总归有人会爱我吧……” 说完这句话,露白闭上了漂亮的眼睛。 她死的倒没有半点不甘。 没有怨天没有怨地,就这么平淡得迎接了死亡,好像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似的。 丁宝遵守诺言,找了片风景漂亮的墓地,花了大价钱将露白风光豪华的下葬。 丁宝还给她放了些钱在棺材里。 期间杜世苓一直陪着她。 看着棺材被泥土掩埋,丁宝无声的叹了口气。 孤单么? 确实不好受。 那就希望你下辈子做个人吧。 —— 丁宝还是没有怀孕。 一再和医生确认后,杜世苓只好接受了事实。 他的脸上露出些失落,又是个难得一见的表情。 躺在床上的丁宝冲着他招招手,杜世苓便立马走过去,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 “很失望?” 杜世苓摇摇头。 “有一点,没有很失望。” “那我们还离开么?” 杜世苓想了想,紧跟着轻轻点点头。 “离开,只不过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我就带你离开。” 丁宝安静的点点头。 “对了。” 杜世苓还想问什么,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 “妖怪没了妖丹,就会死?” 他的猫(46) “嗯,不会立刻死,但如果没了妖丹,我就会变成普通的猫,没有一只猫能活几百岁的,我会很快老死。” 杜世苓从没想过妖怪也会死。 在他印象里,这种只存在于传说和书本上的生物好像是可以长生不死的。 “那你现在多少岁了?” 丁宝仔细想了想,连原主自己都记不清了,毕竟山中岁月漫长又孤寂。 “四五百岁了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四五百岁……” 那个时候他的老祖宗还在宫中当官呢。 看着眼前仍然是少女模样的丁宝,杜世苓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 “怎么了?” 丁宝看出了男人心中所想,面上却装着一幅懵懂的样子。 果然,杜世苓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以前丁宝还是猫的时候,杜世苓说休息,那就是到点上床睡觉。 现如今丁宝成了他的未婚妻,此时他只要一提到休息,那就意味着今晚谁都别想好好睡觉。 男人聪明,心思通透,机敏睿智,他能看清一切可又不擅长表达,于是便将情绪尽数通过行动发泄。 情到深处,他俯身贴着丁宝的耳朵哑声乞求。 “给我生个孩子吧。” 好像有个孩子,就能牢牢把她拴住似的。 —— 夏过入秋,临城内悄然发生变化。 往日里一直蛰伏与底下的组织,随着势力不断壮大,民心拥簇,渐渐的走出黑暗,站在了太阳下面。 当守旧的传统势力发现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青年会三个字已经深深印在了人民的心中,这个年轻又强大的组织早已经势如破竹,腐朽的力量远遏制不了它的蓬勃发展。 被威胁的旧势力开始慌张起来,他们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其发展的背后原因,最后终于有人发现,支撑青年会的报社不断发展的竟然是某慈善组织的捐助。 一笔笔庞大的资金汇入,让这个新兴报社很快便在全国占据了一席之地,报刊大力宣扬白话文,传播新思想,鼓动新政权的建立,让全国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加入了这个年轻又强大的组织。 一时间,新兴思想如雨后春笋,被压迫尘封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放和爆发。 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军阀势力开始紧张起来。 他们的存在就代表着独权,新组织的建立却肆意宣扬着解放与自由。 驻军于北市的军阀委员长下令,全国范围内通缉青年会的核心人员。 其中就包括青年会的开创者,李商。 —— 夏末之际,晚风舒爽,怡然自得。 杜世苓刚从书房出来,一直等在门口的杜玫便迎了上去。 “大哥,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书房内,一派寂静。 杜玫看着端坐在面前的杜世苓,神色严肃又紧张。 “大哥,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新组织,你听说了吧?” 杜世苓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嗯。” “那你也该知道,最近全国都在抓捕青年会几个核心人物,有一个叫李商,你应该认识吧。” 杜世苓抬眸,冷冷瞥了她一眼。 已经嫁人小半年的杜玫仍然惧怕杜世苓,但为了丈夫的前途,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 “李元帅已经知道背后资助青年会的人了,朱会长现在已经被抓了,而朱会长的妻子说……说,大哥你就是主要资助人。” “嗯,接着说。” 杜玫没想到杜世苓会如此干脆的承认,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听说这件事开始她就不敢相信,杜世苓这种吝啬小气的人,竟然会在短短半年之内,给青年会资助了近五十万银元! 正因为有了这些钱,才让那个组织发展的如此迅猛,继而威胁到了全**阀的地位,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即使杜世苓亲口承认了,杜玫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在和委员长作对,你知道吗?” “我难得做一回善人,怎么就和委员长做对了?” 杜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深知自己能有今天全靠杜家,如果杜世苓出事,杜家家产定然会被军阀瓜分,一旦杜家没了,她杜玫就什么都不是! 李殿娶她,是为了杜世苓的钱。 一旦杜世苓被抓,他们一大家子都要受到牵连。 此时此刻,杜玫的内心只有恐惧和慌乱。 她不想让杜家出事,只能寄希望于杜世苓。 “哥哥,你别做傻事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李殿,李家也不会抓着不放,只要你别继续和青年会掺和在一块,咱们都能相安无事。” 杜玫当然不傻。 她是杜家人,只有杜家好她才会更好。 就算嫁给李殿又如何,那个男人换个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这种时候她当然清楚自己该和谁站在一头。 杜世苓了解杜玫。 他笑了笑,紧跟着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 他又不是真正的善人。 给丁宝积攒的功德差不多够她一辈子维持人形了,这个时候他就该收手了。 至于青年会以后如何,与他何干? 让杜玫惴惴不安的可不止这些,杜世苓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眼前的男人好像变了许多,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恐慌。 回家之后,不管李殿问什么,杜玫只回一句。 “这事和我哥没关系,他捐助的就是个民间慈善组织,谁知道那个慈善组织和青年会有牵扯。” 反正,要把杜世苓给摘干净。 杜家家产无数,李殿也不想和杜世苓闹的太僵,最后也只是警告几句,这事便不了了之。 当下的形势愈发动荡不安,民心所向早已经悄然转变,局势不可逆转,现在能做的只有强势屠杀。 —— 寒冬将至,丁宝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随着窗外的雪悄然飘落,看着远处那一派银装素裹,她听见巴扎黑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差不多了,如果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杜世苓对钱财的**已经不断降低,当他愿意不记得失的捐助青年会时,丁宝的任务就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他的猫(47) 回应它的是丁宝的沉默。 这一刻它笃定了,丁宝对杜世苓的感情不一般。 “差不多完成,那不就是没完成么?” 巴扎黑摇摇头 “差不多就行了,系统可以判定你完成了任务。” “嗯,时间没到呢。” “所以你不想提前走?” “嗯。” 丁宝倒是承认的干脆。 巴扎黑陷入了沉默,它没想到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丁宝身上,因为在它印象里,丁宝从来都是极致理智聪明。 没办法,时间还没到,丁宝不想走,它也只能继续陪着她。 “把任务完成吧,反正还有时间。” “如果你想让杜世苓彻底放弃自己这千万身家,那估计有点难度。” 丁宝淡淡哼了一声,像是根本不把巴扎黑的话放在心上,懒懒的翻了个身后继续趴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雪花片片在眼前飘落。 “倒也不单单是为了他。” 丁宝低声喃喃。 “这样的日子太舒服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悠闲快活过。” “这都是假的。” “嗯。” 管他真的假的,丁宝喜欢现在的状态,待在温暖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雪落,这种宁静悠闲,几乎快要将她一整个包裹住。 “我以前最讨厌下雪天。” “我也不喜欢。” 有屋子有衣服的人才能悠闲自在的欣赏雪景。 衣不蔽体的他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乞求着春天赶紧到来。 大雪还在继续,整个杜家都被裹上了一层银装,屋外传来放鞭炮的声音,兴奋又激动的狗叫掺杂在里面,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丁宝后知后觉,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感叹似的来了句。 “快过年了啊。” 大年三十的晚上,杜世苓早早的回了家。 杜三已经将年夜饭摆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杜家上上下下十几口子都已经坐好了等他回来。 丁宝也坐在其中,身旁的位置空下来,只待杜世苓出现在客厅门口,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 平日里这些兄弟姐妹极少露脸,有的还住在杜家,有的早已经搬了出去,可到了过年这天所有人都会如约而至,像寻常人家一样聚在一张桌子上,等着一家之主杜世苓的归来。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丁宝身上,紧跟着抬脚便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见他落座,所有人跟着坐下。 桌子上还有几个孩子,一个个的照着父母的吩咐,排着队走上前给杜世苓磕头。 “舅舅身体健康,富寿兴隆!” “伯伯长命百岁,大吉大利!” …… 最后一个小萝卜头走上前,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笨拙的跪下后,奶声奶气道。 “祝舅舅舅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杜世苓,突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萝卜头的脑袋,嘴角勾起眼底带笑,原先只是点点头便了事,到了这里竟然多说了两句。 “小东长大了不少,乖,回去坐着吧。” 一时间,桌上所有当父母的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小东的爹妈。 接下来,在杜家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五少爷得了杜世苓的夸赞,惹得所有人都暗自将目光停留在了丁宝身上。 他们只知道杜世苓多了个未婚妻,还没嫁过来呢便直接住进了杜家,终日待在屋里极少出门,杜世苓也从没带她去过什么公共场合。 大家都以为,这位新媳妇根本不受待见呢。 可今个这一出又让大家意识到,杜世苓对他这个未来媳妇可不是一般的疼爱。 接下来的一顿年夜饭,一伙兄弟姐妹吃的是各怀心思。 饭后,杜世苓吩咐佣人取了件厚实的大衣给丁宝披上,紧跟着吩咐几句后便牵着她回了屋。 五少爷正打算带着媳妇孩子离开,结果却被另一个兄弟拉住。 “你怎么看出来他俩感情好的?” “多简单啊?你就没注意到,二哥的眼神从头到尾就没看其他东西么?” “啧……还是你聪明,那未来二嫂什么来头?看着身体不错啊,怎么二哥从来不带她出去?” “少问那么多,赶紧回去吧。” 杜世苓那人谁能猜的透?谁敢去揣度他的心思? 管那么多做什么,有吃有喝有钱花就够了。 —— 年后初三的早上,杜世苓刚起身便听到了元帅府传来的消息,陈江匆匆忙忙的走进屋,与杜世苓说了没几句话,两人便一同上车离开。 这一走就是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丁宝才看到一身风尘仆仆的杜世苓。 “怎么还没睡?” 见丁宝仍坐在窗边,杜世苓脱了外套走上前,伸手在暖炉上烤了一会后又搓了搓,这才来到丁宝身边坐下来。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男人笑了笑,亲昵的牵起丁宝的手,包在掌心暖着。 “李元檑害了重病,今个来消息说是快不行了,我这才前去看望。” “他死了?” “本来是要死了,结果李堂不知道从哪找来个道士,那道士进屋没一会再出来,原本寿衣都穿上的李元檑又活了过来,不仅活了,我走的时候看他精神很足。” 丁宝听言,微微思索了一番后便明白了。 “那道士给他吃了好东西,能起死回生倒也正常。” 杜世苓一听,抬眸看着她,眉头微皱。 “什么东西?” 他隐约能猜出来是什么,但却没有十分确定,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夸张,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妖丹呗,还能是什么?” 丁宝的回答证实了杜世苓的猜想。 他下意识攥紧丁宝的手,目光微沉。 “妖丹真的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丁宝点点头。 “嗯,不过这也分修为。修炼了千年以上的妖丹确实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千年以下的也能延年益寿,塑骨生肉,总之妖丹不仅对妖怪来说是个好东西,对人来说也一样。” 杜世苓绷着脸,看着丁宝的眼睛沉思了许久。 就在丁宝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语气坚定。 “过完年我们就离开临城。” “去昆城?” “不,去国外。” 丁宝诧异的看着他,装着疑惑不解的样子。 “为什么?” 他的猫(48) 杜世苓轻轻拍了拍丁宝的脑袋,温声道。 “祖国河山好,可太过动荡,国外安全点。” 丁宝认真看着他,琉璃般澄澈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眨了眨眼,轻声细语问。 “我们这是要逃跑么?” 杜世苓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僵硬。 丁宝那轻松懵懂的一句,像是平底惊雷般猝不及防的在他心底炸响,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一向强大平稳的内心也跟着掀起波澜。 他甚至觉得有些无法与丁宝对视了。 沉默间,丁宝却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俯身上前亲了亲男人的脸。 “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丁宝不是舍生忘死的人,她自私又自利,没有大义只有小全,本就是个只为活下去的蝼蚁,何来兼顾天下苍生的信念。 她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也庆幸杜世苓也是这样。 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巴扎黑问了她一个问题。 “丁宝,你为什么要帮李商?” “嗯哼?” “做慈善有很多方式,偏偏你让杜世苓选择了去资助青年会,还有,你是不是不想去国外?” 巴扎黑与她心意相通。 在某种程度上能感知到丁宝的想法。 丁宝很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但没办法,巴扎黑与她就是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当她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它就能有所感知。 就像现在。 “你在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明明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了,丁宝却做了不少与任务无关的事情。 这是她以前从不会干的事。 巴扎黑觉得不是丁宝出问题了,就是它出问题了。 “算了,当我没问。” 反正丁宝也不会说。 问了也白问。 巴扎黑又暗暗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内心里责怪自己不长记性。 “什么叫多余的事?” 本以为不会回答的丁宝此时却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她继续说。 “只要是我想做的,就不是多余的事。” 丁宝都这么说了那巴扎黑还能怎么办。 —— 年后不久,临城的大街小巷上悬挂的灯笼与春联尚还新鲜明亮时,城头城尾的告示栏上张贴了悬赏单。 “重金悬赏近日在城内作乱的狼妖,赏金一百个银元!举报者也有奖励!” 许多人围在那告示栏下面凑热闹,各个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临城也有妖怪了?” “狼妖长什么样啊?还有菜市场那边也悬挂了告示,说是悬赏兔妖还是蛇妖......看样子这段时间城里不太平,大帅亲自带兵抓妖,咱们也不用担心什么。” 铺天盖地的告示贴满了各个告示栏,就连当天的临城晚报上都刊登了捉妖的消息,也有不少人看见从大帅府进进出出的道士,一时间城里所有人难免人心惶惶,也有人蠢蠢欲动,盯着那悬赏金额暗自摩拳擦掌。 只要能抓到妖怪,就有一百银元的赏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让所有人动心。 路过公告栏的杜三也驻足停留了一阵子,一路上他已经听到许多人在谈论妖怪的事,什么蛇妖,狼妖,兔妖......一时间整个临城都闻所未闻的东西仿佛突然间凭空冒了出来。 他沉思了一会,紧跟着从地上捡了一张告示匆匆回家。 今天的杜世苓回的依然很早,杜三已经习惯了在下午六七点钟的时候站在门口等候,刚一听到车响,他便赶紧上前开门迎接。 “主子,您知道么?城中到处都在传抓妖的事,您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手中的告示单递给杜世苓,刚一下车的男人便捏着单子大步往屋子里走,杜三便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都是大帅发布的,抓妖就有重金悬赏,这一上午已经有两三只妖怪被抓了送过去了。” 要不是真有人亲眼看见,杜三根本想不到一向太平安稳的临城内竟然真的藏了这么多妖怪! 而且一个个伪装的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看不出半点分别。 杜世苓一路沉默着进了书房,脱下外套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告示,面容冷寂。 “嗯,下去吧。” 杜三看了看主子的脸,能明显察觉到他眼底的暗沉,在已经知道一切的杜三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他只是奴才确实不该多说什么,可现如今就这些东西都已经被搬到台面上来了,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不仅仅是那只猫妖,就连主子都会跟着受影响。 所以他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便立刻通知了杜世苓。 “主子,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不敢往枪口上撞,能说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默默的观察照顾。 整个杜家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主子信任他,他也绝不能辜负杜家对他的恩情。 退出房间后,杜三转眼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丁宝。 猫妖已经待在杜家很久了,现如今俨然成了杜家未来的主母,行为作风都与正常人类一模一样,外人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异样。 但杜三知道她这幅皮囊下的真实相貌,面上虽恭恭敬敬,但心里却一直保持着警惕与忌惮。 “丁小姐好,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给世苓送粥。”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杜三脚步微微一顿,压低声音道。 “小姐这段时间还是少出门的好,最近临城闹妖怪,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最近少走动。” 丁宝斜视着他,面不改色。 “多谢杜管家提醒。” —— 杜三还是放心不下。 倒不是担心那猫妖会伤害主子,主要还是最近城里的妖怪闹得厉害,而主子每日里都要绕着临城来来往往不少趟,为了主子的安全着想,他又找到了当初的道士。 “您又来了?上次的符可还好用?” “好用好用,这次再给我点随身携带的福袋,最近妖怪多,我想买点留着防身。” 道士看了看杜三的面向,又瞧见他从袖子里掏出的荷包,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上次您要抓的猫妖,可抓到了?” 杜三看了他一眼,皮肉不笑。 “上次都是误会,这次城里闹得厉害,多买点总不会错。” 他的猫(49) “光买这些用处有限,您要是方便我可以直接登门施法,保证让那些妖怪难进家门半步。” 杜三一听,连连摇头。 家里就有个妖怪,若是被主子知道他带道士上门,主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好在杜三每次来的时候都刻意隐藏了身份,那道士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歇了。 离开时道士派小童将杜三送到门口,上马车时那道观门前的柳树上落下一片枯叶,正巧飘在了马背上,小童伸手替它拂去,杜三道了声谢后转身进了车厢。 山路上一片积雪,两道明显的车辙在路**汇处很快便消失不见,随着那骏马疾蹄,一道无形的黑灰自马背落下,如影随形,跟着马车一路进城,最后停在杜家后门。 每天晚饭后丁宝都会在杜家后院溜达一圈,虽然时刻保持人形,但她身上还留有猫的本性,那就是天一黑就想出门晃悠。 杜世苓不在家,杜家便极少有人会来打扰她,除了杜哓偶尔带只狗过来陪陪她。 冬季天短,五六点钟天色便暗了下来,丁宝漫无目的的晃悠,最后一站就是后门处的那株老树。 那是棵树精,千百年的时间让它生出了灵性,丁宝第一次被杜家人扔出来的时候还是这个树精护了她一条命,自那之后丁宝有空便会过来和它聊聊。 昏暗中她就坐在老树根上,悠闲的跷着二郎腿与树精闲聊,目光随便乱瞥的时候,丁宝注意到了停在后门处的马车车架。 马匹已经被牵进马厩,只剩下一副车厢停在外面,黑暗中丁宝的目光停留在马车后面。 那是一道不断向后蔓延的黑线,在当下昏暗的环境中很难让人察觉。 丁宝是妖,一眼就看见了这条不同寻常的东西。 溜达完后她转身回屋,看着墙上的钟表,杜世苓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黑黑,我还剩多少时间啊?” “四年。” “还有四年呢。” 巴扎黑也觉得时间还多,但它不能让丁宝产生惰性,只能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对于人类来说,四年很长,对于你来说,四年也就是睡一觉的时间,你如今的寿命很长,可这个世界对你的威胁也很多,如果不小心碰上道士,别说四年了,你四天都活不了。” 巴扎黑担心意外的发生。 所以它才会不断催促丁宝加快速度。 “嗯……” 丁宝点点头。 “确实不该这样,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要尽快回到现实世界。 想到这丁宝打开窗户,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一瞬间激的她头脑清醒了许多。 再回过头想以前的事,丁宝能清楚的刚知道自己的变化。 她很喜欢杜世苓。 也很享受有他陪着的时光。 不管虚拟还是现实,只要身处其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切,这就够了。 但现实世界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太多太多的迷题等着她解开,她不能稀里糊涂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理智回笼。 丁宝撑着下巴,认真看着窗外的天,那里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柔和又明亮。 看了看时间,她知道杜世苓此刻正披着月光快步朝着她走来,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在数到第二分钟时,身后的门被推开。 “宝儿。” 杜世苓总是会先呼唤一声。 不管丁宝在不在。 这就像是某种仪式感。 丁宝也总会第一时间的回应他,起身走到门前,轻轻的抱住他。 男人一身冷气,风衣里面却温暖无比,贴近了便能闻到熟悉的味道,丁宝很喜欢,眯着眼睛细细的闻。 只不过今个杜世苓的身上还掺杂了其他气息。 淡淡的血腥味,很显然男人已经在外面洗了一遍澡,但丁宝还是清楚的捕捉到了。 “你今天去哪了?” “去了元帅府。” 丁宝沉默,她猜到了杜世苓身上的血腥味属于谁。 男人牵着丁宝走到窗边,一同坐下后,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推到了丁宝面前。 “这是李元檑送给我的,我不能不收。” 丁宝低头看,盒子里是一枚黑色的妖丹,上面还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雾,通过妖的本能,丁宝清晰的感知到这枚妖丹的主人是谁。 “这是狼妖的妖丹。” “对,这头狼妖杀了许多人,还吃了不少小孩和女人,确实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杜世苓说了一堆,紧跟着他又认真看着丁宝,低声问。 “那这个对你有用么?” 丁宝抬眸看着杜世苓,见他眼底全是柔和暖色,刚刚酝酿好的表演情绪竟跟着被冲淡了几分。 照着原主的情绪,她现在该伤心,该生气了。 可丁宝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她知道这是杜世苓被迫收下的,也知道他只所以把它带回来,是为了她好。 丁宝有些舍不得对他发脾气。 杜世苓那么好,她一点也不想骗他。 “有用。” 男人一听,眉眼处绽开微笑。 “一开始我还担心你生气……可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能浪费,如果对你身体有好处,你怪我我也认了。” 丁宝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在他脸颊处啄了一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别有下次了。” 丁宝盖上盒子,一只手覆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狼妖性子暴虐确实对人有害,不过它是我的同族,不管怎么样,我不想看到同族受到伤害。”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妖丹的好已经在整个临城的贵族圈里传遍了。 这些有钱人拥有了一切,除了生命他们无法掌控,其余的都得到了满足。 而妖丹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有钱的都想无病无灾,他们比穷人更想延年益寿,更想长生不老,所以他们开始疯狂的购买这些东西,而妖丹的价格也被炒到了天价。 一颗百年道行的妖丹就能卖出三百银元的高价,千年的妖丹更是无价之宝,随着对妖丹需求的上升,杀妖的人越来越多。 只要有超过百分之五的利润,人类便会趋之若鹜,一旦这个利润超过百分之二十五,人类便会铤而走险。 他的猫(50) 接下来一整晚杜世苓都没有睡好。 总是时不时的醒来,然后下意识握紧丁宝的手臂,仔细感受着她的呼吸和体温,紧跟着又缓缓睡去。 从小到大极少做梦的他今晚也难得感受到了梦魇,眼前是一片腥臭至极的乱葬岗,杂乱肮脏的坟堆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有狗的,蛇的,狼的,兔子的……还有一只浑身被鲜血浸染的猫。 他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但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尸体时,杜世苓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与悲恸,像是一只大手从中间将心脏撕裂,整个人都怔在原地,明知是假的,却还是心疼绝望的动弹不得。 今天的杜世苓醒的格外早。 他侧身看了看正在熟睡的丁宝,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紧跟着又靠近,珍重小心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一个吻。 她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让杜世苓稍稍心安,可一想到当今局势,还是有一股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不安藏在心里。 外面的天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司机正靠在车门处吸烟,第一根还没抽完,就听身后传来了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老板,今天起得真早。” 他忙掐了烟头,打开后面的车门。 杜世苓弯腰坐进去,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吩咐道。 “去商会。” 杜世苓已经很久没有召开正式的会议了,外贸商会的主要成员全部到齐,有些两三天前便从外地赶来,就等着会长在会议上公布一件大事。 至于是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所以就当杜世苓公布有意选择接班人的时候,在场的所有成员皆是满脸震惊,一个个诧异的看着会长,谁也没想到所谓的大事,竟然是推选商会接班人。 杜世苓不过三十岁,正值壮年,大展宏图的时候,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就想着退位选择接班人。 一阵激烈的交谈之后,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大家各怀心思,有的不安,有的暗喜,还有些跃跃欲试。 杜世苓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面不改色,眼底一片暗沉之色。 会议结束,陈江忍不住问。 “老板,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选取接班人?商行现在离不开您,除了您,谁也没这个本事接手商行。”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毕竟能做到和老外做生意还能大赚一笔的,偌大临城也只有杜世苓一个。 如果外贸商会越做越大,杜世苓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出商会,这让谁都接受不了。 陈江跟了杜世苓五年,他知道,老板尤为重视自己一手创建的外贸商会,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板,请您三思。” “不用三思了,开会之前我已经思考很多遍了,你不用劝,也不用担心前途,不管谁来接手我的位子,都需要你尽力辅佐。” 说着杜世苓拍了拍陈江的肩膀。 “好好干。” “那老板,不做生意了您想做什么?” 杜世苓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想好,这个不重要,你回去忙吧。” 离开商会的杜世苓驱车去了大帅府。 李元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任谁也看不出来就在前些天,眼前这个说话中气十足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 “我给你那个东西,你用了么?” 李元檑笑的满脸深意,坐在他旁边是刚进门的姨太太,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杜世苓摇摇头。 “那是个好东西,我怎么舍得随便用。” “哈哈哈哈……你用啊,尽管用,我这里还多的是,你下次如果需要,可以直接来我这里拿!” 杜世苓听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迎合着点点头。 “我这次来倒是有件事情请元帅帮忙。” “说,什么事。” 杜世苓没着急说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在李元檑面前。 “朱会长是我父亲的挚友,与我也有些交情,希望您能给我个薄面,饶朱家老少一条性命。” 李元檑收起脸上的笑,垂眸看了看那支票上的数字,紧跟着他皱起眉头绷着脸,语气里夹杂着怒意。 “那姓朱的和青年会的勾结在一块,委员长可是亲自下命令,要枪毙他们一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徇私枉法?!” 面对着李元檑的虚张声势,杜世苓倒是表现的淡定如初。 “您手眼通天,肯定是有办法的,朱会长确实有罪,对他们来说活着可比死了痛苦,您也是换个法子惩罚他们,委员长不是说过,变通变通,知变才能通么……” 十万支票进了口袋,当天晚上朱家老少八人便被送了出来,杜世苓早已准备好了车马在外面迎接。 再见朱会长,老人家已经是满头白发,步履沧桑。 “港口的船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你们一家的证件,这里还有些钱。” 结果陈江递过来的包裹,朱会长双手颤抖,眼角含泪。 “替我……替我朱家,谢过杜会长的大恩大德!” 陈江忙扶着他,低声道。 “我们老板说了,为了我们国家的珍宝不被外强掠夺,您还需要努力活着,好了……您快上车吧。” 朱家感恩戴德的离开了。 陈江目送着马车走远,黑夜中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紧跟着转身走到一旁的巷子里。 那里停着一辆车,车窗打开,杜世苓正撑着胳膊靠在车窗处,安静的抽着烟。 “老板,朱家已经走了。” “嗯,回去吧。” 一路上,陈江内心复杂。 他跟了老板五年,本以为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可现在看来,他一点都不了解老板。 他像是一位默默修行的圣人,一点点积攒着功德,所作所为皆为善事,行着天下大义。 乱世之中才能见真英雄,杜世苓就是这样的英雄。 “老板,您还会回来了吗?” 陈江知道了杜世苓要离开临城。 如今天下打乱,军阀混战,外忧内患,离开了临城又能去哪呢? 杜世苓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老街。 “不会吧。” 这里容不下他的宝儿,那他就离开,走的远远的。 他的猫(51) 以前的杜世苓从没有什么顾虑。 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 如今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空洞的内心总算是多了些许慰藉安宁。 此时再看杜家,深宅大院,密不透风,俨然是一座牢笼。 离开前,杜世苓找到了杜哓,并问了她一个问题。 “喜欢杜家,还是喜欢你外婆?说实话,别用以前那些小把戏骗我。” 杜哓的外婆身在乡下,生活清贫,在杜哓被杜世苓接回来之前,她妈妈一直带着她和外婆生活。 最近杜家的变动都被杜哓看在眼里。 她也听说了,哥哥要离开杜家,搬去其他地方生活了。 哥哥从未主动靠她这么近,也从未主动和她说这么多的话。 杜哓年纪小,但她能看得懂脸色。 “我想和外婆住在一起。” “好,今晚上让佣人帮你收拾东西,明天开车送你去外婆那里。” “那刘阿妈呢?” “送给你了,你可以把她一起带回乡下。” 杜家的佣人大多签的都是卖身契,一旦入了杜家那一生一世都是杜家的奴才。 杜世苓不仅送走了年纪小的弟弟妹妹,还将家中的佣人分给了他们,剩下已经成家的,各分到了一座院子。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第二天港口开放,杜世苓便会离开这里。 或许有朝一日会回来。 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杜家人对杜世苓的分配都满意,一次性也都得了足够一辈子开销的钱财,至于杜世苓要去哪,他们不想问也不敢问。 整个杜家只剩下杜三接受不了这个决定。 自从分家开始,他便守在杜世苓的门前,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 “主子走了,老爷和太爷的在天之灵不会安息的。” 好好的一个杜家,突然间就要面临分崩离析。 若是杜世苓走了,那杜家就彻底完了。 剩下的这些少爷小姐根本守不住家财,老祖宗辛苦一辈子留下的东西都会被糟蹋掉,杜三是攀附在杜家的藤,他的根在这里,离了杜家,他就活不了了。 杜世苓不听他的。 杜三便跪在他的院子前,从早到晚不知疲惫。 “主子,您走了,杜家就完了。” 杜世苓不想听他聒噪,刚准备走,腿又被他抱住。 “主子,求您再考虑考虑,我听说四公子还要卖了后宅,这座宅子可是老太爷当年辛苦打拼来的,您若是走了,谁来守着宅子,守着杜家?” 杜世苓皱眉,没有踢开他,而是沉声道。 “我守了杜家十几年了,该还的我已经还了。” “主子,您的身体里流着杜家的血,您……您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老爷在世嘱咐我照顾好杜家,照顾好您,如果您就这么走了,那我也不活了!” “你可以和我一块走。” 杜三是忠仆,是陪伴杜世苓时间最长的人,如果他想,杜世苓也愿意带着他一起出国。 可杜三只是摇头。 杜家对他来说早已经和空气一样重要了,这是他世世代代都生活的地方,也是养活了他祖祖辈辈的地方。 杜三离不开这里,他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不能抛下祖宗守护过的地方。 “放手。” 既然如此,杜世苓再没有半点让步,挣开杜三的手后大步离开。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能做的都做了。 这个家从未让他感受过多少轻松自在,也没有什么他可留恋的东西,现如今他想离开,自然头也不回。 第二天一早汽车已经在后院等候着,杜世苓只拎了个行李箱,牵着丁宝的手便要上车。 如今天色依然昏暗,不过凌晨四点,冷风在耳边簌簌的吹,刚一出门丁宝的脸就被冻僵了。 她穿了很多衣服,可没办法,猫就是怕冷,离开了温暖的房间,她只能缩着脖子跟在杜世苓身后。 身后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丁宝没回头,跟着杜世苓上了车。 夜间行车,车速很慢,轮子碾过积雪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车子继续往前,绕过杜宅上了大道,开了差不多十分钟,最后转弯驶入小路,最后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最近城门口戒严,每个进出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这些兵一看就是李元檑的。 杜世苓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牌子递出去。 “放行!” 看到牌子后,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司机开车继续往前,就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车子微微往下沉了沉。 他皱眉四处看了看,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城外面零零散散的围了几个人,除此之外周围再无其他东西。 而此时正坐在车上犯困的丁宝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低头看了看脚下某个位置,眼底划过一抹深意。 港口还在城郊外,必经之路是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只有三四百米,车子刚一开进去眼前便黑了一片,打开车灯的瞬间,面前白花花的路上突然闪过一抹黑影,吓得司机当场踩下了刹车。 “怎么了?” 杜世苓微微拧眉,下意识伸手揽住身旁的丁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司机有些疑惑。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车前面,应该是鹿……” 没撞到那就继续走。 可车子刚发动起来,又听“砰”的一声响。 这下车头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什么东西。 司机赶忙下车去看,接着车灯的光芒,他看见自己的车头前正躺着个身穿麻衣的人,头发凌乱手脚扭曲,根本看不出男女。 司机吓坏了,赶忙回头向老板报告,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老板,完了,好像撞到人了。” 杜世苓潜意识觉得不对。 刚刚前面分明没东西,车子还没启动就听见撞击声,很显然是有东西撞上了他的车。 他本想直接绕道走,可一想到要给丁宝攒功德,杜世苓便又转变心思准备下车看看。 丁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平淡。 “我和你一块下去。” “外面冷,你就在车上等着。” 他的猫(52) 丁宝没说话,固执的跟着杜世苓一块下了车,车头前的那抹身影依然一动不动,灯光下,杜世苓一眼就看到了它身上那一条不属于人类的尾巴。 “这是个妖怪啊!” 司机也看到了,下意识就要回头跑上车,可一想到杜世苓还在自己旁边站着呢,他又生生控制住自己两条不断打颤的腿,紧张的请示。 “老板我们还是快走吧。” 杜世苓点点头,拉着丁宝准备离开,可就在这一瞬间,原先一直安静立在身旁的丁宝突然一把将杜世苓给拽到了一旁。 “嗖——” 一道疾风从耳边扫过,下一秒男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排细密的血珠,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妖怪的鼻尖弥漫,丁宝动了动鼻子,紧紧拽住杜世苓的胳膊。 趴在地上的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眼前道路空空荡荡,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虚幻,可脸上的疼痛提醒杜世苓,这里有危险。 “快上车。” 拉着丁宝没走两步,又是一道黑影自眼前闪过,还没等杜世苓反应过来,走在自己面前的司机突然间停了下来,动作诡异又僵硬,一条腿迈出去另一条腿却依然停在原地。 “呃……”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粘稠浓郁的血液滴滴答答的从司机的身上流下,最后,他就这么僵硬又笔直的倒了下来,脖子歪在一旁,睁着眼睛,脸上全是恐惧的表情。 这不是杜世苓第一次目睹死亡。 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突然的残杀。 司机倒下后,站在他面前的妖怪徐徐转过身,细长的尾巴拖在地上,粗壮有力的两条后腿上长满了黑色的毛发,没有穿鞋,露出来的两只也不是脚,而是一对锋利的爪子。 抬头看,目视全貌,眼前赫然是一头强壮又高大的狗妖,一张狗脸獠牙狰狞,满面毛发却长了一双类似人类的眼睛,它直立着站在面前,前爪垂的很长,爪尖如利刃,上面还残留着司机的鲜血。 杜世苓的身体微微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般模样的妖怪,似人又不是人,看着分外恐怖诡异。 司机死了,狗妖就站在车门旁凶狠的盯着他们,后路被堵死。 杜世苓挡在丁宝面前,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枪,枪里有四颗子弹。 丁宝则静静看着面前的同类,盯着它的眼睛,大声询问。 “你想要什么?” 狗妖不说话,只是沉沉的盯着他们看,没有进攻也没有离开。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自汽车后面传来,听到声音的狗妖突然间变了脸色,连忙让开路,整条尾巴都拖在地上,默默低下了头。 东方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对面走来的那抹身影也变得清晰可见。 他一身道服手持拂尘头戴冠羽,从头到脚的打扮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走路时也听不见半点脚步声,挂在手里的铃铛却清脆的响着。 “大胆猫妖,见了本君还不速速下跪!” 丁宝瞅着他,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抓紧杜世苓的袖子,露出恐慌害怕的表情。 男人感受到她的情绪,面色变得愈发凝重。 “你是什么人?!” “本君道号五常真人,是那云顶峰上修炼的半仙,此次下山是为了除妖卫道,护你平安来的。” 杜世苓皱眉,面色愈发阴沉冷漠。 “这狗妖杀人也是你指示的!” 五常一听,突然挥起拂尘轻飘飘的甩在狗妖身上,下一秒就听那狗妖哀声悲嚎,像是受了鞭刑毒打般抱着头蜷缩在一旁哀叫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背在脑后,一看就对五常害怕至极。 “妖怪犯错,与本君无关,待回山后本君定会好好惩处一番。好了,废话不多说,这位先生可开车自行离去,只要留下身旁的猫妖即可。” 杜世苓一听,修长挺拔的身子一步上前,直接挡住丁宝,一向不露声色的脸上浮现出许多恼怒。 “我们可以谈谈,你为什么要抓她?想要什么可以直接与我谈,只要钱能买到的,我定百倍奉上。” 杜世苓看清现状,面前这道士法力深不可测,旁边的狗妖也凶悍无比,他和丁宝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和对方谈条件。 什么五常真人,只要是人,那就需要钱,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那就没有他杜世苓办不成的。 当下只要保得丁宝平安就行。 那道士一听,突然仰面哈哈大笑了一声。 “杜会长果然财大气粗,不过本君乃修行之人,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东西,我想要的,就是你旁边那只猫妖,杜会长还是识相点赶紧离开,不然过会若是被误伤了那可就别怪本君手下不留情!” 不为钱…… 杜世苓的心沉下来。 看样子对方很了解他的背景,丁宝一直以来都被他藏在家里,这个道士又是为何执着与她? 几乎是一瞬间杜世苓就猜到了。 丁宝的身份应该早就暴露了,对方是知道他今天会路过此处,所以才提前在这里等着埋伏。 谁会暴露丁宝的身份? 杜世苓的脑海中下意识想起一个人。 杜三。 想到这,杜世苓心底微凉,大脑飞速运转着。 从一开始就站在他身后的丁宝突然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你先走吧,我是猫,猫跑的都比狗快。” “闭嘴。” 杜世苓怎么可能会离开,他刚刚目睹这个妖道的凶狠,若丁宝被他抓了,下场定不会比那司机好到哪去。 面对妖怪和道士,他一身的才能与金钱没有半点用处。 杜世苓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与无措。 他不会走的。 丁宝如果出事了,那他也活不成了。 五常见杜世苓这般情深,再次露出讥讽轻蔑的笑。 “身为人类却喜欢上一只畜生,可笑,可笑!” “放你,妈,的,屁!” 一道清脆的嗓音骤然在这山间响起。 掷地有声,清晰入耳。 骂的五常当场笑容僵硬,老脸阴沉。 他的猫(53) 丁宝站了出来,死死盯着眼前的道士,一双黑眸骤然转变,化为紫色与绿色相映的竖瞳。 她稍稍用力,拉着杜世苓的手直接将他推向身后,紧跟着再转身,一张布满白毛的猫脸看着诡异又狰狞。 她是妖,真正的妖。 她也有丑陋凶狠的一面,只不过这一面从未在杜世苓面前展露。 这一次,她第一次将自己最真实的面貌露了出来。 纤细窈窕的身子缓缓拉长,人类的手脚被粗壮的利爪代替,随着满头黑发飘飞,一双长长的猫耳立在头顶,紧跟着便是身后的猫尾,迅速地生长! “死道士,想要我的妖丹,就看你有没有命来取!” 话音刚落丁宝便猛冲了出去,十爪狰狞锋利,直冲着那五常道士的喉咙! 五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一抹怡然自得的笑,像是根本不把丁宝放在眼里,而且不需要他动手,一旁的狗妖已经率先冲了出来,直接挡在五常面前,嘶吼咆哮着与丁宝缠斗在一块。 看着那眼花缭乱的撕咬,杜世苓面如白纸。 “看到了么杜先生?你妻子的真面目可与她的伪装天差地别,妖怪都是丑陋的,只有为了接近人类它们才会幻化成美好的模样,然后趁你不备,将你开膛破肚,喝血吃肉!” 见杜世苓的脸色苍白,五常觉得自己的话起效果了。 果然,只要妖怪露出原型,就没有不被吓破胆的人类,这个杜世苓还能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处,已经算的上是冷静沉稳了。 “杜先生还是速速离开,本君从不滥伤人类,今日除了这猫妖也算是本君功德一件,无需你感激记挂,若你有心,每年去道观添一些香火……” “让它停下来。” 话没说话,五常的脑袋已经被一把枪给抵住。 杜世苓出手很快,黑魆魆的枪眼正对着他的眉心。 五常先是微微一愣,紧跟着便又笑起来。 “好,好,好,我让你走,你不走,那今日你和那猫妖就都别想走了!” 说完不等杜世苓的手扣动扳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缕拂尘突然勒住了他的胳膊,紧跟着又是一道蛮力破势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正在与狗妖缠斗的丁宝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一时分神,再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腿已经被一口咬住,鲜血涌出,尝到了血腥味的狗妖瞬间野性爆发,抬起爪子就要去抓丁宝的脖子。 “小心。” 巴扎黑心惊胆战的提醒,好在丁宝的反应速度很快,在自己的脖子被扭断之前回过神来,身子一歪,张口便咬住了那狗妖递过来的爪子。 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喷了她满头满脸,丁宝费力的睁开眼睛,嘴里鼻子里眼睛里全都是粘稠的血液,心理上觉得恶心的东西可到了嘴里,却变成了甘甜的味道,就在味蕾被激发的那一刻,丁宝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兴奋和冲动在身体里奔涌,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头狗妖,一瞬间,她只觉得它看起来很美味。 妖怪很少自相残杀。 毕竟种族数量稀少,与其和同类争斗,倒不如多吃几个人。 但这并不影响同类的血液比人的更香甜。 都是修炼了数百年的身体,内部妖力充裕,一口咬下去全是营养。 丁宝努力压抑着体内不断叫嚣的**,紧跟着后腿用力往上一蹬,锋利的爪子划过狗妖的肚皮,这种感觉就像是用剪刀裁剪布匹,流畅又顺滑,内脏尽数滑落,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 切割到底的时候丁宝回过神来,而此时正凌驾与自己之上的狗妖已经没了生息,身子一软,毫不费力的被推到一旁。 这是丁宝有生以来第一次杀狗,听到那道哀嚎声时她的心还微微颤了颤。 五常见自己培养的狗妖竟然死在丁宝爪下,当即面色大变,直接抽出拂尘冲着丁宝甩去。 柔软的拂尘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根根钢针,细密又凌厉的扎向丁宝,铺天盖地之势猛烈又汹涌,丁宝就立在原地,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杜世苓身上。 男人盯着她,眼底一片通红,看着让丁宝有些心疼。 不过此刻她没空去说旁的,面对着那迎面而来的银针,她狼狈的倒在地上滚了一圈,紧跟着又连忙化作原型减少自己的接触面积,即使如此身上还是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刺痛之感。 她不怕疼,身子灵活的四处逃窜着,雪白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浸湿,躲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一下她的后腿被狠狠的扎穿。 丁宝猛然瘫倒在地,五常见状乘胜追击,一手控制着拂尘另一只手直接从包里掏出两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那黄纸“嗖”的一声在他指尖点燃。 “该死的孽畜,只有三百年的道行竟然能对付得了七百年的狗妖,今日不除你,来日必然祸害众生!” 说着他抬手便要将那燃烧的符纸挥出去,丁宝浑身被剧痛包裹,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符纸迎面飞来。 山间一片死寂,所以当枪声响起时,林中的鸟被惊飞了黑压压的一片,“扑棱棱”的作响。 五常低头,盯着自己胸前那被血染红的衣服,眼里划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杜世苓,只见他那双被牢牢绑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挣脱,眼前赫然是徐徐冒着青烟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心脏。 “你……” 杜世苓的手早已经被刀口割的全是口子,看着血肉翻卷触目惊心,而地上掉落着一把锋利的军刀,刀刃向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稳稳端着枪,目光冰冷的看着五常,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一再二再三次扣动扳机。 又是三声枪响。 巨大的枪声在林间回荡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化作虚无。 身穿黄袍的道士倒在地上,和狗妖一样,睁着眼,死不瞑目。 杜世苓扔了枪,一步上前扑倒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柔又心疼的抱起地上的白猫。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猫(54) 他无意识的呢喃着,动作小心理智归位,抱起地上的丁宝上了车。 回城的路他不太熟悉,只能照着记忆力看过的景象摸索着,到了城门口他再次被拦下。 “您好,现在戒严,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杜世苓连忙伸手去口袋里掏,紧跟着手背一阵刺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满手鲜血。 他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擦,紧跟着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他。 士兵注意到他手上的伤,一瞬间眼神凌厉紧张起来,可低头一看证件上的姓名。 杜世苓。 偌大临城谁不知道这个名字。 “杜老板,您这是怎么了?” “我有急事,让开。” 杜世苓与李元檑交情好,守门的士兵也不敢继续拦着他,赶紧让开道放他进去。 车子刚走不久,那士兵转头吩咐下去。 “禀报给少司令,就说看到外贸商会的杜会长满身是血的进城了,询问需不需要后续跟踪。” —— 车子刚开进城,杜家的人便收到了消息,毕竟整个临城也没几辆凯迪拉克。 杜世苓在临城生活了三十年,可此时他就像是个外乡人般,没头苍蝇似的在城中寻觅。 他要找医生,找一个能治得好丁宝的医生。 最后杜世苓将车停在了一家医院,小心翼翼的将丁宝裹在大衣中,紧跟着他抱着大衣冲进医院,在碰上第一个护士的时候他低声问。 “李商呢?” “什么李商,我们这里没有叫李商的医生。” 护士面色怪异,抬脚就要走,杜世苓一把扯住她。 “你告诉他,我是迪伦先生,这个你拿着。” 说着杜世苓将口袋里的金色怀表递给了那护士,护士盯着他手里那镶钻彩金色的怀表,眼神稍稍亮了亮。 “听不懂你说什么。” 紧跟着她拿走怀表,转身走向走廊深处。 过了会,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外国医生快步走过来,来到杜世苓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低声询问。 “mr dylan?” 杜世苓点点头,将怀中的勋章递到他面前。 “带我去见李商,快点。” 医院走廊尽头的底下办公室内,杜世苓终于见到了此时外面正重金悬赏的青年会会长,李商。 一年的磨炼已经让男人的眼神看着愈发坚毅,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沉稳内敛,看到杜世苓的第一眼,他眼底划过错愕,忙迎上去。 “迪伦先生也是您?” 杜世苓点点头,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将抱在怀中的风衣轻轻放在了桌上。 “我请求你,救救她。” 掀开风衣的那一刹那,李商皱眉疑惑道。 “是它……它怎么伤成这样?” “救她。” 此时李商在意识到杜世苓此刻的眼神有多无措与慌张,这与他曾经见过的杜会长判若两人,视一切风轻云淡,骨子里透着冷漠精明的商人,此时此刻李商却只能在他脸上看到浓浓的无措悲伤。 就算他不知道这只白猫和杜世苓是什么关系,但也能猜出,白猫对杜世苓很重要,可能比命还重要。 “我没治过小动物,你稍等,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宠物医生,他就在……” “就你治!” 杜世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之大,让李商都忍不住皱紧眉头。 眼前的男人像是陷入了癫狂般,说他失去了理智,可他又能在这种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人的帮助,若说他还有理智,可现在又为什么一定让不专业的自己给猫治疗。 李商不明白。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照做。 这是他第一次给一只猫做检查,没有经验,只能照着给人检查的顺序来。 很快他察觉出了异样。 “这猫……肚子下面这是什么?一颗珠子?” 李商轻轻按压着丁宝的肚子,清楚的感受到那颗珠子,莲子大小,还在微微发热。 杜世苓紧紧盯着他的手,哑声问。 “怎么样?” “很虚弱,小腹有很长的撕裂上,四肢筋骨断裂,这两处是最严重的,除此之外就是身上分布着许多细密的针眼,我先给它做一下消毒,再把伤口缝起来……至于其他的,还是得专业的医生来做进一步诊断治疗。” 杜世苓伸手,轻轻抚摸着白猫的脑袋,低声道。 “照你说的做。” “杜会长,它肚子里的是什么?如果是误吞的话还是得赶紧取出来。” 杜世苓摇头。 “不用,给她治疗。” 李商只能照做,将白猫身上的毛发剃掉之后,又做了进一步的消炎处理,最后将伤口缝起来。 包扎好之后,李商洗了洗手,沉声道。 “杜会长,我知道您这只猫身份不一般,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李商认真看着他。 “丁宝和这只猫,有什么关系么?” 刚刚的包扎过程中,他发现了这只猫的异常之处,就算他不是兽医,也能看出来如此可怕的出血量,这只猫绝不可能撑到现在。 李商学医,但他并不是绝对的科学主义者。 他知道最近城中发生的事,也亲眼见过几个非人类生物。 联系杜世苓这紧张的态度,李商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只白猫也是只要妖。 当年白猫叼着钱来帮他,紧跟着丁宝便出现了。 那个干净漂亮的姑娘,皮肤白皙眼神明亮,与这白猫一样惹人喜欢。 难怪杜世苓这种精明老道的商人会主动资助他们青年会,现在想来,也是受了丁宝的影响。 李商很快便想通了一切,再看桌上那只血淋淋的白猫,心底也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心疼。 妖类绝对和外界传的不一样,那为什么外界大肆宣扬妖族的可怕可恶,定然也是那统治者的阴谋。 他们对妖族有所企图,他们要伤害妖族。 为了给自己的无耻行径外包上一层光明正大的外衣,那就是利用媒体来放肆宣传他们的谎言,蛊惑民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创办完全属于人民的报纸,他要让人民知道真相,他要将国家的权利交还给他们。 “杜会长,这个还给你。” 他的猫(55) 李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递给杜世苓。 “这么贵重的东西杜会长就这么大方的拿出来送人,看来传闻误人,会长不仅不敛财如命,反而视金钱如粪土啊。” 一块价值近万的怀表杜世苓竟然就怎么掏出来了,逢人送钱也不是这个送法。 由此见得,当时的杜世苓有多惊慌恐惧。 李商倒是被他的情义感动了,果然世上只有一种感情能转变人性,不管你是吝啬冷漠的巨贾,还还是铁石心肠的商人,在爱情面前就能变成挥金如土的可怜人。 这份感情李商自认比不过,所以心中也没多少可惜后悔,只剩浅浅的无奈与伤感。 —— 伤口得到消毒包扎后,杜世苓悄无声息的离开医院,刚走到车子旁,一眼就看见了守在车门处的杜三。 看到他的第一眼,杜世苓走上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猝不及防的抬脚狠狠的踹向他的肚子。 杜三一声不吭的跌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紧跟着又是一脚迎面踹过来。 杜世苓下了狠劲,三两脚便踹的杜三呕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主子……” “别叫我主子,你杜三多厉害。” 杜世苓的目光冰冷至极,声音更生硬的恍若掺着冰碴。 杜三蜷缩在地上低声嚎着。 “我不该去道观求符,可主子您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害丁姑娘,那道士在家门口晃悠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劲,可我当时没多想……没多想啊主子……主子您千万相信我,天底下只有杜三不会背叛您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杜世苓根本没有与他多说废话,径直越过杜三抬脚便上了车。 车子越过临城边界时转道去了一处废弃已久的公馆,停下之后,公馆内走出几个人,见是杜世苓来,为首的男子忙回身冲着屋内喊。 “爸,杜会长来了。” 再见杜世苓,朱会长快步走出来迎接,态度恭敬语气诧异。 “杜老板,您怎么突然到访……” “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两人回屋坐下详谈,朱家人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守着。 “你让我把这只猫一块带出国?” 朱会长有些诧异疑惑,看着被包在风衣中的白猫,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杜世苓的目的。 “这个……这个不是什么问题,可杜老板为什么要把这只猫送出国?” “还请朱会长不要多问,到了国外也请您悉心照顾她,待我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便出国接她。” 朱会长听言,轻轻点了点头。 “嗯,那你在国内一定小心。” “嗯……拜托您,好好照顾她。” 虽然只是一只猫,但朱会长看得出,杜世苓非常重视它,就算是现在也是十万个不舍与不放心。 既然如此不放心,又为什么要专门跑一趟,只为了将这只猫单独送出去? 朱会长想不明白,但也不会多问,只是喊来自己的女儿,让她轻柔小心的将白猫抱过去。 “放心吧杜老板,我定好好照顾它,明天一早我们一家就要坐船去海市,您今晚留下一块用餐?” “我还有事,明天我再来。” 托付好白猫,杜世苓又去银行取了一笔钱交给朱会长,这笔钱足够他们一家人在国外衣食无忧生活三年。 朱会长万般推辞,可杜世苓一再坚持,没办法只能将钱收下。 离开之前,杜世苓走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丁宝的脑袋。 “别怕,我很快去接你。” 话音刚落,之前一直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的白猫,挣扎着掀开眼皮,浅淡的异色瞳眸透露出淡淡的光芒,她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最后,发出了一声虚弱又柔软的叫声。 “喵~” 一如初见,虚弱渺小,这般惹人怜爱。 不同的是,那时的杜世苓不会爱。 而现在,他满眼是爱。 丁宝没有遇见过爱,也很少感受过爱,这不代表她不渴望爱。 杜世苓让她知道了,世上当真有人这么傻,为了一个完全对他没有利益的她,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 这种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好。 一颗心被捂得暖暖的,在他身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杜世苓走了,开车离开公馆,径直来到律师事务所,找到了自己的私人律师,并通过录像和录音以及亲笔写信的方式,立下一份捐赠协议。 “本人杜世苓,在此做出以下决定,以本人的妻子丁宝的名义,捐出本人名下百分之九十九的财产,其中包括轿车三辆,郊外洋楼一栋,海市洋楼一栋……除以上固定资产外,还有一百二十万银元存在国家银行……以上财产全部捐出,即日公证,即日生效。” 男人面色安静,语气平稳,吐字清晰。 摄影师屏气凝神,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清算着自己的财产,又一字一句的公布出,将自己毕生的一切全部捐出。 他记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大至洋楼马场,小至手表配饰,件件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笔可怕的财富,用富可敌国四个字形容完全不过分。 谁能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捐出来? 不是十块,二十,而是近千万的财富,普通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东西,年纪轻轻的男人全部拥有,正因为年轻,才让人震惊,让人惋惜,让人心疼。 摄影师的手心出汗。 这是他有史以来,拍摄过最为震撼人心的视频。 这个视频将永远保留在博物馆内,这份捐赠协议将被剪封入袋,高高摆在名人堂的最高处。 这笔财富将用于国家医院,学校,铁路,电缆……一些列民生工程的建设,这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将眼前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牢牢的扶着站立。 乱世之中,不管是高堂富豪,还是卑微蝼蚁,都只想着自保自安,而临城首富杜世苓,将会成为近代史上最为成功,最为伟大,最具神秘色彩的一位名门富豪。 “杜先生,冒昧的问一句,您如此年轻,如此优秀,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出商界,并决定捐献出百分之九十九的财产呢?” 他的猫(56) 镜头前的男人从容且淡定,目视着镜头,但思想仿佛已经飘到了远方。 “为什么……”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去。 突然间意识到,以前家缠万贯的他和如今一无所有的他似乎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沉默之后男人释然一笑。 “我现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谢谢。” 一身传统马褂长衣的男人转身离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或许没人能记得他的长相,但他的名字会被历史永远铭记。 —— 这是一个战乱纷繁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翌日一早,杜世苓早早来到公馆门前,靠在车窗处安静的等待朱家人的出现。 死里逃生的一家人早已经没了与时代斗争的勇气,他们选择离开,换一种方式在国外继续宣传国内的传统文化。 道别之后,杜世苓轻轻抱起了放在篮子里的白猫,和昨天相比她像是恢复了许多,雪白的皮毛已经被清洗干净,一双干净的眼睛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面对着朱家人,杜世苓只是安静的抚摸着白猫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又小心。 趁着朱家收拾东西,男人带着白猫先上了车。 车上,杜世苓认真看着她,一遍遍低声安抚。 “我很快就去找你。” “我不想单独离开。” 丁宝轻轻蹭着男人的手,声音沙哑又虚弱,漂亮的眼底全是温顺与不舍。 她不想走,张口咬住了杜世苓的袖子。 “国内很危险,你放心,一年之内我肯定去找你。” 杜世苓期待着未来,所以他得为了丁宝的未来考虑,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现如今救她的唯一方式就是替她积攒功德,捐出全部的财产可能还不够,他还需要为她考虑,相比较国外的商业环境,他更适应国内的,所以杜世苓选择留下来,继续挣钱,为她积攒功德。 丁宝安静的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无奈之下她缓缓抬起爪子,轻轻的拍了拍杜世苓的鼻尖。 这是她平日最喜欢做的动作,男人鼻子长得好看,她总是忍不住摸摸碰碰。 “这个送给你。”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金色的项链递到丁宝面前,链子本身是银色的,下面缀着一颗金色的铃铛还有分布在铃铛周围的金色小叶片,阳光下,细长的链子跳跃着璀璨的光芒。 轻轻摇一摇,也没有任何响声,很显然这是一颗哑铃。 “怕日日吵你,我就怕里面的铃眼给取出来了。” 杜世苓稍稍调整好项链长度,紧跟着戴在丁宝的脖子上,纯白的毛发间金色的铃铛看着格外玲珑精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男人低着头,只是安静的一遍遍抚过丁宝的毛发,俊秀好看的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无奈的悲伤。 丁宝想变成人形抱抱他,可体内妖力太弱,别说变成人形了,能活着都是靠着杜世苓连夜送出的大把银元。 时间不早了,杜世苓将一家人送到了港口,又亲眼看着他们拎着行李上了船。 高亢悠扬的鸣笛声响起,杜世苓久久的站在港口,目光沉沉的看着那艘巨大的轮船一点点的消失在地平线上,最后的最后,暮光将至,橙黄色的太阳慢慢坠入海中,倾洒了满海的金黄,此时此刻海天仿佛交融一片,而那光芒映照之处,一抹修长寂寥的身影徐徐转身,径直走向了与轮船行驶的反方向。 眼前是疮痍一片的河山。 杜世苓从未标榜自己的功德,他骨子里流着的仍然是自私的血,可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却毫无保留的投入道了新时代的建设中。 他不是文人,不是政治家,不是思想家,但他有一双可以创造金钱的手。 任何革命的成功都离不开物质的保证,杜世苓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化。 很快,他成了爱国者手册上的一员,成了被通缉的对象,成了杜家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资格摆在祖先牌位上的家住,成了众人口中的疯狂者。 赞颂他的人越来越多,想要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杜世苓已经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次的死里逃生,也不记得自己曾在多少个夜间被迫衣衫不整的撤退逃跑。 他受了许多伤,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被捕入狱。 在那潮湿黑暗的监狱里,所有人都以为眼前这个文弱的商人撑不过一夜。 可是,在接下来的三天两夜里,在爱国者会的人救出他之前,这个斯文纤瘦的商人,在面对那残酷的拷打之时,一句不哼,甚至连呼痛哀嚎都没有。 只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他没有死,毅力之坚定如同那那奋斗在一线的战士,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去的时候,男人活了过来。 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不停歇,不放弃。 一年,两年…… 这个被苦难与鲜血浸染的辽阔土地上,怀揣着一颗赤忱之心的人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们渐渐有了话语权,知道,了解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加入他们的人也数不胜数。 就在新组织建立的前一个晚上,杜世苓找到李商,提出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李商没有拦他,只是起身去桌上拿了个东西过来。 “这个是前两天从国外送过来的东西,那个时候你不在嘉市,只能现在给你。”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小盒子,丝绒质地,盒盖上还印着一个小小的猫爪印,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但杜世苓在拿到盒子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个爪印。 他目光微变,拿着盒子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点燃油灯,坐在床边的书桌上,杜世苓将那盒子摆在桌上,然后珍重的打开。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男人眉头微骤,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那是一条银色的项链,链子下面缀着金色的铃铛。 男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伸出手,缓缓拿起了那串项链,搁在手心仔细看着。 他的猫(完)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在这安静又狭小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清晰明亮。 杜世苓愣了愣。 一瞬间的愣怔与犹豫之后,他连忙拽下那颗金色的铃铛,用手轻轻的将花瓣状的铃铛掰开。 一颗莲子大小的乳白色珠子从里面掉了出来,在桌子上弹了几下又滚了一段,最后缓缓停在了杜世苓的手边。 灯光下,这颗珠子呈现出最纯粹干净的白色,静静的停在眼前。 杜世苓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愿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又紧跟着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的……” 他低头想要捏起珠子,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不像话,一个轻而易举的捏起动作,他却怎么也做不到,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颗一模一样的珠子,不管他怎么伸手去抓,就是抓不到…… 伴随着急促又短暂的喘息声,杜世苓红着眼睛终于捏住了那颗小小的珠子。 他近乎自虐似的仔细盯着看,企图从上面看出一丝能推翻自己猜想的证据。 “不会的……不会的……” 口中的喃喃自语恍若梦魇,此时此刻,他感受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生理活动,他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触碰不到…… 心中,脑中,像是被刀扎穿,被雷劈裂般,刺痛之后是疯狂的恐惧与无措。 黑夜里,他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春寒料峭之际,男人一身单薄的衣服整夜狂奔,他来到了港口,来到了当时送她离开的地方。 天色黑的可怕,没有人,没有轮船,没有月亮,只有“呼呼”的风声,一阵阵的从他空洞的内心刮过,冰冷,刺骨。 —— 在那相隔万里的地方,有一间美丽又安静的林中小屋,屋外青草如荫,繁花满地,时不时有小兽自林间而来,好奇又胆小的凑过来看一看,嗅一嗅。 这间屋子住着人,那是个看着英俊又消瘦的男人,三年前他来到了这里,自那之后便一直在这里生活。 小屋真的很小,小到只能摆的下一张床,一幅桌椅,还有一只毛发纯白的猫。 他的猫乖巧又黏人,总是会在凌晨第一束阳光照射进屋的时候轻轻走到床边,轻声细语的唤醒床上的老人,然后陪着男人吃早饭,去林间摘果子,去溪边取水,然后再去后山采一束最新鲜最美丽的花束,背着满天的湛蓝纯白,迎着山谷的风,缓慢的走向另一个山头。 那里安置着一个小小的墓碑,碑上无字,正在那青山绿水旁,每日里感受着轻风细雨,安静又长久的停留在这里。 男人弯腰,用最新鲜的花换下昨日里已经枯萎的花,然后他会缓缓坐下,面对着那无字墓碑,沉默又安静的注视着远方。 他的目光无神,不知是想透过那青山看到什么,寂寥浅淡的瞳孔总是微微涣散,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这座无字碑属于谁。 再一缕清风吹来,白猫亲昵的凑过来,安静的匍匐在男人腿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远方,这个动作很像是自己的主人,一双漂亮的异瞳内闪烁着浅浅的光。 男人会从早上坐到傍晚,中途吃一点自己带的干面包,再喝两口白水,期间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坐着,陪着那墓碑下的灵魂,身旁端坐着一只白猫。 八年过去了。 山间一切不变,小屋和青山都还是最开始的模样,可住在小屋中的男人和猫都老了。 尤其是那猫,纯白的毛发变得稀疏,牙齿逐渐掉光,细长的身形变得有些佝偻,轻快的脚步也愈发迟缓。 这天早上,老猫照常陪着男人去了那个山头,山头的风依然清和柔软,迎面拂来的时候让人恍惚间觉得时间仿佛一直停滞。 老猫走不动了,趴在男人脚下费力的喘气。 看着它那苍老的模样,男人第一次伸手将它抱了起来,轻轻搁在怀里,一只手温柔的拂过它的脑袋,看着那远处的山,他低声喃喃。 “我知道你不是她。” “不过还是谢谢你,陪我这十多年……” 他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它不是他的猫。 他的猫早就离开了。 虽然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一直自欺欺人,浑浑噩噩的活了这么些年,死死封闭自己的内心,从不肯面对现实。 可现在,他唯一的念想也要离开了。 老猫安静的躺在男人怀里,面对着远处那逐渐升起的霞光,早已经浑浊的异瞳再次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明。 它轻轻舔了舔男人的手,用尽全力,低低的唤了一声。 “喵……” 今天,男人彻底失去了他的猫。 面对着山间不断坠落的红日,他徐徐垂下头,轻轻靠着无字碑,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一百年后。 京市旅游区内,一座有着近五百年历史的老宅作为重点保护旅游景区对外开放。 开放前一周,成千上万的游客慕名而至,跟着市政府专派的导游,沿着百年前的历史轨迹,实地感受着这座拥有者厚重历史的杜家老宅。 “现在大家所站着的地方呢,就是近现代史上最著名的爱国慈善家,外贸商行会长,当年临城的首富,作用千万资产的企业家,杜世苓杜先生的家。我相信在座的大家都知道,杜先生曾在新华国建立时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但你们肯定不了解杜先生幼年成长的地方有着多么渊源的历史……” 尘封近百年的老宅大门在眼前徐徐打开,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象征着旧时代消失,新时代来临的声音也在耳边敲起历史的洪钟。 所有游客都沉醉在这中西结合的古老宅院内,导游便讲解便带队,在最后一站,也就是杜家的山水庭院内,导游给所有游客播放了一段珍贵的历史资料。 “这里保存着关于杜先生最珍贵的个人资料,由当年的人民日报的记者拍摄,在这里,大家也能认识到最真实的杜先生,接下来请各位安静,一起来见证这位最具神秘色彩,曾以一己之力推动革命之旅的进程加快十年的慈善家,杜世苓先生当年所留下的一段视频。” 黑白画面徐徐在眼前展开,坐在黑色幕布前的男人,年轻,英俊,端着一口标准又好听的普通话,有条不紊的叙述着捐赠内容,一身得体优雅的中式短马褂,坐姿端正体态颀长儒雅,任谁看了也不敢相信,他便是百年前掌控临城经济命脉的巨贾富绅。 看着不像商人,倒类似博学多才的教授。 视频最后,摄影师问。 “您以太太的名义捐赠名下所有财产,那您的太太今天为什么没有到场呢?” 百年前的男人面容平静,眼神温柔且坚定。 “她在远方,等我回家。” 我的狼崽小甜心(1) “滴——” “滴——” “滴——” 缓慢又微弱的声音在幽静昏暗的病房内响着,病床上的女人眼皮浅浅跳动着,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女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失神后,她迅速反应过来,稍稍动了动手指,酸软无力的四肢让她很难做出简单的抬手动作。 “恭喜业务员,任务很成功,辛苦你了。” 机械音在耳边响起,丁宝安静的继续躺着,目光幽幽的盯着头顶那黑漆漆的夜幕,干裂的嘴唇让她连说话都很困难,刚一开口,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我睡了很久么?” “没有哦,任务刚结束不久你就醒来了。” 丁宝怔怔的眨了眨眼,哑声低语。 “感觉自己睡了好久……” “奖励下来了,你现在有七天的康复时间,可以暂时摆脱植物人状态自由行动,自己抓紧机会吧。” 丁宝点点头,却没有着急起身,而是继续躺在床上,双目失神的沉默了许久。 她的记忆还留在那个战火纷争的世界,她还能记得那个每个月都给她写信的男人,长得好看又精致,说话时语气不急不慢,笑起来时温柔的像四月春风。 多好的男人。 可惜她受伤太重,仅仅凭着他在国内冒着生命危险替她积攒功德,也只是能保证她继续苟延残喘。 丁宝第一次心疼别人。 她不想在让男人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想让自己继续沉溺下去。 不管如何,结局都是分别。 丁宝想自己把握进度。 于是她将自己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伤心难过,可她没办法,趁早斩断还能趁早让他开始新生活。 离开的时候丁宝没有多少犹豫。 一如既往的理智,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这一点让巴扎黑终于放下心来。 感情会干扰正确的判断,它知道人类就是感情动物,就连丁宝都不是例外,巴扎黑算是见识到“爱情”的可怕了。 幸运的是丁宝仍然在最后关头醒悟过来,巴扎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已经挖了妖丹坦然赴死了。 任务完成了,巴扎黑一直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它看着自己账户余额不断增加,到现在为止它攒的钱已经足够它搬离这个贵地方了。 想到这巴扎黑心情愉悦的哼了起来,声音“滋滋啦啦”的传到丁宝的耳朵里,有些刺耳聒噪。 丁宝刚醒,只觉得浑身疲惫酸软的厉害,但她想喝水,睡着了不知道,醒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的几乎冒火。 长时间的沉睡让她的四肢疲软,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稍稍抬起一根手指。 而能喝的水还在三米开外的饮水机里,她想喝口水,还得在天亮之前爬到饮水机跟前喝水,然后再趁着医护人员进来之前爬回去躺好。 丁宝吭哧吭哧的努力翻过身,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几乎费光了她的力气。 “呼……” 好不容易把一条腿挂在床边了,丁宝打算一鼓作气滚下去,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迎面摔一跤的时候,突然,一直紧闭的房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退回去了,丁宝只能保持着半个身子挂在床边的姿势,闭上眼睛装死。 “巴扎黑,你他妈人呢?我不是让你替我望风么?” 正撅着屁股买瓜子的巴扎黑虎躯一震,悻悻的收回爪子。 “我刚刚没注意。” 丁宝咬牙,闭着眼睛继续装晕,听着那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心中默数着时间。 三两步,对方停下来,丁宝能感受到床边正站着一个人,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看。 一阵安静后,耳边传来椅子腿轻轻落地的声音,对方似乎想要坐下,可紧跟着又站了起来。 对方在慢慢靠近,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弥漫在鼻尖,是某种著名的男士香水,市面上都传是男人身份的象征,可丁宝不喜欢香水味,甚至觉得这清幽的味道有些刺鼻。 一双有力温暖的手轻轻的抓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轻轻的将她的身体放平,还不忘将被子给她盖上。 屋内的空调无声的冒着冷气,丁宝本感受不到寒冷,可就在刚刚与那人肢体接触的时候,对方干燥温暖的手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冰冷。 自始至终丁宝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保持着虚弱平稳的频率。 对方很快离开,丁宝又听到了脚步声,皮鞋沉稳的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咚咚”有力。 水声响起的时候丁宝意识到对方正在接水,又默数了三秒,对方转身坐回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丁宝闭着眼睛逐渐放松全身,刚刚好不容易调动的肌肉记忆,很快就恢复成了最先的状态,麻木,冰冷,灵魂仿佛处于剥离状态,四肢不受掌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陷入沉睡的时候,一抹冰凉猝不及防的落在自己唇上。 一下又一下,轻柔又耐心,一点点的用浸湿的棉签往丁宝的唇缝之中滴水。 那冰凉甘甜的水顺着缝隙一点点的滑入口腔,像是那柔和春风拂过贫瘠的大地,丝丝凉凉的抚慰着丁宝那干裂的嘴唇以及燥热的喉咙。 痛苦得到了缓解,虽然不痛快,但那点点凉意还是让丁宝舒服了许多。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浅浅的“滴滴”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安静的坐在床边,黑暗中,那深邃的黑眸默默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久久没有移开。 就在这样的注视下,丁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为了不暴露自己已经苏醒过来的事实,她不断保持着放松的状态,瘫软着四肢,让大脑放空。 那人在她床边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丁宝再次陷入沉睡,直到再睁眼时,屋内已经一片大亮。 “你睡了三天。” “三天?” “嗯,这个医院给你用的药里面有安眠成分,一旦有要苏醒的征兆,也会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我的狼崽小甜心(2) 很显然,如今她变成了植物人还有人不放心,甚至还在她的药里偷偷下了手脚。 知道了这一切的丁宝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冷静的应了一声,紧跟着侧眸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现在病房内外全是人,你走不掉的。” “嗯,晚上再说。” “私人病房有一点好,只要护士不来,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恢复肌肉状态。” 丁宝扯了扯嘴角。 她抠门了一辈子,一个手机用了七年才舍得换,没想到差点被撞死后还能住的上私人病房。 运气不错。 有人想杀她,有人想保住她。 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死就有希望,丁宝知道想保住她性命的人并不想让她醒来,那她就继续躺着,静观其变,等着转机出现。 好不同意捱到了晚上,丁宝再次躁动起来打算继续试试起身走走,不过这一次她多留了个心眼,一再叮嘱巴扎黑帮她多盯着点。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 巴扎黑自认负责,对待自己的业务员当然更是上心,这种小事它肯定没问题。 丁宝得到了它的肯定,开始照着昨晚的姿势翻身滚下床。 “咕咚!” 一声闷响,丁宝直接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而且还是脸着地。 她咬着牙继续蛄蛹着,努力控制着自己面条似的两条胳膊,一点点的高高抬起,然后用尽全力抓住床边的柜子。 这个动作用了她将近十五分钟,丁宝累坏了,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又原地休息了一会,等着她稍稍恢复力气后,继续用力往上爬。 这一下,她终于能撑着柜子站了起来。 病房漆黑一片,但丁宝能感受到自己剧烈颤抖的双腿,酸软无力让她浑身冒汗,但为了能喝口水,她继续咬着牙扶着墙往前走。 一点一点,说是龟速也不为过。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挪到了饮水机旁,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按下取水键,听着那“哗啦啦”的水声,丁宝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解渴,真的解渴,和三伏天的冰西瓜差不多,笨拙的身体都因此而变得轻盈舒爽了不少。 终于喝到了水,丁宝连灌了三杯,就在她准备再来一杯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巴扎黑的声音。 “五十米外有人朝着这边来,你最好赶紧回去。” 丁宝一听,脑子转的比身体快的多,她直接将手里的纸杯子的扔进了床底,紧跟着转身扶着墙就往床边走,不顾抖的跟两条筛糠似的腿,加快速度赶在那脚步声靠近病房门前躺了下来,插上鼻管摆好姿势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待平稳呼吸心脏平稳,开门声再次在耳边响起,仍然是小心翼翼,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又是那熟悉的香水味,好像没有昨天那么刺鼻了,但丁宝依然不喜欢。 又是相同的一整晚静坐,对方什么也没做,也不说话也不走动,就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丁宝能感受到对方的注视,为了不被察觉,她只能再次进行自我催眠,接着药劲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醒来,巴扎黑催促着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白天不敢动,晚上也不能动,没办法,机会确实给你了,是你没法把握。” 丁宝倒是没有多少惋惜。 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刚想打开看,发现早已经停电关机。 没多说什么,她将手机放回去,半个身子倒在一旁,一只胳膊在抽屉里摩挲着。 “你在干什么?” “藏手机。” “手机有什么好藏的?对了,你知道这些天都来看你的人是谁吗?” 丁宝摇了摇头。 “不知道。” “哦,我觉得你肯定认识,不然他为什么天天都来看你?还专挑着晚上来。” 丁宝收回手,继续平躺在床上,目光沉稳安静的看着头顶的灯,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闭上眼睛,沉声道。 “开始吧。” “开始之前,先抽奖。” 一样的流程,丁宝经历着陌生又熟悉的流程,选了一个蓝色盒子。 依然是同样位置的同样一个盒子。 巴扎黑差点以为她能记得以前的事,但相处时间久了它对丁宝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这女人做事很有条理,喜好分明,每次选择也都一样。 这次开出来的奖励很耀眼,金光闪闪的在丁宝眼前转悠。 “恭喜业务员,获得奖励:医术。 这次奖励不错哦,好好利用……” 刚说完巴扎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去看丁宝,见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异样,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的自我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 她不会怀疑的。 只要记忆消除了,它说过的话都会一并从丁宝脑子里抹除。 所以就算它说错了话也没事,反正待会她啥也不记得。 伴随着一道道耀眼的蓝光在眼前闪烁,巴扎黑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开始传送。” —— “砰——”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脚掌传来,意识刚刚回笼,丁宝甚至来不及去看当前这个世界的模样,就迅速被脚掌处的疼痛夺走了全部力量。 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脑袋还磕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额头的痛比不上脚底的半分,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一圈,最后整个人直接滚进了灌木丛中,眼前杂草横生一片凌乱,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腥与白光,交杂轮转着在扭动。 丁宝咬着牙,连忙脱掉了自己脚上那双坚硬的长靴,低头看,脚掌已经高高隆起,紫红色的淤血掀开了她所有的脚指甲,痛意直冲头顶,丁宝伸手轻轻一碰,便是满身的冷汗。 她浑身颤抖四处张望,耳边隐约传来一阵阵呼喊声,丁宝不知道他们在喊谁,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必须大声呼救。 “我在这!!” “我在这里!!”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回应她的确实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她再次尖声大喊。 这下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那些人走了。 丁宝确定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他们还是走了。 “嘶……” 我的狼崽小甜心(3) 钻心的疼让她的大脑愈发清醒,丁宝没办法,只能继续将自己藏在这片灌木丛中,咬牙切齿的缓和着。 趁着这个空档,巴扎黑将所有信息都传给了丁宝。 “你赶紧消化一下,这个地方不安全,你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大段大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大脑被这硬塞进来的消息涨得几欲炸裂,丁宝浑身僵硬双手抱头,紧紧咬着牙,无声的忍耐着。 丁宝这辈子都没接受过这么多专业的知识,好不容易理清楚一切后,她长长松了口气。 原主是个医学博士,还是某研究院的名誉副院长,手底下进行着一个秘密的生物研究项目,项目进行三年,主要内容就是研究某原始森林内的一种稀有物种的超强再生功能。 这种稀有物种体内的再生基因,经检测可能用于人类绝症的治疗,三年前原主接手这个项目,就在年前研究样本缺失,为了让项目继续进行,一个月前原主带着手底下几个学生和助力,跟着一帮当地雇佣兵乘坐飞机来到了这片神秘又危险的密林。 这是一片远古密林,神秘幽深,充斥着未知可怕的危险与令人垂涎的资源,除此之外,这里还生活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生物,这些生物都传自远古,身上携带着令科研人员着迷的基因秘密,一旦解开这些秘密,对于推动人类发展来说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原主的研究样本就来自这里,因为样本的丢失导致研究进度的停滞,自小便生活在钢筋水泥建筑起来的大城市中的原主,毫不犹豫的向上级申请了这次活动,主要目的就是抓捕研究所需要的生物,重新提取样本。 森林中危机四伏,即使有专业雇佣兵的保护,进森林的第一个星期还是有人被野兽袭击了,被袭击者是个刚满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世界名牌大学毕业,初出茅庐进了世界著名的研究院,本来前途光明大有可为,结果却在这里丢了条胳膊。 当时的场面血淋淋的,吓坏了所有人。 当晚便有人打退堂鼓,提出终止采集,趁着走的不远赶紧回到停机处。 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 毕竟在场的都是实验室中的天才,未来的科研力量主备军,这种冒险的事情本来就不该由他们来做,更何况来时谁也没想到这片森林会这么危险,几个雇佣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是被野兽趁虚而入,谁也不敢想象如果继续往前,还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团队里只要有一个人打算回去,剩下的人很快就跟着应和。 只有一个人坚定不移的向继续深入。 那就是丁宝。 她是这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手中掌握着在场所有人的前途命运,她是导师,更是领导,只要她不松口,在场的人说什么都没用。 毕竟能进这个研究院所有人都是费尽心思的,这个项目又是国家重点投资项目,项目成员的名额珍贵无比,谁也不想被踢出去,只能默默忍耐着内心的恐惧,将所有抱怨咽在肚子里,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一路上,遇到的危险越来越多,队伍里越来越多的人受伤,发烧感冒那都是小事,缺胳膊断腿才是最可怕的。 森林的蚊子比蝴蝶还大,被咬上一口那痛苦比火烧还疼,巨大的红肿蔓延全身,未知的毒素让被咬的人手脚麻木,连最基本的吞咽都做不到。 就这样,团队里牺牲了第一个人。 死于被蚊子叮咬。 也就是三天前。 这下团队里的人对丁宝的怨言更多了,他们想放弃,可已经靠近目标点的丁宝更是咬死了不会回头,并放话只要有人打退堂鼓,回去就将他从项目中除名。 威胁很奏效。 丢了名额无异于是被研究院除名,被这所研究院除名的话,那他们未来的研学生涯就完了。 因此,就算是死,他们也得继续咬牙向前。 十月三日,也就是今天,队伍在前进的过程中受到了一群神秘生物的袭击,八个雇佣兵连续死了三个,剩下的五个人根本顾不来团队中的所有人,慌乱逃窜中丁宝爬上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正在隐藏过程中丁宝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回头看,一条通身漆黑约莫半条胳膊长的长腿蜈蚣,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她的后背,蜈蚣腿上布满毒刺,划过厚重的衣物浸在了丁宝后背上。 身体摆动间,丁宝脚下踩滑直接从高高的树梢上摔了下来,右脚掌着地,脚骨当场碎裂,清晰的“咔嚓”声让丁宝瞬间失去了意识。 以上就是五分钟前发生的事。 这么前后一串,丁宝就明白了,难怪刚刚她喊破嗓子也没人理会,这事换做是她,说不准还得回头往原主脑袋上扔块石头。 原主死了,团队里的成员就能光明正大的返回了,回去的时候口径一致说原主死在森林了,就算有人会怀疑也没证据,毕竟身处那么危险的远古森林,丢了性命也太正常了。 想明白一切,丁宝捂着脚背重重的叹了口气。 算了,不用指望别人来救了。 断裂的脚掌得尽快处理,好在自己就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脑子里还有充分的应急储备知识。 先用硬木板贴在脚板处,再简单的用背包里的绷带大概将木板缠起来,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防止二次伤害,自愈是不可能自愈的,这种情况必须得去医院接受专业治疗,缝合断裂肌腱后立刻打石膏,然后再静躺个一年半载。 可目前的情况看来,丁宝觉得自己右脚十有**得废,半个月内走不出去,整条腿都得截肢。 不过事情都得往好的方面想。 说不定她根本活不了半个月呢。 想到这,丁宝突然间就坦然了,继续躺着缓了会,脑子里默默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尸体烂掉的时候有多恶心。 巴扎黑感受到丁宝的情绪了,闷声闷气的问。 我的狼崽小甜心(4) “你就这么躺着啊?” 丁宝抬手一巴掌拍死脸上的虫子,然后默默看着手心的虫子尸体,淡定道。 “大哥,我后脚跟裂了,不躺着干嘛?” “你这不就是在等死么?” “嗯对,毕竟你们能让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四眼仔孤零零的留在这片吃人不眨眼的大森林里,不就是想着让我死么。” 这个世界的丁宝有点消极。 巴扎黑有点无奈,毕竟丁宝说的有道理,这种地方确实不适合人类生存,尤其是丁宝这种柔弱的四眼仔。 丁宝又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已经碎了,导致她看到的世界都是割裂的,目光穿过那零碎的灌木树梢,目光所及的世界全都是压抑又茂盛的参天巨树。 人类还没出现的时候,这些树就伫立在这里了。 就在丁宝还在感慨生命渺小的时候,巴扎黑已经快急死了。 丁宝死了,意味着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意味着它以后就要继续住在这破笼子里。 她可以当下最红的穿越业务员,自己跟着也沾光,两人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碰到这种情况巴扎黑比丁宝还害怕。 “你要死了任务就失败了。” “我在努力求生呢,你没看出来么?” “没有,而且现在一千米开外有一条比你大腿还粗的蟒蛇游过来了,再不跑,以你的速度半个小时之内就进蟒蛇肚子里了。” 丁宝一听,眉心微微一跳。 和她搞这出。 要是搞什么宫斗,宅斗,商战……她还有信心能搏一搏,可眼前这个情况根本不是她努力就有用的。 古老密林,随便一只蚊子就能要她的命,到了这里才能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丁宝还是有点慌的。 可慌也没办法,虽然嘴上说着等死,身体却诚实的吃下了消炎药,从背包里抽出登山棍,握着棍子扶着树一点点站了起来,根据巴扎黑所说的方向一路吃力的往前挪。 她的右脚不能承重,只能把大半力气放在左脚处,瘦瘦小小的一个女人一瘸一拐的在杂草横生的森林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为了让她能多活一分钟,巴扎黑睁大了眼睛帮她观察者四周的动静,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它便立马通知丁宝准备躲避。 就这样丁宝忍着剧痛继续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只知道一点,如果坐在原地什么都不做,那她铁定活不过第二天。 “所以你们的任务是荒野求生么?有道具么?我快累死了。” 丁宝的脸色惨白,一张素淡冷寂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镜片下的眼镜颜色很浅,薄薄的丹凤眼不管任何时候都没什么波动,红唇也很单薄,黑发高高的扎在脑后,两缕刘海湿漉漉的搭在额头上,整张脸给人的感觉便是清冷肃穆,一看就是专门做研究的女博士。 巴扎黑越看越绝望。 实在搞不懂上面是什么意思。 要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博士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森林里求生做任务,这不就是在为难丁宝呢。 丁宝聪明,但她的聪明和理智是表现在与人类博弈之中,而眼前这个世界没有法律规则,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茹毛饮血,就算丁宝嘴皮子利落脑子聪明,面对一条十多米的蟒蛇又有什么用呢? “哎……” 巴扎黑在心里叹气。 好在丁宝的求生欲很强,并没有像刚刚那样躺着等死。 “你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吧,天快黑了,森林会更危险。放心,我会二十四小时帮你注意周围的情况,你别害怕,还有我。” 巴扎黑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毕竟身处困境的人都需要鼓励和安慰,丁宝也是人,应该也需要这些东西。 “嗯,谢谢。” “我是你的搭档,这都是我该做的。” 丁宝撇了撇嘴,撑着棍子继续往前,周围的空气非常潮湿,没走一会身上厚实的冲锋衣已经落满了水珠,湿气无孔不入,裤脚已经湿透,头发更是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浸湿眼睛的时候丁宝都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汗水。 眼前还没有看见适合落脚的地方,她只能继续走。 突然,巴扎黑高声道。 “继续往前走三百米左右有个很大的树洞,我帮你看了,树洞里没东西。” 丁宝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咬着牙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口中默默数着数。 这是她的习惯,不管是等待还是忍受,只要数数,就能帮助她保持头脑清醒,只要脑子还有思考的能力,那就有成功的希望。 就这样又继续走了三百米,丁宝果然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藤蔓里面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树洞。 眼前这棵树最起码活了上万年了,丁宝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树根的直径最起码有二十米,抬头往上看,遮天蔽日的树冠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它就是头顶的天,阳光尽数被格挡在树冠外面,周身的气温很低,眼前还有一片淡淡的雾气笼罩,站在盘虬的树根之上,丁宝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异度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和树身相比,眼前的树洞显得格外渺小。 丁宝没有犹豫,借着左脚的力气努力爬了进去,瞅着眼前这黑漆漆的空间,她在心底默念着大悲咒,一点点往里面挪。 等脚下变得干燥,丁宝才一屁股坐下来,靠在树身长舒一口气。 “呼……” 她坐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只觉得脚步胀疼灼热,稍稍碰碰便是钻心的疼。 丁宝没有过多的去纠结自己的脚,而是放下背包取出里面的水喝了一口,紧跟着又在面前升了一堆火。 当火光跳跃起来的时候,丁宝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像是个洞穴,空空荡荡的很是宽敞,深处还有空间,丁宝不敢继续往前。 有了光明,就算外面的世界渐渐漆黑一片,心里也稍稍得了些温暖。 丁宝冷坏了,吃了些饼干后便靠着火源一个劲的搓手。 我的狼崽小甜心(5) 待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温度,丁宝将右腿高高架在面前的背包上,然后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休息小憩。 背包里的物资很少,毕竟她身为团队里的核心人物,身上装的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食物和防护用品大多都在其他团队成员身上。 目前的状况都在清楚的告诉丁宝。 你给我死。 巴扎黑见闭上眼睛的丁宝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干裂眉头紧蹙,根据它对人类的了解,巴扎黑笃定丁宝这是发烧生病了。 “丁宝你生病了。” “嗯。” 丁宝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拖着沉重的眼皮哑声道。 “我伤口感染发炎了,发烧很正常。” “你别睡。” 巴扎黑怕她眼一闭就睁不开了,只能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 “你别睡。” 丁宝被吵的皱眉,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待会外面要是下雨了你就通知我,我烧点热水暖暖身子。” “嗯。” 看着外面那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森林,幽深寂静,暗藏危机…… 巴扎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身处这样的环境,丁宝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上头为什么要把他们丢到这里? 是锻炼么? 巴扎黑不敢多想,只能了乐观又无脑的信任丁宝。 她那么厉害,肯定能想到办法。 —— “咳咳咳……” 丁宝被一阵悠长骇人的狼嚎声惊醒。 她从没有听到过如此真实兽嚎之声,而且离得如此近,听的如此真切。 “我以为你死了。” 巴扎觉幽怨的开口,如果不是迟迟没有收到任务失败的提醒,它真的就以为丁宝已经没了。 狼嚎声越来越近,就在洞口附近,睡了一觉的丁宝脑子清醒了几分,连忙爬起来将眼前的篝火给灭了,紧跟着沿着树洞内壁小心翼翼的往前挪。 透过树洞口,藏在细密茂盛的藤蔓叶片后面,丁宝眯着眼睛往外看,刚一探出头去,便看见那深不见底的丛林内,幽幽闪烁着十几双绿色的眼睛,像是黑夜中的灯笼,恐怖又诡异。 随着狼嚎继续,丛林中竟然慢悠悠的飘出一大片闪烁着白光的生物,一阵风刮过,那一团团幽亮的白光便漂浮在半空中,点亮了这一片黑暗的丛林,丁宝眼前便有这么一团白光,凑近了看能感受到灼热的能量,光芒映照之下,她看清楚了白光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个肚皮发光的球形生物,没有脑袋,圆溜溜的身子上嵌着两颗无比圆亮的眼镜,肚皮收缩着发出明亮的光芒,粉白色的身子上还站着一对纱布般的透明翅膀,小小的一对,“嗡嗡嗡”的扇的飞快。 为了看清它的面貌,丁宝的眼睛看成了斗鸡眼,照着原主的记忆,眼前这玩意应该就是这片森林的特产了,其他的不说,看着还挺萌的,就是那可怕的温度在提醒丁宝,这玩意也就只能看看。 等面前那团白团子“嗡嗡嗡”的飞走了,丁宝这才看清了森林深处的真面目。 对面也是一株参天大树,虽然不及自己所处的这棵,但看着最起码也有十米的直径,而那狰狞虬结的树藤之上,高矮不齐的站了十几头体型巨大的森林狼,有多大,参照刚刚那颗和人脑袋差不多大的白团子,到了那群森林狼的旁边,竟然变得如此渺小。 照此参照,丁宝的脑子里很快便计算出这些狼的体型,体长约三米,站起来也和她的身高差不多,硕大的狼头看着凶狠可怕,一双双幽幽的绿眼看向同一个方向。 “实验样本。” 她低声呢喃一句,紧跟着眼底微微发亮,是身体里残存的执念在作祟。 “这些狼就是你的样本?” “嗯,它们是这片远古森林的霸主,有着不属于人类的智商以及比人类还要出众的团队协作能力,除此之外它们的身体内部也有着神秘的基因力量,不管是作战能力还是防御能力,都是普通狼的数百倍,而我们实验室需要的就是森林狼体内的这种强悍的自愈基因,如果能顺利提取并用于人类疾病治疗,那将是破世纪的大发现。” 巴扎黑若所有思的点点头。 思索了一阵子后,还是决定过会再把任务细节告诉丁宝。 狼群仍然在不远处徘徊,顺着它们的目光看过去,丁宝注意到了那隐藏在森林黑暗中的一双眼睛。 血红,像是一对红灯笼,即使一动不动,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黑暗中那个生物的强大与可怕。 眼前那一片被惊扰飞起来的白团子根本不敢靠近,不断的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很快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丁宝只能看看藏匿在黑暗中的一双双捕食者的眼睛。 就在此时,站在最前方的那头狼动了! 丁宝看见那双幽绿的眸子猛然间冲向了那红眼巨兽,一时间利爪入肉,撕咬怒吼的声音响起,剩下那十几双绿色眼睛跟着冲上去,缠斗的声音几乎引的脚下的大地跟着颤抖,黑暗中传出哀嚎呜咽的声音,更多的还是分食啃啮之声,听的人毛骨悚然浑身战栗不止。 丁宝看不到,但她听得到,声音就在耳边,甚至在撕咬最为激烈的时候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一抹巨大的身影撞上了她所在的这株巨树。 树大根深,饶是如此,丁宝还是感受到了树干被撞得微微震动起来,可想而知这一击有多严重。 丁宝经历过很多,但如此近距离的感受最原始野性的捕食现场,还是让她的内心受到了不少震撼。 没有火药炸弹,没有高科技,就只有最为简单原始的血肉相冲,一时间鼻尖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风一吹,丁宝忍不住捂着鼻子,脸色愈发苍白。 以她的体型,如果受了这么一下,估计能瞬间被拍成肉泥,她连忙缩回头,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还是样本。 这一场缠斗肯定有森林狼牺牲,等天亮的时候黑暗褪去,就是她去收集样本的最好机会。 我的狼崽小甜心(6) “你怎么还想着样本?” “你懂什么?这是样本么?这是钱!” 这次的研究要是成功了,那奖励的可就不仅仅是钱了,房子,车子,以及巨大的名誉所带来的利益,这些都深深吸引着丁宝,并不断的刺激她继续坚持下去。 一整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丁宝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巴扎黑那一声声刺耳的电流声响起,才将丁宝彻底唤醒。 她想起身,艰难的坐起来,忍着因为感冒而变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抬起头睁开眼,看向洞口处。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斑驳的阳光自浓密厚重的叶片中挤出来,星星点点的落在树洞外的藤蔓处。 丁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吸了吸鼻子,紧跟着又闻了闻自己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馊掉的衣服。 “哎……” 忍不住叹了口气,感受着浑身上下的不适,最后也只能尽量忽略。 毕竟脚上的伤才是最严重的,她又干咽了两颗消炎药一颗退烧药,就着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水吃了半块压缩饼干,等身体稍稍恢复些体力后,她戴上碎裂的眼镜,扶着墙一点点站起来。 这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丁宝不能在这里就留。 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出路。 虽然一个瘸子想要在这片原始森林中摸出去,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但丁宝没办法,她不想死啊,不想死就得动起来,不管前面还有多少路要走,那也得一步步坚持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管他呢,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自己走不动为止呗。 丁宝不管做什么都秉持着这么一个想法,管他有多难,管他失败率有多高,试了就有机会,不管那机会有多渺茫也得去争取啊。 更何况当下是为了争取活下来,那更得抓住一切希望了。 巴扎黑能感受到丁宝内心的平静。 它从不是个有本事的小助手,因为心意联通,所以极其容易受到业务员的影响。 或许是因为丁宝足够淡定,内心足够强大,它也跟着变得沉稳了许多,即使眼前的状况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它竟然还能盲目相信丁宝。 收拾好背包,丁宝一瘸一拐的从树洞里爬出来,刚探出头的瞬间就看到了不远处躺着一头浑身是血的黑狼,静静地躺在树干下,体型庞大毛发坚硬粗糙,远远看便让人觉得自身渺小,心里忍不住有些害怕。 丁宝也怕。 这玩意又不是狗,而是实打实的狼,还是拥有着可怕力量与速度的森林狼,稍不小心被它咬一口,丁宝半个身子就没了。 她不敢贸然靠近,但又想提取一些样本,只能一点点的从它背后挪过去,毕竟它的后背受伤最为严重,一条不知名的爪印直接将它的皮毛撕的血肉狰狞,经过一夜血液已经干涸,而丁宝要的就是它的血。 越多越好,要能直接带走一头狼更好,可依着她这个体型,单单是一条狼腿她都抬不动。 算了算了,搞点血就行了。 丁宝谨慎的挪了过去,从它受伤最严重的地方用随身携带的针管吸了不少血,然后小心翼翼的灌进试管内。 一管,两管,三管…… 丁宝还没有要住手的意思。 巴扎黑看不下去了。 “你想把他抽干么?” “好不容易碰到了当然要多带点回去。” “别抽了,他快死了。” 丁宝一听,没想到手下速度更快,嘴里还念念有词。 “别别别,死了样本就被污染了,先别死先别死。” “……” 这个残忍的女人。 “你把他抽死了,咱们这次任务就失败了。” “什么意思。” 丁宝手下动作不停,很显然根本没有认真听巴扎黑说话。 看着她那副见钱眼开,市侩功利的嘴脸,巴扎黑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 “你现在正往死里抽血的狼,就是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他死了,你也得死。” “……” 丁宝动作一顿,刚刚扎下去的一针紧跟着又立马拔了出来,然后一言不发收好样本拉好拉链。 “什么意思?这头狼是任务目标,那任务内容是什么?” 丁宝已经最好了成为保护野生动物形象大使的心理准备了,下一秒,她就听到巴扎黑不急不慢的说。 “现在我来发布任务内容。 任务目标:森林狼族首领 任务关键词:野性 任务内容:消除狼群首领身上的野性,让他离开远古森林,融入人类社会。 任务时间:三年。” 丁宝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面前这头脑袋比她半个身子还大的野狼,沉默了三秒钟。 “我不懂。” 巴扎黑也有点不懂。 它可以发誓自己绝对和上头领导一条心,可现在它也有些迷惑了。 让一头自出生以来就靠着捕猎杀生生存的森林狼,要消除他的野性,这简直就是刁难! “你那么聪明,自己琢磨。” 丁宝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这头巨大的狼,紧跟着叹了口气,又从背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术箱。 巴扎黑本以为丁宝还会继续问,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沉默下来,开始给眼前这头狼治疗伤口。 掌心的狼毛又长又硬,有点像是鬃毛刷,摸起来手感一点也不好,剃起来也无比费劲。 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就是贯穿后背的抓伤,伤痕很深,能清楚的看到血肉之下的白骨,丁宝能做的就是用手术刀刮掉他伤口附近的毛,消毒后用针缝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丁宝带了这个手术箱,没想到今个在一头狼身上派上用场。 原主的肌肉记忆让她下手时的速度又快又精准,接近一米长的伤口废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缝合完毕,为防伤口崩裂,丁宝又用剩下的绷带给他缠了一圈。 黑狼实在太大,毛发又密,为了把绷带从肚子下面绕过,丁宝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他的毛里,吭哧吭哧的缠了一圈后手里五米长的绷带就用完了。 没了,彻底没了。 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今个全用在这头狼身上了。 我的狼崽小甜心(7) 剩下的伤口主要分布在四肢和脸上。 丁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头狼的相貌,虽然以前在动物园见过,可那里的狼远没有眼前的这头庞大,根根毛发如此情绪,有些粗糙坚硬,即使眼睛紧闭仍能感受到威严凶悍的气息。 脸上毛发尤其黑,两耳直立,上面覆满绒毛,看着很柔软,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一道爪印自眉眼间横亘而下,血淋淋的,皮肉外翻里面一片猩红,狰狞的伤口让这头黑狼看着愈发凶悍,丁宝硬着头皮帮它消毒缝合,在此期间生怕这玩意中途醒来,要真这样,她可就是送上门的外卖了。 好在期间黑狼一直昏迷,粗壮的四肢下利爪藏在厚厚的肉垫里面,丁宝伸出自己的胳膊与它的比了比,好家伙,简直就是黑枪与牙签,没法比。 最后的伤口在后爪处,伤口不深,只是一些擦伤,丁宝一瘸一拐的背着包走到后面,费力的喘着粗气。 她撑不住了,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动作稍稍有些迟钝,为了能给它做全面消毒,丁宝两只手抱起它的爪子,担在自己的左腿处,低着头一点点蘸着碘伏给它清理伤口。 四周一片寂静,不知道为什么,丁宝竟然因为身旁的这一头黑狼的存在,而觉得心底平静踏实了几分。 明明身边的这玩意才是森林最危险最可怕的存在,丁宝却觉得它看着比那些蟒蛇毒虫安全些,想到这她手下的动作更加仔细,就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巴扎黑的声音骤然见在耳边响起。 “丁宝……” “怎么了?” 丁宝手下动作微顿,身子一僵。 巴扎黑努力克制着自己紧张生硬的情绪,低声道。 “慢点,动作慢点退出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丁宝就反应过来了,她先是看了看面前这头庞然大物,果然,黑狼的尾尖,微微动了动。 这一幕让丁宝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小命不保,她连忙左右观察一番,能躲的地方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昨晚藏身的树洞,洞口够小,她能进去,黑狼进不去。 巴扎黑见她如此谨慎,觉得丁宝有点反应过度。 “你救了他,用不着这么害怕吧。” 丁宝摇摇头,小心翼翼的从黑狼身旁挪过来,正打算收回自己残废的右腿时,一直昏迷不醒的黑狼,缓缓的睁开眼睛...... 长这么大,丁宝对付过最强的动物就是乡下的大鹅,最后还是以奶奶冲出来给她撑腰才将将获胜。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头站起来比她还高,连头带尾足有三米长的强壮黑狼时,丁宝怂的厉害,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不顾脚下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的没命往回冲。 身后的黑狼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甩了甩巨大的脑袋,绿色的眼睛形状像是扁平的杏仁,眼尾是一条浓黑的线,睁着眼睛看向丁宝时,一抹残忍的凶光一闪而过。 它饿了,现在需要食物填饱肚子,而眼前这个移动的生物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是最好不过的猎物。 森林狼少有天敌,这片森林里的所有活物对于它们来说只分为两类。 一种是它们喜欢吃的食物,另一种是它们不喜欢吃的食物。 但凡被盯上,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丁宝能感受到身后那猛冲而来的风,黑狼捕猎没有半点动静,后腿微弓身子微倾,暗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猝不及防的飞身扑上去! “砰——!” 为了保住小命,丁宝几乎是一整个身子直接扑进了树洞,随着身体滚进来,脑袋也狠狠的撞在了树干上,整个耳边嗡嗡的响,额头一阵剧痛。 她顾不及被撞的脑袋,连滚带爬的转身看去。 好家伙,一颗巨大的黑色脑袋就卡在自己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但凡它身子再挤进来一点,她现在整个人就能被一口咬住。 后背“蹭”的升起一阵冷汗,丁宝又连连后退,果然下一秒黑狼伸出爪子进来,几乎是擦着丁宝的后背,利爪脱空狠狠的从树洞两边划过,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两边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爪印,能在如此坚硬的树干上轻而易举的留下痕迹,可想而知那黑狼的爪子有多锋利。 丁宝瞳孔放大,目光盯着被她慌乱间遗留在洞口附近的背包,呼吸急促浑身僵硬。 好一头白眼狼,早知道当时就该一针扎它脑袋上! 估计是后背的伤口开始挣裂,黑狼慢慢从洞口退了出去,圆滑的树洞周围留下一片片血红,很显然是缝针的伤口以及崩开了。 活该。 丁宝在心里暗暗的骂,一边拖着肿胀不堪的右腿一边继续往洞口深处挪,此时再伸手去触碰自己的额头,指尖处多出一抹鲜红的血液。 “嘶——” 丁宝倒抽一口冷气,刚想着给自己处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被丢在洞口的背包,猛然抬头朝着洞口一看。 “我艹!” 妈的,包没了! 一定是被刚刚那头狼给带出去了! 样本,药物,食物和水都在里面,没了包,丁宝就真的只能原地等死了。 “也不能全怪任务目标,他本来就对人类心存敌意,毕竟你们老想着那人家做实验。” “闭嘴。” “哦。” 巴扎黑能感受到丁宝的愤怒,它不敢说话了,因为它以前从没见过丁宝这么生气。 明明是意料之内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什么气的? 丁宝自己也搞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就觉得那头该死的黑狼不该这么对自己,无缘无故的对一头没有人类感情的野兽生气,这绝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冷静下来,她稍稍恢复理智。 “那狗东西还在外面么?” “嗯,还在。” 猎物没到嘴,他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丁宝绷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空空荡荡的树洞,脚疼,头疼,屁股疼,浑身难受。 这下她的脾气更差了。 巴扎黑没办法,只能躲着装死,等丁宝想到办法再说。 我的狼崽小甜心(8) 此时此刻正守在洞口的黑狼,目光沉沉盯着自己背上的绷带,暗绿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疑惑。 身旁还有个绿色的背包,黑狼抬起爪子勾到面前,爪尖自那背包底部轻轻一划便直接将坚韧的特质背包给划了一道口子。 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了出来,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黑狼看不懂,但它能闻得出,湿漉漉的鼻子凑上去嗅一嗅,是一股刺鼻的味道。 和它身上的气味很像…… —— 洞口里,丁宝就这么生生捱了一整天。 又饿又渴,没吃没喝,没有消炎药,再这么下去,明个她就要变成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巴扎黑很担心,恨不得把自己藏的方便面分给丁宝。 “那头狼肯定要出去捕猎,你就趁机下去把包拿上来。” 丁宝翻了个白眼,虚弱的咳嗽一声。 “嗯……” 几乎是眼睛闭上的瞬间丁宝就睡着了,树洞里太过阴湿寒冷,如果没有生火的话,那森林中的湿气自脚底板升起。 丁宝睡得并不安稳,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 可即使睡得不舒服,巴扎黑还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喊醒。 “丁宝!” “被嚎了。” 她哑声回应,声音虚弱的厉害。 “你赶紧出去把包拿进来,黑狼走了。” “它还会回来么?” “不会了吧,就为了你这一口肉,对他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不值当再回头了。” 丁宝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她现在病的厉害,脚上的伤已经疼的麻木了,额头上的血早已经凝固,内外夹击早已经让丁宝的大脑失去了思考了能力,这个时候也只能听巴扎黑的指挥,即使如此丁宝的反应也变得很慢,从翻身到爬起来,花了足足有五分钟。 她太难受了。 肚子也涨得厉害。 饶是丁宝性子坚韧,此刻也露出许多迟钝与痛苦来。 好不容易从洞口走出来,森林里的光芒已经退去,黑暗中传来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也不知是鸟叫还是虫鸣,总之聒噪得很,倒比白日里要喧闹许多。 丁宝摩挲着拿到洞外的背包,刚一提起来,便感受到了不一般的重量。 “东西呢?” 背包轻飘飘的,提起来一看,丁宝便注意到被划开的包底,里面的东西已经空了一大半,伸手一摸,样本没了。 “我草!!” 巴扎黑已经不记得这是丁宝多少次爆粗口了。 不过也很正常。 在丁宝这里,样本是和钱挂钩了,没了样本就没了钱,也难坏她气急败坏如此。 就在此时,丁宝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杂草被分开到两边,黑暗中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慢慢的靠近。 巴扎黑比丁宝看的清楚,它张口就喊。 “别看了赶紧跑!” “艹!” 丁宝一瘸一拐的往树洞跑,心里还不忘心疼自己的样本,到了洞口时她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又是那双熟悉的眼睛。 是那头白眼狼! 这狗东西还敢回来! 丁宝咬牙切齿。 她习惯揣度人心,尤其擅长对付聪明且有心机的人,到了这里,眼前只有一头头脑简单的黑狼,丁宝满身谋略施展不出,只能一遍遍狼狈的逃脱。 连滚带爬的拎着包回到树洞,一番折腾之后,丁宝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右脚的剧痛让她忍不住浑身冒汗,炎症的痛意弥漫全身,丁宝死死咬牙,颤抖着手伸进背包一阵摸索。 还好…… 药箱还在。 生咽了一颗消炎药一颗止痛药,忍着饥渴难耐,丁宝咬着牙蜷缩成一团等着药效发作。 “丁宝……” 巴扎黑见她这副模样,低声喊着。 “坚持住。” 丁宝当它放屁,一言不发的忍耐着。 树洞内静悄悄的,黑暗中仿佛有爬虫爬过的声音,巴扎黑听着心肝乱颤。 它最讨厌这些多脚昆虫了,看着怪恶心的。 而身处其中的丁宝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安静的躺着。 就在这时,洞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异响。 “砰——” 像是什么东西从洞外面砸了进来! 丁宝听言,即使浑身难受仍然连忙爬了起来,打眼看去,那黑魆魆的洞口处分明摆着一团东西,一动不动,看着像是死物。 “什么东西?” 巴扎黑刚刚看见了。 “是那头黑狼,他给你扔进来个东西。” 丁宝皱眉,稍稍往前挪了挪,最后停在安全位置,用自己的登山棍一点点的把洞口那坨东西给拨了过来。 接着手电筒的光芒,她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是一只死鸡。 体型比普通的鸡要大,羽毛上全是血,一看就是被咬死的。 见是能吃的东西,丁宝毫不客气的用棍子把鸡给挑了过来,再看洞口,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到没,人家可不是白眼狼。” 黑狼看了背包里的东西应该是猜到了救它的是丁宝,这只鸡也是它送来的。 看不出来,森林里的狼很讲义气嘛。 丁宝饿急眼了,才不管那黑狼,抓过鸡赶忙生活添柴,好在她昨个捡了不少可燃干草,今个就派上用场了。 一只鸡很快就被拔毛扎了个对穿架在火堆上,火头太小了,丁宝又在下面加了两个酒精灯,小心翼翼的转动着。 香味很快就弥漫开了。 洞穴外的黑狼轻轻动了动鼻子,原本匍匐着准备休息,此刻却缓缓睁开幽绿色的双眼,高昂着脑袋看向那香味散发出来的地方。 它打了个哈欠,紧跟着继续趴下来睡觉。 烤了一个多小时,丁宝实在等不及了,她太饿了,一只鸡被她半生不熟的吃了一大半,剩下的扔在架子上继续烤,等填饱肚子,丁宝又小心翼翼的凑到洞穴口,就着藤蔓叶片上凝聚的水滴,费力的喝了两口水。 暂时解了渴的丁宝终于舒服些了,一声长叹后,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背包上,面朝着斑驳不齐的树洞,眯着眼睛开始思考发呆。 “那头狼还在外面?” “嗯。” 丁宝点点头,轻轻打了个哈欠。 看来想要走出这片森林,还是得靠那头狼。 我的狼崽小甜心(9) 黑狼眯着眼睛假寐,虽然眼睛闭上,可那高高立起的耳朵却能清楚的捕捉到森林里的所有风吹草动。 黑暗中,它缓缓睁开眼睛,蓬松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微微弓起的腰身静静蓄力,嘴角狰狞露出两枚尖锐锋利的牙齿。 “吼……” 它扭过脸正准备扑咬上去,眼前的人类女人却仍然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手里提着包,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黑狼龇牙咧嘴的威胁低吼,前腿弓起,全身力量奋张。 丁宝的小心脏砰砰的跳。 眼瞅着面前这头浑身黑色毛发,凶狠残暴的巨狼对自己做出进攻的动作,她害怕极了。 即使如此,丁宝还是稳稳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它,面不改色,张口对它说。 “求你了,把我也带上。” 黑狼呲了一会牙,发现眼前这个人类女人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对方没有威胁,没有厚实的毛发没有尖锐的牙齿没有锋利的爪子,黑狼看了她一眼,紧跟着又趴下来继续休息。 丁宝见它不打算理会自己,吊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的腿颤抖的厉害,也不知是伤口的疼痛所致还是怕的。 “他刚刚只是在吓你,不打算吃你。” 巴扎黑还在替黑狼说话。 丁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忍着脚上的疼痛安静的搁一旁守着。 一夜过去,微弱的光穿过厚厚的密林洒在大地上,昨夜里会散发出白光的肉团子又消失不见了,丁宝盯着看了一整夜,直到现在两只眼睛已经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 能撑这么久,全靠原主打小热爱生活热爱运动,但凡是个只知道做实验的书呆子,她都活不到现在。 丁宝浑身难受极了,咳嗽声不断。 她知道自己这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再加上前几天在森林中受得潮气熏染,缺水少食致使嗓子发炎,昨晚上吃的半生不熟的鸡更让她这个城市里的胃饱受折磨,她现在需要干净的水和粮食。 黑狼睁开眼睛,缓缓垂眸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人类,收回目光后起身懒懒的舒展了一下。 丁宝见它醒了,稳住心神,一把抓过身旁的棍子费力的撑着起身,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那黑狼。 它身上的绷带有些束缚行动,丁宝眼看着它慢条斯理的走到树下,侧着身子贴合粗糙的树干开始摩擦自己后背上的绷带。 很显然,它想把绷带给磨断。 丁宝一看,忙一瘸一拐的跟上,身后的背包空空荡荡的,里面的东西被撞得“叮咣”响。 “别磨了,这个是防止你伤口感染的。” 明知道它听不懂,丁宝还是在一旁提醒,然后下一秒,缠绕在它腰上的绷带就被蹭断了。 丁宝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医疗用品,尽数掉落在地上,沾着斑驳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抬头去看,黑狼背上的伤口暴露出来,原以为会有感染的风险,可丁宝一看那已经渐渐变色的针口,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不愧是原主宁愿亲自上阵也要来采集的样本,好家伙,这恢复能力绝了!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原先狰狞开裂的撕伤已经在针眼的作用下慢慢愈合了,看样子,不出一个礼拜这狗东西就能恢复如常了。 丁宝默默看着它脸上的伤口,依然沾染着些鲜红,横亘在眉眼间瞧着凶狠无比,但也已经结痂,伤口较轻的地方已经几乎痊愈。 蹭掉了绷带后,黑狼看到了自己被剃的光秃秃的后背,往日里威风凛凛的长毛不再,丑陋狰狞的伤疤极其碍眼。 它盯着看了很久,过会再看丁宝,眼底隐隐透着愤怒。 丁宝眨了眨眼睛,默默后退一步。 “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 好在黑狼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抬脚便往前走,步伐沉稳缓慢的走向那茂盛的密林深处。 丁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紧跟着咬咬牙,背着包抓紧手里的棍子,瘸着一只脚费力的跟在那黑狼身后。 走了十几米后,黑狼掉过头,目光沉沉的看了丁宝一眼,冲着她低声嘶吼威胁。 丁宝站着不动,见它掉头后,撑着棍子又赶紧跟上。 巴扎黑不知道丁宝有多疼,但它能感受到她那焦灼痛苦的情绪。 “丁宝你能坚持得住么?” 丁宝咬着牙,声音颤抖。 “坚持不住!” 知道她在说气话,巴扎黑悻悻的缩着脖子,低声喃喃。 “我……我和上面领导提一下吧,看看能不能给你申请点福利。” “请你麻溜点。” 丁宝没力气和巴扎黑废话,只是憋着力气默默跟着黑狼的步伐。 它一直往前走,踩着松软的草地,足掌宽大,走起路来发不出半点声音。 期间它停下来静静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尖尖的耳朵高高立着,时不时的微微一颤,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过了会它继续往前走,丁宝继续跟。 就这样,一狼一人从中午走到了晚上。 巴扎黑提醒丁宝。 “你小心点,他说不定会把你带进狼群。” 丁宝的声音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不等巴扎黑问,丁宝哑声道。 “狼群把它抛下,在它没有完全恢复前,不会回狼群的。” 这是基于原主记忆里对于森林狼的了解,孤傲,强大,又冷血。 被抛弃的狼不会再回狼群,就算回去,那也是为了挑战狼王。 而目前这头黑狼重伤未愈,短时间内绝不会回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丁宝决定跟着它。 跟在它身边,其他的一些食肉动物不敢轻易靠近,只要黑狼不伤她,这就是最安全的决定。 —— 丁宝跟着黑狼又在黑暗中磕磕绊绊的走了一会,就在她踉跄着快要倒下的时候,黑狼终于停了下来。 黑暗中,黑狼的眼睛闪着诡异幽亮的光芒,匍匐趴下来的时候,仍然睁着眼睛默默看向丛林深处。 丁宝以前并不怕黑,可如今身处一片混沌,四面八方都有可能会伸出一只爪子悄无声息的把她带走。 我的狼崽小甜心(10) 所以现在的丁宝多了许多谨慎和小心,宁愿把后背留给那同样不怎么友善的黑狼,也不敢背对着那一片黑暗无边的密林。 夜晚的森林湿气渐渐下沉,随着各种古怪诡异的叫声响起,一阵阵沁入骨子里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搓手哈气。 到最后她忍不住在面前生起了一堆火,匍匐在一旁的黑狼耳尖动了动,睁开眼睛平静的看了看身旁的那簇火焰,应该是不喜欢,它起身走到更远处,继续趴下睡觉。 有了火,丁宝的心安定了几分。 她从包里掏出仅剩的一份罐头,撬开后吃的干干净净,连里面的汁水都不放过。 吃完东西肚子稍微舒服了点,丁宝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黑狼,虽然困倦但并不敢放心大胆的睡,只能小心翼翼的离它近些,背对着巨狼面对着火堆,坐着打盹。 在这个时候,丁宝一直引以为傲的好睡眠此刻却成了负担。 她眯着眼睛,脑袋一个劲的往下磕,每次睡着又能很快醒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看身后那头大黑狼还在不在。 一夜又这么过去了。 应该是因为有这么一头凶悍的黑狼坐镇,一到晚上就危机四伏的森林昨晚却出奇的平静。 森林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趴在一旁的黑狼已经缓缓起身,甩了甩脑袋之后,看也不看身旁那个还在打瞌睡的女人,抬脚便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它又清楚的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是属于人类的脚步声,晃晃悠悠的一听就知道还是那个人类女人。 黑狼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速度一直是不急不慢,丁宝跟着倒也不算太吃力。 可就当它穿过面前那一片茂盛的灌木丛时,上一秒还气定神闲的黑狼,此刻却前肢微微俯下,后腿绷紧,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丛林的某处。 看到这一幕,丁宝立马停下脚步屏气凝神。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前面那头黑狼已经如同那出弦的箭一般猛地飞扑出去! 恍惚间丁宝只看到一抹黑色的残影在眼前闪过,再定睛去看,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庞大健壮的黑狼已经死死咬住了一头棕色野猪的脖子。 那野猪看着也比寻常的家猪要大,一身棕色粗糙的皮上还覆盖着一层如钢针般的毛发,四肢短粗结实,此刻正疯狂的在地上瞪着,口中也不断发出凄惨又尖锐的嚎叫声,吓得丛林中的小动物来回逃窜。 “嗷——!!” “嗷——!!” 声音之大仿佛能穿透整片森林。 可不管那野猪如何挣扎叫唤,黑狼仍然死死咬住它的脖子,眼神狠厉又幽暗,从丁宝的角度她清楚地看到了两枚如利刃般的了獠牙已经深深嵌入野猪那结实的皮肉之中,精准的咬住它的喉咙,借着自身强大的力量和庞大的身躯,利爪死死抓着野猪的肚皮,身子不断的往下压。 渐渐的,惨叫不断的野猪没了声息,后腿还在垂死挣扎着,可前肢早已经麻木的没了力气。 就在此时,一直专心捕猎的黑狼缓缓垂眸,看向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丁宝,獠牙猛地用力一咬! 这下,野猪彻底没了动静,脑袋歪在一旁,一只漆黑的眼睛正对着丁宝,空洞的看着。 接近两百斤的丛林坦克,就这么被森林狼轻而易举的给杀了。 丁宝的小心脏剧烈跳动着。 野猪的皮可比她的厚多了,人类的刀枪箭矢都穿不透,黑狼的獠牙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它的喉咙咬断。 她下意识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可及时如此,丁宝的眼神还是目不转睛的停留在黑狼身上,并与之对视。 作为茹毛饮血的猛兽,虽然不会说话,不会直立行走,但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与情感,与人类毫无差别。 丁宝看着那双幽绿的眼睛,总是会渐渐忘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头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野兽,它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目光对视时,丁宝猜测,在这头傲慢强大的黑狼眼中,自己可能与人类饲养的牛羊差不多。 它的眼里,清楚的写着孤傲与冷漠。 这下丁宝算是明白了原主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亲自来采集样本。 活着的森林狼显然更有研究价值,它们媲美人类的智慧以及远超人类的力量,都让原主感叹,这样神秘又强大的物种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神奇基因转化与遗传。 送到实验室的样本只有血液,三年的研究,随着越来越多的发现,让原主对森林狼的愈发好奇,甚至于可以说是迷恋。 终于,在样本缺失半年之后,原主留下了自己所有的研究成果,带着小组成员来到了这片危险又神秘的领域。 很可惜,她并没有活到亲眼看到森林狼的时候。 丁宝现在倒是看的清清楚楚,眼瞅着巨狼在自己面前进食,她面不改色,心底波涛汹涌。 野猪皮在它口中简直就是一块难嚼的橡皮糖,撕开皮肉,黑狼脚踩着野猪的脑袋,大口啃食着野猪背上的血肉。 吃播,丁宝看过许多。 现场吃播,她也曾经见过。 可现场看一头巨狼的吃播,那种身临其境之感,让她只觉得以前曾经生活过得社会都太过祥和美好。 人类也是野兽,贪婪进食的时候也是狰狞又残忍,可人类和真正野兽不同的是,他们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明面上,暗地里吃完一切后他们还会穿戴整齐的擦拭嘴角,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丁宝还是习惯人类社会的进食方式。 不像现在,被野猪的血喷的满身都是。 黑狼食量很大,但眼前这头野猪更大,所以它也就吃了一半的肉,剩下的便被随意丢在一旁,惹得密林深处一众弱小的食肉动物虎视眈眈。 丁宝就是“弱小的食肉动物”之一。 她也饿啊。 进食结束后,黑狼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俯身趴下,脑袋垫着爪子,幽深的眼睛缓缓眯起。 我的狼崽小甜心(11) 丁宝见它不吃了,满心欢喜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瑞士军刀,一瘸一拐的走到野猪跟前,拿出刀子沿着那没有被咬过的地方一点点割着。 被狼啃过的猪丁宝丝毫不嫌弃,捡着自己喜欢吃的位置割下巴掌大的一块。 丁宝割的兴起,颇有种在超市里挑免费商品的感觉。 森林里变得静悄悄的,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虎视眈眈,悄无声息的靠近毫无察觉的丁宝。 匍匐在一旁的黑狼幽幽睁开眼睛,看向那灌木深处,绿眸微敛,獠牙露出,无声威胁。 一双双眼睛被吓得仓皇后退,这时丁宝才稍稍感觉到一旁的林子里有些异动,抬头一看,眼圈仍然是一片死寂的丛林。 背对着黑狼,丁宝咧嘴笑着,捧着一块鲜红结实的后腿肉坐在一旁,生火架肉,一点点看着那鲜红的肉一点点蜷缩变色,肉皮上的脂肪“滋滋”冒油,滴滴答答的落下,被丁宝用一片叶子尽数接住。 待猪油凉了凝固,也便于保存携带。 随着那焦黄的油脂一滴滴的落在叶片上,火架上的后腿肉也逐渐便成了诱人的颜色,除了皮下一点点的肥肉,剩下的全都是野猪身上最结实美味的腱子,丁宝已经饿得受不了了,拿起刀便沿着那表皮已经烤熟的地方环切下来,什么调料都没有,草草吹了两下之后直接塞进嘴里。 一瞬间,烟熏火燎下肉类的香味直接在口腔中迸发,丁宝大口大口嚼着,囫囵咽下去,这一口,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微微眯起眸子,感受着胃中发出的喟叹。 紧跟着她又沿着那烤的金黄的表面切了一大块下来,刚想塞进嘴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去,匍匐在一旁的黑狼仍旧是闭着眼睛小憩。 丁宝看了它好一会,黑狼若有所感,悠悠睁开眼,与她对视。 见状,丁宝直接举着刀上的烤肉递到黑狼面前。 “尝一口?” 对方仍然是端坐着,高高昂着头颅,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丁宝看着手里的肉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又往前挪了一点,见黑狼还是纹丝不动,她不敢继续向前,只能把肉放在一片叶子上,紧跟着将叶子轻轻推到它面前。 吃的都递到嘴边了,黑狼垂眸看了一眼,过了会又稍稍低头闻了闻。 下一秒,丁宝清楚的从一张狼脸上,看到了嫌弃的表情。 那眼上一对颜色较深的地方是它的眉毛,眉头紧锁的时候,眼里也透着几分不屑。 不吃拉倒。 丁宝掉过头去继续吃自己的肉,等把肚子填饱后她又从那野猪身上切了几块肉,用森林里的阔叶包起来塞进背包里,烤剩下的一点猪油晾凉凝固后也被装了起来。 做好一切,黑狼缓缓站起,继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丁宝见状,挎上背包紧跟其后,末了还不忘惋惜的回头看看那剩下的一大堆猪肉。 一狼一人的步伐缓缓远去,直到森林狼的气息完全消散,那些藏匿在昏暗中的动物才小心翼翼的露出头来,疯抢着那剩下的肉。 丁宝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默默回头看了看,身后只是来时走过的路,幽深宁静,与她刚进这片森林时的模样完全不同,没有随处可见的獠牙凶兽,一切都变的如此祥和平静,危险的森林像是变了个性子,展露出些许包容美丽来。 丁宝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前面那头大黑狼。 就这样,随着天色再次暗下来,面前那头一直缓慢行走的黑狼突然停下了脚步,丁宝跟着停下来,好奇的朝着左右四周的瞥了一圈。 没什么动静。 可黑狼仍然是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盯着地面某处。 丁宝垂眸看去,四眼仔的视力不太好,但仍然依稀瞧见了那露出一角的金属制品。 周围满是锯口,及时被放在这潮湿的森林中数日也仍然是一片锃亮,不愧是特种雇佣兵专用的捕兽夹,此时正牢牢的咬死在黑狼的前爪上,锋利的锯齿能在瞬间嵌入骨头,让被夹住的野兽痛不欲生。 鲜血涌了出来,随着黑狼低吼着抬起自己的爪子,一滴滴的鲜红溅落在嫩绿的叶片上。 丁宝看那玩意眼熟,见面前这位狼大哥不慌不忙的甩着自己的爪子,企图把捕兽夹给甩下来的时候,稍稍思索一秒,她紧跟着急忙上前阻止。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反正就是劝它别动。 “这个越夹越深,你别动,我帮你取下来。” 她举起手请请往下按,示意黑狼保持冷静。 可惜对方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毫不在意的低头张嘴,企图靠着自己的力量把爪子上的捕兽夹给取下。 丁宝收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很显然,这黑狼高傲又自大,习惯了独来独往面对一切,对丁宝伸出的援手不屑一顾。 成吧。 丁宝累得慌,干脆一屁股坐在树藤上,看着那大家伙坐着无用功。 它力气奇大,而且又不知疼痛,爪子上的伤口被撕的越来越大,可那捕兽夹仍然牢牢的嵌在骨头里。 很快,黑狼就意识到,靠蛮力是取不下这玩意了。 而且痛意席卷全身,让它愈发暴躁,嗓子里发出阵阵嘶吼咆哮,显然是无能狂怒。 也对,狼又不是人,它没有手,怎么可能做得到像人类一样灵活。 丁宝看不下去了。 她默默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了钳子。 黑狼抬着一只爪子站在树下,绿眸幽幽的看着丁宝靠近,它开始龇牙低吼,威胁她不要靠近。 “爪子不要了?” 丁宝指了指它那流血不止的黑爪子,面色冷静,显然没有被它的威胁吓退。 黑狼仍然耸着鼻子獠牙毕露,丁宝一步步靠近,它不后退也不动弹,瞳孔微微放大,鼻尖微动闻到了越来越浓重的人类气息。 “吼……” 丁宝后背微凉,但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距离最近时,她能清楚的听到猛兽喉咙里发出来的低低吼声。 我的狼崽小甜心(12) 像是某种发动机,“呼呼”的响,低沉又凶狠,威慑力十足。 丁宝如若不知,试探性的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黑狼爪子上的捕兽夹,低声安抚着。 “你别咬我,当白眼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别咬我啊......” 巨狼坐着,一只前爪撑地,一只高高悬着,像是训练宠物递爪。 可眼前的这头大家伙可不是宠物,丁宝面对着眼前这头坐着比她还高的野兽,口中念念有词。 “别咬我,别咬我......” 这边念叨着,手边的钳子已经固定在了捕兽夹的两端,撑好后,丁宝两手左右开弓,使出浑身力气咬牙朝着两边掰,细白的胳膊微微颤抖着,手腕上紫色的筋暴起,而那死死咬在狼爪上的捕兽夹也慢慢的张开了嘴,血肉模糊之中,黑狼也心领神会的将爪子抽了出来。 有钳子的支撑,丁宝直接松开手,任由那捕兽夹自己弹飞了出去。 夹子拿下来了,可那伤口还在不断滴血,见黑狼眼神平静,丁宝又紧跟着从包里拿出止血棉,用仅剩的一截医用胶带给它粗糙的止了血。 看着爪子又被禁锢住了,黑狼皱着眉头用力甩了甩,见甩不下来也没有再纠结,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趴下,低着头缓缓舔舐着爪子周围残留的血迹。 丁宝筋疲力尽,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胳膊,眼瞅着那林子底部雾气升起,有了些经验的她知道,又要下雨了。 密林中的雨是经过一层层厚厚的阔叶片渗落,因此不像外面那样细密均匀,而像是漏雨的房间,淅淅沥沥的有大有小。 该避雨了,她的脚不能泡水,不然肯定会恶化严重,左右看了一圈,周围全是阴沉沉的林子和暗淡的光,让人瞧着内心压抑。 “要下雨了啊。” 丁宝低声喃喃。 黑狼没有回应,但却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那厚重的叶片,紧跟着它再次起身,垂者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走向前方。 丁宝叹了口气,继续跟上。 巴扎黑注意到她的脚,一阵干涩无奈后,它低声询问。 “还能坚持么?” 两人也算是有许多年的交情了,它知道丁宝,总是在笑,即使缺胳膊断腿了仍然是笑着离开,她的忍耐力很强,不管多痛多苦都极少在脸上表现。 以前巴扎黑只当看不见。 可如今再看丁宝这幅憔悴虚弱的模样,它的心底无端涌起一阵同病相怜的感觉。 和它一样,丁宝也在无奈又努力的活着。 “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巴扎黑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它现在干脆不猜了。 可如今有一件事情它看的很清楚,那就是丁宝现在很痛苦,她需要休息。 “要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时间还多,我帮你留意它的动向。” 巴扎黑的可视范围一公里,只要用心仔细,就一定能帮着丁宝再次找到任务目标。 可自己的提议却被拒绝了。 “不用,它会停下来的。” 丁宝的声音不像曾经那么平淡,可语气倒一如既往地笃定。 巴扎黑莫名心安,不再开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自顾自走在前面的黑狼,心里琢磨着它什么时候回停下来。 头顶已经开始有水珠坠落,像是开了缝的棚顶,只有手边一条水线,其他树叶茂密的地方依然没什么动静。 就在此时一直不停歇的黑狼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丁宝。 这是它第一次没有用威胁的目光盯着她看,很是平静,像是看着森林里的每一棵草木。 丁宝冲它笑了笑,黑狼面色冷傲,扭过头继续又走了大概五分钟。 最后,它来到了一株低矮的阔叶树旁。 那树看着实在奇特,树干像是芭蕉树,可树叶却片片宽大如蓬,每一片都极有规则的向外延伸,叶子周围微微下坠,形状圆润大小一致,远远看像是一顶顶绿色的大帽子,帽子周围雨声越来越大,下面却十分干燥。 黑狼走上前,挑了一片靠近树干的叶子坐下来,坐定后目光漠然的看了一眼丁宝,紧跟着又很快移开。 丁宝抿了抿唇,一瘸一拐的笑着走过去,也挑了一片叶子躲在下面,叶片宽大厚实,雨点打在上面“噼里啪啦”的响,清脆明亮,身下长着一种软软的细草,坐在上面干燥又柔软,舒服的一点也不像是潮湿的热带雨林。 果然好地方还得是当地土著才能找得到。 丁宝赶紧从包里取出瓶子,放在那叶片边缘下面,一滴滴的将滑落的雨水收集起来。 现在的雨并不大,耳边的雨低声也不激烈,丁宝舒了口气,背靠着树干撸起自己右边的裤腿,看着自己那肿胀发紫的小腿,无声叹了口气。 她换下自己固定脚掌的板子,又拆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的木质外壳,继续绑在脚下,自始至终丁宝都在平静的盯着自己那黑紫色的脚背看,戳一戳,皮肉下陷久久没有复原,再轻轻揉一揉小腿,直冲脑门的痛意让她猛的清醒,下意识咬牙。 看到这里,丁宝已经在琢磨着自己截肢后的残疾人生了。 好在她不需要在这里呆很久,缺胳膊少腿的日子也不用一直过下去。 丁宝就这么乐观的想着,自己给自己做了腿部按摩后又将裤腿撸下,整个人虚弱似的瘫在地上,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黑狼一直在小憩,期间偶尔侧眸看看丁宝的举动,见她无力的靠着树干,黑狼微微眯起绿眸,尾巴轻轻扫动着。 它继续舔舐自己的伤口,绕开胶带缠绕的地方,将自己其他地方的毛发打理的干干净净。 雨水越来越大,头顶的叶子被打的微微摇晃,丁宝小心蜷缩成一团,抱着包,啃着吃剩下的烤猪肉,费力的嚼着。 一旁的黑狼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雨帘,幽绿的眸子里透着桀骜不驯,丁宝默默盯着它,满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能让一只狼失去野性呢?” 她自己问自己。 丁宝自认为聪明,脑海中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的狼崽小甜心(13) 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很久,天黑之前彻底停下来。 丁宝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挪到了离黑狼更近的一片叶子下面,到了地方又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喘的厉害。 可能是跟的时间长了,丁宝再看这黑狼,只觉得它那双绿色的眼睛深邃干净,所以她只盯着它的眼看。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么?” 她怕黑狼听不懂,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模型,只有掌心大,是个微型小房子。 丁宝指了指自己手心的房子,低声道。 “我想回家。” 黑狼盯着她看,漆黑的眉毛微微蹙着,像是在思考。 丁宝又重复道。 “我想,到这里去。” 这头生活在森林中的生灵很聪明,它理解了丁宝的意思,沉默的看着她手心的模型,似乎在思考什么,下一秒它扭过脸,继续歪头躺在一旁,只留个后脑勺给丁宝。 很显然,它不想帮忙。 丁宝叹了口气。 “我叫丁宝,你叫什么?” 森林太大,太空,鸟兽的声音只显得这片秘境愈发漫无边际,丁宝无聊极了,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身旁的黑狼说话,也不管它有没有在听。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今天下雨了……我以后就喊你今天吧。” 黑狼抖了抖耳朵,只知道身旁的人类女人不断的发出声音,至于她是什么意思,它不知道。 一直默默旁观的巴扎黑忍不住吐槽。 “你还不如叫它下雨呢。” “我高兴,我就叫它今天,今天今天今天。” “它要是能开口说话,第一句肯定是让你滚。” 丁宝满不在乎,她当然能感受到黑狼眼底的嫌弃与不耐烦,龇牙咧嘴的威胁没用,它现在选择无视。 巴扎黑是个敏感的小助手,它总觉得丁宝之所以给黑狼取名“今天”,别有所图。 “你为什么叫他今天?” “我高兴。” “那你为什么你叫他明天后天?” “我高兴。” ...... 可能是因为太过无聊,一向不怎么愿意搭理巴扎黑的丁宝,今个破天荒的陪它聊了许久。 一旁的黑狼还在安静的趴着,等夜色降临林子里温度下降时,丁宝觉得今晚格外寒冷,可能是因为遭了些雨,她身上的那件厚实的外套被稍稍浸湿,艰难的升起一摊火,丁宝脱下外套架在火堆旁,身上只留了一件米白色的紧身吊带。 这里白天的气温常年保持在十七度左右,昼夜温差较大,晚上差不多能降至十度,因此所有进森林的考察队员都穿了特制的防水外套,外套厚实以抵御夜间寒冷,为了舒适,所有人都会选择在外套里面搭一件轻薄透气的衣服。 丁宝选择了无袖的吊带,外套刚一脱下,一股淡淡的馊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丁宝低头闻了闻,微微皱眉。 这都一个多月了,也就刚进来的第一个星期,那些雇佣兵带着他们去森林内河洗了个澡,自那之后丁宝的这件冲锋衣外套就没有脱下来过,毕竟这里的蚊子都不是好惹的,宁愿捂得一身馊臭,丁宝也不愿意冒着被蚊子叮咬的风险脱衣服乘凉。 今个是因为冲锋衣进了水,害怕感冒加重这才脱了外套,不然丁宝可能会穿着这件衣服一直到死。 味道飘过去了。 刚刚被取名“今天”的黑狼有着比人类灵敏数千倍的嗅觉,几乎是一瞬间它的脸上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它转过头,看向丁宝,盯着她那细长的胳膊和瘦弱的腰身,鼻子又轻轻动了动。 “别看我,我快一个月没洗澡了。” 黑狼又皱起了眉头,眼里露出嫌弃。 它又看了一眼,紧跟着转过身背对着她,好在没有起身离开,不然让丁宝一个人呆在这里还有些害怕。 倒不是怕黑,主要是怕黑暗中各种各样想要她命的野兽。 一整夜都没有把衣服彻底烤干,没办法,第二天一早丁宝再次套上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拄着棍子跟在黑狼身后继续走。 它总是在不停地走,没什么目的,也没有固定的窝,就是瞎晃悠,累了就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紧跟着继续晃悠。 期间碰上了丁宝刚进森林时,曾一口咬断队友胳膊的野兽,浑身漆黑眼睛却是暗黄色的生物,形似豹子,可尾巴很短,四肢更加粗壮,耳尖长着一撮白毛,高高的立着。 它的速度奇快,能在一群雇佣兵的眼皮子底下叼走一个成年男性,如果不是丁宝反应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那队友的下场可就不仅仅是缺胳膊了,定然是命丧当场。 所以再看到这个生物时,丁宝害怕的追着黑狼喊救命。 人类算是这片森林里最陌生的生物了,直立行走没有獠牙利爪,一身软皮嫩肉看着就非常容易捕食,所以当那野兽竟然跟了过来时,丁宝只觉得后背发凉。 它很显然是忌惮黑狼的,毕竟体型还不如野猪的一半,皮毛还比不上野猪厚,肯定不是森林狼的对手。 所以它不确定丁宝是不是黑狼的猎物,不敢贸然进攻,却也不想放弃这近在眼前的肉。 黑狼的步伐一直平稳缓慢,丁宝很快走在它旁边,虽然它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野兽,但和身后那个比起来,丁宝还是宁愿自己被任务目标吃了,这样说不准还能算个为工献身,多给她点补偿。 这么一想,丁宝对森林狼的恐惧消散个七七八八,她就差伸手去拽黑狼的毛了。 “今天,今天,这么长时间相处了,你不把我当救命恩人,怎么的也把我当备用口粮吧,救我啊狗东西。” 丁宝不了解野兽的想法。 以前养了狗和猫,到最后都没搞清楚那俩玩意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所以她不确定黑狼会不会救她。 毕竟这玩意从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就很冷漠,甚至是嫌弃。 丁宝走的很快,仅凭着一条腿蹦跶的浑身是汗。 黑狼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丁宝憋着一口气,狠心一咬牙,故意蹦向了不远处平底凸起的藤蔓处。 我的狼崽小甜心(14) 毫无意外,丁宝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也恰好摔在了黑狼的脚边。 它停下来,看着丁宝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深绿色的眼睛里划过疑惑,紧跟着丁宝又做了一件让它更意想不到的时候。 这个人类女人,双手抓着它受伤的那只爪子,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锋利的爪尖瞬间在她的外套上留下了痕迹,它想缩回爪子,可却被对方按住。 丁宝死死盯着黑狼,眼里带着一丝决绝与泪光。 “你吃了我吧。” 黑狼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它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绝望,痛苦。 庞大的野兽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情绪,再回头时,它冲着那身后的捕猎者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嗓子里发出阵阵低吼。 那一直跟在身后的猎手感到了极大的威胁,慌忙掉头逃窜,松软的土壤上留下一串凌乱的掌印。 丁宝安全了。 但却没有完全安全。 想吃她的其中一头野兽跑开了,而现在自己还被另一头更强大的野兽按在身下。 即使如此,她还是松了口气。 与黑狼对手,她知道,它不会吃她的。 果然下一秒,黑狼立刻抬起了爪子,紧跟着又送到自己嘴边舔了舔。 丁宝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撑着自己的棍子站在黑狼面前,就在快要站稳的时候,灌木丛里突然闪过一抹白色身影,速度如闪电般快,猛然从丁宝的脚边掠过,撞得她身子一歪,毫无防备的倒向另一旁。 丁宝不想再摔了,刚刚那一下导致她脑袋到现在还嗡嗡响,为了稳住,她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手边能抓的东西。 于是下一秒,丁宝抓住了一把毛。 触感比想象中的要柔软,看着黑亮坚硬的毛发,一把抓起来竟然如缎面般光滑绒长。 黑狼稳稳的站在原地,背上的毛被抓的生疼,它下意识龇牙去咬,可又在半路停下,吐舌舔了舔鼻子,眼里的不耐快要化作实质。 丁宝松开手,又抚平那被她揪立起来的一撮毛,轻轻拍了拍。 “对不起。” 黑狼看了她一眼,紧跟着抬脚走到不远处的藤蔓旁,低头在那茂密繁杂的草丛里嗅了嗅。 丁宝凑过去看了看,透过那裂开的镜片一眼就瞅见了藤蔓丛里面那一抹挣扎逃窜的白色身影。 她走上前,看出来这就是刚刚撞她的那玩意,不仔细看像是一只白兔子,可兔子没有那么长的尾巴,也没有这么锋利的爪子。 果然能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生存的都不是善茬,丁宝弯腰拨开层层缠绕藤蔓,扯着它的耳朵把它给拽了出来。 “看。” 丁宝拎着手里的小东西送到黑狼面前。 “你想要?” 话音刚落,黑狼一伸爪子,直接将丁宝手里的兔子给勾了过去,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咬掉半个。 鲜血“嗤嗤”的往外冒,拽着半个身子的丁宝默默看着满嘴滴血的黑狼,紧跟着又把剩下半个的递到它嘴边。 黑狼倒没犹豫,张嘴又把另一半给叼了过来,吃的血呼拉茬,嘴边的毛都在滴血。 看得出来它很喜欢吃这种兔子,一点没浪费,嘴角的血被舔的干干净净。 丁宝扭过脸,不是很想近距离的观察野狼吃肉。 —— 时间过去了快半个月了,进森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已经筋疲力尽。 “教授,李想撑不住了。” 被虫子叮咬的李想已经满脸惨败,被咬的地方已经泛起一片紫红,短短半个小时肿成了一元硬币大小,又是一小时后,大腿处伤口开始流出透明的脓水,肿胀也接近碗口大小。 其他人看着触目惊心。 两个人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同样是满脸的死气沉沉,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怨怼与不满。 走在前面的女人转过头,一身白色冲锋衣,面皮冷白凤眼挺鼻,唇薄色深,唇角抿着微微下垂。 虽然年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怕她,甚至不敢和她那双清冷严肃的眼神对视。 “原地休息,元超你给李想注射一阵血清,休息一晚明天继续。” 来这里肯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女人信念坚定,不可能会因为一个队友受伤而选择掉头。 有人叹了口气,但没办法,只能选择原地休息。 晚饭还是速热罐头和矿泉水,第一天吃还有些滋味,半个月过去了,手里的牛肉罐头吃起来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闻着让人作呕。 入夜,所有人都围着篝火,一言不发,周围的气氛压抑又沉闷。 “教授,样本点还有多远?” 女人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声音也是低沉冷淡。 “预估还要走五天。” “五天?李想撑不了五天了,他的腿感染很严重。” 女人看了看黑漆漆的远方,紧跟着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学生。 “当初来之前已经和你们强调过很多遍,这里很危险,来了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怎么?现在想打退堂鼓?” 开口说话的元超脸色窘迫,他不想做出头鸟,可他怕死,真的怕,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不想牺牲,不想为了样本丢在自己的性命。 来之前谁也没想到这里会这么危险,原以为只是缺水少食加迷路,可现在这些都成了最最次要的,危机重重的密林成了随时威胁他们生命的修罗场。 他宁愿渴死饿死,也不想被野兽活活咬死,所以元超说了所有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教授,当时我年轻气盛,觉得在科研面前一切艰难险阻都是纸老虎,可现实让我知道生命的可贵,教授,样本随时都可以派人过来取,可我们的生命没有机会重来,国家为了培养我们这些博士花费了多少精力,我们……如果就怎么死在这里,不仅一意义都没有,还白白浪费了国家资源。” 对方将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上,来表示自己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女人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说完了?” “说完了。” “你们都这么想?” 我的狼崽小甜心(15) 其余几个互相对视几眼,紧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想通过这种集体主义的思想,迫使女人少数服从多数。 可惜,女人心里只有科研和样本,她从不被外界的规则所约束,既然当时他们选择接受研究院给的经费等好处,那现在就该坚持下去。 他们的话在她耳中就是屁话。 “成年人了,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而不是找那么多的借口为自己开脱。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可以走,回去之后主动向院长申请退费。” 出门外拓是有钱拿的。 尤其是来这片危险的丛林,拿的钱更多,每个人近三百万的分成,以及后续的发展保证,都是好处。 他们签了协议,拿了钱,也带上了研究院的院章,现在要掉头回去,女人可以理解,并公事公办,那就是把已经吃进去的再吐出来。 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名誉地位。 毕竟谁不想在自己的人生简历上画上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人这么一说,元超沉默了。 就连受伤的李想也不再说话。 钱可以再赚,这个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项目的名额。 大家都是挤破了头才进来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也不想放弃。 沉默过后,女人继续说。 “每次送到实验室的样本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变性,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我们都得不到最精确的数据,三年了研究进展不突出,花着国家的钱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在场的各位都有责任。所以我提出了亲自来到样本发源地,采集最新鲜的血液样本就地提取血液里的基因数据,这些大家都清楚,来这里确实冒险,当初大家也都有留在实验室做后备军的机会,可你们既然选择了和我一块出来,那就别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要退出。” 女人语气沉稳冷淡,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极致的理智与不近人情。 她沉沉看着眼前所有人,最后问。 “还有谁要走么?”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沉默。 —— 黑暗中一簇鲜艳明亮的篝火继续跳跃着,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很长,大家围成一圈,吃着一样的罐头,喝的却是叶片上采集的水。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狼狈与沧桑。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吃下最后一口牛肉罐头,抬头看了看四周,浑身紧张僵硬。 他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同伴,压抑的问。 “我们真的不管她了么?” 元超抬头看了他一眼,扔了罐头,抱紧自己的背包冷冷答。 “你想回去救她?” 对方愣了愣,紧跟着连连摇头。 “不是。” “那就别想她了,她死在了野兽的嘴里,我们救不下她,这是事实,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对不对?” 其余人应声附和。 “对,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要安全的回去,项目负责人牺牲了,我们要继续这个项目的研究,不能让丁主任白白牺牲,是不是?” “是。” “那就行,吃完轮流换岗,第二天天一亮我们继续走。” “路线呢……我们走的是来时的路么?” 元超看向一旁的雇佣兵,眼底也有些怀疑。 “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对吧?” 雇佣兵看了看他们,紧跟着点点头。 “放心吧,这里我熟。” 就这样,所有人满怀着希望开始休息,直到黑暗中传来一道凄惨的叫声。 —— 丁宝正缩在黑狼旁边睡觉,突然间她像是听到了一道急促的尖叫声,好奇的抬头往远处看了两眼。 黑狼也听到了,它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具体的方向,黑夜中绿眸幽深。 醒来后丁宝意识到自己睡得有多安稳,垫在包上的脸甚至还印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收回目光后她怔怔的看了看四周,原主那藏在骨子里的警惕有不安让丁宝总是会下意识的去凝望黑暗。 她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天是坐着睡的,只要脑袋歪到就会立刻醒来,黑夜变得无比漫长,好像总要醒来无数次才能捱过去。 身为人类,森林里任何一个小动物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不敢沉睡也不能沉睡。 所以当丁宝感觉大脑难得的开始清醒时,她笑着看向坐在一旁的黑狼,仍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头颅高高昂着,每次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丁宝,眼神里透着倨傲与不屑。 丁宝可不管这些,她拖着垫子又忘它身边靠了靠,直到一人一狼之间的距离不到半条胳膊的长度,离得这么近,丁宝甚至能感受到它身上传来的热源,这股热量让它浑身都散发出干燥温暖的气息。 丁宝偷偷凑过去嗅了嗅,是动物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可最多的还是暖烘烘的感觉,是她喜欢的气味。 黑狼斜着眼睛看她,见丁宝靠近也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庞大的身子继续稳稳的趴着,长长的尾巴轻轻扫着。 也许是气味影响,待在它身边丁宝连蚊子都很少见,就算偶尔看见一两只巨大的蚊子,它们也只是盘旋在不远处,从不会靠近。 这种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踏踏实实的安全感,让丁宝觉得眼前这头狼看着愈发帅气。 她从不觉得抱大腿是什么不齿的事,只要能达成目标,这种靠着强者的力量一步步往上爬的方式才是最快的。 想到这,丁宝继续躺下来睡觉,右腿靠着黑狼,左腿努力蜷缩着,尽量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浸在狼的气味当中。 后半夜又是好眠,不仅暖和,而且踏实。 醒来的丁宝容光焕发,就连脚伤都没那么疼了。 她接了灌木中间的水草草的刷了个牙,又抹了把脸,再把眼镜擦干净戴上,眼前的森林都变得亮堂了几分。 背上包,丁宝继续跟着黑狼的步伐往前走,一路上还不停地喊着她给它取得名字。 “今天,今天?” 黑狼从来不理,脚步不停。 到后来它还是不理会,只是每次在听到“今天”这两个字时,长长的耳尖会微微抖动一下。 “今天,你把我送出去吧。” 我的狼崽小甜心(16) 今天的午饭是鹿。 林子深处的鹿是低调的棕黄色,穿梭在一片棕黄色的阔木林中,身子轻盈又机敏。 可惜它快不过黑狼,只逃了十几米远便被咬断脖子拖了回来。 死掉的鹿睁着眼睛,头上还有一对美丽的鹿角,此时却无力的垂着,剐蹭在树干上。 黑狼吃了一大半,剩下的留给了丁宝。 丁宝就在旁边等着,等那大家伙吃饱喝足的躺下休息,自己则兴冲冲的举着刀过去挑肉。 她最喜欢这个过程了,只要不花钱就能得好处的事,她都喜欢,满眼的市侩和精明,是人类最不喜欢的样子。 黑狼不是人类。 它每次都会默默地看着丁宝割肉,见那人类女人笑的一张白净的脸都变得生动,它就会轻轻摇着尾巴。 看着大口嚼着烤肉的丁宝,巴扎黑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个女人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变态的适应能力。 也不管什么,只要能吃的就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塞,根本不在乎什么口感营养。 一天又过去了。 每过一天丁宝就会在本子上划下一道杠,当那杠划到第二排的时候,十四天过去了。 她在这片大到没边的原始森林里又多活了十四天,包里属于现代社会的东西越来越少,尤其是食物。 压缩饼干是她存下来保命的东西,所以丁宝将剩下的饼干全部塞在背包夹层里,平时吃的都是合黑狼捕食剩下的。 看动物世界,丁宝总觉得食肉动物活着也不容易,有时候三两天捕不到一头猎物,只能带着全家老少一起挨饿。 可自己跟着的这头狼大哥,只要饭点一到,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吃上饭,一天一顿饮食比人类还要规律,食量也很稳定,一天接近三十斤的肉,吃完后不论再看到什么猎物都不会正眼多瞧,比大多数人类更有原则。 丁宝跟着它后面混,也在这凶险的森林里混的三餐规律,顿顿是肉,吃饱喝足之后还能安稳的睡上一觉,没有什么科研学术压力,半个月后丁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肉变多了。 在这种地方还能长胖的人类,估计普天之下也就丁宝一个了。 巴扎黑再次被丁宝的心态震惊到了。 “我觉得你马上要变成第一代野人了。” “我可不想当野人,我可是要回实验室赚大钱的。” “你要钱干嘛?要多少你又带不走,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好好想着怎么完成任务。” 丁宝挑眉,看了看身旁那正悠然趴着的野狼,语气轻快。 “我就是爱钱,我就想要钱。” “死性不改……” 巴扎黑低声喃喃,它拿她没办法,对于丁宝这种看到钱就跟看到命似的毛病,它已经习惯了。 反正森林那么大,也不是丁宝想走就能走出去的,有黑狼在旁边护着,巴扎黑也不用担心丁宝被野兽叼走。 放下心来,巴扎黑终于有空去小卖铺点了一份冰粉圆子。 “一份五块五,算你五块。” 这可是老板第一次给优惠,巴扎黑小声道谢,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紧跟着又捧了一碗凉冰冰的冰粉圆子。 这可是夏季特供。 老板说现在外面就是夏天,气温有三十六七度,笼子里虽然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也没有多热,但巴扎黑想吃圆子,拿到吃的后小心翼翼的捏着勺子珍惜的往嘴里送。 “你马上要搬出去了吧?” 老板主动搭话。 巴扎黑已经习惯这个傲慢的老板主动找自己说话,也没了当初的受宠若惊,心里甚至还有些得意。 “暂时还不打算搬。” “你不搬,这一片可没多少有本事能搬的了。” 巴扎黑没有得意很久。 因为它知道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并不全靠自己努力,它深知比自己业务能力强的小助手多的是,那为什么是它脱颖而出? 全靠丁宝。 但它们不知道,一个个的阿谀奉承让它听着心里不踏实。 老板见它木讷寡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要能离开就赶紧离开吧,任什么地方都比这里好。” 说完这句,老板的声音就消失了。 巴扎黑垂着大脑袋,呆呆看着手里的冰粉圆子,眼瞅着那上面的冰块在慢慢融化,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也沉甸甸的。 对面的笼子空了。 前段时间搬进来的那个小助手,不久前被一只长满眼睛的机械臂给抓了去,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回来。 巴扎黑知道,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成千上万其他的小助手一样,任务不成功,下场就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它们被带去了哪里,听小卖铺的老板说,被舍弃的小助手会被统一扔到一个处理站,距离这里并不远,哪里关着的全都是任务失败的助手。 曾经,巴扎黑差点就被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处理站。 因为它没用,没本事,脑袋笨又不会说话。 而现在它不用再害怕被舍弃,可却有了新的恐惧。 那就是,就算离开了这里,下一站又要去哪里? 如果有朝一日它无法再做任务,那它的归属又是哪里? 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 它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脱? 巴扎黑不敢再多想。 因为在这里,想太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毕竟这个笼子里不仅塞不下它庞大的身躯,更塞不下它那那颗想法太多的心。 恍然回身,冰粉里的冰块已经彻底融化。 巴扎黑连忙晃了晃脑袋,继续小口小口的将冰粉吃完,末了将里面融化的水全喝完,扔掉垃圾后,丁宝的声音传来。 “帮我看看今天在哪,我找不到它了。” 巴扎黑一听,赶忙聚精会神的帮她在林子里寻找。 在它的可视范围内,没有黑狼的身影。 “没有,我看不到它,怎么了?刚刚他不是还在这里么?” 丁宝的声音有些冷淡。 “刚刚森林里传来一阵狼嚎,它一听到就窜出去了,我根本追不上。” 巴扎黑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分神这么一会,任务目标就没了。 它冷静下来安抚丁宝。 我的狼崽小甜心(17) “没事,现在天亮,没什么野兽。” 丁宝倒是淡定,只是语气不太好。 “嗯,没事。”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听着周围的动静,啃着昨天吃剩下的肉干,耳朵里全是巴扎黑的声音。 “五百米左右有一只黑豹,不过你放心,它闻不到你的气味。” 丁宝点点头,继续费力的嚼着,腮帮子生疼。 突然她觉得嘴里溢出一股子铁锈味,丁宝微微皱眉,一口吐出嘴巴里的东西。 唾沫里全是鲜红的血,再吐一口,依然是红色的。 犹豫半晌,丁宝从腰间掏出自己的刀,对着那刀刃张开嘴,仔细看着口腔里的情况。 这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流血的牙龈,以及有些红肿萎缩。 巴扎黑被惊了一跳,赶忙问。 “你怎么了?” 丁宝摇摇头,抬手擦了擦嘴角。 “没事,牙龈出血。” “这么多血呢。” “缺少维生素,问题不大,过会我找点水果吃。” 见丁宝并不在意,巴扎黑也不再过多关注,而是把更多精力都放在周围的环境上。 就这样,丁宝呆呆的坐在原地,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直到最后一丝光芒从黑暗中退去,丁宝要等的那头狼还是没有回来。 坐在黑漆漆的林子里,面对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古怪叫声,丁宝陷入了沉思。 “果然,靠谁不如靠自己。” 她认真思考着,眉头紧皱,想着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在今晚保住自己的小命。 受夜色影响,巴扎黑已经看不清森林里的生物了。 “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大多数捕猎者都会在夜晚出动,你找个低洼的地方藏着,白天我们再一起去找任务目标。” 不用它多说,丁宝已经背上包撑着棍子朝着灌木丛深处走去了。 那里虽然蚊虫多,但大型野兽钻不进去,借着树丛还能稍稍遮挡住自己的气味。 这是那些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教给她的,关键时候就往灌木丛里跑,什么都别想就蹲在里面,把自己当成一棵草,保持呼吸平稳身形不动,那么就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存活率。 丁宝牢牢记得这些生存小技巧,现在正一瘸一拐的朝着她白天就盯好的一片低矮茂盛的灌木丛走去。 拨开厚实又坚硬的藤蔓,蜷缩着身子一个劲的往深处钻,耳边全是“嗡嗡嗡”的振翅声,还有不少只有晚上才能听得到的虫鸣声,近在耳边,整个人蹲在里面仿佛置身一个大型演奏会现场,耳朵里全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叫声。 她将外套和裤子都牢牢裹紧,脑袋上则包着一块从野鹿身上剥下来的皮,原本是打算用来做鞋垫的,现在顺手被丁宝裹在头上,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 能挡的地方都被她给挡住了,但这一夜下来丁宝还是被咬惨了。 那些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小虫子,长得奇形怪状,简直是无孔不入,不管丁宝怎么包怎么挡都没用,最后还是被咬的满身红痕,尤其是胸口,一片红肿骇人,痒得丁宝一整夜都饱受折磨。 第二天天还没亮,丁宝就从草丛里爬出来了,手里抓着鹿皮,满头连发面色苍白憔悴,看着没有半点生气,眼睛下面还挂着两抹明显的黑眼圈。 丁宝脱掉外套咬牙看着自己的身体,刚一看到那胸前大片大片的不规则的红疹,恨不得一把火把这整片森林都烧了才好。 她不敢抓,也不敢再穿着外套。 好在包里都准备了专门治疗蚊虫叮咬的药膏,厚厚的一层敷上之后,丁宝又绷着脸看了看身后那片看起来密不透风的灌木丛,下一秒,她抓起包里的杀虫剂,直接对着那林子里喷了半瓶。 丁宝向来小气记仇,喷了杀虫剂还不够,她又在草丛旁边点燃一簇明火,趁着森林里的风向,浓浓烟雾翻滚着钻进草丛。 眼瞅着一大片虫子成群结队的从里面爬了出来,丁宝拿出杀虫剂便喷。 就这样,剩下半瓶也被她霍霍没了。 巴扎黑把丁宝的一系列操作看在眼里,已经习以为常的它颇为淡定的移开目光。 丁宝就是这样。 小家子气,一切属于人类的美好品德都和她挂不上钩,和一群虫子生气计较简直太符合她的本性了。 等面前的虫子死了一大片,丁宝稍稍解了气,咬牙忍着痛又把外套给穿上,抓着棍子费力的站起来,朝着昨天黑狼消失的方向走去。 她想要活下去就得找到那头狼。 丁宝很了解当前的情况,靠着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活着出去的,就算是找到了当初把她抛下的那群人,她也离不开这里。 所以黑狼是她所有的希望。 昨夜没有下雨,脚下的土壤依然松软,丁宝几乎每一脚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同样,比丁宝要重许多倍的狼,留下的脚印更深更清晰,一串串的梅花印不断向前延伸,就算偶尔又被其他动物足印干扰的地方,但只要继续往前找,很快又能将那一串脚印连上。 丁宝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原始森林里面找狼,原始森林,狼,丁宝,这三个怎么串都不可能连起来的词汇,现在却真实的发生了。 极度困倦加满身瘙痒的恍惚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这比楼下大小伙子爱上楼上老太太还稀奇。 她眯着眼睛踉跄着往前,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此时此刻的丁宝恨不得扔了棍子当场倒下直接睡死过去,管它什么原始森林什么飞禽走兽,等她睡着了,任它们来吃。 活着有时候确实没意思。 丁宝呆滞的想着,原先疼的无法触碰地面的脚也放在了地上,踉跄往前一步之后,一股钻心的刺痛突然让脑袋迷迷糊糊的丁宝猛的苏醒过来。 她下意识抬起脚,双目恢复了些许清明。 巴扎黑原来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你刚刚怎么了?!丁宝,你刚刚怎么回事?” 我的狼崽小甜心(18) 刚刚的丁宝真的太不对劲了,整个人僵硬的像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是跟着视线往前走的,可那眼神里却空洞的可怕,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内心更是如眼神一般空寂,让同身同甘的巴扎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与低落。 它知道自己是受了丁宝的影响。 那丁宝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直是冷静理智,极度渴望生存的那么一个人,刚刚怎么会露出如此消极低落的一面? 巴扎黑知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丁宝,可它以为那又能怎样,它自以为自己能够应对丁宝的每一面,可就在刚刚,它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你没事吧?” 它盯着丁宝的眼睛认真的看。 见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可巴扎黑还是心里发慌。 “你刚刚在想什么?” 丁宝愣了愣,似乎没听懂巴扎黑的意思。 “没有。” “没事的丁宝,我知道这个任务很难,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别那么消极,像以前那样……” “我以前什么样?” 丁宝的声音,冷淡又清晰。 巴扎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紧跟着它心身震荡慌乱害怕。 “像你以前……以前收债那样,不管碰上多难缠的客人,都能轻松的对付。”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巴扎黑都忍不住要给自己点个赞了。 太理智了,太聪明了,它这辈子都没有像刚刚反应那么快,面对着丁宝这么聪明的人,它也能轻而易举的把自己说漏的话给圆回来。 借口找好,巴扎黑观察着丁宝的脸色。 “你的资料我都有,你以前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 丁宝点点头,面色淡然,平静如常。 “嗯,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说呢。” 巴扎黑认真思考着,见丁宝不再起疑,赶忙接上话题。 “自私自利贪财小气。” “哇,看人那么准的么?” 巴扎黑轻轻哼了一声。 “当然。” —— 地上的脚印在一条小溪旁戛然而止。 丁宝站在水边,看着差不多有十米长的河床,耳边潺潺的流水声清灵的撞在岩石上,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她的脚不能泡水,撑着一根棍子也无法让她平稳的单脚渡溪,明知道那黑狼就在对面的森林里,丁宝没办法继续跟上。 “附近有么?” “没有,不过有其他危险生物。” 丁宝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后她将背包里的瓶子全都打满溪水,紧跟着又凑到水边洗了把脸,让脑袋更加清醒之后,她撑着棍子沿着小溪继续往前。 这里不能就留,有水的地方就有动物,毕竟它们要喝水,而据她一路走来的观察,一路十几里,只有这一条小溪。 能在这片森林里活下去的都不是普通动物,随随便便的一个都比丁宝这个没有爪子的人类强。 所以她不敢在水边多加逗留,只能沿着河岸一路向前,企图绕过这条小溪前往对岸。 就在她闷头往前蹦跶的时候,突然一道高亢悠长的狼嚎,猝不及防的从不远处传来,回荡在这片宽阔的丛林之中。 丁宝停下来,目光看向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巴扎黑还是没有看到狼的踪迹,也就是说这声音的来源还在一公里开外。 她从没听过那头黑狼发出过声音,因此也不知道这狼嚎到底是不是它发出来的。 不过有狼就有希望,丁宝咬牙继续朝着上游走,拖着快要废掉的腿吃力的爬上了一块高高的山石,跨过这块石头,就能越过小溪了。 溪水自石头上流过,薄薄的一层,干净透彻,一股股的汇成一道十米宽的溪流。 丁宝小心翼翼的走,即使如此,她还是在快要走到对岸的时候狠狠的摔了一跤,下巴磕在坚硬的石头上,当场出了血,嘴里也立马涌出铁锈味。 “艹。” 丁宝已经没力气骂人了,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该骂谁,总不能骂自己走路不仔细,毕竟丁宝向来宽以待己。 跌跌撞撞爬起来,听着那越来越近的狼嚎,丁丁宝将嘴里的血水吐进了溪水里,水流很快冲淡了血腥味,她又用棉棒蘸水轻轻将下巴上的血给擦干净。 不用看都能猜到,下巴处肯定皮肉撕裂,轻轻一碰,疼的丁宝眉心抽搐。 巴扎黑已经看不下去了,这个世界的丁宝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它怕丁宝心理出问题,怕她直接放弃任务。 “先处理伤口,我帮你注意周围情况。” “嗯。” 见丁宝情绪还算稳定,巴扎黑放下心来。 只要她能继续做任务,那它就放心了。 吃点苦是难免的,毕竟想要获得什么,那就得付出什么。 丁宝这么做也是为了得偿所愿。 巴扎黑就这么安慰自己,不用太过同情丁宝,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这是她的工作,这是她的选择。 再看她,女人已经开始对着刀刃处理伤口,草草的用酒精棉盖住之后,又扯了几根胶带贴上,整个人都做不出什么表情来,下嘴唇也被磕出血了,丁宝漱了口之后只是随便舔了舔嘴唇,便不再管它。 背上包她继续往前,拖着满身伤痕累累,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看到了,八百米左右,有一群狼。” “有今天么?” 下嘴唇肿了,丁宝说话也不太利索。 “有,不过它现在情况不太乐观。” 丁宝皱眉,继续往前。 “怎么?” “狼群好像……在打架。” —— 森林狼群内,十几头高大强壮的公狼正簇拥着一头浑身银白长毛的公狼,高声嚎叫着。 银白公狼对面,站着一头黑狼,两狼对视,一白一黑,体型都比狼群的其他狼更加高大健壮,尤其是那粗壮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更是威猛慑人。 银狼死死盯着黑狼,一爪踩在高地之上,眼神里透着森森冷芒与威胁。 身后的十几头狼也是如此,面对着黑狼,皆是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 一阵风吹过,黑狼身上浓厚的毛发轻轻摆动着,它缓缓走到银狼面前,绿眸敛起,凶芒毕露。 我的狼崽小甜心(19) 气氛剑拔弩张,一众森林狼只是站在原地,围观着那对峙的银狼与黑狼。 巴扎黑看了一会,当即提醒丁宝。 “先别过去了,等打完了再说。” “单挑还是群殴?” 丁宝问了自己最在意的事,巴扎黑数了数在场的森林狼数量,再根据站位判断。 “应该是单挑。” 那就好。 就这样她又坐在小溪对岸等了一会,听着巴扎黑做现场转播。 “那头银狼要更强壮些,黑狼受过伤可能不是它的对手。” 而此时此刻,被狼群包围的决斗圈,两头巨狼已经撕咬在了一块,银狼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黑狼手上的后背,吃痛低吼之后,黑狼身子一扭凭借着强大的力量前爪狠狠向前一挥。 又是一阵嘶吼咆哮,银狼的脸上血痕交错,光滑漂亮的银色毛发上也沾染了上不少血迹。 狼与狼的交锋,全都是獠牙与利爪,最为直接原始的武力冲撞,没有多少技巧与招式,看着血腥而又暴力。 巴扎黑眯着眼睛看,瞧见那银狼的耳朵被从扯了一只下来,它忍不住后背发麻,甚至感觉自己的耳朵也在隐隐作痛。 “战斗结束了。” 丁宝听言,扶着树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 “谁赢了?” “今天。” 丁宝挑眉,语气稍稍轻快了些许。 “那它现在在哪?” “从狼群中走出来了,往你这个方向来了,你别再靠近了,狼群能闻到你的气味。” 这个称霸森林的族群最为排外,丁宝如果走过去了,能当场被吃的渣都不剩。 丁宝当然不敢靠近,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不仅仅要忍受脚上的痛苦,还有身上那忽略不掉的瘙痒,这简直比被人打一顿还难受。 她慢慢往前挪着,没走两步,巴扎黑突然低声喊了一句。 “藏起来,你被狼群发现了!” 狼群中有专门望哨的母狼,它们的职责就是藏匿在狼窝附近各个隐蔽的地方,观察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与敌人。 丁宝被狼群的哨兵发现了,而且哨兵靠近的速度比黑狼的速度要快得多。 “它们在什么位置?” “左前方,距离你差不多五十米。” “今天呢?” “正前方,距离你一百多米。” 巴扎黑隐隐猜到了丁宝的想法,连声阻止。 “你跑不过狼的,四十米右前方也有一头,它们俩想把你包围住。” 丁宝左右看了一眼,就在那深不见底的树丛中,她清楚的看到了一双幽冷凶狠的眼睛,正对着自己,同样是绿色的眸子,里面却透着森森兽性。 “你还愣着干嘛,跑啊!” 话音刚落,丁宝撑着棍子拔腿就跑了起来,只不过她没有往反方向跑,而是冲着正前方,一路奔去。 右脚掌传来阵阵刺痛,每一步都像是光脚踩在玻璃碴上。 这条腿肯定是废了。 丁宝一边跑一边想着等自己走出去,该给自己选个什么价位的轮椅和拐杖,紧跟着她又想到了原主的银行卡,记忆力这小姑娘可比她有本事多了,年纪轻轻别墅豪车,卡上的余额足够她潇洒自在一辈子。 一想到这些,丁宝又有往前冲的动力了,她红着眼睛听着身后追过来的声音,脑子里空白一片,身后的狼已经扑咬了过来,丁宝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嘶吼声,耳边还掺杂着巴扎黑的喊叫。 “丁宝!趴下!” 几乎是眨眼间,丁宝右脚一软,整个右腿跟着瞬间卸力,上半身失去平衡的她猛的向前扑倒,视线极具下降的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一抹黑色身影猛然间从面前的丛林中冲了出来,越过她的头顶,如闪电般划了过去。 下一秒,她听到了撕咬的动静,就在自己身后。 忍着胳膊上的痛意丁宝连忙转身看向背后。 黑狼的脚下正踩着一头身形较小的灰狼,灰狼呜咽不止,尾巴低垂耳朵背到了脑后,整个身子都被死死按在地下,利爪按进了肉里,根本挣脱不了。 另一头灰色母狼正瑟缩的趴在一旁,眼神躲闪尾巴低垂,低声呜呜咽咽。 庞大的黑狼低吼一声,绿眸内全是凶残暴戾,它又低下头狠狠地咬住母狼的脖子,但没有下死手,只是虚咬一口之后便放开了它。 母狼赶紧匍匐着逃开,与另一头一块夹着尾巴窜进了密林之中,转眼间便没了踪迹。 丁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睁睁看着黑狼吼退了母狼之后,又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 沉默间,它低下头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丁宝的后脖领。 还没反应过来,丁宝只觉得身子猛的腾空而起,下一秒,又摇摇晃晃的向前移动。 黑狼的喘息声尽在耳边,“呼哧呼哧”的,热气直冲着自己的脖子,潮湿又粗重。 丁宝被勒的呼吸困难,她伸手来回捞着,艰难的喘着气。 “放……放我下来……” 该死的狼狗子,把她当小狼了,咬着后脖子就把她给提了起来。 或许是丁宝的反抗有些激烈,没走几步,黑狼停了下来,寻了块干净的草地轻轻的将嘴里的丁宝放了下去,最后松开嘴后退一步,紧跟着又蹲了下来。 丁宝从草地上爬起来,赶紧解开衣领处的扣子,激烈的咳嗽了几声,一张苍白的脸被憋的通红。 黑狼盯着她看,正好撞上丁宝那满是怒火的眼神。 它的眼里露出疑惑,低低唤了一声。 “呜……” 丁宝又咳嗽了几声,从包里取出水灌了两口,这才缓过来能正常喘气。 看着眼前这头巨大的黑狼,她有气说不出,只能干瞪眼,看着它的脸,以及它脸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上下扫一眼,除了脸上的伤,还有肚皮,后腿,和前爪。 一身黑毛看不到血色,但那一坨坨凝块的毛发说明了一切。 它伤的不轻,不过比上次她刚碰上的时候要好点。 和它生气没意思,丁宝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又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医药箱。 这玩意被她塞在了背包夹层里,保护的很好,不然也得被这黑狼给糟蹋了。 我的狼崽小甜心(20) “脚拿过来。” 她冲着黑狼伸出手,语气不善。 黑狼的眉毛微微蹙着,上下动了动,眼神里闪着些许疑惑,看着递过来的白皙手掌,它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是淡淡的香味。 “拿来。” 丁宝的手上下挥了挥。 黑狼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稍加思索之后,它吐出舌头,舔了舔丁宝的手掌心。 粗粝的触感自掌心传来,滚烫湿滑,丁宝虎躯一震,自手掌到肩膀,整条胳膊像是被电了似的微微发麻。 “嘶——” 一片可疑的液体出现在掌心,丁宝颇有些嫌弃的俯身上前,将手掌贴在黑狼胸前的毛发上,来来回回蹭了好几次。 自始至终,黑狼都端坐在丁宝面前,一动不动,高高竖起的耳朵微微抖了抖,绿幽幽的眼珠灵活的上下动着,打量着丁宝。 “爪子,给我。” 黑狼歪了歪脑袋,看着丁宝,试探性的将自己受伤的爪子递了过去。 沉甸甸的肉垫担在手上,颇有些重量,锋利又坚硬的利爪如今蛰伏在肉垫下面,原先黑短的毛发如今斑驳一片,被捕兽夹伤过的爪子如今又多了一道血口,爪背上露出鲜红的血肉,同时还沾染了许多泥土灰尘,看着触目惊心的。 丁宝微微皱眉,小心将黑狼的爪子放在自己腿上,拿出手术刀将伤口周围的毛发剃光,紧跟着用剩余不多的双氧水给它大概冲洗了一下,缝针的时候丁宝的手有些颤抖,刚刚那一跤摔得不轻,她的右手轻微的扭了一下,疼倒是还好,就是拿针的时候有些颤颤巍巍。 好在黑狼不在乎,没有麻醉,它就直勾勾的盯着丁宝拿着针在自己的肉里上下穿梭,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缝好针,丁宝撕下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给它包扎了一下。 “下次再受伤,我可没有东西给你包扎了。” 宝贵的绷带已经被它糟蹋完了,剩下的一些医用胶带丁宝还要留着以防万一,所以剩下的伤丁宝只是做了消毒处理,并没有缝针。 伤口不是很深,见识过这头狼的自愈能力后,丁宝觉得没必要再浪费布料给它包扎。 自始至终黑狼都很安静,第一次给爪子成功后,丁宝只要一伸手它就把爪子递过去,除了耳朵和尾巴稍稍动一动,处置之外便像一头假狼般听话老实。 处理完伤口,丁宝把自己的医药箱收拾好放回背包,紧跟着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眼睛。 刚刚那一摔,又把眼镜给摔飞了出去,本来完好无损的另一个镜片,现在又被摔裂了一条缝,这下好了,戴上眼镜两边的世界都是割裂的,突然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黑狼盯着摘了眼镜的丁宝看,瞧见她的眼睛,狼尾上下轻轻摇摆,拍打着地面。 等丁宝擦了擦眼镜后又戴上,狼尾立马不摇了,安安静静的垂在地上。 “走吧。” 丁宝起身,因为右手使不上劲,她只能抓着黑狼的毛站起来,黑狼也随便她拽,疼了也只是微微皱眉,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离开狼群,一人一狼继续往前走。 丁宝没有方向感,只能跟着黑狼往前走,腿上没有力气了,便一声声喊着。 “今天,今天,慢点。” 这个时候黑狼就会稍稍放慢速度,蓬松的大尾巴垂着,前腿迈的步子很小,配合着丁宝的速度一点点往前挪着。 到了下午,为了捕捉猎物的黑狼暂时消失了一阵子,没过多久嘴里便叼着一头带血的鹿出现在森林深处。 这一次它并没有着急撕咬啃食,而是叼着猎物走到丁宝面前,张开嘴,一整头公鹿直接掉在丁宝面前,歪着脑袋死不瞑目。 见丁宝没动静,它又伸出爪子将鹿往前推了推,目光对着丁宝,虽然不会说话,但一切想说的都写在了眼里。 “呜。” 它低低唤了一声。 丁宝明白它的意思,嘴角挂着笑。 “这次让我先吃啊?” 黑狼静静看着她,无声胜有声。 丁宝也注视着它,瞧着它那毛绒绒的大脑袋和高高立起的大耳朵,莫名有些手痒。 她忍住了,从腰间抽出刀子,在鹿腿上取了一块肉,剥了皮放在架子上烤。 剩下的肉被黑狼拖在一旁啃咬。 那画面看了影响食欲,所以丁宝背对着它,听着那“咯吱咯吱”的啃食声,莫名觉得下饭。 一人一狼都在安静的吃着饭。 她们都不了解对方的语言,也时常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但这些都无所谓,此时此刻如此安静,伴随着森林里的光越来越淡,黑暗渐渐笼罩一切,丁宝终于又拖着垫子来到黑狼身边。 经过昨天一夜折磨,她才意识到这头狼有多重要。 感受着身旁暖烘烘的体温,丁宝又稍稍贴近了些,鼻子里全都是黑狼身上那干燥又独特的气味,并不算多好闻,但却让丁宝心安。 她从未依赖过别人。 因为人类都很自私,利益面前谁都靠不住。 可当下的环境迫使着她去依靠眼前这头狼,它不是人类,不会言语不会交流,从头到尾只知道安静的看着她,虽然很安静很无聊,但很踏实。 依赖的感觉真不错。 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她能安稳的入睡,甚至还可以做上一个短短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孤儿院,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孩子,最大的有十七岁,最小的才两个月。 那时的她是三岁,却时常怀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在院子里安静的坐着。 那时一个午后黄昏,园长妈妈又把孩子独自放在了小床上,两三个月大的小娃娃又软又甜,哭泣的时候嘴里还会有好闻的奶香味。 他哭的很凶,像是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可孤儿院里的所有大人都听不到,只有丁宝听到了。 小小的姑娘扎着高高的两个辫子,来到小床边,看着被子里哭的满脸通红的没牙仔,无措的左右看看,没人理会。 没办法,她学着院长妈妈的姿势,将婴儿抱起来费力的拖在怀里,又坐在台阶上,小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哦……哦……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我的狼崽小甜心(21) 那是一段充斥着潮湿与霉味的记忆,明明只有短短几年,可对于丁宝来说却历久弥新。 怀中的小娃娃叼着发黄的橡胶奶嘴,一开始还在呜呜哇哇的哭着,打着奶嗝,一张没牙的小嘴粉粉的,哭起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都憋的通红。 可抱在怀里拍一拍后,他就瘪着嘴委屈的哼着,不再哭泣,小脑袋左右拱了拱,最后直接拱进丁宝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领,劲很大,怎么晃都不松手。 等丁宝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情况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还有算得上是被她一手养大的那个男人。 “嘶……” 她缓缓坐起身,脑袋有些涨涨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身旁的黑狼已经醒了,此时正安静的趴在一旁,目光平和的看着丁宝,见她醒了,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拍了拍。 这一觉睡得心安,稍稍缓了一会后也算是神清气爽,再摸索着将身旁的眼镜戴上,世界又变成了割裂的模样。 临近河边,洗漱方便了许多,一旁黑狼坐镇,丁宝的胆子变大了许多,直接找了上游最清澈的地方接水洗漱。 黑狼蹲在下游河水,耳朵高高立起,不一会抬起头左右各看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正在刷牙的丁宝身上。 她的嘴里全是白色泡泡,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牙刷左右蹭着,随着她仰头漱口,黑狼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绿眸静静地看着她的嘴角,然后趁着她再次仰头漱口的瞬间,它轻轻蹭过去,然后猝不及防的舔了舔丁宝嘴角的白色泡沫。 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吐出去的丁宝愣了愣,然后默默吐了水,紧跟着又低着头洗了把脸。 什么玩意就过来舔她的脸。 一股子血腥味。 黑狼尝到了牙膏的味道,眉头明显皱了起来,甩着脑袋想要吐掉嘴里的沫。 自那之后每次丁宝刷牙,它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再也没了当初的那份好奇心。 接下来几天,丁宝就一直跟着黑狼在森林里穿梭,她走不快,黑狼便放慢了步伐耐心的配合着她的脚步,每次休息完了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它都会回过头看看丁宝,若她还在收拾,它便默默坐下来等待。 这天刷牙,牙刷刚一触碰到牙龈的时候,丁宝就尝到了淡淡的咸味。 吐出一口泡沫,里面掺杂的,全都是鲜红的血。 丁宝默默看着草地上那一口血沫,脸色平静的扭过头,放慢速度轻轻的刷着,最后漱口洗脸一气呵成。 坐在一旁的黑狼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淡淡的并不明显,但它依然精准的判断出味道的来源。 转过身,它看向丁宝,紧跟着缓缓伸长脖子,黝黑的鼻头上下蹭着嗅着。 “别撞我。” 黑狼用的力气不大,但还是把丁宝推得站不稳。 它依然我行我素,垂眸看着丁宝脚边的血,然后忙着在她身上仔细嗅着,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我没受伤。” 丁宝说的它听不懂。 她解释不清,只能躲开黑狼的脑袋,擦了擦脸之后抬脚便离开了小溪边。 黑狼紧跟着其后。 丁宝走得慢,还是一瘸一拐的不方便,黑狼很快追到她,巨大的脑袋低下来继续嗅着,最后它的动作停留在丁宝嘴边。 黑狼停下来,正好挡在丁宝面前,绿眸幽幽,直勾勾的盯着丁宝看。 它不会说话,但丁宝却能看得懂它眼睛里的情绪。 有些焦躁不安,嗓子里低低的“呜呜”声也听着着急。 它在担心她。 浑身上下都在表达自己的情绪。 丁宝无奈的笑。 有什么好担心的? 人和狼的感情真的能相通? 不过才认识几天,就值当这家伙为自己表达担忧了? 丁宝不理解狼的情绪和想法,但她能看得清自己的想法。 反正这一路上她对它的关心与治疗都是有目的的,为了离开森林,为了完成任务。 然而这头狼比丁宝想的要简单天真许多,情绪比较直白,别人对它好,也不管这份好里面有多少真假,这就毫无保留的信任保护上了。 反正这一路上,黑狼都一直走在她身旁,不像以前那样,从来都是冷漠的走在前面,根本不管身后的丁宝能不能追得上它,会不会遇到危险。 它把她保护的很好,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如果是为了报恩,这份保护已经足够了。 所以当丁宝面对着它那多余又真挚的担心时,无法否认,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并不像她。 以前的她是最忌讳别人的真诚与关心,她足够自私,自私到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坦诚,宁愿自己面对的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也不愿意去回应这份炙热的感情。 过往接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让丁宝知道,对她好的人内心都是希望有所回应的。 追求她的,希望她卸下冷漠与薄情说一声我愿意。 保护她的,希望她表现出足够的热情与崇拜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关心她的,希望她畏畏缩缩可怜又可悲的说一声谢谢。 丁宝会演戏,而且演技精湛。 可演久了她也会累,累了她就愈发排斥别人的这些真诚与善意。 那为什么,她如此坦然的接受了一头狼的保护与担心? 只因为它是狼而不是人? 丁宝不知道。 内心的涌起奇怪的感觉,莫名心安,促使着她去放心大胆的依赖它。 就好像内心深处又一到声音在不停的重复,没事的,相信它。 丁宝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有生以来从没有出过错,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面对什么人,只要遵循内心深处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绝对没问题。 这种特殊的能力从小到大一直保护着丁宝,让她能够一路摸爬滚打的从那个黑暗又恶心的地方走出来,再然后走进一个更加真实冷漠的社会。 相信自己的感觉准没错。 想到这,丁宝终于伸出手,撑着手里的棍子踮起左脚,费力的摸了摸黑狼的脑袋。 “我没事。” 我的狼崽小甜心(22) 森林里确实有不少果子,见过最多的就是那零散着挂在枝头的红色小果子,看着不过蓝莓大小,模样也像蓝莓,可颜色却是红的,平时就这么一大片压在枝头上,也极少见鸟雀去吃。 靠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连鸟都不敢吃的果子,丁宝也只能眼巴巴看着,跟着黑狼继续在这复杂的森林里游荡着。 它依然没有什么目的性,丁宝能看出来,黑狼把整个森林都当成自己家,没有固定的栖息点,走走停停,饿了就吃累了就休息。 以前它是一头狼单独晃悠,现在多了个丁宝倒也没什么干扰,顶多就是晃悠的步伐变慢了,每天除了需要看前面的路,还要多留意身旁的情况。 丁宝走路很慢,而且是越来越慢,以前的黑狼总是随心所欲的在各个崎岖坎坷的藤蔓上晃悠,现在它会刻意避开这些不好走的地方,如果面前恰好是一个跨不过去的枯树,那黑狼就会叼着丁宝的衣领子带着她跳过去。 很多次,丁宝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被叼起来。 黑狼总是安静的看着她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想法,眼神宁静,然后在下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时,继续把她叼起来,护在两条前爪之间。 森林里似乎迎来了雨季,因为自从两天前头顶开始有雨水落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 因为头顶的树木叶片厚度不同,所有降落在地上的雨水便是有的地方如水帘洞般,有的地方则只有偶尔落下的一两滴,大多数时候黑狼都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偶尔雨水来的突然四周都是“哗啦啦”的水帘,那它便会走到丁宝跟前,将她整个人都挡在自己胸前蓬松的毛发下面,自己则一直站着,拖着长长的大尾巴,目光平静的看着远方,时不时的低头看看坐在身下的丁宝,然后低下头,轻轻把她往肚皮下面拱一拱。 靠着它那厚实柔软的脖子毛,丁宝觉得自己就像那动物世界里的袋鼠宝宝,又或者是企鹅宝宝。 黑狼不知道从哪来的母性,一头公狼,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一场雨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它就这么生生在雨地里站了半个小时,靠着自己那一身厚实的黑毛,把丁宝护的个严严实实。 大雨终于停了,森林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阳光,一缕缕一束束的从头顶落下,像是一道道金柱,暖洋洋的洒在身上。 丁宝从黑狼身下爬出来,看着满头满身的黑色狼毛,心底里默默叹息,手上拿着从包里抽出来的棉毛巾,抬起头冲着黑狼勾勾手。 “低头。” 眼前这头狼可比她见过最大的狗还要大,直直坐着,丁宝也就堪堪比它高出一点点头尖。 看着她的手势,黑狼低下头凑到丁宝面前,满身湿漉漉的毛发像是刚刚洗过澡一般,全都湿透了。 丁宝环抱着它的大脑袋,拿着手里的毛巾用力给它擦了擦脑袋,最后带过耳朵的时候,她用毛巾包住它的两只毛绒绒的耳朵,上下左右的揉了揉。 就在耳朵被揉的那一瞬间,黑狼忍不住眨了眨左眼,这个表情正好落在丁宝眼里,一双绿眸又野又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头大黑狼在故意撩她。 丁宝抿了抿唇,直接用毛巾捂住它的脸,不管蹭的多用力,黑狼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随她摆弄。 “好了。” 听到这一句话,黑狼起身,后退一步,然后沐浴在那阳光之下,用力的甩了甩浑身上下的水渍,金色光芒笼罩它的全身,黑亮的毛发瞬间再次再次蓬松起来,一张野性十足的狼脸就怎么直勾勾的对着丁宝。 它走上前,低头舔了舔丁宝的脸,虽然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但当它收回舌头的时候,丁宝脸上仍然浮现出了一层鲜明的红痕。 有点疼,但她没有阻止它的靠近。 “呜……” 黑狼想表达这么的时候,总会发出“呜呜”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嗓子深处,不需要张口便能发出来,所以丁宝听着就像是它在不停哼唧。 “怎么了?” 黑狼贴过来低下头,继续“呜呜”着。 这时丁宝才看到那黑狼脑袋后面的东西,是一团坚硬的圆形刺球,一看就是刚刚甩水的时候碰到了灌木丛里的植物,不小心粘在它身上的。 丁宝伸手,一点点帮它把刺球给摘下来,这下黑狼安静下来了,舒服的又甩了甩脑袋,再看丁宝,便凑上前去蹭了蹭她的下巴。 —— 雨水停了,森林中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果子,有的挂在树梢上,有的藏在叶片里,还有的则匍匐在地上,丁宝经常会不小心踩到一种紫皮南瓜状植物,个头小小的只有巴掌大,一脚踩下去就会喷出黄色的籽,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丁宝看见有不少小动物专门吃这种炸裂出来的籽,她也摘了一颗放在腿上,紧跟着又匕首割掉上面的盖,然后伸手挖了一块黄橙橙的肉。 第一口很谨慎,但尝到那甜到发齁的味道后,下一口就也很大胆了。 紫皮黄瓤的瓜很少见,吃起来味道像是有些很甜的黄瓜。 大胆吃了一个,过了段时间丁宝没发现任何异样,于是接下来她的菜单上就多了一道饭后甜点。 大雨刚停的那段时间这种瓜随处都是,两天过后丁宝就很少见着了,扒开平时出现次数最多的低矮灌木丛,也只能偶尔找到一两个,大多都是被动物啃过的。 再后来丁宝就寻不到这种瓜的踪迹了。 饭后甜点没了,她的牙龈出血又严重了许多。 牙龈出血还好,最让丁宝心烦的事情来了。 这天一早,她被一撮毛绒绒的东西给刺挠醒,睁眼一看,一颗硕大的狼头此刻正悬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嗅着,耳边还全是那熟悉的“呜呜”声。 丁宝努力睁开眼睛坐起来,刚推开面前的狼脑袋,下一秒她就发现了身上某处的不对劲。 岔开腿,低头一看。 “哎……艹。” 我的狼崽小甜心(23) 小腹处隐隐的痛意不断提醒着丁宝当前这个情况有多糟糕。 她伸手捂住脸,无声的叹了口气,紧跟着又用力搓了搓脸。 站在对面的黑狼仍不断的在丁宝身上来回嗅,最后它将鼻子凑到丁宝的大腿附近,还没来得及去触碰,脑袋就被丁宝给一把推开。 “一边去。” 她拽着狼毛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灌木丛后面,听到脚步声,她又探出头喊了一句。 “今天,别过来!” 黑狼果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疑惑的歪着脑袋,紧跟着又动了动鼻子。 血腥味更浓了。 但和它平时熟悉的味道并不相同,不管怎么样,它就这么安静的坐在灌木丛旁守着,直到丁宝走出来,手里还多了样东西,被她揉一揉塞进了背包里。 黑狼又凑过来,这次丁宝没有推开它,而是伸手拍了拍它的腰背。 “没事。” “呜……” 它还企图低头去闻丁宝的某个地方,结果再次被被推开。 一次两次的拒绝让黑狼有些受挫,最后干脆一扭脸直接走到旁边,匍匐着趴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天,不再看丁宝一眼。 来到河边,正搓着内衣的丁宝有些走神,看着水中那一丝丝飘散的血丝,她又反手摸了摸裤子。 还是有些粘稠。 虽然迷彩裤颜色本就深看不出什么痕迹,但穿着这么一条散发着血腥味的裤子走在这片原始森林里,还是很不安全。 丁宝倒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照着原主的记忆,她的经期应该还有七八天才能到,也正因为如此丁宝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有些乱了手脚。 好在背包里有所准备,撑过这个月绰绰有余。 可也仅限这个月,毕竟当初规划的时间最多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团队还没有返程,那么国家就会派人前来营救。 现在距离两月之期还有十天左右,那些弃她而去的队员只要撑过这最后的十天就能等来救援。 想到这,丁宝拧干手里的内衣,随手挂在背包的侧面,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头从丛林深处跳出来的小鹿,是白色的。 这种平时在城市里及其少见且珍稀的动物,丁宝这段时间见了很多。 不管是食肉的还是食草的,都是如此鲜活美丽,身处这片神秘又辽阔的森林之中,悄无声息的繁衍生息。 移开目光,丁宝撑着棍子走到一旁的空地。 不远处的黑狼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下巴高高昂起,就是不看丁宝。 “今天。” 丁宝喊了一声。 黑狼没动静,只是耳尖微微抖了抖。 “今天。” 这次丁宝主动走上前去,瞧着那黑狼耳尖微微颤抖的样子,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它的耳朵,紧跟着又拍了拍它的大脑袋。 “我还没吃饭呢,饿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肚子,意思很明显。 黑狼依然没有扭过脸,颇为冷漠傲慢的侧眸看了她一眼,紧跟着悠闲的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幽深的林子里。 和往常一样,没一会便叼着猎物出现的黑狼缓缓走到丁宝旁边,依然是目不斜视,丢下猎物后便转身趴到了原来的地方,然后,继续昂着脑袋,眯着一双绿眸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看着脚边的黄色小兽,又是丁宝不认识的品种,长长的尾巴肥溜溜的肚子,脑袋上还有角,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同样是被一击毙命的死法,同样睁着一对无神的眼睛,脑袋歪在一旁。 为了生存,丁宝做到了面不改色的解剖动物尸体,靠着一把锋利的军刀,她很快就把面前这头小兽给分解个清清楚楚,从头到脚,肌理脉络,清清楚楚。 遇到不认识的动物时,丁宝会在吃之前将它的所有特征都记录下来。 刚学医的时候,靠着解剖过无数白鼠,兔子,青蛙等小动物的经验,丁宝将这些动物的内部器官详细清楚的描绘下来,最后她会剖开它的胃。 显然,今天这个长角的和人类世界的动物差不多,是食草动物。 丁宝在它胃里看到了许多囫囵吞下去的果子,像是苹果。 也就是说这附近有果树,而且极有可能是苹果树。 坐在一旁的黑狼耐心的等着,在丁宝认真解剖的时候,它扭过脸看过去,恰好看见了丁宝手持利刃划开猎物肚皮的那一幕。 它是捕猎者,是肉食者,吃肉向来靠得是獠牙利齿。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丁宝这么做,可黑狼依然会目光沉沉的看着丁宝随意摆弄着它的食物。 它知道,丁宝并不完全把猎物当成食物。 或许是因为黑狼的视线太过集中,丁宝下意识抬头去看,恰好注意到它的目光,此刻正冷冷的落在自己手中的军刀上。 刀刃锋利,折射阳光,恰好落在不远处。 黑狼的绿眸微微眯起,眼底的凶狠与忌惮尽数流露。 丁宝收回目光,动作麻利的割了一块肉下来走到一边,接下来黑狼就会把猎物拖到一旁,背对着丁宝撕咬着。 它还是习惯单独进食。 就算是会把打来的猎物先送到丁宝嘴边,可一旦当它开始进食时,丁宝的靠近会让它忍不住露出獠牙。 这并不是本意,而是本能。 森林中野兽的本能就是护食,毕竟它们进食的目的就是生存,当食物与生命挂钩的时候,野兽便做不到像人类一样大方优雅。 就算黑狼每天都能抓到最新鲜的猎物,每次吃的仍旧是狼吞虎咽,毫不分神。 平时一人一狼都是各吃各的,今天的丁宝却把火堆生在了黑狼旁边。 正在大口咬肉的巨狼下意识低吼一声,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就只是下意识的吼叫,想让她离远点。 丁宝静静看着它,放着肉在火架上烤着,自己则慢慢靠近黑狼。 它拖着猎物后退,丁宝就拖着右腿往前凑。 不顾它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满与排斥,不要命的继续往前。 黑狼咬着肉,又退后了一步。 我的狼崽小甜心(24) 偌大的森林里,不管遇到多么危险的敌人,黑狼永远都是无所畏惧的往前冲。 只有在丁宝面前,它才会一退再退。 直到,退无可退。 身后就是小溪,溪水潺潺的流淌着,声音清脆,倒是掩盖了黑狼嗓子那几乎可以忽略的吼声。 身后的烤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丁宝是不想把吃饭时间继续浪费在面前这头狼身上的,可她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任务摆在眼前,为了抓住那活下去的一丝希望,她得努力试试。 完成任务,让现实生活中的她活下去。 “动物在吃东西的时候攻击性会变强,尤其是这种生活在野外的凶兽,你小心点别被它伤到了。” 巴扎黑善意提醒,毕竟依着丁宝这个记仇小气的性子,任务目标要是发起狠来咬了她一口,那他接下来的下场就很惨了。 毕竟前几个世界的教训都摆在那呢。 但凡一开始就对丁宝散发恶意的任务目标,最后都被虐的恨惨,而一开始对她抱有善意的那些个男人,也都获得了丁宝差不多同等的真心。 目前看来这头黑狼暂时没有踩到雷区,丁宝对他倒也还算客气。 想来也奇怪,从第一个世界的开始,身为督主的任务目标残忍暴戾,上来就要丁宝陪葬,欺骗禁锢丁宝的同时还心心念念着名誉功利。可接下来随着一个又一个任务的完成,巴扎黑隐约觉得,接下来的任务目标对待丁宝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 从最开始欺骗丁宝的岑垚,到后来猜忌她的矜汀,紧跟着便是占有欲极强的斯吟,在其次的陆龄虽然心有恨意,但对丁宝确实真诚温柔,而到了刚刚结束的那个世界里的杜世苓,对待丁宝便是毫无保留的付出与奉献。 一个接着一个,每个任务目标身上都有着极端的性格缺陷,可对待丁宝的态度却愈发的真挚痴狂。 巴扎黑搞不懂人类的爱情,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不同的额任务目标再不同的世界,会不约而同的爱上不同伪装的丁宝。 是的,丁宝从始至终都在伪装自己。 它可以百分之百的笃定,不管任务目标对她掏出了多少真心与爱意,这个从骨子里就透着自私自利的女人从没有对他们表现过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这么想来,丁宝才是那个性格极端缺陷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黑狼已经对她如此关心呵护,可丁宝仍能保持冷血般的理智去不断的试探着它的底线。 就连当初那个差点坐上皇位的岑垚都不是丁宝的对手,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头脑简单的黑狼。 所以对于当前这个世界,巴扎黑是一点都不担心,除了没事的时候帮着丁宝看看周围的动静,其余时间它干脆直接抱着一包瓜子看书。 刚开始的时候巴扎黑时常会有些焦躁,看着其他笼子里的小助手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而他呢?被的小助手嘴里的五连胜,外界把它传的神乎其神,背着这样的盛名,此时此刻却窝在字迹的地盘里嗑瓜子看小说,期间只需要偶尔抬头看看丁宝的情况,其他时候根本没有它插得上手的地方。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瞅着丁宝把任务目标给驯的服服帖帖的,巴扎黑心里的焦虑和惶恐就慢慢消失了。 毕竟,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能碰上这样的业务员真是它的福气。 巴扎黑时常在心底这么想着。 而此时此刻,已经被逼到溪水边的黑狼没办法了,一爪子按在猎物身上,张口撕咬一大块肉下来,紧跟着自己叼着肉绕开丁宝又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趴下继续进食。 很显然,它仍然是不想被丁宝打扰,又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阻止办法,只能丢下自己的猎物,委曲求全的逃开。 瞅着脚下这一大滩肉,丁宝面无表情的扭过脸,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黑狼,没有继续跟上去,丢下那一大块肉掉过头去啃自己的烤肉。 与往常一样,吃完饭的丁宝选择靠着黑狼睡个午觉。 不需要工作不需要学习,在这温度宜人的森林里唯一的消遣就是睡觉。 今天的黑狼有点不配合,平时只要丁宝吃过东西它就会主动走过来躺下来,把自己布满黑色绒毛的肚皮翻出来露给丁宝。 但是今天,丁宝的毯子都铺好了,不远处的黑狼依然不为所动,时不时的舔一舔鼻子,目视前方保持沉默。 见它这个样子,丁宝拿着毯子主动走到它跟前,刚把毯子铺下,一旁的大家伙竟然悠悠站了起来,掉头走远,换了个地方继续趴着小憩,依然屁股对着丁宝脑袋朝着天,虽然不会说话,但态度倒是端的鲜明,总之就是不想和丁宝离得太近。 “狗东西。” 腿脚不便的丁宝可没法和这么一头四肢健壮的黑狼继续打转,看了看地上的灰色毯子,她一屁股坐下,靠着背包缓缓向后躺去,面对着头顶那茂密的冠顶,听着森林里偶尔传来的一声声鸟叫,眼皮子不自觉的开始打架。 身处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着,巴扎黑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丁宝那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她也不怕被野兽叼走。 再看不远处的黑狼,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它意识到身后的丁宝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黑狼耳尖微微一颤,扭脸往后一看,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孤零零的铺着一张灰扑扑的毯子,而毯子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上一秒还悠然卧着的黑狼迅速窜了起来,目光凌厉又着急的在四周的草丛中观望。 没有,什么都没有。 绿色的眸子里光芒散去,它走到毯子旁,低下头仔细的嗅了嗅。 上面全是丁宝的味道。 可在这熟悉的味道之间,它嗅到了属于同类的气息...... 瞳孔骤然收缩,庞大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眨眼间便跨过了那一圈低矮的草丛,消失在深不见底的丛林中。 我的狼崽小甜心(25) 一路走走停停,丁宝的味道越来越浓,黑狼眼中的凶狠也愈发明显。 它缓缓抬头,看着眼前那一片铺满干草的空地,站在高处静默眺望,一颗参天巨树下,几只强壮的狼崽子正欢快的扭打在树下的干草地上,而狼崽旁围着四头灰色的巨型母狼,树下的其他地方各匍匐着几头巨狼,银灰色的毛发隐藏在那一片枯草之中,只露出一双双幽森的绿色眼睛。 丁宝的味道在这里戛然而止。 此时的鼻子里全都是同类散发出的强烈气息。 当下便是春末,正是狼群繁衍的时期,出于生理上的习性,黑狼的嗅觉已经被母狼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彻底扰乱。 看着隐藏在巨树后面,尾尾交缠的那一对巨狼,黑狼呼吸急促,微微张口,露出一对锋利的长牙。 “呜——” 伴随着悠长的狼嚎声响起,狼群迅速警戒,母狼直接叼起正在草丛中玩耍打闹的小狼,而守护在狼窝四周的哨兵已经摆好了战斗姿势,眼神凶狠獠牙毕露,满脸忌惮又恐惧的看着不远处那慢慢走来的黑狼。 “吼——” 众狼低吼威胁,可随着黑狼靠近,狼群却步步后退,那狰狞的表情中浮现出许多惶恐与不安,它们互相观望着,时不时的回头看向身后的新晋狼王。 草草结束交配的狼王猛然间从众狼身后冲出来,粗壮有力的四肢稳稳的落地上,强壮有力的身躯微微俯下,后腿弓起前腿微张,面对着那一头单枪匹马的黑狼,狼王摆足了战斗的姿势。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黑狼的目光不停的在狼群中扫来扫去,最后,它看到了被遮挡在狼崽中间的那些身影,下一秒,原本就凶狠暴戾的眼神里,迸发出一股更加强烈的暴怒。 嘶吼声灌入耳中,而此时正奋力抵挡狼崽子那锋利乳牙的丁宝,突然抬起头大声喊了句。 “今天,我在这里!” 被母狼叼在口中的狼崽子还想着去咬丁宝,却被迎头来的一阵怒吼吓得瑟缩的背着耳朵。 黑狼听到了丁宝的声音,眼神一亮,抬脚便要走过去,可此时正挡在它面前的狼王依然龇牙咧嘴的威胁着,它刚刚才被狼群选为狼王,正需要建立威信,而此时服众的最好方式就是打败这头离经叛道的黑狼。 它曾是狼群的王,却不肯留在狼群保护众狼,选择了退出狼群单独离开。 众狼对它不满,但却不敢去挑衅。 每一任狼王都有着打败黑狼的目标,而至今为止,在它之前的两任狼王都死在了它的獠牙与利爪之下。 恐惧深深藏在心底,所以当黑狼露出锋利的牙齿做好进攻准备时,狼王却忍不住退缩了,它将耳朵背在脑后,夹着尾巴一步步后退,连带着众狼跟跟着一退再退。 黑狼没有犹豫,小跑着来到巨树根下,看到了头发凌乱满脸脏污的丁宝,忍不住低下头舔了舔她的脸,紧跟着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衣领。 然而这一次它没有就这么叼着她离开,而是咬着丁宝的衣领轻轻一甩头,原本都做好了被它叼着回去的丁宝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腾飞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再回神,她整个人已经稳稳的坐在了狼背之上,腿跨着结束的狼腹,身下全是柔软光滑的毛发。 她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骑狼的感觉,所以当她真正的坐上来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愉悦涌上心头。 黑狼准备离开,狼群不敢阻拦,只能睁着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狼背上的丁宝。 狼崽见自己的玩具要被带走了,不满的哼唧叫唤着。 黑狼缓缓回头,冷冷看了那狼崽一眼。 下一秒,调皮的狼崽瞬间噤声,四条腿疯狂颤抖着,尾巴紧紧夹在屁股后面,高高立着的两只大耳朵也牢牢背在脑后。 狼群让开道。 丁宝抓着狼背上毛发,刚刚一直高高挂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教授!教授!!救救我,救救我吧!!” 身后毫无意外的响起了求救声。 丁宝回过头,看着已经被狼崽重新包围住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平静的笑。 “救你?包在哪,告诉我我就救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已经被吓得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狼崽子的牙齿尖锐又锋利,丁宝身上有黑狼的气息,它们不敢靠近,于是便逮着这个男人啃咬,如今他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布条,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见男人不说,丁宝笑完之后坦然转过头,根本不顾身后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咆哮,就怎么打算离开。 心中默数两个数。 “一……二……” “我说,我说!!背包被我藏在飞机旁边的树底下了,你救我,我带你去找!!” —— 元超本以为自己只要找到飞机,就能逃出生天。 可当他费劲千辛万苦的找到了停在森林深处的直升飞机时,却绝望的发现,飞行员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身上的肉早已经被食腐动物吃光,只留一副森森白骨永远留在了这里。 失去了离开的希望,他绝望极了,抱着背包藏在飞机里,等着研究院的人尽快派人过来救援。 可惜随着时间流逝,饥渴难耐之下他壮着胆子去溪边喝水,就这么一次外出,他便被一头从灌木丛中冲出来的巨狼给抓了。 “再之后我就看到你也被抓过来了……” 元超喝了一大口水,阴沉着脸看着溪水里的倒影,眼底通红一片。 “教授,我们合作吧,我背包里有定位器,你有那头的保护,我们合作,就一定你能等到救援。” 丁宝坐在一旁勾唇笑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一片冷漠。 定位器,每个人的背包里都有。 可她的却在那天逃跑途中丢失,再回去找的时候,定位器已经消失不见。 森林里的动物不会对那块塑料盒子感兴趣,想来肯定是被团队里的人捡了去。 他们不仅抛下她,还断了她唯一的生存机会。 我的狼崽小甜心(26) 对于这些早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丁宝早已经见惯了。 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舍弃一个人就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利益,她被派抛弃倒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可惜原主这个天才想不到研究室之外的蝇营狗苟,换句话说也是她一步步的把自己推上了死路。 所以丁宝对面前这个满眼写着算计的元超没什么恨意,既然人都站在眼前了,不好好利用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丁宝需要药,需要专业的仪器和设备进行治疗。 现在她的右腿已经重度感染,如果短时间内再不采取措施,她的下场可就不仅仅是截肢了,极有可能还会因感染蔓延全身而痛苦的死去。 所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至于任务,那也得等她保住了命再说。 想到这,丁宝冲着远超微微一笑,苍白清淡的脸上萦绕着一丝孱弱之感。 只有降低了自己的威胁,面前这个男人才会慢慢放低戒心。 现如今两人面对面,早已经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没了规则与秩序的约束,身体强壮的男人就会制定规则。 丁宝的身份在生死面前没有半点用处。 她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全凭一旁的黑狼,如果黑狼不在,此时只有她与远超面对面,丁宝敢笃定,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搬起地上的石头然后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脑袋。 他肯定是不想让她活的。 但当前这个情况,没有丁宝,没有黑狼,就算他知道定位器的位置,也没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活着等到救援的到来。 “好,我们合作。” 丁宝没有犹豫,冲着元超伸出手,阳光下女人的手腕纤细手指白皙,送到元超面前的时候,男人还稍稍愣了愣。 他定定的看了丁宝一眼,脸上划过一丝忌惮与犹豫。 这个孤傲冷淡的女人何时拿正眼看过别人? 就连院长都得不到她的半分尊敬,更何况他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助手? 果然,女人只有到了生死面前才能意识到自己离不开男人的庇佑么? 元超微微抿嘴,伸手与她客套的握了握。 可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黑狼,突然间将目光转向了元超,那道属于野兽的敌意让男人忍不住后背发凉,腿脚战栗。 对于眼前这头狼他可太熟悉了。 脑子里早已经背过无数遍的资料在这一刻尽数浮现在眼前。 国家曾派出成千上百了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前来抓捕,可往往到了最后,一百人的队伍只剩三五个都是常态。 它们的身上藏着基因再生的秘密,只要揭开了这个秘密,那么人类的平均寿命最起码会增加二十岁,对于全球全人类来说,都是跨时代跨世纪的重大发现。 它们的血液是研究的主要样本,在研究者的眼中,它们就是移动的宝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元超差点忘了眼前这头狼到底有多恐怖了。 直到它对着自己露出了那可怕的獠牙,藏在骨子里忌惮与恐惧才堪堪抹掉了对它的觊觎。 元超连忙后退一步,稍稍靠近丁宝,低声询问。 “这头森林狼真的不会伤害你么?” 丁宝看了看自己的黑狗子,嘴角绽开一抹微笑,紧跟着她抬脚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黑狼胸前的毛发,冲着元超淡然道。 “它是我的朋友,当然不会伤害我,不过......会不会伤害你我就不确定了,毕竟你在它眼里也就是一块肉,所以啊还是得小心点。” 元超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冲着那同样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物笑了笑,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毕竟它既然能如此信任丁宝,那就代表这头狼对人类并没有多少敌意。 接下来几天还需要靠着这头黑狼护送自己前往飞机坠落点,所以现在就和它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稍作休息后,元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靠在黑狼身旁的丁宝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整理自己的背包,然后,她看到了男人正打算往包里塞得药盒子。 “有抗生素么?” 元超看了丁宝一眼,下意识捏紧自己手里的药,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有,不多了。” “给我两颗。” 又恢复了那熟悉的态度,高高在上,古板生硬,傲慢薄情。 元超低下头,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两颗药,递给了丁宝。 “你这腿怎么样了?” 丁宝瞥了他一眼,直接把药塞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了下去,期间含糊不清道。 “脚跟肌腱断裂,掌骨断裂。” 元超一听,眼底划过诧异。 “那你怎么......怎么在森林里生活这么久?” 她的右脚基本就是费了,感染会连带着右腿肿胀无法正常站立行走。 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抱团都无法在这片森林活下去,更何况是右腿不便的丁宝? 在没有遇到这头森林狼之前,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丁宝又喝了两口水,一只手慢条斯理的抚摸着黑狼的背毛,语气轻松。 “命大,运气好。” “都怪我们,当时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注意到你落队了,等我们再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们都以为你......” “死了。” “嗯。” 元超装的满脸遗憾惋惜,表情里还夹杂着一丝庆幸,完全就是一副愧疚又担心的模样。 丁宝看着他,语重心长。 “那个时候大家顾不上我也正常,我不怪你们,再说了危难时候总得有人活下来,不然我们的研究不就功亏一篑了么?你没做错,别多想了。” 元超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企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怨恨与不满。 可一对上那双清冷又干净的眼睛,他看不出半点破绽。 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是被故意抛下的,怎么可能会伪装的这么自然,就算脸上藏得住,眼里又怎么能控制的了? 元超还是忌惮,可忌惮之余更是是庆幸讥讽。 这个女人只知道学术研究,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逢迎伪装,没什么好怀疑的。 看来她可能真的相信自己不是被故意丢下。 我的狼崽小甜心(27) 这就够了。 修整完毕,元超提出现在就出发。 “这里距离飞机坠落点还有一段距离,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丁宝点点头,撑着棍子慢慢起身,一旁的黑狼任由她拽着自己背上的毛撑着她慢慢站起来。 “我来扶你吧。” 元超见状便想伸手去搀丁宝的胳膊,可就在他刚要靠近的瞬间,一双凶狠冰凉的绿眸默默落在了身上,伴随着那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低吼,元超整个人直接被吓得连连后退,再看丁宝身旁的黑狼,与它对视的时候,元超下意识觉得,这头狼的身体里可能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 那眼神冰冷又狠厉,浓郁到化不开的野性煞气看着就像是久经战场的士兵,情绪内敛的同时又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许多复杂的感情。 元超了解森林狼。 他知道这个物种的智商非常高,完全不亚于人类。 原先他还觉得书中的描绘太过夸张,世上的动物再聪明那也只是和其他动物相比,怎么可能会有和人类一样聪明的动物?如果真的有,那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来轮得到人类么? 可就在刚刚,他真的被那双携着威胁与野性的眼睛吓到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去看时,黑狼早已经将目光停留在了丁宝身上,而此时元超再看那双眼睛时,哪里还有半点属于野兽的凶野,平静,柔和,目光凝聚之处全是丁宝,庞大的身体与那眼里温柔的神色格格不入,让人看着心生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怎么可能.....” 元超无声喃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上都站在后面紧盯着那头黑狼。 丁宝走的很慢很慢,身长腿长的黑狼便刻意放慢速度,紧贴在丁宝身旁慢慢跟着她。 面前有一片纠结成块的藤蔓,黑狼提前停下,低头咬住丁宝的衣领,脚步轻缓稳重的从那藤蔓上跃过。 跨过藤蔓,它缓缓低下头松开嘴,让丁宝稳稳的站在地上,等她站稳了之后才会继续往前。 一路上,黑狼的目光除了在观察四周的动静,其余时候便频繁的落在丁宝身上,她累了,它便蹲下来让丁宝爬上自己的后背,载着她往前缓慢的走,期间黑狼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默默的照顾。 元超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平静内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活的久了真的什么牛鬼蛇神的事都能遇上。 再看丁宝,他的表情正常平静,可那眼底却多了一丝古怪。 到了晚上,元超点燃篝火,从背包里取出一盒牛肉罐头,撬开盖子后摆在火架上煮着。 对面的丁宝靠在黑狼的怀里,手里拿着自制的肉干,一口水一口肉干默默的嚼着,期间时不时的拿出一块肉干递到身后,黑狼便张开嘴轻轻咬住肉干,囫囵吞下去。 元超总是偷偷去看,丁宝似乎毫无所知,可黑狼的绿眸则时不时的停留在男人身上,此时它的眼里便会多了几分血腥与凶狠。 它不表现出来,而是将这份敌意藏在眼底。 等元超注意到了,便又觉得骨子里涌起一阵恐惧。 这种高智商的生物比人类可强大太多,当它们拥有了能看穿人心的力量时,这就真的足够引起人类的忌惮了。 好在任由它们再聪明,也听不懂属于人类的语言。 元超便自由的与丁宝交谈着。 “教授,等救援队来了,这头森林狼怎么办?” 丁宝咬了口肉干,盯着面前的火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怎么办?”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不想回答。 元超继续问。 “教授,别忘了我们这次进森的目的,就是为了样本啊,现在样本就在你面前呢,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 好小子,胆子倒是挺大的,主意都打到她的黑狗子身上了。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丁宝。 确实身边就是现成的样本,而且如果她想要的话,这傻狗子肯定会乖乖的把爪子伸出来给她抽血。 近在嘴边的肥肉,以前的丁宝可从来都不会犹豫该不该吃。 可现在丁宝发现自己根本不考虑去吃。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舍得吃。 有了样本,就有钱有地位。 这两样都是的丁宝最喜欢的,尤其是钱,那简直就是她的命。 现在命就摆在面前了,丁宝意识到自己犹豫了。 她瞪着火光眨了眨眼,叼在嘴里的肉干迟迟没有往下咬。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此刻她正依靠的肚皮,又软又舒服,不像狼的獠牙与利爪,它们的肚皮就和猫猫狗狗一眼,柔软又脆弱,躺在这里就像是置身云端,伸手轻轻的抚摸也不会引来半点反抗与不满,甚至她能感受到黑狼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不用回头她都能猜到那时什么样的眼神,平静又乖巧,像是农村拴在院子里的大狼狗,长着一张凶悍的脸和一副强壮的体格,可一旦你伸出手,它便会摇着尾巴乖乖低头走过来,将脑袋轻轻放在你的手里,低声哼着。 真舒服啊。 丁宝能清楚闻到那蓬松又干燥的气息,不是什么香味,可就是让她闻着心安,闻着喜欢。 这么一头处处都让她喜欢的黑狗子,她怎么舍得用针扎它呢? 此时耳边又想起元超的声音。 “有了这个样本我们一定能做出突破的!教授,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小黑他们的牺牲,我们一定要带着他们的那份一起努力。” 听到这么一句热血沸腾的话,丁宝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他们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要死就死远点,就比如眼前这个元超。 心里有了计较,丁宝点点头虚伪的表示赞同。 “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牺牲,放心吧。” 死了之后喂饱多少小动物? 这也算是功德一件,怎么能算是白白牺牲呢? 第二天一早,丁宝就被一旁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 一睁眼,看到眼前的情形,她“蹭”的一声坐起来,看着那快要被黑狼一口咬掉脖子的元超,大喊一声。 “今天!!住嘴!!” 我的狼崽小甜心(28) 已经露出獠牙即将一口咬断元超脖子的黑狼,在听到这一声喊叫后,扑食的动作戛然而止,森森利齿停留在距离脖子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被黑狼按在身下的元超已经吓傻了,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口压着硕大的狼爪,压的他喘不过气,镜片下的眼睛里全是恐惧,疯狂颤抖的两腿之间颜色缓缓便深,紧跟着便是一股诡异的骚味随风而来。 丁宝眉头紧皱,冲着黑狼招招手。 “过来。” 黑狼有些不乐意,低头冷冷的看了元超一眼,最后还是缓缓抬起爪子,慢条斯理的走向对面的丁宝,蓬松的大尾巴低垂着扫过地面,发出“簌簌”响声。 丁宝脸色不太好看,她看着黑狼的眼睛,抬手在它那蓬松的胸前毛上拍了拍。 “今天,坐下。” 黑狼低吼着绕了一圈,烦躁的情绪已经尽数表露出来,显然不想听从丁宝的指挥,巨大的身躯凑过来,脑袋轻轻蹭着丁宝的脸,喉咙深处发出沉沉的“呜呜”声。 相处久了,丁宝也能从黑狼的声音中判断出它的情绪,就像现在,那低沉沉吼声就代表它不安又暴躁。 面对这么一头随时会发狂的庞然大物,丁宝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慌张,由着黑狼在自己的脸上蹭了一圈,她垂眸看向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元超。 男人被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是那两条腿,更是抖得厉害,他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呼吸粗重又急促,感受到丁宝的眼神后他压抑出声。 “教授……它要吃了我!” 黑狼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它能敏锐的察觉到人类身上的各种情绪。 出于野兽的第六感,它冲着元超龇牙低吼,强壮的前肢抓地,显然是一副捕猎者的姿态。 元朝连忙抱住脑袋大声求饶。 “别吃我别吃我,求求你了别吃我!” 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差点忘了,眼前这头黑狼不是丁宝养在身边的宠物,它是这原始森林种的霸主,是极其危险的捕食者,是野性十足的森林狼! 看着它与丁宝相处时的情形,让元超误以为这头狼可以与任何人类建立和平的交流,于是他才会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趁着丁宝入睡,偷偷的从怀中拿出诱捕剂,企图表露自己的善意,让森林狼对自己放下戒心。 可他想错了,就在那巨狼冲着自己露出獠牙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再聪明的野兽那也是野兽,它们吃生肉,它们有利齿,在手无寸铁的人类面前它们就是顶级捕猎高手,狼和人是无法建立友好交流的,就像人和家禽也无法共情。 明白这一切的元超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他觉得就算是丁宝也无法控制这头凶悍的巨狼,只有离开这里他才会真正的安全。 —— 安抚好身边的黑狗子,丁宝这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元超身上。 “你做什么惹怒它了?” 元超稍稍从惊恐中冷静下来,他瑟缩的躲在树下,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我什么都没做……我一觉睡醒就看到它在我身边,它想吃了我。” 丁宝看着他,目光平静,面色冷淡。 “森林里这么多食物,它为什么要吃你?” 对黑狼来说,捕猎非常容易,只要它想,森林里的一切生物都能成为它的猎物。 就这么拥有如此强大的捕食能力的巨狼,却从不会滥杀。 只要它吃饱了,就算猎物在它嘴边晃悠,它也不会露出任何捕猎迹象。 所以元超肯定对它做了什么。 这男人的小心思多着呢,他在想什么美事,丁宝看的清清楚楚。 面对这么一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恶臭气息的男人,丁宝仍能做到与他面对面的冷静交流。 这样的人她见得太多了,不管他现在脑子里盘算什么,只要能从他身上得到利益,丁宝就能与他和平相处。 “你不想死,就离它远点。” 元超默默瞥了丁宝一眼,见她仍然是神色平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与那森林狼交好是没有希望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稳住丁宝这个思想简单的书呆子。 于是元超的态度愈发恭敬。 “我知道了,教授,等救我们的人到了,你就不用和这么危险的野兽相处了。” 丁宝垂眸,看向黑狼离开的方向。 它去捕猎了,照着惯例,会在五分钟之内回来。 “它不危险。” “教授,您别忘了,它是我们的样本,是我们成功的希望……对了,所有仪器都在飞机上呢,只要到了飞机坠落点,我们就能立刻进行采血研究,初始样本肯定能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发现!” 谈及实验,元超的眼里溢出别样的神采来。 毕竟这关系着他的前途与未来,现在大部分人都死了,只剩下他和丁宝,如果能趁着救援来之前得到初始样本的研究数据,那他就会成为第一梯队的成果分享者。 当然,如果丁宝没法活着回去的话,那他就会是唯一掌握初始数据的拥有者……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元超立马按了下去。 当前最重要的是活着找到飞机坠落点,之后的事还需要慢慢规划。 至于丁宝…… 远超深深看了她一眼,刚刚冒出萌芽的念头便又疯狂滋长,一股无名的热浪自心底涌起,成功知乎的一切荣誉与名利仿佛近在眼前,一番激烈的幻想之后,男人连忙低下头,伸手扶住鼻梁上的眼镜。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连忙缩回手塞进口袋里,再看丁宝,对方还在低着头翻找自己的背包,显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就好,这就好…… 元超低下头,回味着那激荡后残留的兴奋愉悦,却没有发现此时正坐在他对面的丁宝,悄无声息的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瞅着男人那副异想天开的丑样子,丁宝缓缓勾唇,黑眸深处划过一丝兴味。 她就喜欢观察别人脸上的表情。 很有趣。 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上蹿下跳的供自己观赏。 我的狼崽小甜心(29) 给自己无趣的生活也添加了几分趣味。 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却想象不到那压抑在骨子里的阴险丑陋都快要溢出来了。 瞧着元超那张脸,丁宝微微一笑。 对方心里发颤,试探性的问。 “教授,你在笑什么?” “哦,成功近在眼前,我高兴啊。” 元超立马应声附和。 “是啊,三年的研究终于看到希望了,教授您功不可没,人类的进步与发展全靠您了!” 丁宝点点头。 活了二十多年,还第一次对人类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呢。 上一次她做好事是什么时候? 丁宝仔细想了想。 哦,不好意思,她这辈子没做过好事。 —— 一阵阴雨过后,透过那片雾茫茫的林子之中,一架早已经被雨水腐蚀的直升飞机残骸静静地落在一株巨树的树杈中间,机尾悬空大半,只剩下一截机身牢牢的卡在那树干之间。 到了地方,元超兴奋的冲到树下,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又看了一圈之后,回头冲着丁宝笑道。 “就是这里了!所有仪器都在飞机上,我上去看看有没有被雨水浸坏。” 丁宝腿脚不便肯定爬不上去,只能点点头看着元超那个弱不禁风的一点点费力的往上爬。 看着他越来越靠近飞机,丁宝左右看了一眼,一片雾气遮挡住她的视线,被雨水浸湿的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阔叶,大部分已经被泡烂,偶尔会有一只浑身漆黑的多脚蜈蚣快速爬过脚边。 丁宝对这玩意深恶痛绝,瞅着那蜈蚣还露在外面的一截屁股,她面不改色的拿起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下一秒,这条比小臂还长的蜈蚣便被扎了个对穿,长长的身子疯狂的在匕首上扭曲挣扎着,密密麻麻的腿快速蠕动着,但凡被它脚上的倒钩针碰到,那一片皮肤便会迅速浮肿起来。 当初丁宝还穿着厚厚的冲锋衣,都被这玩意脚上的倒钩针给扎了,后背那一片红肿到现在都没有消下去,可想而知这玩意有多毒。 看着丁宝费力的按着匕首下的蜈蚣,黑狼走过来,一爪子将蜈蚣的头给紧紧按住,紧跟着它低下头,张嘴就要去咬,被丁宝一把攥住了嘴。 “不许吃。” 什么东西都往肚子里塞,就算这个蜈蚣的毒对它没用,丁宝也不想看到自己的黑狗子乱吃东西。 被制止之后的黑狼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显然是在说,你不给我吃那为什么要抓它? “我有用。” “呜。” “乖,帮我闻闻这个东西在哪。” 说着,丁宝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黑匣子,放在黑狼的鼻子下给它嗅了嗅。 它仔细的左右闻了闻,很快便明白丁宝的意思,转过头便在附近的草地上寻找着。 丁宝抬起头,看着已经爬进直升机内的元超,眼底闪过狡黠之色。 她收起自己的匣子,紧接着又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扔在地上,看着那浑身黑亮的蜈蚣疯狂的扭来扭去,密密麻麻的小脚爬过帕子,然后又被丁宝残忍的给拖了回来,如此往复好几遍,灰色的帕子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痕迹,就被丁宝用夹子夹起来重新塞进背包里。 过了会,头顶传来元超的声音,难掩兴奋。 “教授,仪器没坏,还能用!” 丁宝仰头回应。 “那太好了,可我现在没法上去啊。” 那么重的仪器肯定搬不下来,丁宝又上不去,只能眼巴巴的在下面看着。 元超又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顺理成章道。 “没事,我来提取,你只需要把血液样本交给我就行了。” 同样泡在实验室两三年,相关提取过程他早已经熟练无比,丁宝会的他都会,对比下来,她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些许天赋罢了。 不过现如今一切程序都已经就位,只需要带入正确有效的样本进行不断地实验就行,所以丁宝的存在早已经可有可无,她能继续主控这个项目,不过是吃了早进研究院的红利。 元超为了得她几分青睐,比同组的师兄弟都要勤奋刻苦,丁宝也还算重视他,一些重要的实验都会带着他一块做。 所以他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见丁宝不说话,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元超谨慎道。 “教授,这里只有我们俩人了,现在能使用仪器的却只有我,别犹豫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等救援来了,那森林狼肯定会逃,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说的有道理。 现如今只有元超一个人,对森林狼来说完全不是威胁,它当然不会忌惮。 可一旦救援到了,面对武装精良的雇佣兵,森林狼再强大又怎么会是枪炮的对手,它一定会逃,逃的远远的,就像以前那样,不管牺牲多少兵力都捕捉不到活的森林狼。 研究中,血液样本的活性至关重要。 以前送到实验室的样本不仅仅要经历近万公里的运输,最主要的,是最开始提取的样本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活性。 森林狼强大又孤傲,只要被抓,就会拼死反抗,麻醉枪对它们只是暂时的控制,往往两三秒之后它们便会苏醒,认清情况意识到自己逃脱无望,这些森林霸主就会毫不犹疑的选择自杀,不给人类任何反应的时间。 以上种种,都让当前的形势显得无比珍贵。 眼前就有一头活的,听话的森林狼,仪器就位,救援正在来的路上,一切都如此严丝合缝,完美无缺,胜利几乎就在眼前了。 所以当丁宝沉默的时候,元超恨不得抓着她的手去采血。 “教授,您在犹豫什么?” “您不信任我?” “那您怎么样才能信任我?定位器?我把定位器交给你可以么?这样一来只要我有异心,你可以随时带着定位器离开。”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丁宝。 出于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元超知道,她比谁都更想得到样本,当初她为了这个选择不顾大家的生命继续深入森林,如此癫狂执着,这个时候又怎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的狼崽小甜心(30) 元超之所以敢说出把定位器交给她的话,也是咬准了丁宝对数据的渴望与偏执。 他是目前唯一能帮她提取研究样本的人,就算定位器给了她,她也肯定不会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说到底,元超笃定,丁宝和自己一样,对成功的渴望早已经无以复加。 果然,这一番话说出来后,丁宝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采集到血液样本。” 元超连连点头,语气坚定。 “肯定可以的,这一路上我观察过了,那头狼对你非常信任,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看来元超早已经把一切规划好了,坚定的眼神加上指挥性的语气,显然是想引导操控丁宝的思想。 “你说的不错。” 丁宝若有所思,她如果想要数据的话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此时抬眸看向元超,对方给了她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它在那呢,给,你把这个拿着,以防万一。” 对方递过来一把麻醉枪,麻醉剂递过来的时候已经安装好了。 丁宝接过枪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紧跟着回过头看了看正站在不远处的黑狼,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丁宝能察觉到,当她接过枪的那一瞬间,黑狼的眼神变了。 显然,它知道自己手握的是什么。 元超感受到黑狼的目光之后连忙按住丁宝的手,连带着麻醉枪一起挡在面前,末了还低声嘱咐。 “最好别被它发现,森林狼很聪明,而且凶性很强,您还是小心点最好。” 丁宝挑眉,将枪直接塞进自己的包里。 “行了,我先去和它商量商量,你继续去调试仪器吧。” 元超点点头,拎着自己的包又吃力的爬了回去,雾色下的直升飞机随着受重发出“嘎吱”“嘎吱” 的动静,丁宝收回目光走向不远处的黑狼,靠近它时,黑狼正低头在脚下的枯叶中翻找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一看丁宝。 丁宝费力的坐下来,沿着黑狼翻找过的地方继续往下挖,一层厚厚的枯叶之下是原始森林里特有的红色土壤,翻开一层薄薄的土层,丁宝看到了被埋在下面的匣子,与自己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这里面就装着每个人的定位器,而埋在这里的肯定就是元超的。 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情况时,丁宝面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空的。” 匣子里空空荡荡。 元超把定位器藏在了别的地方。 倒算个聪明人,这么谨慎的性格,难怪能成为团队里唯一幸存的人。 丁宝没有将匣子放回去,毕竟此时站在高处的元超应该已经看到了。 她转过身抬起头,果然与树上的元超目光对视。 他笑了笑,镜片下,藏着得意与嘲讽。 “教授,你在干什么呢?” 丁宝将匣子随手扔掉,目光平淡的看着他。 “东西呢?” 得不到定位器,丁宝也没必要继续演了。 她不想要什么样本,什么数据,只想让救援队伍找到自己,然后治好她的腿。 既然用和平的手段达不到目的,丁宝也懒得和他浪费时间,原先平和的语气变得冷淡。 元超坐在树上,目光在丁宝和黑狼身上游走,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教授,我不会骗你的,我人就在这,只要你跟着我就肯定能等到救援,为什么非要得到定位器呢?还是说,你不想让我活着离开?” 元超很聪明,擅长算计别人的他当然也能想到自己会被算计。 丁宝没有看起来那么蠢,相反,她精明着呢。 “教授,还愣着干嘛呢,去取样本啊。” 元超催促着。 丁宝不为所动。 “教授,我们也有三年交情了,就算你不想和我一起分享实验成果,那最起码,让我也活着回去吧,定位器藏在了一个你绝对不知道的地方,杀了我,我敢保证你也出不了这片森林。” 丁宝点点头,下一秒她语气缓和。 “是我疑心太重,抱歉,这鬼地方快把我逼疯了。” 说着她抬手抱着自己的头,一遍遍重复着。 “我想离开这里,我真的想早点离开这里。” 元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只手默默背后,紧紧抓住了藏在衣服里的东西,他缓缓从树下滑下来,慢慢靠近丁宝。 “教授,相信我,只要我们合作,就一定安然无恙的走出去,我们没必要撕破脸的……”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元超便看着丁宝从背包里掏出那把麻醉枪,枪口对准她身旁的黑狼。 黑狼仍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幽绿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丁宝,眉头微微皱着,眼底带着些许疑惑。 它不知道丁宝为什么要把枪口对准它。 元超却在一旁急声道。 “你这么做会激怒它的!” “哦?是吗?” 丁宝似乎有些犹豫,握枪的手刚准备垂下,手臂荡下来的瞬间并没有停下,就在元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支麻醉枪已经对准了自己。 他瞪大眼,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手上的动作更是随着大脑的指挥做出反应。 可即使如此,麻醉针头还是精准的扎在了他的大腿上,也就是呼吸间,元超便感受不到自己大腿的存在。 “丁宝!” 他怒吼着从怀中抽出枪,可惜扣动扳机的手已经麻木。 “砰——!!” 一声巨响,子弹出膛,自丁宝的脸颊处划过,直射进树干内,深深的嵌在了里面。 待声音缓缓消失,丁宝抬起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很烫,有些刺痛。 死死撑着的元超还是不甘的倒了下去,整张脸贴在地上,睁着眼睛死死瞪着丁宝。 “你……” 丁宝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漠,伸手将掉落在地上的枪捡了起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看着昏死过去的元超,丁宝慢慢走上前,目光仔细的从他身上扫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黑狼已经凑了过来,粗粝的舌头轻轻的舔着她受伤的脸颊。 “我没事。” 又是这熟悉的三个字。 我的狼崽小甜心(31) 黑狼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因为丁宝经常说,它隐约知道,只要她说这三个字,就代表她会平安。 看着此时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黑狼想要上前,却被丁宝伸手拦住。 “人肉不好吃。” 她转过身,扬起头看着面前这头巨狼,缓缓抬起手。 巨狼低头,温顺的将脸凑到她的掌心,眯着一双绿眸,目光浅浅。 “我不会伤害你,希望你不要伤害我们。” 巨狼或许听不懂,但丁宝仍旧说着。 “我迟早会离开,而你属于森林。” “呜——” 黑狼低低的吼着,脑袋轻轻拱着丁宝的手,意思很明显,它想让她多摸摸自己。 丁宝无奈的抬起胳膊继续揉它的大脑袋,心底却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 元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了树上,绑着他的还是自己的皮带,双手被反扣着勒紧,稍稍一动手腕便是钻心的疼。 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他甚至看不清坐在篝火旁的丁宝。 “醒了?” 丁宝很快就发现了树下的男人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他盯着自己,眼神里透着恨意。 “丁宝,你非要赶尽杀绝么?” 丁宝斜了他一眼,手里握着切好的肉放在火架上慢慢转着。 “当时你们把我丢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赶尽杀绝这四个字?” 元超绷着脸,憋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很显然丁宝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丢下的,所以她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坦然和大方都是装的! 好一个虚假伪善的女人,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坐到主研教授的位置,就是凭着这些肮脏的手段爬上去的么?! 元超的心里可没什么愧疚不安,他只觉得自己被骗了,骗他的人还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所以你现在什么意思?想报仇?那怎么不直接把我杀了?” 元超有恃无恐。 毕竟定位器的位置只有他知道,丁宝想活着走出去,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你到底想怎样?不和我合作又把我绑在这里,怎么?是怕我抢你的实验成果,还是怕我伤害那头黑狼?” 元超一针见血,直接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冷笑着,声音里全是鄙夷不屑。 “你可真恶心,作为人类,竟然会和一头狼不清不白的,是人类男人满足.....” 他的话没说完,一张帕子直接怼了过来,严严实实的盖在了他的脸上。 轻飘飘的帕子张嘴一吹就飘走了,元超继续毫无忌惮的笑着,还想继续将一堆恶心话往外吐的时候,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密密麻麻的浮现在脸上。 他脸色大变,五官扭曲着挣扎,伴随着那帕子自脚边滑落,刺痛之后,一股影影绰绰的痒意袭来,整张脸上像是爬满了小虫子,不管他怎么调动五官都无法抑制这愈发浓烈的痒意。 元超脸色大变,感受着那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奇痒,血肉里像是被长满尖牙的小虫子拱满,那种感觉及其真实,很快他忍不住去挣绑住双手的皮带,可下一秒手腕又传来扭曲的疼痛。 他呼吸急促,双眼瞪大,整个人都在疯狂的扭动着,整张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狰狞,那种皮肉骨子里的瘙痒痛苦却无法用手去挠的感觉,让元超低吼咆哮着。 “放开我,放开我!!” 这幅狰狞的表情吓不到丁宝,相反还让她感受到了几分难得的趣味。 之前就干讨债的行当,当那些穷凶极恶的赌徒欠钱不还的时候,丁宝就有成千上百种的方法让他痛不欲生,乖乖还钱。 多少被剁了手指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最后能被折磨的主动跪地求饶,更何况眼前这个光有几分小聪明的瘦弱男人。 所以丁宝并不着急,面不改色的听着这位高材生的嘴里吐出一句又一句肮脏至极的话,最后看着他痛苦的恨不得用脸蹭自己的腿,那副狼狈又痛苦的模样,正中丁宝下怀。 她慢慢挪过去些,手里还举着一块烤的焦黄的肉,吹凉后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咬着,期间口齿不亲的问。 “定位器在哪?” 元超死死咬着牙,眼镜早已经掉在了地上,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 他的脸上已经浮起大片大片的红肿麻疹,密密麻麻紧挨着的红疹子爆出像是血一般的颜色,麻麻癞癞的脸看起来像极了癞蛤蟆的皮肤,光看着就足够触目惊心了。 丁宝还能一边看一边淡定的啃着肉,对元超嘴里那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置若罔闻。 “这蜈蚣的毒果然厉害。” 丁宝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回忆那种恨不得把皮肉挖烂的冲动,真的很痛苦。 而且当时的她还穿着一件厚实的衣服,而元超可是无遮无拦的承受着这毒素,可想而知,他会有多痛苦。 “定位器在哪?” “我说......我说了,你还是会杀了我!” 丁宝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黑狼,面色平静道。 “我还需要你帮我采集样本数据呢,我不会杀你的。”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合作!” 元超的理智快要崩溃,最靠近牙齿的那一圈嘴唇已经被他咬的血肉模糊。 丁宝生怕那血溅在自己的肉上,漫游哟的后退了一步。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你只是个小助手,服从我的领导是你该做的事,所以我想知道定位器在哪。” 到了现在元超还能留有思考的余地,丁宝也不由佩服他心性确实坚定。 可随着理智不断被蚕食,元超能做的只有相信她,况且结合他对丁宝的了解,这个女人确实高傲又独断,她这么做,可能真的只是想把一切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放开我,我说,我说!” 丁宝点点头。 “说吧。” “狼窝里,我把定位器仍在狼窝里面了!!” 丁宝稍有些诧异的看了元超一眼,紧跟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本来她猜测元超可能会把定位器随时带在身上,又或者藏在距离飞机坠落点附近。 没想到,这比竟然把定位器扔在了狼窝里。 我的狼崽小甜心(32) 元超咬牙哀求。 “我说了我什么都说了,你把皮带给我解开,求了你把皮带解开吧!” 丁宝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痛苦疯狂的模样,同样作为人类的内心竟然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也不是想要他的命,于是便走到树后割开了绑着他的皮带。 双手刚一解脱,那元超就像实浑身爬满虱子的猴子般,双手疯狂的在自己脸上用力挠着蹭着,那蔓延满脸麻疹本就脆弱,被他这么挠了几下之后便纷纷破了皮涌出血来,一道道交叠的血印出现在他的脸上,伴随着皮肉撕裂的疼痛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酸爽解脱,待理智稍稍回笼,元超这才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以及那指甲盖里成块状的皮肉。 “啊——!!” 他捂着脸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吼哭喊着,明知道再抓下去自己这张脸就毁了,可那抑制不了的痒意让他的手控制不住继续在那溃烂的伤口上继续往下挖。 一旁的丁宝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车祸前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的排骨,自己成了植物人昏迷这么多天,桌子上的排骨怎么办?这么热的天,估摸着早就烂了臭了。 思维莫名活跃的丁宝叹了口气,心底有些烦躁。 房子是她刚买的,装修是她一手把关的,好不容易搬进去了,刚住不久就被未婚夫撞进了重症监护室。 “妈的。” 丁宝捂着脸转过头,一瘸一拐的走到黑狼跟前,伸手拍了拍它的背。 “走,去狼窝。” 定位器如果真的被扔在狼窝了,那她得尽快把定位器取出来。 不然等武装精良的特种兵发现了狼窝所在点,那森林狼这一支种族差不多就完蛋了。 饶是它们再聪明再厉害,面对拥有长枪短炮等一系列热武器的人类,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伤亡惨重的下场。 丁宝不想让森林狼受到伤害,毕竟它们是今天的同伴,就算今天是一头离经叛道的黑狼,但这不代表它会眼睁睁看着人类杀害自己的种群。 算下日子,差不多明后天,救援队就能抵达定位器所在位置了。 “走,今天,回去。” 黑狼不懂丁宝的意思。 森林路况复杂,丁宝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狼窝所在点,所以她只能靠着黑狼。 可一直以来都是它带着自己在森林中游走,这个该怎么让它明白自己的意思? 丁宝皱眉,稍作思考,她撸起袖子向黑狼战士了自己的胳膊。 白嫩纤细的胳膊上,是一道已经结痂的血痕,伤口不深,一看就是当初在狼窝是被狼崽抓伤的。 黑狼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低下头,张口便要去舔舐丁宝的伤口,可脑袋却在半路被她给抵住。 “回去。” 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向森林深处,没有说话,全凭黑狼意会。 这种已经超越了语言的交流,不仅仅考验黑狼的智商,还有它与丁宝之间的默契。 它知道丁宝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也知道她只所以带着这个男人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根据刚刚的情来看,她的计划落空了。 闻着伤口上的气味,是狼群的味道。 再看丁宝的手势,黑狼明白过来,她是想回狼群。 回去做什么? 这一点它想不明白。 不过看丁宝那眼底的急切,黑狼知道自己不需要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它只要听她的就行了。 交流成功,丁宝拍了拍它的背。 黑狼缓缓俯下身,任由丁宝拽着自己的毛发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走。”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元超的嘶吼声,当真是撕心裂肺的喊,难以疏解的痒痛让他恨不得一枪杀了自己,可即使这样,当他见丁宝要走的时候,求生欲还是让他连滚带爬的冲上前挡住黑狼的路,血淋淋的脸上纵横着血痕,看着就像是从恐怖片片场跑出来的鬼。 丁宝还没说话,身下的黑狼一步向前低吼着不断靠近,元超下意识后退,可还是没有让开道。 他知道,如果丁宝走了,在没有定位器的情况下凭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带着我一起,求求你了带上我一起!” 丁宝挑眉,眼底的冷漠让元超看着心凉。 “当时你怂恿别人扔下摔断腿的我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黑狼的脑袋,身下的大家伙直接纵身从那元超头顶上跃了过去,庞大的身形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身后的密林之中。 身后,隐约传来元超绝望崩溃的嘶吼叫骂。 丁宝的脸色恢复冷淡,黑眸深处全是漠然。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巴扎黑不由啧啧感叹。 丁宝还是那个小气的丁宝,报复心极强,冷心冷肺的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你不觉得他可怜么?” 巴扎黑随口问。 它倒不觉得丁宝做的过分,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心底毫无波澜的丢下元超的。 毕竟就算理智在,心底难免会有些纠结犹豫。 但丁宝就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不安,能做到如此坦然干脆的也是一种本事。 坐在狼背上的丁宝轻松多了,双手拽着黑狼脖子上的毛,说话时的语气都悠闲了不少。 “可怜。” “你觉得他可怜?” 巴扎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丁宝又重复一句。 “嗯,挺可怜的。” “那你怎么把他丢下了?满脸是血很容易招来猛兽的。” “他可不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丁宝觉得巴扎黑有些可笑。 这小东西思想还挺丰富的,虽然说什么都是一个调子,但她却能清楚的从那一段段机械音中判断出它的情绪。 “你遇到这种情况,难不成还会既往不咎的帮他一把?” 巴扎黑摇头。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可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是,大多数人都会出于报复心理而选择视而不见,可这些人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触动,想象到他被野兽分尸时的场景,也会生出些恻隐之心。 我的狼崽小甜心(33) 但丁宝没有这种多余的情感。 她很理智,也很冷漠,不像人类,像是大脑里只有“是”与“否”这两个按键的机器人。 可能是最近伙食不错,巴扎黑思考问题越来越有深度了。 丁宝对它的弱智问题不感兴趣。 “以后少问我这种傻叉问题。” “哦。” 黑狼奔跑的速度很快,虽然顾忌到背后的丁宝已经刻意放缓脚步,但仍比来时快了整整一天。 丁宝的方向感不差,但森林中草木众多且分布杂乱,溪水纵横极难当做参照物来分辨,想要重复走一遍相同的路径完全不可能,好在黑狼对森林更加熟悉,一路小跑,时不时停下来在空气中嗅一嗅,紧跟着继续寻找一个方向往前奔跑。 当那棵熟悉的巨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丁宝才知道自己已经靠近狼窝了。 仔细看,不远处的那片高高的灌木丛看着也很熟悉,而那茂盛的草丛后面,就是狼窝所在点。 鉴于狼群对黑狼的态度并不友好,丁宝按着黑狼的爪子让它老老实实的蹲在树后面,听着远方那一阵阵狼嚎,显然狼窝附近肯定埋伏了不少哨兵。 “黑黑,帮我看看狼窝里有多少狼。” 巴扎黑仔仔细细的数了一圈。 “加上六只小的,狼窝附近一共有十九头狼,你最好不要靠近,有几头母狼怀孕了,现在狼王就守在附近呢。” 丁宝点点头。 她当然不敢靠近,黑狼再厉害也干不过这么多头狼,如果不小心惹怒了怀孕的母狼,那家伙战斗力可不比公狼差。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定位器只有拳头那么大,直接进去找肯定不行,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放火烧。” 把狼群赶走,反正定位器防火防水,经得住折腾。 想到这,丁宝便回头准备按着黑狼让它不要乱动,结果一回头,刚刚还静静的趴在身边的黑狼突然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某一点,表情凝重,庞大的身子格外突出显眼。 “今天,趴下!” 丁宝喊了一声,黑狼却破天荒的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缓缓的绕过藏身的树干,朝着那狼窝附近走去。 此时此刻丁宝也不敢跟着出去,毕竟她就是个累赘,所以只能待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黑狼一步步的往前走。 这时,挡住狼窝的那一片灌木突然“簌簌”的响动起来,随着草丛摇曳,一头浑身呈银灰色的狼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体型,较黑狼足足小了一大圈,显然是一头母狼。 母狼的脸庞形状更加圆润些,少了些戾气与凶狠,看着更像是人类世界的狼狗,还是一头体型修长漂亮的灰狼。 两头狼走到一起,丁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算怎么回事,紧跟着她就瞧着那母狼缓缓走上前,仰头在黑狼的脸上舔了舔。 黑狼也很配合的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送到母狼嘴边,由着她轻轻舔着自己的头顶,那一幕,看着格外柔和温馨。 我的狼崽小甜心(34) 或许是每次同类靠近时,黑狼都表现出格外明显的排斥,它是一头离经叛道的狼,一头不被狼群接纳的狼,所以当它突然间与种族中另一头狼如此亲昵的接触时,丁宝一时半会还回不了神了。 什么情况? 她继续蹲着观望,瞅着那两头狼像是叙旧般蹭了蹭头,母狼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黑狼沉默的坐在它身旁,目光平静又柔和。 “别看了,动物的世界你不懂。” 巴扎黑觉得这一幕可能会伤害到丁宝,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半天也就憋出这一句,对方还不领情。 “闭嘴。” 丁宝的情绪还算平静,只是那眸色黑漆漆的有些低沉。 这还是巴扎黑第一次看见丁宝拿捏不准的样子,稀奇,真的稀奇。 好在黑狼并没有在母狼身边停留太久,俯身低低吼了一声之后,它转身走向丁宝。 母狼站在它身后平静的注视着它,目光中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了。 站在草丛后面的丁宝默默看着不断靠近的黑狼,以及默默跟上来那头母狼。 很显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上一秒还很是柔和的眼底暴露出幽幽冷芒,席面而来的敌意让丁宝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现在有危险了。 好在黑狼在,它挡在了丁宝面前,回头对着母狼又吼了回去,全然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母狼不满的伸出爪子去挠黑狼的脸,獠牙对着它身后的丁宝,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显然是在催促黑狼让开道。 躲在后面的丁宝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低调的一言不发,默默抓起黑狼的尾巴轻轻摇着。 黑狼回头看了她一眼,绿眸深邃,沉稳又柔和,带着强大安抚作用,无声的对她说。 别害怕。 丁宝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黑狼会保护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它都会保护自己。 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但一向从心的丁宝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那就是眼前这个大家伙很可靠。 母狼发怒了,焦急不满的左右踱步,喉咙深处持续不断的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和黑狼进行激烈的交流。 这么一支聪明的物种,拥有自己的语言系统并不稀奇。 黑狼回以同样的声音,你来我往的对峙了很久。 最后,母狼沉默下来,蓬松的尾巴用力的拍打着地面,一阵寂静无声的对视之后,它突然走到跟前狠狠的咬了黑狼一口。 这一口直接让黑狼的背后见了血,黑色的毛发凝固在一块,看着蔓延的速度就知道伤口有多深。 黑狼站着纹丝不动,任由它咬着,然后默默看着它转过身,一步步的消失在了那片茂盛的灌木丛后面。 —— 这已经不是丁宝第一次替黑狼剃毛疗伤了。 这一次伤口在它的左肩处,深深的两个血窟窿已经不再冒血,一层红黑色的血液凝固在伤口处,丁宝用水替它擦干净,最后又将剩下的碘伏全用在了它身上。 黑狼安静的趴在丁宝身边,沉重的大脑袋靠在她的腿上,绿眸微微眯着,一副轻松慵懒的样子不像受了伤,倒还能看出几分享受和得意。 “我查到资料了,那头母狼是今天的母亲,它的配偶也就是今天的父亲,是被人类杀害的,原主之前用的血液样本,大多数都来自那头公狼身上,所以母狼不仅仅对你有敌意,它对所有人类都不友善。” 丁宝一边听一边继续给黑狼处理伤口。 “嗯,难怪......今天对人类还挺和善。” 她第一次见它,除了处于狩猎本能,它追杀过自己,在那之后它再也没有露出半点对人类不满的情绪,就算是面对元超也依然平静沉稳。 “那是因为他和死去的狼王关系很差,狼王想让他继承自己的位置,但今天很叛逆,不喜欢被狼群约束,也不想去保护狼群。” 如果换成人类,那就是社会责任感很低。 丁宝点点头,随口问。 “这些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巴扎黑一时语塞,犹豫半天才搪塞道。 “我以为这些对你没用。” “垃圾玩意。” “......” 被骂了,但巴扎黑保持沉默。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把这事给忘了吧…… 每天都吃的饱饱的,记性还是那么差。 巴扎黑苦恼的拍了拍脑袋,无声嘟囔着。 “怎么回事,记性越来越差了……” 就在这时,一直平静的墙壁上突然向内凹陷,紧跟着又慢慢退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屏幕来,正对着巴扎黑的脸。 屏幕上,是一团雪花,耳边还有“滋啦滋啦”的声音。 巴扎黑心下一颤,赶忙蹲好,毕恭毕敬的等着屏幕里面的人先说话。 过了会,雪花消失,小小的屏幕出现一张人脸,这张脸很熟悉。 “大主……主管,主管您好!” “任务进行的怎么样了?” 巴扎黑整个舌头都僵硬了,结结巴巴道。 “暂时,暂时一切顺利。” “嗯,做的不错,等这个任务圆满结束,组织会酌情提拔你成为高级助理,拥有独立办公间。” 听到这句话时,巴扎黑的眼睛都亮了,一颗心颤抖着被狂喜充斥,激动兴奋之余它连连点头保证。 “感谢组织欣赏,这个任务我一定圆满完成!请组织放心,请主管放心!” “嗯,很好。” 整个过程就像是做梦一样,一直等待那屏幕又消失在眼前的墙壁上,巴扎黑才如梦初醒般拍了拍自己的脸。 很疼。 是真的! 是真的! 刚刚大主管真的亲自来找它了!还承诺了要提把她它做高级助理! 这样一来,它就能离开这里了,它就能拥有记忆了! 巴扎黑的情绪高亢极了,笨拙费力的在笼子里转了个圈,忍着窃喜又给自己点了份一瓶可乐。 “要可乐?” “对,可乐!” “三块。” 现在的巴扎黑再也不用买一块多的酷乐了,它喝的起可乐,吃得饱饭,接下来还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更好的平台发展! 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都让它觉得有些梦幻。 我的狼崽小甜心(35)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都拥有了! 它开心的根本冷静不下来,忍不住的跟丁宝搭话。 “你这个任务有把握吗?” 正试图和黑狼交流的丁宝态度很是漫不经心。 “还行。” 也不管真假,总之巴扎黑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的,你肯定没问题。” “你倒是很信任我,对了,你的毛有我们家今天的长么?” “废话,我的毛可比他的......” 话音戛然而止。 等巴扎黑意识到自己又被丁宝给套路了之后,后知后觉的懊恼和不安之后,丁宝却没有继续追问。 巴扎黑松了口气。 之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好在丁宝每次都不会过分去关注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底有些不安,但这股不安很快就被即将升职的喜悦冲淡。 而此时的丁宝替黑狼处理好伤口之后,便轻轻摸了摸肚子,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黑狼,低声道。 “我饿了。” 黑狼低下头在丁宝脸上亲昵的嗅了嗅,然后俯身趴下,驮着她找了个安全点的地方才将她重新放下,离开前,黑狼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丁宝的肩膀,意思很明显,让她不要乱跑,就呆在这里等它回来。 每次黑狼捕猎的范围都不会太远,十五分钟之内定然会回来,所以这次在它前脚刚离开后,后脚丁宝便一瘸一拐的朝着狼窝附近走去,巴扎黑替她观察周围的情况,在确定周围没有哨兵之后,丁宝直接取出包里的酒精,沿着灌木丛的周围倒下。 点火的时候丁宝确认了一下风向,确定点燃的火焰不会烧的太过猛烈之后,她按下点火枪直接扔向了灌木丛。 那微弱的火苗在触碰到酒精时瞬间化作庞大的火舌,迅速吞噬了包围在狼窝外面的一圈灌木丛。 森林狼的栖息地干燥温暖,尤其是那铺满地面的干草被点燃之后,火势迅速蔓延至整个狼窝,正在各处玩耍的狼崽被这陌生的火焰吓坏了,一个个的掉头跑向母狼附近,而正守在狼崽旁边休息的大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坏了。 叼起狼崽,所有狼迅速朝着那唯一没有燃烧起来的缺口处狂奔而去,紧跟着森林中响起一阵阵悠长沉重的狼嚎,一遍遍回荡着传向远方。 已经将猎物按在爪下的黑狼清楚的听到了狼嚎,下一秒它直接松开爪子转身朝着丁宝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黑影如闪电般在森林中穿梭着,等到了落脚点后,黑狼发现丁宝不见了。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它直接掉头冲向狼窝,速度很快,差点就错过了迎面而来的丁宝。 隔得老远,黑狼看到了那冲天的大火,在巨树的根部熊熊燃烧,凭借着敏锐的听力,它能感受到自己的同类正在奔走呼告。 看到丁宝,黑狼的目光从那跳跃着的火焰处收回。 看着它的眼神,丁宝觉得如果黑狼能说话的话,那此时它一定在说。 “狼窝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黑狼太聪明了。 稍稍思索便知道了丁宝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说饿。 就是为了把它支开,方便她却狼窝防火。 一阵沉默的对视之后,立在眼前的黑狼突然侧身冲向了不远处的大火,速度之快让丁宝只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风,以及那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 这一刻她算是见识到了沟通的重要性。 她没法和今天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于今天刚刚在想什么,丁宝也只能猜到个大概。 毕竟它不是人,它没有生活在人类的圈子里,接触的也不是人类社会的规则与秩序,所以丁宝没法用人类的那一套去猜测狼的想法。 现在怎么办? 丁宝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回到狼窝附近。 大火不会蔓延太多,毕竟除了干燥的狼窝之外,森林里大部分地方都十分潮湿,而且不远处就是交错纵横的溪水,只要带在上风口那就是安全的。 而且森林的动物大多都惧怕火焰,不管是食肉还是食草的,此时都纷纷逃离了这里,稍稍靠近些,就连昆虫蚊子都少有。 靠着背包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丁宝默默看着眼前的火势一点点的衰弱,最后只剩下狼窝中心的位置还在冒着点点红光,那是草木灰之下的火星,大概会坚持到明天早上才会完全熄灭。 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找定位器,恰好再过一天,救援队就能找到这里了。 丁宝倒希望那个大家伙一去不归,还省了她离它而去的内疚感。 撑着下巴,丁宝默默发呆。 头顶被茂叶遮挡住的天空渐渐暗下来了,森林里也变的愈发黑暗。 丁宝拖着包稍稍靠近那仍在散发热量的狼窝中心,然后取出藏在背包夹层里的肉罐头,扔在草木灰了烘烤着。 等着罐头加热的功夫,丁宝有些走神。 她靠着树干,面前是一堆微弱的篝火,火光照耀之处全是陌生又危险的环境。 可自遇到那黑狼开始,丁宝就再也没有见识过这片原始森林的危险与残忍,就连无处不在的毒蚊子都离她远远的。 身为脆弱的人类,身上还带着伤,却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好好的生存了下来,这要是说出去是没人会相信的。 想到这,丁宝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对深绿色的眼睛,慢慢的自那黑暗中浮现。 这种莫名其妙的依赖与信任一直是丁宝心底的秘密,她解释不清楚,也不愿与说出来与任何人分享,那便成了只能一个人在心底琢磨的秘密。 出于对自己的了解,丁宝知道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知道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着,而这股力量是她当前无法反抗的,她能做的就只有好好活下去,保住命的同时还要将一些重要的东西刻在心底。 就算被蒙住了双眼,她也要去闻,去听,去抚摸,去感受。 总归有她能掌控的东西,总归有她能留住的感觉。 就像现在,不需要任何犹豫和解释,她的内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那就去怎么做。 我的狼崽小甜心(36) 而此时她的内心深处在说什么? 仔细听。 一道遥远又虚渺的声音在心底低声呢喃。 别伤害他。 黑狼的眼神里总是稳重且宁静,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以及制霸森林之后的自信。 而丁宝的任务是什么? 剥夺它的野性。 如果一头狼没了野性会变成什么样子? 丁宝不知道。 就连动物园里那些瘦骨嶙峋的狼都会定期投喂活物呢,更何况是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野兽。 一整夜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去了。 睡眠很好的丁宝还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得有多沉,就面对着一堆随时会熄灭的篝火,睡得人事不省。 睁眼后,丁宝迅速清醒。 她揉了揉眼睛,哑声问。 “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没有?” “没有。” 已经完全从喜悦与兴奋中冷静下来的巴扎黑通过一整夜捋清了当前的利弊。 那就是它的利益离不开丁宝,而丁宝的成功离不开她的理智与无情。 一旦她对任务目标牵扯到太多感情,那就会造成许多的不确定。 所以巴扎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要成为丁宝和任务目标之间的绊脚石。 就算昨晚上那头黑狼不眠不休的守在丁宝身后,早上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巴扎黑也不能让丁宝知道这件事。 毕竟感情太多对执行任务没有好处。 这不,丁宝就只提了一句后再也没有提及过黑狼,而是默默的走进那一片大火之后的狼藉之地,手里拿着根木棍,在大树底下来回翻找着。 正常人肯定不会选择把定位器扔在这里的,那元超会这么做,而且丁宝还如此笃定他会这么做,就是因为当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狼群吃掉的打算了。 毕竟身处狼窝,肯定是满心绝望,绝望之余又痛恨这些没有人性的野兽,所以他会选择把定位器扔在这里,等着救援队的人发现森林狼的窝点,最后将它们一网打尽。 这么想来,元超能放东西的地方只有大树根下面,而且根据他所坐的位置…… 丁宝蹲下身子,对着树根下的一个角落伸出手开始往外扒拉,在一层被火焰烧的结实的硬土下面,她发现了被塑料袋子包裹好埋在下面的定位器。 看着里面闪烁的微弱红光,丁宝微微勾唇,将定位器取出来攥在手里,顺便把塑料袋子塞回背包。 看一眼时间,早上九点。 算一下距离,救援队差不多下午就能锁定她的位置,毕竟从最近的海岛出发,到这里也不过是两天两夜的时间。 受磁场影响,飞机会在快要靠近森林所在地时失去方向,这一点最危险,毕竟当时他们进森时就有一支队伍因此丧生。 不过当初也计划好了,只要采集队没有按时回去,那么研究院就会立刻向国家申请更强大精良的兵力,不仅仅要花高价聘请雇佣兵,还有军队士兵都会前来救援。 到时候生活在这片森林的生物就会感受到来自人类世界的武力威胁。 到时候一切就不是丁宝能控制的了。 士兵可不像雇佣兵那么听话,他们服从上一级的命令,到时候丁宝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物品。 想清楚一切,丁宝知道,要保住所有的森林狼那是不可能的,但凡国家出动这么多兵力那就是为了让采集样本的任务能顺利进行。 毁了定位器也没用,这阻止不了他们围捕森林狼。 思来想去,丁宝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 窝点被烧,为了安置好小狼,谨慎的森林狼短时间内都不会回到这里。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火过后的森林格外寂静,耳边除了风声就是一片死寂,平日里最常听见的鸟叫声都消失不见了。 显然这些常年生活在湿润环境中的生物,在见识过大火的威力后都纷纷四散而逃,尤其是伫立在狼窝中间的这一棵参天巨树,根茎部位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最靠近地面的树叶早已经被烧毁,抬头往上看,遮天蔽日的冠顶仍然郁郁葱葱,仿佛丝毫没有被下面的这场大火影响。 丁宝就坐在树干下面,默默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她看着自己的右腿,从一开始的肿胀剧痛倒如今的麻木,丁宝心里清楚自己小腿一下部位受到的伤害不可逆转的,换句话说,她这条腿彻底废了,不仅如此,如果她长时间得不到截肢治疗的话,闷热潮湿的森林会让她的腿部发炎感染,最后她会死的很痛苦,别说腿了,就连命都保不住。 这也就是为什么丁宝要选择离开。 她得先保住命才能继续接下来的任务。 至于黑狼,只要它继续待在森林里,那就绝不用担心它的安危。 直升飞机盘旋在高空中的声音很刺耳,丁宝也不确定他们到哪了,但伴随着头顶那片厚重的冠叶疯狂的摇摆,一阵阵激烈的风旋平地而起,最后当那巨树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时,丁宝仰头去看,一根接着一根长长的绳索自高处落下,紧跟着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沿着绳索滑下来。 丁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一个多月的森林生活让她再看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时,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为首的士兵拿着对讲机大步走来,,满脸的大胡子身材健硕,走到丁宝跟前的时候他伸出手示意她不要走动。 “丁教授对么?” 丁宝点点头。 “我是韦尔斯基第三空军指挥部的上校,接到上级任务前来救援,您没事就好。”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降落,丁宝注意到了他们成箱落下来的炸药箱。 “丁教授,其他人呢?” “都死了,只有我。” “行,那请您先上飞机,我们来处理后续。” 丁宝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武器箱,平淡的问。 “我的脚受伤了,需要立刻进行治疗,你们还要处理什么事情?” “我们会接手你们采集样本的任务,还有总部研究院带来的仪器也在飞机上,到时候样本采集成功后,丁教授可以就地进行样本分析。” 我的狼崽小甜心(37) 丁宝没说话,目光平静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时,丛林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收回目光,她不动声色的撸起裤腿,将自己那条已经完全肿胀成黑紫色的腿暴露出来。 “再不接受治疗我会在一个星期之内感染身亡,我需要尽快接受截肢手术。” 男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丁宝一眼,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来诉说自己要接受截肢这件事,就算在部队里也少有这种冷静沉稳的人。 再看她的腿,确实伤的很严重。 他不是医生,无法判断丁宝现在的伤势如何,但他所接受的任务摆在这里。 “上级命令我采集样本,您能不能按时完成研究任务这是您的问题。” 所以他派人取了一副担架下来人,丁宝躺在担架上,随行的医护人员将丁宝牢牢的固定在上面,最后拉一拉绳子,示意绳索往上拉。 被完全固定的丁宝只有一颗脑袋能左右转动,绳索上升缓慢,医护人员生怕对丁宝的伤造成二次伤害,导致这位被国家重点保护的研究人员不能按时完成研究任务,所以在上升的时候个平稳不再平稳。 眼瞅着自己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丁宝努力忽略掉内心那一丝陌生的不安与不舍,深吸一口气等着上面的人把自己拖上去。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森林狼聪明又强大,就算支援的士兵都武装精良,那也伤不了她的黑狼。 只要它有点脑子,这个时候老老实实的将自己隐藏起来,丁宝会在截肢恢复后尽快来找它。 正这么想着,结果下一秒,丁宝听到了巴扎黑那颤抖的机械音。 “丁宝,他来了!!” 还没等丁宝反应过来这句话里面的“他”是什么玩意。 下一秒,一抹庞大的黑影斜刺里猛冲而来,丁宝一扭头便看见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黑狼不顾一切的冲着自己而来,就在丁宝还没有从“这家伙是怎么能跳这么高”的诧异中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传来“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 是獠牙咬住金属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耳边响起。 就这样,黑狼第一次咬住了丁宝,连带着身下的担架一块,接着自身沉重的力量狠狠的向下一挣! 捆在担架上的绳索连带着飞机就这么被黑狼拽的直接向下一沉! 盘旋在原地的飞机直接被茂密的原始树杈给抵住,高速转动的螺旋桨跟着被粗壮的树枝卡死,没了托力的飞机就这么被地上的一头庞大的黑狼给拖着往前冲! 飞行员调动一切力量努力想把飞机升上去,可下面的力量更加强悍,随着视线被凌乱的树叶挡住,飞行员按下了紧急求救按钮,此时正盘旋在森林其他地方的另一架直升飞机立马调转方向加速赶来。 事发突然,地面上的士兵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三米多长的黑狼猝不及防的从那丛林身处纵身一跃,竟然直接咬住了正徐徐往上升的丁教授! 训练有素的士兵立马举枪瞄准,一连串继续的枪声从耳边划过,丁宝这辈子都被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整个人被绑在担架上,担架又被黑狼咬在嘴里。 丁宝从没想象过黑狼的嘴能张着这么大。 这是它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猛兽的模样,就在刚刚那一刻它飞跃而来冲着自己张开嘴露出獠牙的那一刻,丁宝才意识到,她的今天并不是天生稳重平静,最真实的它就是现在这样的它,暴戾,强悍,咬合力惊人,爆发力可怕。 再这样下去它迟早会疲惫,毕竟拖着头顶的直升飞机,躺在担架上的丁宝都害怕它不小心把自己一口咬成两截。 为了它,为了自己,丁宝努力伸出一只手,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还要解开绑住自己的绳索,随着双手自由,她努力拔出腰间的匕首,对着那已经快要被磨断的几根绳索用力割下去。 一根,两根,三根…… 足足十几根绳子被丁宝一根根割断,到最后只剩两三根的时候,因为撑不住这可怕的张力,绳索自动断裂,头顶被拽着旋转的飞机终于解脱,飞行员连忙将飞机提升,并不断联系地下。 没了飞机的阻力,黑狼的奔跑速度突然提升,后面的士兵几乎只看到了一抹黑影,手中的机关枪疯狂扫射,周围的树木早已经一片狼藉,而那黑狼的身影却消失不见,追过去的时候,只剩下掉落在地上的担架,而担架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别追了。” 上校下令,所有士兵纷纷停下,举着手中的枪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刚刚那扑出来的巨狼仿佛只是幻想般,携着超越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力量而来,又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不见,大多数士兵甚至连巨狼的全貌都没看见,只看到了那不断往前冲的背影。 “丁教授被抓走了。” “那怎么办?” “教授手里拿着定位器,根据这个继续找,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教授救出来!” 救援赶到,得知丁教授被抓,连忙紧急操控部署,这一次为了保证救援任务的万无一失,飞机上带了大量的炸药,小小一颗威力之大足以炸毁一栋百米大楼。 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动用这些炸药,如果情况紧急,那就只能大规模破坏森林,以完成任务。 此时所有人都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丁宝的安危。 虽然怀疑她已经凶多吉少,但为了完成任务,不管怎么样他们也要全力以赴的去展开救援。 而此时,大家以为凶多吉少的丁宝,此时正趴坐在黑狼的背上,身子紧紧贴着它的后背,双手抓着它的毛发,以防止自己在这狂奔的速度中被甩下去。 黑狼跑了很久,一路上都没有停止过,丁宝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带到了一处黑暗的洞穴前,看着里面黑魆魆的一幕,她有些摸不准这黑狼的目的。 本以为它足够聪明,知道明哲保身,谁知道这家伙会不要命的冲出来咬住她。 我的狼崽小甜心(38) 现在的情况比较焦灼,那就是丁宝不知道这狗东西到底要做什么。 眼前这个洞口前窄后宽,黑狼带着她一直往深处走去,随着愈发深入,丁宝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声音也尽数消失。 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黑暗中只有黑狼那“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放我下来。” 丁宝拍了拍黑狼的脑袋,可对方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不急不慢的往里面走。 这就像个无底洞,仿佛没有尽头。 不管丁宝说什么黑狼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有些生气,伸手一把拽住它的耳朵,没有用力拧,而是低下头一口咬了上去。 啃了一嘴毛,但黑狼肯定是被咬痛了,耳尖不断抖动着,可即使如此依然沉默的往前走。 它能听懂丁宝的话,可它就是不理会她,浑身散发着隐忍内敛的气息,不像野兽,完完全全就像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这下丁宝也不吭声了。 对方铁了心的不想理它,再怎么折腾也只是浪费时间。 没办法,她继续趴着,身子都陷在那蓬松柔软的狼毛之内,睁着眼睛却像瞎子一样的看着前方。 突然,一个硬币大小的光圈出现在眼前,随着黑狼步步深入,那光圈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亮,直到最后眼前出现一个圆形入口,那光芒里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呈现在眼前。 也不知道黑狼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寂静安宁,一片正常高度的树木立在草地尽头,随着一阵风声吹过,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之声,抬眸远眺,不远处闪着波光嶙峋的光芒,映照在这日光下,像是一颗颗跳跃在银色缎带上的钻石,耀眼极了。 刺眼的光将这里一整个笼罩,丁宝眯起眸子注视着眼前这一片明亮,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放松来。 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见过太阳了,更别说如此浓烈灿烂的阳光,眼前的一切都被镀上梦幻的白光,一眼看过去,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时黑狼终于缓缓匍匐下来,丁宝踉跄着走下来,拖着一条几乎废掉的腿,慢慢的走到那条小溪旁,低头看,里面游着一两条透亮的小鱼,穿梭在干净的沙石之间。 丁宝低下头挽起一捧水洗脸,水温暖暖的,还有些甘甜。 回过头,黑狼仍然坐在洞口附近,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它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之下折射出奇异的翠绿光芒,清澈纯净,像是被水冲洗过的翡翠玉石,张扬又美丽。 就这么一头巨大的狼,乖巧的蹲在面前,睁着一对干净无害的眼睛,仔细看,那抹翠绿之中竟然还溢出些许受伤与低落。 这种无声的控诉让丁宝心底的愤怒尽数化作无奈,对面就像是坐着一头被自己伤害的狼狗,就算她咬破它的耳朵抓伤它的背,它依然用自己那对沉默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自己。 没有怨言与愤怒。 只有包容,柔和,以及一丝需要安慰的委屈与悲伤。 又像是被丢在路边的小狗,不管受了多少伤,眼神依然平静明亮。 丁宝已经明显能察觉到自己内心那一丝丝的愧疚了。 烧了狼窝是她不对。 一言不发的离开也是她不对。 可她这辈子做的不对的事情多了去了,什么时候产生过这种内疚不安的情绪? 思来想去,都怪这头狼。 被伤害了也不会露出獠牙与利齿,像是任她欺负的委屈蛋,一点脾气也没有。 可与之割裂的是,它刚刚猛冲出来一口咬住绳索的那一刻,她又清清楚楚的从它身上看到了那爆发出来的野性与凶厉。 面对自己和面对其他人类,俨然就是两幅面孔。 丁宝无声叹息,只能坐在原地冲着黑狼招招手,低声呼唤。 “今天,过来。” 黑狼坐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深色的眉头上下耸动着,牵扯着五官在它那张凶狠的狼脸上,勾勒出犹豫又别扭的表情。 “过来。” 丁宝颇有些耐心的又喊了一声。 这下黑狼终于慢慢站起来了,一步步挪过去,和刚刚一跃十几米远的状态天差地别,搞得丁宝以为自己才是猛兽。 终于挪过来了,它就坐在丁宝脚边,离她不远不近,中间还隔了些距离。 丁宝不和它计较,蹬着左腿超前挪,就在她准备动的时候,已经坐下的黑狼又往前了一点。 它主动凑近,正好省了丁宝费劲。 多贴心的黑狗子啊,比人类好,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全在眼神里,赤忱又坦荡的感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没有半点虚假。 看着它的眼睛,丁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个被她咬伤的耳朵,肯定很疼,深深的牙印下都有些充血了。 丁宝又有些愧疚了。 “对不起。” 她低声道歉。 就算黑狼听不懂,她也一遍遍呢喃着。 “对不起啊今天,但你也把我害惨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疼死了。” 一向记仇的丁宝此时却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能得到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已经很不容易了,丁宝格外珍惜,所以也不怪它所做的一切。 黑狼凑到丁宝跟前,认真看了她一眼之后,又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 以前,人类在它眼里是食物,可眼前的这个人类在它眼里却成了最最珍贵的宝贝。 它要守护自己的宝贝,不被任何人抢走。 “呜——” 它低低哼了一声,用脑袋蹭着她的下巴,巨大的爪子比丁宝的手还大,但它依然喜欢丁宝抓着自己的爪垫轻轻的按,这一次也一样,它把爪子递过去,将脑袋也靠在她怀里。 “哎……” 丁宝看着眼前这片天,轻轻抚摸着怀里这个巨型毛绒绒,口中念念有词。 “我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黑狼想要留住她,明知道她不属于森林,但它还是固执的想要尝试。 但这一次丁宝必须要离开。 她不能死,毕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握着手里的定位器,丁宝温声细语。 我的狼崽小甜心(39) “我还会回来的,别担心,我还会回来的。” 又是“别担心”这三个字。 在黑狼的意识里,这三个字意味着丁宝会好好的陪着自己。 它的世界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欺骗,只有面对面的厮杀,所以当丁宝做出承诺时,它便毫不犹疑的相信。 心思安定之后,它便从那洒满阳光的林子里衔来一朵花,小心翼翼的咬在嘴里,然后诚意满满的送给她。 丁宝看着手中这朵紫色的花,凑到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很香。 对于一头狼给自己送花这回事,丁宝坦然的接受了。 毕竟黑狼在丁宝眼里,它不单单是一头狼,相处久了更像是一个沉默的伴侣,只要不拿人类的那一套去要求它,到最后丁宝发现黑狼比大多数人类男人更可靠。 收下花,丁宝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倒出盒子里的药片递到它面前。 “这是安眠药,你吃不吃?” 黑狼好奇的闻了闻,紧跟着它皱起眉头,表情全是嫌弃与排斥。 丁宝笑着捏起一颗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又递到黑狼面前。 见她吃了一颗,这一次黑狼没有犹豫,张嘴将丁宝掌心剩下的那十几颗尽数舔进口中。 见它咽了下去,丁宝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过偷去将含在口中的安眠药悄悄吐掉,再回头,她伸手用力揉了揉黑狼的脑袋。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黑狼仍旧是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察觉出半点异样,直到它渐渐觉得眼前的丁宝出现了重影,一向清醒的大脑变得恍惚眩晕时,它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不对劲。 再看丁宝,她仍然安静的坐着,她的眼里全是自己,目光柔和又深沉,让它瞧着心里一阵雀跃欢喜。 它喜欢丁宝的眼里只有自己,它喜欢把脑袋靠在她的怀里,她的一切它都喜欢,可……如果她不再骗自己就好了。 身子愈发沉重,眼睛缓缓眯起,眼看着那蓬松的尾巴彻底平静,丁宝捂住它的眼睛,低下头,亲了亲它的脸。 “等我回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黑狼眼睁睁看着丁宝的身影慢慢的离开,她一点点走进黑暗,头也不回,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 飞机上,上校再一次问丁宝。 “教授,你真的不知道森林狼的窝点在哪么?” 她能活着从森林狼的口中逃出来,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奇迹。 奇迹过后便要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回想刚刚那一幕,那头巨狼仿佛并不是要攻击她,而是想要……夺回她。 出于军人的本能,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隐瞒了太多太多的事实。 可没办法,她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再过多逼问。 最后任务还是顺利完成了,救援队带走了丁宝,还活捉了一头年幼的森林狼。 母狼死了,这头小狼就被它藏在肚皮下面,最后还是被发现,现在正被关在笼子,缚住四个爪子绑住嘴巴,带回去用作**实验。 丁宝看到了那头小狼,作为年幼的森林狼,可体型已经与普通成年狼差不多。 我的狼崽小甜心(40) 它被五花大绑的扔在笼子里,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头,在人类靠近的时候仍用尽全力的去展露自己的凶性。 一旁几个雇佣兵不断地用脚踢着笼子,故意挑逗着小狼,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小狼睁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目光所及之处的人类,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的情绪,仔细看,让人心惊。 动物哪来这么饱满的情绪? 雇佣兵还在踢着笼子,坐在前面的丁宝冷声道。 “小狼会在情绪极度失控下脑出血,玩死了你们再去抓一头来?” 一句话让几个雇佣兵默默收回脚,悻悻的挤在一块坐好。 居高临下,丁宝第一次将这片原始森林尽收眼底。 “上升至一千两百米。” 嗡嗡的轰鸣声隔着妨噪耳机也能听得清楚,丁宝就靠在窗边,目光凝视着身下这一片连绵不断的崎岖山脉,除了一条蜿蜒其中的银色河渠之外,剩下地方全部都是茂盛的绿植,树木的覆盖面积几乎是百分之百,这也难怪进去的人都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除了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见识过这片森林的危险与残忍,在那之后,她对这里的印象只停留在暖烘烘的毛发,明亮的篝火,圆滚滚的萤火虫,以及甜美的果子和烟熏味的肉...... 虽然仍有些折腾人的地方,但当丁宝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脑子里关于这片森林好的坏的全都消失了,脑海里只剩下一头英俊高大的黑狼,以及它那双幽绿深邃的眼睛,平静又柔和。 一千多米的高空之上,所有人突然听到了一阵悠远绵长的狼嚎之声,穿破浓密的森林以及厚厚的云层,隔着耳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狼嚎声中夹杂着悲伤与绝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忍不住向下看去,可眼前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那位于大海中间的一抹浓绿。 丁宝的呼吸有些停滞。 她没有向下看,只是默默的攥着手中的小花,指尖微微发白。 —— 直升飞机停靠在海上航站点之后,丁宝便被转机送上了一架军用飞机,继而驶向前往城市的方向。 两个多月,恍如隔世。 丁宝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研究院,而是直接被送到了附属医院接受治疗。 检查结果没什么意外,重度感染,截肢治疗。 院长亲自来看望,一旁那些昔日的同窗,如今的同行,都前来安慰劝导。 毕竟失去一条腿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噩耗,更何况还是丁宝,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孤傲要强。没了一条腿,意味着她如果从研究院离开了后,也很难走上手术台了。 预料之内的绝望萎靡没有,暴躁消极也没有,甚至在她脸上,所有人看不到半点悲伤难过,眼底只有平静与淡然,仿佛接下来即将面对截肢的人不是她似的。 “开始吧。” 不需要任何安慰,心理强大的丁宝从容的躺上手术台。 随着麻醉剂的注入,意识涣散的那一刻,丁宝看着头顶那一团团刺眼的白光,恍惚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相似的一幕来。 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曾躺在这样的手术台上。 眼前一片漆黑的那一刻,她清楚的听到了耳边出传来男人的哭泣声。 “丁宝,我害怕......” 谁在害怕? 谁在哭泣? 当身体的掌控权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就在这一秒,丁宝的大脑变得无比的活跃。 “求你了......” “丁宝,我好像很爱你......” 熟悉又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惜只有短暂的一秒钟,丁宝便失去了意识,陷入了长久的昏睡当中。 又是那个昏黄的午后,充斥着霉味与汗水味。 她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看着院子里那正在玩耍的一群孩子,他们围成圈的玩丢手绢,丢着丢着,那个男孩便把手绢丢在了她身后。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群孩子便冲着她一个劲的大笑。 从他们的脸上,丁宝恍惚间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从出现在杂志上,报纸上,电视上,还有手机里…… 他们都在冲着自己笑。 丁宝也笑了。 抱着怀里的孩子一个劲的大笑。 笑声惊动了院长妈妈,她走过来弯腰夺走了丁宝怀里的孩子,瞪着丁宝一眼后,她的背影便渐渐消失在了那幽深的走廊里。 “丁宝!” “丁宝我要走了!” “你来送送我吧!” “看到了吗,那辆大车的主人就是我以后的爸爸,他们刚刚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 “丁宝,我的新名字叫今墨,我的新爸爸姓祝,我叫祝今墨。” “丁宝……丁宝……” 今墨…… 丁宝喊着这个名字醒来。 一睁眼,眼前的世界陌生的让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面前站着许多人,一个个身穿同样颜色的衣服,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到他,丁宝那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她皱起眉头,哑声喊了句。 “院长,您来了。” “嗯,我带你的师弟师妹来看看你,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丁宝单独聊聊。” 年轻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院长一人,坐在丁宝床边。 “刚刚听你一直在喊今墨,这个今墨是谁?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丁宝摇了摇头,面色冷淡。 “以前一个朋友。” “辛苦你了,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现在还……” 这时丁宝才想起来自己刚做了截肢手术,被子下的腿她一点也感受不到,麻醉还没过,她暂时还没什么反应。 本该是右腿的地方陷了下去,孤零零的一条左腿摆在那,看着确实有些伤感。 “你好好休息,研究的事我已经让人慢慢接手了,不过一些核心数据还在你手里,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为了研究的顺利进行,你把之前的实验数据交给他们吧,虽然没有你优秀,但都是些可靠的孩子,以前也一直跟在你后面学习。” 丁宝刚睁眼,脑袋疼的厉害,这老东西不想着慰问,脑子里只有怎么把自己手里的成果给骗过去。 我的狼崽小甜心(41) 原主醉心研究,无暇顾及这个研究院内的阴私,再加上她实在过于优秀,院长当然要好好拉拢这个人才。 然而现如今丁宝已经是个残废,耽误研究不说,以后也没那么多的精力继续站在实验台上了。 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先把之前的实验数据拿出来,反正研究已经进行差不多了,**样本到位,没有她实验可以继续进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丁宝得把自己之前的所以研究成果都分享出来。 这也是老院长现在会站在这里的原因。 顾及往日的恩情,加上丁宝的性格,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见她犹豫,院长无奈的笑了笑。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太难了,不过你别担心,就算研究的最后阶段不是你掌控,但实验记录上的第一署名者依然是你,你的辛苦会被世人看见,而且我已经给你申请了国家补贴,这段时间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一点之后出去走动走动吧,如果实验室有需要,我们会考虑让你回来。” 丁宝认真听着,听到最后,她微微一笑,爽快的点了点头。 “好,那接下来的任务就辛苦那几个孩子了。” 院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病房内,丁宝静静的靠着枕头,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并不让她也厌恶。 一阵浅浅的敲门声响起,医生推门进来。 是她大学时期的学弟,现在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医生站在床边看着丁宝,眼底带着些许激动的神色。 “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你,学姐,你是我大学时期的偶像,是我这辈子的奋斗目标。” 丁宝勾起唇角。 “谢谢。”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带着一丝犹豫与遗憾。 “您也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对自己的情况应该也有一定的了解。” 丁宝点点头。 “所以呢,截肢也不够么?感染转移了?” 医生被丁宝的这份淡然和从容彻底震撼到了,他艰难的点点头。 “被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虽然已经截肢,但真菌感染已经转移到您的器官,不过好在我们这里有无菌隔离舱......” “嗯,我知道了。” 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比脆弱,持续不断的高烧加上还未愈合的伤口,这些随时都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而这一切都归咎于一次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扭伤。 原始森林内潮湿又温热,更是培养细菌的天然温床,受伤后在那种地方呆了一个多月,丁宝能活下来真的是奇迹。 然而活下来之后要面对的事实依然很残忍,那就是真菌感染,自足部蔓延到整条腿,而现在就算是右腿截肢也无法保证丁宝的平安,最致命的是已经蔓延全身的感染,而这种程度的感染只有一直呆在无菌舱内接受治疗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最起码还有生的希望。 “接下来我们会把你转移到无菌舱,需要通知您身在国外的家人么?” 丁宝只身一人来来到这个国家读书工作,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拥有了今天的成就,而在此背后的亲情关系却十分淡薄。 “不用了。” “那您签一下接下来的治疗协议。” 丁宝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协议,紧跟着依然摇头。 “我不想接受治疗,休养一段时间后安排我的助理接我出院吧。” 医生一听,下意识反问。 “为什么?” 不接受治疗的话,她随时都可能会死于感染性休克! 回应他的依然是女人脸上那一抹淡然的笑。 “前半辈子待在实验室里,我不想后半辈子继续待在无菌舱里了。” 患者拒绝接受治疗,医生能做的只有尊重她的选择,就算心底再遗憾再惋惜,也无法左右病人的想法。 “您这个决定绝对是医学研究史上的一大损失。” 丁宝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转过头,苍白着一张脸面对着那扇床,侧脸被霞光包裹着,镀上一层柔和的线条。 良久,她低声道。 “我的狼更需要我。” 研究不需要她,家人不需要她,世上没人在乎她,除了她的狼。 交出所有资料之前,丁宝最后一次进了实验室。 穿过栏杆缝隙,她看到了此时正被麻醉后瘫倒在实验台上的小狼。 隔着笼子,它与她的目光相对。 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头狼的眼泪,自眼角慢慢滑落,奄奄一息时的绝望与悲伤,像极了黑狼晕倒时看她的眼神。 离开后,丁宝关上了实验室的门,随手将针管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一直等她离开,实验室的人才发现,一直处于麻醉状态的样本已经死亡。 他们来不及去探究样本死亡的原因,而是抓紧时间趁着血液活性没有降低之前疯狂的抽血。 重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丁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耳畔是巴扎黑的疑问。 “丁宝,你知道自己变了吗?” 她杀了那头小狼,不是为了自己,单纯是为了那头狼。 一头没有任何牵连的狼。 丁宝从不会过管闲事,尤其是这种会得罪一整个研究院的事,吃力不讨好,她以前更不会做。 而现在她做了,而且是毫不犹豫。 巴扎黑已经开始慌了。 这比它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时还要慌乱害怕。 而丁宝的沉默更让它心神不宁。 “丁宝,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对吧?你知道的对吧?” “黑黑,你还从还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呢。” 巴扎黑呼吸一顿,下意识就想引开话题。 “当前还是任务重要......” “黑黑,你不坦诚,我不对我说实话,却一直想套我的话,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巴扎黑有些不安。 身为小助手,它不能向业务员透露太过关于自己的信息,毕竟它从头到脚都和组织有牵连,透露出任何内容,都有可能会泄露组织内部的机密。 尤其是丁宝,她太聪明了。 巴扎黑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它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我的狼崽小甜心(42) 又是一阵沉寂过后,巴扎黑感觉到丁宝那稳定的情绪,突然又觉得有些愧疚。 确实是它不坦诚。 在绑定丁宝的那一刻,它就从未把她当成同伴来看。 她是丁宝,是业务员,是合作对象,也是它的利用对象。 毕竟它从小经历的教育就是这样。 业务员是组织的工具和机器,而它们就是操控机器的对象。 刚开始巴扎黑确实这么认为,也毫无忌惮的去欺骗和隐瞒。 可现在…… 它不敢去看丁宝的眼睛。 “丁宝,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任务结束后我们再也不会有牵连。” 丁宝叹了一声,眼神宁静。 “哎……真冷漠啊。” 巴扎黑有些心虚。 “别多想了,好好完成任务吧,你不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回到正常生活中去么?” 丁宝点点头,看着窗外那忽远忽近的云,低声喃喃。 “嗯,我确实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眼里的神色却渐渐深沉。 巴扎黑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虽然信任她,但它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那你说,你想知道什么,我看情况告诉你,不保证真假,行不行?” 丁宝听言,嘴角勾起。 “那你是什么东西?” 巴扎黑沉默了一会,低头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爪子,还有胖乎乎,毛绒绒的身体,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奇怪的脸,它目光复杂,声音有些低沉。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只熊……” 又不像熊。 看遍世上所有的物种,巴扎黑也没有在里面找到自己的种族。 它的长相很奇怪。 别的小助手都不愿意靠近它。 丁宝看着前方,指尖轻轻的在窗边比划着,哈一口气,窗上边浮了一层水雾。 “你长得很奇怪么?” 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巴扎黑不想回答,可面对丁宝,它又忍不住想多说点。 “嗯,你不会想知道我的模样的,换一个问吧。” “那你多大了?” “不清楚,自我有意识以来,差不多过去五六年了。” 丁宝点点头。 此时的窗户上已经出现了一只小熊图案,可这只小熊却少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 巴扎黑刚想去看,随着温度变化,那图案又很快消失了。 “你没有父母么?” “没有。” “当小助手的都没有父母,还是只有你没有?” “都没有。” 丁宝继续点头,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瞎问着。 最后她又随口道。 “那你永远都要做这个?” 这个问题让巴扎黑心底微微发酸。 良久,丁宝才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不知道。” 这个,它真的不知道。 自打睁眼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是笼子里的一个奇怪生物,而周围也全是和自己一样处境的生物,它们是什么,巴扎黑不知道,它只知道大家都不是人。 像是流水线上的产物。 一个消失了,很快就会有另一个顶替上来。 对它来说,思考生命的意义是很傻的一件事。 它的生命意义就是被关在这里,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他们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送他们离开后,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等着下一个业务员的到来。 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升职之后的待遇变好了。 吃喝不愁,还有一个舒服的窝,这就是它接下来的目标。 丁宝好像对它的事没兴趣了。 两个小时的沉默之后,她回到了距离原始森林最近的那个岛屿,在当地租用了一个雇佣组织的飞机,几乎用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才凑齐足够进森的人。 当地法律规定,进森人员一次不能超过五十人也不能低于五人,且不管在森林中遇到任何危险与当地政府无关。 丁宝签订了所有的协议,最后乘坐直升飞机穿过层层迷雾,在一阵激烈的雷电风雨之中终于落地。 这里就是当初她第一次进森的停机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抵达目的地之后,丁宝直接付清了尾款,背上背包拄着拐杖与直升飞机上的人告别。 一群雇佣兵直接懵了。 毕竟丁宝可是开出一人二十万的高价,到了这里却让他们自己离开? 什么意思? 千里迢迢的来送死? 丁宝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平静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是我人生的归宿,趁着天还亮,你们回去吧。” 拿了钱还不用干活,所有人只当丁宝是个傻子。 眼瞅着那飞机盘旋着离开后,孤零零站在岩石上的丁宝长叹了一口气。 “哎……我的一百万。” 没办法,凑不够五个人根本不许进来,普通人又不愿跟过来送死,丁宝只能忍痛花了大价钱请了四个不怕死的勇士。 现在她人再次身处森林,除了脚下踩得这一块是石头,放眼望去,前后左右全是一望无际的密林,熟悉的鸟鸣声在耳边环绕着,反衬之下,森林更显死寂。 进森的一大部分人都是被自己先入为主的恐惧吓倒的。 其实如果能静下心来看,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美景,包括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透着丝丝甘冽清香,是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这些气味对丁宝来说,可比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要好闻多了。 这接近一年的康复治疗让她早已经身心疲惫,现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别人看来是送死,对丁宝来说倒像是最后一次的旅行。 “现在怎么办?这么大的森林,你怎么去找他?” 丁宝慢悠悠的靠着岩石坐下,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的左腿,顺便又从包里拿出保温壶喝了口水。 “不着急,等晚上再说。” “我怕你活不到晚上。” 巴扎黑说的是实话。 在这片森林里如果没有黑狼的保护,丁宝就是一块肉,跑都跑不了。 巴扎黑刚开始建议丁宝先留下那些雇佣兵,结果人家根本不听,潇洒给了钱之后直接就把那些人给打发了。 我的狼崽小甜心(43) 这一套操作直接把巴扎黑秀傻眼了。 要不是明白丁宝是什么样的性格,它都怀疑这家伙要自杀。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丁宝在坡上点燃篝火,随着那火焰越烧越烈,她还不断地往里面添柴送油,一直等着那火都快烧到脚根底了,丁宝才停下来。 巴扎黑搞不懂她在做什么。 只能睁大眼睛在四周帮忙注意着风吹草动,稍有不对劲便立刻通知丁宝。 火势很大,森林里的动物都不敢靠近,随着那火焰不断腾高,周围被照的亮堂堂的,滚让的热源扑面而来,烤的丁宝那张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红晕。 她的额头渗出汗水。 手里拿着一根柴火不断拨弄着面前的火焰。 寂静的森林深处树影摇曳,夜晚太黑,巴扎黑却清楚的在那密林中看到了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正朝着丁宝而来。 “不好,狼群在向你靠近,而且看样子任务目标并不在里面,现在怎么办?” 丁宝朝着火堆旁凑了凑,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脸红光表情平淡。 “嗯,我知道了。” “人类伤了那么多头森林狼,它们现在对你们恨之入骨,丁宝,你还是躲起来吧。” 丁宝没说话,背对着那片浓黑,听着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动静越来越近,巴扎黑越来越紧张,因为它看不清靠近丁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十有**是想要她命的东西。 “丁宝,小心!” 话音刚落,那一直蛰伏在身后的黑影猛的扑咬过来,携着一股暴戾凶狠的气息一把将丁宝按倒在地,不由分说的嘶吼着张开挂着涎水的嘴,露出森森冰冷的獠牙,狠狠的朝着丁宝的脖子咬去。 巴扎黑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在这一刻,它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挡在丁宝面前,她可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它也就完了! 万籁俱寂。 柴火在烈火中焚烧。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还有那黑狼喉咙深处的低吼咆哮。 就在巴扎黑以为一切都要完蛋的时候,那飞扑而来的庞然大物却突然停了下来,即将撕碎丁宝的獠牙戛然而止,一双凶狠残忍的绿眸内,浮现出汹涌的情感。 第一阶段: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第二阶段:确认,狂喜,不知所措。 第三阶段:委屈。 浓浓的委屈和压抑不住的思念让这头野兽化作昔日的模样。 丁宝一言不发,平静的看着它,然后缓缓伸出手,紧紧搂住它的脖子,稍稍用力便将它的脑袋一整个按在怀里,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柔软,馨香,是这一年来它魂牵梦绕的味道。 这一刻它仍然觉得自己身处梦境,直到丁宝低声开口。 “我回来了。” 她从不许下承诺,因为她不愿意负责。 所以当她抛下一切来找它的时候,丁宝便在心底暗暗说过。 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可这一刻她又挺享受这种言而有信的感觉。 她的狼崽子可委屈死了,庞大的身躯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我的狼崽小甜心(44) 这样的状态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狼群快要冲过来了,就在它们快要冲出草丛的时候,黑狼一口叼住丁宝将她放在背上,然后身形一纵,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时隔一年再次跨在狼背上感受着风和速度,席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丁宝忍不住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过。 暂时将一切抛下,紧紧抓着黑狼的毛发催促着他继续奔跑,不管前面是河流还是断壁,她都不怕。 丁宝太喜欢这种不需要心机与欺骗就能得来的感情了。 在这头狼面前,她也不用伪装,也不用说谎,毕竟这家伙是狼啊,所听所见皆是真,骗它实在没意思。 它把她带回了当初的那个洞穴里,听着溪水潺潺闻着绿草青青,丁宝被不轻不重的放在地上,紧跟着黑狼便直接面对着她,黑夜里它目光沉沉的停留在丁宝的脸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有些粗重。 丁宝伸手想摸一摸它的脑袋,结果却被它直接躲开,出于理解她又挪动屁股靠近它,没想到又被这家伙给一爪子推了过去,黑狼力气极大,本就瘦弱的丁宝根本不够推的。 因为少了一条腿,丁宝踉跄着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脑袋还重重的磕在了河边的石头上。 “嘶——” 她捂着脑袋好不容易坐起身来,一阵阵钝痛让她头晕眼花。 没办法,现在她的身体虚弱的很,器官衰竭的厉害,好在身上带了药,不然丁宝生怕自己直接休克死了。 一旁的黑狼也被吓坏了,忙凑到丁宝跟前在她脑袋上舔着,丁宝不断的推它,这家伙毕竟是野兽,吃生肉长大的,嘴里的细菌分分钟能要了她的命,为了能多活两天,丁宝只能尽量避免这些亲密接触。 被退开的黑狼也来不及伤心,因为它发现了丁宝那条空荡荡的裤管,刚刚它不小心踩上去,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呜呜……” 它低下头嗅着,最后再抬头,嗓子眼便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呜咽,情绪很饱满,丁宝能感受到它的担忧与伤心。 “别担心,我没事。” 又是这句话。 黑狼不喜欢她说这句话,心里更加不安,只能贴着丁宝躺下,将自己柔软干净的肚皮露出来,身子微微蜷缩,一整个把丁宝困在怀里。 这一瞬间丁宝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云间,看着威猛高大的野兽,肚皮竟然这么软这么暖,靠在上面轻轻晃一晃,便真的觉得自己躺在云上荡悠了。 别离后的和好比想象中还要容易。 这黑傻子也没生气很久,重新见面后也全都是重逢的喜悦,全然忘了去生气痛恨,就算有些别扭那也只延续了一会,见丁宝身体残缺,它便又抛下一切哀怨,满心的去安慰拥抱她。 这家伙好像只能记住丁宝的好,明明是她不告而别,再重逢时,迎接她的不是野兽的暴躁,而是它愈发温暖热切的拥抱与温柔。 丁宝靠在它的肚子上无声的笑了笑。 天底下哪找这么好的黑狗子。 一整晚,黑狼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环抱着丁宝,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轻轻扫着,大大的脑袋搁在丁宝腿上,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时不时的还要仰起头凑到丁宝鼻下嗅一嗅,感觉到她的呼吸之后,便又放心的趴下来,睁着眼睛静静看着她的脸。 这一觉丁宝睡得很沉,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个梦也没有再出现。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就算是半梦半醒间,她能感觉到的也只有那份柔软与温暖,紧贴着心脏,舒服极了。 —— 就这样,丁宝留在了这片森林。 黑狼感受到她的决心,一整天的尾巴都欢快的荡着。 就在这片能够看到阳光的地方,丁宝看到了一个搭建好的窝,上面铺满了柔软的干草,也不知道黑狼从哪里找来这些会散发出香味的草,被压的严严实实,像是夏天睡得草席,躺在上面光滑又凉爽。 附近的林子也看不到什么大型野兽,平日里能瞧见的只有巴掌大的食草动物,也不怕人,时常在丁宝入睡时来她脚边舔她的脚。 后来这一幕被黑狼看见,在那之后丁宝就看不到这种动物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了固定的住处后,黑狼便不再将丁宝带出洞穴,除了每天里的固定时间它会出去捕猎外,其余时间它便待在丁宝身边,看着她洗衣服晾衣服,看着她剥下黑豹的皮处理干净后铺在窝里,然后,看着她洗澡洗头发。 第一次在溪水里洗澡的时候天气还算温暖,丁宝趁着黑狼出去捕猎的功夫坐在河边擦了擦身子,本以为没什么大碍,但后来她还是感冒了,而且反应很强烈,咳嗽流鼻涕都还好,第二天丁宝的眼睛周围甚至分泌出黄色的粘液来。 黑狼下意识以为她受伤想要帮她舔干净,被丁宝一巴掌拍开,自己来到河边仔细清洗着。 透过水面,丁宝看到了自己的脸。 颧骨突出眼眶凹陷,唇色发白瞳孔涣散。 她带了许多药,自己给自己治疗清理,好在最后症状减轻,不然这一次感冒就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自那之后丁宝会专门烧水洗澡,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保命最重要。 她不想死。 黑狼会在睡前拥着丁宝,在她身上嗅着,似乎是察觉出了丁宝的身体出了问题,每每太阳落山的时候,它便站在那山坡上嚎叫着。 丁宝有些好笑,毕竟她也不是狼,也搞不明白这家伙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会阻止,虽然听着远处一声接着一声附和的嚎叫声,心里有些怵的慌,没办法,谁让是她的黑狗子带的头。 嚎完了,它便乖乖走下来,趴在丁宝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黑夜里,黑狼的目光平静又深沉,带着无声的担忧与不安。 丁宝伸手抚摸它的脑袋。 “我不想骗你,我也没办法,活不久就是活不久。” 我的狼崽小甜心(45) 就算没有病,她还是活不久。 这个世界再美好,她也只能暂时停留。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丁宝难得有些不舍与惆怅。 黑夜里,她听到黑狼那低低的呜咽声,无奈的将头靠在它的怀里。 它很聪明,虽然不能说话,但它什么都明白。 丁宝回来找它,一定牺牲了很多。 而它能做些什么? 黑狼不知道。 正因如此它的情绪才愈发低落,大尾巴没精打采的拖在身后。 —— 森林里没有春去秋来。 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闷热潮湿。 丁宝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睁不开眼,然后抓着黑狼的背毛由它带着自己去河边洗脸。 洗脸的过程有点疼。 眼睛酸痒又干涩,那黏液并不好洗,丁宝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功夫让自己的眼睛恢复光明。 疼的地方不光光是眼睛,还有身体各个地方。 截肢的疼痛是伴随永生的,丁宝已经习惯。 可感染的痛苦却来势汹汹,偶尔她会在饭后呕吐,能吃下的只有黑狼从森林里搜集来的水果。 她喜欢吃这个。 黑狼每天便会花更多的时间在森林各处搜集果实。 一头从不吃素的狼每天都要叼着包满树叶的果子,偶尔遇到同类,它们看着黑狼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一段时间丁宝的精神好了许多。 早上起来糊住眼睛的东西也少了许多,清洗的时候省了不少力气。 此时笼子内,手握屏蔽仪的巴扎黑慌得一批。 把东西递给丁宝后它连忙删除相关视屏画面,销毁屏蔽仪顺便把所有痕迹处理干净。 “这个东西我是偷偷给你的,属于违规行为,被发现了我可是要受处罚的。” 吃了巴扎黑给的药,丁宝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许多,头顶的阳光也比以前更加刺眼。 还是资本家的东西好,一个小小的助手都能拿出这么好的特效药。 见丁宝舒服了,巴扎黑也放心了许多。 “你现在状态好一点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时间不多了,我给的药也撑不了多久。” 丁宝想了想,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白光,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感受着那天旋地转的眩晕。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累。” 她答非所问。 可巴扎黑却不敢多说,因为它知道丁宝为什么累,正因为它了解,所以这个时候连一句反问都不敢提。 它不敢问,你为什么累? 或许是怕丁宝怀疑,又或许是心底里那丁点愧疚。 总之它明白丁宝的辛苦与疲惫。 “任务完成你就可以休息了。” 丁宝挑眉。 “这个任务完成我就能回去了?” 巴扎黑想了想领导的意思,然后点点头。 “是的,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个任务,好好完成,这样你就解脱了。” 丁宝若有所思,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风,低声喃喃。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巴扎黑没听清。 也不打算再问。 这么多个世界都走下来了,它知道不需要多说,丁宝心里有数。 它从她身上感受到许多踏实与可靠,从最开始选择业务员的时候它就感受到了。 所以在看着丁宝饱受痛苦折磨的时候,它冒着被流放的风险给她送了药。 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么? 巴扎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它也不需要想的太明白,反正这个任务结束,它升职加薪,丁宝健健康康,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把这些都想明白之后,巴扎黑便不再多问。 丁宝心里有数。 她肯定能完成最后的任务。 —— 雨季来临,没有树叶遮挡得地方瞬间被大雨侵袭,生于森林之中的黑狼提前感知到气候的变化,将搭建好的窝拖进了洞穴内,趁着雨水还没有落下,它还出去猎了一头野鹿,以防止雨水持续降落导致捕猎困难。 以前的它从不用关注这些,毕竟狼毛共三层,层层浓密,最外面的一层也有一定的防水功能,所以它不怕被淋湿。 但丁宝身体差,尤其是现在,稍有些昼夜温差就会让她变得虚弱难受。 黑狼要在一整个雨季都陪着丁宝,用自己干燥的毛发给她保暖,在此期间寸步不离的守在洞穴之中,以防止有其他野兽躲进来避雨。 这就是原始森林,没有遮风挡雨的屋檐也没有驱寒取暖的空调,好在丁宝有黑狼的保护,整整一周她都呆在洞穴里,白天陪着黑狼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晚上趴在它怀里睡觉。 黑狼爱干净,身上只有干燥温暖的气息,闻不到半点异味。 所以这段时间倒也过得没那么辛苦。 不过就算能避免外界环境的侵扰,但丁宝自身的伤痛根本无法避免。 随着洞穴内的湿度越来越高,丁宝的残肢隐隐作痛,截面处像是有蚊虫在叮咬一般,又疼又酸,甚至还有些痒,即使如此她也不能伸手去抓,只能生生忍着,疼的厉害了便抓着黑狼的毛转移注意力。 黑狼并不反抗,甚至会主动把自己的尾巴送过去给她扯,整个过程它一动不动,一双绿眸深深看着丁宝,眼底透着担忧与无助。 它从没有如此期待雨季赶紧结束。 丁宝痛苦难受的时候会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听不看不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一边,不管黑狼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周围又出现那些烦人的黄色黏液了。 黑狼什么都做不了,想帮着丁宝清理也只会被她推开,最后见她拖着疼痛的身体自己烧水擦拭眼睛,它低声呜咽,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的蹭着丁宝,眼睛里平静又沉稳的光芒消失不见,只剩在一片湿润。 狼会流泪的。 丁宝知道。 因为她看到了那头小狼在哭泣。 对于那些研究者,丁宝以前从不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 有的为了全人类,有的为了自己,不管如何都合情合理,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 可当她看到那头小狼的泪水时,丁宝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像是被人砸了一拳,心里钝钝的难受。 第一次,丁宝在心底里问自己。 为了利益,你真的什么都会做么? 我的狼崽小甜心(46) 钱很重要。 尤其是在她那个世界,有钱才有活下去的动力,有钱才有说话的权利,有钱才有洞悉一切的能力。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钱的重要性。 为了自己,为了别人,她需要昧着良心去赚钱,毕竟那个社会对她这种人不太友好,就连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那段时间,都有人来继续骚扰恐吓她。 在人生一个又一个重要的阶段,她都失败了。 到最后,为了活下去,她只能选择别人听到了就会退避的工作。 是那样的一份工作,让她对这个社会看的更清楚,让她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可现在,或许是环境影响,她觉得有些东西,可能比钱更重要。 比如说,生命。 比如说,今天。 它给予自己用钱买不来的关心与呵护,这种被护在怀里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丁宝喜欢它。 从一开始就喜欢,没有理由,全是内心的声音。 拥着它,丁宝努力将身子贴近,在这寂静的洞穴内倾听它的心跳,一言不发的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好累……” 没有感受过温暖之前,她不知道人生竟然可以这么轻松,一睁眼为了第二天的早饭拼命努力的工作,受了欺负不用头破血流的去报复,生了病也不用自己蜷缩在墙角咬牙忍着。 她真的可以停下来。 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开始,欣赏倦鸟归林,聆听溪水潺潺,感受风与阳光,轻嗅花草氤氲。 以前每一次生病,丁宝都会提前把钱给一个稍稍信得过的人,让他帮忙注意自己的动态,如果死在家里,请他帮忙联系火葬场,如果死在医院,就请他充当家属认领她的尸体,再送去火葬场火化,火化的骨灰也不需要埋葬在多大的地方,她提前给自己在乡下买了一块地,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到时候就把骨灰埋在山脚下就行了。 而现在她倒是不在意自己死后尸体怎么处理了。 毕竟这里是原始森林,所有尸体都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个入口,一个入土,总有好心的动物帮你处理,最后的结局都是回归尘土,虽然想着有些残忍,但死都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而且丁宝相信,黑狼不会让自己的尸体被别的野兽吃掉的,它可能会自己吃掉,也可能会挖个坑把她埋了。 谁知道呢。 反正它爱自己,这就够了。 爱她的人,怎么对她都可以。 丁宝越想越轻松,也愈发喜欢怀里这个毛绒绒的黑狗子。 它的心跳声很大,丁宝侧耳去听,心里竟踏实起来,抱着它沉沉睡去。 —— 整整三个月,黑狼一直陪着丁宝待在这个隔绝外界的空间里,虽然这里有阳光有溪水,但和外面那无边无际的森林相比,这里就像一个人造的树林,树木低矮,最粗壮的也不过一人环抱粗细,里面的动物也都是寻常可见的小兽,没什么攻击性。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洞穴,只不过顶部被凿开用作阳光洒入,丁宝曾骑在黑狼的背上在这里饶了一圈,她看到了不少人类留下的痕迹。 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也曾有人类驻足,他们为了在这片森林里安全的活下去,于是便找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住下来。 很显然,这里平静安宁,确实适合战斗力极差的人类生存。 但黑狼不一样。 它聪明,强大,是这森林之中的霸主,是天生的王者。 它不需要协同作战便能捕捉到猎物,它不需要依靠任何外界的力量便能自由的生存,所以它离开狼群,只为了能够真正的自由,释放最原始的野性。 可现在,就是这么一头集野性,智慧,力量于一身的野兽,却陪着丁宝日日夜夜的躲避在这么一个狭小的洞穴里。 它曾是森林里最自由的生灵,悠闲自在的在这森林里走走停停,丁宝知道它是自由的,可她也知道,自己离不开它。 黑狼抛却一切,只知道一样,那就是丁宝需要它。 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它没想过。 越久越好吧。 眼看着头顶的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丁宝的身体依然没什么改善。 从早上睁眼开始,第一件事就是洗漱,那条贯穿森林的小溪也会经过这里,带来的水清澈又干净,丁宝一日三餐用的水全都是从里面直接取,烧沸后饮用到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原主的胃很脆弱,在城市里喝直饮水会拉肚子,可这小溪里的水喝下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洗漱完就到了丁宝最喜欢的环节,那就是看黑狼下水洗澡。 与其说是洗澡,倒不如说在玩水,看来不管是狗还是狼,都喜欢下水搅合。 和狗不同的是,黑狼会刻意在丁宝面前保持形象,一身浓密黑亮的毛发被水浸湿之后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更加结实挺拔的身形来,尤其是背上的毛,更是柔顺光滑,像一条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随着滴滴溪水落下,沐浴出耀眼的光芒。 它喜欢在水里扑咬来来往往的鱼,时不时的还会扔一两条到岸上,看着那跳跃在草地上的大肥鱼,丁宝笑的眉眼弯弯,拎着桶拄着拐杖过去捡鱼,这种浑身发蓝的鱼熬汤最鲜美,剥下来的鱼肉也没什么刺,丁宝馋了,就让黑狼在水里多呆一会。 “甩一下,今天,甩一下!” 捡了鱼的丁宝坐在岸边笑着大喊,不远处的黑狼耳朵动了动,听话的甩着脑袋连带着全身的水一阵旋转,三两下铺天盖地的水滴迎面而来,丁宝眯着眼睛伸手去挡,眼底的光亮闪闪的,清脆的笑声听得黑狼的尾巴忍不住的在水里来回的荡悠。 三两下甩水之后,黑狼那一身如黑色绸布般的毛发便半干了,一绺一绺的耷拉在身上,包括那条湿漉漉的大尾巴也都还在滴水。 这时候丁宝便招招手,将自己带来的大毛巾放在左腿上。 “过来。” 黑狼踩水而上,乖顺的走到丁宝面前,然后默默趴在她脚边,由着她用大毛巾包住自己的脑袋一通搓。 我的狼崽小甜心(47) 自始至终黑狼的目光都停留在丁宝身上,看着她笑的开心,一张严肃又凶悍的脸上也会露出愉悦的表情,两抹颜色较深的眉毛舒展开,阳光下一张狼脸多了许多舒朗与阳光。 丁宝耐心的将它全身的毛发擦干,每每到了阳光最盛的时候,阳光下便浮着许多黑色绒毛,沾了丁宝满身都是。 她也不嫌弃,用梳子将熟下来的狼毛收集起来,趁着黑狼外出打猎的时候,她便将晒干的狼毛一绺一绺的固定好,然后背靠着大树,吹着暖风听着水声,将那狼毛一点点的戳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丁宝,做的不错,任务目标为了你,已经渐渐的脱离森林了,很快它就能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节奏,摆脱野性了。” 巴扎黑由衷佩服丁宝的本事。 一头叱咤森林的野狼,现如今竟然变得比家养的狗还要乖巧听话,就算是外出打猎也绝不浪费时间,因为丁宝更喜欢吃素,它便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寻找丁宝爱吃的野菜和水果。 一头狼,把生命的重心从捕猎满足自己转移到搜集食物满足别人的时候,那就代表它的野性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 对它来说野蛮的生存方式已经不适合心爱的人时,它就会努力控制自己对这些东西的渴望,慢慢的融入到人类的生活之中。 只有这样,它和丁宝才能在这片森林之中招待最合适的平衡点。 丁宝为了它放弃了城市中的优越生活,而它现在就要为了她放弃森林的自由与骨子里的血肉的渴望。 巴扎黑对现在的进度非常满意。 它能确定,在丁宝离开之前可以完成任务。 就算没法完美的结束两人的合作,但大家也都能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树下的丁宝仍在有条不紊的扎着自己的手里的狼毛球,突然,手下的力气卸了,那针直直的扎进了肉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下意识蹙眉,一滴血直接落在了毛球之上,又很快被黑色的狼毛给吸收,看不出半点痕迹。 丁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艰难的转过身,想要爬回窝里休息一会。 可手上的力气像是被大地吸收了一般,她无力的躺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嘴唇发白薄汗溢出,身体瘫软无力,动掸的不得。 “丁宝!丁宝你的药呢?” 巴扎黑着急的喊着。 丁宝没有反应,只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喘着,很快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握着毛球的手无力的松开。 巴扎黑看了一眼任务进度,又看了看丁宝现在的状态,它咬咬牙。 “现在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可以提前结束,丁宝,别挣扎了,直接结束任务也可以。” 任务完成结果也分等级。 从一到十,只要达到了九,就可以结束任务进行下一个。 而现在丁宝的任务在前不久已经到达九了。 它想完美得结束这一段任务。 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丁宝,你在犹豫什么?!” 我的狼崽小甜心(48) 回答它的是丁宝不容置疑的命令。 “再给我一颗药。” 这句话简直就是狠狠砸在巴扎黑脑袋上的棒槌,它下意识脱口而出。 “再给你会连累到我!” 丁宝冷笑。 “连累?你从我身上得到的好处还少了?快给我。” “……”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丁宝快要断气之前,她的掌心多了一颗蓝色的小药丸。 没有犹豫,她张口直接把药吞下,药效发作前,她死死憋着最后一口气,直到堵在胸口的窒息感慢慢减退,丁宝终于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本以为还能再多留个一年半载,谁知道那药丸的效用一次不如一次,而这一颗又不知道能撑多久。 吐出一口浊气,环顾四周,一抹黑色的身影猛的冲过来,不给丁宝开口说话的时间,阵阵悲伤的呜咽声便自耳边传来,大脑袋一个劲的在自己身上嗅着,一双绿眸里焦急担忧的神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呜呜呜……” 它哽咽着,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划过丁宝的脸庞,被她伸手推开。 “我没事。” 它不信,匍匐着蜷缩在她身边,竖起尾巴递过去,用目光示意她抓着自己。 丁宝无奈,伸手抓住黑狼的尾巴摸了摸。 她们花了一整天待在一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相拥着感受对方的心跳。 丁宝叹了一声。 到了晚上,她枕着黑狼的背,面朝着黑夜无声的凝视着那一片空荡荡的黑。 连月亮都没有,就只有一抹浓到化不开的黑。 丁宝从包里取出手电筒,对着那夜空照射,看着那柱光,她轻轻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目光幽深。 她知道黑狼没睡,也知道它正认真的盯着自己看,随它看去,还能看多久呢? 人生的前半辈子就是用来做好分离的准备,丁宝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分离,虽然还是很难受,但她明白,这是天注定的事。 耳边格外清净。 以前有事没事都会唠叨两句的巴扎黑,今天格外安静。 “生气了?” 没人回应。 丁宝抿了抿唇,声音低缓。 “对不起,我不那么说,你肯定不会把药给我。” 依然没有回应。 “我辈子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样东西,就算要离开,我也想好好告个别,不然我这辈子就太可悲了,是不是?” 人活一辈子,要是没被爱过,也没感受过爱,那多可怜? 丁宝以前倒不觉得自己可怜,现在感受过这一切之后,她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可怜虫,物质充实精神荒芜,这么想来,她甚至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这一次巴扎黑终于有些反应了。 “丁宝,你是不是记起些什么了?” “呵……也不算是记起什么,就是心里有种感觉,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巴扎黑的语气低沉沉的,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我知道我笨,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不说就不说,我不会多问的。” “黑黑,你现在的声音很好听嘛。” 脑子一震,恍若被雷劈了般,巴扎黑慌忙的去看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关掉的变声软件,一时间大脑糊成一团,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开关不知所措。 “别换了,我都发现了。” 是的,都被丁宝发现了,再换也没什么意思了。 巴扎黑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乱,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丁宝太聪明了,自己越慌,她知道的事情就越多。 “是,我声音怎么样都没关系,你知道多少也没关系,我们的任务快结束了,为了大家能顺顺利利的达成目的,就算你知道什么,也请你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回归了原声,丁宝的注意力就全被它那稚嫩的嗓音给吸引了,对它说了什么根本不在意。 毕竟一个笨蛋说的话能有什么用? 当然这句话肯定不能说出来,不然笨蛋巴扎黑又要伤心难过了。 “嗯,我知道。” “那……那你刚刚,为什么生气了?” 巴扎黑虽然不聪明,但它情绪敏感,丁宝那一秒钟的情绪失控,让它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她刚刚说话的语气。 一向理智冷淡的她终于表露出一丝丝的真情实感时,巴扎黑却被吓到了。 它知道她很坏。 却从没想过当她的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无力与无措有多么难受。 “因为你只要多犹豫三秒,我就完蛋了,所以我才会生气,也不算生气,就是情绪有些不稳定。” “哦。” 不稳定,所以威胁它。 两人合作这么久,丁宝从没有威胁过自己,一直做她该做的事情,半点不让它费心。 巴扎黑舒服惯了,潜意识里觉得丁宝对自己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现在看来,这个特殊待遇只是因为她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捞好处。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嗯,清楚。” 说完巴扎黑又添了一句。 “我没难过,我就是害怕,给了你那么多药,如果被发现了我就倒霉了。” “小助手帮业务员完成任务,你的上级肯定能理解,别担心。” 别说,丁宝安慰人倒是有一套。 巴扎黑不想理她了,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继续生闷气。 也不知道气什么。 反正就心里不舒服。 —— 第二天一早,丁宝主动骑上黑狼的背,拍了拍它的脑袋喊了一声。 “带我出去跑跑吧。”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黑狼几乎能听懂丁宝话里的所有意思了。 她教它学习声音指令,它很聪明,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手,它现在说不定还能默写两首古诗词。 丁宝知道它能听懂,所以当黑狼装作听不懂的时候,她佯装生气。 “我想出去玩,我要闷死了。” 她拽了拽它的毛,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出去我就生气了!” 听到生气两个字,一直趴在地上的黑狼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回过头无声的看着丁宝,眼底全是无奈的包容。 没办法,它驮着丁宝慢悠悠的走出洞穴。 我的狼崽小甜心(完) 刚一踏出来,丁宝便感受到了外界不一样的温差,显然外面更热更潮湿一些。 风也大声音也大,一瞬间耳边喧闹起来,像是突然摘掉了戴了三个月的耳塞,整个人也是眼前一亮。 毋庸置疑的是,森林很美,托黑狼的福,她能悠闲的观赏这里的美丽,让这片隐藏在历史潮流之中的森林对自己报以善意。 一阵缓慢的走走停停之后,丁宝用左腿贴紧黑狼的腰腹,双手抱住它的脖子整个人匍匐下来,对着它的耳边唤了一声。 “今天,跑起来。” 黑狼小跑着。 丁宝继续催。 “跑快点!” 黑狼速度加快,这时候的风从耳边掠过,眼前的花草树木转眼间消失不见。 丁宝趴在狼背上,双手紧紧拽着它的毛发,在每一次颠簸中感受着速度带来的热烈,她笑着喊。 “再快点!” 黑狼奔跑起来,幽绿的眸子里闪烁着稀碎的光,它的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绿色,耳边是簌簌的风,还有背上的丁宝,这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它的感官,黑狼觉得浑身沉寂的血液都慢慢沸腾起来,它不知疲倦的奔跑着。 丁宝用力的抓着它,努力扬起脸去看眼前这片生它养它的森林,她松开一只手去摸随风掠过的叶子,感受风带来的柔和与温暖,她用力呼吸着,脸上挂满笑容,双眸微阖,将自己交给身下的黑狼。 巴扎黑感受到了丁宝内心的轻松,那种感觉就像是冰冷的山泉水缓缓从干涸的土地流淌,那种浑身毛孔尽数舒张的感觉,从头到脚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 它也感受到了,蜷缩在笼子里的身躯忍不住跟着舒展,可就在触碰那冰冷的笼子时思绪被拉回现实。 它不是森林中自由自在的狼,它是圈养的畜生,是见不得光的怪物,是没用了就会被抛弃的机器,它没资格去感受这种无忧无虑的快感,毕竟一旦沉溺那就定会上瘾。 奢求这种梦幻虚渺的东西是很危险的。 巴扎黑让自己回到现实,回到笼子里,此时再看屏幕上的任务进度,那慢慢回调的进度值让它浑身的血液瞬间停滞。 巴扎黑瞳孔收缩,心脏几乎停跳,盯着那不动反退的进度条,它颤抖着开口,稚嫩的声音沙哑又惊恐。 “丁宝,丁宝!!” “让它停下来!任务完成度降下来了,只有八……七……六!丁宝!!” 可此时的丁宝恍若未闻,继续让身下的黑狼奔跑着。 森林无边无际,她和黑狼就像是大海里的鱼。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放纵。 越过森林中的河流,跨过虬结复杂的藤蔓,最后来到了一处悬崖边,悬崖的对面是一片鲜红的花海,盛放时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炽热的在丁宝的眼中发出耀眼的光。 这一瞬间,透过那片鲜红,她看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向日葵,愈发灼热耀眼,怒放在悬崖之上。 这一刻,丁宝觉得堵在记忆喷泉之上的石头已经松动,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需要全身心的放松,投入,需要一场生死之间的刺激,此刻的她就是生活在这片森林中的丁宝,现实的一切被她尽数抛却,那一段段曾经发生过却又被她遗忘的记忆渐渐浮现。 这一刻,丁宝深呼吸,指着那悬崖上的花,用尽全力的大喊。 “今天,跳!!” 话音刚落,身下的黑狼没有丝毫的犹豫,雄健的身躯踩着那巨树的树桩,毫无畏惧的跃向那片燃烧的火焰。 身下,便是万丈深渊。 跌落,定会粉身碎骨。 习惯了走一步算三步的丁宝在这一刻没有了回头路,她逼着自己将一切交给黑狼,逼着自己做回最真实的丁宝。 在最高处停留的那瞬间,丁宝松开了另一只手,双手一块去拥抱眼前那片虚无的空气。 那里站着一抹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他们曾被她遗忘。 “砰——” 黑狼翻滚着摔倒在那片鲜红之中,即使如此它仍蜷缩着身子护着怀里的丁宝,继续这个动作会让它狠狠地撞上崖边的碎石。 疼痛并不明显。 因为怀中的姑娘在笑。 丁宝抱着它,整个人都陷在了花海之中,头上,脸上,全是鲜红的花瓣。 她认真的看着黑狼的眼睛,看着它眼底的自己。 “今天,我要走了,但我觉得我们一定还能见面。” “对不起啊,我骗你那么多,你还傻傻的信我。” “就算是做狼,也要做一头自由自在的狼,我不记得那些过去的事,但我知道我一定做过伤害你的事。” “对不起,因为我就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我从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从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但你只是一头狼啊,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只会傻傻的看着我,相信我,我不想继续困着你了,你是狼,你属于自然。” “去他妈的任务,怎么能让一头狼失去野性呢?怎么能让你失去森林呢?对不对?” “今天,我们会相遇的,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遇到的某个人,可能就是你。” 丁宝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它能听懂多少,也不管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多想带着它一块走啊。 干脆一起死算了。 可她又舍不得杀它,毕竟只要她开口,这傻狼一定会跟着她一起死的。 离开是必然的。 丁宝能做的就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什么狗屁拯救惹任务,他们要的就是把目标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丁宝就不如他们的愿,反正那些人找不到比自己更优秀的业务员了,他们只会惩罚她,肯定不会杀了她。 抱着这个想法,丁宝轻轻的在黑狼的嘴角印下一个吻。 “我走了,再见,我的小狼崽。” 一阵风吹过,带走丁宝所有的呼吸。 黑狼低下头,嗅了嗅她的鼻子,又舔了舔她的脸。 丁宝闭着眼,一动不动。 它被吓坏了,偌大的身体可怜的匍匐着,嗓子深处发出绝望又无措的哀嚎,绿眸内湿漉漉的,一滴滴泪水顺着它的眼角滑落,滴在丁宝的脸上。 它贴着丁宝的耳朵一遍遍的呼唤,近乎于疯狂的用鼻子拱着她的身体。 这一刻它多想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可随着丁宝的身体渐渐冰冷,黑狼终于意识到,它的丁宝,已经离开了。 就在那高耸的悬崖之巅,就在那片怒放的花海之中,一声声绝望悲恸的狼嚎传出,穿过风,穿过水,穿过森林中每一个留下它足迹地方,最后一遍遍的回荡着一头狼的哀伤。 本世界(完) 亲亲我的宝贝(1)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丁宝发现自己的周围只有一片纯白。 她躺在地上,双手置于胸前,躺着的姿势很乖巧,就连醒来后她想坐起身,两只手都像是被黏在身上一样,怎么都拽不开。 情况不对劲,丁宝用了差不多一分钟来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最后她确定这不是梦,因为身体被禁锢时的窒息感很强烈,而且她能感受到身旁的阵阵凉气,梦可没有这么真实。 “有人么?” 她喊了一声。 可声音却像是在水里泡着,很闷很沉,用尽全力发出来的声音也像是苍蝇的翅膀在“嗡嗡嗡”的真震动。 丁宝冷静下来,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除非关着她的人有下一步动作,不然她怎么折腾都没用。 “hello?!” 丁宝又喊了一身,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白花花的天,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一片白色胶水包围了,呼吸也有些困难。 “丁宝。”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沉闷的嗓音,仿佛来自远方。 丁宝目视前方,等着那人说下一句。 “丁宝,今天下雨了,外面很凉快……”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丁宝动不了,只能听着那声音继续说。 “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看海,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海么……”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老式电话里的回音,丁宝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什么,雨,海…… 她不能动,也喊不出来,试探性的继续挣扎,换来的只有浑身上下针扎般的剧痛。 丁宝不怕疼,继续卖力的扭动着身体,皮肉撕裂般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咬紧牙关。 于是,就在这片时间凝滞的纯白空间中,丁宝披散着长发如睡美人躺在水晶棺中一般,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虽然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挣扎,可换来的却只有一道道鲜红的血液自身下流出,在这片扎眼的纯白之中绽放出一朵朵妖冶诡异的血色之花。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丁宝下意识大声喊。 “继续说,继续说!” 可那被凝固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她动不了,忍着从头到脚的痛苦,眼睛慢慢变红,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与绝望涌上心头,让她不顾一切的去嘶吼挣扎。 “别走,别走!!” 伴随着那脚步声的响起,身下仿佛有一只只手在抓着她不断的往下沉,周围那黏浊的空气越来越稠,丁宝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感受着身体的不断下坠,铺天盖地的无助与绝望让丁宝的理智开始崩溃。 她睁眼即是这个世界,她懵懂迷茫,但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不能继续往下坠,她要挣脱束缚,就算皮肉碎裂,就算血液干涸,她也要离开这里! “啊——!!!” 一声崩溃到极致的尖叫,让丁宝不顾一切的挣扎撕扯着已经牢牢黏住的身体,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吼叫伴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让她这个这片凝固空间里唯一一抹鲜红。 随着身体慢慢抬起,背后那一丝一缕胶着着的白色胶状物跟着把她往下扯,来回挣扎之中,丁宝背后的皮肉尽数撕裂,疯狂往外涌出的鲜血之下是隐约可见的狰狞血肉。 在这种抱着必死之心的挣扎中,丁宝慢慢将自己下坠的身体往上扯,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她尝尽了血肉痛苦,她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听到了那模糊又鲜活的声音。 “丁宝,求你了,醒过来吧。” 求你了…… 醒过来…… “嗬——” 一声急促的呼吸,病床上的丁宝直接弹坐起来,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刚睁开的眼睛毫无神采,甚至透着一抹荒凉与贫瘠。 她呆坐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自己眼前纯白的墙壁,脑海中的那稠浊的胶状物如此清晰真实,乃至于现在看到白色墙壁,丁宝的心底便是一阵沉闷窒息。 “咣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 丁宝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这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个小护士,护士手里端着的针水掉了一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丁宝看。 像是在看鬼。 丁宝皱眉,开口问。 “能给我倒点水么?” 长时间不说话,嗓子沙哑的厉害,像是吞了几斤沙子,干疼。 小护士呆呆的眨了眨眼,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终于她回过神来多了些其他表情。 丁宝以为自己能喝水了。 结果下一秒就看那护士拔脚便冲了出去,速度很快,实在不是现在的丁宝能赶得上的。 “哎……”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干瘦的厉害,整条胳膊几乎只剩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十根指头更是夸张,本就纤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火柴棍,一点肉都没有,暴露出凸起的骨节。 这时她下意识撩开衣服往里头探看一眼。 “哎……” 不出所料,几乎从正常馒头变成旺仔小馒头了。 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突然间醒来竟然直接能从床上坐起来,难怪吓得人家小护士目瞪口呆,换做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也会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一番检查之后,医学奇迹发生了。 “没问题,除了有些肌肉萎缩,营养不良,你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大碍了,奇迹,这可真是奇迹!” 丁奇迹宝面无表情了结束了一整个科室医生当然探视,最后没办法,只能以身体疲惫开脱。 重新安静的躺在床上,丁宝再次长叹一声,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挤压在心底的浊气全部吐出去似的。 “巴扎黑?” “黑黑?” 胡乱喊了一通之后耳边仍是一片死寂。 像是脑子里从没有过那么个东西一样。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窗,看着横在窗外的树杈,她判断出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深秋了。 再看看自己身处的这个二十四小时供暖的独立病房,丁宝的脑海里闪过一抹高大的背影,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 亲亲我的宝贝(2) 她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东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叫做巴扎黑的名字,她记得它,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也知道自己与它合作过。 剩下的丁宝便全不记得了。 她又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枕头底下有什么硌着难受,伸手一摸,下面是个手机。 本想打开看看,却发现早已经没电关机了。 折腾一会又没力气了,她重新躺了回去,静静地看了很久的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回忆着车祸后残留的记忆。 很快她捋的差不多了,再起身,护工已经送饭进来了。 见丁宝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护工的脸上也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诧异。 “听说您醒了,给您熬了一些清淡的稀粥,医生说您暂时还吃不了太多东西,只能先喝点稀的。” 丁宝看着她,年纪不算太大,看着温和柔雅,语气慢条斯理的,一看就不是她能舍得请的护工。 “你是谁请来的?” “丁小姐,我是林今墨先生聘请来照顾您的。” 林今墨? 那小白脸? 劈腿未婚夫? 肇事司机本人? 看着眼前这个和蔼的护工,丁宝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抢走她的枕头,然后捂死她。 不过既然自己都能安然无恙的醒过来了,看来那瘪犊子还没打算下死手。 “你照顾我多久了?” “自从您入院开始就是我在照顾,您现在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嗯,他花多少钱一个月聘你的?” “三万。” 好吧打扰了。 丁宝决定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不怀好意的照顾。 看着眼前的粥,丁宝皱了皱眉,用勺子喝了两口之后干脆直接端起来往嘴里倒。 她不是很饿,但又觉得自己的胃很渴望这些东西。 果然,一碗粥下肚之后,自己的胃终于恢复正常了。 “你去给我买点板栗饼吧。” 护工点点头,走上前替丁宝调整好病床高度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两个小时,再回来的时候她将包装好的板栗饼递给丁宝。 “您少吃点。” 丁宝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久违的香味,一时间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赶紧打开尝尝,咬下第一口,她情不自禁的眯起眸子,紧跟着含糊的问。 “你这是在哪买的?” 护工犹豫了一秒,紧跟着自然道。 “就在医院旁边的人民广场上买的。” 丁宝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板栗饼中间的馅,凑近了闻一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溢出来,让她忍不住胃口大开。 一口气吃了三个,护工怕她吃出问题,直接把板栗饼端走。 “您不能吃了,再吃下去胃要坏掉了。” 丁宝直勾勾的盯着护工手里的板栗饼,嘀咕一声。 “这个就得趁热吃才最好吃。” “您下次想吃我再给您买,这些我先给您收着。” 丁宝又看了一眼,之后再没多说什么,缓缓将被子拉过头顶,侧头瞅了瞅正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 再过一会就能开机了。 没办法,谁让她抠门,一个手机用了这么多年。 亲亲我的宝贝(3) 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丁宝到最后也没有打开手机。 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她有些烦躁的皱紧眉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护工。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得看医生怎么说,等晚上查房的时候您问问吧。” 到了晚上七点,一堆人推门进来,丁宝平淡的接受他们的观察,趁着离开之前随口问。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现在恢复的不错,再观察一个星期,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可以联系家属接你出院了。” 一个星期 丁宝没有再多问,重新躺回去,一旁的护工主动将门关上,并将空调的温度调高。 “丁小姐,您有什么需要我帮您收拾的吗?” 丁宝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收拾的,对了,你能帮我个忙吧?” 丁宝把自己的旧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帮我把这个拿去修,顺便再替我买个新的,我现在身上暂时没有钱,等手机修好了我再付给你。” 护工爽快的答应了。 当天晚上,丁宝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背靠着病床,默默的看着电视里正在播的新闻联播。 “据报道,城西阳光养老院面临破产,养老院内三十多名老人的养老问题面临挑战” 画面里,她看到了养老院内的实况转播。 破旧低矮的一片低层小楼,每个房间里住着两名老人,镜头穿过那阴暗狭窄的走廊慢慢的来到养老院前面的小花园,里面整整齐齐的坐着三十多个老人。 在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睡了接近两年,以前深深刻在脑海中的东西仿佛都变的有些模糊。 比如说电视里的那个老人,又比如说林今墨。 或许是因为睡了太久,丁宝一整晚都没有感受到困意,电视里的声音一直响着,可她仍然觉得耳根子附近清静的很,那种莫名其妙的孤寂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一睁眼,伴随着身体的苏醒,那隐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却永远沉眠,她的心底多了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在努力的回忆某样东西。 可能是味道,可能是声音,可能是相貌 想到这,她将手背到身后的床板处,指尖轻轻摩梭着自己用指甲一点点在木板上留下的痕迹。 面上不动声色,可指尖却在一点点的翻译自己给自己留下的线索。 这是一个名字? 很陌生,但当自己下意识无声的念出来时,嘴型的记忆又让她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 接着摸,继续往深处探索。 “矜——” 下面一个字她有些分辩不出来了。 显然当时她留下这些字的时候力量很弱。 再往后的几个字都有些分辨困难,丁宝仔细分辩着,累的背后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摸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丁宝收回手重新躺好,口中无声的念着刚刚那些名字。 这名字到底是谁的,丁宝完全记不清了,但她从那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痕迹中摸索出了规律。 “今” 几乎每个名字里,都有一个“今”。 这就代表这几个名字背后的主人之间肯定也有一定联系。 “今墨?” 那狗男人的名字里也有今。 啧,晦气。 丁宝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眼睁睁看着外面天黑天亮。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就在第二天中午护工来送饭的时候,手里还多拿了个手机盒子。 “丁小姐,这是您要的手机。” 丁宝接过来一看,面色不变心底倒是心疼的抽了抽。 “这手机现在多少钱?” 和她当年新买的那个一样,当时她花了小一万,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值不值这个价。 “七千多,林先生吩咐我买这个型号,说您喜欢。” “哦,那你找他要钱吧。” 死男人还敢提这茬,那行,正好先让他把手机赔了。 护工笑了笑。 “这钱就是林先生给的,我只是帮忙跑个腿。” “旧的那个呢?” “放在手机店修了,明天下午去拿。” 丁宝点点头,倒腾着新手机,装上从旧手机里拔出来的卡之后开了机,屏幕上立马疯狂弹出未接电话和短信讯息,一时间看的她眼花缭乱,根本没法进行下一步操作。 一百多个未接电话。 三百多条短信。 刚登上去的聊天软件上也是红的晃眼。 一个个的点开看,丁宝大致也清楚那些人会这么迫切的想找她。 除了老板就是那些狗皮膏药似的人了。 看私聊消息,老板对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很不满。 显然这些人都不知道她出车祸的事。 那天在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自己走在人行道上被撞竟然都没有人来调查,可想而知背后指使之人的势力有多大。 在这座城市里,丁宝只是个可怜的打工人,有几分聪明和干劲,所以在工作中倒也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如果不发生这件事,她现在已经是林太太了,和林今墨那个空有皮囊没有自尊的男人住在一间屋里,说不定还会养一只狗,毕竟这是那狗男人的愿望。 而现在呢,她被撞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一年多,林今墨则成了富婆身边的小白脸,真正实现了他这辈子给自己立下的目标。 如果那个女人因为林今墨撞得她,那她就不可能醒的过来,很显然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一些她不知道,但林今墨肯定知道一点的原因。 想来清醒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混乱。 丁宝提出出去逛逛,护工犹豫了一会,最后从外面推了个轮椅过来,扶着丁宝坐了上去。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丁宝恍惚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看着不远处的那片人工湖,围栏周围还站着一些身穿蓝白条纹的病人。 明明是深秋,但外面的温度却不是很低,一身单薄的衣服不冷不热。 护工推着丁宝沿着人工湖周围转悠,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丁宝默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枯瘦的手。 亲亲我的宝贝(4) “丁小姐,您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 丁宝没说话,目光停留在湖对面的一个人身上,隔着几米的距离,她看到了一张模糊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身穿米白色羊毛大衣的女人,长发披在肩上,单手撩发的瞬间丁宝看到了她的脸,和记忆深处的那张脸比对一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记忆深处的这张脸还很稚嫩,大学刚毕业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而此时对面的那张脸更加成熟些,眉眼间透着严肃与干练。 又看了一会,丁宝在那个女人抬眸看过来之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回去吧。” 回到病房,丁宝打开手机翻找着一个许多年都没有改变过的头像,点进去一看,她发现对方朋友圈里的内容都被删光了,只剩下一个头像,一个昵称,还有一行个性签名。 i ant to escape 我想逃离。 丁宝还记得,她在改完个签不久后,便在一次出海旅游中丧生。 她还去参加了葬礼。 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几乎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那些人,还有女孩的男友。 他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无声的哭泣着。 盯着那个签名,丁宝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刚刚那张脸。 世上真的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还是她根本没死? 这么想来,当年孤儿院的那一批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去世了几个。 都是穷的走投无路的一群人,离开孤儿院也都干着最底层的工作,能靠着自己改变命运的人少之又少。 这么想来,混的最好的估计就是林今墨那狗比了。 丁宝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发呆。 她现在需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曾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巴扎黑,撞了她却不想要她命的那个女人,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弟弟,还有……林今墨。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要着急……” 丁宝默默的安抚着自己。 一切先等出院再说,到时候这些人会主动找上来,该知道的,她迟早会知道。 两天过去了,丁宝问护工。 “手机还没修好么?” 护工表情有些不自然。 “还没。” 丁宝看着她,平静问。 “是不是被林今墨拿走了?” 护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番犹豫后点了点头。 “是的,林先生说,他先帮您保管,我也不想……” “嗯,我理解,没事的。” 旧手机里保留了许多工作上的东西,还有一些她已经找到的线索,这些东西林今墨都知道,就算被他拿去也没什么影响。 放平心态,丁宝又老老实实的在医院里呆了几天。 能出院这天,来接她的还是老板。 男人剃了个寸头,断眉处的刀疤看着更明显了,一身西装西裤穿的有模有样,可惜就是没人家老板的样,靠在黑色越野旁边怎么瞅都像是个西装暴徒,随时都要提着斧头砍人。 亲亲我的宝贝(5) 见丁宝被人扶着走出来,男人抬起长腿慢悠悠的走上前,食指上的车钥匙快速转动着。 “行了,人交给我。” 护工看了看男人,又担心的看了看丁宝。 “丁小姐,您” “没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找你老板结工资吧,我先走了。” 一共就一个黑色背包和一套衣服,秦哓一把接过斜挎在身上,伸出一只手扶着丁宝朝着车子走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通知我?” 一年多没见,秦哓看着更黑了点,扶着丁宝的时候眉头皱着。 “成了植物人,前两天刚醒。” 上了车,男人一脚油门离开医院,沿着市中心的大道径直驶向丁宝的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进了地下车库,沉默的秦哓才沉声问。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祝今墨那小子来过一趟,我问他你在哪,他说不知道。” 丁宝笑了笑,眼底全是漠然。 “他找你干嘛?” “把你放在我这里的电脑拿走了。” 丁宝垂眸,下意识攥紧拳头。 “嗯,我知道了。” 两人上楼,尘封了一年多的大门被重新打开,丁宝本已经最好了迎接一片狼藉了,可没成想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淡淡的水果香,正对着玄关的窗台上还摆着一个小盆栽,里面种着一簇向日葵,乳黄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水滴。 “我来你家找过你,昨天接到你的电话之后就把你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坐吧,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秦哓搀着丁宝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周围的摆设,丁宝恍惚觉得秦哓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她摩梭着身下的沙发垫,柔软干净,一看就是刚换不久。 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小窝,丁宝终于感受到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舒心,她仰脸靠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又坐起身来看了看摆在茶几上的干花瓣。 “这也是你买的?” 正在厨房忙碌的秦哓伸头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摆在这里了。” 丁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捏起一片花瓣仔细看了看,紧跟着又抬眸看向阳台上的向日葵,黑眸内划过一抹浅浅的凉意。 —— 看着桌子上摆着整整一大锅泡面,丁宝无力的叹了口气。 “大哥,我才出院,你就让我吃这些?” 秦哓不满的把筷子递给她,指着泡面上的两颗煎蛋以及煎蛋旁的一排鲍鱼,粗声粗气道。 “又是蛋又是海鲜的,还想吃什么?你这丫头口味变刁了?” 丁宝拿去筷子默默咬了咬。 她不挑食,只是莫名觉得这些泡面看着难以下口。 难不成真的是睡了一年半,把胃口给养刁了? 秦哓见那丫头真的一脸嫌弃,一把拍下筷子。 “想吃什么?晚上带你去下馆子。” “鱼,肉。” “你能吃这些么?” “我泡面都能吃了,还有啥不能吃的?” 秦哓是丁宝仅有的一个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每次她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年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交给他,拜托对方帮忙料理自己的后事。 可能是因为两人是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虽然秦哓这小子小时候没少欺负过她,但长大后进了社会,他对丁宝也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和他相处,丁宝表现得还算轻松,作为朋友兼下属,她没少从秦哓那里占便宜。 到最后这四袋泡面几乎都被秦哓给吃了。 吃完后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丁宝吃了东西昏昏欲睡,秦哓直接将胳膊绕过她的肩膀,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 “困了就睡。” “我想进屋睡。” “屋里我暂时没收拾,床上全是蘑菇。” “哪来的蘑菇?” 秦哓指了指那窗户。 “自己没关窗,别说蘑菇了,你那屋马上都能养鸡了。” 丁宝心疼坏了。 “没出息,明天我找人帮你重新装修一下。” 丁宝抬眸看了看他,眼神好奇。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有企图?”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沉沉看了她一眼,沉默过后他哼了一声,语气慵懒。 “以为你死了,突然发现你没死,就对你好一点,毕竟干咱们这一行的,说不定哪天命就没了,我死了还指望你能帮我收尸。” 两人都是一个心思。 互相看不惯对方,但又互相依赖对方。 丁宝高高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嗯,放心,等你死了我肯定好好对待你的遗产。” “臭丫头就这么盼着我死!” “废话,你死了我就是老大了。” “是,是,我死了你当老大,公司交给你。” 丁宝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语气里好像藏着些许说不清的深沉。 不过这男人一向情感内敛,他不主动说,丁宝是绝对问不出什么来的。 晚上秦哓开车带着丁宝出去,打开车窗,冷风全部灌了进来,一身白色毛衣的丁宝被冻得脸蛋通红,看着路边那一闪而过的灯光,她的眼睛里亮亮的。 “祝今墨和你彻底掰了?” 等着红绿灯的功夫,秦哓点了根烟,随意问道。 丁宝点点头。 “嗯,人家现在叫林今墨,傍了个大款,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秦哓嗤笑一声,深邃刚硬的眉眼中全是不屑。 “那小子就和那吕布差不多,三姓家奴,谁给钱就跟谁好,到最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末了他又跟了一句。 “分了就分了,你也不用非要和他绑一块过日子,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 丁宝侧眸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柔顺的黑发遮挡住半张削瘦的脸,只露出一截挺翘白皙的鼻头。 “他自打出生起就和我在一块,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饶是丁宝都没法摆脱那种互相折磨又割舍不掉的复杂感情。 说喜欢,倒谈不上有多喜欢。 说厌恶,倒也能忍受。 毕竟她自私,他自利,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凑在一块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这样的两个人决定要结婚,大家都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又都觉得情理之中。 亲亲我的宝贝(6) 秦哓当时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远离那个男人,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说实话丁宝至今也没有对林今墨有多少恨意。 就算开车撞她的是他,可丁宝总觉得,这背后还有许多值得深挖的东西。 想了这么多,一旁的秦哓又问。 “打起精神来,笨笨还没找到,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笨笨,丁宝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当年在孤儿院,那孩子不愿意接受任何领养,铁了心的要跟着丁宝受苦受罪,没办法,丁宝就认他做了弟弟,取名丁笨笨。 十八岁那年丁宝彻底摆脱孤儿院,在她安顿好自己准备回去接笨笨的时候,却被院长告知,笨笨在她离开后自己偷偷溜出孤儿院,报了警最后也没找回来。 那一年丁宝疯了一般的在全国各地寻找笨笨的下落,可惜,一切都像是大海捞针,杳无音讯。 八年过去了,她还在找。 即使没有任何线索,即使连警察都已经放弃,只有丁宝还在执拗的寻找着。 秦哓也曾劝她放弃,可最后在看到丁宝的偏执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了。 现在见丁宝情绪有些低迷,秦哓久违的提起笨笨。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笨笨估计都能上高中了。” “嗯,他那么笨,估计悬。” “行了吧,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么,你聪明不就行了。” 丁宝撑着下巴,目光里藏着怀念。 “光我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车子停在一处看着就很高级的餐厅,下车的时候丁宝看了看那高档的门脸,忍不住啧啧称叹。 “你要请我来这里吃?” “嗯,庆祝你没死,我就放点血。” 丁宝毫不客气的就往里面走,门口的迎宾礼貌的带着二人来到大厅,丁宝寻了处靠着窗户的桌子坐下。 点餐的时候,秦哓先看了看菜单,紧跟着颇为不耐烦的扔给丁宝。 “你点吧。” 丁宝接过来一看,紧跟着满脸嘲讽的笑了笑。 全是英文,连一张配图都没有,对初中刚毕业就出去闯社会的秦哓来说,在这里吃饭就是花钱找罪受。 丁宝点了两个套餐,又听对面的秦哓说。 “再来瓶酒,老子赚了这么多年的钱,还没喝过这种地方的酒呢。” “行。” 丁宝不客气。 秦哓手里的钱多得是,他舍不得花,就让她来帮帮忙。 前菜上来的时候,用不惯刀叉的秦哓一刀扎进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扇贝肉里,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咽下去了。 “什么破地方,这点东西吃得饱人么?” 丁宝擦了擦嘴角。 “是你带我来的,到时候吃不饱别怪我美提醒你。” “吃吃吃,给钱了我就不信还有吃不饱的店,酒呢?服务员,开酒!” 在人家音乐声柔和优美的餐厅里拍桌子叫服务员,也就秦哓这种没素质的人能干出来的事了。 他请客,丁宝可不觉得丢脸,专心致志的品尝着自己三千八一份的套餐。 喝了一口酒,没什么品酒经验的丁宝只觉得这玩意酸溜溜的没啥好喝的,秦哓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她放下刀叉起身离开。 “我去个卫生间,等我回来你再给我点一份套餐。” 她也没吃饱。 秦哓一边喝酒一边冲着她摆了摆手。 豪华餐厅的卫生间都与众不同,站在玻璃镜前,丁宝从包里拿出口红,在自己那颜色很淡的唇上上下描画了两道。 在高级地方就该做点高级的事,抿一抿嘴巴,瞬间整个人的起色都变好了许多。 转身的时候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想来对陌生人的靠近非常敏感的丁宝迅速往后一退,面前那男人便踉跄着扶着墙站好,抬头的时候,四目相对,一时间,无声又愤怒的火花在丁宝的眼底燃烧着。 对面的男人似乎也很惊讶,一张过分精致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抹错愕。 “丁宝?” “你他妈的还记得我叫丁宝?” 一向记仇小气的丁宝,看到了把自己撞进医院的狗男人,她二话不说直接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刮眉刀,怼着男人的脸就划过去。 可惜,男人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瞬间就把她给钳住了。 “你疯了!” “是的!” 祝今墨捏着丁宝的手,身体连连后退,生怕这个疯女人真的毁了自己的脸。 “你现在划了我的脸,明天就去唱铁窗泪吧,蠢女人!” 蠢女人。 天杀的祝今墨。 这世上只有他敢说丁宝是蠢女人。 不过这句话说完丁宝确实冷静下来了,此时有人从卫生间走出来,她若无其事的收起刮眉刀,整理了一下头发。 祝今墨上下打量她一眼。 “刚出院就来这里蹦跶,命还挺大。” 丁宝冷笑。 “你不也在这里蹦跶么?富婆挺大方啊。” 看男人这一身装扮,平时见惯了他白体恤棉麻裤的样子,现在一身白色西装,还确实像电视剧里的精英男主角,精致深邃的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迷人,一看就是年轻富婆最喜欢的那款,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的,关键嘴还会说。 祝今墨显然不想和她多纠缠,转身就要走。 丁宝没有跟上去。 毕竟他来了,那女人肯定也在这里,自己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为了保命,丁宝能忍。 回到餐桌上,丁宝已经恢复正常,拿起刀叉继续吃东西。 对面的秦哓喝了不少,一瓶红酒下去大半,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喝。 喝完酒两人结账离开,到了车上秦哓还在嘀咕。 “八万八的酒,还没有大排档里八块钱的科罗娜好喝。” 他有点心疼,丁宝听了心疼。 “奇了怪了,以前我要是请你吃饭,你都让我折现转给你,今个怎么没这个要求了?八万八的酒还让我一个人喝了。” 秦哓了解丁宝。 这女人吝啬到了骨子里,今个竟然这么淡定。 丁宝也有些好奇的耸肩。 “我也不知道,感觉睡了一觉,就没那么在乎钱了。” “那欠你的工资不要了行不行?” “不行。” 亲亲我的宝贝(7) “最近生意上的事怎么样?” 吃了人家一顿饭,作为员工,丁宝随口问了问秦哓工作上的事。 男人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打开车窗对着外面吞云吐雾,弹了弹烟灰,他叹了口气。 “不好做,你不在了之后,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优秀的员工了。” 优秀的丁宝对这句话非常满意,伸手就想把秦晓兜里的烟盒掏出来,结果被男人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现在不许抽烟。” “点一根玩玩。” 丁宝没什么烟瘾,可一旦有什么需要思考的时候,她可能就会点一根夹在指间,时不时抽一口,然后抛开所有杂念专注于一件事。 “一年多没见,你这丫头变了不少,怎么了?” 丁宝靠在车上闭目养神,懒懒的掀开嘴皮子散漫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醒了,梦里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梦里的都是假的,你过好现实的日子就行了,管它梦到了什么。” 丁宝摇摇头。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我不喜欢那种……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掌控的感觉,我得活着,再多攒点钱,找到笨笨。” 那孩子的走丢是她这辈子最无法释怀的事。 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了,丁宝都要找到他。 不为别的,就为平复自己内心的不安与彷徨。 秦哓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他笑了笑。 “你不是有线索了么,笨笨不是自己走丢的,他被带上了一辆车。” “一辆银白色的车。” “是一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笨笨被有钱人带走了,他现在过得说不定好的很,你非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你欠笨笨早就还清了。” 丁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片黑漆漆的街道,黝黑的眸子里,藏着一抹浓郁的不甘。 “不管他过得好坏,不管他现在死活,我都要知道是谁带走了他,如果他过得不好,我可以把他带走,如果他已经没了,我可以替他报仇,总之……我得找到他。”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努力活到了现在。 她知道秦哓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她没有去妨碍任何人,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去寻找笨笨的下落。 秦哓当然知道她的想法。 “行了行了……八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就去找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先养活自己再说。” 丁宝一听,扭脸看向秦哓。 “什么意思,卸磨杀驴啊?” 男人一听,差点气笑了。 “你要是驴老子早就把那你杀了吃了,现在生意不好做,你跟着我也是吃苦受罪,而且就凭你现在这幅身板,还能找谁要债去?年纪不小了,房子也买了,给你个机会赶紧跑还不珍惜。” 丁宝冷哼一声。 “我要债凭的是脑子,哪像你一样动辄打打杀杀?不行,我需要钱,等我休息两天你就可以给我安排活了。” 秦哓知道自己劝不动她。 “得,等你修养好了再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行,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事。” 一扯到利益,上一秒还是多年好友,转眼就变成冰冷的上下级关系了。 丁宝习惯了,闭上眼睛点点头。 “我知道了。” —— 家里没法睡,秦哓把丁宝带到了自己家。 “你先暂时睡我这里,等你家装修好了赶紧走。” 丁宝看了看眼前的场景,眼瞅着秦哓若无其事的把沙发上的白色内衣扔进垃圾桶,她扭脸就往屋里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身为有些家底子的光棍,秦哓的家里已经算得上是干净整洁了,丁宝躺在客房沙发上,盖上被子闭眼就睡。 “喂,吃不吃……” 秦哓一开门,就看到了已经熟睡的丁宝。 女人躺在狭窄的沙发上,一条胳膊垂落下来,苍白干瘦,像是掉落在地上的枯枝,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男人走上前,抓着丁宝的胳膊放到她胸前,顺便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关门出去,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直摆在床头的座机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拿起来凑到耳边,电话那头的语速很快,严肃又低沉。 “三天后会有人去接你,最近三天不要饮酒不要熬夜,保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 不容置疑的声音戛然而止,秦哓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对方也没有和他聊的打算,丢下这一句后便直接挂断。 听着那阵阵忙音,秦哓缓缓攥紧我在手心的电话,关节处隐隐发白,整个人的身体紧绷着,低垂的眸子里闪着森冷阴沉的光芒。 —— 丁宝又梦到了那个相似的场景。 小小的她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娃娃,看着一群孩子在草地上玩丢手绢。 突然间丁宝怀里的宝宝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个手绢再次丢在了她的身后。 “丁宝,轮到你来追我了!” 逆着光,丁宝看到一张稚嫩的脸正对着自己笑,或许是光线刺眼,那张脸一会是小孩的模样,一会又慢慢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她放下孩子去追,那小姑娘便欢快的跑着,她跑向一处人工湖,站在湖边回过头宠着她招招手。 “丁宝,你看我,还记得我吗?” 丁宝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却又不想摆脱这个梦。 她盯着那个女孩的脸一遍遍的看,目光仔细的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处。 终于,丁宝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伤疤。 女孩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额头上的疤,五官扭曲起来,一半是孩子的模样,一半是女人的模样,她冲着丁宝招手,女人的脸仍然在笑,孩子的脸却无声的流下眼泪。 “丁宝,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谁? 太长时间不见,她记不清了。 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梦中的她却怎么也喊不出这个名字,于是丁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孩对着自己无助的流泪。 “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丁宝,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是……你是……” 丁宝拼命想着。 她记得,就算曾经短暂的忘却,再次遇见时也会记得。 亲亲我的宝贝(8) 毕竟她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如果互相之间还不记得对方的话,那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存在了。 “我记得你,你是……小婧!!” 突然那哭泣的女孩的脸,慢慢的幻化成另外半张脸的模样,一点点被蚕食的相貌终于完全变成了一个女人。 丁宝知道她,医院里的人工湖,她见过这个女人。 她长得和小婧一模一样,可她不是小婧。 她的额头上没有伤疤。 她是谁? 和已经去世的小婧是什么关系? “小婧……” “小婧!” 被梦魇困住的丁宝突然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量给惊醒。 她猛的睁开眼,瞳孔骤缩,刺眼的白光之中是秦哓的脸。 “丁宝,你做噩梦了。” 丁宝眨了眨眼睛,默默无声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突然,她开口问。 “秦哓,昨天我在医院里,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男人沿着沙发一边坐下来。 “谁啊?” “小婧。” 孤儿院的孩子被领养之前都是没有名字的。 因为他们全部都是自出生便被抛弃,院长妈妈喊你什么,你就叫什么。 秦哓认真想了想,紧跟着迟疑的点点头。 “孤儿院的?” “嗯。” “不是死了么?” 病死的,死在了医院里,院长妈妈哭的很伤心,所有人都记得。 秦哓皱眉。 “你看错了。” “可能吧……” 丁宝并没有纠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 毕竟就算她想知道,也不是现在的她就能知道的。 理智如她,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最重视的事上。 “送我去个地方吧。” 秦哓一般情况下都很闲,只有来生意的时候才忙的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所以这段时间他就成了丁宝的司机,她想去哪,他就带着她去哪。 当车子停在一处快要废弃的养老院门口时,秦哓按了按喇叭,堵在车头处捡破烂的老头便慢悠悠的让开。 “你来这里干嘛?” 男人咬着烟头看着这片荒凉的地方,大门口只有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大爷,见两个陌生人走进来,头也不抬。 丁宝慢慢走到养老院里面,目光扫过坐在树下的那几个老人,很快她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老太太已经九十多了,头发花白身子佝偻,厚厚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一大半的视线,斑驳苍老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生气,坐着不动的时候,秦哓怀疑这老太太已经不喘气了。 丁宝拿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看不清丁宝的模样。 “你是谁啊?”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开口,满口牙掉了只剩两三颗,说话的时候嘴边漏风,还会流下口水。 丁宝从口袋里掏出纸,在老人的嘴角擦了擦。 “我是丁宝。” “丁……丁宝?宝儿?” “嗯。” 老太太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丁宝的手,颤抖着用力捏着,慢吞吞的语气里充满喜悦。 “宝儿,你咋现在才来?宝儿,奶奶过的苦,宝儿养奶奶吧,宝儿把奶奶接去享福了是不是?” 亲亲我的宝贝(9) 丁宝面无表情的由着她抓着自己,没着急开口,又帮她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 “奶奶想和我走么?” “想,宝儿去哪,奶奶去哪。” “那奶奶告诉我,八年前那个去找你的小男孩,他被什么样的人给带走了?” 老太太很显然是糊涂了,根本听不懂丁宝的意思。 秦哓有些着急,靠在树上抽着烟,眼睛斜着这昔日的奶孙俩叙旧。 丁宝语气和善,耐心十足的继续问。 “就是那个,走哪都会抱着一个小熊娃娃的男孩,七岁左右,穿着一身黄色连体衣,剪着蘑菇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全不记得了!” 老太太情绪突然又激动起来,扭过脸不愿意再去看丁宝。 丁宝笑了笑,眼底一片冷意。 “你肯定记得,奶奶,他以为我在你那,他找你去了,然后,他就被一辆白色车子给带走了,车子上走下来几个人,一个人捂着男孩的嘴把他抱上车,一个人走到你家门口,敲门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没有敲门没有敲门,我没有让他敲门!” 听到这,丁宝脸上就连虚伪的笑容都没了。 “啊……我记错了,原来当时你就在外面,对吗?” 这下老太太是彻底沉默了。 丁宝没有多说废话,起身便走。 “走吧。” 秦哓看了看周围这情况,嘴角扯开一抹微笑。 “走了?” “嗯。” 就在丁宝转身的时候,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她。 “宝儿,奶奶太老了,奶奶不想呆在这。” 丁宝没回头。 “您儿子儿媳呢?” 一提到这个,老太太老泪纵横的骂。 “那两个畜生早就不任我这个娘了,宝儿,你是奶奶的天了,没有你奶奶活不了了!” 确实。 冬天一来,照着这养老院的情况,大部分老人根本撑不过去。 丁宝回过头,抓着奶奶的手。 “不是我不想带着您,只是我要找我的弟弟,找不到他我也没空照顾您。” “什么弟弟哟,你是丁家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丁宝看着她,眼底透着让人心慌的凉意。 “奶奶,我最后问你一次,还记得把笨笨带走的那些人的模样么?记得,您就和我走,我给您养老送终,不记得,我可以帮您联系下一家养老院,不过我不会再给钱了,您以后就靠儿子吧。” 丁宝给了她时间。 老太太封建又迷信,深信人死后如果没有后代摔盆做事,自己下辈子就只能做畜生。 所以当她看见丁宝真的不打算管自己的时候,老太太害怕了。 “奶奶不能说啊,奶奶说了,那些人就要让我儿子丢工作,让我孙子一辈子上不了学,宝儿,你也是丁家的人,你想看着弟弟妹妹一辈子上不了学,找不到工作么?” 丁宝的眼神冷下来。 看来这老太太还是没吃过多少苦头。 也是,前些年她没出事的时候,一年十多万的费用往养老院交,她日子过得舒服,就分不清谁好谁坏了。 丁宝当然不是圣人,相反她坏的很。 这老太太曾经养过她给她一口吃的,那她就能在自己手头富足的时候帮她一把。 可现在? 恩情还完了,丁宝才他妈不会管她的死活呢。 “秦哓,走。” 这次丁宝没犹豫,拉着秦哓大步往前走,不管后面跌跌撞撞追过来的老太太,由着她哭喊不停。 穿过巷子,丁宝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停下来吧,今晚我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下,你回去忙自己的吧。” 秦哓看了她一眼。 “怎么?还念着恩呢?” 丁宝没说话,只是在不停的吸气吐气。 她深感无力。 那种明明知道事情远不如她所知道的那样简单,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砸不穿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堵厚厚的墙。 秦哓感受到她的情绪。 “丁宝,休息休息吧,试着为了自己活两天。” 沉默许久,她感受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上。 “我陪你一块等吧,反正我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 “公司不要了?” “你睡了一年多不了解,公司里的事慢慢都转给别人接受了,反正我是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休不休,随你。” 丁宝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你脑子被打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呢!老子想金盆洗手不行啊?!” 丁宝不管他,看着外面慢慢黑下去的天,闲聊着。 “你不是想继续回去上学么?钱攒够了,接下来想去读书?” 秦哓嗤笑一声。 “我都快三十了,还念什么书?” “那你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估计会去国外生活,享受享受不一样的人生。” 丁宝靠着窗叹了一声。 “等我找到笨笨,我也换个地方生活。” “那老太太也不一定知道什么,说不定就是想扒着你,八年前的事她还能记得个屁。” 丁宝摇摇头。 “她骗不了我。” “你多聪明,一点也不讨人喜欢,难怪丁家不要你,装糊涂过呗,非得要死要活的回来。” “装糊涂?” 丁宝闭上眼睛,那段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早已经泛黄起皱,蒙上一层灰了。 从六岁到十岁。 确实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 —— 孤儿院内。 十几个符合条件的孩子并排站着,从左到右,年龄依次往上。 最后那对老夫妻挑了年龄最小的一个。 “就是这个孩子吧,年龄小,能养的亲。” 就这样,孤儿院最小的女孩被收养了。 坐着车子到了家里,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狭小的院子,心底里也暗暗喜悦。 她有家了。 老爷子给她取名丁宝。 他很喜欢眼前这个乖巧漂亮的小丫头,像极了当年他那个夭折的小女儿。 “你是我们家的宝贝,你就叫丁宝,记住了吗?丁宝。” 丁宝用力的点点头,圆亮的大眼里藏着克制不住的喜悦。 她有名字了。 不用再被喊小幺儿了,她有名字了。 叫丁宝。 丁宝,丁宝…… 真好听。 老夫妻很喜欢她,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带她去上幼儿园,老爷子还会在接她幼儿园下课的时候,给她带一个棒棒糖。 亲亲我的宝贝(10) 那段时光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老爷子对她好,还会在周六的时候带着她去游乐园。 旋转木马,那是丁宝有生以来玩的第一个娱乐设施。 再后来,丁宝指着那高高的摩天轮,恳求爷爷带她去玩。 老爷子疼爱丁宝,牵着小家伙的手买票上了摩天轮。 丁宝兴奋极了。 她从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从没有看过这么远的距离,她抓着爷爷的衣服让他过来一块看,可不管她怎么拽,坐在椅子上的爷爷却纹丝不动。 丁宝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手捂着心口,看着他的脸从红润变成青紫,最后看着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攥在手心,眼里全是不舍与绝望。 就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攥着丁宝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五十多米的高空,狭窄的空间里,一个小小的孩子抱着已经去世的老人绝望又悲伤的嚎哭。 她用力捶打着玻璃,看着脚下那怎么也看不清的一切,一种令她窒息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的声音传不到下面。 她的爷爷也等不到摩天轮停下。 最高点,丁宝经历了人生中最绝望最无助的几分钟。 等摩天轮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抱着爷爷的小姑娘已经哭的晕厥了过去。 他们被送到了医院。 老人抢救无效,心脏病发去世。 孩子醒了过来,被一旁伤心欲绝的老太太掐着脖子谩骂。 那一天,丁宝像个破布娃娃,由着丁家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骂她丧门星,骂她倒霉鬼。 葬礼上,丁宝没有哭,只是跪在爷爷的灵位前,从仪式开始的第一天,一直跪倒灵体被送去火化下葬。 在那之后,十岁的丁宝主动提出回到孤儿院。 那时候院长妈妈劝她,丁家人并没有要把她送回来的意思,就别瞎胡闹了。 可丁宝既然主动提出来了,丁家人当然不想继续养着这个累赘。 当初要收养丁宝的也是老爷子的主意。 现在老爷子去世,这女孩当然得原路送回去。 五年时间。 丁宝一无所有的出去,一无所有的回来。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有了名字。 有了爷爷。 还患上了极其严重的恐高症。 回来之后,孤儿院也变了许多。 有些孩子被收养,有些孩子生病去世,还有些像丁宝这样的,继续留下来,一直等到成年。 十一岁的时候,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被送进了孤儿院。 那时的院长妈妈年纪大了,这个孩子便由丁宝照顾。 这也不是丁宝第一个养大的孩子了。 毕竟在她三岁的时候也有这么大的婴儿被送进来,也是由丁宝抱着长大。 随着时间一年年的流逝。 婴儿长成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她私下里叫他笨笨,丁笨笨。 因为他又笨又憨,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只会跟着丁宝屁股后面含糊不清的喊“姐姐”。 每年丁宝都会在爷爷祭日那天回到丁家,不管丁家人怎么骂怎么赶,她都会坚持上一炷香再回来。 就这样,一直到丁宝十八岁离开孤儿院。 她照例去祭拜爷爷。 亲亲我的宝贝(11) 等安置好一切再回去看丁笨笨的时候,院长妈妈却告诉她,笨笨走丢了。 七岁大的孩子怎么会走丢呢? 就算笨笨脑子不聪明,但他找不到路肯定也知道去找警察,所以怎么可能会轻易丢掉呢? 丁宝不接受这个结果。 固执的在大街小巷分发寻人启事。 她把笨笨的照片贴满了所有的公告栏,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现在。 世上的人好像都忘掉笨笨了。 只有丁宝,她还记得他。 当晚丁宝没有合眼,背靠着宾馆的枕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第二天一早,即将被征收的养老院门前停了几辆挖掘机。 丁宝看到了静坐在树下的老太太,她像一个老树桩,身上没有半点鲜活气。 今天是最后一天,她还是没有等来自家孩子。 接下来这些老人会被送到郊外统一的公办养老院,那里地处偏僻距离遥远,一旦走了,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时丁宝再出现。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瞬间哭出声来。 “宝儿……” “你想见你儿子么?” 老人连连点头,突然又用力的摇头。 “他们不养我,一帮子没良心的畜生!” “奶,这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人给您养老送终,您是想孤苦无依的老死在养老院里呢,还是想把知道的都告诉我,由我给您养老送终。” 老太太不说话。 她还是犹豫。 可外面的挖掘机已经快要开进来了,她抓着丁宝的袖子。 “我可不能害……” “您在怕什么?那些人要真有本事,怎么不直接把您给……” 说着,丁宝用手在脖子下比划比划,老太太瑟缩着,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不安。 “就算您说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现在接您走的大巴车就在外面呢,估摸着开个一天一夜才能到地方,您要是想和我走呢,就赶紧说,不想和我走的话我就不打扰了,给您点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决定好了吗?” 不像昨天的温和,今天的丁宝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不给老太太犹豫的时间,大巴上的司机已经在门口催了。 “赶紧的赶紧的,上车,都上车!” 眼看着身边的老人都起身走了,老太太哽咽着,拉着丁宝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 “我看到……车窗户摇下来,车上坐着下一个男人,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男人。” “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只知道他是开很多商场的有钱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四十多岁。” ——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 丁宝花了一笔钱给老太太雇了个保姆,让她住在自己家里。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搜到了当年老太太看过的一档节目,按照她大概猜测时间,把那个时间段的所有金融采访内容全部调出来看了一遍。 丁宝搜索,老太太在一旁指认。 一个多小时后,已经累的昏昏欲睡的老人突然指着屏幕上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劲的重复。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建大商场的,还说整个市有一半的房子都是他盖的。” 丁宝快速按下暂停键,盯着屏幕里的男人,眉头微皱。 —— 秦哓开个瓶啤酒,坐在丁宝身后看着她正在搜索的男人。 “你是说是他带走了笨笨?” “嗯。” “这么有钱的人还用得着偷小孩?直接去孤儿院认养不就行了,你想什么呢丁宝?” 这也是丁宝疑惑的点。 那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财力如此雄厚的男人会亲自带人去带走笨笨。 而且根据她这么多年的调查,这还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只有一个原因,他需要笨笨,但不能走正规途径得到他,只能暗地里去抢。” 看着背对自己的丁宝,秦哓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表情。 “那他为什么要亲自去?这不就暴露了么?” 丁宝快速的在网上搜集男人的资料,语气中透着迫切。 “这些我不清楚,我只需要知道是他带走笨笨就行了。”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你拿什么和他斗?你知道他有多少钱么?随随便便买辆车都赶得上你一辈子赚的了。” 这些丁宝都知道。 “那我也要知道,笨笨现在到底怎么样。” 秦哓看着她继续固执下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字迹的外套和钥匙起身出门。 “我今天出去一趟,晚饭你自己看着吃点。” 丁宝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句。 “嗯。” 开着车绕着环城高速,最后沿着一条主干道驶向偏僻的郊区。 车子停在一间清幽高雅的别墅前,门口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已经等了他很久。 “秦先生,请上车。” 换了辆车,秦哓坐在后面,一左一右各坐着两个保镖,他们收了秦哓的手机,又用头套遮住了他的脸。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秦哓平静的感受着车子一路颠簸后上了一条平坦的大道,在大道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减速转弯,又过了十五分钟,车子缓缓停下。 秦哓被带下车一路往前走,感受着周身的温度下降,他知道自己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摘了头套,男人已经身处一间纯白的病房,身穿蓝色制服的护士递给他一套手术服。 “手术会在明天开始,请秦先生先去抽血化验。” 一路上他都像个提现木偶,跟着护士穿梭在这个无比宽敞又无比安静的地方。 这里是一间医院,专门为世界各地有钱人服务的地方,秦哓知道的不多,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抽血的时候,他身旁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抬头看向那面镜子,凭着直觉,他能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与他对视。 “这次要我做什么手术?” 他问面前这个正在给他抽血的医生。 对方的脸遮挡在口罩下面,一双眼睛冷漠至极,看着秦哓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物品。 “需要你的一个肾。” 男人下意识攥紧拳头,血管内的血便跟着快速流淌。 医生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公事公办道。 “这是你的义务,你生来的使命,不要挣扎也不要反抗,不然最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亲亲我的宝贝(12) 秦哓牙关咬紧,说话的声音干涩无比。 “能让我见见他么?我想知道,我的肾到底给了什么样的一个人。” 秦哓指着一旁的玻璃。 医生扫了一眼,将抽好的五管血放好,口罩下的声音沉闷机械。 “这个你需要和他们商量,我无法做任何决定。好了,回去休息吧,晚上断食断水,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手术,做好准备。” 秦哓又被带走了。 穿过走廊,他看着脚下这纯白的地板还有周围那纯白的墙壁,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的晃眼,白的心慌。 他径直往前走着,就在快要进入病房的时候,一抹同样身穿病服的身影走身后走过。 这是秦哓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他回过头,却只看到那人的侧脸。 这就足够了。 他下意识瞳孔放大,目光紧紧的落在那半张脸上,一个名字就在嘴边,直接脱口而出。 “林今墨!”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彻底打破了这间医院的死寂。 没喊之人的脚步停下来,垂下的头缓缓抬起,又转过来,看向秦哓。 这一刻,四目相对,秦哓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顾身后护士的阻拦大步走到林今墨面前,隔着些距离,对方目光沉寂又荒芜。 “秦哓。” 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诧异,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 没有拦着,秦哓开口直接问。 “你也是来做手术的?” “嗯。” “他们要从你身体里取什么?” “什么都要,只要是他需要的。” 秦哓敏锐的捕捉到最关键的字眼。 “他?你知道他是谁?” 林今墨不再开口,因为走廊里已经出现了几个保镖,正朝着他们慢慢走来。 秦哓知道,错了这次机会他可能就活不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了。 他喊着。 “孤儿院那些死去的孩子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林今墨没有来得及回答便被强硬的带走了。 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到房间,秦哓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 将他们养大的那所孤儿院背后,是一个庞大又神秘的组织。 他们为这个世上最有钱有势的人服务。 而他,就是用作服务的商品。 秦哓默默坐在床上,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腹部。 凭什么…… 凭什么这时他生来的使命? 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第一次被带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能逃的办法都想尽了。 可最后,他总是会被找到,回到原点。 回到原点的他会被带进这间医院,那些人会给自己注射一针又一阵致幻剂,让他日日夜夜被困在自己的最恐惧梦魇之中,根本逃不掉,也根本醒不来。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最后让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他不想做一个移动的器官供给站。 他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于是在今年春天,他选择服毒自杀。 可就在生命快要终止的那一刻,一群人破开他的家门冲了进来。 他被送进了医院,三个小时后,安然无恙的醒了过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连死都死不掉的时候,秦哓意识到,原来之前从狗嘴里抢吃的还不是他人生中最凄凉的时候。 就像现在,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第二天就会失去一个肾,第二天就会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奔跑运动的人,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等待。 甚至,他连自己的肾给了谁都不知道。 明天是肾,或许后天就是心脏。 对方不仅仅践踏着他的自尊和生命,甚至还在夺取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时候,轻飘飘的丢下一句。 这是你生来的使命。 “呵……” 短短一夜,前来查房的频率高达两小时一次,显然这些人是担心秦哓在手术前自杀。 纯白的病房内就连墙壁都是橡胶质的,屋内除了一张没有棱角的垫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换衣服的时候身上的金属物品都被尽数收走。 再加上两小时一次的检查,秦哓第二天一早就被送上了手术台。 他知道,那个一直在背后掌控他的人会出现在另一张手术台上。 当头脑还是眩晕的时候,他扭过脸,努力去看一旁被推进来的人,朦胧模糊中,他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眉眼,棱角,线条,与他自己,一模一样。 是梦么? 不等确认,眼前一切尽数消散,化作一片虚无缥缈的空茫。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而接下来,他知道,如果那个人需要,他还会陆陆续续的失去更多的东西,直到失去生命。 过来检查伤口的医生给他注射了一支蓝色药剂。 秦哓一动不动的看着,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浓郁的不甘与仇恨。 医生垂眸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半个月你就待在这里修养,期间手机,电脑等一切通讯设备都会被没收,我们会给你安排娱乐活动。” 医生离开,锁上房门。 秦哓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那一片无尽的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更是一片空洞。 十分钟后,警报声响起。 不到三十秒医生赶来,打开房门一看,病床上已经被鲜血浸湿,而瘫在床上的男人无声无息的闭着眼睛,垂在一旁的手还在不断的滴着血,一个小时前才被缝合的伤口此时已经被蛮力撕裂,狰狞又血腥的刀口之中还在不断地流血,看着眼前的出血量,男人很快就会死亡。 在场的医生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冷静又迅速的展开急救,手术室的灯再次亮起,门外,一个身穿白色高定长裙的女人面露担忧。 “他不会死吧?” 医院领导亲自过来安抚。 “放心吧太太,您要相信我们医院的实力,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死不了,不用在这里等着,出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女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个我们可是等了二十多年,千万不能出差错!” 亲亲我的宝贝(13) “令公子的身体恢复的很好,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太太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去楼上看一看手术过程。” 女人皱了皱眉。 “那还是算了,毕竟长着和儿子一样的脸,我看着不舒服。” “那您先回去休息?” “嗯,手术结束立马通知我。” 送走了女人,领导又问身旁的医生。 “a级病房里的病人怎么样了?” “已经有了快要苏醒的迹象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醒过来了。” “嗯,一定要重点关注,这位可是我们医院主要投资方的儿子,千万千万不能有半点差错。” —— 秦哓已经消失了快半个月了。 丁宝试着联系他,结果对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发出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 这种情况不多见,但倒也不奇怪,毕竟秦哓做的都是得罪人的生意,有时候一走半年都有可能。 她继续把精力全部放在那个投资商身上。 根据这段时间的新闻报道以及相关金融论坛,这男人最近会来本市参加一个联合会议,届时到场的都是全国著名的企业家,如果想接近他,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丁宝继续搜索。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只要找的够仔细,就能在那细枝末节之中发现一些关键信息。 更何况丁宝干的就是这行,为了让欠债方还钱,丁宝能把他祖宗八辈子都挖出来,不管对方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她都能把他给找出来。 吃的就是这碗饭,所以丁宝都“人肉搜索”这四个字,再熟悉不过。 男人名叫费传文,是上世纪著名地产商的二儿子,继承家业后继续从事地产行业,只不过将投资重心由住宅转向商场,现如今遍布世界各地的某个商场品牌就是费家所有。 二十五岁娶了海外富豪之女,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早夭,后与妻子离婚,娶了第二个老婆,陆续又生了三个孩子,一儿两女。 搜到这里,丁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费传文的这个儿子身上。 关于他的儿子,透露给外界的信息少之又少,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儿子,至于这个儿子叫什么,多大了,长什么样,网上搜不到任何信息。 显然,费传文把自己这个儿子保护的很好。 盯着屏幕上男人的脸,丁宝目光幽幽。 他的五官看着很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垂下的眼角让他整个人看着少了精明,多了和善。丁宝仔细看,将这双眼睛与脑海中的那双眼睛一重合…… 像,像极了。 笨笨的五官,竟然和这个费传文有近六分相似。 再看他妻子的照片,丁宝注意到了她的嘴,上嘴唇很薄下嘴唇偏厚,这又与笨笨的嘴型对上了。 夫妻俩的脸凑到一块,一男一女,眉,眼,口,鼻,处处都与笨笨的五官透着惊人的相似。 丁宝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麻。 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这个男人带走了笨笨。 那笨笨和他是什么关系? 照着笨笨的年龄来看,他出生于费传文与新妻子结婚的第二年。 时间也对上了。 可一个老来得子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血脉扔在孤儿院? 就算是丢失,那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去孤儿院认养,而是选择在暗地里偷偷带走了笨笨? 一系列疑惑让丁宝忍不住皱眉,刚刚恢复不久的身体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伸手用力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无端端的慌乱与不安让她觉得房间里格外的沉闷。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想起了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女人。 长着一张熟悉的脸,可丁宝笃定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与笨笨长得相似的费传文。 以及与小婧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 突然间丁宝想到了什么,她放下电脑直接冲进书房,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圆珠笔,凭借着自己强大的记忆能力,丁宝的手快速的在本子上描画着。 笔尖与纸张摩擦是发出“擦擦”的声音,流畅又迅速,而那白纸上也渐渐地出现一个女人的轮廓,随着笔尖在那轮廓之上精准的描绘五官细节,一个清秀漂亮的女人栩栩如生的浮现在白纸之上。 画上的人又多写实,就连那眉眼之间的冷淡与高傲都尽数提现。 丁宝拿起手机,对着本子拍下了女人的脸,紧跟着传到了网上进行精准搜索。 在这个网络早已经无所不在的时代,只要你使用它,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更何况,如果你是这个时代的成功人士,那么就更容易被网络记录下来。 很快,丁宝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图片。 这是微博上的一篇报道,介绍的是一位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而下面的配图,就是丁宝那天看到的女人。 她叫梅青水,父亲梅恭,是九十年代最著名的演唱家,母亲则掌控着当前娱乐圈最具实力的影视公司。 这么看来,梅青水就是实打实的名门世家,深受艺术熏陶的她十五岁便为加国总统演奏,十六岁成为国内大提琴演奏协会的名誉会长…… 太多太多的荣誉与光环,让人眼花缭乱,即使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也会感叹一句: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和从小便在孤儿院长大的小婧,犹如云泥之别。 而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在一起做比较的两个人,却用着同一张脸。 看年龄,她比小婧大五岁。 小婧是十岁那年生病去世的,而她的荣誉事迹,是从十五岁开始…… 丁宝闭上眼睛,通过深呼吸让自己的大脑变得清醒。 此时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她终于在那重重迷雾之中找到一些出路的时候,才突然发现,眼前这条路,长满了沾着鲜血的花。 这些花看着美好又高贵,可他们会吃人。 恍惚间,丁宝的脑海里又突然想起林今墨说过的一句话。 订婚那天,他难得大方,给她买了个一万三的钻石戒指。 没有求婚,没有仪式,就只是简单的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指头上。 亲亲我的宝贝(14) 握紧她的手时,林今墨对她说。 “如今我也是你未来的老公了,作为老公呢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把。” 那是她嗤笑着问。 “你能帮我什么?” “你这话就太伤人了啊,你不是在找笨笨么,我帮你找呗。” 那是的丁宝根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在那之后,车祸就发生了。 被撞的那一瞬间,丁宝看到了林今墨的脸。 为什么不恨他呢?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是什么? 可能是泪吧。 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揉在一块呢? 因为丁宝觉得,林今墨那个狗男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他确实聪明,狡猾的像一只狐狸。 丁宝也聪明,可到了他面前,总是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戳穿心事。 所以她不喜欢他。 就像他也不喜欢自己。 —— 有了线索,丁宝便开始制定计划。 首先,她要去亲自看看那个费传文的模样。 这种会议一般人肯定进不去的,丁宝想混进去,就得换个身份。 于是她换了身衣服,找到了昔日的东家,红姐。 眼前这个寸头女人是她曾经的老板,那个时候秦哓还没有单独出来干,女人是他们的老板,给他们分派任务,然后自己从中抽取利润。 丁宝出现的时候,红姐还有些惊讶。 “哟,稀客啊。” 丁宝开门见山。 “红姐,帮我个忙。” 女人没有拒绝,散漫的将腿高高的跷在办公桌上,歪着头给自己点了根烟。 “嗯,说来听听。” “三天后为金融联合会议就在紫荆酒店举办,酒店总经理和您熟,请您连个线,让我混进去。” 红姐吸了一口烟,伸手在桌子上那一堆混乱的文件里哗啦一通,最后找到一叠纸,甩手扔给了丁宝。 丁宝接过来一看。 债主信息。 欠了五百多万跑路了,一年多过去了找不到人,抽成比例百分之六十,是个大单子。 “能接么?” 红姐挑眉。 丁宝点点头。 “能。” “得要多长时间?” “半个月。” “行,明天你直接去酒店。” 红姐办事靠谱,第二天丁宝刚到酒店门口,一个服务员已经等在那里,带着她进了酒店后勤部。 换上一身工作人员的衣服,胸口挂个会议后勤的牌子,丁宝顺利的进了现场,站在门口跟着其他人一块登记参会人员的姓名。 等会议室的人差不多都到齐的时候,随着门外传来声音。 “大家注意礼仪。” 丁宝背靠着墙壁站直,目光跟着那从红毯尽头走来的男人。 亲眼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丁宝几乎可以笃定,这个男人绝对和笨笨有血缘关系。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男人的目光状似无意般从丁宝的脸上扫过,很快便移开。 感受到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丁宝连忙紧张的低下头,和所有人一样后退一步,那谦恭卑微的态度,看不出半点表演痕迹。 会议开始,大门关闭,所有后勤人员都站在外面等候。 沉默间,丁宝听到周围的人低声谈论。 亲亲我的宝贝(15) “我的天哪,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费传文呢,他比网上看着老多了。” 丁宝默默竖起耳朵,听他们还在继续交谈。 “都这么大年纪了看着肯定老,听说这次会议主要是研究什么基因生物……反正听着很高级,看来传文集团打算进军医药行业了。” 能站在门口的都是酒店内部人员,还有几个是其他企业家的随行助理。 丁宝看到了费传文的脸,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会议还没结束便借口身体不舒服离开了会议室。 今天晚上大部分参会的人都会住在这个酒店,费传文也不例外。 离开会议室,丁宝直接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听说过丁宝的名字,见她来了办公室,还很给面子的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 “红姐和我提起过你,小小年纪却很有头脑,今天这么一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 “您抬举了,这次多亏您的帮助,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总经理多看了她几眼,紧跟着面露意一丝为难。 “听说过你的本事,我这里也有一桩关于钱的恩怨,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的报酬你随便提。” 丁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从男人的眼神中,她猜得出这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您先说来听听,能不能接还得看情况。” “这笔债如果你就追不回来的话,那全国估计没人能帮得了我了。” 最后男人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丁宝听了个大概。 “你想追回一笔十年前的死债,没有任何凭证也没有半点线索?” 这简直就是在说,我在大海里丢了一盒很重要的牙签,让丁宝去帮他捞捞看。 只知道欠债的人是个男的,其余的一概不知。 好家伙,如果不是丁宝看得出他的为难,她都以为这家伙故意来砸场子的。 说完自己的诉求之后,男人显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再看面前这个年轻女人,表情淡定神色冷漠,心里瞬间凉了半截,瞬间觉得那笔债务讨要无望。 “算了算了,确实强人所难了,没事没事” 不管谁听了都觉得,这债完完全全就是死债,法律都不管这事。 可男人还是有些不死心,毕竟这可是他爸爸留下的财产,里面还有他奶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一套珠宝,如今光是这套珠宝的市价已经远远不止一千万,可随父亲去世,十年过去了,那个带走这些财务的男人早已经没了消息。 “这也是我爸临终前和我说的,我只见过那个男人几面,连他叫什么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丁宝直接从包里抽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然后又掏出本子和铅笔,盯着那男人问。 “还记得那男人大概的样子么?” “记得记得。” “如果那男人的脸再出现的话你能确认是他么?” 男人点点头。 “肯定能。” 丁宝点点头,按了按铅笔的笔头,低头将本子搁在腿上,嚼着口香糖看了他一眼。 “把那人大概的五官描述一下,越细越好,脸上还有什么特征都告诉我。” 意识到丁宝要做什么,男人的脸上立马划过一丝疑惑,心底里觉得这女人做事有点不靠谱。 可本着对红姐的信任,他还是努力的回忆并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 “方脸,头发很短,眉毛中间有很深的皱眉” 听着男人的描述,丁宝的手快速的在本子上描画着,纤细的手腕操控着笔尖灵活在本子上游走,她一边画一边改,不停的将初稿递给男人面前让他指着画本上的轮廓增添细节。 一个多小时后,丁宝抬起头,将手里的本子举起来递到他面前。 “你看,是他么?” 从男人眼底的不可思议中,丁宝知道自己画的大差不差了。 最后她再次拿回本子,最后在他的脸上添了一些细节,此时再递过去给总经理看的时候,男人已经诧异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就是他十年后的样子?!” 丁宝平淡的瞥了他一眼,一口吐掉自己嘴里的口香糖。 “嗯,时间对人脸的改变是可以推算的,如果他没整容,那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 男人拿着本子一遍遍的仔细看,一时间感叹的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嘴里不停的重复着。 “厉害,太厉害了一模一样,简直和我记忆力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说完他放下本子看着丁宝,此时他的态度已经发生明显的转变,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少了几分梳理。 “我语文不好,我也知道我描述的也不算很形象,你是怎么能根据这些把人脸给画出来的?还有这些细节太神奇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 丁宝低着头擦着小手指下面的铅笔灰,语气平淡。 “我平时最喜欢观察人脸,看的多了,也就能从中找出规律,在我眼中,男人和女人都有一个相似的轮廓。总之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对人脸很敏感,能帮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看着眼前这女人身怀绝技却又做事圆滑老道,这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红姐那样的人会说出佩服她的话。 有了堪比照片的人脸画像,接下来想找人就有线索了。 总经理很高兴,看着丁宝的眼神都变得有神起来。 “你有这种本事,为什么还做这种当然我不是歧视你们的工作,我只是觉得,你可以选择一个更体面更轻松也更安全的工作,想来赚的也不会少。” 丁宝笑了笑。 “做一行爱一行,可能以后年纪大了,会选择轻松点的工作,现在当然得先帮总经理的忙,您需要我继续帮您,还是拿着画像去找红姐?” 丁宝很会说话,每一句都让男人听着舒服,给足了他的面子与选择权,不会因为帮了别人的忙就生出得寸进尺的优越感。 男人很喜欢她,甚至想和她多聊聊,不过现在把东西要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桌子上的本子,男人双手交叉,肃然道。 亲亲我的宝贝(16) “如果丁小姐有时间的话,我当然希望有更专业的人帮我做这件事情,事成之后除了那副珠宝之外,剩下的你可以都拿走。” 丁宝摇了摇头。 “我可以请求换一个报酬么?” —— 拿着总统套房的房卡,丁宝看了一眼手表。 会议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乘坐电梯来到套房前,左右看了一眼,身穿保洁制服的丁宝拿出房卡推门而入。 男人的东西已经放在了房间里,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沙发旁行李箱里的东西一目了然,丁宝弯腰直接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张现金就只有卡,拿走了其中一张银行卡,丁宝记下了卡号。 再看电脑,已经被锁,输入需要密码。 丁宝想起自己查询的关于费传文的信息,直接将传文集团的成立年月入输入进去。 “叮咚”一声。 电脑解锁成功。 不愧是有事业心的男人,一看到他那眼底的高傲与野心勃勃,足以推断出他对自己如今所取得的成功是多么自豪与骄傲。 电脑几乎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个视屏软件之外,就连文件夹里的文件都是半年前才点开过的。 显然这个电脑不是办公用的。 涉及到企业机密的东西,男人不会这么随便放在这里。 不过丁宝也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她点开电脑文件夹里的所有照片,最后点开隐藏文件,在里面,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那是一张全家福。 女人抱着孩子紧挨着男人而坐,身后还站着个女孩。 盯着眼前的这张照片,丁宝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睛死死盯着那照片上的几个人。 被抱在怀中的男孩,站在身后的女孩,这一张张脸,是多么的熟悉。 一时间无数猜想涌上心头,不断地筛选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坚定又顽固的盘旋在脑海之中。 她拿起手机拍下照片,动作迅速的将一切痕迹删除,摆好放在一旁的咖啡杯位置,整理好衣架上的外套,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公司找秦哓,可到了之后却被告知,秦哓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了,查看资料,他并没有接下任何任务。 这时候,丁宝想起了那张照片,与笨笨一模一样的脸,又想起了那天在湖边,与小婧一模一样的脸…… 丁宝深呼吸,离开公司直接回了秦哓的住处,她进了他的卧室,看到了那个摆在床头的固定电话。 按一下留言键,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冷漠又严肃。 “别忘了三天后的手术,注意休息和饮食,不要耽误你我的时间。” 这段录音丁宝听了三遍,最后,她在这录音之中听到了一些细微的杂音。 调整音量录下声音上传电脑之后开始修音,将男人的声音弱化后不断地提高背后的杂音。 丁宝听到了一道无比细微的声音,她反复听了几十遍,终于听清了几个字眼。 “黎华……儿子……肾移植……” 丁宝一遍遍的读着黎华这两个字。 很熟悉,她在哪里听过。 上网一搜,输入拼音,搜索引擎第一个跳出来的信息,是黎华国际珠宝。 一个个碎片般的线索,一段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不断的拼凑,中间还剩下一些空白的地方,丁宝在脑海中拿起笔,一点点的将它填补上去。 最后,她看到了一幅血淋淋的画。 画上全是那些生病离世的孩子,走丢的孩子,以及像秦哓和她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走出黑暗的人。 秦哓是天才,从初中开始自学大学物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孤儿院的骄傲,可后来他却自己放弃了上学,选择进入社会,开始打拼赚钱。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些人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成功,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走到光明之下。 每次在快要成功的时候,总有无数的意外和巧合逼得他们放弃快要抵达的胜利。 她的画,曾火遍国内国外。 可就在她再想拿起画笔创作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她的原创画作全部是抄袭一个海外原画师。 当她想要解释想要反驳的时候,一道无形的浪花将所谓的事实真相公之于众,一夜之间她从天堂坠落地狱,她被彻底封杀,那年,她十八岁,刚离开孤儿院。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有将自己的画推到大众面前。 除了秦哓,她,还有林今墨。 他自小聪明,丁宝从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问题,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她从没见他被什么问题困扰过,狡猾的让人讨厌,但又不得不的承认他的优秀。 这样的人,没有工作,没有理想,天天待在家里等着丁宝养活,被骂了还会恬不知耻的笑。 丁宝总是看不懂他的笑。 懒洋洋,漫不经心,萎靡丧气,让人不喜欢。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他笑容里藏着的东西。 那种被冰封隐藏的无奈,那种躺平了任由生活蹂躏的堕落…… 丁宝关上电脑,蜷缩在沙发上,怀抱着自己,在面对极大的冲击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需要发泄也不需要排解,她自己可以消化一切情绪,不管有多消极,她也能逼迫自己保持理智。 就像小时候那样。 肥胖的男院长将手伸向了她的衣领。 她也能理智的,毫不犹豫的,用破碎的玻璃,划开他的脖子,然后冷静的擦掉自己的指纹离开现场。 现在也一样。 即使她知道笨笨已经凶多吉少,她也能冷静的去考虑一切可能。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 那她的笨笨有可能被关在某个地方,像秦哓一样,看似自由去只能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活动。 他还活着。 他一定还活着。 丁宝红着眼睛拿起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了那个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的号码,没有犹豫,她按了下去,十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戏谑又张扬。 “是我的宝儿打来的电话么?” 亲亲我的宝贝(17) 丁宝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是一点没变。 “赵总,需要您帮个忙。” 男人像是没听丁宝在说什么似的,仍然在自说自话。 “我可太想你了,身边换了这么多个女人,回头看还是你最聪明,最懂事。” 丁宝了解他的脾性,打开免提随他继续说。 “你当时离开我的时候,我可难受了好久,毕竟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丁宝,我好不容易护着长大的丁宝,竟然扭脸就不认我了。”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怨气。 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漫不经心又在提醒丁宝,这家伙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说完了?” “嗯,出来吃个饭吧,我派了车,十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丁宝面无表情。 这男人手眼通天,整个b市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所以他能知道自己住在哪,丁宝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一通抱怨之后,男人话锋一转。 “祝今墨……哦不对,林今墨,他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 “嗯,确实不错。” 男人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却还是在故意使坏,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当初要不是他在中间捣乱,你现在可就是我媳妇了。” 丁宝不想和他一块回忆过去的时光,一边拎上包一边走到玄关处换鞋,手机自始至终都放在一边,丁宝时不时的敷衍两句。 十五分钟不到,一辆纯黑色的商务林肯停在了楼下,司机走下来给丁宝开门,坐进了车里,丁宝才发现后座上的男人。 一身黑色衬衫配标志性的棉麻休闲长裤,脚上踩着价格不菲的皮鞋,鞋尖还对着自己,男人整个人都懒散的靠在车座上,墨镜下的脸又白又嫩的,天生的亚麻色长发衬得他像是个搞艺术的,修长的身子靠坐在旁边,散漫的态度,一身的矜贵。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摘下墨镜,男人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丁宝的脸,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心疼。 丁宝很是平淡的推开他的手。 “我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帮啊,你都开口了我肯定帮,不过不着急,咱们先去吃个饭。” 着急也没用。 这男人是奸商,绝不做亏本买卖,如果丁宝开口寻求帮助,他肯定是要收点利息。 “赵唐礼,吃饭可以,先帮我把事做了。” 车子启动起来,丁宝也不管自己会被带到哪,由着赵唐礼那厮抓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摩挲。 “说吧,什么事。” “帮我查费传文的儿子。” “查他儿子做什么?” 丁宝抽回手。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这里有费传文的银行卡号,你去查一查副卡的持卡人信息,应该就有线索。” 男人低着头,还想着去牵丁宝的手,漫不经心道。 “嗯,我们宝儿就是聪明。” 丁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叹了口气。 赵唐礼是个变态,十足的变态,如果不是想要尽快查到更多的线索,她绝不会再和这个家伙有牵扯。 半个小时后,丁宝眼睁睁看着车子驶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道路两边的绿植修剪的很好,随着车子继续上坡,盘旋而上,丁宝猜到他要把自己带到哪。 山顶的别墅区很是偏僻安静。 几乎都是b市的富人买来度假用的。 车子缓缓驶入一栋别墅之内,最后停入了地下室。 “你走了之后,我都很久没有再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别墅,丁宝绷着脸,跟着赵唐礼走进客厅。 里面的摆设一点都没变。 “宝儿,看,你画的这幅画,我一直挂在这里,我还找人拓下了很多张,贴在我的办公室里,卧室里……” 客厅左侧的一整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型人物画。 画上的人是赵唐礼,男人着上半身侧躺在纯白的床上,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偏女性化的俊脸上浮着一层微醺后的红晕,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猩红的酒,笑时扯着嘴角,慵懒又迷人。 这幅画是丁宝所作。 当初她被封杀,为了有更多的钱寻找笨笨,她开始接各种各样的活。 其中就包括帮富人画画。 赵唐礼是她的客人,他把她带进了这栋别墅,宽衣解带之后就这么躺在床上,优雅又慵懒的摆着最舒服的姿势,目光停留在丁宝身上,眼底的情,欲丝毫不加以掩饰。 他给的钱多。 丁宝就能无视客人那露骨的眼神,平静的给他画画。 赵唐礼是个不穿衣冠的禽兽,抓捕猎物时从未失手,但丁宝是个例外,因为她是狡猾聪明的猎人。 猎人,专治禽兽。 “宝儿,过来,送你个东西。” 男人从楼上下来,手里端着个黑色的长盒,走到丁宝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蓝宝石制作而成的首饰。 “喜欢么?” 丁宝认真看了几眼,然后伸出手,接过盒子。 “喜欢。” 只要他敢送,丁宝就敢要。 赵唐礼可太熟悉丁宝这套处事作风了。 来者不拒,还让他占不了便宜。 毕竟这女人帮了自己不少忙,危急存亡的时候,她比一百套珠宝都值钱。 晚饭是赵唐礼亲自下厨做的。 一顿正宗的法式晚餐,每一样菜品都是精致可口。 鱼子酱中间被掏了个心出来。 牛排上的红酒酱也是个心形。 赵唐礼不遗余力的向丁宝示爱,甚至还主动凑到她跟前,不用仆人,自己亲自倒酒。 “以前林今墨会做饭,我不会,你说我不如他持家。现在我也会做饭了,丁宝,是不是该给我个机会了。” “可以啊,把事情给我办好了,我就给你机会。” 赵唐礼撇了撇嘴。 “你个小骗子,你嘴里的谎话比我的还多,你骗我。” 为了达成目的,丁宝可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现成的人放在旁边不利用,那可不符合丁宝的风格人设。 “宝儿……” “嗯,赵唐礼,你的喜欢有几分真假你自己心里清楚,想让我继续回去帮你做事也不是不行,你知道我一直在找我的弟弟,现在有了线索,你帮我找到他,咱们俩之间什么事都好说。” 亲亲我的宝贝(18) 男人是奸商。 丁宝从他的眼里能看到,像蛇一样冲着自己吐出猩红的舌头。 他的话不能信。 他的感情也不能信。 所以在他提出要娶自己的时候,丁宝就意识到自己得和这个危险的变态分道扬镳了。 男人笑了笑,将脸庞的碎发撩止耳后,端起面前的酒杯晃了晃。 “你非要把我对你这么真挚的感情当成是利用关系,宝儿,我很伤心。” 丁宝看着他。 “我不在乎谁利用谁,也不在乎你的感情有多真挚,赵唐礼,你这么了解b市的上流圈子,那我问你,你知道上流圈子里,那些有钱人在孤儿院圈养孩子,方便给自己治病的事么?” 赵唐礼盯着她,一言不发,目光里藏着许多模糊的情绪。 丁宝惯会探查人心。 他的眼神告诉她,赵唐礼知道这些事,可能知道的还不少。 “你从哪听的天方夜谭?这种事听起来就是犯法的好么?” 赵唐礼坐回自己的位置,语气轻慢。 丁宝知道他会隐瞒,毕竟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腌臜的事见多了,说不定里面还有他掺一脚。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弟弟是被那些人带走了,是不是?” 赵唐礼默默抬眸,眼神里跳跃的光慢慢沉寂下来。 “丁宝,你怎么像条小狗一样乱咬?” “我只想找到我弟弟,其余的事我一概不会多管,也不会多说,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费传文的儿子,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来?” 男人缓缓放下刀叉,透过烛光,他的目光幽幽。 “这些都是猜的,对不对?” 丁宝不说话,听他继续道。 “你没有证据,光凭着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去找人,就算你猜的一切都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你斗得过费传文,还是斗得过成百上千和他一样阶级的人?” 男人的嘴,藏着蜜,也藏着毒。 “丁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明智的人,自不量力,螳臂当车,这种事我以为不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 他的话证实了丁宝的猜想。 也道出了这背后的残忍与绝望。 “你只有一个你,拿什么去寻找真相?” 真相真的很重要么? 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绝望与无助的真相,真的有必要知道么? “宝儿,好好活着,就够了,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你弟弟走丢了,现在说不定就在谁家幸福的生活着呢,你要是缺爱,我可以把这份爱补给你。” 说完,对面的丁宝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看着赵唐礼的眼神里,燃着让人心惊的炽热与偏执。 “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与其就这么无知的活着,我宁愿死在寻找真相的路上。” 不光光是为了笨笨。 还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那一个个从自己身边离开的人。 他们构成了她的生命,虽然并不完美,还很黑暗,但有了他们,丁宝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目的。 而现在,构成自己生命的碎片在一片片的消失。 她得重新寻找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亲亲我的宝贝(19)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命运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 丁宝知道,自己和笨笨,秦哓,林今墨一样,都是别人刀下随意宰割的对象。 她不想继续这么活下去。 这一夜,丁宝留了下来。 赵唐礼索要的利息是一幅画。 这一次,他毫无遮拦的躺在那里,距离丁宝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昏黄的灯光撒下来,丁宝手中的画笔在慢慢的描绘男人的轮廓。 赵唐礼眯着眼睛,闻着满屋的颜料味,熟悉又让人心安。 “宝儿,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的味道很熟悉。” 所以他总爱没皮没脸的凑上去,就算被骂了,只要能闻到丁宝身上的味道,心里也舒坦。 丁宝心无旁骛的画画,根本不理会他。 男人似乎也没打算等待回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就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的梦里有个姑娘,聪明又美丽,她把我从梦魇中逃离出来,让我的身体重新获得温度……宝儿,我总觉得我梦里的那个姑娘就是你。” 这次,丁宝抬眸扫了他一眼,面对着这副完美的身体,她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我劝你找个医生吃点药。” 不管对谁丁宝都会留有几分余地,尤其是她需要别人的时候,更是态度亲和委婉。 唯独对待赵唐礼,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这男人也是个不要脸的,像个狗皮膏药,不由分说的往她身上扑。 赵唐礼也不恼,继续倾诉着。 “没骗你,我曾经生了场重病,差点死了,昏睡过去的那一年里,我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哎,可惜我记不得内容了。” “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很敷衍了。 赵唐礼有些不满,可面前的人是丁宝,他再生气也不想对丁宝发泄。 “没良心的,亏我还去医院看了你。” 这句话让丁宝多了些情绪,她盯着赵唐礼的眼睛。 “你去医院看我了?” 她好奇的不是赵唐礼知道自己成了植物人,而是他竟然会去看望自己。 丁宝还记得自己曾经在昏睡中醒来,朦胧中,她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这人是赵唐礼? “你人都快没了,我当然要去看你的,可把我心疼坏了。” 丁宝沉吟着,手中的画笔轻轻的描画着男人的肌肉线条。 刚刚赵唐礼说的那些,她也感同身受。 昏迷的那一年多,她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梦中的一切都随着身体的苏醒而快速消散。 她能感觉到,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填充在里面的内容都消失了,可那时不时袭来的心悸与闷痛却留了下来。 像是在提醒她,这发生过的一切。 “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他从未提及过。 男人想了想。 “六年前的事了。” 六年前…… 那时的丁宝,二十岁。 “你还听么,我可以继续说。” “别说,不感兴趣。” 丁宝现在的脑子里已经塞了很多事情了,她不想让赵唐礼的这些破事占用她的脑容量。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紧跟着笑了笑。 “嗯,好,不烦你。” 一幅画结束,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赵唐礼直接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便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画。 明明画的就是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观摩。 丁宝画笔下的一切都是艺术品。 如果当时没有那些屁事,她一定会成为当代最有名的画家。 屋里不见丁宝的身影,赵唐礼披上睡衣懒懒的下楼,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客厅的丁宝,她面前摆着一台电脑,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东西。 男人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给。”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丁宝拿起来一看,上面详细的列着一个男孩的资料。 “这老东西藏的紧,不过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儿子叫费郑坤,十六岁,现在正在国读高中,他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姐姐是费传文前妻生的,现在也在国读研。” 丁宝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看,不断的放大,再放大,仔细的在心底描画着这个模样。 原来,笨笨长大了是这个模样。 “这小孩在八岁之前的事查不到,估摸着一直住在医院,现在是学校橄榄球队的队长,长得人高马大的,很强壮。” 听着赵唐礼的话,丁宝下意识攥紧手机,咬紧牙关。 照片里的人不是笨笨,是费郑坤。 “你不困么?要不要一起再睡个回笼觉?” 帮了忙,赵唐礼就要过来邀功,俯身弯腰打算和丁宝亲近亲近,没成想对方直接躲开。 “开车把我送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赵唐礼没强留。 “那我下次找你,你可不能再不接我电话了。” “嗯,放心吧赵总,我们可是朋友。” 赵唐礼冷哼一声。 “丁宝,你可真虚伪。” “谢谢,彼此彼此。” —— 回了秦哓的住处,开门时丁宝看到了玄关处多了一双皮靴。 一探头,果然看到了正在客厅休息的男人。 丁宝走进屋,秦哓还在睡觉,黑色t恤之下的身体看着瘦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不少疲惫的痕迹。 没有打扰她,丁宝自顾自的处理工作。 她应下了两单生意,趁着现在还有余力,她需要尽快把这两单生意处理完。 一整个上午秦哓都没有醒来,直到中午他才幽幽睁开眼睛。 屋子里弥漫着饭香。 把菜都摆好,丁宝招呼一声。 “过来吃饭吧。” 男人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一桌子清淡的菜,扶着沙发起身,声音还有些虚弱。 两人沉默的吃着饭。 直到秦哓夹了一块青菜塞进嘴里。 “你做的饭没有林今墨做的好吃。” “给你做饭还挑三拣四。” 又是一阵沉默。 秦哓抬眸,看向丁宝。 “你听了我电话里的留言。” “嗯。” “所以呢,现在有什么打算。” 丁宝给他又盛了一碗饭。 亲亲我的宝贝(20) “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呗。” 喝了一口汤,秦哓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你想听听我有什么打算么?” 丁宝咬着虾仁,皱了皱眉。 “说吧。” “我想花钱报个成人自考,想念个大学。” 丁宝努力把虾仁咽了下去,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那就报呗,咱们这一批里面还有没有大学生呢。” “你呢?” “你老管我的事干嘛?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我做好我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丁宝习惯了,独来独往,独自思考,独自面对一切。 她的语气生硬,依然是一贯的作风,秦哓看了却有些不满,伸出手重重的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丁宝,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有这么自私?” “我一直都是这样,秦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宝已经知道了一切,再看秦哓这副模样,她也没由来的生气。 气他,也气自己。 “所以呢,我像你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在某天直接被一辆车带走,在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情况被挖走一颗肾,或者是一颗心?秦哓,在我被车撞飞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不属于我,我不想逃避。” 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悲观绝望?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准备后事的模样? 丁宝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她只知道,她想活着,只要她想活着,就没人能随便取走她身体里的任何部分! 房间内,一片死寂。 秦哓静静地看着丁宝那双过分明亮又过分灼热的眼神。 她就是这样。 不管被折磨成什么模样,还能留得住眼底的那一抹光。 想起离开医院时,林今墨主动找到他说的那些话。 那一刻秦哓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他问他。 “你做这些,你觉得值么?” “值。” 此时再看丁宝眼底的光,秦哓突然间明白了林今墨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的去守护这一抹光。 丁宝是例外。 是希望。 秦哓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轻松了许多,他伸出手,拍了拍丁宝的脑袋。 “那你可要好好准备了。” 光有一腔热血可不够。 再硬的脑袋也挡不住石头的撞击。 如果只是盲目的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的话,那也挺可悲的。 不过秦哓相信,丁宝不会这样。 他从没见过像她一样冷静理智的人,虽然是个柔弱的女人,但做起事来却比刚强的男人更加雷厉风行。 他知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改变这一切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丁宝。 “好了,吃饭吧,吃完饭我去给你买点止痛药,胃又难受了是不是?” 丁宝瞅了他一眼。 “没事,还有呢。” 吃完饭秦哓出门找了家药店,照着林今墨的指示找到了丁宝经常吃的药。 而此时此刻,正把药盒拿出来准备吃药的丁宝,突然发现自己盒子里的药只有两颗了。 吃完药,药盒里空空荡荡。 她静静的看了看手中这个蓝色的小药盒。 盒子上面还有一个黄色贴纸,贴纸上写着吃药的时间。 她有严重的胃病。 主要是因为工作导致她无法规律的进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包里总是会有一包饼干,吃完了,等下次再饿肚子的时候再打开包,夹层里面肯定还会有一包。 是她最喜欢的海盐味。 而这个药盒,还记得是她某次胃痛之后出现在桌子上的,打开盒子,里面每种药都已经配好放在一个格子里,吃的时候只需要直接倒进嘴里就行。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直接吃药了。 差点忘了,这些药并不是自己装满药盒的。 沉默间,丁宝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根据现在调查的结果来看,过段时间她还要去一趟外地。 秦哓算是金盆洗手了,整天待在家里修养。 听说丁宝要离开b市去外省,秦哓给她准备了一把软弹枪。 “随身带着。” 从别人口袋里要钱的买卖,危险程度不亚于从老虎嘴里拔牙。 丁宝准备好东西,出发前给自己配了一副新眼镜。 秦哓的车有不少,价位从普普通通的十几万代步车,到上百万的豪车,一共七八辆。 丁宝挑了一辆五十多万的白色奔驰,换上一身浅蓝色连衣裙,长发并拢用一根簪子松松的束在脑后,整个人往车子旁边一站,完完全全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秦哓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什么时候能回来?” “半个月之内。” “你打算怎么做?” 红姐都办不了的棘手任务,丁宝穿成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出去,秦哓立马就猜到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美人计?” “屁,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我爸都嫌大。” “那你穿成这样干嘛?” 秦哓要账主要靠的是武力,而丁宝靠的是头脑,她的成功率一直是百分之百,而秦哓则经常被人打的头破血流。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 多说一句就不耐烦的狗样子。 “遇事就打我电话。” 话音刚落,面前的车已经走了,很快消失在了转弯口。 秦哓靠着墙,眯着眼睛看着她离开,下意识从兜里掏出烟塞进嘴里,深吸了一口。 “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疼的他腰都直不起来。 “奶奶个腿。” 少了个肾做什么都麻烦,上个楼都要喘两分钟。 回到家,秦哓看到了扔在沙发上的手机还在“嗡嗡”的震动。 来电显示:三姓家奴。 “咳咳……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很虚弱,但仍然好听,温温雅雅的听的秦哓眉头直皱。 “丁宝要去哪?” “我靠,你怎么知道她走了?” “去哪?” 男人又重复问了一遍,语气中的低沉严肃让秦哓也跟着认真起来。 “能去哪,出差呗。你是不是在她身上装定位器了?” “去哪出差?” “你真的在她身上装定位器了?” 两人都在问对方。 “是的。” 对方干脆的有些无耻。 秦哓不屑道。 “你都安了定位器,你自己看呗。” 亲亲我的宝贝(21) “定位范围只有五十公里,她在慢慢的远离定位圈。” “嗯,鲁省离我们四百多公里,你马上就看不到她了。” 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愈发暗沉。 “位置发给我。” “发给你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还能去找她么?放心吧,丁宝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她机灵着呢。” “秦哓。” 好端端的两个字,感觉快要被他咬碎了似的。 “行了行了,位置发给……”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毫不拖泥带水。 “靠。” 和丁宝一个德性。 —— 一个多小时后丁宝驾车离开b市驶上高速。 听着导航的声音,丁宝靠左侧进了另一条高速通道。 “沿环洛高速继续行驶七点五公里,当前车速一百一,平均车速……” “五块三。” 丁宝听着耳朵里突然混进来的奇怪声音,眉头皱起,脸上划过一抹疑惑。 什么声音? “一包方便面都五块了,三毛钱也只能买根塑料吸管。” 什么玩意? 丁宝有些分神,但一想到自己还在高速上,还是集中精力看清路况。 下一秒,就听耳边又传来那道稚嫩的嗓音。 “方便面里的卤蛋怎么没了?什么?还要另外买?以前不都是含在里面的么……” 丁宝盯着前方的路,保持沉默,继续听着脑海里那个蠢东西继续为了三毛钱斤斤计较,最后在下了高速驶入一条乡道的时候,她打开车内的音乐。 “什么声音?!” 巴扎黑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声吓到了,捧在爪子里的方便面差点都洒了。 丁宝咳嗽一声。 然后巴扎黑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呆在原地,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试探性的开口。 “丁宝?” “嗯。” 丁宝知道它。 毕竟沉睡的那一年多里,她能记住的只有这个叫巴扎黑的玩意。 很显然对方没想到还能再和自己联系上,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恢复到本来的声音,听着就像个小屁孩,有些尖细稚嫩。 “我怎么还能和你联系上?” “谁知道呢。” 巴扎黑冷静了几秒,紧跟着又看到快要坨掉的泡面,赶紧嗦了两口。 “估计是系统出问题了……哦,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吧?” “嗯,托你的福,我现在能蹦能跳,健康得很。” 巴扎黑叹了一声。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不过照理说我们是不能继续联系了,我去问问上头什么情况。” 按照正常情况,任务结束后业务员和小助手之间的联系会断开,随着时间的流逝,业务员对于小助手的记忆也会慢慢变得模糊,直到她彻底忘了这段经历。 巴扎黑很谨慎。 毕竟因为上个世界,丁宝那突如其来的一出害得它没有圆满的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上头领导对它非常不满意,暂时取消了它的升职。 巴扎黑心里苦涩的厉害,可有没办法,确实是它失职,没有及时阻止丁宝做傻事。 好在只是暂时取消,只要它接下来能够将功补过,那升职加薪还是有希望的。 因此这个时候巴扎黑不想出任何岔子。 包括和丁宝重新取得联系。 这都是不符合规定的。 它刚要屏蔽丁宝,却听她说。 “黑黑,干你们这行的,主要是做什么业务?” “都是领导派下来的任务,其余的我不知道。” 和丁宝在一块待久了,巴扎黑现在非常小心谨慎,说的每一句话都小心不再小心,生怕再犯错透露什么秘密。 “行吧,那你忙你的吧。” 本以为她还会继续再问,没想到这一次丁宝却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巴扎黑看不到她,听着她的声音,想着接下来就是永远断绝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空虚。 晃了晃大脑袋,它屏蔽了丁宝。 现在已经是对双方最好的状态了。 她有她的生活,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各自安好吧。 联系到主管,眼前只有一片雪花,主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巴扎黑和他汇报了刚刚发生的意外。 “可能是系统出了故障,打扰您了。” “不是故障。”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出来,直接让巴扎黑愣在原地。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想升职么?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做好了,立刻给你升职。” 巴扎黑盯着那片雪花,看着那雪花中间模糊扭曲的一抹黑影。 “您需要我,做什么?” “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可任务不都……” 话没说完,眼前的屏幕一黑,笼子里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巴扎黑呆呆的蜷缩在角落里,回想着主管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最后一个……任务?” 可任务不都结束了么? 眼看着黑掉的屏幕上慢慢浮现出的任务内容,大概看了一遍,巴扎黑眉头紧皱。 再次细细的读一遍。 这下,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 丁宝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地方先找个酒店落脚,在网页上找了一圈,最后她选择了当地最为昂贵洲际酒店。 刚到酒店门口就有门卫小跑着过来给她拎行李。 办好入住,丁宝又换了一身黑色高定小礼服。 这些衣服都是以前为了工作买的,秦哓报销,毕竟完成一单他就能抽成百分之六七十,少的一单赚十来万,多的都是上百万,小千万。 买衣服的这些钱算什么? 戴好珠宝,盘好头发,摘掉眼镜换上隐形的,最后再画个精致的妆容。 镜子里,一个黑发蓝眸,五官深邃精致的混血姑娘,正认真的排练着自己的笑容。 黑色礼服之下,露出来的直角肩白皙纤细,修长嫩白的胳膊上戴着黑色的纱制手套,抹胸之下,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优雅的挺着,下摆略蓬松,直至膝盖,红色高跟衬得双腿愈发笔直细长。 她站起身,纤长的脖子上戴着白色珠宝,高高盘起的黑发一丝不苟,乳白色的耳垂坠着一对与项链同色的珍珠耳环。 亲亲我的宝贝(22) 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从头到脚都符合她要打造的人设,包括动作,眼神,和表情。 丁宝自己都没想到,做起优雅中带着一丝高傲贵气的表情,她能这么得心应手。 真的像是被千娇万宠养大的贵族小姐,举手投足间慵懒从容。 再看看自己这大手笔买的高跟鞋,丁宝摇了摇头。 这把必须得十倍捞回来才行。 真不知道是发什么癫,以前包装自己的东西,但凡是需要自己花钱的那都是租的,这一次她竟然买了一双昂贵的高跟鞋,到现在丁宝都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 收拾好一切,再挎一个小巧玲珑的珍珠包,刚定的专车接送也到了。 “小姐,请问您需要去哪?” “陆海拍卖行。” 沿海的一座拱顶建筑内,正在举行一场私人拍卖。 丁宝下车的时候,拍卖行外面的停车场已经停了许多车,入眼全是豪车,由此可见来这里参加拍卖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 到了门口,丁宝被拦下。 “小姐,请您出示邀请函。” “不好意思,邀请函不小心被我丢了,我叫andy林,你们应该有名单的。” 迎宾看了看名单,上面确实有个叫andy林的小姐。 “您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么?” 丁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然后摇了摇头。 “是你们主人邀请我来的,现在就因为一张邀请函把我拒之门外?太无理了!” 眼前这位小姐高贵优雅,从头到脚的装扮也尽显贵气。 见她生气了,两个登记身份的服务人员有些慌张。 他们可招惹不起来这里的客人。 “那您稍等,我去请示一下,真的不好意思……” 丁宝双手提着包笔直的站在门外,蓝眸内隐隐透着不满,但出于教养她继续站在这里等待。 过了会那个人回来了。 “不好意思andy林小姐,您可以先去贵宾区休息一会,我们老板很快就过来。” 丁宝微微颔首,精致的下巴稍稍昂着,跟着那人走进了休息室。 落座的时候她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沙发,笔直的双腿并拢侧靠,包包放在腿上,腰背修长笔直。 等待的时候,清净的耳边突然响起巴扎黑的声音。 丁宝都被惊了一下。 “这里是哪里?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解除屏蔽的巴扎黑看到了丁宝如今的样子,惊讶的以为自己绑错人了。 确认一下,没错啊。 就是丁宝。 她怎么变这么漂亮?那个眼睛怎么是蓝的? 丁宝面色不变。 “你不是说要走么?怎么又出现了?” “哦,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完成,我当然得回来。” 丁宝挑眉,疑惑问。 “什么没完成?” “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你会获得奖励。” “不需要,谢谢,我现在很忙。” 记不住前尘往事,丁宝对这个任务一点也不感兴趣。 巴扎黑没想到她会如此果断的拒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想听听奖励是什么吗?” “不想。” 她现在没空。 亲亲我的宝贝(23) 巴扎黑可不管她想不想听。 “你现在就不缺钱么?” 奖励就是钱,反正丁宝喜欢钱。 “在哪不是赚钱,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任务,赚一笔大的呢?” 丁宝目视前方。 “有多大?” “想要多大就有多大,完成任务后,价格你尽管开。” 看来这玩意背后的势力很厉害啊,竟然敢对丁宝做出这种承诺。 不过就算它这么说也没用。 空头支票,算个屁。 见丁宝不再理会它,巴扎黑有些着急了,它上次可被丁宝害惨了,本来现在的它已经可以悠闲的坐在办公室里,现在呢?还缩在这个小笼子里,喘口气都费劲。 “你想要什么?” “钱。” “我刚刚说饿了,任务完成就给你钱啊,想要多少有多少。” 丁宝冷哼一声。 “想让驴干活还得再它面前栓个萝卜呢,你们倒好,直接空手套白狼,想得美。” “你!” 巴扎黑语塞。 没了约束的丁宝太不配合工作了。 这个女人最现实,看不到好处她肯定不会听话的。 没办法,巴扎黑向上头反映了这件事。 而此时的休息室大门被推开,一身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此时端坐在面前的丁宝。 也就是抬眼间,他已经将丁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和他收到的照片一样,确实是andy林。 “不好意思林小姐,您的助理说您明天才能到场,我确实没想到您今天会来,有所怠慢还请海涵。” 丁宝缓缓起身,伸手触碰男人伸过来的手,只是虚握指头上下摇了摇。 “我来国内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提前过来了,邀请函被我不小心落在飞机上了,没有办法证明身份,不是你们的错。” 男人忙伸手带路。 “耽误您时间真的不好意思,这边走,我们第一场拍卖会快要开始了,您如果看上什么东西尽管说。” 反正andy林不缺钱,只要能拍到手,钱肯定不是问题。 丁宝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了会场,到了地方男人带着她落座第一排,视野开阔,能清楚的看见每一样展品。 拍卖开始,工作人员推出第一件展品。 丁宝看了看,是件瓷器,摆在玻璃罩子里,看着没什么特别,后面的人却开始举牌子往上加价了。 最后这件看着其貌不扬的瓷器,以六百万的价格被拍走。 接下来的几件展品都很快被拍卖,坐在丁宝身旁的人都举牌子参与其中,只有丁宝,稳稳当当的坐着,目光平静,看着兴致缺缺。 拍卖进行到下半场,这时推上来的拍卖品,是一套蓝色珠宝首饰,柔和的灯光下,后面的大屏幕上展示着这套珠宝的来历等细节。 “这是一位做外贸生意的先生送过来的,这套珠宝是他的传家宝,选用的材质全部都是来自一颗巨大的蓝宝石,当年这颗蓝宝石曾被拍卖出一点五个亿的天价,如今宝石被分割成了这套具有观赏和收藏价值的珠宝,随着历史的推移,世上再也寻不到成色如此完美,历史如此悠久的蓝宝石……” 外贸生意。 丁宝看着那展柜中的珠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和她调查的差不多。 欠钱不还的这个男人此时就在做海外生意,规模不大,订单不多,加上最近海外动荡,他的生意亏损严重。 这不,把这套珠宝拿出来拍卖了。 “起拍价三千万,如果心动的话请尽快举起您手里的加价拍!” “三千一百万。”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加价了。 “三千两百万。” “三千三……” 听着耳边这一道道的加价声,丁宝纹丝不动,手里的牌子就安静的放在腿上。 直到价格被抬到了四千八百万。 “四千八百万,还有人继续叫么?” “四千八百万一次!” “四千八百万两次!” “四千八百万三——” “五千万。” 就在那锤子快要落下的前一秒,一道舒缓优雅的嗓音响起,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左右两边的人看向她。 精致美丽的女人安静的坐在那里,比台上的珠宝还要耀眼夺目。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都不认识这位小姐,但当她把价格抬到五千万的时候,这下所有人都有想要认识她的冲动了。 毕竟到场的都是生意人。 拍卖是借口,互相之间能牵个线,留个联系方便以后合作才是最终目的。 一直在加价的人又把价格往上抬了三百万。 最后还是在丁宝喊到“五千五百万”的时候没了声音。 “五千五百万一次!” “五千五百万两次!” “五千五百万三次!恭喜andy林小姐以五千五百万的价格得到了我们的海上繁星!” 这套珠宝叫海上繁星。 颜色如大海,耀眼如繁星,确实美丽,丁宝看着心里痒痒的很。 签了支票,丁宝带走了这套价值五千五百万的珠宝。 坐上回酒店的车,丁宝打开盒子,认真抚摸了一遍,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把盒子盖上。 回到酒店,她没有退房,而是直接卸了妆换身衣服,拎上自己的行李离开。 重新找个不需要登记的小旅馆住了进去。 白天还是美颜动人的贵族小姐。 晚上便成了缩在小旅馆的沙发上吃泡面的女丝。 黑发蓬松,随便用夹子固定在脑后,素面朝天带着一幅黑框眼镜,十五块钱一件的地摊体恤又肥又大,直接垂到大腿。 吃完泡面丁宝擦了擦嘴,然后拿出电脑开始搜索下一个目标。 巴扎黑看着她这熟练的操作手法,再看看那电脑屏幕上一串串它根本看不懂的代码,一时间它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调查是不是查错了。 “你哪来的五千多万?还有……你为什么还会人肉搜索啊?” 丁宝确实是个吝啬的普通人对吧? 资料上都写着呢。 可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她在脸上涂涂抹抹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为什么她有这么多钱? 为什么她玩起电脑来就像个黑客? 巴扎黑迷惑极了。 它以为,它已经认识一个完整的丁宝了。 亲亲我的宝贝(24) 可现在看来,现在的她看起来又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陌生人。 每个世界的丁宝都不同。 到了真实世界,她看着更陌生了。 巴扎黑心里堵得慌。 因为它自认为和丁宝是伙伴,可它对她却一点都不了解。 “丁宝,帮帮忙吧。” 她不做任务,它会倒霉。 它倒霉也就算了,丁宝肯定也无法独善其身。 听着如此卑微的语气,丁宝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巴扎黑又被堵了一下。 “我……我们以前一起合作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记得了,全不记得了。” “你总该记得我吧!” 丁宝垂眸,看着屏幕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 “不记得,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和你说过的,我长得丑,像个怪物,眼睛是红的,嘴巴是歪的……算了,反正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是严重违规,我会被处罚的。” 丁宝哼了一声,关上电脑扔在一旁,倒头躺在床上,沉沉叹了一声。 “哎……” “丁宝,你在烦恼些什么。” 巴扎黑感受到了丁宝内心的压抑。 它也没想到,自己与丁宝的联系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断掉,它依然能感同身受。 丁宝将被子拉过头顶。 “别烦我。” 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更不想和脑子里这个突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说话。 它和它背后的势力想利用自己。 不管给什么好处,丁宝不想再被利用了。 “丁宝,你很伤心。” 巴扎黑的心里也酸酸的,差点要流眼泪了。 这是丁宝内心的写照。 她表面平静又沉着,可内心却在隐忍煎熬。 巴扎黑从没有感受过丁宝如此强烈的情绪,它感觉自己难过极了,没有丁宝的沉着冷静,此刻却要和她一起承受内心的那份苦痛。 这时主管主动联系了巴扎黑。 屏蔽了丁宝之后,它蜷缩成一团,有些惶恐。 “主管,丁宝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要不……过段时间再和她提任务的事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决定了?” 不怒自威的声音让巴扎黑浑身瑟缩。 “我不敢,主管您吩咐。” “照我说的做,她会乖乖把任务完成的。” 听了主管的吩咐,巴扎黑错愕的看了看眼前的屏幕,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它不敢多问。 只能看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它从未见过的界面。 “您是要我……把一切都告诉丁宝么?”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许说。” 随着笼子里再次恢复死寂。 巴扎黑沉思了许久。 一时间它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困惑,如果现在要告诉她一切的话,那当时又为什么要隐瞒呢? 它不懂,但它得照做。 于是,已经处于沉睡中的丁宝在梦中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被彻底困在了这个梦境当中,毫无选择的余地再次将所有的世界经历了一遍。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离别,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张张男人的脸浮现在自己眼前,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哭泣悲嚎,那股扑面而来的悲伤与绝望让丁宝死死捂着心脏的位置。 那里快要疼死了。 她瞪大眼睛,从那个古代的督主一直到原始森林中的黑狼,一幕幕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尽数解封,一段段被遗忘的感情席卷全身。 这一晚,丁宝觉得自己仿佛游走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再睁眼时,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黏在床上,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丁宝,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巴扎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此时一抹虚蓝漂浮在丁宝眼前,最后停在她的鼻尖。 “那些都是你做过的任务,而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现实中一个沉睡的男人,现在他已经快苏醒了,只差最后一步,丁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让他彻底醒来。” 巴扎黑把记忆还给了她。 把隐藏的秘密告诉了她。 这下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隐瞒了。 丁宝静静的睁着眼睛,眸子里一片浓黑,看不出半点光芒。 她将那一段段被遗忘的记忆尽数捋清楚。 沉默了许多之后,她哑声道。 “他是谁?” “祝今律,我们的任务目标,在小世界爱你爱的要死要活的人。” “祝,今,律……” “林今墨曾是祝家养子,如果硬要扯关系的话,他们是兄弟俩,祝今律大他三岁,和你同岁。” 巴扎黑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是谁。 以前都是上头要它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知道这背后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唤醒现实中的人。 丁宝坐起身,突然大脑一阵剧痛,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雪花,紧跟着又是一片漆黑。 她捂着头,接受着这个事实。 “所以……我被撞,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巴扎黑沉默。 它不知道。 本以为是它选中丁宝的,现在看来,可能是上头的人一开始就选中了她。 林今墨是撞她的人,但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它们。 丁宝太疲惫了。 这多出来的记忆让她无所适从。 此时内心深处对那个叫祝今律的男人,更是有着一份难言的感情。 如果,她遇到的那些人,都是他的话…… “丁宝,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让他彻底苏醒,你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这一次,丁宝沉默。 她自私惯了,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能通过一世又一世,悄无声息的走近自己的内心。 唤醒他么…… 祝今墨,祝今律。 “丁宝,我被收养了!我现在有个新名字,我叫祝今墨!” “丁宝,你等着吧,我会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带着你一块去享福!” “丁宝,我回来了,祝家不要我了,没办法,你得继续养我了。” “丁宝,我和你姓吧,丁今墨……有点难听。” “丁宝,给你看我的新名字,林今墨,好听么?” 亲亲我的宝贝(25) 很显然,祝家收养林今墨,目的就是为了给祝今律治疗。 就像那一个个消失在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样。 他们自出生便被送进来,有的走得早,有的走得迟,但到最后大家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丁宝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一片虚无。 “丁宝,你知道该怎么唤醒任务目标的,对么?” 她不知道。 既然他也牵扯在这件事当中,那就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一切。 祝今律,不仅仅和孤儿院的事有牵扯,还有一直在自己脑子里活跃的这个巴扎黑也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长久的思索之后,丁宝抬起头,起身洗漱穿衣。 “这个任务我接了,不过你既然是助手,以后就听我的。” 巴扎黑连忙解释。 “我不是你的助手,我是监督者,我和你之间可没有上下级关系。” 丁宝根本不理会,收拾好东西开车离开,一路继续向北,朝着下一个任务点出发。 路上,巴扎黑还是忍不住问她。 “丁宝,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恢复了记忆,丁宝对脑子里这个蠢东西没有多少排斥,毕竟这玩意脑子不好使,多和它聊聊,也能多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嗯。” “你哪来这么多钱?” 五千多万呢! 丁宝要有这些钱,还用得着临死前还惦记着个破手机? “随便填的。” “支票哎,你没钱哪来的支票给你随便填?” 这玩意都是要有资产证明的,这还不是代表丁宝有钱么。 “都是假的。” “假的?!” “嗯。” “要是假的他们还能看不出来?” 丁宝目视前方,语气轻松,表情淡定。 “我有本事让他们看不出来,不然怎么吃这碗饭?” “那你都有这本事了,怎么还干这行?” 天天填支票呗。 “风险大,容错率低,容易招恨,而且只能短时间掩人耳目。” 就像现在,他们肯定在满世界的找假冒andy林的丁宝呢。 所以她一开始入住酒店的时候用的就是别人的身份证。 谁的身份证? 丁宝挑眉。 这些秦哓能帮她办的齐全,还能保证不被查到源头。 作为现代化的专业讨债公司,这些都是基础操作,对于丁宝来说任务难度不大,只要让他们一开始就相信自己是andy林,那下一步就好办了。 巴扎黑懵懵懂懂的,也不敢继续问,生怕她发现自己脑子转不过来。 “之前我调查过你,没发现你还是个黑客。” “我可不是黑客,只是会玩玩电脑罢了。” 只是玩玩? 她把人家祖上八辈子都调查清楚了,还只是玩玩? “你做这些都是犯法的。” 伪造支票,入侵他人网络系统,随身携带枪支刀具…… 在丁宝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法律明令禁止的。 如果被抓到,她这辈子估计就出不来了。 丁宝倒是淡定。 “所以啊,我会遭报应的。” “……” 这么清醒的么? 巴扎黑对丁宝感兴趣,她总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它自己脑子不好,说话做事反应都慢,所以才想着能从丁宝这里学到些本事。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发现自己还是一成不变。 说不定,丁宝已经发现自己是个笨蛋了。 巴扎黑不说话了,缩在笼子里,对着那黑漆漆的屏幕,看着里面的自己。 下一秒,它默默低下头,肥大的爪子捂着脸,不愿意再去看里面的自己。 别的小助手都是好看的模样,有的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女战士,有的像是芭比娃娃……就算有的也很奇怪,但都比它好看。 因为长相,它从自打有意识以来就被排挤欺负。 再加上脑子又笨。 混了这些年都还在笼子里缩着。 每当它快要忘记自己的模样时,丁宝又会提起这回事。 她总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 巴扎黑有些难受,干脆拆开一包方便面,“咔嚓咔嚓”的干嚼着。 吃东西能让它心情愉快一些。 三个小时后,巴扎黑见丁宝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要去哪?” “办事。” “我看得到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你。” 正好在巴扎黑能看到的范围内,一辆白车一直保持着一公里之外的距离,跟着丁宝。 “高速上大家都在开,你怎么知道对方跟着我?” “因为我看到车里面的人了。” 丁宝绷着脸。 看着面前的牌子上指示下一个路口的距离,又行驶了十几公里后,她直接左打方向盘,离开了形势三个小时的高速,驶向最近的城区。 这里距离任务点也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天色以及暗下来了,丁宝得在天黑之前找个地方落脚。 入住最近的酒店,办理好入住,丁宝就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果然,十五分钟后,她的房门被敲响,一声声叩的不轻不重,也不说话,就只是在敲门。 丁宝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到了外面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低着头也挡不住他那优越高挺的鼻梁,抬头的一瞬间,丁宝看到他的眼睛。 “开门。” 男人的声音有些沉闷。 丁宝没动静。 外面又在敲门。 “你不开我会敲一夜。” 这缺德事他能干得出来。 丁宝打开门,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平静又冷漠。 “你来的正好,我们谈谈。” 被跟踪的丁宝先入为主,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敞开了门让他进来。 林今墨抬脚走进去,修长高大的身子衬得这小房间有些逼仄。 他坐在沙发上,因为腿长,只能分开跨着。鸭舌帽下的的脸被隐藏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丁宝站在他对面,双手交叠抱胸。 “当时你撞我的事,我不和你计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事就完了。” 林今墨抬眸,摘掉帽子,短发之下的俊脸完整的暴露在灯光下,浓眉浅眸,五官深邃又不过分凌厉,优越的轮廓线条衬得他处处精致完美。 丁宝当初打算和他过下去,这张脸属实功不可没。 “你想知道什么?丁宝,你又在犯蠢。” 亲亲我的宝贝(26) 你他妈的。 丁宝的眼底划过怒意。 这狗男人又在一本正经的骂她蠢! “林今墨,你今个自己主动送上门,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丁宝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林今墨吃过她不少亏,从刚踏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屋里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了。 “你也就能欺负我了。” 男人放松的靠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没有半点情绪。 “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怕富婆发现了不养你了?” 林今墨满脸的无所谓,散漫漠然的的样子看着就气人。 “她出差了,正好我也闲着,来找你聊聊。” “聊什么,来吧。” 丁宝拖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手插口袋悄无声息的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 “秦哓都告诉你了?” “嗯。”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丁宝看着他,然后伸出手。 “把我的电脑和手机还给我。” 男人一摊手。 “没带。” “里面是我前些年找到的线索,你要那些干什么?” “看你的手里和电脑里有没有私藏我的。” “呵。” 丁宝冷笑。 这狗比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 “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笨笨的下落?” “不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目的?秦哓把该说的都说了,你没必要继续隐瞒。” 丁宝口中的他们,就是祝家。 当年祝家收养林今墨的时候,显然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至于林今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背后的真实目的,这决定了丁宝要不要继续下一步。 “什么时候……我刚进祝家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对我太好了,这就很让人怀疑。”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笨笨的下落,却一直隐瞒我。” 林今墨看到丁宝默默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目光沉静。 “丁宝,笨笨走丢那年,我也消失了整整一年,也没见你这么紧张我。” 确实,那一年,她找不到笨笨,也联系不上他。 十八岁的丁宝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在电线杆上张贴两人的寻人启事。 一年后,林今墨又出现了。 但笨笨却至今没有消息。 丁宝攥紧刀柄。 “林今墨,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你到底在想什么?整天摆出一副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是不是这世上没有你在乎的东西?” 丁宝太熟悉他眼中的那片冷漠与荒芜了,整天懒洋洋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挑不起他半点情绪波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拿刀子都戳不出血来。 两人目光相汇。 林今墨无声的勾唇,看着丁宝的脸,眼底是一片空寂。 “有啊,当然有。丁宝,我问你,我撞了你,为什么要原谅我?” “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不想把情绪浪费在你身上。” “真让人伤心啊……丁宝,你的嘴里永远吐不出半句好话,你就会伤害我,欺负我。” “你他妈撞了我还想让我说什么好话?” 林今墨摇摇头。 “对不起,丁宝,你坐下陪我聊聊其他的吧,说不定聊的开心了,我会告诉你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亲亲我的宝贝(27) 今天的林今墨很不对劲。 像个疯批。 说话没有逻辑,像是脑子不太好使。 “林今墨,你不是被富婆折磨疯了?” 林今墨皱眉,绷着脸盯着她看,一张苍白的脸上透着冷淡,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汗来,说话的语气愈发缓慢,一向聪明的他此刻却处处透着迟钝。 丁宝皱眉,终于发现林今墨的身体异样。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既然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准备起身的丁宝。 他的手劲很大,拽着丁宝不让她离开。 “丁宝。”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手却依然牢牢抓着丁宝,一双眼睛微微有些泛红,遮住了那片荒芜,多了些许雾气,盯着她看的时候,薄唇微微抿着。 丁宝想挣脱,手上用力往前拽,突然对面的男人力气一卸,整个身子直接被丁宝拽着往前倾倒,没有半点征召。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丁宝都愣住了。 看着已经昏倒在沙发上的林今墨,丁宝走上前拍了拍。 “林今墨!” 没动静。 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也缓缓松开,无力的垂在一旁。 丁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 紧跟着她弯下腰,伸手靠在男人那白皙饱满的额头上。 很烫,显然是发烧了。 想起秦哓在医院看到的他,显然林今墨也刚刚做了手术,至于是什么手术,还得看了才知道。 丁宝毫不客气的解开他衬衫的扣子,露出一整个上半身,灯光下,短发凌乱的男人闭着眼睛呼吸微弱,黑色衬衫敞开露出整个白皙的胸膛。 一眼扫过去,丁宝的呼吸微顿。 她曾见过刚洗完澡之后的林今墨,围着浴巾就从洗手间出来的模样,胸膛虽不过分宽厚但却结实,小腹处隐约还能看腹肌,是很健康的模样。 而如今躺在自己面前的林今墨,衬衫之下的身躯已经呈现出病态的干瘦,小腹深深凹陷下去,胸膛变得单薄又瘦弱,若不是有天生宽大的骨架支撑着,他可能连衣服都撑不起来。 让人心惊的瘦弱不足以让丁宝如此诧异。 还有分布在他身上的伤疤。 有深有浅,交叠着分布在胸膛,小腹,腰侧的位置,看着最旧的最起码有十年了,而位于小腹下侧的那一块刀口,应该才刚刚拆线不久,伤疤并没有完全愈合,粉白的肉狰狞的恍若一条蜈蚣,静静地攀在男人的身上。 丁宝陷入沉默。 她看着眼前这个昏睡中的男人,心底里稍稍有些波澜。 即使昏迷了,浓眉依然紧紧皱着,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之中,饱受着折磨。 “这个就是把你撞飞的林今墨?他来找你干嘛?肯定没安好心。” 巴扎黑认定了林今墨是自私自利的坏人,为了巴结富婆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敢撞。 丁宝没理它,而是转过身将床上到被子抱起来,盖在了男人身上。 他显然是过度疲惫导致的伤口发炎。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给他盖被子。” “他还不能死。” 丁宝坐在沙发对面,盯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今墨瞒了很多事情,关于自己的,关于笨笨的,关于她的。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丁宝便看不懂他眼里得东西了。 什么时候…… 从他离开祝家,回到孤儿院的那天起。 丁宝还记得那天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孤儿院的孩子们都要换上春装,为了给笨笨准备一套合体的衣服,丁宝拆了林今墨留下的衣服,缝缝补补后给笨笨穿上。 那天午后,笨笨缠着她玩跳格子。 小娃娃长得憨态可掬,又听话懂事,就连玩到兴头上的时候也会转过头冲着丁宝笑,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丁宝身上。 丁宝疼爱他,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笨笨玩耍,一边替他缝补手里的衣服。 然后随着院子外面传来一道鸣笛声,过了一会,院长妈妈便带着一个少年走进了院子里。 那个时候,丁宝已经三年没有见过林今墨了。 那是的她以为这小子过上了好日子便忘了孤儿院的自己,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看着那个虽然稚嫩但已经足够精致漂亮的少年,丁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招呼。 “从今天起,小墨住回来,丁宝,你下午帮他把房间收拾一下。” 那天的阳光灿烂的刺眼。 一道目光穿过院子里玩耍的孩子静静的停留在丁宝身上。 她抬头看去,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双死寂又荒芜的眸子。 少年盯着她,目不转睛,一步步朝着她走来,然后看到了她手里正在缝补的衣服。 “小墨……” “你撕了我的衣服。” 少年已经变了声,多了些许低沉,但听着依然清润干净。 丁宝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看少年眼中那一片浓浓的漆黑。 她解释道。 “这些衣服你也不穿了,我就改了改给笨笨穿……对了,你还没见过笨笨吧,他现在是我……” “我不想听。院长让你帮我收拾屋子,快点,我想睡觉。” 就是那天。 那个离开自己时,满眼璀璨明亮的男孩,变成了之后那个封闭内心,孤冷漠然的少年。 谁也不知道他在祝家经历了什么。 大家只当他做的不够好,被祝家给扔回来了。 这种情况在孤儿院并不多见,所以大家都对这个去而复返的少年指指点点。 有人说他偷了新家的钱,才会被赶回来。 有人说祝家生了小宝宝,不要他了。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谁也不知道,问了他也不说。 丁宝十八岁那年离开孤儿院,后来,笨笨走丢,一直住在孤儿院的林今墨也被突然带走,整整一年没有再出现。 一年之后他突然出现在丁宝的家门口。 又长大了些,隔着门栏两人面对面,丁宝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了。 “丁宝,我回来了,祝家不要我了,没办法,你得继续养我了。” 亲亲我的宝贝(28) 他不愿意回孤儿院。 丁宝便暂时收留了他,让他住进了自己家里。 这一住就住到了两人定亲。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林今墨都没有和她说过。 回忆至今,丁宝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灿烂明媚的阳光下,那个十一岁的少年会在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拆碎后,会露出快要哭了般的表情。 他曾红着眼眶扭过脸。 丁宝发现了却未曾去深思。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想明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眼前这个男人都经历了什么。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他额前的发。 这时她看到了男人藏在发缝之间的伤疤,硬币大小的一块,看着已经不是很明显,显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伤口。 这一道道无声的痕迹在清楚的提醒丁宝,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她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突然的孤僻与尖锐,让周围所有人都对他避而远之。 丁宝以为,小小的孩子在见识过上流社会的多姿多彩后,便再也不能适应孤儿院的生活。 她也曾问过他,可林今墨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本该稚嫩天真的眸子里,藏着让人心惊的虚无冷漠。 她早该知道的。 只是她把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寻找笨笨和赚钱养家,忽略了这个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你可以通过他去见祝今律,据我所知任务目标现在是可以短暂苏醒的,他肯定能认识你。” 毕竟这么多个世界走下来了,任务目标对丁宝肯定会有天然的好感。 巴扎黑说的没错。 丁宝就是打算通过林今墨去见祝今律。 当天晚上丁宝搜索了关于祝今律的相关信息,即使是她,也只能在网上找到寥寥几条有用的东西。 祝今律,出身名门,他的父亲是世界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名人,母亲是某上市公司董事长的独女,父母结合乃是天造地设,夫妻俩共同创建的律恒网络如今已经是世界前二十强企业。 这么一份家世背景摆在眼前,足以见得祝今律的地位有多高。 丁宝默默看着屏幕上那一句句介绍,面色有些沉寂。 “丁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真的把忘掉的东西,都想起来了么?” 巴扎黑一听,赶紧表明态度。 “当然了,当时让你忘掉也是为了方便你更好的开始生活,但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能恢复你所有记忆……我们是互利互惠的,毕竟,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医药费,和健康的身体。 丁宝不打算翻旧账。 她沉默下来,不再将心里所想高速巴扎黑。 只不过,在沉思间,丁宝莫名想到了赵唐礼和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在重病期间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说他对自己有天然的好感。 如果唤醒祝今律是她的任务。 那赵唐礼呢…… 他的醒来,又是谁的功劳? 是她多想,还是这其中当真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串联一切? 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在丁宝的脑海里无声的拼凑。 亲亲我的宝贝(29) 丁宝习惯将藏在记忆中的碎片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组合,即使是不经意间发生的片段,也会在需要的时候重新翻出来。 这就像是一场拼图游戏。 她小时候最擅长,最喜欢的游戏。 来,让她把时间线拉回从医院苏醒的那一刻。 秦哓,林今墨,赵唐礼,祝今律…… 自醒来开始她的生活便围绕着这四个名字不断的徘徊打转。 他们是四个不同世界的人,是四个本来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 如今却在丁宝的脑海中各自刻印下一段独一无二的记忆片段。 一遍遍的复盘,一遍遍的推理中,丁宝隐约看到了两条无形的线,慢慢的串联在这几个人之间。 丁宝便站在上帝视角,看着这一切。 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她得到了自己的结论。 —— 巴扎黑知道她一夜没睡的在思考问题。 以前的丁宝作息最为规律,昨个却一夜没合眼,这让它非常想知道,丁宝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早醒来的林今墨恢复了往日里的状态,看着在一旁叠衣服的丁宝,男人缓缓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打算去哪?” 丁宝扣好行李箱,瞥了他一眼。 “关你屁事。” “你这脾气得改改,对谁都春风拂面的,唯独对我这么凶。” “你差点把我撞死还打算我对你客客气气的?” 丁宝合起箱子,转身就要走,刚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抢先一步抓住门把手。 林今墨的胸膛紧贴着丁宝,借着身高优势,他低下头,正好碰到丁宝到发顶。 “外面不安全,和我回去。” 丁宝面对着门板,一胳膊肘捣向林今墨的胸膛,却被他轻松挡住。 “让开。” “丁宝,命就只有一条,没了可就没了,我从不骗你的。” 确实,这比从不骗她。 但凡是他说出来的,那就是真的。 比如说那天出门前,这狗比提醒她出门小心车,然后她就被撞了。 那血流的,到现在她都有些心理阴影。 所以外面为什么不安全,丁宝转过身,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看。 林今墨垂下长睫。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和秦哓的下场,那就该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你走的越远,就越危险。” “和你有什么关系?” 丁宝认真问他。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眼底那一簇熊熊燃烧的火更是携着慑人的气息。 林今墨松开手,刚准备后退,没成想丁宝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腰间的衣服。 “你在隐瞒什么?” 回答她的,还是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丁宝松开他,反手直接打开门,转身离开时冷冷丢下一句。 “你可以不说,但我迟早会知道一切。别再来找我了,以后你我之间再没什么关系……对了,这个还给你。” 丁宝想起什么,打开背包从夹层里掏出一个戒指盒,离得远远的直接扔进了林今墨怀里,最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站在门口的林今墨低着头,修长的背疲惫的躬着,听到丁宝的话之后,一阵眩晕袭来,让他控制不住的扶着墙滑坐地上。 昏暗的角落里,男人的身影孤寂,长睫之下,眸子里的光早已经变得暗淡无比,荒芜枯萎笼罩其中,像一汪被遗忘的荒井,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看着手中的盒子,单手打开。 里面,一枚简约的钻石戒指,静静地立在其中。 男人深深看着手中的戒指,不知不觉洒满屋内的阳光爬上了他的半边身子,沉寂中,他缓缓举起手里的戒指,放在阳光下,看着那光芒透过钻石折射出异样的璀璨,最后落在墙壁上,慢慢出现一颗完整的心。 一阵风吹动窗帘,遮挡住些许阳光,于是,那墙面上的心便只剩下半颗。 另外半颗,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见,摸不着。 —— 丁宝重新开车上路,前往的目的地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跟着导航来到市区,因为这个地区相对贫穷,就算是市中心的路也有些颠簸不平。 一路开一路记住周围的路标,最后丁宝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门口。 趴在桌上看报纸的老板头也不抬。 “要什么?” “来一包烟。” “什么烟?” “既有巧克力味又有草莓味的烟,给我来五包,现金结账。” 听到这句话,老板的脸这才从报纸后面露出来,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丁宝全身。 “跟我进来吧。” 丁宝点点头,绕过收银台跟着老板走向那愈发狭窄的屋内,撩开那被烟熏的发黄的帘子,里面是一个和外面差不多大的空间,却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对单人沙发,干净又整洁。 “坐下吧,他们很快就来。” 丁宝坐下,老板给她倒了杯茶,俯身的时候低声问。 “你是谁介绍来的?” “三麻子。” “哦……那老小子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丁宝喝了口茶,笑了声。 “人家赚了大钱,享福去了。” “哦?这我倒没听说,我还以为那老小子和我一样,一辈子穷命呢。” 交谈间,那帘子又被撩起,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人身材健壮,皮肤黝黑,根根扎在脑袋上的短发被剃成了闪电形状,一张国字脸下胡子修的特立独行,刚一走进来时,便携着一身的烟味。 老头见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男人坐在丁宝对面,眼底的光藏不住的戾气。 “钱带来了么?” “嗯。” 丁宝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递过去,男人拿起来拍了拍,下一秒斜着眼睛瞪着丁宝。 “少了一万。” “三麻子和我说,给您三万就行。” “四万,不能少。” 丁宝一听,便做出疑惑的表情。 “我已经给了三麻子三万了,他说,你和他五五分账,我就能来你这里买货。” 男人一听,眼露凶光,狠狠将钱拍在桌子上。 “他说和我五五分?!” 丁宝浑身瑟缩了一下,连连点头,看着很是胆小怕事的模样。 亲亲我的宝贝(30) “是……是,确实这么说的,他说我要的东西得六万,您三万,他三万,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男人冷着脸。 “想拿东西,就得四万,差一万也不行。” 丁宝有些急了,苍白的脸上全是不知所措。 “我这次出门就带了八万,除了这些还有一千多现金,怎么办?” 男人没说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包装袋,层层包裹解开后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 “那就少给你两颗,这玩意的怎么用你知道么?” 丁宝点点头。 “三麻子告诉过我。” “命是你自己的,我们都是最买卖的,规矩你懂吧?” “我懂,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男人点点头,把袋子扔给丁宝。 从那杂货铺出来后,丁宝上车一路开进了一条巷子附近,停下车,她掏出口袋里的药,仔细数了数。 “这是什么东西?” 巴扎黑看着丁宝手里那一袋有白有红的小药片,回想刚刚的交易过程,下意识觉得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毒药。” 丁宝说着,打开袋子取了片红色药丸直接塞进嘴里,不用水带,嚼碎了皱着眉头咽下去。 巴扎黑看着都忍不住眉头紧蹙。 “这都什么东西你就往嘴里塞?丁宝,你不会染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恶习吧?” “我说了,是毒药。” 听她语气严肃,巴扎黑的心“咯噔”一跳。 “你吃毒药干嘛?丁宝,你要自杀?!” 丁宝看了看后视镜,将剩下的药小心的塞进口袋里,和巴扎黑的焦急慌乱不同,她淡定又散漫。 “死不了。” 那些人不会让她死的。 “你吃这个干嘛?” “红的是毒,吃了一时半会不会死。” “那白的呢?” “也是毒。” “你买这么多毒药干嘛?” 巴扎黑很着急,丁宝却不急不慢。 “红的连吃半个月,再吃一颗白的,神仙都救不了我。” 这都什么玩意。 巴扎黑听不懂,继续问还是不明白,偏偏丁宝又一副你不懂拉倒的样子,气的它直咬牙。 “那你什么时候去找祝今律?” “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的。” 说完她在车上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和刚刚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大不相同,此时的丁宝又变成了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模样,挎着个包推开车门往回走,又回到那个杂货铺,正好刚刚那个卖药的男人戴上口罩从里面走出来。 这一条都是大学城旁边的商业街,丁宝走走逛逛,神色从容的跟着那个男人一路往前,看着他穿过街道后又转了个几个弯,最后从一栋老旧的小区后门走了进去。 丁宝保持着一百米的距离,让巴扎黑帮她看着男人的具体位置。 “他上了三楼,停在了三零二门口。” 丁宝点点头,嚼着口香糖抬脚走进了小区旁边的一家快餐店,给自己点了一碗馄饨,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后门进出的人。 半个小时后,夹克男走了出来,神色如常转身离开。 亲亲我的宝贝(31) 丁宝等了一会,付了馄饨钱之后又外带了一份滚烫的汤,拎着汤脚步轻快的上了楼,站在三零二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老式黑色发卡,折弯之后塞进钥匙眼内左右倒腾一番。 过了会,只听“咔”一声脆响,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丁宝推开门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刚一进门便看到阳台上露出来的一条腿,那腿一动不动,配合着屋内的死寂阴暗,看着格外诡异。 丁宝关上门,抬脚缓缓走进阳台。 低头看,一个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的男人躺在那,满脸是血,呼吸微弱,见丁宝进来,他睁着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的眼睛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 “你是谁!” 丁宝蹲下身,看着他,微微一笑。 “三麻子?” “你要干嘛?!” 丁宝看着眼前这张脸,大概和自己查到的资料对比了一下,是同一个人。 “我是来替别人讨债的,你去年从刘凯手里借了三百万,又开走他一辆三百万的车,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丁宝不着急,蹲着有点累,她就拖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背对着阳台上的光,声音缓慢又低沉。 “我拿了钱就走,一共六百万。” 说着丁宝弯腰看着他。 “赶紧的,你配合,我也省事,你也少受罪。” 男人挣扎着往后推,张嘴就要冲着窗户喊,结果声音还没喊出来,鼻子就被一团湿润柔软的东西给堵住了。 丁宝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扯成两半直接塞进了三麻子的鼻孔里,这下他喊不出来了。 见他伸手就要去扣,丁宝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枪,扣动扳机,软弹直接射中男人的手腕,下一秒他吃痛的喊叫,下意识急促呼吸,结果却让塞在鼻子里的口香糖更加深入的堵住了呼吸。 他痛苦的倒在地上,两只手被软弹击中,已经完全卸了力,剧痛难忍。 丁宝看着他,眼底里一片冷漠阴沉。 “还不还?” 男人痛苦的看着她,张大嘴用力呼吸着,说话艰难无比。 “我没钱……我现在没钱……” 丁宝挑眉。 “你银行卡里还有两百多万,名下一套房一辆车,哦对了,还有两间商铺是不是?六百万,足够了。” 听她如此准确的列出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三麻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她,泛青的脸上全是骇然。 “你……你……” 丁宝用枪指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冽。 “我也不想坏了和气,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给你十秒钟。” 她开始倒计时。 一秒秒的流逝中,男人咬牙切齿的低吼。 “还,我还!” 丁宝点点头。 “卡密给我,至于车子和房子,红姐会亲自来收,不想死就别想着跑,你坏了行业规矩,逃不掉的。” 拿到密码和银行卡,丁宝又往男人嘴里塞了几颗红色药丸。 他看着丁宝手里的东西,眼底全是恨毒。 “你哪来的药?!你哪来的……” 话没说完,丁宝拍了拍手起身就要走,只听身后那男人挣扎要翻身,最后又狠狠摔在地上。 见他还能动,丁宝又转身回去把他给绑在了阳台的水管上,打了个结实的死结之后她拨通电话。 “喂,红姐,人我给你找到了,地址发过去了,剩下的交给您,我先回去了。” 这三麻子狡猾的很,这些年到处换地方藏,就是不回自己家。 丁宝要做的就是把他给找出来。 任务完成,换了人情债,丁宝驾车离开,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继续开。 有巴扎黑这玩意在耳边念叨,丁宝连音乐都用不着开,就听着它在“叭叭”的说,一路上都不会犯困。 “你找人的本事这么厉害,怎么这些年都没找到你的弟弟?” 刚刚巴扎黑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咋舌称叹之际忍不住一遍遍想丁宝是怎么做到的。 找不到三麻子,就从他老大那里下手。 然后假装自己是三麻子介绍来的,让老大以为三麻子背着自己吃回扣。 自始至终丁宝做的就只是动动嘴皮子,花出去的钱又从三麻子口袋里掏回来了。 丁宝可真厉害。 可她这么有本事,怎么就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呢? 很快巴扎黑就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显然丁宝不想理会它,心情也变得压抑了不少。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事。” 丁宝依旧没理它,返程的路上整整三天,除了夜里停下来睡觉,其余时间全在路上。 回到b市,她将项链交给了酒店的总经理,本来就是还人情的事,总经理一定要给报酬,送上门的钱丁宝从不会拒绝,于是这一趟跑下来,丁宝卡里多了五十万。 再加上积蓄,这些钱足够丁宝去国外生活一段时间。 回到自家小区,刚来到门口的丁宝,就清楚的听到了从屋内传来的嬉笑热闹的声音。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门内一个手里拿着玩具枪的小男孩看着丁宝,突然举起枪对准她,冲着屋内大声尖叫。 “妈妈!!有坏人!!” 这一声喊叫让屋内一大帮子人全部看向门口的丁宝。 这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率先开腔,跷在茶几上的腿也不打算放下来,就怎么悠闲的招呼一声。 “哟,丁宝回来了,来来来,正好饭要做好了,一块吃一块吃!” 男人身旁穿着围裙的女人看了丁宝一眼,扯开嘴角敷衍的笑了笑,然后直接从丁宝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递给小男孩,让他去旁边玩。 除此之外,房间里陆续走出几个人,都是认识的面孔,丁宝依次看过去。 丁家老大老二都在,还有他们的媳妇,以及各自的孩子。 坐在凳子上的老太太缓缓站起身,走到丁宝跟前,小声道。 “孩子们要来看看我,都是一家人,我就让他们过来聚聚……你也很久没看到大伯二伯了,正好也来认识认识弟弟妹妹,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亲亲我的宝贝(32) 丁宝没说话,提着行李箱走进去,目光扫过刚刚重装不久的房子,屋里坐满了人,地上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袋子,随便扫一眼,袋子里装的都是生活用品。 见她不说话,老太太面子挂不住,嗓音抬了起来。 “这孩子!” 书房里传来孩子们打闹的尖叫声,厨房里传出一阵油烟味,还有卧室,键盘敲敲打打的声音清晰入耳。 显然这一大家子一点也不见外。 松开行李箱,丁宝站在沙发前,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爷似的男人,长得一看就是亲兄弟,浑身上下充斥着一家之主的优越感,看着丁宝也是笑的悠闲随意。 “丁宝啊,什么时候在市中心买了这么大一套房子?怎么都没通知我们?” 丁宝扫了一眼他手里抽的烟,又看了看茶几上已经被喝了几瓶的酒,紧跟着嘴角扯开一抹笑。 “这烟这酒,都是你们抽的,喝的?” 丁老大一听,怪罪的哼了一声。 “几包烟几瓶酒,这都不能孝敬我们?当时你爷爷对你多好,比对自己亲孙子还好呢!” 丁宝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屋内开始拍摄,不管身后那些人疑惑的目光,从主卧开始,一间一间的拍。 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刻,丁宝的脸色愈发阴沉,看着曾经摆满书架的书籍,玩偶,如今被扔的,砸的到处都是,丁宝一言不发,对着这一片狼藉仔细的拍摄。 最后到了客厅,一群人被手机举着,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干嘛呢你!” 老太太的大孙子从卧室走出来,人高马大的往丁宝面前一杵,嗓门大的震的耳朵疼。 丁宝皱眉,语气平静。 “看不出来么?录视频啊。” “你侵犯我了!删掉!” 大学快毕业的人了,坐在别人的椅子上玩着别人的电脑,主页上还有没来得及退出去的聊天程序,显然是打开了她的聊天软件,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还好,丁宝从不在上面聊业务。 “嗯,待会到警察局,我们再好好聊聊值几个钱。” 警察局?! 瞬间一大家子都愣住了。 跷着二郎腿的男人连忙放下腿,指着丁宝喊。 “你这孩子什么意思?!亲戚来你家玩玩,你报警什么意思?” 丁宝看了眼老太太,见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那,估计自己心里都有数,想出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人在那生气呢。 “我十岁就离开了丁家,户口都迁了出来,你们是我哪门子亲戚?” 丁宝越生气越冷静,拍摄的画面都不带抖的。 两个老不死的,养出一堆小畜生。 当年掐着丁宝的脖子要打要杀的是他们,后来道德绑架丁宝的也是他们,老太太这十多年的养老费全都是她给的。 丁宝不傻,她精明的很。 给出去的钱也都是为了抵消心中对爷爷的愧疚。 如今这份亲情还在,但愧疚早已经被这一群吸血虫给吸干了,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冷漠与不屑。 丁宝不恨他们。 不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