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她又又又乌鸦嘴了》 第1章 开局就祭天 木兮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只见为首的老者正用一种万分痛惜的眼神望她,又摇摇头,好似难以置信地质问道,“木兮,你何至于此?” “村长,何须跟这样狼心狗肺之人多言?直接绑了祭天便是!”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忍不住冷笑着接过了话茬。 话音落下,便传来大众参差不齐却颇为坚定的附和声:“对!祭天!” 木兮下意识地抬头,但见彼时她触及的每一双眸子,仿佛都充满了对她的嫌恶、愤怒,乃至一丝丝的憎恨。 憎恨? 木兮心下顿时一滞,她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要被大伙这般憎恨? 但不过眨眼,木兮便发现了不对劲,虽说她扫把星君时常霉运不断,可众仙看她的眼神,向来是怜惜居多,而眼下,她没分辨错的话,这可都是一群凡人啊! 凡人? 木兮眸光微闪,面上神情却极为冷静,不一会儿,当那双清冷的眸子定格在她身后不远处那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首上,她才终于微微一怔。 这是一个白发苍颜的老者,只见他怒发冲冠,双目瞪圆,如树皮般的老手直捂着带伤的心口,似是气急,又似是不敢置信,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架势。 偏偏致命伤器,一把闪烁着阵阵寒光的锋刃,此时正无比平和地被她握在手心里。 木兮:“……” 好吧,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大伙看她的眼神都这么地难以言喻了。 可是,她……或者说,是她出现在这里之前的那个木兮,当真是杀害老者的凶手? 木兮暗自沉吟一番,随即便理所当然地否了这个可能。 至于原因,那大概就是来自天庭扫把星君的直觉了吧,虽然她平时是倒霉了点,但总不至于倒霉到才魂穿,便被安上杀人凶手的罪名。 只能说,木兮之所以能为扫把星君,就在于她的足够乐观,可眼下的问题是,还没等她想办法自证清白呢,她就已经被一道猝不及防的手刃给劈晕了过去。 木兮瞪圆眼地看向那道模糊的背影,生气是有,但同时更让她不禁有些心慌的是,她的法力,好像忽然间消失殆尽了! 她,堂堂扫把星君,天庭独一无二的小仙,此时此刻,终于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个悲催的事实! 以至于她再次睁开眼时,哪怕整个人正呈十字被高绑在火架上,也依旧神情恹恹,对自救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而她这生无可恋的样子,放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她因为杀人而认命的表现。 一时间,紧盯着她神色变化的好多双眼睛,仿佛无形间又多了些许的失望、落寞以及数不清的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干出了这种事呢?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杀人? 那可是族长!他们木家村年纪最长,学问最高,同时也最受族人尊敬和爱戴的长辈了! 要知道,哪怕是村长,在族长面前也得乖乖当孙子呐! 但即便如此,村长,这个自诩看着木兮长大的老头,此时心下也依旧有些不忍,他微叹了口气,肃穆,却无比庄重地开口问道:“木兮,你可有话要说?” 木兮这才恹恹地抬起眸子,她理了理思绪,才张口说了个“我”字,站在村长旁边的那名中年男子便迫不及待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无需多言,直接点火就是了!” 冷不丁被打断发言的木兮非常不高兴,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告诉大家,她没有杀人!凶手另有他人! 可此时,望着对方那张瘦削刻薄的脸庞,好似满载着对她的不屑与鄙夷,木兮忽然就不想开口了,谁还不是个小傲娇了?她堂堂扫把星君,被冤枉了还不能发点小脾气? 她甚至敢赌上扫把星君的全部尊严,就不信,这火它点得起来! 事实证明,扫把星君的全部尊严还是很有价值的,这不,大伙便发现了眼下这诡异的一幕,望着那无论如何也燃不起来的火星,人群在经历了短暂的议论后,就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不止一个人忍不住要想,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木兮她,或许是无辜的? 可还是那名瘦削的中年男子,蓦然冷笑一声,扰断了众人的思绪,道,“族长在天有灵,不忍你受祭天火烤之苦,但族规如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们都让开,这火,由我亲自来点!”说话间,便见他尤其郑重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盘。 伴随着几句奇奇怪怪的口诀,一阵拇指大小的火球便淅淅沥沥从那圆盘中飞出,不多刻就都落在了木兮脚边堆放着的那排柴垛上。 目睹到这一幕的其余众人或是闭眼不忍,又或是低垂着眸子,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复杂思绪,唯有木兮,微眯着眸子,不惧反喜,合着这还是个能修仙的小世界呐? 瞧瞧这火苗,红灿灿的,亮澄澄的,多可爱啊! 不过,当下之际还是得先自救,毕竟,好不容易安排她魂穿一回小世界,开局即结束,一场祭天直接送她回天庭,回头再传出去,让她扫把星君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真是有些出乎木兮本人的预料,只见刹那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竟是忽而飘来了一片乌压压的云,云朵在她上方不时地翻滚着,气势隐隐地还有些骇人。 随后,伴随着一道轰隆的响声,倾盆的雨水欢腾、却尤其直观地滂沱而下。 但最让人心生诧异甚至还难免有些震撼的是,那雨水降落的范围,竟然只在祭天仪式四周,至于被高绑在火架上的木兮,至始至终,却是连丁点的雨水也不曾沾染到。 众人:“……”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主题曲。 但没有人知道,此时,就连木兮本人也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就在那雷声轰隆响起之际,一本不知何时窜入她识海的金色文书,也随之绽放出璀璨得有些耀眼的道道光芒。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金色文书面上正闪烁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功德簿”。 第2章 真凶既出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首先小声地开口了,“或许,木兮真是无辜的?” 话音落下,一阵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接连传来,而此时,木兮正怔怔地望着功德簿翻页浮现的一行小字出神:“找出真正的凶手,为死去的木兮洗去污名。” 木兮心底怅惘之余又有些小嘚瑟,果然,她这扫把星君的直觉,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就是不知道,她魂穿小世界后,那原身又是魂归何处了?可是投胎去了? 可惜,功德簿并未对这个问题回应一二,反倒是在木兮好奇地琢磨起原身的死因时,功德簿给出了一个言简意赅,却带有几分调皮的回答:“吓死的。” 木兮看到这三个字顿时无语了,所以,原身的胆子是有多小啊? 不过,因为这种事丧命,原身也真是有够倒霉的,都快赶上之前的她了。 但没关系,现在的她可不是之前那个霉运恒生的扫把星君了,现在的她,可是备受天道老爷子眷顾的! 木兮在这一点上极为自信! 要不然,天庭那么多仙子,功德簿选谁不好,非得选她? 这妥妥的就是命啊! 想她扫把星君,倒霉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也要时来运转了! 想到这儿,木兮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她努力努力,说不定日后功德圆满,回归天庭之际,还能获封个“金扫把”。 要知道,“金扫把星君”,那可是历届扫把星君的终极梦想,没有之一! 木兮深深吐出来一口气,而此时,几个年轻小伙也正在村长的安排示意下,有条不紊地上前来给她松绑着。 动作笨拙却带有几分小心,在木兮友好地朝他们笑笑时,几个年轻小伙还差点红了脸。 木兮:“……” 这可真是纯情啊! 事实证明,大多数村民对木兮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只除了极个别人—— “村长,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你怎么能够放人?你对得起族长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吗?还是说,你早就想取老族长而代之了?!” “够了!”村长被这激烈的质问给气得冷了脸,“木老三,本村长做事,还用不上你指手画脚!你管好自己!别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木老三没想到村长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了,一时间,那张瘦削刻薄的脸庞,竟是图添了几分阴鸷。 都说相由心生,再加上木兮想到这人先前的种种为难,傲娇的小脾气顿时上来了,“反正我确定族长不是我杀的,但会不会是有人在贼喊捉贼,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放屁!”木老三高声呵斥,眼眸飞快地浮现过一抹慌乱。 可木兮却无暇关注,此时,她的心神直接被功德簿陡然显现的一行小字给吸引了:“恭喜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重要线索。” 木兮:“!!!” 也就是说,木老三他还真是知道点什么?贼喊捉贼? 木兮下意识地眯起眸子朝木老三睨去,不得不说,扫把星君一旦冷冽起来,气质也还是很能唬人的,只听得她清冷的嗓音此刻竟显尽了凌厉:“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木老三张嘴就想反驳,可不知为何,那一瞬,到了嘴边的话却不自觉地变成:“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族长是木忻钥那丫头杀的吗?” 闻言,众人脸上的神情无不错愕,落在木忻钥身上的眼神,也自觉凸显了几分惊疑不定。 可是,为什么呢?木家村谁不知道木忻钥那丫头是族长亲自抱养回来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两人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啊! 也因此,即便木老三这话听起来煞有介事,但大多数人仍是半信半疑的,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胡乱构陷人了? 类似的事木老三之前又不是没干过!木兮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但木兮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却信了百分百,一来,她利用她刚才好不容易恢复的那丁点法力,做了点小手脚。 二来,早在“木忻钥”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功德簿上就非常应景地浮现出一行小字:“真凶已出,再次恭喜。” 木兮哪怕怀疑自己都不会怀疑功德簿的,好了,凶手木忻钥是吧,只是,原身跟两人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拉她当替罪羊呢? 关于这个问题,木老三答得也非常从心:“那还不是怪你自己,谁让你非要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不找你当替罪羊,找谁?” “说来,忻钥丫头的小手,那可叫一个嫩滑,还有那身段……”说着,木老三甚至情不自禁地吧砸了一下嘴,那春心荡漾却尽显猥琐的面容,看得众人一阵嫌恶。 随即落在木忻钥身上的眼神,也更加地惊疑不定了,有爱慕木忻钥的年轻汉子就不禁欲言又止,“忻钥,你真的……”实在是木老三说得太像那么一回事了! 木忻钥哪怕到了这般境地,也始终面色不改,不过,当木兮徐步出现在她面前时,木忻钥的脸色终于霍然一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时的木兮其实已经被吓断气了! 可眼前的木兮,活蹦乱跳的,还不时地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预感,这一刻,木忻钥就隐隐觉得,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大概率会成为她这一生最大的对手,不死不休的那种! 可惜,眼下的木忻钥尚未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以至于多年后,她再回想起今日的这一幕,总痛心得无法言表,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直截了当地把人灭了才对! 木兮也不废话,直接就问:“族长,可是你杀的?” “是我。”出乎众人意料,木忻钥非常确切,且有担当地点头了。 人群不由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天,还真如此?可是,为什么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伙巴巴地望着木兮,就盼她能继续问出个子丑丁卯来,可木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指着高高的火架,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道,“杀人偿命,你,祭天去吧!” 众人:“……” 第3章 老天眷顾 大家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而当中,该属村长的脸色最为晦暗不明,如果是木忻钥,那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众所周知,木忻钥,其实并不是他们木家村的血脉,而是十几年前族长他老人家在一次游历时抱回来的。 渐渐地,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长大了,可慢慢地,族长也察觉了木忻钥不同于一般孩子的地方,她聪慧,力大,却也格外地嗜血肉。 族长就曾不止一次地发现木忻钥在生吃家禽和痛饮鸡血,这还是他有发现的呢,那没发现的呢?谁知道木忻钥私下都干过多少类似的事? 族长生前可没少为此操心,可惜,木忻钥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却继续我行我素。 就在上个月末,族长意识到木忻钥是天性如此,难以更改后,终于下定决心跟他商量说想把人送逐木家村了,否则,再让她继续留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殃及人命了呢? 村长当时还安抚他,让他宽心,他们才好慢慢讨论个章程出来,谁知道,一转眼,族长他老人家就出事了呢? 有一说一,如果凶手真是木忻钥,村长恍然之余,那是一点都不带意外的,只是,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事后可曾为此愧疚过?” 木忻钥眸光清澈地望着他,声音琅琅,“不曾”二字利落地从她口中发出,“人固有一死,我只是帮他提前结束这短暂而平庸的一生罢了,何须愧疚?” 这一番歪理,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唏嘘,真是为族长他老人家感到不值,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简直白瞎了! 木兮或许深有同感,不过,她明显更关心的是,木忻钥该上火架祭天了! 可这一回,木忻钥却是不打算如她所愿的,承认是一回事,可若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自认为还是很惜命的,更何况,现场还有木老三这个搅屎棍在呢。 他是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给吐露出来,但想也知道,肯定跟木兮这臭丫头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臭丫头偷偷给他下降头了呢? 至于忻钥丫头的坦白,哼,肯定也是被这臭丫头给蛊惑的! 正所谓人以类聚,木忻钥对族长的死不曾感到丝毫的愧疚,而木老三竟也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与其狼狈为奸,不知悔改,现在更是想继续把脏水泼回到木兮头上。 可也不看看,现在的木兮,堂堂扫把星君,还有功德簿当金手指,哪还能如先前那般任他们肆意安排和欺辱? 只一个不经意的对视,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木老三给定身和禁言了,而后,本着能动手就不要废话的原则,木兮又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拎起木忻钥就往火架上绑。 众人:“……” 他们也没说要放过木忻钥啊,瞧这着急的! 但说起来,木兮的动作可真是有够快的,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连火都点好了。 熟知,木忻钥却正在这时候,嘴角陡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木兮,幽幽地道,“我的命,这世间还没人要得起。” 至于脚下这燃得正欢的焰火,哼,凡火而已,还烧不死她! 听到这大言不惭的话,众人眉心皆是一跳,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就连木兮亦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木忻钥确实不像是那种会大放厥词的人,所以…… 她抬头朝木忻钥咧嘴一笑,然后就在她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打了个响指,一脸认真地道,“那老天爷总要得起吧?” 只见话落,一道金色的轰雷蓦然而下,直击被高绑在火架上的木忻钥,不过眨眼之间,火架上的人就彻底化作了一抔尘土,随风一吹,就丝毫不见半点踪迹。 众人:“……” 他们惊讶得都差点失声了,金色的雷?莫不是他们眼花了? 可是,转念想到先前那场神乎其神的降雨,大伙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不应该大惊小怪的,免得显得他们好没见识的样子。 但一番深呼吸,大伙也还是好激动哦,别的且不说,就木兮她,也太受老天爷眷顾了吧?瞧那雨,还有这雷,看来,就算是看在老天爷的面上,以后,他们也得对木兮再好点才是。 木兮可不知道大伙暗地里下定的决心,此时,她已经按照本能摸回了原身的住所。 关上门,凝视自己仍旧半点法力都使不出来的双手,木兮只觉得欲哭无泪,真是太难了!忙活老半天,丁点法力没存到!果然是装逼一时爽,如今烤火场! 许是此刻她的表情过于沮丧,功德簿难得大方地透露道:“说实话,做实事,就能恢复法力。” 但这句话并没有很好地给木兮带来安慰,她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就打算蒙头大睡了。 毕竟,作为霉运不断的扫把星君,她日常除了睡觉也没别的正事可做了,当然,就算如此,在梦里她也没少倒霉,这大概就是身为扫把星君,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吧。 就在木兮迷迷糊糊,正欲进入梦乡之际,她却忽然睁开眼,一脸迷茫地呢喃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呢?” 可想啊想,眼皮它重了,更重了,干脆地,木兮也就不想了,直接放任自己睡过去。 此时,木家村众人仍旧齐聚在祭天台附近,有憨厚的村民就指着已经吓倒在地的木老三,问,“村长,这家伙可怎么处理啊?关起来吗?” 关起来那还费粮食呢! 村长这下看木老三是更不顺眼了,这扭曲的三观,残缺的人品,简直没救了,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背手而立,好似高人风范地道了一句,“不若就交由老天来安排吧。” 村长发誓,他真的只是临时抖一个激灵,但话才说完,天边就忽然落下一道金色的细雷,只咔嚓一声,就直贯木老三的身躯。 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再次目瞪口呆,原来不止木兮,就连村长,也这么受老天爷眷顾的吗? 第4章 善意提醒 村长他自己也有些懵了,他迷茫地仰头望天,然后又低头看看已经被劈成一抔尘土的木老三,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他先是跪下给老天磕了个响头,然后便转头尤其郑重地告诫同样跪下给老天磕头的众村民道,“看到没有,人在做,天在看,少做亏心事,不然木老三和木忻钥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村民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看到了,看到了,他们以后一定多做好事,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呢! 这么一想,他们居然还有点喜滋滋的。 然而,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发现过,就在细雷咔嚓了木老三,他如宝贝般藏在怀里的圆盘也随即化作尘土的瞬间,一道黯淡的黑光曾蓦然闪现,并仓惶地逃窜至天际。 功德簿倒是有所察觉,可惜,这会儿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魂穿这方小世界后法力全失的扫把星君,它的功德之力多少也受到了天道的压制。 而且,它还没告诉扫把星君,其实它的功德之力跟她的法力是相辅相成、息息相关的呢。 就在方才,它能发挥出来的那点功德之力都用来劈木老三了,还以为收拾这么个恶人足矣,但没想到,木忻钥竟然会提前把自己的半抹妖元藏在了那圆盘之中。 还真是大意了啊! 不过,倘若注定会为祸一方的大妖王这么容易被灭,这方小世界曾经又怎会沦到差点崩溃的境地? 说白了,这都是劫啊! …… 木兮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伸伸懒腰,走出屋门,随处可见路过的村民跟她打招呼,可友好了呢。 身为扫把星君,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待遇,木兮心里觉得新奇之际,又不禁有些感动,于是,她决定要用自己的真本事,来一一回应大家的友善。 “三姑婆,你家什么时候请大夫呀?” 只是打了个招呼的三姑婆忽然被问得有些懵,这没病没灾的,她家为什么要请大夫?多不吉利啊! 讲真,要不是说这话的是木兮,而她昨天又决定今后要对木兮好一点,她刚才就已经骂人了好吗? 但想到木兮好歹备受老天眷顾,所以,三姑婆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问,“我为什么要请大夫啊?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也不知她是自行脑补了些什么,脸色竟是蓦然变得惨白起来。 可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没开口安慰两句也就算了,反而幽幽地叹气道,“请来了你就知道了,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三姑婆:“……” 啊哟,不行,她这心慌的呀! 等木兮悠哉悠哉地从她身旁走过,三姑婆就差捂住心口倒下了,她连忙招来儿子,“快,去镇上请大夫,娘要不行了。” 儿子旁观了全程对话,这会儿自然连连点头:“好好好,娘,我这就去。”说着就是马不停蹄地往镇上的方向赶。 而此时,木兮已经散步到了村中,路遇二表婶大包小包要出门的样子,她脚步又是一顿,“二表婶,你是要去哪儿吗?” “没去哪儿,我回娘家一趟。”二表婶今天心情很不错呢,娘家弟弟出门十年终于回来了,多让人高兴啊。 可是,木兮却一脸郑重地看着二表婶,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我是你,今天就不会回去哦。” 二表婶听得有些愣,正要抬头问些什么,木兮却已经从她身边走开了,她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鬼斧神差地就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正在小院里蹲着编竹筐的二表叔见了还有些诧异,“怎么,是忘了带什么东西吗?” “不是。”二表婶被木兮那话说得有些心有余悸,而把情况跟二表叔说明了之后,二表叔也不由得一脸严肃,“宁可信其有,既然木兮这样说,那你今天就别回去了。” “也行。”反正弟弟近来也没打算再出门,大不了她明天回去,也没差了。 而木兮的村中偶遇却还在继续,走到村口,遇上正要去镇上卖粮食的大力叔,还挥挥小爪子,自认为好心地提醒一句,“大力叔卖完粮食回来可千万别往水边走啊。” 大力叔:“……” 他有心想问一句为什么,人却已经走远了。 而这一天,上至七十岁老妪,下至三岁小娃娃,都收到了一番木兮自认为是善意的提醒,可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当事人别提多心慌了。 …… 三姑婆家。 “大夫,你说吧,我到底犯了什么不治之症?”三姑婆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只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好了。 可为其把脉的大夫经过认真诊断,却是纳闷了,“什么不治之症,你哪有病?” 三姑婆皱着眉头一脸地不赞同,倒是旁边的儿子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娘,木兮当时说的是咱家,会不会……” 三姑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夫,你快帮忙看看我儿子。” 一番人仰马翻的,不过,最后查出三姑婆家的儿媳妇怀孕了,可惜,孕相极其不好,已有先天流产之兆。 送走大夫,三姑婆回房看着已经遵照医嘱卧床的儿媳妇,也是一脸地后怕,“你说你,怎么连怀孕了也不知道呢?还差点把自己给整流产了!” 儿媳妇自己还觉得委屈呢,她月事向来不准,谁知道会这么巧?再说了,这不是第一次怀孕,没经验吗?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木兮的那一句,不然,回头流产了,她还当自己是来月事了呢。 三姑婆也想到了这一点,这确实是儿媳妇能干得出来的事,微叹了口气,她忍不住伸手点了点粗心儿媳的脑门,“你啊。”真是让她没辙了。 但确实,是该感谢木兮,不过,这丫头说话怎么说一半呢?瞧把她吓的! 当然,也有对木兮的提醒不以为然的,比如从镇上返亲的木老四一家,就是因为拒绝了大力叔绕路同行的邀请,结果在过桥的时候,桥,轰然而塌! 第5章 表婶建议 大力叔听到这个消息可吓得不轻,幸好他听木兮的话绕路了,不然,这钱票要掉水里,这个季度的粮食可就白卖了!幸好幸好! 同样庆幸的还有二表婶一家,她隔天大包小包回娘家的时候,就听家里人说了,昨天他们这儿居然出现了一个采花贼! 也亏得她昨天没回来,不然,遇上那采花贼可就糟了,听说那采花贼专门采良家妇女呢! 二表婶听得脸都白了,她娘见女儿吓到了,连忙开口安慰,“放心,没事了,采花贼今儿一早就落网了!” 不过,“以后你还是让女婿陪你回来吧,多少也安全些。” 二表婶倒也想啊,可是…… 她悄悄望了眼弟弟,弟弟顿时一默,然后道,“姐,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当年确实是他冲动了,正好,就借这个机会跟姐夫和解吧。 而回到木家村,二表叔在知晓采花贼一事后,也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紧握着二表婶的手,仍有戚戚,“幸好,幸好我们当时听了木兮的话没回去。” 娘家弟弟耳尖地听到这一句,不由好奇地问,“木兮是谁?她跟你们说什么了?” “木兮啊,我跟你说,那可真是一个好孩子。”二表婶说起木兮来,话可就多了,说句不夸张的,木兮简直就是他们全家的恩人呐! 这不,娘家弟弟从姐姐口中在听到木兮的神奇事迹后,亦是眸光微闪,好不惊奇的样子。 经由此遭,木家村众人对木兮的信任与敬佩,那简直就是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了,真不愧是受天道老爷子眷顾的人!瞧这觉悟!果然,人就是要多做好事,多向木兮学习呐! 至于木兮说话总爱说一半的毛病,嘿,那算什么毛病?不知道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吗? 但此时,木兮这个当事人,却正悠然自得地在床上躺着,只见彼时她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小腿伴随着曲调一勾一翘的,整个人看上去心情极好的样子。 也是,她心情能不好吗? 没想到,本是为了回应村民们的善意才有的提醒,到头来竟然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回报,瞧这金光闪闪的功德之力,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一点一滴,一线一缕,逐渐汇聚到她的识海中,又化作她扫把星君独有的法力源泉!真棒! …… 夕阳西下,木兮才从七叔伯家吃完晚食出来,咳,没错,她现在是个吃百家饭的小孤女。 不过,好在以前大家从没嫌弃过她,而自打她备受天道眷顾的小道消息传出,大家就更喜欢她,并且对她更是友好了。 这不,木兮远远地就瞧见了二表叔夫妻,一看就是吃完晚食出门遛弯的,不过,站在二表婶旁边的那名年轻男子是谁?不像是他们木家村的村民啊? 二表婶也眼尖地看见了木兮,只见她捂嘴与身旁的年轻男子说了什么,就小跑着过来了。 木兮站在原地等候二表婶跑过来的时候,心情还挺微妙,也是,扫把星君的第一次呢。 而等二表婶顿住脚步,与她面对面,木兮就忍不住扬起笑脸开口问了一句,“二表婶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二表婶嗔笑了一下,然后端正了态度,正色道,“但这回啊,还真是有事。” 说着,她顿了顿,问木兮道,“知道仙人收徒这回事吗?” 木兮搜索了一下记忆,哦,不,她没有记忆,于是,她虚心求教道,“您请说。” 二表婶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些,“这不我娘家弟弟出门回来了,就是他告诉我们,下个月,镇上将会有碧忧宫的仙人前来收徒。” “碧忧宫啊,不怕告诉你,二表婶也是第一次听,但我娘家弟弟说,那碧忧宫可厉害了,在外是个响当当的大宗门。” “你呢,是个好孩子,但留在村子,浪费了,二表婶就建议你,趁着现在年轻,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咱们木家村啊,好是好,终究还是太小了。” “当然,你要实在不想,就算了,人各有志,二表婶也明白的,但你若决定要去,哪怕只是去瞧个热闹,也记得找村长要个举荐信,不然到时候可能连镇都进不了的。” 说到这儿,二表婶还有些感慨,“你知道,人家大宗门,总是比咱们村里讲究些。” 别说,木兮还真听进去二表婶的建议了,碧忧宫如何她不知道,但二表婶说得对,木家村,确实是太小了,她要想功德圆满,回归天庭后荣封“金扫把”,就不可能总待在这儿。 她注定了是要走出去的。 木兮很快理清了思绪,她郑重地向二表婶道了谢,“我会去找村长要举荐信的,谢谢您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件事。” “哎唷,谢啥,能帮到你二表婶就很心满意足了。”二表婶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真挚。 两人分别后,木兮继续晚饭后的散步,但散着散着,就散到了村长家。 村长正在小院里慢走消食呢,见到木兮来,还挺惊喜,“哟,来了,吃没?到叔家吃点?” “不用啦,村长叔叔,我来是有事的。”说着,木兮便把二表婶透露的消息说了,也提了自己想要一份举荐信的事。 说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对碧忧宫其实也不算特别感兴趣,我就是想去凑个热闹。” 村长听了不由哈哈一笑,“想凑热闹也行,举荐信回头你过来拿吧。” “知道了,谢谢村长叔叔。”木兮乖巧地点头应好,但在往回走的时候,她的心情却难免染上了几分低落,到时候,她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哦,不对,连还有没有机会回来,都还难说呢。 木兮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情别提多怅惘了,可惜她目前法力有限,能为木家村做的也不多,嗯,要不就做个小扫把,回头偷偷埋到祠堂门口? 再多她也做不到,但至少,在她能力范围内,争取庇佑木家村千年无忧吧。 第6章 雕镌木头 但很快,木兮便意识到,别说千年无忧,就她当前这点本事,就是想庇佑木家村百年顺遂,那也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为此,她暗地里可没少叹气,好歹她也是从天庭来的仙子啊,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回头传出去,众仙大概又该笑话她了,但真要说起来,她扫把星君,在众仙眼中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许是扫把星君此刻的神情过于沮丧,就在叹气声止不住又要响起之际,许久没动静的功德簿上忽然浮现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小字:“以功德之力雕镌木扫把,引导木家村民向善积德。” 木兮顿时来了精神,她喃喃复念着这句话,不一会儿,眼神竟是陡然一亮。 也是,与其她一个人煞费苦心,倒不如合众之力,如此,才应该是木家村绵延百年,甚至千年福泽的最佳方案。 真不是她看不起自己,但说句不好听的,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虽然她是从天庭来的仙子没错,可事实上,就她那丁点法力,或许还不足以庇佑她本人远离霉运三天呢。 这么想着,木兮也就不再倾颓下去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当即决定出门去了。 目的地也很明确,不就是老二舅家嘛,她现在可是知道的,老二舅是他们木家村手艺最出众的木匠,当然,更重要的是,老二舅身为木匠,日常还有收藏上好木料的习惯。 她既决定要雕镌木扫把,那自然少不了原材料,而原材料从哪儿来,那当然是向身为木匠的老二舅讨一块啦。 咳,没错了,木兮她就是这么地理直气壮。 而且,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以老二舅宽厚的为人,以及她这讨人喜欢、忠善纯良的品性,老二舅是绝对不会拒绝她这点小要求的。 这不,当木兮开口,老二舅果然是问也没问地就应下了,不一会儿,他再从屋子里出来,手上就多了一块巴掌大的木头,乍一看,竟是色料及材质都极佳的样子。 木兮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果然心满意足,不愧是老二舅。 但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老二舅递给她的这块木头,是上好的落花凤黎木,那是镇上讲究的大户人家,专门从数万里之外的地方,寻回来给族里的后生做身份铭牌的。 老二舅他也是偶有幸运,才攒到了这么一小块,这是打算将来雕个吉祥物件,好留给未出生的小曾孙做纪念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给了她。 木兮心底不免有些感动,要知道,老二舅当时可是不曾过问分毫,他就不怕她会浪费掉这块对他来说尤为珍贵的落花凤黎木吗? 毕竟,整个木家村谁也没见过她雕刻,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万一雕坏了呢? 木兮并没有特地去老二舅面前要一个答案,她只是在雕镌完木扫把之后,又利用剩下不多的木料,亲自雕镌了一把仅有她拇指长短的袖珍扫把。 随后,她又凝神静气,把自己辛苦存下的那丁点法力,分出一部分输入到了那袖珍扫把里头。 眼看着独属于扫把星君的法力缓缓没入那袖珍扫把之中,木兮不由会心一笑,庇佑木家村百年顺遂她只凭自己是做不到了,但庇佑一个小娃娃平安一世,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前提是这小娃娃不心生恶念,否则,看这袖珍扫把到时候怎么反客为主教他做人。 东西不算珍贵,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就当是她补给老二舅那未出生的小曾孙的礼物吧,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快乐无忧。 …… 趁夜,月明星稀,木兮悄悄摸出了自己的住所,又沿着这几天的踩点,偷偷潜进了祠堂。 她也没打算干别的,就想着是不是在祠堂院中的那块空地,选个不错的位置,好把她精心雕镌的木扫把挖了埋进去。 只是,经过一番简单的掐算,木兮惊奇的视线不由落在了院中那株已有些年头的古树上。 她绕着古树转了一圈,打量的双眸中俨然满是赞赏,看来当初修建祠堂的还是个人才,要不然,为什么偏偏选在这儿栽种了这么一棵树木呢? 正所谓“木者,生机也”,想来,当初修建祠堂的人正是希望木家村能如这古树般,生生不息,福泽绵延的吧,可惜,设想虽然美好,却被木忻钥中途插了一手。 木兮想到这儿就忍不住要叹气,也是多亏了古树为木家村挡过几次劫,否则,怕是没等到她魂穿这方小世界,木家村就该消失了。 毕竟,即便木忻钥的妖力因为意外退化到了幼年时期,那也不是木家村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抵抗的。 也正因如此,古树这些年才不得已停止了长势,甚至,还隐隐地出现了些许枯木之相。 “古树啊古树,你也是不容易。”木兮轻拍着古树的躯干,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感慨,而正值此时,功德簿上忽然浮现了一行小字:“善有善报,帮助古树重新焕发生机。” 木兮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她很感动,却也有点想哭,只见下一瞬,她抚碰着古树躯干的手下缓缓涌现出些许法力,恰逢在皎洁月色的映衬下,反射出几分浅淡如梦的光彩。 光彩逐渐凝入古树,不一会儿,便见古树在无风之中婆娑而动。 要不怎么说“万物皆有灵”呢,木兮注意到这一幕,当即心有感慨地点了点头,“古树啊古树,遇上我,也算是你的一番运气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仅存的那丁点法力,此时倒真是全然一空了,只能说,这年头,她扫把星君要想做点好事,也是真不容易啊。 她自己都快被感动哭了呢! 于是,满怀憧憬与希望而来的木兮,最后却是满腹感慨地离去的,木扫把当然也埋好了,入土的位置虽然不及古树,却也是五行之中极好的,同时,又与古树相辅相成,照相映衬。 对于木家村,她目前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只希望来日再见,这里依旧和平安好。 第7章 出口预言 时间一晃,就到了碧忧宫收徒的日子,这天一大早,木兮就带着从村长那儿得来的举荐信,坐上了前往镇上的牛车。 彼时她正倚晃着小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牛车离开木家村的前一瞬,栽种在祠堂院中的那株古树,竟是在悄然之间发芽了。 是以,当阳光洒遍大地,老村长代履族长之责前来祠堂上香时,就注意到了这一幕,那一刻,他微怔、惊奇之余,又不禁有些泪目。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晓得吗,这古树,可事关他们木家村的运势! 可惜,这些年古树日渐枯颓,他和已逝的老族长过去可没少担心,就怕有朝一日古树会彻底断却生机,现在可好,古树发芽了!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木家村的劫已经过去,未来终将迎来无限的光明呢? 老村长的心里很激动,而同样激动的,还有老二舅,这天,他盼望已久的小曾孙终于在盛午时分平安降生了! 看着小曾孙睡得正香的容颜,老二舅心里别提多欢喜了,他也有四世同堂的一天呢,片刻后,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头制的挂件。 旁边的孙儿见了,眼眸里还有些好奇,“爷爷,这是你做的?”类似的挂件他也有,爷爷亲手做的,不过,那是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而虎,正是他的属相。 “不是我。”熟知,老二舅却是摆手否认了,下一瞬,又见他尤其郑重地把挂件贴身放入了小曾孙的襁褓,“这是木兮亲手做的唷,人家说了,时刻带在身上,可以保平安的。” 孙儿亦是惊奇地“咦”了一声,他点点头,一脸认真地保证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让娃贴身带着。”木兮亲手做的,在他们木家村,这应该是独一份吧? 孙儿心里有些乐乎,只是话说回来,“这是个木毛笔?”他忽然有些迟疑了。 但回应他的却是老二舅严肃认真地点头,“没错!”他说得斩钉截铁,似模似样,“人家木兮这是祝愿咱们小家伙以后能文运亨通、志高八斗呢!” 孩子才出生,老二舅就已经做起了如此的白日梦,在这方面,他似乎颇具自信。 但值得一提的是,当多年后,小曾孙六元及第,拔得头筹,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学士大儒,老二舅就当真觉得自己此生无憾矣。 不过,他最感激的,还是木兮,他坚信这是因为木兮当年的出生礼送得好啊! 当然,此时的木兮就对后来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啦,她这会儿,才堪堪挤进了人潮如涌的镇上。 看着高台上那些所谓仙人接连演示的修仙术,饶是她这个从天庭来的仙子,也忍不住要惊奇地哇上几声,虽然那些招式漏洞百出,可五光十色的,只一瞧还觉得怪好看。 木兮是真心实意地捧场,只是,她这一捧场,直接就引来了旁边一句不合时宜的嗤笑声:“土包子!” 闻言,木兮也不恼,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三个字了,但见她下意识地顺着嗤笑声望去,果然,不远处一身姿曼妙的青袍女子还颇为骄傲地朝她抬了抬下巴。 木兮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哪来的优越感? 但很快,当她眼角的余光瞥及对方衣角上用墨色细线绣着的“碧忧宫”三个字,木兮忽然就有些悟了,原来这是碧忧宫的女弟子啊!难怪! 不过,倘若堂堂碧忧宫,远近驰名的大宗门,门下弟子就是这种素质,那这碧忧宫,未免也太名不副实了些。 木兮暗暗撇了撇嘴,转头却继续专注于高台上的表演,她才不跟这种人计较,好跌份的呢。 但木兮无意计较,却不代表对方亦是如此,只听那人一口一个“土包子”地叫唤,语气极其傲慢。 而见木兮始终不搭理,那青袍女子渐渐地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只见那一刹那,一道淡淡的青光蓦然而过,眼见着咻地一声,就要正中木兮的脑门。 木兮眼眸当即一冷,这女子好生无礼! 不过,没等她动作,侧边忽然飞过一道锐利冰刃,直挡下那淡色青光,随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青穗”径直传入众人耳中。 青穗面色果然一变,她不甘不愿地退后,此时,一身着雪色玉衫的绝色女子也姿态轻盈地从半空中飞落,待她站定在原地,她又言笑晏晏地看向木兮,好似颇怀歉意地开口道: “是我门下弟子失礼了,姑娘莫怪。” 她的声音带有一缕空灵,唯美且动听,可惜,木兮这个不解风情的,仍旧木着脸,好似一点都不打算领情的样子,“怪不怪的另讲,但你这弟子确实很失礼。” “自大狂妄、冲动易怒、无脑莽撞!”木兮嫌弃得明明白白,甚至还直言不讳,“如果这就是碧忧宫的素质,那恕我而言,你们碧忧宫也不过如此!” 闻言,那绝色女子面上的神色不变,可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她微眯着眸光审视木兮,半晌后,却是忽而挑眉勾唇,幽幽地开口道上一句,“姑娘好个性!”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反正,木兮本人是深有同感,“我也这么觉得。” 这话说得对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就没见过这么不知谦虚的,而在经历片刻无声的对视后,木兮果然还是被对方的好颜色给征服了。 也是,美人嘛,谁不喜欢看呢? 最起码,此时此刻,她是发自内心地在赞美对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莫过于此!”就是可惜,美则美矣,却是一脸短命相。 女子绷紧的神色才舒缓了不到两个呼吸的瞬间,就听得耳边传来极为扼腕的话语,“就是吧,你面犯桃花,情劫难过……” 说着,木兮还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她,“红颜命薄呢。” 女子听着只觉得眉心陡然一跳,这人会不会说话?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语! 她能忍,旁边的青穗,本就是容易冲动的人,这会儿当然怎么也不打算继续忍了,“你放肆!你知道这是谁吗?就敢如此胡说八道!” 第8章 警示失败 偏偏木兮听了这话仍旧不以为然,“管她是谁,那也是陨落在即。”她堂堂扫把星君,还不至于在几个凡人面前胡说八道,这字字珠玑、肺腑之言,可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话音落下,青穗看木兮的眼神简直好像在看什么傻子一般,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竟是莫名变得古怪起来,“你别告诉我,你连我们碧忧宫的水月妩师姐都不认识!” 木兮更加不明所以了,“我应该认识?” 但许是对方脸上的神情过于古怪,木兮也算是机灵了一回,“水月妩?”她偏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眸光只锁定在那身着雪色玉衫的绝色女子身上。 绝色女子面色淡淡,看向木兮的眼神也愈发凉薄,“是我。” 木兮倒是忽然来了几分兴趣,可惜,只眨眼的瞬间,就见她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没听过。” 水月妩:“……” 这下可真是活久见了! 但是,她绝不会承认是她的问题,事实上,如果对方真不是在故弄玄虚的话,那就是,咳,这真是个土包子,一点见识都没有! 不过,作为碧忧宫的门面少女,这种没礼貌的话是注定了不可能会出自她之口的,所以,她跟一个没见识的土包子计较什么呢? 水月妩失笑着扯了扯嘴角,就打算转身离开,偏偏这个时候,青穗这个爱较劲的,又跟木兮杠起来了,“我说你是胡说八道,你还不信,你不知道我们月妩师姐是已经定亲了的吗?” “不知道。” 木兮从善如流,听得青穗不由一噎,好吧,她差点忘了,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月妩师姐已经定亲了!” 青穗尤其郑重地强调这一点,说着,她又高高地昂起下巴,问,“你知道和她定亲的是谁吗?” “是谁啊?”木兮依旧非常捧场,当然,主要是她确实也有点好奇。 “白言玖,白公子!”青穗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又上头了,“他和我们月妩师姐,那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天作之合!强强联手!两人站一起,直接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青穗说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由此可见,她是多么待见这桩婚事! 反倒是水月妩这个当事人倍感尴尬,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清楚吗?什么神仙眷侣,命定之合,那都是拿来忽悠人的,她和白言玖,明明就是互拿对方当挡箭牌! 偏偏在这个时候,青穗眼尖地注意到了白言玖白公子的身影,她当即招手高呼一声,“白公子!” 语气极其热情!态度尤为饱满! 白言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了,早就驾轻就熟,伴随着一声轻笑,他直接瞬移到了水月妩身边,朝她挤了个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眼色。 水月妩扶额失笑,但她真心觉得,眼下并不是白言玖出现的好时机! 青穗也就算了,主要是…… 她审视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木兮身上。 水月妩面上神色不变,心底却不由得有些迷茫,但想到木兮的话,她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命犯桃花也就算了,毕竟她美,但情劫难过?陨落在即? 怎么可能呢? 一听就是瞎话! 偏偏此时,仿佛是为了动摇她的坚定般,木兮又惊奇不定地“咦”了一声,她皱着眉向青穗求证,“你方才说,他俩是一对?” 水月妩和白言玖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眼皮皆是蓦然一跳。 唯有青穗这个不知内情的,满脸自豪地点了点头,“没错!”她再次强调了二人乃是天生一对的事实。 “可是,他们都没有夫妻相啊!”木兮这下是真糊涂了,她来回地打量两人,脸色也愈发地犹豫。 就在青穗瞪圆了眼又要反驳之际,水月妩却忽然开口道,“好了,我们出来也有段时间了,该回去了。” 见青穗嘟囔着嘴,似是有些不情愿,水月妩也严肃了几分,“别忘了正事。” 闻言,青穗当然也只能乖乖听话了,不过,在与木兮的掰扯中,她自觉是胜利的一方,毕竟婚约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离开时,她还嘚瑟地朝木兮轻哼了一声,整个人看上去眉飞色舞的。 木兮:“……” 好幼稚的女弟子! 可是,话说回来,方才那两人,当真是一对? 只见彼时她正目送着水月妩和白言玖共同离开的背影,眼底俨然满是疑惑。 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为了维护扫把星君那岌岌可危的尊严,木兮当下忍痛做了一个决定—— 用自己方才说真话积攒到的那丁点法力,为二人的因果姻缘探一个究竟! 她就不信了,魂穿小世界后,她扫把星君连看人的眼力都退化了! 于是,就在这眨眼的瞬间,她的双眸忽而闪烁起两道神圣的金光来,虽然细微,且稍纵即逝,但木兮还是看得分明,什么天作之合,乱讲! 这两人压根就没有姻缘线的牵扯! 不过,神奇的是,经过她方才的提醒,那水月妩身上的桃花煞气好像稍微浅淡了一点? 嗯,确实是浅了一点,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死劫仍在,注定了是要陨落的。 想到这儿,木兮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美人,多可惜呀,但更可惜的是,她难得出口预言一回,人家居然不把她的警示当一回事! 哼!就很不高兴!真当她扫把星君没有半点脾气吗?看回头这些人会不会后悔! 较劲过后,木兮又有点心疼,她好不容易才存的法力啊!又又又贴进去了!早知道…… 木兮微扯了扯嘴角,不对,就算早知道,她也是要用法力看个明白的! 因为,扫把星君的尊严,不容置疑! 不过,经由此遭,木兮就更加确定自己不想加入这劳什子的碧忧宫了,感觉还没天庭的御马监有意思呢! 可之后,让她同样没想到的是,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死乞白赖地想当她徒弟! 虽然她也觉得这人很有眼光,可是,有一说一,收徒,她是从来没想过的! 于是,木兮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行,不可以,我不答应,你走吧!” 第9章 决定收徒 “女师傅!您就收下我吧!” 对方言辞恳切,声音哀婉,再加上那一脸真挚的神情,木兮还真是不忍心再次拒绝……才怪! 问题是,就在她推辞的话正要说出口之际,天边忽而传来一声轰隆的雷鸣,隐隐约约地,好似还伴随着一道匆匆而过的金光。 木兮对这金光里流淌着的功德之力,那可真是太熟悉了,所以,功德簿这是又想干什么了? 不知为何,木兮眼皮陡然一跳,心底蓦然涌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瞬,功德簿上忽而浮现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小字:“收徒,授其《百转千阴决》。” 木兮脸色不由一耷,她就知道,功德簿最喜欢没事找事……哦,不,明明是助人为乐才对,只是,《百转千阴决》? 这不是当年龙宫的蛇女为了遮掩自己的极品炉鼎体质,特地下苦心自创的功法吗? 木兮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拦路的少女来,一瞧,哟呵,还差点乐了,这居然还是个美人? 哪怕对方举止略有促狭,打扮颇为邋遢,可那骨子里的娇媚,却是这褴褛的衣衫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再加上那双潋滟似水的眼眸,当真是赞一句绝色佳人也丝毫不为过。 不过,这少女比起方才的水月妩来却又大有不同,水月妩的美,旨在其浑然天成的清冷,而这少女…… 木兮眸光不由微微闪了闪,如果可以,她当然是不想收徒的,谁没事乐意招惹这么个麻烦啊,可偏偏功德簿的要求,她又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谁让她现在和功德簿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存在呢? 而且,她还指望着能在功德簿的指引下修得功德圆满,好将来回归天庭后再进一步呢! 哼哼,没错了,她扫把星君也是有进取心的! 想到这儿,木兮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过,要想让她就这么应下,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她堂堂扫把星君不要面子的吗? 拜师拜得太容易,哪儿还能重点显出她的可贵与难得?她可不想回头教出个白眼狼来! 于是,便见木兮昂起下巴,学着方才青穗傲气的模样,问,“说吧,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她觉得少女有眼光是一回事,可少女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少女眼眸微闪,脸上的笑意却愈发谄媚,“嘿嘿嘿,我这不是被您伟岸的身姿与卓绝的智慧给征服了吗?您的英勇、无畏、果敢,都深深地存在了我的脑海中,叫我许久不能忘怀……” 木兮越听,脸色越是古怪,虽然这彩虹屁吹得还不错,可是,她怎么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呢? 而此时,少女滔滔不绝的话语仍在继续,她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您看啊,咱们合该是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要不然,为什么这茫茫人海,我偏偏一眼就相中了您呢?” “不瞒您说,这真的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拜师念头,所以,您行行好,就收下我吧,我很能干也很听话的!我可以保证,以后您指哪儿,我走哪儿!绝无二话!” 说着,她巴巴地望着木兮,潋滟的双眸中俨然满是真挚。 木兮就当自己姑且愿意相信少女拜师的心是真的,只是…… 她状似挑剔地扫了眼跟前的少女,直至片刻后,对方被这样的眼神打量得略有些不自在时,才微微挑眉,不疾不徐地道上一句,“你,先介绍下自己。” “哎。”少女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我叫慕之晴,慕是慕之晴的慕,之是慕之晴的之,晴是慕之晴的晴。” 木兮:“……” 这可真是个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 她还等着慕之晴继续呢,熟知,这简短的话语到此为止。 木兮:“……” 她微抽着嘴角和慕之晴互相瞪眼,微风拂过,吹来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片落叶,本就尴尬的气氛,似是变得更加尴尬了。 还是慕之晴首先反应过来,她清了清嗓子,继续正色道,“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天地为庐,四海为家,随波逐流,来去如风……” 木兮:“……”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她听到这儿就不打算再听下去了,谁知道慕之晴嘴里还会蹦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四字词! 木兮连忙开口叫停,末了,则是朝慕之晴努了努嘴,道,“手,伸出来我瞧瞧。” 慕之晴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听话,但很快,当木兮的指尖与之接触,她就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清隽细流,正透过她掌心的纹路,继而渗入她的体躯。 慕之晴瞪圆了眼,看向木兮的眼神也愈发地敬畏,她果然没判断错,这位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片刻,木兮就已经撤回了法力,水灵根,天生阴女,万年难遇的极品炉鼎体质啊。 木兮暗暗啧了一声,难怪功德簿要让她传授《百转千阴决》呢,就这体质,不好好遮掩一二,回头肯定要出事。 事已至此,木兮也不打算继续挑剔下去了,说来,这慕之晴除了彩虹屁吹得有点奇怪外,也还好。 当然,木兮才不会承认,这主要是因为功德簿的指引,谁让她现在就得依靠功德簿恢复法力呢?没有功德簿,她可能混得连这世间最普通的凡人都不如! 只见她故作郑重地轻咳一声,便学着记忆中天庭大仙们的姿态,一脸高深地颔首道,“行吧,看在你还算诚心的份上,我可以收下你。” 慕之晴脸上果然浮现出一丝惊喜,但不等她激动,木兮又道,“入我门下,首先得尊师重道。” “师傅放心,弟子一定……”慕之晴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然而,木兮挥过衣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只见她紧盯着慕之晴的眼,一字一句地道,“你、敢不敢对天立誓?如若将来叛出师门,就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没有经过天道老爷子的认证,这师徒关系她可是不认的,一点保障都没有。 当然,慕之晴不愿意立誓也不打紧,大不了她不收这个徒弟了。 第10章 授予功法 反正,她扫把星君才不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那种功成名就后就背信弃义,甚至反过来与师门对立的弟子,她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慕之晴在听到她的要求后,只微愣了瞬间,就跪下对天立誓,那严谨庄重的姿态,看得木兮心里还稍稍有些感动。 特别是在天道老爷子认可了她们的师徒关系后,这种感动就更明显了,她脸上的神色多有舒缓,只见她满意地朝慕之晴颔首,道: “行吧,既是如此,那以后,你就是我木兮的亲传弟子了。”从此,她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呢! 这么一想,木兮心里头还有点喜滋滋的。 话落,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我会尽我所能教导你,当一个合格的师傅,也希望你,不论将来走得多远,都别忘了自己最初的真心。” “是,师傅在上,弟子谨记。”慕之晴十分严肃地点头。 拜师仪式就算到此为止,一来,自然是因为已经得到了天道老爷子的认证。 二来嘛,木兮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繁文缛节的人,再加上这又是第一次收徒,所以,当然是怎么随心怎么来啦,至于慕之晴,她就更没有意见了。 此时,只见木兮若有所思的眸光再次落在眼前的新徒弟身上,果然,哪怕衣衫褴褛、形貌邋遢,那与生俱来的美也依旧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换言之,眼下还是得先传授徒弟《百转千阴决》,毕竟是极品炉鼎体质,太危险了! 她可不想带着这么一个瞩目的大麻烦游历人间! 按下主意,木兮便开始用指尖轻点着慕之晴的额头正中,一股涓涓细流缓缓涌入。 慕之晴又是疑惑又是惊奇地看她,或许是因为经过了天道老爷子的认证,所以,总体来说,她对木兮还是很信任的。 很快,当木兮撤回指尖的法力,犹如一个高人般风淡云轻地背手而立,慕之晴也随即瞪圆了眼,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傅?这、这是……” 她被脑子里忽然多出的内容给吓到了,《百转千阴决》?功法吗?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自己什么体质,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木兮皱着眉,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功法给你了,你给我好好修炼,不然,回头我可是要生气的!” 木兮昂着下巴,语气那叫一个傲娇,也是,好不容易有徒弟了,可不得多端着点啊? 而此时,慕之晴也大致了解到《百转千阴决》是干什么的了,虽然只是匆匆扫过,可她自己也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呢,天,原来她是传说中的极品炉鼎体质么?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遇上师傅…… 慕之晴越想越心惊,她是猜到了自己有可能体质特殊,但,极品炉鼎体质?别说想,她连听都没听过好吗? 一想到她可能会面临如功法所描绘的生不如死的境地,慕之晴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狠狠揪成了一团,“师傅……” 这句“师傅”她喊得真心实意,她当即跪下朝木兮诚挚地磕了三个响头,所谓大恩不言谢,师傅对她的恩情,她都记在心上了! 至于这或许是木兮针对她而布下的一个骗局,亦或恶作剧,慕之晴也不是没想过,毕竟她素来谨小慎微,可偏偏她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能干出当街拦人拜师的事! 那死皮赖脸的架势,现在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脸红呢。 “师傅,您就不好奇我拜师的原因吗?”慕之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 闻言,木兮不由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过了?” “……” 想起自己急中生智吹出的彩虹屁,慕之晴这回是真脸红了,她发誓,她平时说话绝对没有那么浮夸的! 看她这脸色讪讪的模样,木兮哪里还不懂? 只见她眸子微睨,似笑非笑,“所以,你不是被我的智慧、我的英勇、以及我的无畏给折服的?” “命定的师徒缘分?” “我指哪儿,你走哪儿,绝无二话?” 木兮每多说一句,慕之晴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算是明明白白地体验到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师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只听她言辞恳切地表示道,就差举起手指对天发誓了。 只是,对上木兮那双好似洞察一切的眼眸,慕之晴浮夸的表演不由戛然而止,她清了清嗓子,扫视四周,这才靠近木兮,刻意压低了声音,满脸神秘地开口道: “师傅,您跟水月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不信您,没关系,我信!” 说着,慕之晴还重重点了点脑袋,“真的!”都说水月妩和白言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实际上,谁知道这两人压根就没有男女情谊呢? 慕之晴低声坦诉了自己当年偶然听到的一段对话,那大概是五六年前吧,说完,她自己也好生感慨,“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说笑,谁知道……” 不久就传出了水月妩和白言玖订婚的事! 说好的对彼此没意思呢?! 起初,慕之晴还以为是从哪儿传来的假消息,但一打听,居然是真的! “师傅,您不知道,我那时都惊呆了呢!”也因此,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想起那段不为人知的对话时,总会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幻听了呢? 这样的念头一直持续到今日,也是木兮偶然提及两人压根就没有夫妻相,慕之晴才后知后觉,其实,未必是她幻听了,也有可能是水月妩和白言玖两人在假借婚约做戏! 当然,除此之外还另有一种可能是,对话是真的,两人之间的婚约和情谊也都是真的! 慕之晴说完这段深埋心底的往事,心中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只是,一抬眸,注意到木兮看她的眼神似是微有闪烁,她忽然就紧张了,“师傅,我、我当时真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说话的!” 第11章 绝不让步 慕之晴急得脸色通红,看来,她还挺在乎自己在木兮心中的形象。 见状,木兮只微微抬手,却并未说什么,她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水月妩和白言玖还有过这样的打算!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就说两人没有夫妻相嘛,还不认,明明连婚约都是假的。 当然,别看目前来说这好像都只是她们师徒的猜测,但,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两人就自己跳出来作废婚约了,毕竟,假的始终是假的,除非它能变成真的。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命犯桃花的人又不是她! 木兮很淡定,而这种淡定,很快感染了身边的慕之晴,她暗暗吐出一口气,而正值此时,又恰逢木兮声音淡淡地道,“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别人家的事,咱不随便掺和。” 慕之晴当即肃着脸附和,“师傅说得对!” 话落不久,便见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只是,走出没几步,木兮不禁狐疑地转头扫了眼后方,见微风瑟瑟,好似一切如常,她又迟疑地皱了眉。 “师傅?”慕之晴或是疑惑地看向木兮。 木兮这才深吸一口气,“没事。”兴许是她的错觉吧,这么想着,木兮再离开,便没再回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慕之晴的身影彻底远去时,一道畸形的阴影忽然无声无息地从拐角一端的墙里钻了出来。 不多时,只见一鬓角斑白的黑衣男子站在了木兮和慕之晴原先说话的地方,他凝望着师徒二人离去的方向,嘴角竟是悄然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 镇上,碧忧宫的收徒事宜依旧进展得轰轰烈烈,期间还招到了好几个优秀的苗子呢。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谁知,一连好几天,身为负责人的水月妩,脸色居然都臭得不得了,俨然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与之最为亲近的青穗师妹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惆怅了,好端端的,白公子干嘛和月妩师姐吵架呢?瞧把师姐给气的!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她有心劝白公子大度一点,多让让师姐,可谁知,白公子却是铁了心地摇摇头,并且言之凿凿,“你不懂。” 青穗:“???” 没等她开口问个为什么,又见白言玖目眺远方,心情复杂地低声喃喃道,“这一回,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步了。” 说着,他深吐出一口气,转而目光如炬地看向青穗,一字一顿地道,“你告诉她,回去之后,我会向家中长辈坦诚所有事实,你、让她好自为之吧。” 最后几个字,白言玖说得尤其艰难,可话落,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注意到白言玖瞬移前脸上透着的冷冽,青穗只觉得有一股冷汗陡然从脊梁淌下,她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禁满心迷茫,真不是她的错觉,但她想,事情这回,大概是真的很严重了! 片刻后,只见她脸色霍然一变,迅速转身,并高声尖叫道,“不好了师姐!出大事了!” …… “他当真这样说?!”听完青穗的转述,水月妩果然很生气,指尖甚至隐隐可见冒出的些许冰刺。 “是呀!”青穗有些怕怕地咽了咽口水,但她心底的那股好奇,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这不,就开始旁敲侧击地发问了,“师姐,你和白公子这是闹矛盾了?” 水月妩却没有回答,反而面色凝重地攥紧了拳头,不知怎地,她忽然就想到了木兮,而木兮当时说过的话,更是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中回放着。 “青穗,我和白言玖当真没有夫妻相吗?”水月妩忽然就这么皱着眉头发问了,她或许此时是有些头脑发热,但另一方面,她对这个问题也确实是好奇得紧。 没办法,实在是木兮当时说得太煞有介事了! 可偏偏,她问谁不好,非问青穗? 青穗,一个坚信水月妩和白言玖乃是天作之合的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绝不动摇,于是,也难怪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不是!你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语气一如既往地夸张和坚定! 水月妩听得嘴角不由好一阵微抽,错了,她不应该问青穗的。 而此时,青穗也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瞪大眼,还有些生气,“师姐,是不是那天……” 可话才说出口,水月妩就挥手打断了,比起木兮的所言所语,她明显更关心的是,自己此番回去,师尊会怎么收拾她,毕竟,这桩婚约最开始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呢! 说好的永永远远互当挡箭牌呢?! 但青穗却默默把木兮给记住了,她倒不觉得自己首先招惹木兮有错,毕竟对方确确实实是个土包子啊,可木兮胡言乱语,导致白公子和师姐发生矛盾,那就大错特错了! 青穗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木兮,一定要狠狠把人教训一顿! …… 而被青穗记挂着的木兮,此时却已经和新徒弟慕之晴踏上了游历的步伐。 慕之晴一开始好兴奋的,可渐渐地,看着木兮时不时地对路遇的行人冒出几句不太好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刺耳的话语,她就不由得有些绝望了。 之前没发现她这师傅是这般毒舌的角色啊?! 这不,就在木兮对邻座歇息的爷孙频频投去打量的目光时,慕之晴就不自觉地绷紧了脸色,总感觉师傅又又又要语出惊人了! 事实证明,虽然师徒二人相处的时间甚短,但慕之晴对木兮这个当师傅的,还是蛮了解的。 只见木兮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孙子旁边的长凳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善意的笑,问,“小男娃,你几岁啦?” 小男娃面对这么一个陌生人,还是笑得这么奇怪的一个陌生人,当即紧张地钻进了身旁爷爷的怀里。 爷爷一边低声安抚,又一边不明所以地看向木兮,同时,脸上还带着十足的防备之色。 木兮也不尴尬,应该说,她早习惯了,自然,她过来套近乎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问小男娃岁数,而是想好心地提醒爷孙一句,“日落之后,可千万别往西边走啊。” 第12章 好大个瓜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老爷子当即一愣,而待木兮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后,躲在爷爷怀里的小男娃也忍不住抬头,朝她投来一抹好奇的打量。 反倒是木兮这个始作俑者,旁若无人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捻起糕点品尝,就好似,她只是为了对爷孙俩说那句话一般。 至此,慕之晴悬着的心终于稍有放松,还好还好,师傅这回说的话还算客气,不像最开始那几次,一开口就是“你爹要死了”“你娘要死了”,听得她气都要断了。 后来,在她坚韧不拔的建议下,师傅她终于决定不那么直白了,可是,听听,“你命定孤寡,此生无子”“你娘家将于辰时三刻破财,否则必有人命之攸”,这算哪门子的委婉? 这么说吧,自打拜师后,慕之晴她是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小命危矣,没办法,师傅她实在是太口无遮拦了,活脱脱一张乌鸦嘴!她很担心哪天她们师徒俩就被套麻袋了! 但慕之晴的担忧,木兮注定了是体会不到的。 而且,每逢慕之晴试图开口相劝,木兮她就总会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摇头道,“你不懂。”这是身为扫把星君的她在这方小世界应该做的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关系到她的法力,实在大意不得。 再加上先前木兮就体验过积小成大的快乐,所以,眼下她能不努力吗? 预言,不止是为了回报人间,免灾避祸,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至于预言到底有没有人相信,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衣冠楚楚的白面书生忽然朝她们走了过来。 木兮只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对方,这不是先前被她判作是孤寡命的书生吗?那时,书生还差点跟她置气了,怎么,现在是认识到了她的神通广大,决定前来请教一二吗? 木兮自认为还是很大度的,不是有句话叫“谁人无过”?在她看来,只要这书生态度真诚一点,说话好听一点,指点迷津,有何不可?毕竟,她一个仙子,总不好跟凡人过度计较。 熟知,这书生走到她们面前,先拱手作揖,便是冷冷地笑了一声,“二位,又见面了。” 木兮顿时觉得对方颇有些来者不善,只见下一瞬,这书生自顾自地在两人旁边坐下,然后就不疾不徐地开口说起,“三天前,我娘子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看向木兮,眉眼间难掩喜悦,见木兮面无异色,不由加重了语气,道,“我,当爹了。” 木兮连连点头,“知道,喜当爹嘛。” 这话才出,慕之晴差点没把自己给呛住,她很怀疑,师傅她到底知不知道“喜当爹”什么意思,再一抬头,果然,书生的脸色难看至极。 但毕竟是自己的师傅,慕之晴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补救一番,可惜,才开个头,就被木兮哼哼唧唧地打断了,“我知道喜当爹什么意思,你别瞎捣乱。” 她一脸严肃地看向书生,“你娘子是生了个大胖小子没错,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慕之晴听得目瞪口呆,师傅这说的什么话,人家夫妻一场,生出来的孩子能没关系吗?难不成,师傅这是在暗示书生被绿了? 想到这儿,慕之晴不由瞪大了眼,看向书生的眼神也随即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感受到这股难以忽视的视线,书生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难看了,而是满带着压抑与愤怒,可偏偏,木兮还嫌气氛不够尴尬一般,又把桌上那盘绿豆糕往书生的方向挪了挪。 慕之晴这下是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了,师傅这妥妥的是在火上浇油吧?! 但木兮本人就没有这个觉悟了,她满脸认真地看向书生,用一种自认为诚挚的语气建议道,“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娘子,等问清楚了,也就明白了。” 在这方面,她对自己可是颇有信心的,天庭众仙都知道,她扫把星君从不说虚言! 可惜,她错就错在高估了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只见他脸色涨红,双目瞪圆,手指着木兮颤颤点点,一看就是气到了极致。 木兮还想着是不是该安慰一下人家呢,毕竟,喜当爹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笑而对之的,熟知,就在此时,书生竟然两眼一翻,直接气晕过去了! 木兮:“……” 她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冷不丁地有些心虚。 但就在此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忽然出现在木兮面前,只见她死死盯着木兮,俨然一脸地不快,“就是你在我夫君面前胡说八道?” 木兮看了看已经晕过去的书生,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娘子,不由眼前一亮,至于小娘子的话,不好意思,无法苟同,于是,便见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明明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 许是听到了自家娘子的声音,书生也随即缓缓睁开了眼,他紧攥着拳头,双目发红地朝木兮低吼道,“够了!我不许你再污蔑我娘子!”没错,书生一直坚信自己的娘子是清白的。 但木兮就很不高兴了,什么污蔑,她堂堂扫把星君,至于干这种不着调的事吗? 于是,下一瞬,便见她稍稍抬高了下巴,轻哼一声,指着书生问书生娘子,道,“你自己说,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他?!” “不是。” 听到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在场观望着这场闹剧的人都沸腾了,这可真是好大一个瓜! 书生娘子自己也有些慌了,她这嘴巴怎么不受控制呢?可偏偏,爆料还在继续,最为致命的是,这些都是她深藏心底的话: “要不是当初我爹欠了赌债,他又挟恩图报,我会嫁?还想让我给他生孩子?做梦!” “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嫁给了他!天知道我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要不是有表哥,我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听到这儿,大家哪里还不懂,只是,书生娘子无端自爆?这里边要说没有半点猫腻,谁信?就是不知道,书生娘子这所谓的自爆,到底具有多少可信度。 第13章 废物书生 想到这些,众人脸上的神情不由多了几分思量,但触及木兮,见她微昂着下巴,好不得意地朝书生使了个眼色,大伙的心情就又都变得复杂起来。 但众人也是真没想到,书生他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只见此时,他睚眦欲裂地瞪向木兮,眉眼间好似隐隐带有几分癫狂,“是你,是你对我娘子用了什么妖术对不对?” 木兮当即气得瞪圆了眼,好一个榆木疙瘩!也不想想,她跟他们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但没等她开口,书生便转头满目深情地与自家娘子对视,声音可谓轻柔得有些过分,“我知道,那些话都不是你自己想说的,你是被她的妖术给控制了,对不对?” 若是正常人,兴许这会儿也就借坡下驴了,可书生娘子,在不受木兮法力控制的情况下,仍旧选择一把将人推开,事已至此,她何须再忍。 只听得她声音冷冷地讽刺道,“废物!你就是个废物!你终日除了自欺欺人,还会干什么?” 各种难听的话接连从她口中发出,书生只觉得往日里温柔似水的娘子好似变了个人,但他坚信,这是木兮使的妖术在作怪! 许是书生脸上的神情过于明显,木兮也哼了一声,不高兴地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还没那么大的本事,顶多就是让人不自觉地说出心里话而已。” 而已?!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皆是有些无言,这已经是很厉害的本事了好么?好比他们,想学还没门呢! 书生的关注点倒是与众不同,他紧紧盯着木兮,大有种想从她那张淡定自如的脸上探出些许倪端来的意思,可惜,让他失望了,木兮说的又不是假话,有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 木兮传递给书生的就是这么一层意思,书生微张着嘴,半天后,总算是把视线给移开了,然而,想到娘子对他百般厌恶,周遭又满是戏谑,一股从未有过的迷茫与无力顿时没上心头。 这副如同迷路羔羊般的姿态,看得可真叫人心疼,就连书生娘子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懊恼,但偏偏木兮是个例外,此刻,她所有的心神都被功德簿上陡然浮现的小字给吸引了。 说起来,这还是木兮第一次见功德簿上出现那么多字呢。 但细细读完,木兮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上边记载的是书生盛师铎的人生。 那是一个由妻贤子孝编织而成的美梦,然而,梦终归是梦,就算再美,也总有醒的一天。 于是,盛师铎梦醒那天,就发现自己看似美满的前半生,原来都是他一个人的想当然,夫妻情深是假象,骨肉至亲是欺骗,他的人生,犹如一场笑话。 更让他无力的是,他想报仇都不能,就因为奸夫比他有权,靠山比他有势,所有人都在劝他忍一忍,所有人好像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大概是真的太恨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堕书生”,以恨入道,铁心冷面,磨牙吮血,杀生如麻,而后,则因其亦正亦邪,难以捉摸的行事风格,被修仙界称之为——“堕半仙”。 可以想象,能以凡人之身成就半仙之名,哪怕前头多了一个“堕”字,这盛师铎的天赋也该是何等地惊人。 木兮完全没想到,最初一次随口而来的预言,之后为争一时之气而特意耍弄的小手段,还能迎来如此出人意料的后续,难怪区区一个凡人也能够惊动功德簿呢,原来如此! 木兮这下觉得,这白面书生似乎也没她想象中的那般腐朽了,她兴味地打量着盛师铎,而当盛师铎蓦然抬头,则是朝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熟知,那模样在盛师铎看来,虽是笑靥如花,却有毒! 他沉默半晌,然后才声音沙哑地问,“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木兮就差翻白眼了,什么幺蛾子,她明明是拯他于水火之中,要不然,再来一次“堕书生”? 那多惨啊,光是想想,她脊背都忍不住一寒,夸张一点说,那倒霉劲,都快赶上之前的她了! 所以,看在他以后那么惨的份上,木兮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跟这盛师铎一般见识呢! 但木兮不想与之计较,却不代表盛师铎也不会追究。 毕竟这位是将来能以凡人之身成就半仙之名的存在,如果说一方面是因为天资,那另一方面,大概就源于他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与坚韧了。 木兮也是怪苦恼的,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她顿了顿,果然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于是,便见她咧嘴一笑,眸光幽幽地问,“你想看看你的人生吗?” 盛师铎眼皮一跳,就听见了木兮这答非所问的话,他微眯着眼,直视木兮的眼神好似满是冷冽与严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片刻后,盛师铎还是轻点着头应了句,“想!” 哪怕这所谓的人生皆是虚构,又或是儿戏,不可信,他也想看看,在别人为他编织的这场梦里,他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想到这儿,盛师铎不由苦笑了一下,姑且当他是一时好奇吧。 木兮笑眯眯地应了,于是,众人只见她随手打了个响指,盛师铎就双目失焦地站定在原地,乍一看竟犹如一尊石像。 别说,这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众人回忆着方才的一幕,眸光不由好一阵微闪,但片刻后,却见盛师铎脸上陡然浮现出一丝苦楚、两分悲愤、三联决绝。 众人惊奇的眸光更甚,而当盛师铎回神,那双泛红的眼则是让他们当中好一部分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但与此同时,大伙心中的好奇就更浓了,盛师铎这是都看到了什么,瞧他这身骇人的煞气,实在令人惶恐啊。 盛师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后才堪堪平复着内心的躁动,他目光复杂地望向木兮,想张口求证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也是,问了又如何,真假,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木兮还等着盛师铎发问呢,谁知,他只低垂着眸子,半晌无言。 第14章 时也运也 见状,木兮也不急,反而眸色平静地继续坐在位子上,还不时捻起盘中的糕点品尝,俨然好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相较之下,慕之晴就没那么淡定了,早知道师傅有本事,但没想到,师傅还有这本事啊! 只见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木兮,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试问一句,“师傅,我也能看看自己的人生吗?” 听到这话的众人纷纷朝木兮投来好奇的神色,然而,木兮却是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幽幽地反问道,“给你的功法,都修到什么程度了?” 说起这个,慕之晴就很惭愧,到目前为止,她才堪堪参透了二分之一,真是太笨了,于是,便见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语气颇为懊恼,“师傅,弟子愚钝。” 这回答还算意料之中吧,木兮微微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百转千阴决》是龙宫的蛇女根据自身体质首创,珍贵程度显而易见,对慕之晴的重要性亦然,可是,倘若连慕之晴本人都不上心,那她这个当师傅的又能如何? 不过,木兮没想到的是,慕之晴口中的所谓愚钝,其实是指才堪堪参透了功法的二分之一。 要是知道,估计就算再克制,也会忍不住嘚瑟一番吧,毕竟,据她所知,曾修习过这门功法的几位仙子,真要换算下来的话,她们的修炼进度似乎还比不上自家徒弟呢。 众人正竖着耳朵,还想着是不是能听到点有用的信息呢,谁知道,师徒俩的对话,主题九拐十八弯,都快偏到天边了,还满打满算只有两句话。 众人眸光幽幽,似有哀怨,但偏偏这时,密切关注着盛师铎的人发现,他这边又出状况了。 原来,盛师铎自回神后就一直沉浸在个人的思考之中,谁也猜不透他都想了些什么,但这会儿,那股悲切中饱含着些许凄厉,而凄厉中又自透着无限沧桑的笑声,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只听得他反复地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这简短的片刻,盛师铎想了过去、现在与将来,忽然就想明白了,既是如此,不若放手,他讨厌强求,憎恶背叛,但最恨的,是被人当傻子玩弄。 只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然满是平静,“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如你所愿吧。” 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盛师铎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他们眼中或是兴味,或是冷嘲,只轻轻扫过,就不费吹会之力地把那小娘子给羞走了。 若是以前,盛师铎一定会心疼得团团转,可如今的他,是他,又不止是他。 他的目光转向了木兮,“你呢,又想要什么?” 木兮端正了态度,想要什么?那当然是恢复法力啦! 但这话可不能随便往外说,于是,沉吟半晌,便见她一本正经地高声道,“我是为了人间正义!” 众人:“……” 这回答可真是出乎意料! 就连盛师铎也忍不住微微抽了嘴角,不过,细想的话,似乎也不是没道理。 他面上果然若有所思,片刻后,则见他若无其事地越过木兮,并轻声道了句“后会有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木兮微愣,似是对他的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一瞬,她脸上却是浮现出些许由衷的喜悦,这久违的快乐,这接受功德之力的洗礼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即便末了,她也有些意犹未尽,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遇见类似“堕书生”的人物不? …… 这场看似有头无尾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围观的众人心头自是有无限疑惑,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把人拦下,可是,木兮那出神入化的本事,又让他们颇为忌惮,于是,只一个犹豫,木兮就带着徒弟离开得老远了。 慕之晴反复确认着她们出发的方向,还有些糊涂,“师傅,这不是往西的路吗?” “是啊。”感受过功德之力的洗礼,木兮的法力又恢复了好一截,这会儿,她的心情可棒了,搭话的态度格外好,自然也不介意多提点下徒弟,“有些路,有些人走得,有些人却走不得。” “为什么呢?”慕之晴虚心请教。 “因为啊,”木兮不禁拉长了声调,“那走出来的是死路啊!” 慕之晴不自觉抖了个激灵,特别是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她更是忍不住嘶了一声,只见她害怕地抱住自己,声音还微微有些颤抖,“师傅,我怎么感觉这儿阴风阵阵的?” 木兮:“……” 一阵无语后,她冷静地答道:“那是你的错觉!” 这可不是哄徒弟的话,就目前来说,她扫把星君还没在这方小世界发现过鬼修的存在,想来,这都是因为地府管理有功吧。 至于她方才开口劝那对爷孙日落后别往西去,那是因为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死劫! 本不该出现的死劫,那就有意思了,她扫把星君在这方面还没出过错,爷孙俩,分明是该寿终正寝的! 木兮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倒要看看,这西边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走了好一段路,眼见着夜幕即将降临,木兮也带着徒弟前往一户人家借宿了。 跟着这户人家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汤饭,木兮胃里暖乎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这户人家看上去并不十分富裕,却仍旧愿意请过路的客人吃上一顿。 不止心善,讲礼,还朴实,诚恳,好人就应该有好报,于是,扫把星君又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回报对方了,“七日后,可以往东北方向走上三十里哦。”当然,前提是这户人家能活过今夜。 但是,想想,有她扫把星君在,这莫名其妙的死劫要是还避不了,那她也太没用了! 至于这家人,懵逼过后,依旧憨憨,好像一点没把木兮的话放心上。 对此,木兮也不担心,脸上始终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正所谓“时也,运也”,要知道,所有一切,冥冥之中自是早有安排,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第15章 过路公子 就在此时,一阵节奏分明的敲门声陡然响起,木兮意外的眸光当即朝门外望去,此时,主人家也已经把敲门的人迎了进来,原来,又是一位偶然路过的客人。 只见这客人身姿挺拔,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加上那利落的黑色长袍,以及棱角分明的脸庞,整个人看上去冷静又干练,而那斑白的两鬓,却是在无形中为其增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打扰了。”这位客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阴柔,连带着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唯有木兮,眸光微闪,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弧度。 恰好注意到这一幕的慕之晴不由眨了眨眼,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但定睛一瞧,果然如此,于是,她微微挑眉,脸上也随即若有所思起来。 再说主人家,憨虽然是憨了点,却也明显地察觉到当下的气氛有些微妙,他看了看木兮师徒,又看了看这位后来的客人,眉眼间俨然满是疑惑。 但没等他想个明白,木兮幽幽的声音已然在耳边响起:“这位公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公子一默,这才面无表情地表示,“你看错了。” 话落,气氛好似更加微妙了。 主人家再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而一阵恍然,原来现在的搭讪方式是这样子的吗?不过,以他这个过来人的眼光,他就不太看好这两位了,双方的气场怎么看都不搭。 想着,作为过来人的他不由朝木兮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女孩子家家的,眼光可得放长远些啊,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被这表面的皮囊给蒙蔽了呢?再说了…… 他挑剔地打量了下后来的这位公子,平心而论,就这皮囊,也就一般吧。 木兮不明所以,不仅没领悟到主人家眼神里的疯狂暗示,反而起身,不疾不徐地朝门口走去,同时,在距离那位公子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还顿住了脚步,微微颔首笑道: “今晚月色不错,公子可有兴趣与我出门共同赏月?” 闻言,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同程度的错愕,包括被邀请的公子本人。 但公子本人也就沉默了几个呼吸的瞬间,便点头应下了。 随着二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众人不由更是静默了,但恰好此时,慕之晴偶然抬头扫过夜空,顿时,一股莫名的疑惑直涌上心头,赏月?就这乌云盖顶黑朦胧的,师傅她认真的? 相较之下,木兮就对众人心中的想法无所知晓了,她领着人走出好一段路,直至四周没发现有人烟的气息,才终于顿住脚步,彼时,跟在她身后的公子始终与其保持相当的距离。 木兮转过身,微微昂起下巴,看向对方的眼神明显带有一股锐利,“说吧,你姓甚名谁,来此处作甚?” 公子又是一默,半晌才淡淡地勾起唇角,声音凉凉地回答道:“君如水,路过。” 君如水? 木兮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摇头,“没听过!” 君如水并不意外,毕竟他才刚入世,木兮要是听说过,那才是怪了,只是,对方引他出门的目的何在呢?总不会真是为了赏月吧? 很快,君如水就知道为什么了,只见木兮陡然端正了姿态,看着他的眼睛,尤其严肃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杀人? 君如水脸色不由猛地一变,而下一瞬,一道森冷的声音缓缓从他口中发出,又仿佛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嘲讽,“为什么?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重点是,“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只见他勾出舌尖轻点了点自己的上唇,眉头微微挑起,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随即凸现出几分阴恻,乍一看,实在颇为诡异。 木兮丝毫不惧,反而轻哼一声,理直气壮地道,“那得多亏了我!” 事实上,就在君如水这个名字出现时,功德簿上也应景地浮显一行小字:“制止君如水凶性大发,残杀无辜。”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扫把星君的直觉没错!君如水他,果然不是个好的! 君如水虽然不知道木兮哪里来的底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确实是个嗜杀的。 而且,不巧的是,今晚偏偏是月圆之日,待到子时之后,他或许真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饮血也说不定。 人血的滋味啊,君如水想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极度向往的神情。 见状,木兮自是默默提高了警惕,她不动声色地凝聚法力,只见下一瞬,漆黑的夜空中陡然惊现一道金色的细雷,细雷的目标也是明确,直指君止水。 君如水大感不妙,转身就想逃,但奈何那细雷始终锁定着他,大有种叫他无处可逃的架势呢,他都快绝望了。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木兮略显得意的笑,她好像又看到恢复法力的捷径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多刻,看似轰轰烈烈的细雷,到头来劈落在君止水身上时,却陡然化作了一缕缥缈的轻烟。 轻烟袅袅,直上夜空,且在若隐若现的银色月光的照耀下,还图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君如水懵了,木兮呆了。 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木兮甚至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偏偏此时,功德簿上还自以为贴心地浮现出一行小字:“鉴于君如水当前尚未作恶,只稍加警告便是。” 木兮的脸色这下是真僵硬无比了,万没有想到,功德簿还能有这番操作! 也不管君如水此刻是什么心情,木兮当即没声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在你尚未沾过人血的份上,勉强放你一马!”语气中好似隐隐透着些许不满,乍一听甚至还有些傲娇。 但回应她的却是君如水满心的不信任,他严重怀疑,对方这是在讹他呢!他可是知道的,人族有句话叫“兵不厌诈”! 木兮只看君如水这怀疑的小眼神,哪里还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事实如此,功德簿不愿她出手伤他,那她也只能警告一下就算了呀。 但木兮想着算了,却不代表旁人亦是如此,就在此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第16章 意外来人 只见刹那间,一道闪耀得有些夺目的银光陡然从远处射出,眼见着就要穿过君如水的身躯。 见状,君如水瞳孔猛然一缩,心底再次生出一股不寒而栗,他侧身就躲,但那银光却好像认准了他一般,只在半空顿了顿,就拐了个弯,又朝着他径直飞去了。 木兮很是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幕,但她双手抱胸,乖巧地站定在一旁,好像一点都没打算出手。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戏的意思,可功德簿却好像读懂了她的内心般,缓缓浮现一行字:“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 木兮:“……” 她微抽着嘴角,脸上还有些不情愿,真不是她见死不救,可问题是,君如水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呀,与其随后放虎归山,倒不如就地斩草除根? 再说了,她不是已经放他一马,给过他机会了吗? 现如今这般,也只能说,是他命中该有此劫啊! 面对木兮心底的如此想法,功德簿也不恼,只顿现“因果”二字。 所谓世间种种,皆有因果,而她扫把星君,要想回归天庭后顺顺当当地升任“金扫把星君”,就不能背上这样一段见死不救的因果。 木兮:“……” 理明白这段思绪,木兮终于哭卿卿地出手了,只见弹指之间,她拂袖而起,眼见着朦胧微月,云色渐暗,原本杀意凌然的银光也好似在这眨眼间随风散去了。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君如水心里自然好一阵后怕,只是,他虽然没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却认定了这是木兮耍的阴谋,呸,还说什么放他一马,骗子! 也因此,他看向木兮的眼神,阴鸷而仇视,显然,这是记恨上了。 对此,木兮也很无奈,她自己还郁闷呢,真当她想出手?哼,要不是怕担负因果,她乐得作壁上观! 而此时,她也终于看清了躲在不远处阴影里的人,一时间,还惊了一下,“怎么是你?” 那人抬起的步伐忽而一顿,只见他不疾不徐地朝前走来,声音幽幽,似是带着一丝埋怨,“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救他。” 木兮脸色讪讪,肉眼可见些许为难,嘴上却大义凛然地道,“没办法,我是为了匡扶正义。” 但说着,面对这颇为哀怨的眸光,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当然知道君如水生性凶残,可他不是还没作过恶吗?” “既是如此,我们就理应给他一个机会。”木兮说得义正言辞,转瞬,眼角的余光却恰好瞥及旁边蹑手蹑脚正准备逃走的君如水,她,“……”一时哑然。 再加上眼前人嘴角沁着的那抹似是嘲弄的笑意,木兮愣是无视了君如水那自以为小心和隐秘的动作,她毫不含糊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才见过的书生盛师铎。 对于书生盛师铎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平心而论,木兮还挺好奇的,于是,只听得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家那些事儿,都处理好了?” 盛师铎听到这话不由一噎,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偏偏木兮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反而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道,“摊上这么个娘子确实有点惨,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焉知以后不会更惨呢?” 盛师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别指望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他直接把话题转回到已经偷摸着逃走了的君如水身上,有些不屑,却又有些好奇,“按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以后再见到君如水,都得放他一马了?” “那倒不是。”木兮端着小脸,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正经些,“如果他作恶多端,那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可若不是……” 她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顿了顿,试想,倘若君如水未曾作恶,那他们又有何立场去攻讦他?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时候,无缘无故的指责,不也是恶的一种吗? 木兮若有所思,可盛师铎却眯了眯眼,自以为了然地接过话茬,道,“如若不然,就该算作私仇了。”私仇嘛,老天爷也管不着吧? 木兮听得不由一默,但她很好奇,“你和君如水有私仇?” 关于这个问题,盛师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想到,在他被称作亦正亦邪的堕半仙的那些年,修仙界还有一个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君如水。 说来也是巧,他没想到自己出门游历的第一站,就遇见了君如水。 当时,他趁机偷袭,未尝没有借此除去未来大魔头,好为修仙界扫清障碍的意思,可偏偏,眼见着就要成功了,木兮横插了一脚。 要说一点不郁闷,那当然是假的,可让他更郁闷的是,他居然被木兮那番话给说动了。 现在的君如水,并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残暴肆虐的大魔头,如果仅因为对方未来存在作恶的可能,就试图提前抹杀他,那对现在的君如水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而且,那般视生命如儿戏的他,与未来的大魔头又有何区别? 盛师铎想到这儿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真是有些魔怔了。 木兮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症结,忽然开口道,“这世上风景无限好,可是,已经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真的还有必要再经历一次吗?” 她深深地看了眼盛师铎,意有所指地道,“你要学会放下,学会重新开始。”以她堂堂扫把星君的眼光看,堕半仙这个人物,也实在太悲情了。 说到这儿,木兮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当时直接让盛师铎看那段所谓人生的行为,还真是有些冲动了,毕竟征途漫漫,辗转变化,所有一切,很多时候,都仅在人的一念之间。 论安慰人,木兮是认真的,可盛师铎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很好地安慰到,不过,这些话倒确实是引起了他的思考。 只见他一番沉吟,眯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第17章 因果誓言 直至许多年后,木兮再回想起今日的这一幕,心中也依旧颇为感慨,此时,只见她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惊奇地问,“你是说,科举?” “不错!”原还有些沧颓的盛师铎此刻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参加科举,为民请命,造福桑梓,恩泽一方!” 他越说眼睛越亮,说到激动之处,更是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我要这天下太平,盛世安康,人间再无冤屈!” 这声音琅琅,听起来铿锵有力,饶是木兮这个自诩见过大世面的,此刻也忍不住拍手称好。 盛师铎亮晶晶地看着前方,眼神坚定而温暖,他转向木兮,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轻柔起来,“你说得对,已经看过的风景,确实没必要再用同样的方式看一次。” 木兮连连点头,可不是,不过,她很好奇,“为什么偏偏是科举呢?” 对此,盛师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为什么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在那段独属于堕书生的人生里,他,盛师铎,就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官给欺辱得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后来他用蛮力直接把人给砍了,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可现在仔细想想,太草莽了,死对他们来说固然是惩罚,可生不如死,凄凄惨惨戚戚,那才应该是剜心之痛的最高境界啊! 思绪流转,盛师铎眯着眼,温润的眼神又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只听得他慷慨激昂地道,“我要用这双参加科举的手,审尽所有贪赃枉法、阳奉阴违、倚官挟势的奸人!” 木兮怔怔地看着这样的他,有些意外,却又有些了然,果然,还是被堕半仙的性格给影响到了啊,哦,不对,话说,他们本就是同一人不是吗? 木兮一脸沉吟,偏偏此时,功德簿上悄然浮出明晃晃的“因果”二字。 木兮:“……” 她若有所思,但片刻后,却是有些欲哭无泪,好嘛,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早在她决定要让盛师铎看看自己的人生时,他们之间就攀上了这段扯不清的因果。 作为被功德簿选中的扫把星君,她可以在这方小世界里任意指点迷津,却不能以这样的手段,对他人的人生横加干预,当时既已提醒过书生,那么,书生如何做,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她干涉得太多了! 木兮惆怅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隐隐地有些后悔,要早知如此…… 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早知如此”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一向形同虚构,她扫把星君,从来都是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 于是,只见木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握住对方的手,道,“那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切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盛师铎兢兢业业做个好人也就罢,可若不然…… 木兮直接冷下了脸,“如果你敢作恶,那我就亲手了结你,绝无二话。” 别说,扫把星君板起脸时,架势还挺唬人,盛师铎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这话,再对上木兮那双满是认真的眸子,他那颗稍有火热的心顿时就凉了。 他很清楚,这不是故作狠厉,而是真真切切的,发自内心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的。”木兮只听得对方这样坚定地应道。 此时,盛师铎也已经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缓缓跪地,对着长空和微月,一脸肃穆地开口了,“我盛师铎在此立誓,方才所言皆出自肺腑,绝无半句是假!如若不然……” 说着,他眼眸不由深了深,然后才一字一顿地道,“死无葬身之地!” 木兮又是惊奇地眨了眨眼,这誓言也是够厉害的,不过,更厉害的是,话音落下,天边忽而闪过一道金色的雷,只咔擦一声,就直落在盛师铎跟前三寸的地方。 若是以前,盛师铎必定难免大惊小怪,可如今嘛,他目光灼灼,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木兮对此无不满意,“所以,你记住了,老天爷在看着你呢,要好好做人,知道吗?” 盛师铎缓缓起身,对着木兮微微颔首,“我记住了。”眼前人莫测高深,自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想的,而他这条命,是他的,却又不止是他的。 气氛静止,好似世间万物皆归于沉寂,就在此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呼唤声,木兮侧耳倾听,确认过,是她徒弟没错了,她朝盛师铎点头,“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盛师铎也不知怎地,鬼斧神差地就叫住了她,“你之后打算去哪儿?我是想,如果我们同路的话……” “我们不同路。”木兮直接开口打断,“至于去哪儿……” 她微微一笑,回答得好似无懈可击,“我也没想好,随心而行便是。” 盛师铎听着这答案,倍感无语,却又隐隐地有些羡慕,这才是游历人间啊,哪像他,出门才多久就准备打道回府了,毕竟,他是要回去准备考科举的人啊。 不过,想到木兮爱凑热闹的性格,盛师铎又忍不住笑了笑,道,“我之前听友人说,三邺城不日将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如果你有兴趣……” 话才说到这儿,木兮果然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有兴趣!” 盛师铎脸上的笑意不由深了些,他想了想,道,“三邺城在西北方向,约百里开外,我听说,届时会拍卖几样贵重之物,比如点疆虫、凝珠草、万玲魂鸪蛋……” 木兮听到“凝珠草”三个字,眼睛顿时亮了,没想到区区一个拍卖会,还有如此之物,那她必须得去啊,要不然,错过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凝珠草? 她当即正色起来,“三邺城,西北方向,百里开外是吧,我记住了,对了,那拍卖会什么时候举办,你知道吗?”别回头她火急火燎地带着徒弟赶到,然后,拍卖会结束了,那她图啥呢? 别说,这个问题,具体日期盛师铎还真答不上来,不过,“至少也得是两个月之后的事吧?” 第18章 命不该绝 听着这不确定的口吻,木兮不由得满额黑线,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得谢谢人家告诉她这个消息,于是,作为知恩图报的扫把星君,她当然要回报一二啦。 再联想到盛师铎那不靠谱的前妻,木兮当即下定了决心,她要帮盛师铎看看他的红鸾运! 别说,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了几分线索,只是,这浅浅淡淡、若隐若现、要断不断的样子,看得她很是心惊啊,没想到,这还是个生命危矣的。 木兮这下是真的同情盛师铎了,“你果然是个孤寡命。” 盛师铎脸一黑,好端端的,又提这茬作甚,没等他翻白眼,木兮似是怜悯的声音也随即传来,“你未来妻子现正病重,要是错过她,你就真得注孤生了。” 未来妻子? 盛师铎本不信的,可想到木兮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他忽然默了,半晌后,才听得他声音略有沙哑地问,“是因为我?” “是也不是。”木兮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你们两个的命格,算是少有的般配吧,你是天煞孤寡,她是七杀短命。” “没有她,你这辈子都别想娶上像样的正经媳妇了,而她没有你,也就没有人帮她挡煞,自然活不长。”总归一句话,谁也别嫌弃谁。 盛师铎听着这话果然若有所思,平心而论,现如今,娶妻与否,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可是,倘若能借此救下一人性命,那又有何不可? 只是,“我帮她挡煞,那我的寿命……” 盛师铎欲言又止,要知道,他现在可宝贵自己的命了!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回答得也非常坦荡,“放心,作为天煞命格,在挡煞方面你是无敌的。” 而且,木兮想了想,又道,“磨合得好的话,挡煞甚至还可以给你带来福报。” 得到确切的答案,盛师铎可算是放心了,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救她呢?”总不能让他直接跑人家里,自荐说给对方冲喜吧?这一听就不靠谱! “咳,”木兮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昂起下巴,“那不是有我吗?” 不错,就在方才,功德簿又给她发布救人的任务了,只是,以她扫把星君的能力,救人一命倒是没问题,就是吧,大概率,或者说一定,对方会留下身体残疾。 这可不是因为她扫把星君能力不足,而是吧,对方这命格实在奇特,要想安然度过死劫,不付出点什么,那是不行的。 “你介意吗?”木兮明明白白地告诉后,又忍不住想问上这么一句,她可是知道的,有些人对这些方面就是尤为在意,如果注定相看两厌,那还不如孤独终老。 熟知,盛师铎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介意什么啊,你不是都说了我是天煞孤寡,离了她就只能注孤生吗?” 事实上,在经历过红杏出墙的背叛后,盛师铎如今对妻子的要求可低了。 不求相濡以沫,只求相敬如宾,哪怕未来妻子有可能身体有疾,但只要她人格健全,不是爱慕虚荣、不安于室之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木兮听完他这所谓的要求还真掐手指算了算,“如此,那你们未必不能成其佳偶。” 她抬头看了看被乌云笼盖的微月,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个时辰,果然,是她命不该绝。” 说着,只见刹那间,木兮拂袖挥过天边乍明乍灭的点点星辰,径直往东南方向送去一阵清凉的微风,伴随着微风,还有一股相对浓厚的功德之力。 也是庆幸,盛师铎这未来娘子还是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因家中亲人平日多有行善积德,才让她硬生生扛到了现在,而今,好巧不巧,又偏偏在这个时辰遇上她木兮。 要再晚点,黑白无常来勾人,就算她是从天庭来的扫把星君,也没胆子上地府要人啊,至于原因,别问,问就是她怂! 约莫一刻钟后,木兮远望着东南方向,不由欣慰一笑,“经此一遭,你未来娘子也算是过了一道死劫,不过,你还是得努力啊,争取早日把人娶回去。”不然她不白救了吗? 盛师铎果然严肃了许多,“我会努力的。”他就是没想到,在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人,与他的人生息息相关,这种感觉……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只觉得亲切而奇妙。 但正是此时,盛师铎陡然睁开眼,神色也霍然一变,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可是,如果我没出现她就嫁人了呢?”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是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道,“你放心,这样的命格,不是谁都娶得起的。” 盛师铎似懂非懂,而此时,木兮已抬步朝右边的小路走去,她停顿在一颗高大的树前,彼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讪讪地从树后走出,“师傅。”乍一听,语气里还难免带有几分心虚。 木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怎么来了?”来就来,还躲躲藏藏的,一点都不像她扫把星君的徒弟应有的样子! 慕之晴嘿嘿一笑,“那不是担心师傅您吗?”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想,回头师傅给她带回一个师公,那可怎么办?她是接受呢,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木兮不知道徒弟还有如此忧虑,她微微点头,略有感动地道,“师傅没事,好了,我们回去吧。” 慕之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书生盛师铎会出现在这里,而先前那位过路的公子却早已不见人影,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朝盛师铎的方向看去。 木兮顺着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与盛师铎挥手告别,“后会有期。”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我先祝你和你的未来妻子喜结连理,百年好合啊!” 盛师铎拱拱手,脸上俨然满是笑意,“承汝吉言。” 在回去的路上,慕之晴还惊奇不已,“师傅,书生他又要成亲了?”这不是才休妻吗?这么快就要开展下一段婚姻了? 木兮点点头,又道,“不过应该没那么快,还有得等。” 第19章 去三邺城 木兮是不会想到,自己随口而出的这句话,又让盛师铎花了多长的时间才终于抱得佳人归。 此时,正在回去的路上,注意到自家徒弟一脸地欲言又止,木兮终于忍不住连抽了抽嘴角,“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开口不行吗?”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是她扫把星君的亲徒弟! 慕之晴嘿嘿一笑,这才开口向木兮打听起那位过路公子的去向来,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了,那可是师傅亲自邀请的人! 闻言,木兮只微微挑眉,一本正经地答道,“他有事先走了。” 答案言简意赅,隐隐地还透着些许敷衍的意味,偏偏慕之晴信以为真,她暗暗叹了口气,也说不清心底是失落还是遗憾,还以为自己有师公了呢,原来只是错觉么? 一路无言,借着昏暗的月色,师徒俩很快回到借宿的人家中,此时,主人一家正打算歇下呢。 见后来的那位公子没有一同回来,主人家还特地过问了一下,得知对方已经先行离去,也只默默地哦了一声,好似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木兮就领着徒弟出发前往三邺城了。 离开前,遇上正准备出门打猪草的小孩,木兮还对他笑了笑,道,“别忘了我昨晚说过的话哦。” 小孩歪着脑袋,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倒是旁边恰好听见这话的他爹忍不住侧目多看了一眼,他倒是想开口问上些什么呢,可木兮却已经带着慕之晴踏上了离开的步伐。 回首望见身后的父子俩露出毫无二致的疑惑,慕之晴又要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了,只是,木兮却没直接回她,而是意味深长地眯起眸子,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在盛师铎身上犯过的错误,她绝对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过度干预别人的人生,她扫把星君是要背负因果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很快,便到了木兮口中所谓的“七日后”。 经过全家的商量与讨论,父子俩果然还是决定要往东北方向走上三十里,大不了就当出门踏青呗,只是,事情后来的发展确实有点超乎他们的想象。 谁能想到,就在那里,竟有一位雪鬓霜鬟的老者拦下小孩问,“你可愿意随老夫回宗门修仙?” 修仙! 这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拜师之事好像就这么水到渠成了,值得一提的是,当老者驱使飞舟,带着新收的小徒弟离开故土时,全家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木兮,原来,她当晚说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毕竟,老者自己也承认,如果当天他再寻不到命定的徒儿,就打算直接返回宗门了,谁让宗门刚好有事相召呢? …… 别人怎么想,木兮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善意提醒又一次得到回报了!瞧这金光闪闪的功德之力,多可爱啊! 木兮愉悦地眯起了眸子,愉悦之浓,连带着旁边的慕之晴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就是此时,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师傅,我们接下来有打算去哪儿吗?” “去三邺城啊。”木兮答得那叫一个顺畅。 慕之晴还以为又会听到诸如“随心而行”的答复,没想到,师傅这回倒是说得具体,只是,她很好奇,“为什么是三邺城呢?” 木兮听到这话还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她端正了身子,语气里还有些迟疑,“我没告诉你吗?” 想了想,木兮恍然,她好像是没跟徒弟提过来着,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把从盛师铎那儿听说的消息陈述了一遍。 三邺城要举办拍卖会是重点,但更重点的是,届时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凝珠草! 凝珠草? 慕之晴认真搜索过脑中的记忆,哦,确定自己没听过! 木兮依旧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只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慕之晴狠狠震惊了一把,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了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问,“师傅,你是说?” 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从师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将水灵根转为冰灵根?天,那简直闻所未闻好吗?! 木兮见慕之晴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又忍不住眨了眨眼,“这我也没跟你提过?”语气里有迟疑,还有一丝淡淡的心虚,完了,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又又又忘了告诉徒弟! 徒弟听到这话顿时无语了,原本的激动及震撼也好似在这一刻迅速褪去。 师徒俩面面相觑,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 木兮这才轻咳一声,以掩过这该死的尴尬,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如此,那现在师傅跟你重新提一遍。” 说着,便把水灵根转冰灵根的方法大致介绍了一番,并重点强调其中涉及到的三种主材料:凝珠草、绛骨花、埖笙玉。 “凝珠草我们争取在拍卖会上一举拿下,至于绛骨花和埖笙玉,我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木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如常,丁点烦恼没有。 反倒是慕之晴,听完忧心忡忡,那要万一拿不下凝珠草可怎么办?师傅不是说这草药很珍贵很少有吗?至于绛骨花和埖笙玉,她现在都分不出心神去想它们。 许是看出了慕之晴眼底的担忧,木兮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放心,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慕之晴微抽着嘴角,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那要不是她的,岂不是怎么都不是她的? 木兮或许是看出了徒弟的心结,又或许是没看出,接下来,除了叮嘱徒弟认真修炼《百转千阴决》,她再没多说什么别的话。 事实上,在木兮看来,自家徒弟这所谓的担忧压根就算不上担忧,要知道,帮慕之晴转水灵根为冰灵根,这可是功德簿给她发布的任务之一! 功德簿发布的任务,那可能完成不了吗? 反正,不管慕之晴怎么想,木兮总体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要实在凑不齐这三种主材料,大不了就让慕之晴把《百转千阴决》修炼到极致嘛! 第20章 又遇故人 这是一支前往三邺城的镖车队伍,在队伍末端的板车上,俨然正坐着木兮和慕之晴二人。 仰头望天,见好一副黑云倾覆的画面,慕之晴不由惊呼一声,“要下雨了!” “放心,这雨下不来的。”木兮微睨着眼,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但说出的话,却让周遭的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条路啊,申时一小雨,亥时一大雨,遇上冬季,还会降下冰雹和飞霜,都是惯例了!” 木兮闻言眉头微挑,眼眸直望天边,心底却不禁暗暗摇头,逞一时之气,平端造孽,除了给自己图添罪障,还有什么意义? …… 经过数天,队伍终于抵达三邺城,木兮跳下板车,双目只好奇地打量四周,乍一看,这三邺城确实繁华许多,就是此时,她眼角的余光忽而瞥及镖头那雄心壮志的模样。 木兮顿了顿,还是决定走上前去送人一句忠告,毕竟,人家好歹送她们师徒一程,而她,向来又是最知恩图报的! 于是,下一瞬便见她站定在镖头面前,一脸语重心长地道,“你夫妻美满,儿女成双,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做人最重要是知足常乐,明白吗?” 说完,拍拍镖头的胳膊,也不管他是何反应,就拉着徒弟头也不回地入城去了。 镖头直接愣在原地,倒是旁边的手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蓦然惊呼一声,然后就在镖头莫名的眸光注视中,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镖头仍旧半信半疑,但只抬脚的瞬间,他身子陡然一僵,双手握拳,声音略有颤抖地问,“她、她刚才是不是说,我夫妻美满,儿女、儿女……” 手下也眼睛一亮,整个镖局谁不知道,他们大哥成亲多年,愣是没得个一儿半女,现如今,儿女成双?他当即大声高呼,“恭喜大哥,你要当爹了!” 身后的反应木兮自是不关心的,此时,她正站在三邺城的街道中心,探究地扫视着来往的人群,慕之晴有样学样,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她一脸迷茫,“师傅?” 木兮却只摆摆手,半句话都没说,偏偏此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忽然闯入眼帘。 慕之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亦是惊奇不已,“师傅,那不是……”碧忧宫的青穗姑娘吗? 木兮仰头望天,心情忽然有些惆怅,她是算到了三邺城可能会有故人,但没想到,是这么个故人啊! 想到当时相处的不甚愉快,木兮就忍不住要叹息,她扭头就想走,可架不住青穗已经瞧见她了呀,只听得那一瞬,青穗连忙高喝一句,“站住!” 但话音才出,木兮拉着徒弟溜得更快了,青穗急匆匆地追上来,可还是把人给追丢了,她下意识地跺脚,嘴上颇为愤愤,“有本事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不然……” 她只是习惯性地放狠话,可说着说着,自己反倒先泄了气,今时不同往日,到底是谁求谁,还不一定呢,再想到至今依旧生死难料的水月妩,青穗只觉得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无力。 而此时,成功躲开青穗的木兮师徒这会儿又遇见了在城门口别过的镖头一行人。 镖头看到木兮又是眼眸一亮,他搓搓手上前,就想问问“儿女成双”之事,熟知,他尚未开口呢,木兮就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镖头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他有心求指点,木兮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忘了我说的话?”说完,就转身利落地离开了,这干脆劲,看得镖头心间又是莫名一颤。 不过,才走出几步,木兮就又带着慕之晴掉头回来了,只见她轻咳一声,道,“大哥,跟您打听点事儿呗。” 没错,她扫把星君就是这么地能屈能伸! …… 如愿从镖头那儿打探到拍卖会消息的木兮不禁惆怅地叹了口气,“徒弟,你听到了吗?那拍卖会是白家承办的。” 白家!试问,这三邺城能有几个白家! 慕之晴也从镖头口中得知,白家少主名白言玖,自是天资卓越风度翩翩。 不出意外,这个白言玖,应该就是她们知道的那个白言玖了,只是,她很疑惑,拍卖会是白家承办的又如何?难道,她们就不能参加了? 仔细想想,她们师徒和白言玖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过节吧? 对此,木兮却是叹气摆手,一脸沉重地道,“你不懂。”是的,就在方才,许久未曾有过动静的功德簿上忽然浮现了一行小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拯水月妩于生死危难中。” 木兮万万没想到,躲过了青穗,却没躲过功德簿,到头来,她居然还得自己送上门去! 这个悲催的事实! 可碍于功德簿,木兮根本不能不从,没办法,谁让她对获封金扫把仍旧念念不忘呢? 微叹了口气,木兮只得按捺住内心的无奈,转而朝路人打听起白家来。 慕之晴全程看在眼底,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潸然,没想到师傅对她这么好,明明百般不愿,却还是愿意放下偏见前往白家,她何其荣幸,能成为师傅的徒弟! 木兮是不知道慕之晴都脑补了些什么,一转头,就看见了她这副眼泪汪汪的模样,木兮不由一默,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安慰道,“放心……” 可话还没说完,慕之晴就一脸感动地抱住木兮的手,道,“师傅,你放心,弟子都懂的。” 木兮:“……” 她狐疑地看向慕之晴,你懂?你都懂什么了?难不成,徒弟已经猜到她想吃全素斋了? 没听方才那镖头说,全素斋是三邺城的一大特色,走过路过绝对不可错过嘛! 于是,正午时分,木兮就领着慕之晴出现在了当地最具盛名的白氏酒楼,全素斋一出,顿时香气四溢。 饶是木兮这个自诩参加过不少蟠桃晚宴的扫把星君,此刻也有种垂涎三尺的冲动,难怪灶神当初自告奋勇要留在人间呢,原来是食色至味,雅适清欢啊! 第21章 恳请出手 慕之晴看着木兮这大快朵颐的样子,心情就很复杂,原来师傅也不完全是为了她啊,不过,有一说一,这全素斋也是真好吃,不愧是三邺城一绝! 师徒俩吃饱喝足,慕之晴才终于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师傅,您带够钱票了吗?” 木兮似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没有!” 语气别提如何理直气壮了,也是,她扫把星君出门,什么时候带过钱票? 至于原因,哦,那又是身为扫把星君不得不说的一个悲切故事了。 说来,当初木家村的村民得知她要外出游历,倒是想过给她准备,可都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笑话,游历人间,哪有提前准备钱票的道理?当然是靠自身的真本事在外立足啦! 她堂堂扫把星君,哪怕再时运不济,也不至于饿死! 再说了,现如今的她,可受天道老爷子眷顾了! 木兮自信满满,还开口安慰一脸愁容的徒弟,“放心,会有人来付账的。” 慕之晴就很惆怅,师傅她是不是不知道吃霸王餐会是什么下场啊?真传出去,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黑历史,过个千百年都难以抹除的那种! 而她,也正是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钱票何其重要! 连钱票都没有,她们师徒还想在拍卖会上拿下凝珠草?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慕之晴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引得木兮再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彼时,她脸上还带有一丝欣慰,“你这个问题很好。”不过,“那又如何?” 这回诧异的轮到慕之晴了,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木兮脸上毫不掩饰的张扬,“我不是都说了,会有人来付账的吗?”她扫把星君之所以能为扫把星君,自然有她独特的生存要领! 说着,便见木兮扬起眉头朝门外挑了挑,“喏,付账的人这不是来了?” 慕之晴顺着她的视线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她惊奇地瞪大眼,眸中俨然满是意外,这不是…… “白言玖?白公子?”慕之晴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但这个念头才闪过,耳边就响起了白言玖温润如玉,却满载敬意的声音:“又见到您了。” 木兮微微颔首,审视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意外,却又颇为了然,“你看起来好憔悴啊。” 这隐约透着几分怜悯的口吻,听得白言玖蓦地又是一僵,这位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思绪流转,一抹苦涩也随即涌上心头,可惜,心有万千话语,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反倒是木兮坦然地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是想问你未婚妻的事吧?” “我都说了,她命犯桃花,情劫难过,你们还不信。”说着,木兮还哼了一声,明显是傲娇上了,她堂堂扫把星君,难得出口预言一回,还被当做胡言乱语,她不要面子的吗? “前辈,是我等狂妄了。”白言玖低着头,俨然惭愧至极,事实上,自打那次和水月妩不欢而散后,他就立马回家族向长辈禀明了婚约事件的前因后果。 长辈听完果然大怒,对他又气又恼,他当时真以为婚约会就此解除,可自长辈与碧忧宫的灵缈宫主商讨一二后,长辈的立场忽然大有转变,原来,双方竟是打着将错就错的主意。 白言玖当然不愿意啦,如此,他坦诚的意义何在?因为这件事,他还被白家禁足了好一段时间。 无独有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水月妩自然也难逃惩处,不过,与白言玖乖乖接受禁足不一样,水月妩在面壁时逃了! 灵缈宫主知道这件事后如何生气自是可以想象,但谁也想不到的是,水月妩出逃四十九天后,竟遍体鳞伤地出现在白家门前,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仓惶地晕死过去,至今未醒。 白言玖说完这些仍旧心有戚戚,这段时间他们也没少请当世大师出山,可惜,大师们都束手无策。 想到这儿,他眼中的哀求便是更浓了,“前辈,您看……” 虽说木兮看起来与普通人无二异,可白言玖就是觉得,如果这世间真有谁能救水月妩一命,那大概除了眼前的木兮,也不会有别人了吧? 木兮微微挑眉,心里还有些自得,原来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厉害的吗?这么想,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才怪! 咳,言归正传,人,她当然是要救的,毕竟也是功德簿给她发布的任务之一,其二,水月妩居然还捡回了一条命? 木兮对这点尤为好奇,要知道,当初观面相的时候,水月妩可是死气萦绕,陨落将即的,而今,虽说重伤不醒,可她扫把星君这不是准备要出手了吗? 木兮昂起下巴,脸上俨然满是自信,她拉上徒弟,直接就朝白言玖使了个眼色,“带路!”说着就打算抬步往外走。 白言玖愣了一瞬迅速反应过来,眼眸亮晶晶的,连忙起身追上木兮师徒。 慕之晴犹如提线木偶般地跟在木兮身后,直至此时,她整个人也依旧都是呆的,天啊,早知道师傅厉害,但没想到,原来师傅还可以更厉害,果然,她还是太狭隘了! 不多刻,在白言玖的带领下,木兮去到白家,这才知道,原来白家和碧忧宫已经在开始商量水月妩的身后之事了,那隆重的姿态,看得木兮又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有够排面的。 不过,很可惜,有她扫把星君在,这排面,短时间内大概是没机会用了。 木兮自得地挑眉,正值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叫声,“是你!” 这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的语气! 木兮只稍抬眸便瞧见了青穗那张火冒三丈的脸。 不过,奇迹的是,她居然在距离木兮还有五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只见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似是颇为压抑地抿了抿唇,然后凶巴巴地瞪了木兮一眼,就转身跑了。 木兮不明所以地翻了个白眼,无聊!真以为她扫把星君就没有脾气啊!哼! 第22章 大难不死 见木兮面上并无不快,白言玖提着的心这才稍有放松,他笑了笑,朝木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随即就直接把人领到了安置水月妩的客院中。 院中碧松林罗,清幽徐徐,待走入房内,便见一温柔似水的女子正端坐在床边细心照料着。 白言玖低声告诉木兮,“这位是碧忧宫的灵缈宫主,也是月妩的师尊。” 木兮并不十分意外地挑起眉头,事实证明,所谓温柔似水,不过是表象,只见刹那间,那女子扭头抬眸,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与锐利便径直朝她们弹望而来。 白言玖身子不由一僵,慕之晴亦是紧紧绷着脊梁,唯有木兮,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在经过那女子时,还顿住脚步与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善的笑容。 灵缈宫主面上无异,眼眸却不禁微微一闪,此时,木兮也已经靠近了她身后的白冰玉床,只见水月妩正安静沉逸地平躺在上边,一张姣好的面容苍白无血色,体内生机亦是寥若星辰。 只看一眼,木兮就忍不住惊奇地“咦”了一声,语气之诧,听得旁边的灵缈宫主眉心又是一跳,而不等她开口问些什么,就见木兮扬手一挥,拂袖之间好似牵引出点点灵力…… 不,她可以确定,那绝不是灵力! 灵缈宫主不由暗暗屏住了呼吸,她甚至可以以自身上百年的修为发誓,那是一种完全不存于她记忆和理解范围内的神秘力量,圣洁透澈,纯净空灵,且又载着些许生命的气息。 她脸色自觉变得严肃起来,而下一瞬,眸光一瞥,见白冰玉床上的水月妩竟是陡然睁开了眸子,更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阿妩!”她徒弟居然醒了! 灵缈宫主连忙上前,经过一番细致查探,确认水月妩体内当真生机盎然,眼中的惊讶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要知道,不久前连她这个师尊都快放弃希望,打算直接给徒弟挂白幡办后事了! 谁能想到,惊喜居然会来得这般地猝不及防呢?! 也因此,她看向木兮的眼神,也不由更是复杂了,其中,有感激,有敬意,但更多的却是忌惮,甚至,还带有一丝连她本人也未曾察觉到的畏惧及胆怯。 木兮一点都不关心灵缈宫主如何,她直接把手放在水月妩跟前晃了晃,确认人没傻,就开始问,“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 灵缈宫不由皱眉,这毕竟是她们碧忧宫的私事,对方这样僭越了吧? 然而,当木兮不容置疑的视线与之相对,她就默了,算了,好歹是阿妩的救命恩人,再说,这问题她也想知道。 于是,几双或是好奇,或是疑惑,或是担忧,或是审视的眸光便齐齐落在才醒来的水月妩身上,水月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话说,她现在晕还来得及不? 只见片刻的沉寂之后,水月妩忽然下跪道,“师尊,弟子不孝,让您费心了。”以她多年的经验,先认错总归是没错的。 灵缈宫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眼下有外人,她得克制,克制!不就是教训不听话的徒弟嘛,大可以回宗门再说,然而,一瞬,两瞬,三瞬,她还是忍不住了! 是以,便听得她蓦然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啊!”私定假婚约,面壁时出逃,这一桩桩,一件件,哪还有碧忧宫首席大弟子该有的样子? 灵缈宫主直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谆谆教诲都喂了狗,不过,当下明显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最关心的是,“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先前那副鬼样子的?” 语气压抑,但其中的怒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也是,堂堂碧忧宫首席,她灵缈宫主的亲传,居然在外被欺负成这般境地,只差一点就陨落了! 也就是她当机立断,一早就下令封锁了消息,不然,真传出去了,她灵缈宫主颜面何存?整个碧忧宫的威严又何在?! “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这陡然拔高的声音,加上这盛怒的语气,无不说明灵缈宫主到底气得有多狠。 听到这个问题,在场几人均是下意识地朝水月妩看去,特别是木兮,正襟危坐,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她实在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按道理说,她堂堂扫把星君,还不至于会看错一个人的命数,可水月妩大难不死,桃花煞去,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错,经此一遭,水月妩的情劫就算过了,至于以后如何,那又是一个不可说的未知数。 但此时,水月妩偏偏把目光转向了木兮,引得旁人也忍不住朝这边看来。 木兮不明所以地眨眼,功德簿为证,她可没欺负过水月妩,而且,就在刚才,她还出手救了对方一命呢! 不过,水月妩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您先前对我的预言,大都应准了。”语气恭敬谨慎,丝毫没有初见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傲气及张扬。 看来,经此一劫倒是长了不少记性! 木兮微微点头,心底还有点自豪,她扫把星君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但话说回来,水月妩这些时日到底是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儿呢? 回忆起过往,水月妩的心情就很复杂,沉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道,“我在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虽不至于让她一见倾心,却有本事让她为之着迷,且日渐沉沦。 她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情为何物,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懂了,因为那个人,她甚至愿意放弃碧忧宫的一切,只为与其长相厮守,此生再不分离。 说到这儿,水月妩不由愧疚地看了眼灵缈宫主,师尊对她那般好,还想让她继任宫主之位,可她却为了儿女情长和一己之私,三番两次地忤逆师尊,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灵缈宫主看似面无异色,拳头却不禁用力攥紧,倒是木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此,那人应该就是水月妩命定的桃花劫了,不出意外,水月妩是该陨落的。 所以,“后来呢?到底发生了什么?”木兮连忙追问道。 第23章 对妖动情 “后来啊……”水月妩低声喃喃,微垂的眼眸好似流露出一抹浅淡的怀念,但怀念过后,却是无限的痛苦与折磨。 木兮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候着,房内的气氛再度归于平静,好一会儿过去了,才终于听得水月妩声音颤抖地道,“我没有想到,我第一次爱上的人,居然会不是一个人。” 众人听得认真,但水月妩陡然说出的这句话,还是让大伙不由一愣,不是一个人?什么意思? “不是一个人,难道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慕之晴,她蓦然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圆,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微弱起来,然后,一个“鬼”字缓缓从她口中发出。 木兮嘴角微抽,听了只想扶额,她面无表情地反驳了慕之晴的猜测,然后看向水月妩,以眼神示意她开口解释两句,水月妩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 只见她面带涩意地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我居然会对一个妖动情。”是的,她爱上了一个妖!一个入世不久,却偏偏对人血情有独钟的妖! 听到这话,在场几人皆是一愣,他们还以为对方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水月妩觉得对方不当人,但没想到,原来对方当真不是人啊! 只是,妖? 灵缈宫主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的眼神也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你所言当真?” “弟子绝无半句虚言。”水月妩痛苦有力的声音随即响起,她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生命立誓。 话音落下,室内又是半晌的寂静,主要是,他们都被水月妩抛出的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在这方小世界,因妖族退避三舍,累积数十万年不曾现世,所以久而久之,人族就渐渐把妖当做了仅存在于典籍之中的远古生灵,现如今,他们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妖的音讯? 灵缈宫主的心情就很复杂,她亲手养大的徒弟跟一个妖相恋了?这是什么人间魔幻?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好吗?! 白言玖和慕之晴面面相觑,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何是好,这件事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反倒是木兮,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看向水月妩,直接问,“你可有证据?”毕竟口说无凭,万一只是水月妩个人的不靠谱猜测呢? 水月妩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我都用观影石记录下来了。” 只见话音落下,她抬手握住自己脖上挂着的那块碧青色玉佩,然后,不过眨眼的瞬间,一个仅有三岁小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便凭空乍现。 灵缈宫主第一时间接过石头并往其中输入灵力,于是,下一瞬,半空中陡然闪现出一道光影,而那光影之中,便是一黑衣男子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缓缓化作一条玄色巨蟒的场景。 画面阴森诡异,看得众人皆是一栗,大伙好半天没说话,气氛又一次僵住了。 片刻后,依旧是慕之晴最先开口,“你居然看上了一条巨蟒!”语气惊奇,但乍一听,还带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木兮眯起眸子,不由朝徒弟投去一个审视的眼神,“怎么,你也想体验一次?” 慕之晴还真认真思考了一瞬,然后,她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我不想!” “呵呵。”木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头看向水月妩就想问些什么,然而,白言玖略有急促的声音已然在耳边响起,“后来呢?他发现你了?” 水月妩出现在他家门口时的那身伤,该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 看白言玖那气愤填膺的模样,大概是脑补得太多,但对于他的两个问题,水月妩却是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他没有发现我。”真要说起来,她应该算是主动暴露的。 至于原因,大概就是,生而为人,特别是一个修仙之人,她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如此残虐的一幕! 即便是现在,再回忆起那时所见,她也依旧觉得悲痛莫名,哪怕她愿意放下偏见与妖相恋,可巨蟒食人,何其残酷!那些惨遭吞噬的生灵,又何其无辜! 水月妩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将当时的一切娓娓道来,原来,是她主动现身与巨蟒厮杀,也是她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剜开巨蟒腹部,帮助其中的数十凡人死里逃生。 当时的画面如何惨烈大伙自是不难想象,然而,让水月妩最恨的,却是对方临死前的心思坦露,原来,这场看似无可挑剔的爱恋,至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 “他一直都在利用我,根本就没有真正在乎过我!” 水月妩悲切地扯了扯嘴角,讽刺的笑声接连从她口中发出,“他为的,从来都是他们妖族的大业!而我,则是他们成就这份大业的一块垫脚石!” 话音落下,室内又又又是一片沉寂,大伙面色肃穆,无一不被水月妩眼神中透出的那股强烈恨意给震住了,由此可见,“情”这一字,何其伤人! 但正所谓爱有深,恨就有多浓,或许正因如此,水月妩才能在生命垂危之际,拼着最后一口气找白家救命,活下来,成了当时的她认为的最重要的事! 不论如何,她不想死,至少,不想和对方一起死! 木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杀妖救人,就是水月妩能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缘由么?可是…… 堂堂扫把星君的眼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丝迷惘,天道老爷子不可能这么大方呀! 木兮肃着脸沉吟,连带着周遭的气氛也静寂了几分,半晌,她才恍然地挑起眉头,是了,倘若是那妖孽障颇深,连天道老爷子也不愿意继续容忍了呢? 再加上水月妩动手的时机恰到好处,难怪天道老爷子乐意顺水推舟…… 木兮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但话说回来,能让水月妩一见倾心的妖,那得长得多好看啊,只见她目光灼灼,嘴上却旁敲侧击地道,“那家伙的容颜……” 水月妩只得苦笑,“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听到这话,木兮也就不客气了,她干脆问道,“那能让我们看看吗?顺便长长见识!” 第24章 初闻明家 对于木兮的要求,水月妩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至少,眼下的她不可能拒绝,于是,沉吟片刻,就见一个巴掌大的冰球缓缓从她手中凝出。 冰球飞出,化作点点剔透的冰灵力,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也随即显现于众人眼前。 虽然恼怒水月妩不争气,但此刻,凝望半空,灵缈宫主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这徒弟的审美还不错,抛去妖这一层身份,对方勉强还算得上是丰神俊朗。 然而,她眸光一瞥,就注意到了木兮师徒那面色古怪的模样,灵缈宫主当即心神一动,只听得她试探地开口问道,“二位可是见过?” 木兮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就点头承认了,“曾有过一面之缘。”原来,画面中浮现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木兮才见过的君如水,就是没想到,君如水他居然是妖啊。 木兮心中如何讶异自是不提,然而,联想到盛师铎当时那来得莫名的厌恶及针对,她忽然就有些悟了,难怪天道愿意给水月妩一线生机,原来竟是如此么? 但想着,她又忍不住有些懊恼,堂堂扫把星君,居然连对方是人是妖都没能看出来,实在是太不该了,由此可见,即便是身处于这方小世界,也应当维持如从前般的谨慎才是。 木兮暗暗下定了决心,这让观察着她脸色变化的其余几人皆是眸光微闪,可他们也不敢多问,就生怕一个开口,会不小心惊扰到木兮的思绪。 没办法,实在是到目前为止,木兮所表现的一切都太超乎他们的想象了,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实在让他们不敢小觑。 半晌,见木兮终于回神,水月妩才在灵缈宫主的眼神提示下,后知后觉地开口道谢,也是,要没有木兮,她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呢,没听师尊方才传音,她都打算给她办身后事了吗? 木兮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下了这声谢,不过,有一说一,倒也不完全是她的功劳。 没错,她扫把星君就是这么地实事求是! 于是,便见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看向水月妩,一脸认真地强调道,“其实你最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客套话,别看她确实出了手,可最重要的那一线生机,实则是水月妩自己拼死争取得来的。 水月妩听了她的话不由一愣,她眨了眨眼,居然觉得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可回忆起当时的千钧一发,她忽然就叹了口气,“不是的,是您给了我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勇气。” 水月妩和木兮的交际,源于最初那一句“命犯桃花,情劫难过”,可她偏不信邪,期间甚至因为假婚约暴露一事恼过。 然而,当她亲眼见到君止水化作巨蟒并吞食凡人,那被她嗤之以鼻的“陨落在即”四字,忽然就如魔音般反复地在她耳边回荡。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她因此彷徨过,无措过,甚至想过自我毁灭,可在关键时候,恰恰是因为那句“陨落在即”,她才破罐子摔,执意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但没想到,她居然赢了,而且还坚持到了向白家求救的最后一刻。 水月妩说起这些,心情无不复杂,末了,她看向木兮,漂亮的眸子中已然满是坚定,只听得她一字一顿地道,“不论如何,我欠您一命,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凭您一句话。” 那万分郑重的姿态,看得木兮不由一愣,脑子都差点空白了,不过,关键时候,她还是灵机一动,“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必了,我只想要一个拍卖会的名额,不过分吧?” 这回愣住的轮到水月妩了,还是灵缈宫主重重咳嗽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当然不过分。” 不过,她就是好奇,“您可是看上了什么卖品?” 水月妩暗暗琢磨开了,不论是什么,她都一定要为木兮拍下,哪怕耗尽她所有的积蓄也在所不惜。 然而,当“凝珠草”三字明明白白地从木兮口中发出,水月妩,或者说,是在场除了木兮师徒之外的三人,都齐齐愣住了。 木兮看着他们似是僵硬的面色,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凝珠草很难拍吗?” 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难掩的无奈,还是白言玖主动站出来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这凝珠草,早在传出要拍卖的第一天,就被明家放出风声说定下了。” 说起这明家,白言玖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他们虽同为三邺城的老牌世家,但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用一句话概括明家,大概便是,“他们向来财大气粗,习惯拿钱砸人。” 或许是觉得这样形容不甚直观,顿了顿,白言玖又补充道,“不服,就砸到你服为止。”毫不夸张地说,迄今为止,明家在砸钱方面还没有出现过败绩。 木兮:“……” 所以,她败就败在不够人家财大气粗吗?! 可是,所谓“财不外露”,他们这样,就不怕强者惦记吗? 说起这一点,白言玖脸上的一言难尽就更明显了,“他们还真不怕。”也不是没有过强者找上门,可无一不被明家给反杀了,据传,明家是有绝世强者守护的,所以他们才这般有恃无恐。 木兮这下是真的无言以对了,她扭头看向慕之晴,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慕之晴沉默半晌,然后心疼地抱住自己,“师傅,我懂,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否则强求也没用。” 木兮就很欣慰,徒弟果然没白教,不过,事情当真只能如此了么? 木兮眨眨眼,眼中满满的兴味,以她扫把星君多年的阅历,她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毕竟,很多时候,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猜得到结局究竟如何呢?人生嘛,向来无处不惊喜。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徒弟说的,听完,慕之晴顿时面露期待,只是,木兮的下一句话又打击到她了,“话虽如此,但你也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慕之晴:“……是,师傅,弟子谨记。” 第25章 福德星君 水月妩重伤不醒在白家内部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因此,当她苏醒并痊愈的消息悄然从客院流出,继而传入各人耳中,大伙都难免有些意外,怎么,先前不是都准备办后事了吗? 再细一打听,木兮师徒,尤其是木兮,一个看似平凡实则不凡的女人就这么闯入他们的视线。 部分族人对此并不以为然,认为木兮纯粹是歪打正着,不值得一提,而另一部分族人则更认同即便只是侥幸,但运气有时候也能成为实力的一部分,应当对木兮多加关注才是。 至于剩下尚未表态疑似观望的族人,在注意到白言玖对木兮毕恭毕敬的态度后,就容不得他们不进行各类脑补,于是,一时间,木兮就一跃成为白家热议的话题人物。 这也就难怪好一段时间内,木兮都总能发现她暂住的客院门口常有人三三俩俩地在外徘徊,偶尔还有壮着胆子上前扣门搭讪的,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太闲也太好奇了。 因为这件事,白言玖私下没少向木兮表达歉意,他倒不是没警告族里的这些人,可他们嘴上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抛之脑后,身为少主,他也好无奈的,总觉得自己愈发地名不副实了。 木兮起初对此并不在意,她扫把星君无愧于天,不畏于言,立身处世,正大光明,才不怕这些凡人多加叨扰,一来他们也无恶意,二来,就当是给她调剂生活的乐子罢。 不过,话说回来,“拍卖会还得再等四天?”木兮端正了姿态,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的。”说起这事,白言玖又无奈了。 白家要举办拍卖会的消息是早就散播出去的,可具体日期却迟迟未定,好不容易决定要公布了,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得不暂时推迟,为此甚至还改期过一次。 白言玖几乎不可查地微叹了口气,转瞬却仍旧打起精神与木兮保证道,“您放心,四天后,拍卖会必定准时召开。”他眉间难掩憔悴,语气却坚定如铁,显然,这是暗下了决心的。 木兮当即挑眉,“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正值此时,院外又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木兮见惯不怪,又是哪些乐趣找上门了啊,走出客院,果然见一瘦骨嶙嶙的小豆丁正用力地仰起脑袋看她。 木兮低着头,对上小豆丁那圆碌碌的大眼睛,还少有地惊奇了一下,顿了顿,她直接抱起小豆丁就往院内走去,路过白言玖时,还停下来,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言玖:“……” 他倒不是被木兮那自认为凶悍的眼神给吓住了,他就是好奇,这小豆丁到底什么地方让木兮另眼相待了?难不成,那是过分瘦削的体形? 想到这儿,白言玖只得大呼冤枉,这小豆丁他知道,是大爷爷的嫡亲曾孙儿,因为自幼父母双亡,才抱养在他老人家膝下,但天地良心,他们这些叔伯兄弟可从来没欺负和虐待过这小豆丁! 是小豆丁自己不长肉,他们也无可奈何啊! 木兮直截了当地把人带到厨房,也不啰嗦,一开口就吩咐厨娘即刻煮食,然后才兴味地看向小豆丁,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一脸怜惜地啧道: “可怜见的,你来到这里该不会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吧?难怪一点福气都没有呢!” 说着,她连啧了三声,但不知为何,刚好赶到的白言玖却愣是从中听到了些许揶揄的意味。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听错,木兮还真是有些幸灾乐祸来着,谁能想到,堂堂福德星君,下凡历个劫,居然还能生生把自己的福气给饿没了呢?回头传出去,是要被众仙笑话的! 是的,眼前这个小豆丁,真实身份其实是她扫把星君在天庭的好朋友福德星君。 跟她扫把星君不同,福德星君是很喜欢也很经常下凡历劫的,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福德星君历劫时候的样子,不得不说,果然是福德星君,一如既往地不走寻常路! 木兮一扭头就见到了白言玖那脸色讪讪的样子,她抬手制住了他即将脱口的解释,难得多说了一句,“这孩子吃的比较多,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白言玖面上笑笑,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孩子嘛,吃得再多,又能多到哪儿去呢? 然而,当他亲眼目睹小豆丁一连三个时辰不带停歇地吃,完了还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地表示终于半饱了,他的心情就很一言难尽。 如果没记错,这孩子可才四岁不到! 白言玖深吸了一口气,严重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对此一无所知的木兮转而问起了小豆丁的名讳,于是,下一瞬,“白慈福”三个字便伶俐地从小豆丁口中发出,他是慈字辈,福则寄予了家人对他的美好祝愿。 听上去很美好,但木兮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古怪起来,她微抽着嘴角,决定换个话题。 白言玖注意到,心理忽然就平衡了,但话说回来,他以前怎么不晓得小慈福的食量这般大? 关于这个问题,白慈福是这么回答的:“奶娘说我小,不宜吃太多。”所以他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饱饭,就连方才,也只是半饱呢。 白言玖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他的眸色顿时深了深,半晌,才弯下腰,看着白慈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你只管放心吃,管饱。” 白慈福听到果然眼前一亮,连带着落在白言玖的眸光也亲昵了不少,只是,在白言玖打算带他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了木兮一句,“我以后能跟在你身边吗?” “不行!”木兮那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你吃太多了,我养不起你。” 白慈福想了想,又觉得也是,一时间还有些惆怅,于是,他决定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我以后还能过来找你玩吗?” 这倒是可以的,不过,仅限于她暂住客院的这段时间。 等拍卖会结束,她大概率是要离开的,但这一点,就没必要现在就告诉白慈福啦。 第26章 不想再忍 继这日白慈福之后,到木兮暂住的客院外徘徊的人居然越来越少了,不出两天,更是连影都没有了,木兮还挺意外,再次见到白言玖时,还难得过问了两句。 对此,白言玖只笑笑,风淡云轻地开口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家中长辈觉得族中的这些后生近来或许过于松散了,就决定组织他们闭关修炼,以免蹉跎岁月。” 木兮这才恍然,完了还赞同地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不过,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她当下最关心的,除了即将召开的拍卖会,就是拍卖会上那株极为稀罕的凝珠草,再然后,就是白慈福了。 毕竟是她扫把星君在天庭的好朋友,哪怕福德星君下凡历劫后全无记忆,眼下仅是一名未满四岁的稚童,可他们之间的那股亲近,却是旁人无论如何也取代不得的。 说起白慈福,白言玖的话那就更多了,原来,他们当晚就一同到大爷爷的院子里用餐了。 一开始白慈福还难免有些拘谨,可一来,那是他嫡亲的太爷,二来,则是大爷爷在他的有意引导下,大笑着说出了“管饱”的字眼,所以,白慈福这才能放心地敞开肚皮吃。 饶是如此,那也才八成饱,大爷爷都惊了,白言玖就在此时趁机告了奶娘一状。 然后,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奶娘,日常除了克扣白慈福的口粮,居然还多次偷盗,当晚突击检查,那叫一个人赃并获,难怪大爷爷火气那么大! 木兮听完不由啧了一声,福德真君那是一般人能欺负的吗?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说到这儿,白言玖不由眸光微闪地试问了一句,“我看慈福挺依赖你的,要不你收他为徒?” 别说,木兮还真有点心动,可转念一想,福德真君下凡历劫时的师尊?她扫把星君何德何能?于是,沉吟一番,她还是一脸心痛地拒绝了,至于原因,别问,问就是她没资格! 白言玖眼中不由精光闪烁,他的感觉果然没错,木兮对白慈福的态度就是很令人寻味,可惜,他自认为和对方还没熟稔到可以无话不说的程度,不然倒是可以多问几句。 …… 而当天下午,木兮百无聊赖之际,又从慕之晴那儿听说了一个消息,她不自觉地端正了身子,眉头微皱,“你是说,蛇妖入世的消息都传开了?” “那可不!”才从外边闲逛回来的慕之晴依旧兴致勃勃,她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外边热议的话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碧忧宫首席大弟子水月妩英勇无畏,于某月某日大力挥斩蛇妖,剜腹救人,当称典范! 诸如此类,慕之晴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但末了,她还有些疑惑,“师傅,当时灵缈宫主不是说这些暂不外传吗?”为什么现在好像都妇孺皆知了? 木兮并未回答,只讽刺地勾起唇角哼了一声,慕之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随即却说起了另一件事,“师傅,水月妩和白言玖假婚约的事好像也暴露了。” 虽然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实,可不代表外人也知道啊,慕之晴不由得更加疑惑了,“师傅,您说,这些会是谁传出去的?” 木兮陡然发出的嗤笑声却是更加明显了,在这清幽的环境中,难免有些突兀,就是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毫无规律的敲门声。 不经木兮师徒首肯,来人竟是直接踹门而入,木兮眸子当即一冷,看向来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厌恶,又是这个青穗! 也不知这青穗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开口,就是怒气冲冲的指责,“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我们月妩师姐那么风光霁月的人,和白公子也是天作之合,现在可好,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我师姐的大好形象都毁了!全毁了!” 她越说越气,眼中的红血丝也愈发明显,恰值此时,水月妩匆匆赶来,见到青穗失控,而木兮师徒只顾冷眼旁观,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攀升。 水月妩先是严厉呵斥了气急败坏的青穗,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看向木兮,歉意满满地道,“是青穗失礼了,您请见谅。” 木兮自认为大多时候她都很好说话,所以,那就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她面前无理取闹吗?再说,青穗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她扫把星君也是有脾气的,反正,她现在就不打算继续忍了! 于是,就在木兮半晌未言,水月妩自以为事情可以翻篇,暗暗松了一口气,打算就此带着青穗离开时,一声不高兴的冷哼忽而传来。 木兮是真的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而惹怒扫把星君的后果便是,弹指之间,正要离开的两人都被定住了。 只见木兮徐徐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就声音幽幽地反问道,“你们是觉得,我这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无理莽撞!惹是生非!”木兮那嫌弃、厌恶还带有些许怜悯的眸光直落在青穗身上,一时间,竟惹得青穗脸色青白交加的。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木兮嘴角沁着的那抹讽刺不由更是明显了,只见那一刹那,她忽然声音冷冷地道了句,“既然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话落,木兮一道法力直击青穗的喉部,随即也不管她面部如何狰狞惶恐,就借着微风,直接把人扔到了院门口。 同时,定身的法力虽被撤回,可木兮又顺道给她这客院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阵法,这下,不管是谁,想再无端闯入,那都无异于痴人做梦! 至于水月妩,木兮倒是把人留下了,可她也没句准话,水月妩都懵了,她不得已地看向慕之晴。 慕之晴只得连连摆手,不,她什么都不知道,别看她! 再说木兮,她这会儿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功德簿新浮现的那句话上,而话中的“入梦”二字,又尤其引她注意,所以,这就是功德簿让她留下水月妩的目的么? 第27章 如置梦中 三人同处一室,气氛愈发地微妙不可言。 水月妩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也很快镇定下来,虽然不知道木兮此举意在何为,可她更愿意相信,木兮对她并无恶意,毕竟她这条命都是人家救回来的。 于是,木兮才回神就见到了水月妩那清冷淡然的模样,她微微挑眉,好似半点不感到意外,只见她的目光随即留在一旁的慕之晴身上。 慕之晴眨了眨眼,忽然正色道,“师傅,入夜微凉,我先回房了。” 木兮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徒弟她还挺有眼色,就是这借口不太对劲,入夜微凉?乱讲!外边明明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稍微靠谱点的!敷衍!真是太敷衍了! 木兮暗暗在心底吐槽了一番,再抬眸,就对上了水月妩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她顿了顿,眼眸一转,就起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开了,只留下水月妩一人站在原地微愣。 水月妩毫无头绪地盯着木兮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似有迟疑,想跟上去吧,又觉得不太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 再联想到方才木兮是如何对待青穗的,水月妩只得微叹一口气,也罢,青穗是该长长记忆了,至于她,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想着,她几乎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下一瞬就干脆原地盘腿坐下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是夜,阒寂无声,明月高挂,木兮忽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只见她眸光微闪,刹那间,视线就好似越过了这重重围墙,直落到那端的水月妩身上。 水月妩心有所感地动了动眼皮,可惜,一股浓烈的睡意陡然倾袭,不一会儿,她整个人就昏昏欲睡了。 见状,躲在暗中窥视的木兮这才不疾不徐地出现,她徐步走到水月妩身边,屈膝偏头,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但伴随着一声浅淡的叹息,有星星点点的功德之力缓缓从她手中挥洒而落,连带着水月妩那紧蹙的眉头,也仿佛随之舒展了几分。 …… 水月妩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无比冗长的梦。 在那梦中,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牺牲者,爱人算计,宗门摒弃,最后只得凄惨地独自死去,为此还连累了最信任的朋友。 梦里的无助与沧颓好似延续到了现实中,直至晨光熹微,雾霭渐明,水月妩也依旧如置梦中。 她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做这样一场梦,又或者说,是心有猜测却不敢坦然承认,但她想,如果那就是她本该经历的人生…… 水月妩想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一下,恰逢此时,木兮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她走来。 许是水月妩此刻脸上的呆滞过于明显,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居然少有地开口安慰了一句,“宽心,那些杀不死你的,将使你更强大,你该庆幸自己是有生存价值的。” 水月妩听到前半句,面色还稍有缓和,可后半句,直接让她嘴角无语地抽了抽,但更让她无法反驳的是,她居然还觉得木兮说得对。 水月妩的心情就很复杂,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问些什么,熟知,木兮却直截了当地对她下了逐客令,末了也连一句话的时间也不给她,就直接挥手将人送到了客院门口。 水月妩:“……” 她僵硬地回眸,却见身后的客院已在悄然间笼上了一层迷蒙的烟雾,且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几分神秘的气息。 …… 见水月妩安然归来,灵缈宫主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她拉着徒弟的手,不由欲言又止。 水月妩顿了顿,心下一叹,还是主动开口了,不论如何,师尊都是一心为宗门,哪怕她在梦里曾被抛弃过一次,可那也是她有错在先。 她不该任意妄为,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而置宗门名声于不顾的。 所幸,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后,她会更加地谨言慎行,克己慎独。 但说到这儿,水月妩不由联想起一件事,于是,这回欲言又止的轮到她了,“师尊,外边的消息……” 灵缈宫主脸上的笑意顿时浅淡了许多,她松开水月妩的手,声音清冷地道,“是我放出去。” 有道是敢作敢当,在这件事上,灵缈宫主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一开始,她或许只是为了试探木兮,但后来,众人皆知,全民热议,直接把水月妩推到了风口浪尖。 说不后悔,倒也未必,可转念一想,哪怕毁誉参半,真假难料,这样倒是趁机把水月妩堪称人族典范的形象给立起来了,对碧忧宫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水月妩和白言玖假婚约之事为何也传得沸沸扬扬,灵缈宫主的态度就更随意了,“且不论这婚约到底是真是假,但若能借此引发更大的热度,又有何不可?” “再说了,如果你们将来真铁了心地想解除婚约,就姑且当这是一场预热罢。” 水月妩听得心情很复杂,师尊她为了碧忧宫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话说回来,“那青穗呢?”青穗的性子她知道,可无人蛊惑,她能平白无故地将矛头指向木兮? 说起青穗,灵缈宫主也难得地沉默了,这件事她确实要负一定责任,谁让她当初还在背后顺水推舟了一把呢?可要说如今这般,却也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 灵缈宫主吞吞吐吐地告诉水月妩,青穗哑了,而且每动恶念,或是脾气暴躁,就会头疼欲裂。 水月妩听得目瞪口呆,再想到木兮当时流露出的不悦,又觉得理所应当,她微叹了口气,只道,“这样也好,让她长长记性。” 说到底,青穗算是咎由自取,她那莽撞易怒、口无遮拦的性子,也是该磨砺磨砺了。 再者,木兮总不能永远不让青穗说话吧?兴许过一段时日就结束对她的惩罚了呢? 水月妩看待这件事还是蛮乐观的,之后见到青穗,也是如此这般地安慰她,可青穗就觉得自己一点没被安慰到,她看向水月妩的眼神俨然满是控诉,师姐,你变了! 第28章 拍卖会始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木兮才睁开双眸就似有预感地看向窗外,只见她微抽着嘴角,顿了顿,才不得已地高喊一句,“徒儿,进来!” 正蹲守在她房门口的慕之晴顿时一肃,她磨蹭着起身,踏入房内见到木兮,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师傅。” 木兮几乎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皱着眉直问,“一大清早的,你蹲在我房门口做什么?”听墙角吗? 可是,她扫把星君向来光明磊落,有什么墙角可听的? 慕之晴只得干干地笑了两声,道,“师傅,这不是要参加拍卖会了,我紧张吗?我就担心,万一凝珠草真被明家拍去了怎么办?” 不错,在她眼中,凝珠草的意义早已超乎一切,不止关乎她的未来,亦是承载着她的无限希望。 木兮这下是真无言以对了,该说的道理她都跟徒弟说了,可徒弟自己想不开,非要白紧张,那她这个当师傅的还能怎么办呢? 想了想,木兮于是自认为贴心地道,“你且放心,紧张是没有用的,不是你的,就算你再紧张,那也注定了不是你的,你只会自寻烦恼。” 慕之晴:“……” 她不自觉地扁起了嘴,都快哭了。 恰逢此时,木兮又心有所感地抬眸,但她却不是在看慕之晴,而是越过慕之晴,看向视线之外的院门口。 只稍停顿,木兮就径直抬步朝外走去,至于慕之晴,在历经短暂的呆滞后,也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地跟了上去。 果然,木兮才打开院门就见跟前一小豆丁正努力踮起脚尖扣门,她哈哈一笑,俯身用手指轻点了下小豆丁的鼻尖,然后一把将人抱起,语气还有些喜滋滋的,“怎么,你特地来找我玩吗?” 小豆丁,俨然正是白慈福,只见他老成地摇摇头,奶声奶气地开口道,“不是的,是玖叔让我来找你,我们等会儿要一起去参加拍卖会。” “哦,原来是这样。”木兮的态度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亲和,这让随即而来的白言玖不由顿住了脚步,他眸光微闪,心里的某个念头愈发强烈,果然,木兮对白慈福是不一样的。 但他什么都没问,走到木兮跟前时只如从前般温润如玉地点了点头,然后问候一二,就领着人朝拍卖会场出发了,到了之后,则是毕恭毕敬地将人请进他们白家的专属包厢。 木兮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白言玖见她感兴趣,还开口多介绍了几句,原来,这包厢竟是添加了一种叫四季鸠桐的珍贵材料,既可有效隔绝外界神识的查探,又可最大限度地保障包厢的隐秘性。 说起这点,白言玖还挺骄傲,一来,这四季鸠桐当初正是他们这一脉的族人发现并主动献给家族的,二来,就好比这包厢,也都是由他们这一脉的族人设计和参与建造的。 “白家的底蕴还是不错的。”白言玖微微勾唇,眉眼间透着一丝难掩的自豪。 木兮不由一愣,她狐疑地看看白言玖,转而又抬头注视着那由四季鸠桐建成的墙,忽然有些糊涂了。 话说,那味道,真的有点像老君座下童子炼废的丹灰呢,该不会,这所谓的四季鸠桐只是这方小世界某个炼丹大拿偶然扫落的废丹灰吧? 但这话,木兮想了想,难得地没有开口直言,好歹让白言玖多高兴一段时间,毕竟等会儿她们师徒还要仰仗他帮忙拍下凝珠草呢! 不错,她们师徒等会儿参与拍卖的资费,都由白家一力承担! 要说本来,水月妩是打算就此回报她的救命之恩的,但也不知白言玖和她私下都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最后他们达成共识,由白家承包她参加拍卖的所有资费,水月妩将另寻机会报答恩情。 木兮得知这个消息时还稍稍意外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在这方面,她反正是无所谓的,倒是慕之晴曾暗搓搓地嘀咕了几句,说白家这是想趁机讨好甚至收买师傅呢。 不多时,拍卖台上有一身形敦厚的年轻人徐步而出,只见他先笑着与众人拱拱手,便一锤定义地扬声道,“拍卖会正式开始!” …… 木兮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下方的拍卖,虽然这些拍卖品并不能很好地引发她的注意,但随着拍卖的进行,场上的气氛愈发热烈,她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参与其中了。 恰逢此时,一件卖品拍出,又一卖品被专人送到了拍卖台上,只听得那年轻人抑扬顿挫地道,“接下来,我们将要拍卖的是……” 他刻意拉长了声调,随即,在众人或是好奇,或是催促的眼神中,一把掀开盖着的红布,打开玉盒,彼时,只见玉盒中正安放着一株雪色剔透的草药,隐隐之间,好似散发着一股清凉的气息。 木兮不由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看向拍卖台。 慕之晴见状,亦是有样学样,以她对师傅的了解,这一定是凝珠草没错了,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那年轻人声音琅琅地道出了她日思夜想的那三个字—— “凝珠草!” 慕之晴不由得好一阵激动,她巴巴地望向白言玖,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言玖一顿,便是失笑地点点头,但在悄然移开的目光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 所以,他的直觉又对了,凝珠草并不是木兮本人要的,而是给徒弟慕之晴准备的,就是不知道,她们准备怎么用这凝珠草。 白言玖眸光微闪,思绪已然流转万千,一锤之下,他不疾不徐地喊出了一个略高于底价的数字,正好,让他看看,明家,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对凝珠草势在必得! 但白言玖也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话音才落下的瞬间,对面的包厢便直接在他初喊的价格之上,将数字翻了十倍有余。 再加上那唯我独尊的气势,绕是木兮这个自诩见惯了大场面的扫把星君,此刻也忍不住啧了两声,这就是财富的气息啊! 第29章 场上争锋 白言玖眸光幽幽,正欲开口,却忽而听得对面的包厢传出另一道豪横的声音:“这凝珠草我们明家要了,你们确定要跟我们抢吗?”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在暗讽方才叫价的白言玖呢。 白言玖面色果然一黑,慕之晴亦是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倒是木兮,忽然来了兴趣,她临时想到一件事,“不对呀,他们要凝珠草干嘛?” 虽然她扫把星君不学无术,可也知道,在这人间,凝珠草仅能作为水灵根修士的专用草药,也就是说,“明家有水灵根修士受伤了?” 木兮自以为恍然地开口道,想来,那修士或许还伤得不轻,若不然,何至于用上凝珠草? 然而,她话音才落,在旁的白家族长却忽然开口道,“明家没有水灵根修士。”他若有所指地看向木兮,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从来都没有。” 这是实情,亦是为无数人所津津乐道的一桩趣谈,明家子弟,灵根从单到多,却从未出现过水灵根,至于五灵根修士,哦,明家没有五灵根修士,从来都没有。 两句意有所指的“从来都没有”,让木兮不由一阵惊奇,她饶有兴致地回望白家族长,却见这位族长已然移开了视线,正襟危坐,好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木兮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而下一瞬,就见她霍然起身,在包厢众人或是惊奇、或是微闪的眸光注视中,径直打开了包厢门。 她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包厢,也不废话,当场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要凝珠草做什么?” 木兮是真好奇,彼时也是真心实意地向对方请教,可没想到,对面的人好生无礼,一开口就是调戏的话,听听,什么叫“好标志的小娘子,可愿意陪某春风一度啊?” 木兮:“……” 虽然夸她标志,她还挺高兴的,可是,这轻佻的语气,嬉戏的口吻,目中无她!过分!太过分了!她扫把星君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木兮没声好气地瞪了一眼对面,不知道她扫把星君早就对凡间这些情啊爱的免疫了吗?! 可她那一眼,在对面人看来却好似风情万种,伴随着几声哈哈大笑,只眨眼间,对面的包厢门就开了。 只见那人笑嘻嘻地看向木兮,敞开双臂,没脸没皮地道,“来吧,小娘子,到哥哥的怀里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呀。” 木兮这回是真黑了脸,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她扫把星君呢! “你放肆!”慕之晴正是在此时站到了木兮身边,她昂首叉腰,指尖或有灵力浮动,一双明眸怒瞪着对面,好似下一瞬就要冲过去给对方狠狠一击。 但木兮却忽然抬手制止了她,“没必要。” 慕之晴一脸地不可思议,师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屈能伸了? 那可不是能屈能伸,众所周知,她扫把星君向来是最记仇的。 只见木兮不疾不徐地睨了慕之晴一眼,然后挑眉,语气幽幽地道,“你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慕之晴顿时恍然,看向对面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难怪师傅说没必要呢,原来如此! 师徒俩的话清晰明了地传入众人耳中,对面的人直接气笑了,到底是谁放肆?他堂堂明家嫡次子,身边自有高手相护,还将死之人?呸!胡说八道!妖言耸听! 反驳与谩骂接连从他口中发出,木兮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很快就不耐烦了。 她直接开口打断,望向对方,语带怜悯,“你不知道你生中诅咒,注定了是要英年早逝的吗?” 对方只稍一愣,随即,脸上的愤意更甚,眼中也似有熊熊怒火陡然涌起,但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又掠过他,一连点了坐在对面包厢中的几人。 “不止你,还有你!你!你!你!都一样!生中诅咒!活不过三十八!”被木兮点到的这几人,无一不是明家子弟,他们脸色霍然一变,看向木兮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 长得如花似玉的,怎么说出的话这般难听呢?! 木兮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惊叹地啧了一声,就继续幽幽地道,“全族遭祸啊,这仇可大了,人家志在灭门呢!”也是能忍,时至今日了都不忘复仇。 如果她没记错,这诅咒至少得历经九代,才足以引发灭门悲剧的吧? 再想到抵达三邺城前本该遇到的那场雨,木兮就了然了,看来,正是因为怨到了极致啊! 木兮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但同时,心底也就更好奇了,明家到底是怎么惹到的对方?让对方记恨至此,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图添罪障,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但显然,木兮的这个疑惑眼下是注定了得不到解答的。 对面包厢的明家子弟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且在经此一遭后,他们的态度也更为嚣张,喊起价来也愈发地肆无忌惮,不论白家出价几何,这边都直接翻十番,好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 白言玖面上的神色愈发凝重,慕之晴亦是急切不可言,就连在旁的白家族长,也难得地眯起眼,分出几丝心神多加观望,唯有木兮,自持冷静,好似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而在对面趾高气扬地喊出前所未有的高价后,木兮更是忽然开口制止了正要叫价的白言玖。 白言玖面露愧意,心底却陡然松了一口气,他们是想讨好木兮没错,可不代表要为此赌上整个白家的底蕴啊,当然,说是底蕴纯属夸大,但到这个地步,伤筋动骨却是难免的。 对面的明家在如愿拍下凝珠草后,又是语出嚣张地嗤笑一声,一句轻飘飘的“不自量力”,直接让包厢中的白家众人黑了脸,慕之晴亦是随即涨红了脸,这是气的! 木兮倒是面色无异,但她语气幽幽,似有深意地道了句,“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钱财买到位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白家族长和白言玖直接对视一眼,那一瞬,他们眼中好似皆有精光一闪而过。 第30章 见明止津 从拍卖会回来,慕之晴就一直低垂着脑袋,脸上的失落那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木兮眸光幽幽地盯着她,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徒弟,你的功法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慕之晴顿时只觉脊梁一寒,连忙正色道,“师傅,我这就去修炼。”说着,竟也顾不上伤春悲秋,就直接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兮这才满意地点头,瞧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才像是她扫把星君的徒弟嘛!之前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不吉利!还晦气! 风平浪静地过了半日,白言玖忽然急匆匆地出现在客院,望向木兮,他举手抬足间俨然更是敬畏,原来,是明家来人了,还点明了是专程来拜访木兮的。 “您要见他们吗?”平心而论,白言玖是不希望木兮见明家人的,可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权利替木兮做任何决定,而且,他对木兮曾提及的诅咒之说,也挺在意的。 明家子弟当真是生受诅咒吗?全族遭祸?灭门惨剧? 木兮或许不知道,她在拍卖会上说的这几句话,只半天的时光就都传开了,大家议论纷纷的,一时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而明家低头俯首的姿态,更是为这种传闻平白增添了几分想象的空间。 木兮微微挑眉,眼里兴致勃勃的,“见啊,为什么不见?”她是真的好奇,明家祖先到底都做了什么,竟让对方舍得耗费上千年的修为,只为诅咒他们一族断子绝孙! …… 明家来人,除了今日在拍卖会场与木兮呛声的那名嫡次子外,还有他的同胞大哥明止津。 要说这明止津,原本也是三邺城响当当的天才人物,身为明家的嫡长子,亦是众人相当看好的下任家主,再加上自身出众的天赋,一颗剔透的玲珑心,前程远大那是自然。 可不知为何,在而立之年后,这明止津却好似变了个人般,修炼上多有倦怠不说,甚至还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奇怪的是,明家居然也不管,好似就真放纵了他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行为。 现在想想,或许明止津是因为生中诅咒,知晓自己注定英年早逝,过于悲痛,所以才决定放飞自我的吧? …… 只见这明止津身着一袭暗红色长袍,相貌堂堂,丰姿英俊。 他从容不迫地朝前行去,一边走,还不忘再次叮嘱身边的弟弟,道,“等会儿……” “我知道,见你眼色,不要胡乱开口是吧!”明止淳哼了一声,语气似是有些不满,“大哥,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能不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吗?” 明止津就忍不住要叹气,他也是关心则乱了,没办法,实在是事关重大,容不得他不认真。 “淳弟,这可能是我们明家最后的希望了。” 听着这隐隐有些悲伤的口吻,明止淳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诧异,怎么听这话,诅咒之说好像还真煞有介事呢?他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大哥?你的意思是……” 明止津已经后悔没提前告诉弟弟事实了,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当然,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于是,他默了默,只无声地点了点头。 诅咒之事,他也是偶然得知的,因为这件事,他甚至放弃了对人生的追求,只因,他想不明白,如果命运早就注定,那他努力的缘由何在? 为了证明他曾在这世上来过一遭吗? 明止淳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哥身后,只觉得脑子都是懵的,谁能想到,早前他还嗤之以鼻的话,居然都是真的呢? 也因此,在见到木兮后,明止淳的心情就格外地复杂,想不到这女人还真有点本事,再想到大哥之前反复叮嘱的话,他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真心实意地向木兮道了个歉: “对不起,先前是我孟浪了。” 木兮微微挑眉,也不意外,她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于是,就只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明止淳还以为木兮会借题发挥呢,谁让确实是他先开口调戏了人家呢?可没想到,木兮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他还觉得不可思议呢,这边,木兮已经与明止津有来有往地聊起来了。 木兮特别好奇,“你们明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言简意赅,但明止津也听明白了,可是,关于诅咒,他知道的确实不多,最初得知这件事时,他就想过彻底解决,可惜压根无从下手,所以他最后才会绝望到自我放纵。 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人生的希望啊! 有一说一,今日要不是弟弟亲自找上门来告知这件事,他说不定还会继续在自己的院子里醉生梦死,虚度余生。 是以,此刻面对木兮的疑问,明止津苦笑了一下,就把自己知道不多的内容说了,依他个人的猜测,诅咒之事若真追本溯源,应该是始于明家的英须老祖一代。 “那是明家初初发迹的时候……”只听得明止津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传来。 明家的发家史,实则又是一个不为后人所知的谜,在明止津的猜想中,明家,或许是以不正当手段谋夺了谁的宝物才得以发家的。 因对方气愤,却偏又无力报仇,所以才对他们一家痛下诅咒。 木兮听得连连点头,这个猜测其实是合理的,明止津见她面露赞同,面色也舒缓许多,只是,对于可能是谁对他们家下的诅咒,他就无从知晓了。 说到这儿,明止津甚至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真惆怅。 而明止淳听完,却只觉得心情无比复杂,所以,他大哥竟然不声不响地背负了这么多吗? 兄弟俩都难免抑郁与低落,但偏偏此时,木兮若有所思地开口了,“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是谁。” 话落,兄弟俩齐齐朝她投来惊喜的目光。 但木兮低头沉吟,思绪却已经沉浸到方才显现文字的功德簿上,原来,上边只显了一行字:“破明家诅咒,度幽冥老妪。” 第31章 其名幽冥 要问幽冥老妪乃何方神圣,木兮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才有了她接下来的这么一问。 然而,话落,回应她的却仅有明家兄弟的齐齐摇头及无声沉默,二者面面相觑,嘴角好似皆为涩意。 木兮就很无奈,这可就不好办了。 但依她猜测,所谓幽冥老妪,应当就是那场雨的始作俑者吧?申时一小雨,亥时一大雨,加上冬季的冰雹和飞霜,要不她干脆去那条路上守株待兔得了,说不定还能顺着雨找上门去? 这么想着,木兮眼眸微睨,其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但这下下策,不到不得已时,她才不想用,麻烦! 于是,只见她指节不时地轻敲着面前的几案,伴随着一阵富有节奏的扣响声,她又忍不住要问了,“你们当真没听说过她的名号?” 木兮仍旧不死心,双目紧紧地盯着兄弟俩,就盼着二人多少能给出点有用的讯息。 要说寻人,按理说,以她扫把星君的本事,理应是手到擒来才对,可是,仅凭一场莫名其妙的雨?以及一个鲜有人知的名号? 木兮想到这儿就忍不住要扶额,饶是她是从天庭来的扫把星君,又有功德簿做后盾,也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啊! 但正是此时,她眼角的余光却忽而注意到了明止淳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木兮顿时挑眉,“你有话要说?” 说着,话里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隐晦的嫌弃,先前在拍卖会上不是骄傲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吞吞吐吐起来了? 明止津却是了解他这个弟弟的,他顿了顿,深邃的眸中还透着一丝连他本人也未曾察觉到的期盼,“你知道幽冥老妪?” 这话虽是疑问,可语气却自带了几分坚定。 “额,”明止淳明显迟疑了一下,“也不算知道吧。” 许是受到了明止津眼神中的鼓舞,他沉吟半晌,然后话锋一转,忽然提起了自己六岁那年因为贪玩而不幸走丢的事,“大哥,你还记得吧,后来是一位老人家把我送回来的。” 明止津面上多少流露出了一丝意外,好似完全没想到弟弟会旧事重提般。 但他凝眉思索,片刻后又对此给予了肯定,“不错,后来爹还派人找过那位老人家,就想着是不是报答一二,谁知……”那位老人家却好似凭空出现般,直接就踪迹全无了。 也因如此,他们明家才不得不暂时歇了报恩的心思。 明止津回忆起多年前的这一事件,望向弟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思量,他可不相信弟弟会在眼下这个关节点无端提起旧事,所以,“你觉得那老人家与幽冥老妪有关?” 但说着,明止津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就连木兮也不由朝明止淳投去了一抹好奇的眼神。 “那倒不是。”熟知,明止淳却是止口否认了。 这些都不是他想表达的重点,重点是,他刚刚忽然想起来,在他贪玩丢失的那期间,他曾误闯过一个山洞,洞中壁画无数,或刻有一山,名为“幽冥”。 明止淳着重强调了“幽冥”二字,言语间隐约有些自得,不过,他也有言在先,对于此幽冥,可是彼幽冥,他就无从知晓了。 然而,饶是如此,也足够让木兮和明止津惊喜不已了。 木兮甚至急声追问道,“那山洞现是在何处?”她想亲眼看看那壁画,说不定能借此发现更多的线索呢。 然而,“找不到了。”明止淳耸耸肩,面上还有难掩的复杂。 木兮:“……” 她就忍不住要盯着他看,眼底还透有几分狐疑之色。 见状,明止淳不由一默,转而郑重地强调一句,“我是真的找不到了。” 毕竟他当时年仅六岁,又是糊里糊涂地闯进山洞里去的,现在想想,他好像连自己是怎么从山洞离开的都一无所知呢。 他这么一说,这回若有所思的轮到明止津了,只见他眯着眼,半晌,低沉的声音缓缓发出三个字:“太巧了!” 是的,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要说他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但如今,结合种种,他倒是真觉得,当年那位送弟弟回家,且又不图回报的老人,或许与幽冥老妪真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了。 因为,有时候太过凑巧,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明止淳听完大哥的分析不由得一脸沉思,再加上木兮忽而好奇地问及那位老人家的模样…… 别说,现在就算任他百般努力地回想,他好像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要不是确信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他怕是都要忍不住以为那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物了。 而木兮,至此则是扫兴地移开了双眼。 要说不遗憾,那当然是假的,不过,身为扫把星君,她最懂的就是知足常乐,自我安慰了,所以,只郁闷了一小会儿,她就拍板决定了,自己要去那条会准时下雨的路上亲自蹲守! 就不信,这样还算不到幽冥老妪的藏身之所! 木兮信心十足,然而,待她重返旧路,却意外得知,这里已经有好些天未曾下雨了,算一算时间,似乎是从她路过之后就开始滴水未降的。 木兮听到就忍不住要扶额,这可真是巧合了,她耷拉着脸,扭头看向非要一起跟过来的明家兄弟,不由得一阵无语。 饶是如此,明止津的眼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他甚至反过来安慰木兮,“无妨,有时候,没消息就是一种好消息。” 他安慰木兮,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方向大概率是正确的! 但幽冥老妪究竟藏身何处,他想,或许他们该去寻一寻那壁画中可能存在的“幽冥山”了。 至于木兮是从何得知“幽冥老妪”的名号,明止津倒也不是没试着打听过,可惜,每逢此问,木兮就总会一脸高深地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如此,明止津还能说什么呢,也许,这就是高人应有的样子吧。 第32章 明家相邀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气氛一时静寂下来了。 在堪堪临近三邺城时,明止津忽然开口了,“木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木兮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至于称呼,她扫把星君向来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于是,只稍停顿,她就大方地点了点头,“可以啊,你自便即可。” 明止津脸上果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木兮”二字缓缓从他口中发出。 木兮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二者四目相对,眼中尽是微动的光芒,彼时,只见明止津悄然勾起唇角,又语气幽幽地道,“我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这深沉的口吻,听得木兮不由一愣,可是,她奇怪地看了眼对方,“人这一生,说长不短,不都是生来死去,你有什么可感慨的?” 木兮波澜不惊地凝望着眼前来往的众人,声音依旧平静,“人嘛,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知足常乐。” 说着,她顿了顿,又不动神色地吹捧了一下天道老爷子,“不论如何,老天终归是公平的。” 就好比明家,看似富可敌国,可缠扰九代的诅咒,却成了他们无法触碰的噩梦,如果没有她扫把星君出手,想来,偌大的明家,最后也不过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一抹细小尘埃罢了。 但思绪流转,木兮不由得郁闷了,功德簿还让她度化幽冥老妪,可问题是,她现在连幽冥老妪的藏身之所都无从下手,至于幽冥山?别问,问就是同样一无所知! 明止津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深邃的双眸不由闪过一丝复杂,顿了顿,他先不紧不慢地点头表示了赞同,然后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他需要时间来细细琢磨木兮方才的话,虽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蕴意无穷。 但他这沉默的姿态,却看得一旁的明止淳好一阵心焦,不是说好了要邀请木兮到他们明家做客的吗?大哥他怎么还不开口呢? 眼看着就到白家了,明止淳那急躁的心态愈发明显,连带着木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回是真嫌弃,“你有话不能直说?” 明止淳一默,转而嬉皮笑脸地挑眉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们想请你去家里做客,你愿意给这面子不?” “哦?”木兮似是诧异地挑眉,却没立马回复,反而斜着眼看他,疑惑地问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吞吞吐吐的?” 明止淳一噎,眼神也随即变得飘忽起来,那不是因为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说要看他眼色行事吗? 现在嘛,咳咳,明止淳干脆无视了大哥微眯的眸光,直道,“毕竟诅咒之事关乎我们明家的存亡,木兮姐姐你人美心善,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平心而论,被赞人美心善,木兮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木兮姐姐?” 她眯起双眸,危险的眸光径直迸发,明止淳只得心领神会地改口,“木兮妹妹?” 然而,木兮继续嫌弃,“算了,你还是管我叫木兮吧。”这姐姐妹妹的,听起来实在糟心!要知道,连她扫把星君最好的朋友福德星君,都没能从她这儿占过一丝口头上的便宜呢! 明止淳从善如流地应下,别说,浪荡子有时候也真不愧是浪荡子,这脸皮一厚,套近乎的本事妥妥的,不一会儿就能跟木兮打成一片了,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 直到目送着木兮踏入白家大门,兄友弟恭的一面才被戳破。 明止津敛起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跟前的弟弟,弟弟巨怂,连忙道,“大哥!你听我解释!” …… 木兮回到暂住的客院,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慕之晴,本意是打算通知她一同搬去明家。 熟知,慕之晴却正在闭关修炼,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到了紧要关头,实在打断不得。 木兮只得皱起眉头,这可就不好办了,恰好此时,正抱着糕点啃的白慈福偶然从客院门前经过,许是感知到了木兮的气息,他顿时眼前一亮,蹬蹬地小跑着进来了。 身后目睹到这一幕的白言玖不由眼眸微眯,可是,就当他心神一动,打算跟着一同进入客院时,却无奈地发现,自己被那阵法阻拦在外了,这可真是区别对待! 对此,他还能怎么办呢?也就只能站在门口等候了。 然而,不过片刻,木兮就手牵手地带着白慈福出来了,而且,还给他带来了一则让他不那么高兴的消息。 白言玖据理力争,并试图说服木兮道,“其实,你住白家也不妨碍你处理明家的诅咒。” 话虽如此,可木兮更认为,明家或许存有与诅咒相关的东西,她亲自上门一趟,兴许还能找到更多与幽冥老妪,或者幽冥山相关的线索。 至于徒弟,木兮也安排得明明白白,就让她继续在这客院中修炼,直至出关。 她离开前已经给徒弟留了讯息,如果徒弟需要,自会主动去明家找她的,再不然,就干脆在白家等她归来,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见木兮言之凿凿,白言玖劝说的话只得默默咽回去,但恰巧此时,白慈福忽然开口了,“我有空能去明家找你吗?”对于木兮,他总有种天然的依赖与信任。 毕竟是好朋友,这点无关要紧的小事,木兮当然没有不应的,白慈福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抱着怀里的糕点啃,而白言玖,则是微闪着眸光,也笑着点了点头。 迈入白家大门,就见到明止津正微笑着朝她点头,而一旁的明止淳,则是恹恹地低垂着脑袋,皮笑肉不笑的,一看就知道是被他大哥给教训了。 木兮挑眉,却并不打算过问,去到明家,她更是受到了如贵宾般的隆重对待,诅咒之说才传出时,大家都嗤之以鼻,觉得木兮是妖言耸听。 但等家主亲自站出来道明真相,大伙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如果真如家主所说,木兮是他们明家最后的希望,那他们肯定得好好对人家啊!把人供起来都不为过的! 第33章 直指禁地 望着眼前这群对她百般讨好的人,不知为何,木兮只觉得心底陡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微妙。 要知道,她扫把星君在天庭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如座上宾的待遇,所以说,还是人间好啊。 只见木兮深吸了一口气,就义正言辞地道表示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帮你们破除诅咒的!” 这话她说得铿锵有力,不止是说给在场的明家人听的,亦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若说先前木兮只一门心思地为了完成功德簿的任务,那现在,她则多了几分人情味。 而与之相对的,是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温和,明家主更是抑制不住一把老泪,激动之余,只当场拍板道,“木兮姑娘!你放心!我一定让明家上下无条件配合!” “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我们明家绝无二话!”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不错,是这个理。 而下一瞬,许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一般,明家主顿了顿,居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 明止淳见到,眉心不由陡然一跳,这储物袋他熟啊,里头不就是他先前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株凝珠草吗?所以,爹他老人家这是何意? 只见明家主笑着就把储物袋递到了木兮跟前,并十分老练地表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姑娘放心,事成之后,我明家必然还有重谢!” 木兮本不打算接受的,笑话!她扫把星君是那种见财眼开的人吗?! 毋须重谢,该上心的时候,她自然会上心的!这是人品问题!她扫把星君一向很靠得住的! 但没等她婉拒,耳边忽然就传来明止淳附和的话语,“我爹说得对,木兮,你就收下吧!” “我儿说得在理!”明家主从未觉得自己这个素来不学无术的二儿子如此顺眼过。 他看向木兮,也不隐瞒,直接大大方方地就点明道,“反正如今,诅咒之事全权交由你处理,我想,我们明家之后大概率也用不上这凝珠草了,还不如送你,就当做个顺水人情。” 木兮挑眉,眼中还有些许疑惑,“你怎么知道你们之后就用不上这凝珠草了?”说着,她不由扫了扫在场的诸多明家人,要知道,这可是凝珠草!稀罕程度众所周知! 再加上明止淳当时为了彰显自家丰厚的财力,故意与白家斗气,但凡加价都是十倍以上,其中流淌着的财富气息自然不言而喻,明家当真这般舍得? 但这真不是舍得与否的问题。 说到这儿,明家主就微叹了口气,言语间还有几分惆怅,“原本,我以为这凝珠草可以救命的。”家族的诅咒代代相承,他身为少有的知情者之一,压力好大的。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希望着能找到破除诅咒的最佳方法,可惜,每满怀憧憬,却总失望而归,明家主摇着头苦笑了一下,“我所求,只为留下明家一条血脉,然而,难啊!” 至于凝珠草,归根结底,其实也只是他的一次尝试而已,有用与否,他反正是没把握的。 木兮没想到是这么答案,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但她默了默,还是没忍住开口告诉,“凝珠草仅对水灵根修士适用!”而你们明家子弟中,似乎从未出现过水灵根修士吧? 后一句,木兮没有说出口,可在场的明家众人仿佛都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一时间,心情也不由变得复杂起来了,也是,这都是天下皆知的旧闻了。 曾几何时,他们对此亦是浑不在意的,可自打一次灵根测试后,他们的想法就变了。 说来也是无奈,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水灵根的孩子,却偏偏是鸠占鹊巢之辈,且偷梁换柱的时间竟长达五年之久!更为可气的是,偌大的明家,居然无人发现这一倪端! 每逢想起,明家人的心情都很一言难尽,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明家直接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话!可悲!可叹! 他们本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诅咒之说横空出世,他们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明家主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目光灼灼地看向木兮。 木兮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接过了那个储物袋,神识只稍一探,便见一玉盒安置其中,而玉盒之中,想必便是那株雪色剔透的凝珠草了。 花言巧语她扫把星君向来不屑于说,但此刻,木兮手捏着那轻薄的储物袋,却不禁抬头莞尔一笑,紧接着,“放心”二字缓缓从她口中发出。 那样地郑重其事,那样地令人信服。 明家主紧绷着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木兮是哪来的信心,明明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啊! 但想想,能以肉眼看破他们明家传承数代的诅咒,本身就足以说明其能耐了。 不论结果如何,他就赌这么一次!胜,自然合家欢喜,败,倒也无妨,反正最糟不过如此。 木兮是被感动到了,她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辜负这可贵的信任。 于是,下一刻,只见她凝神静气,拂袖之间蓦然扬起一股轻微的凉风,凉风直指西南,她眼前一亮,扭头再望明家人时也多了几分底气,“在那边!” 众人顺着她所指一瞧,定睛之间,竟是不由得迟疑了。 唯有明止津,一脸淡然地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过去一探究竟罢。”说着,也不管旁人如何诧异,就展开灵活奇妙的步法极速前行。 木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只稍停顿,就紧随其后地跟上,只留下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才听得其中一人颇有迟疑地问道,“他们去的不会是禁地吧?” “自信点,他们去的就是禁地!”明止淳在经由短暂的震惊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只是,他是真想不到啊,木兮随手一指,就直接指向了禁地,他大哥居然也不拦着! 不过,话说回来,禁地那边是住了他们明家的哪位老祖宗来着? 第34章 厚德老祖 这个问题,明止津也忍不住在想,不过,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木兮就后来居上地出现在他面前。 彼时,她回眸一望,见他脸上似有沉吟,还好奇地过问了一嘴。 都到这时候了,自然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明止津微微勾唇,就想开口说明一二,熟知,恰是此时,耳边却忽而传来一句声势威严的质问:“何人擅闯禁地?” 木兮和明止津均是下意识地抬眸,但未见其人,再闻其声,“无事擅闯禁地者,死!” 语气杀意凌冽,木兮只觉眉心陡然一跳,话说,这还是她扫把星君来到这方小世界后,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杀气呢。 再联想到先前听说的消息,木兮便不由得猜道,这或许就是明家那名神秘莫测的守护强者? 就当她思索之时,明止津已眼眸一亮地高声报上名去,“晚辈明止津……” 但他才喊出自己的名讳,不远处便忽然出现了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只见他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沟壑连连,毫无温度的视线亦随即扫落在二人身上。 他眉头一皱,眼眸微眯,声音浑厚而肃穆,“明家后人?” 说这话的时候,老者的视线却是直盯着木兮,木兮当即一顿,然后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是。” 这是事实,可木兮话音才落,明止津心底便暗叹一声不好,他也是才想起来,眼前的老者或是明家脾气最为火爆的厚德老祖,他老人家不仅最会以貌取人,还特别讨厌女人。 至于原因,嗯,据说是年轻时受过情伤,而且还不止一次! 明止津心神一紧,叹气之余就想开口解释两句,但厚德老祖连两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直接冷哼一声,就扬手一挥地朝木兮抓去,而且口中还振振有词地呸道,“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木兮当即瞪圆了眼,乱讲!她扫把星君向来风光霁月,才不是什么大猪蹄子! 可瞧厚德老祖这说一不二的架势,显然也没打算给木兮开口驳斥的机会,只见他眸光一冷,掌中的灵力就悄然融于这习习凉风里。 霎时间,木兮只觉脊梁陡然升起一股寒意,空气中仿佛有无数锋刃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真觉得自己要被撕碎在这无情的冷风之中了。 但所幸关键时刻,木兮得以冷静地拂袖而起,只见刹那间,风刃凝滞,反向而行,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就见厚德老祖瞳孔蓦然一缩,连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 有一说一,他老人家已经很久没这么悲壮过了,再加上木兮她又是个记仇的,于是,自诩天下无敌的厚德老祖难得遭到了来自现实的森森恶意。 好半天后,木兮才不疾不徐地撤回法力,“怎么,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彼时,只见她面上满是冷静,一双眸子波澜不惊的。 但无人知晓,为了在这场风刃之争中占得上风,她积攒多时的法力,又又又抽空了…… 厚德老祖面无表情,看向木兮的眼神却明显多了几分忌惮,他的实力他清楚,但眼前这女人居然能毫发无伤地躲过他的风刃,甚至反客为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厚德老祖心里清明,这女人很特别,跟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一点都不矫揉造作,而且实力还深不可测! 嗯,没错,差点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但就算如此,厚德老祖还是很不想跟木兮搭话。 他不高兴地暗哼一声,视线转而触及一旁的明止津,见他仰头望天,似是心情复杂的样子,就忍不住嫌弃上了,“你来禁地做什么?!”语气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友好。 明止津这才苦笑着唤了一声“老祖”,如此这般地将明家人生中诅咒之事娓娓道来。 厚德老祖听得眉头微蹙,可半晌,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竟是渐渐舒展开了。 事实上,眼前这位厚德老祖并不是正统的明家人,身上亦无明家血脉,他只是明家祖上收养的众多孤儿中的一名罢了。 因他天资出众,为人清正,才被明家选出重点培养,赋名“厚德”,并在日后得以载入族谱。 厚德老祖也确实没辜负明家对他的栽培,修炼有成后归来,此后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守护着明家,久居禁地,常年闭关,是明家当之无愧的守护强者之一。 不错,让外界颇为忌惮的明家守护强者,其实并不止一位。 但究竟是哪几位,或许就只有家主才有权知道了。 好半天后,明止津才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他心情复杂地望向厚德老祖,却见这位老祖正面无表情地远眺天边。 气氛一阵冷凝,就连微风吹拂,也好似随即平增了几分凉意。 又是片刻,才听得这位老祖似是惆怅地叹息道,“其实,诅咒之事我早知晓了。” 如此秘事,自然是当时的家主主动告知,而他,如非心甘情愿,又怎会在此镇守多年?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报恩。 而另一方面,嗯,反正厚德老祖坚决不承认自己躲在此处是为了疗慰情伤。 明止津听闻此话略有诧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可惜,半晌静寂,三人相顾皆是无言,木兮看看明止津,又望望厚德老祖,就忍不住要问了,“所以,我现在能进去搜寻线索了吗?” 明止津心神一动,询问的目光直望向厚德老祖,但厚德老祖却是摆摆手,一脸无谓地表示,“无妨,反正禁地里,如今也只剩我一个糟老头了。” 明止津听到这话,面色果然一变,但想想,时光催人老,岁月将至,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多少有点感伤吧,身为明家的守护强者,到头来却连一场像样的送别都没法拥有。 厚德老祖倒是对此不以为然,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了,哪还在意区区葬礼,但话说回来,“你们确定禁地里真有那劳什子线索?” 第35章 算不出来 厚德老祖眉头微蹙,狐疑的眼神不住地在木兮和明止津之间来回扫动着,倒不是他不愿意相信明止津的话,可问题是,他久居于此长达数百年的光景,也没见有任何异常之处啊! 换言之,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厚德老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地质问道,但话到嘴边,恰逢对上木兮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他愣是把这所谓的质疑给强咽了回去。 至于原因,嗯,反正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如人的,倘若非要寻出个所以然,就姑且当是他眼力不济,暂看不出木兮修为上的深浅吧。 他这可不是推托的话,事实上,要不是先前交过手,而他又隐隐落于下风,厚德老祖是不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能堪堪跟他打成平手! 要知道,他可是这世间少有的风灵根天才!一代天骄,莫过于此! 所以,厚德老祖完全有理由相信,木兮她这是在隐藏修为!扮猪吃虎! 要不然,他何至于大意失手?只差一点就保不住他明家老祖应有的威严和气魄了!就很气! 但当厚德老祖旁敲侧击地各种打听,木兮却是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隐藏修为?你非要这么说也行,谁让她扫把星君此刻又又又是法力全失的状态呢?! 一想到这儿,木兮就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她辛辛苦苦积攒点法力容易吗?! 一朝出手,前程尽弃,只希望,等会儿真能有所收获吧。 然而,越往内,木兮心里就越没底,她可以算到线索存于这片区域之中,却无法算出更具体的方向,再加上她现在法力全失…… 这一时间,木兮脸上的神色竟是在无声无息中染上了几分凝重。 厚德老祖注意到,眸光便是好一阵微闪,渐渐地,那股才被他深压心底的怀疑,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涌出,不多刻,只当他面色一厉,正要开口询问两句时,木兮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见状,厚德老祖只得再一次把快到嘴边的话咽回,他冷眸凝视,只见那一瞬,木兮背手立于微风之中,一袭浅袖飘若流云,远远望去,竟如云边仙女般,清雅秀逸。 思绪随之流转,待厚德老祖回过神时,一双深邃的眸子竟是蓦然闪过几抹暗光,他扭头问明止津:“你可知她究竟是何来路?”语气乍一听,似是还有些许的微妙。 厚德老祖心里的疑惑,明止津倒也能猜出几分,只是,关于木兮的来路…… 他顿了顿,无不谨慎地开口道,“据说是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话音才落,厚德老祖面上果然流露出一丝古怪之色,不能吧?偏远小山村能培养出这等气质? 他微摇了摇头,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以他这个老怪物承传千年的眼光及阅历,他非常有理由相信,此女来头不小,绝非常人! 但明止津的话尚未说完,只见他眼眸微闪,继续声音平静地介绍道,“据传,木兮此人,深受天道眷顾,可眼看未来,口定生死。” 听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上,他说的这些可都是有江湖依据的。 而流传最广的例子,则当属那名为盛师铎的白面书生,听说正是木兮一手揭露了他妻子红杏出墙的不堪事实。 至于书生本人,继休妻之后,却是执意投身科举,嗯,听说科考的成绩还可以。 厚德老祖是不怎么关心盛师铎的,反倒是“眼看未来,口定生死”这八个字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几番呢喃,眉头却越皱越深,片刻后,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啧道,“这话夸张了吧?” 夸张与否,那是另一回事,明止津只知道,只是在拍卖场上与明止淳的一次照面,木兮就能明明白白地点出他们明家子弟生中诅咒的秘事,很不容小觑。 哪怕她仅是凑巧,又亦或是身后有高人指点,他们都不应该轻瞧她。 不过,照目前看来,他更愿意相信,木兮其人,或是有真本事的。 厚德老祖:“……” 他撇撇嘴,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可偏偏明止津的话处处在理,他压根无法反驳。 再说此时,二人站定在距离木兮十步之外的地方,静观她于风中傲然挺立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竟是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敬畏。 那敬畏,不止针对木兮,亦是针对这风,这天地万物中的所有。 意识到这一点,二人面上的神色皆不复原先的淡然,他们对视一眼,眼底是真凝重了。 而木兮,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她微叹了口气,心底好惆怅的,没想到,她堂堂扫把星君,有朝一日居然会连这等小事都算不出来,传回天庭,众仙或许又要笑话她了。 那一刻,木兮只觉得自己脚下的步伐好似在无形间带上了若干沉重,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失落,“我算不出来。” 她已经做好了硬怼厚德老祖的心理准备,有一说一,她扫把星君也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了,虽说她自认为性格平和,可扫把星君的尊严,实在不容挑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厚德老祖居然未发一言,他肃着脸,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至于明止津,那就更好说话了,在他看来,明家诅咒之事由来已久,哪是那么容易就解决的?就好比他,至今不知幽冥老妪乃何方神圣,也是第一次听说幽冥山…… 明止津就是这么开口安慰木兮的,他心里确实觉得不过尔尔,但恰是此时,厚德老祖那张沟壑连连的面上却突显一丝沉吟,“幽冥老妪?” 木兮眉心一跳,眼神也不自觉地落在厚德老祖身上,但那双承载了她希望的眼眸,却只见厚德老祖郑重思考,然后风淡云轻地摇头吐出三个字,“没听过!” 木兮:“……” 不过,她嘴角才无语地一抽,转瞬就听得厚德老祖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幽冥山,倒是有点耳熟。” 第36章 如此线索 木兮眉心陡然一跳,她目光灼灼地望向厚德老祖,语气也随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当真?” “那还有假?”厚德老祖没声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说谎吗?不过,幽冥山?他到底是在哪儿听说过呢? 厚德老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就是此时,木兮却忍不住惊奇地“咦”了一声,“不对!” 她眯着眼,声音听起来似是颇为冷静,“你既觉得耳熟,那先前怎么没反应?”要知道,早在明止津向其坦言明家诅咒之事时,“幽冥山”这三个字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熟知,听到这话,厚德老祖却是微皱着眉头,满腹狐疑地反问一句,“有这回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直盯着明止津,明止津只得苦笑着颔首,“老祖,确是如此。”与此同时,他心底还有些无奈,老祖他听话怎么不听全呢? 厚德老祖就很无语,他胡乱嘟囔了两句,也不知是在发什么牢骚,倒是木兮,眼眸愈发明亮,她就说嘛,她堂堂扫把星君,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算不出来! 现在想想,厚德老祖,或许就是她算到的那抹线索? 要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听说过幽冥山呢? 木兮愈发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转而也就开口跟两人说了,两人听得目瞪口呆的,但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点道理? 只是,与之相对的,却是厚德老祖逐渐惆怅的思绪,话说,他到底是在哪儿知道的幽冥山? 好一会儿过去了,厚德老祖也依旧一无所获,对此,木兮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的,甚至还自认为贴心地开口宽慰了一句:“无妨,慢慢想便是。” 这点耐心,她扫把星君还是可以有的! 至于明止津,他倒是想急,可也心里门清,此时此刻,急是最没有用的。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翻滚的百般情绪,就双目期盼地望向厚德老祖,看样子,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连带着厚德老祖自身的神色也愈发凝重了,片刻后,他只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我想不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呢? 木兮脸上不由显露出了一丝沉吟之色,但恰是此时,耳边忽而传来明止津一声苦涩的叹息,所以,所谓的抗争终究还是成了一抹奢望么? “也许这就是命吧。”只听得他这般自嘲地开口道。 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了丝丝无奈,木兮下意识地抬眸,但视线落在他身上,眉眼却不自觉地闪过些许讶异,不对劲!明止津的命格居然无端再显一线生机?为什么呢?平白无故的? 思绪流转,木兮当即瞪大眼地看向厚德老祖,再加上此时,偶然注意到他眼底飞速窜过的那抹狡黠,她开口质问的语气也随即凌厉起来了,“你当真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厚德老祖:“……” 他脸色一顿,撇撇嘴,就小声地哼道,“好吧,是想起来一点了。” 木兮继续面无表情地盯他,她甚至可以以扫把星君的名义发誓,这老家伙绝对是在故弄玄虚! 再加上明止津此刻的神情或是过于诧异,厚德老祖居然少有地感觉到了一丝心虚,只见他轻咳一声,仰头望天,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嘟囔一句,“不就是幽冥山吗?我想起来了!” 是真的想起来了,但说起来,那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那时,我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厚德老祖说起正事时,面上难得多了几分严肃,但他声音幽远,好似莫名陷入了一抹怀念之中,也是,少时青葱,总有让人挂念的理由。 曾记得,尚是少年的厚德最喜欢的就是到藏书阁里消耗时光。 时至今日,再说起这事,厚德老祖也依旧骄傲得不得了,“不是我夸大其词,可是啊,藏书阁里的书,我至少看过八成!”说着,他比了比手指,语气可嘚瑟了。 见状,明止津愣是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看在老祖那么高兴的份上,他就不开口打击他了,谁曾经还不是个天才呢?便是他,也早在及冠之年时就看遍了藏书阁中珍藏的典籍。 但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在惊奇地咦了一声后,却是直接开口问了,“八成而已,很厉害吗?” 偏她的语气,听起来又格外地诚挚,厚德老祖默了默,忽然就很不想搭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转移了话题,选择开门见山地道,“幽冥山嘛,我也是才想起来,我当时是在一本典籍中看到的。” 可是,听到这儿,明止津就忍不住要追问了,“是哪本典籍?”他也是看遍了藏书阁的人啊,怎就不晓得自己曾见到过“幽冥山”这三个字? 但这个问题,厚德老祖却是耸耸肩,略有些为难地表示,“哪本典籍我是说不上来了,但那本典籍……”他几番琢磨,才堪堪总结出“诡异至极”四字。 是的,那本典籍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让他好奇、生畏,时刻记挂着变强,却也萌生出一种怪异的依恋,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第一时间上报了看守藏书阁的长老。 也不知是何原因,长老只瞥过一眼,连翻阅也不曾,面色便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大变。 厚德老祖认真回忆了一下,眉头亦是随之皱起,“我现在也说不好那典籍究竟还在不在藏书阁。”如果没记错,上报长老后,那本典籍似乎就被处理了。 至少,他就再没在藏书阁中见到过那本典籍,所以,可想而知,明止津的念头兴许要落空了。 听到这儿,明止津心底不由得一阵失望,但木兮却忽然来了兴趣,她亮晶晶地看着厚德老祖,问,“那典籍中关于幽冥山的内容,你还有印象吗?” 厚德老祖尚未开口,只稍自得地挑起眉头,木兮就懂了,所以,她扫把星君的直觉果然没错,厚德老祖,就是她先前算到的线索啊! 第37章 决定前往 厚德老祖清了清嗓子,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难得浮现出了几分谦虚,只听得他幽幽地朗道:“山之幽冥,于邺之西南,似月如钩,皎皎银河……” 木兮和明止津正认真听着呢,熟知,声音才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木兮不由得诧异地抬眸,她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满,然,厚德老祖这回却是半点都不心虚地挑眉哼道,“没开玩笑,典籍中关于幽冥山的记载确实仅有这只言片语。” 要不是内容过于简洁,夹杂在典籍中丝毫不起眼,他一开始何至于想那么久?感觉差点又堕了他老祖的显赫名头! 厚德老祖撇撇嘴,深邃的眸子恰好与木兮相对,但只稍一瞬,两人就互相嫌弃地移开。 木兮决定把视线放在旁边的明止津身上,见他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禁眸光微闪起来,半晌,才期盼着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反正就厚德老祖透露的这几句记载,她扫把星君自认是无能为力的了。 明止津确实有所收获,他复念了厚德老祖朗过的那寥寥数语,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分析道,“据我所知,三邺城西南方,确实四面环山,重峦叠嶂……” 但其中可有一山名为幽冥,他却无从知晓,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曾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偶然听说那群山之中似有一石峦,因形如皎月,故而被称作是皎月山。 木兮不由得蹙眉思索,“所以,你的意思是,那皎月山,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幽冥山?” “正是!”明止津言之凿凿,但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开口补充了一句,“事实上,皎月山存在与否仍是个未知数。” 他微摇着头,语气听上去似是颇为无奈,“皎月山之名,全仗人们的口口相传,可渐渐地,也就更加地真假难辨了。” 但对他来说,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一桩线索,即便只有一成把握,他也想尝试着再努力一次。 明止津面无异色,心底已然坚定了念头,他望向木兮,眼底还带有几分连他本人也尚未察觉到的期盼,“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木兮听到这话只觉得诧异,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诅咒之事,她本就义不容辞啊! 见状,明止津当即心领神会地勾唇一笑,而此时,厚德老祖却又暗暗哼了一声,“既然事情解决了,你们就先自行离去吧。” 也不想想,他这禁地,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还有没有点规矩可言了? 木兮顿时瞪眼看他,语气里还有些惊奇,“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身为扫把星君,她可有自知之明了,特别是眼下,她又处于法力全失的状态…… 平安无事也就罢,可要论实际战斗力,在没有法力加持的情况下,她肯定是不如厚德老祖的,是以,木兮开始不留余力地说服他老人家一同随往皎月山。 别说,扫把星君一旦有心夸人,饶是厚德老祖这个自认为软硬不吃的,此刻也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但见他刻意绷紧了脸,只故作矜持地点头道,“这话在理。” 于是,他轻咳一声,声音淡淡地应道,“看在你们盛情邀请的份上,我也就同意了。” 一同前往皎月山的决定看似就在这三言两语间被匆匆定下了,然而,出发,却不是只凭一股韧劲就能做到的,说到底,还需得计划周全才是,而这个任务,明止津直接一手揽了过去。 对此,木兮和厚德老祖两人没有不同意的,毕竟,明止津才是正统的明家后人,事关诅咒,他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走出禁地,木兮只觉得心情都畅快了几分,线索已出,可见她扫把星君还是很厉害的。 她正要开口与明止津说些什么,但恰是此时,一阵忽大忽小的嬉戏声陡然从不远处传来,木兮脚步当即一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转而就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明止津选择跟在她身后,不多时,明止淳和白言玖相谈甚欢的画面随即映入眼帘。 但木兮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白慈福这个小豆丁正努力扬起脑袋,踮起脚尖,如拨浪鼓般来回瞧两人说笑的模样,许是画面过于喜感,她一下没忍住就笑出声来了。 白慈福见到她,亦是眼前一亮,蹬蹬地就朝木兮小跑着过来了,“木兮!”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木兮心底一软,没想到在天庭里看似庄严肃穆的福德星君,下凡历劫后也有如此软萌的一面。 她微笑着点点他的鼻头,转而直接就把人抱起来了,“怎么,是想我了吗?” “对!”白慈福承认得非常爽快,他伸手指向后边的白言玖,直道,“我让玖叔带我来的。” 白言玖站在原地与之拱手,就当是与木兮打过招呼了,而此时,木兮再一垂眸,就注意到白慈福正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储物袋。 只见他把储物袋往木兮的方向移了移,昂起小脑袋,语气里还有些微的傲娇,“呐,我的糕点,分你一半。” 这看上去特别大方的样子,让木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她沉吟半晌,然后才由衷地道上一句,“谢谢你。” 白慈福能如此记挂她,平心而论,木兮当然是很高兴的,不愧是她扫把星君的好朋友! 气氛和谐,但正是此时,耳边却忽而传来明止淳激动不已的声音,“大哥?你是说皎月山?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明止津皱着眉,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可说出的话,却尤其坚决,“我只是在通知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再说了,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批准了? 话虽如此,可是,明止淳面色几番变化,终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皎月山很危险的!” 闻言,明止津不由眯起眼,其中似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怎么知道?”说着,他冷静的眸光只牢牢地锁定在明止淳身上。 明止淳脸色一僵,还有些懊恼,话说,他现在把话收回来还来得及不?! 第38章 幸与不幸 要说一开始,明止淳还打算嬉皮笑脸地糊弄一番,然而,偶然抬眸,恰对上明止津那双冷静中又透着丝丝复杂的眸子,他一下就怔住了。 再加上此时,木兮闻声而来,她牵着白慈福的手从他身边走过,好奇而疑惑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也听说过皎月山么?” 木兮发誓,她只是纯粹地发问,熟知,明止淳的反应霎时就不对劲了呢?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从明止淳口中发出的却是声声肆无忌惮的大笑,不知为何,那一瞬,木兮愣是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她站定在原地,眼神不由染上了一丝迟疑,话说,是她方才问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怎就惹得明止淳这般反应?但仔细想想,她又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于是,木兮也就更加地理直气壮了,她昂首挺胸,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却见大伙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莫名,气氛一时间竟是僵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止淳约莫是笑够了,才堪堪止住嘴角,但见他双眸微眯,俨然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道,“皎月山?啧啧啧,我可不止是听说过,我还差点就进去了呢!” 话音落下,旁人脸上皆是难掩的诧异,木兮眨了眨眼,就忍不住要问了,“所以皎月山是真的存在?” 木兮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明止淳微微挑眉,承认得倒是非常爽快,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又仿佛透出一股无形的沉重,“不过,虽说存在,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找到的。” 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当年是幸还是不幸。 要说幸,那么多慕名前去探寻皎月山的人都无功而返,偏偏他寻到了。 但也恰是因为他修为不够,体内灵力不足以支撑他进山,他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回想往事,明止淳眼中不由一闪而过些许复杂,要知道,先前那些拼命唆使他同行的人,最后可无一例外都葬身山中了,但要说同情,其实倒也不太有。 说一句无情的话,人总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他们,大概是命中当有此劫。 但想到这儿,明止淳就忍不住要由衷地感慨一句,“我就是命好,不然,这会儿怕是早就成了一具尸骸。” “那倒也不一定。”木兮看着他,默默露出一个自认为诚挚的表情,道,“也有可能是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明止淳:“……” 他微抽着嘴角,忽然就很不想和木兮搭话。 但视线移转,对上明止津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他又忍不住要开口劝上一句,“大哥……” 可惜,才起了个头,明止津就挥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只听得他声音幽幽地道,“淳弟,这事关我们明家的未来。” “皎月山!我必去!”明止津目视前方,眼神可谓前所未有地坚定。 明止淳还想开口再劝说两句,但木兮却忽然凑上来说了一句,“他必须去。” 这毋庸置疑的口吻,听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木兮看看大伙,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强调道,“作为明家传人,他责无旁贷。” 这可不是她私自判定的话,而是方才,功德簿悄然浮现的提醒,也是,破除明家诅咒,怎能没有明家传人在场呢? 再说了,“这不是有我吗?”木兮斜眼睨向明止淳,脸上可谓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不过,再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木兮默了默,就又心领神会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到时你们家的厚德老祖也会随行的。”双重保障,在这方面,她可是很有信心的。 然而,这么一说,明止淳心底倒是更加发愁了,原来禁地里现在住的是厚德老祖么?他老人家的实力当然很强大,可是,他老人家的性子也格外地冲动,属于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一类。 明止淳几番沉默,最终,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我等你们回来。”现在,他倒是开始庆幸自己曾在狐朋狗友的唆使下试图探寻皎月山了。 想了想,他又道,“大哥,我回头整理下路线,也好给你们做个参考吧。”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好歹是他这个亲弟弟的一番心意。 这当然好,明止津面上无不欣慰,正是此时,一直仰头观望的白慈福却忽然开口了,“你们要去什么山,我也能一起去吗?” 他看看白言玖,望望明止津,询问的眼神却最终落在木兮身上。 木兮,“……”她低着头和白慈福大眼瞪小眼,气氛好似又一阵凝滞。 白言玖扶额,就打算开口制止一二,熟知,木兮却忽然斩钉截铁地出声应好,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除却白慈福外皆是好一阵错愕。 白言玖顿了顿,心底忽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可惜,试探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木兮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 明止淳习惯性地朝他投去一抹嘲笑的眼神,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他就不一样了,明家嫡系子弟,与明止津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明止淳觉得他同行的理由格外充分,虽说他整体实力差了点,可那不是有厚德老祖在吗? 他心底十分自信,脸上却少有地显出了些许谦虚,然而,尚未开口,木兮就仿佛识破了他的意图般,直摇头道,“你也不行,太弱了。” 明止淳瞪大眼,霎时感觉自己身为明家子弟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可是,没等他开口与木兮理论一二,耳边就随即传来了明止津表示赞同的话语。 不止如此,明止津甚至还语重心长地开口劝了他道,“以前碍于诅咒,才让你自在和潇洒了那么些年,但日后,淳弟,你该勤加修炼才是。” 瞧这小身板,当真是怎一个弱字了得。 也因此,他眼神还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嫌弃。 见状,明止淳只得微抽着嘴角,默默咽下各种要反驳的话,行吧,谁让他确实实力不济呢?但有一说一,这也确实是亲大哥没错了! 第39章 渡幽冥河 数日后,一辆自明家驶出的马车缓缓远离了三邺城。 望向视线之内逐渐变小的城门,木兮再扭头看明止津时,就不由带上了几分好奇,“就这么离开吗?不需要跟明家主说一声?至少当面告个别呢?” “不了。”明止津微摇着头,丰朗俊颜间却是复杂连连,此行或是承载了他们明家太多的希望,但结果如何,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只盼归来之际,他们都能如愿以偿吧。 木兮若有所思地挑眉,而此时,偎依在她旁的正是白慈福,只见这小豆丁正埋头啃着一块尺寸比他脸还要大上些许的糕点,那专注乖巧的样子,多招人喜爱啊。 但事实上,每每见到这般画面,明止津的内心都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他是听木兮说过这小孩的饭量略微大了点,但没想到,是这么个略微法啊。 连向来非常会以貌取人的厚德老祖也频频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 是的,白慈福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老人家的注意,只是,惊叹之余,他就忍不住要皱眉问了,“白家,现如今连区区辟谷丹也拿不出来了?” 在他老人家的印象中,白家,仍是三邺城中难得能与明家分庭抗礼的存在。 “那倒不是。”木兮从善如流地否认了,理由也非常充分,辟谷丹口感一般,要说享受美食,当然是糕点更胜一筹。 是的,就这糕点,也还是白家为照顾白慈福的口味而专门命人特制的,色香味三方均是极佳。 厚德老祖听完这番话简直无语至极,胡言乱语!好好的修行之人,怎能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他正打算苦口婆心地劝导一二,熟知,白慈福却在此时忽然扬起小脑袋,用一种万分赞同的姿态重重点了下头。 厚德老祖:“……” 他默默咽回想说的话,看向木兮和白慈福的眼神,也愈发地无言以对,明止津对此深有同感,倒是木兮,面露赞赏地拍了拍白慈福瘦削的小肩膀以资鼓励。 有一说一,比起初见面时那骨瘦如柴的样子,白慈福现如今已经隐隐有开始长肉的趋势了,木兮对此只觉欣慰,身为扫把星君,她可是知道的,福德星君挨饿是要掉福气的。 不过,另一方面,让她更为欢欣的是,她发现,每逢白慈福主动靠近,她那抽空的法力就会呈现出些许的回转,哪怕微不足道,杯水车薪,可胜在积少成多啊。 有时候,木兮甚至会觉得,下凡历劫的福德星君,兴许是天道老爷子给她开的另一道外挂吧,要不然,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让她遇见了白慈福呢? …… 马车一路朝西南行去,很快,一阵叮咚的流水声自远而近地传来。 木兮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只见流水落花,飘零而下,而那水边百景,哪怕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也好似别有一番风采。 也许,这便是一种另类的修行之道? 这么想着,渐渐地,木兮整个人竟是陷入了一种微妙不可言的状态。 最先发现这一幕的理应是偎依在她旁的白慈福,他低头望了眼自己怀里的糕点,又仰头看了看木兮,转瞬,伴随着一声多余的叹息,便快如闪电地将糕点塞回了储物袋中。 他全神贯注地守护着木兮,而木兮,却觉得自己好似踏入了一片百废待兴的虚空之中,那里,天地悠悠,万物沉沦,而她每逢试图挣脱,就会陷入一股更深的束缚与彷徨之中。 这样的岁月仿佛过了许多年,直至某天,“来去无依,归于何兮”这八字仿佛自她内心深处陡然涌起,那样地有力,又直扣她灵魂最真切的一面。 而正在此时,虚空之中凭空乍现一抹金色的光芒,隐约,朦胧,让她心之向往。 木兮缓缓睁开了眸子,那一刻,耳边只传来白慈福那稚嫩的惊喜声,但再一抬眸,却见厚德老祖微撇着嘴,声音凉凉地道,“既然醒了,就下马车吧,我们该渡河了。” 渡河? 木兮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却见眼前有一碧绿清澈的细流缓缓流淌着,她古怪地望向厚德老祖,河?就这方寸之余,也配称作是河? 厚德老祖却是轻哼着挑起眉头,彼时,沟壑连连的老脸上还透出了几分对木兮的轻视,“怎么,连这点障眼法都没瞧出来?” 木兮默了默,再抬眸时,眼中就多了几分认真,只是,不一会儿,一抹复杂情绪陡然涌上心头,她望向厚德老祖,语气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你真看出来了?” 是,这是障眼法没错,可是,以厚德老祖的眼力,不应该呀? 看穿了木兮话中的怀疑,厚德老祖自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好歹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至于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吗? 木兮只得再度一默,然而,片刻后,当她拂袖挥过,招来一阵嗖嗖的凉风,厚德老祖便觉脊背陡然一寒,而下一瞬,他抬眸望去,便见原本的清隽细流,已在顷刻间成了这辽阔的大河。 但让人最不寒而栗的,则属河中埋着的万千枯骨。 那森森的血水,浓稠的哀怨,让在场众人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木兮牵着白慈福的小手徐步向前,她目视前方,语气似是有些飘忽,“这是河,也不是河。” 明止津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但随之而来的“幽冥河”三字,却好似为这河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回想出发前夜,明止淳还曾与他描绘过这水上无限好的风光,现如今看来,他倒是庆幸没同意弟弟随行的提议,要不然,叫他知道这才是大河的真面目…… “幽冥河?”木兮低声呢喃着这三个字,心情却是更加复杂了,早预料到幽冥老妪可能为报仇不折手段,但没想到,她报复心当真如此之重,在这万千枯骨中,又有多少生灵是无辜的? 木兮微叹了口气,就打算招呼众人想法子过河,熟知,正是此时,白慈福忽然手指远处。 伴随着一声由衷的惊奇,木兮的视线也随即落在了河面上陡然出现的那只黑色小船上,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属船头负责摇摆船桨的蓑衣少年…… 第40章 少年阿疆 木兮眸光顿时好一阵微闪,她望着那蓑衣少年,警惕之心自然而生,再望一眼厚德老祖和明止津,便见二者亦是严阵以待,丝毫不敢小觑的样子。 不多时,那蓑衣少年摇摆着的小船便离他们一行人愈发近了,但见他仰脸笑问众人道,“是要渡河的客人吧?” 木兮等人面面相觑,警惕心反而更甚,这蓑衣少年也好似没注意到他们面上的防备般,只自顾自地笑道,“既然如此,就让阿疆载你们一程吧?” 说着,也不管木兮等人是何反应,直接伸手就要过来捞人,看那架势,倒是轻车熟路。 厚德老祖下意识地扯过明止津,眨眼间两人就退到了百米之外的地方,少年阿疆手上的动作只稍一顿,就转而灵敏地朝木兮二人抓去。 木兮和白慈福也不避开,就站在原地目视着少年阿疆如鬼影般的长手,仔细一看,还可以发现他们眼中难以掩饰的道道惊奇。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的明止津好一阵心惊,虽然依旧探不清木兮实力的深浅,也想不明白木兮为何要同意白慈福的随行,但想来,应对区区少年,木兮总该是游刃有余才对。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少年阿疆却是主动撤回的动作,他疑惑不已地望向木兮二人,语气里还带有几分明显的迟疑,“你们为何不躲?” “为何要躲?”木兮挑眉,果敢地与之对视,见对方脸上的神色愈发迷惘,这才满意地勾唇,道,“昔日阿疆渡人,今日便由我来渡阿疆。” 这可不是她扫把星君偏要多管闲事,事实上,就在蓑衣少年自我呢喃出“阿疆”这个名字后,功德簿便又有所指示了,她木兮方才所言,正是功德簿上显现的若干字眼。 但少年阿疆好似真没听懂木兮的话,他呆滞了片刻,就又开始反复呢喃起了最初的一句,“让阿疆载你们一程。”话落,则是重复了伸手抓人的动作。 然而,那如鬼影般的长手这回倒是真扑了空,再一回眸,木兮和白慈福已悠然自得地落定在船头,微风轻拂,带动二者飘然的长袖,亦是为其平添了几分渺渺之感。 另一边的明止津只觉眉心陡然一跳,没看错的话,方才似乎是木兮和白慈福主动上船的? 他不确定地朝厚德老祖望去,却见老祖那张沟壑连连的脸庞此刻甚是严峻,明止津顿了顿,不由试探着喊了句,“老祖?” 厚德老祖这才面色僵硬地转过头来,他指着那船的方向,声音似是呈现出些微的颤抖,“他说他叫阿疆?” “是。”明止津微微颔首,内心却不由得一阵疑惑,不过,只电光火石间,他就断定,“老祖识得那少年?” 但回应他的唯有厚德老祖难以言喻的面色,几番停顿,他才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地开口道,“阿疆,原名明月疆。” 明家人?还是月字辈的? 明止津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他抬眸目望着朝河面中心摇去的黑色小船,眸光竟是不由带上了一抹暗光,“那他是怎么出现在此地的?” 然而,关于这个问题,厚德老祖目前也是一知半解,但他回忆着多年前的明月疆,面色亦是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阴郁,在他印象中,明月疆仍旧是明家最耀眼的一道光。 少时天赋,无忧无愁,哪怕生中诅咒,但大家都坚信在他的有生之年,他可以走得更远,可惜,一代天骄,最后竟是在一次历练中落得个生死难料,下落不明的结局,何其哀哉! 厚德老祖阴沉着脸诉出了往事,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再见到活着的明月疆,但事实上,说是活的,又好似不甚恰当。 厚德老祖的目光也随即落在了河中心的黑色小船上,阿疆,当真还是他回忆中的那个少年吗? …… 相较之下,木兮就对此一无所知了,她牵着白慈福的小手站在船头,总有星星点点的功德之光徐徐而来。 也不知可是她扫把星君的错觉,她总觉得少年阿疆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先前那般呆滞了,于是,眼眸一转,她决定开始套话。 只是,几次过后,木兮还是选择放弃,没办法,不管她问什么,阿疆来回也只会答那么一句:“阿疆要载你们一程。” 木兮颇为无奈,她扶额,叹气,渐渐地,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愈发沉重,在低头凝视过水下埋着的万千枯骨后,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话说,这船是不是半天没移动过了?” “对!”白慈福重重地点了下脑袋,疑惑的眼神却随即落在了另一头的少年阿疆身上。 木兮心领神会地顺着这眼神望去,却见眨眼间,一缕黑气陡然从阿疆心头钻出,当着木兮和白慈福的面就径直蹿入了水中。 而仅片刻,河面有万千缕黑气缓缓升起,不多时,入目之处便是一副黑气缭绕的悲壮画卷。 木兮看得眉头一跳,而这一幕,同样呈现在那边的厚德老祖眼中,就让他顿时怒不可遏起来,阿疆!那是他们明家的阿疆! 木兮面色严肃,拂袖之际送出一抹微风,试图借此吹散萦绕于这河间的缕缕黑气。 然而,此举在当下莫过于杯水车薪,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木兮的不懈努力下,黑气才终于有了消隐的趋势,但此时抬眸望去,眼前又是另一番风光。 只见山雾缭绕间,仿佛有一月牙状的石峦若隐若现,木兮看在眼底,心头不由蓦然一跳,那就是传闻中的皎月山?又或者,她更应该称之为“幽冥山”? 木兮皱着眉头,然而,没等她开口与白慈福说上两句话,随即迎面而来的便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寒,伴随着肆虐的狂风,期间流露出的悲愤与恨意让她好一阵心惊。 但她哪怕实力再不济,也好歹是堂堂扫把星君,再加上此时身边还有白慈福相伴,木兮只稍片刻,就拂袖给他们二人笼起一抹金色的保护罩,于这阴暗之间,似乎显得格外刺眼和夺目。 第41章 初闻其声 厚德老祖和明止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幕。 期间二者也不是没试着出手,可惜,不着见效,厚德老祖到最后都干脆放弃支援了。 注意到老祖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明止津就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一句,“老祖且宽心,木兮她是个有成算的。”反正,他就对木兮的实力很有信心。 然而,厚德老祖却是斜眼睨了他一下,呸,他是担心木兮吗?他担心的明明是阿疆好不好?! 他肃着脸望向黑气缭绕的河面,心中不由疑惑万千,阿疆,当年到底都遭遇了什么,如今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是,阿疆他,是否还记得三邺城的明家? 厚德老祖摇着头,再见眼前这一幅悲壮的画面,就不由得扼腕叹息,幽冥河,现如今看来,倒真是名副其实了。 …… 木兮和白慈福在保护罩中静候了一天一夜的功夫。 当新一轮的太阳缓缓升起,阳光遍洒大地,金色保护罩也在若隐若现间,闪烁出几缕璀璨的光芒,再抬眸一看,黑暗与冰寒接连散去,连肆虐的狂风也变得温柔许多。 木兮正想稍松一口气,但恰是此时,耳边忽而传来一声莫名的惊呼,她下意识地扭头,就直对上了明止津那双复杂的眸子,彼时,她微眨着眼,心情还有些无言以对。 木兮微抽着嘴角,转而低头,迟疑地开口与白慈福确认道,“你也看到了?” 白慈福严肃而庄重地点头,于是,弹指之间,木兮便挥手将保护罩外的两人送了进来。 那一刻,四双眼睛互相扫视,一股难掩的寂静与尴尬缓缓而生,半晌,木兮才轻咳一声,尽可能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说起这一遭,厚德老祖就莫名地来气,阿疆!那本是他们明家的阿疆!可是,他却记不得有关三邺城的任何事了! 亏他还好心地想帮阿疆回忆往昔,可是,阿疆居然嫌他聒噪!未到河中心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和明止津扔进了这区域之间! “要不是我实力深厚,怕是早被变作一抔白骨了!”厚德老祖咬牙切齿地诉道,显然,他对自己遭受的一切很是愤愤不平。 木兮眨着眼,询问的眼神却随即投落在同样狼狈的明止津身上,然而,直至现在,明止津也仍旧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几番呼吸,才堪堪稳住了内心那一阵剧烈的起伏。 原来,河面上的黑气竟萦绕了整整一夜,次日初升,黑气自行散去,木兮和白慈福却踪迹全无,明止津本还担心不已,可不多刻,少年阿疆再次摇着黑色小船出现了。 就如同前一天那般,少年阿疆仰脸笑问了等候在河岸边的厚德老祖与他,之后也不管他们二人是何反应,直接就伸出那如鬼影般的长手过来捞人。 但与前一天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回,厚德老祖和明止津二人均无反抗之意,半推半就地登上了阿疆的黑色小船,而在小船之上,厚德老祖不厌其烦地与阿疆打听曾经的各种过往。 说到这儿,明止津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向厚德老祖,语气或是有些许的迟疑,“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是……”在老祖百般追问的时候,阿疆脸上的神色是最为不耐的。 明止津深以为,过往,好似无形间成了阿疆心中不可触碰的一抹禁忌。 厚德老祖听到这番话心情又如何不沉重,这一点,他早就察觉到了,但他很不甘心,阿疆,明家的阿疆啊,那曾是如何惊艳卓绝的天才少年! 可如今,一双呆滞的眸子体现不出丝毫的灵动,少年阿疆,堪比提线木偶! 厚德老祖每逢想起都觉得万分心痛,“阿疆怎就变成了如今这模样!”是的,对明月疆的怜惜,甚至超越了他被扔进幽冥河中的满腔愤懑乃至不平。 对此,明止津除了叹气,心中也只剩无可奈何了,但有一说一,他总隐隐觉得,阿疆的遭遇,或许与幽冥老妪脱不了干系,又说不定,对方就是在故意拿阿疆泄愤呢? 不过这个怀疑,明止津倒没有直接开口说明,只是,他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却被木兮不经意地提起了,果然,厚德老祖听完更气了,“幽冥老妪是吧,我势要与她不两立!” 但话音落下,一道空灵的声音仿佛自远处幽幽而来,“哦?是吗?” 简短的三个字,却直接让保护罩中的大伙都警惕起来,他们扫视四周,却见入目之处皆是一片寻常,木兮就忍不住眯起眼问道,“幽冥老妪?是你吗?” 他们静候着回答,但一瞬、两瞬,很快,半刻钟过去了,木兮不由皱起眉,“她这是走了?” “有本事就躲一辈子!”厚德老祖怒不可遏地呸了一声,“终日躲躲藏藏,只敢在背后整这些阴谋诡计,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幽冥老妪是女的!”木兮默默接过话茬,并在厚德老祖死盯着的危险眸光中,从善如流地补充道,“顶多算是蛇蝎毒妇。” 厚德老祖这才勉强满意地移开了视线,熟知,正是此时,幽冥老妪却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蛇蝎毒妇?好一个蛇蝎毒妇!可是,我就问了,你们能奈我何?!”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明家!我恨不得挖了明家的祖坟!让所有明家子弟不得好死!” 幽冥老妪毫不掩饰自己对明家的敌意,“我倒是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还有明家子弟主动送上门来!” 听闻此言,木兮好奇的视线不由落在了一旁的明止津身上,明止津默了一默,只郑重拱手问道,“前辈与我明家可是有仇?明家子弟生中诅咒,可是前辈所为?” 猜想与事实毕竟是两回事,作为明家的嫡系传人,他向来很谨慎的。 所幸,在这件事上,幽冥老妪非常坦荡地承认了,“是我又如何!” 她扬声大笑,语气中带有一丝报复的畅快,“没有人知道,我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我真的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今夕是何年。 第42章 悉听过往 话虽如此,但,“新仇旧恨,总得有个理由吧?”木兮语气中无不好奇,就是不知道这幽冥老妪与明家究竟有何恩怨纠葛,竟值得她记恨这么多年? 然而,话音落下,又是许久的沉默,木兮皱着眉头,不由再次一问,“她这是又离开了?” 但这个问题,谁知道呢,气氛似有冷落,半晌,还是厚德老祖没忍住地嘟囔了一句,“大猪蹄子!”但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为恨执着到这份上呢? 就比如他,虽然过去没少受情伤,可也从未像幽冥老妪这般为报复不折手段啊! 木兮默了默,询问的视线转而向明止津投去,而明止津在几度沉吟后,却是缓缓开口道: “前辈,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论您与我明家祖上有何旧仇,我明家子弟都是无辜的,诅咒之事,还请您高抬贵手……” 但话音才落,幽冥老妪就怒不可遏地开口了,“无辜?你们明家人也配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股浓烈的恨意,“你知道你们明家是怎么发迹的吗?那是踩着我夫君的骨血起来的!无辜?” 说着,一阵冷冽的笑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而其中透出的无限讽刺,又深深刺痛了明止津的心,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但再开口,声音却平静依旧,“前辈……” 只是,幽冥老妪却不想给他任何出声的机会了,只见那一刹那,保护罩外本就渐趋于平缓的冷风,竟是再次展现出肆虐的一面,那般地凛冽,无情,且动人心魄。 木兮只觉得太阳穴忽然一鼓一鼓的,所以,中间是还掺杂了杀夫之仇?她微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 但沉吟片刻,想到幽冥河下埋着的万千枯骨,木兮就忍不住要问了,“可为报复明家,你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以至无数生灵惨遭牵连,你就不会良心不安么?” 这正是她最想不通,也最难以接受的一点,有仇报仇不一定就不好,比如她扫把星君就很记仇,可也要选择正确的方式,无端牵连他人,算怎么一回事?简直徒增孽障! 许是木兮那话当真戳中了幽冥老妪内心的某一处,气氛再一次沉默,但与此同时,保护罩外那凛冽的冷风,也仿佛肉眼可见地变得缓和许多。 木兮忽而眼前一亮,兴奋地认定了这或是劝幽冥老妪回头是岸的一抹契机,熟知,只片刻后,就听得幽冥老妪冷笑着开口了,“我只为复仇,旁人?那与我何干!” 声音幽幽,似是毫无温度可言,木兮脸上的神色呈现出更为明显的不赞同,她皱着眉,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却忽而传来一声复杂的叹息,如诉如泣,哀转绵延。 明止津几度握拳,才堪堪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剧烈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太想知道幽冥老妪和明家之间的纠葛了,不论如何,他都不愿自己就这般糊涂地死去。 就连木兮也忍不住开口劝了两句,她扫把星君可一向是很公正的,在她看来,且不管明家和幽冥老妪之间的恩怨纠葛究竟有多深,可那至少都是九代以前的事了。 “你要学会放下,学会向前看。”木兮一针见血地劝道。 为了进一步说明幽冥老妪,她甚至列出了盛师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何尝不是差点把自己活成了一桩笑话?可万幸的是,经她点拨,书生终得以开启新的人生。 然而,幽冥老妪却好似没把木兮的话听进耳里,只自顾自地叹道,“也好,就让你死个明白。”只是,随即而来的又是好一阵沉默,木兮等人也不急,只当是习以为常。 片刻后,一缕轻柔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应该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彼时,她还只是幽冥山中一株不起眼的野草,是她夫君日日浇灌,悉心栽培,再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她才得以一朝化形,而为报此恩,她选择以身相许。 哦对了,她的夫君,原是幽冥山中的一个树妖,而幽冥山,则本是悠鸣山,取悠悠自然之意。 回想往事,幽冥老妪的声中难得流露出几分由衷的怀念,那是多么快乐的一段岁月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她也依旧坚信,和夫君共结连理,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件事。 每逢夜深人静,她都忍不住要想,如果时光可以永远定格在那一刻,那该多好! 可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个叫明英须的男人给毁了! 再说起这个名字,幽冥老妪也依旧恨意难消,“他惨遭追杀,误入悠鸣山,是我夫君好心相救!可他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算计我夫君!” “你们知道我夫君是怎么死的吗?”幽冥老妪的声音中透有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切,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夫君他死前到底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但更让她气愤填膺的是,“明英须用来困住我夫君的阵法,还是我夫君一手教授!” “那个傻子,人家想学,他就毫无保留地教了,一点都不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那时,他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死于自创的阵法之下吧?! 而且,为防她上门报复,明英须还用她夫君的血为明家立下保护大阵! 所以,说明家是用她夫君的骨血堆砌起来的,那是丝毫都不为过!且若非如此,她何至于一门心思地研习诅咒?潜心修炼,功法大成后直接杀上门去,难道不更快慰她心吗? 幽冥老妪诉尽了所有,到最后,语气也变得愈发凌厉和悲切,“你们说,我难道不该恨吗?” “就凭那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就活该断子绝孙!”她冷笑了一声,无不咬牙地哼道,“无辜?最不无辜的就是你们明家人!” 就是不知道,倘若明英须知晓今日之种种,会不会心生悔意? 可惜,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了。 第43章 开口相劝 幽冥老妪的话完,当下又是许久的沉默,明止津几番迷茫,心头却只剩下无限的苦涩,人妖对立或是由来已久,站在这个角度,英须老祖的做法未必就是错。 可偏偏对方于他有恩在先,因此,幽冥老妪说他忘恩负义,也自有一番道理。 明止津摇头,叹气,心底只觉思绪万千,再加上此时,幽冥老妪又格外凌厉地出声质问他道,“你是明家人,你说,是不是明英须对不起我们夫妻?!” 她固执地想从明家人口中得一答案,可这话,哪是那么好接的? 就连自诩公正的扫把星君也难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心救人却反遭算计,剔骨、剜心、抽血,哪一桩不是惨绝人寰?幽冥老妪要恨,誓要报复,她也理解。 只是,两相怨恨,结局也是两败俱伤,“值得吗?”木兮就忍不住要开口问道。 值得吗? 其实幽冥老妪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早就没有退路了。 木兮始终没等来幽冥老妪的答案,她顿了顿,心情不由更加复杂了。 据她所知,明家诅咒延续至明止津一代,或许不日便将迎来灭门悲剧,到那时,整个明家不复存在,而幽冥老妪,造孽颇深,又何尝能有好下场? 如果她扫把星君的预判无误,那么,幽冥老妪也差不多大限将至了吧? 对于这点,幽冥老妪倒是不曾否认过,没有人知道,为了筹划这场报复,她到底付出了多少,也许,复仇二字,早在她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成了她生命中最深的那抹羁绊吧。 “哪怕最后只能和明家上下同归于尽,我也不悔。”只听得幽冥老妪这般斩钉截铁地表示道。 闻言,木兮的心情却是更加地一言难尽了,抛开一切立场,明英须恩将仇报,确实不对,可明家子弟生中诅咒,时经九代,也算是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么多年了,就问一句,明家血脉有哪一个不是英年早逝的?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图添孽障了。”木兮不禁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一心只想复仇,可曾想过,你那枉死的夫君可愿见到你如今这般模样?” 再者,她掐指一算,忽然发现,如果不是复仇之心过重,执念太深,以幽冥老妪的资质,本该是修炼有成,甚至位列仙班的。 这么一想,扫把星君的心情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沉重,修炼数千年就得道成仙的话,整个天庭,岂不是数她的资质最为一般? 木兮不由得一阵叹气,终归是可惜了,幽冥老妪的仙缘,早在许多年前就被她自己给葬送了,此后,别说成仙,就是死后该下几层地狱,也不太好说呢。 至于如今,除非是幽冥老妪自愿收手,不然,度化一说,纯属天方夜谭啊! 幽冥老妪本还对此有些嗤之以鼻的,可偏偏木兮提起了她的夫君,她的夫君就是她的软肋啊,但几番停顿,她只嘴硬地强调道,“夫君看到我不留余力地为他报仇,他会高兴的。” 试想,倘若当初遭遇毒手的是她,那夫君可会如她这般奋不顾身地报复明家呢? 幽冥老妪认真想了想,果然还是说服自己了,她的夫君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夫君,怎么可能会愿意放下仇怨与明家和解呢?所以,合该明家灭门绝户!她没有错! 幽冥老妪愈发地理直气壮,但恰是此时,木兮却忽然声音幽幽地道,“是与不是,我想,你该听听你夫君的想法。” “你什么意思?”幽冥老妪难得地慌了,怎么听这意思,难道她此生还能再见夫君一面么? 但激动过后,幽冥老妪很快冷静下来,没有人知道她对夫君的思念到底有多浓,因爱之深切,所以,她绝对无法容忍不相干之人拿她夫君开涮! 于是,刹那间,木兮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保护罩外肆虐的狂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冽程度。 厚德老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点评道,“疯婆子!” 说到底,“恩将仇报的人是明英须,你有本事就找他去呀!拿这些无辜之人泄愤算什么!” 厚德老祖是真看不起她,但电光火石间,他也给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把明英须找来给你鞭尸?然后你就大度点,干脆点,把诅咒给解了?” 别说,这个馊主意还真讨好了幽冥老妪,她哈哈大笑两声,语气中满是畅快,然而,“鞭尸可以,但破除诅咒?”她呵呵笑了笑,只不容置喙地道出四个字:“绝无可能!” 那可就不好办了。 厚德老祖耸耸肩,但他眼眸微转,选择将视线望向木兮,熟知,木兮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知为何,那一刻,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厚德老祖眯着眼,无不警惕地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虽然他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没错,可万一,木兮她就慧眼识人,相中他了呢? 木兮微微一笑,露出一个自认为真挚的表情,道,“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厚德老祖拒绝得非常迅速,他太有经验了,每逢女人对他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没好事发生! 然而,堂堂扫把星君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但见木兮眨着眼,继续笑道,“事关诅咒……” 厚德老祖果然面露迟疑,但他眯起眼,态度还是十分谨慎,“你先说到底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木兮肃着脸,尤为认真地开口道,“我仔细思考过,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劝幽冥老妪收手,我想,除了她那早死的夫君,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所以,如果能让她夫君现身,并亲口劝幽冥老妪放下执念,事情兴许会有一线转机呢? 设想非常美好,只是,“你还有这本事?”只听得厚德老祖无不惊诧地高声反问道。 木兮再次浅笑,略有谦虚地表示,“行与不行,还得试过才知道。”不过,她扫把星君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的。 第44章 成功召出 所以,“你是想让我做什么?”厚德老祖紧盯着木兮,语气无不谨慎。 木兮再度勾唇,看上去好似十分诚恳的样子,而与此同时,保护罩外那股肆虐的狂风也稍有缓和,显然,这番对话也间接地引起了幽冥老妪的注意。 虽然她对木兮不甚了解,可瞧这胸有成竹的姿态,好像真有本事让她夫君现身似的,所以,要不她就信这么一回?实在是她太想念夫君了!无时无刻都盼能再见他一面! 当然,倘若木兮只是在信口开河,故弄玄虚,那她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没有人能随意假借她夫君的名义谈笑!逆鳞,触者必亡! 而此时,只听得木兮笑语盈盈地对厚德老祖道,“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嗯?”厚德老祖挑眉,眼中飞速闪过一缕精光,他要求木兮讲述得更为详尽些,然,面对这个要求,木兮却是语气幽幽,故作神秘地叹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语气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高深,但看在厚德老祖这个千年老怪物眼里,真是像极了那些惯会弄虚作假的骗子神棍,他眯着眼,心底仍旧半信半疑,“就这样?” “不然呢?”木兮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只见她微昂着下巴,无不郑重地哼道,“我的本事,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可偏偏这话一出,厚德老祖心底的存疑愈发严重了,想当初,那些弃他而去的女人们也都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然后,呵呵,事实证明,女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不可信! 说什么天长地久,呸,都是馋他身子的大猪蹄子! 厚德老祖眯着眼朝木兮投去审视的目光,他沉吟半晌,眸光忽而触及一旁的明止津,终究还是心软了,“也罢,应了你便是。” 反正,他过去被女人糊弄的次数还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 但这一回,假若能帮上明止津,为破除明家诅咒出一份力,他也就认了! 于是,几个抬头的瞬间,就见木兮肃穆厉色,拂袖微扬间好似带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厚德老祖惊诧地望着这一幕,差点连呼吸也忘了,这是灵力?不,不对,那是…… 他皱着眉深思,但恰是此时,木兮不容拒绝的视线已在眨眼间落在了他身上,厚德老祖心头只一咯噔,就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开始源源不断地朝木兮那方涌去。 一开始,厚德老祖还有些不以为然,甚至在心底暗觉,不过如此尔! 但很快,随着灵力抽空的速度愈发出他意料,厚德老祖就开始欲哭无泪了,这就是木兮口中的一臂之力?!骗人!他就知道,但凡女人都一样,大猪蹄子! 若是此前,他哪里敢相信,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木兮能抽去他体内七成以上的灵力?而且瞧这架势,似乎还远不是尽头。 厚德老祖就忽然很担心,万一木兮用力过猛,以致于他不幸被抽干了可如何是好? 但显然,他这纯粹是杞人忧天了,身为扫把星君,木兮怎么可能会那般丧心病狂?至少,她自认为还是很有分寸的。 这不,见厚德老祖脸上的神色愈发惨白,木兮终于依依不舍地收手了。 只是,饶是如此,厚德老祖看她的眼神也愈发地复杂,那双瞪圆的老眼,好似显出了太多的控诉与悲愤,他发誓,以后要再听信女人,他就是大猪蹄子! 别说,对上这样一双深邃如铜铃的眸子,木兮还真是少有地感觉到了一丝心虚,咳,这贡献确实大了,所以,顿了顿,便听得她语气深沉地表示道,“你且宽心,回头我会补偿你的。” 呸!这是补偿的问题吗?! 厚德老祖眼睛瞪得不由更圆了些,他倒不是不想骂人,可谁让他此时十分地有心无力呢?于他而言,眼下还是修养调息更为迫切些。 于是,深吸一口气,他只得暂时按捺下内心的万千悲愤,继而凝神静心地盘腿打坐起来。 而此时,木兮整个人看上去也愈发地庄严郑重了,只见她口中微喃,一双巧手飞速且不间断地掐换着动作,伴随着一股奇妙神秘的韵律,原本平坦的地表竟是蓦然变得扭曲起来。 大伙心尖直颤,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地表之上凭空裂开的一道细缝,也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但很快,随着一道缥缈的身影缓缓而出,大伙均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木兮亦是长舒一口气,彼时,她心底甚至还涌出了些许的感动,果然,她扫把星君现在就是深受天道老爷子眷顾的宠儿,要不然,她何德何能可以一次就召出成功? 木兮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熟知,此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夫君”,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她抬眸一望,这才发现,保护罩外那肆虐不止的狂风,竟也早在不经意间消散殆尽,只剩下层层薄雾弥漫山间,但最瞩目的,则是斑驳树影下那道身披黑色长袍的暗影。 “幽冥老妪?”木兮不由试探着开口了。 “是我。”只见那暗影徐步而出,眼眸贪婪而热切地盯着不远处那道让她时时魂牵梦绕的身影,她万没有想到,木兮居然真的办到了,那是她的夫君!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啊! 气氛一时沉寂,但其中透出的淡淡伤感,又似乎尤为戳心,就连厚德老祖这个千年老怪都难得泪目,偏偏木兮这个不解风情的,一开口就破坏了其中的安逸及静谧。 “呐,说好的,现在,就让我们来听听你夫君的看法。”只听得木兮这般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说话间,她便拂袖朝那道身影挥去,法力灌入其中,很快,原本的缥缈如纱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凝实起来,幽冥老妪顿时更是激动了,直接就想扑上去,可惜,好巧不巧地被木兮给拦下了。 她好似没瞧见对方眼中的不满般,只言简意赅地开口问道,“好好看看,你还记得她吗?” 第45章 夫妻相见 只见刹那间,一双纯澈的眸子缓缓睁开,木兮手指幽冥老妪,再次发问,“你可还记得她?” 幽冥老妪巴巴地望着,眼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浓郁的思念,只见她嘴唇几番颤抖,终究,一声“夫君”喃喃而出,而话落,耳边便传来一声轻柔的问候,“笙娘?” 木兮本还纳闷“笙娘”是谁,但闻得幽冥老妪喜极而泣地答应,她哪里还不懂,原来这“笙娘”,正是幽冥老妪的闺名啊。 有道是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哪怕阴阳相隔,天各一方,可彼此间也有诉不尽的衷情。 但于幽冥老妪的夫君而言,他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数千年前,他被明英须无情斩杀的那一刻。 于是,下一瞬便听得他无比急切地交代幽冥老妪道,“笙娘,明英须他不是个好的,你日后再见到他,千万记得要绕道走,切不可与之硬扛,他……”为人实在阴险!你会吃亏的! 可此言才出,幽冥老妪眼中的悲伤愈浓,她几度哽咽,竟是连话也说不全了。 还是木兮微叹了口气,声音幽幽地出声提醒道,“明英须已陨落多年,你只管放心便是。” 但说着,木兮也想起了此番的目的,连改口道,“也不对,你放心得还是太早了。”于是,话落,便听得她如此这般地将幽冥老妪这些年为报夫仇的种种行为说了。 木兮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可惜,她看着幽冥老妪不住地摇头,语气里还有一丝难掩的复杂,“你错在执念太深,要不然,你可能早就……” 余光恰好瞥及厚德老祖等人显出的那抹好奇,木兮顿时把快到嘴边的“位列仙班”四字给默默吞了回去,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道理她扫把星君还是懂的。 但陡然没了下文,厚德老祖就忍不住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什么破毛病,说话偏爱说一半! 明止津亦是深以为然,但眸光微闪间,他又忽然想到,这种点到即止的行为,本身就很有木兮一贯的风格,而此时,幽冥老妪的夫君则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可能早就什么?” 但木兮顿了顿,还是选择忽略掉这个问题,她心情复杂地望着飘荡在半空中的那抹残魂,直道,“我召出你来,也只是想问一句,你对笙娘的复仇行为有何看法?” 毕竟是笙娘深爱的夫君,假若如此都无法劝得她放下执念,回头是岸,那她扫把星君也只好另想方法了,这么一想,木兮还觉得有些头大。 而幽冥老妪见夫君面上忽然一怔,顿时不满地瞪了眼木兮,但转瞬,她又真挚地抬眸诉道,“夫君,为你,我心甘情愿。” 声音轻柔,却足以扣人心扉,在场的人,包括木兮在内都不禁为之动容,尤其是厚德老祖,就差当场泪目了,这种矢志不渝的爱情,他为什么就遇不到?! 而半晌,则听得幽冥老妪的夫君低声回道,“如果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为笙娘报仇。” 幽冥老妪不禁羞涩地低头抿唇,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与之相对的却是木兮心中了然的叹息声,情这一字,实在难解,不得不说,这回功德簿还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正是无奈之余,耳边随之而来的话语却直接让木兮眼前一亮。 原来,是幽冥老妪的夫君情意绵延地说道,“可是,笙娘,我不希望你活得那么苦。” “我不苦!”幽冥老妪声音利落而坚定,“夫君,你放心,就快结束了。”等明家灭门之日,便是她大仇得报之时!到那时,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追随夫君而去! 所以,“夫君,你再等等我就好,很快,我很快就可以去陪你了。” 然而,话音才落,木兮便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涂炭了那么多生灵,还想得愿以偿?哪来的自信呢? 阎王爷到时要没让你在地府服役个一千八百年的,她就不叫扫把星君!哼! 木兮选择忽视掉幽冥老妪眼中陡然迸射出的缕缕敌意,转而看向她夫君,语重心长地道,“她为了给你报仇,已经作恶颇多,如果现在能迷途知返,天道未必不会放她一条生机。” “可倘若她偏要一意孤行……”木兮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天道也要容不下她了,到那时,别说下地狱,就是灰飞烟灭,身死道消,都难逃其责。” 她扫把星君可不是在危言耸听,但木兮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劝劝你的笙娘。”这才是她召他出现的最重要原因。 在这个必死之局里,最惨不过玉石俱焚,可若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何必非要同归于尽呢? 木兮自认为是发自内心地在劝话,毕竟和解这种事,总要双方心甘情愿才好,强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让木兮颇为欣慰的是,幽冥老妪的夫君,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动然,显然,这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的。 她现在是真信了他们夫妻情比金坚,可惜,这深挚的夫妻情缘有且仅有一世。 幽冥老妪是明显感觉到她夫君有被说动的趋势,因此,此刻她甚至顾不上怒瞪木兮,就急着要继续表明自己的决心及立场。 可她才喊了一句“夫君”,她的夫君就开口了,“笙娘,放下吧。” 温柔的声音中似是伴随着一抹决绝,“我的笙娘应该是灵动而快活的,我希望,她永远是悠鸣山上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说着,他轻柔的声音里开始流露出一抹浅淡的怀念,他本是悠鸣山中一个天生地养的树妖,随心,无忧,一朝遇上笙娘,或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能长相厮守,那当然好,就是可惜…… 他微摇着头,眼眸隐隐流露出些许遗憾,“大概是我们缘分已尽吧。” 幽冥老妪两眼含着泪花,她摇着头一个劲地说不,可是,她的夫君好似已在这片刻之余做出了决定,“笙娘,忘了我吧,你还有大好余生,不该为我背负如此之多……” 第46章 护妻情深 “不!夫君!”幽冥老妪哀转绵延,凄厉的声音中陡然迸发出一股骇然的力量,刹那间,整座幽冥山好似都为之一颤,但纵是如此,眨眼之间,她心心念念的夫君还是彻底消失了。 只听得最后,那道声音也依旧心怀善意,“能被笙娘如此真挚地爱过,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木兮:“……”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平白地感到一阵心虚,她是想让对方劝幽冥老妪回头是岸,可没想过让对方以一己之力抗下大部分的罪孽啊,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木兮暗搓搓地赌气,熟知,正是此时,幽冥老妪却忽然冲到了她面前,用一种近乎疯癫的语气道,“快,你快让我夫君回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但说着,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随即而来,幽冥老妪是真的伤心啊,哪怕是多年前接受夫君死讯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难受过,她的夫君,她最深爱着的夫君,居然说让她忘了他?! 试问,若爱真那般容易忘却,这世间又何苦那么多痴情人?而她这么多年的筹划,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刻,幽冥老妪切切实实地迷茫了,“大好余生,我哪还有什么大好余生?”她的心,早在许久之前就死了啊! 悲戚的口吻,颓丧的话语,哪怕是明止津,此刻亦是有些不忍,对于幽冥老妪,他当然是怨的,可到如今,哪还完全分得清个中是非? 说到底,无非是立场不同,思考的角度不同,导致的底线及原则也不大相同罢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想想,一场再明显不过的必死之局,当真还有继续浪费唇舌的必要吗? 明止津陷入了沉思,厚德老祖则盯着幽冥老妪那半掩的黑色面纱,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正是此时,木兮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别说,这一叹气,还直接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就连幽冥老妪也止住抽泣,下意识地抬头朝木兮望去,真巧,彼时木兮的视线正直对着幽冥老妪,但见她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里还带有几分明显的不解: “你本来就没什么大好余生啊,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吗?” 这一点,她们先前早就达成了共识,幽冥老妪不得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而此时,木兮幽幽的声音仍继续在耳边响起,“本来吧,你夫君是想施法让你彻底忘掉他的。” 听到这话,幽冥老妪只觉得心猛揪了一下,但木兮却接着若有所思地皱眉道,“不过,他那时好像忘了自己仅是一抹残魂。”也是,残魂嘛,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要说本来,这树妖能在世间弥留一缕残魂,也主要仰他生前多有积德,若非如此,上天又怎会予他多一线生机?而她又何曾有幸能将其召来,而且,如果她扫把星君没有算错的话…… 木兮想到这儿不由眯起了眸子,似乎再过个几百年,树妖他就能蕴养出一颗真正的魂心,如果再幸运一点,遇上有缘人,说不定还可借此重修本体,可没想到! 木兮是真的没想到,在知晓幽冥老妪为报夫仇的种种所为后,树妖他竟然愿意散尽魂力为爱妻分担罪责,要知道,这样一来,他就彻底断绝了自己往生的可能啊! 木兮微叹了口气,不禁对此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你夫君对你是真爱啊!”话语间,似乎还带有稍稍的羡慕,也是,如此感人肺腑的爱情,这世间可太少见了! 幽冥老妪冷不丁地听见这句话,一方面自然是深有同感,可另一方面,她又倍觉疑惑,木兮不像是会发出这种感慨的人啊,于是,她下意识地追问个中缘由。 木兮向来口无遮拦……哦不对,应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她满打满算也就犹豫了一瞬,就如此这般地将树妖为爱牺牲的伟大行径给说了。 她是真的佩服树妖,也是真的被两人的爱情所感动,要知道,如果没有树妖主动分担罪责,幽冥老妪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如今嘛…… 木兮扭头看了看明止津,眼眸不由一阵微闪,如果幽冥老妪真能及时回头,顺道再将明家的诅咒给解了,或许此生还能得一善终吧。 幽冥老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会从木兮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微张着嘴,内心只觉万不能接受,“夫君,你是说,我的夫君他、他……” 那迷茫无措的语气,听得木兮心底又不禁一颤,她沉重地点头,“所以我说他对你是真爱。”不是真爱,哪会甘愿牺牲到这般地步,那可是往生的机会啊! 难怪她先前算来算去,都只能算到这两人仅有一世的夫妻情缘,原来竟是如此么? 木兮若有所思,而幽冥老妪在经历片刻的呆滞后,蓦然发出凄厉的大吼,“傻子!这个傻子!我需要他分担吗?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下的罪孽,为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是他主动要为你承担!”木兮连忙纠正道,她肃着脸,说得可正经了,“而且,他魂力有限,也只能帮你担去大部分的罪责,剩下的……” 木兮尤为诚挚地看了她一眼,只道,“还得你自己来。” 幽冥老妪:“……” 她几番抽泣,半晌,却忽然抬头质问木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木兮干干地扯了扯嘴角,这突发情况,谁预料得到啊,再说了…… 木兮沉吟片刻,只郑重地道出一句:“我低估了你们的爱情。” 幽冥老妪听到这话又想哭,这一幕,看得明止津和厚德老祖二人的心情格外复杂。 而此时,木兮则是看着幽冥老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夫君牺牲自己只为换你周全,他希望你放下仇恨,余生安好,所以……” 木兮说到这儿,就顿住了话语,可幽冥老妪懂的,这就是她深爱着的夫君啊,只听她翻来覆去地低喊着“夫君”二字,声音微颤,似是蕴含着太多的眷恋及情深…… 第47章 如他所愿 木兮心下微松了口气,熟知,正在此时,幽冥老妪忽而抬手直击自己的天灵盖,若不是那一刹那,厚德老祖眼疾手快地将人制住,后果究竟会如何,还真是不可想象。 也因此,木兮难得地生气了,“你想寻死?” 她直盯着幽冥老妪,惊诧的语气中还深藏着几分不解,“你夫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你周全,你倒好,居然只想着自我了结?” 要说了结倒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你好歹把你欠的罪孽都还清了再走呀!” 木兮说着,言语间还透出了几分的恨铁不成钢,而此时,明止津却缓缓走到幽冥老妪身边,只见他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平静如水,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载尽了人间淡漠。 说到底,不过是哀莫大于心死,一时想不开罢了,由此可见她夫君在她心中的分量,他们明家诅咒因此而起,到最后似乎也跳不出这场必死之局。 如果这就是命,那么,他们明家当真只能坐等灭门惨祸的降临么? 明止津想到这儿,眼眸不由深了深,原本想说的话,也仿佛顿在了嘴边,他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哪来的愁肠可怜别人?要说可怜,他们这些生中诅咒的明家子弟不也很可怜吗? 他只深深望了眼幽冥老妪就起身离开,熟知,这反倒意外引起了幽冥老妪的注意,只见那一刻,一段古朴的音节缓缓从她口中发出,风中浮动,载出一股奇特而神秘的韵律。 木兮呼吸骤然沉重,但那双黑幽的眸子,其中迸发出的光芒却愈发明亮,明止津和厚德老祖注意到,对视之际,也不禁多了几抹期盼,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幽冥老妪嘴唇微动,诵出的古朴音节随风流动,好似自天地向远古袭去,木兮直勾勾地盯着,但渐渐地,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悄然涌上她心头。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明止津那愈发急促的呼吸,他攥紧了拳头,额头沁出点点汗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冥冥之中,他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束缚自灵魂深处陡然挣出。 “前辈,”明止津几番呢喃,望向幽冥老妪的眼神可谓格外复杂,然而,便是此刻他心中有感慨万千,这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所以,诅咒,困扰他们明家数代人的诅咒,就这么解了么? 仿佛是倾听到了明止津心底的疑惑般,幽冥老妪声音低低地开口了,语气依旧淡漠,却隐约透着几分哀伤和迷茫,“既然夫君让我放下仇恨,那便如他所愿罢。” 毕竟,她这些年来之所以执着于复仇雪恨,也不过是想给夫君讨一份公道罢了,可若连当事人都劝她放下,甚至为此付出了身死道消的代价,那她坚持的意义何在? 幽冥老妪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夫君啊,她的夫君,果真是到死都在为别人着想,有时候,她倒宁愿他自私一点。 明止津郑重其事地向其行了一个大礼,无论如何,她总归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多谢前辈,至此,我明家与您,两清了。” 木兮听着原还点点头,可才听到这话,她顿时出口反驳了,“不不不。” 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忧虑的视线注视中,木兮背手而立,双眸微眯,尤为高深地开口说道,“两清?不可能的!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们都不可能两清了。” 说着,内心一股莫名的怜悯翻涌而起,见众人皆是疑惑,木兮决定说得更直白些,她看着幽冥老妪,直言道:“为复仇,你藐视苍穹,数万生灵无辜枉死。” 幽冥老妪不由得一阵沉默,事实如此,若不然,当初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早就没有了退路,还不是为下诅咒,她需要大量的怨力相助? 那幽冥河下深埋着的万千枯骨,就是怨灵们最终的归宿,也是她罪孽颇深的铁证。 木兮顿了顿,有力的声音仍在响起,“你落下诅咒,明家血脉屡屡而亡,此乃有悖天理。” 天道从来都是公正的,所谓冤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如今,有她扫把星君受天命魂穿而来,老天可不就是要借她的手好生拨乱反正啊? 但这场历经千年的纠葛,却绝非幽冥老妪一人之过,木兮肃穆的眸光直落在明止津身上。 明止津只觉心头陡然一跳,耳边便传来木兮冷静的评断,“明英须恩将仇恨,此乃源头之过。” 所谓善恶不过一念之间,如果明英须当初不曾误入幽冥山……哦,应该说是悠鸣山才对,或者树妖没有好心救人,又或是,明英须知恩不图报也罢,都好过他后来手刃恩人。 至于人族与妖族相对已久的立场,在她眼里纯属泛泛,身为扫把星君,她自然是坚信众生皆等的。 顷刻,木兮的思绪已然流转万千,但再开口,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明家因此发迹,你们后世子孙尊享荣光,生中诅咒,也算间接背负起了这场因果。” 明止津不由深思,但见他微闪着眸子,好似片刻间就做出了决定,只见下一瞬他拱手说道,“我明家愿散尽家财,造福世间。” “一代不够,就再加一代,直至偿还因果为止。”他看向木兮,脸上依旧风淡云轻。 木兮却是挑眉,这明止津的魄力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大,只是,“事关重大,你不需要跟家主商量一下么?”她忽然有些疑惑。 明止津尚未回答呢,一旁的厚德老祖倒是开口多解释了一句,木兮这才知道,原来,因诅咒之故,明家历代家主基本都是赘婿。 他们本是明家收养的众多孤儿,成年后从中脱颖而出,被选与明家当代最优秀的女儿成亲生子,虽有家主之尊,却与嫡公子分权而治。 明止津贵为明家这一代的嫡长公子,自然有此等决策的权利,而且,赎因果也是为明家好,明家子弟虽然娇气,还纨绔,内头却是明理的。 所以,这一决策他们自不会反对,当然,反对也没用就是了。 第48章 往事浮云 木兮恍然地点头,气氛似是一阵和谐,然而,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却忽然扰乱了众人的思绪。 原来,是幽冥老妪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可要言而有信才好,千万别学当年的某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给后代留下好大一笔烂账! 话虽并无点名道姓,可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就是在暗讽明英须当年的忘恩负义吗? 气氛隐约染上了几分凝滞,木兮抬头望天,心下暗叹,但恰是此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注意到幽冥老妪那黑色长袍下偶然扯出的几缕银白,她不由一时微怔。 许是她脸上的惊诧过于明显,众人皆是下意识地凝眸,只见瞬间,在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中,幽冥老妪打下了头顶的黑色帷帽,顷刻,微风中似有三千雪丝翩然起舞。 木兮心中无不震撼,身为扫把星君,眼前一幕意味着什么,她心里还是门清的,就是没想到,幽冥老妪竟舍得倾尽修为。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有必要吗?当真还有问的必要吗? 幽冥老妪只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哪里还不懂,她再度轻笑一声,道,“不过无用之物罢了。” 她是真这么想的,原先苦修,百般筹谋,也不过是为报夫仇,可如今复仇已成过往,既要放下,倒不如放个彻底,当然,直至此刻,她依旧觉得自己不欠明家。 至于明家可曾欠她,幽冥老妪想到这个问题不由似笑非笑起来,现如今再思考这点已无太多意义,毕竟,连她的夫君都劝她莫要继续计较了。 可以的话,幽冥老妪是真想跟明止津说一句两清了,可偏偏木兮的反驳有理有据,以至于她此刻连提起的兴致都寥寥无几,但是从此往后,她不想再见明家人倒是真的。 事实上,明止津亦是这般想法,只是,这一点,二者都默契地未曾提起,正是这个时候,就听得木兮心情复杂地开口问了一句,“你往后可有计划?” 计划? 幽冥老妪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差点又要笑了,“何须计划?得过且过便是。” 她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如水,“往后我会在此山中静修,待罪孽赎清时再出山。”当然,她很可能等不到出山的一天了,或许罪孽恕清之日,便是她大限之时。 但这一点,幽冥老妪并不打算与任何人提起,不过,“有件事不知当讲与否。” 幽冥老妪看着木兮,眼神淡漠而冷静,木兮好奇地回望,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幽冥老妪掀开帷帽后,厚德老祖锁定在她身上的眼神竟是愈发地莫名起来。 就在幽冥老妪正要开口时,厚德老祖却忽然开口插了一句,“以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盯着幽冥老妪,嘴上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越看,越觉得你眼熟。”有一说一,要不是幽冥老妪对她夫君情深似海,他都要以为那是以前曾抛弃过他的女人之一了。 可若非如此,那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幽冥老妪的哪个姐妹?可是,幽冥老妪不是妖吗?他怎么可能跟妖恋过呢? 厚德老祖心中愈发疑惑,也就让他更笃定了要问个明白的心思。 木兮惊奇地眨眨眼,她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亮晶晶的双眸俨然正闪烁着一股八卦的神采,最让她意外的是,幽冥老妪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这意味着什么呢? 气氛再度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厚德老祖不禁呵呵一笑,“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幽冥老妪声音冷静地答道,“前程往事,不过似水浮云罢了。” 这三言两语,直接让木兮和明止津诧异地挑起了眉头,所以,两人之前还真见过? 这么一想,木兮这个口直心快的也就下意识地如此问了,厚德老祖哼了一声,脸色臭得不得了,倒是幽冥老妪平静地点了点头,道,“见过。” 许是木兮眼中的好奇过于浓烈,再加上她也觉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所以,没多犹豫就开口说道,“当年我为报仇,伺机接近过他。”但她没想到,这居然不是正统的明家子弟! 说了开头,幽冥老妪自然也不介意多说几句,但厚德老祖冷着脸,尤其不高兴,“你还事先调查过我?” “那倒没有。”幽冥老妪从善如流地否认道,“是你身上沾有我的气息。” 话音才出,木兮和明止津二人直接想歪了,厚德老祖亦是直接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幽冥老妪一默,这才继续道,“当年,明英须曾从我夫君那儿坑骗去好些典籍。”而典籍所用书页,均是她亲手所制。 幽冥老妪非常确定,“你肯定是翻阅过我亲制的典籍。”不然,她那时也不会选择接近他。 但这话音落下,木兮当即想到了厚德老祖当年在藏书阁里翻过的那本典籍,难怪那典籍会有幽冥山的相关记载,可是,幽冥山最初不是叫“悠鸣山”吗? 木兮忽然很好奇,幽冥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名的? 但这个问题,幽冥老妪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典籍本是我夫妻兴致之作,为其隐秘,故才取谐音之义。” 真要说起来,其实这山,至始至终都是悠鸣山,所谓幽冥,不过是戏弄世人的一个小手段罢了,不过时至如今,山为悠鸣,亦或幽冥,还有那么重要吗? 木兮一阵恍然,但厚德老祖听完这段话,脸上依旧好不自在,他支支吾吾地嘟囔道,“那你也不该玩弄我的感情。” 这才是他斤斤计较的主要原因,他一个大男人,不就是想体验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吗?还屡次三番被女人欺蒙、诈骗,乃至抛弃,简直气煞他也! 幽冥老妪不由再度一默,她就纳闷了,“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厚德老祖脸红得更加厉害,而木兮则是深抽一口气,不可思议极了,说好的夫妻情深,忠贞不渝呢?原来又是她想多了吗? 第49章 风流纠纷 见状,幽冥老妪只得黑着脸多解释一句,“那是我用妖术造出的幻象,你们都想哪里去了!”她对她夫君的心自是昭昭日月,哪怕为一时之计,她也不可能亲自出马呀! 在这件事上,幽冥老妪还是很理直气壮的,而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当年我确实想以此为契机报复明家,可惜……”厚德天赋是有,却非正统的明家子弟。 也因此,她的复仇计划尚未开始就夭折了,简直白瞎她一番功夫。 为此,她那时可没少气恼,当然,说是气恼,但更多的却是庆幸,毕竟,背着夫君用美人计,哪怕夫君已逝,而她亦是打着复仇的旗号,心底多少也是有些别扭的。 而且,彼时她的思想尚未这般激进,为了补偿厚德,离开前甚至还特地为其找了个红颜。 厚德老祖听到这儿不由瞪大了眼,霎时间,数张笑靥如花的面容飞速地在他脑中闪过,不过片刻,他面上就忽而显露出一丝恍然。 幽冥老妪顿时点头,“不错,就是我离开之后你遇到的那位粉衣姑娘。”说着,她下意识地眯眼,语气甚至流露出了一丝不屑,“你别想不承认,我可是亲眼见着你们颠鸾双修的。” 话音落下,木兮和明止津对视的眸中皆是难掩的惊奇,好刺激的对话!好撩拨的画面! 这回支支吾吾的轮到厚德老祖了,虽说那已是许多年前的旧事,可不知为何,如今想起,心情也依旧澎湃不已,可是,与此同时,他还觉得有些委屈,“可她第二天就不见人了。” 说好的相亲相爱,结果一睁眼他就被抛弃了! 而且这种事一再发生,也难怪他会觉得女人都是油嘴滑舌、言而无信的大猪蹄子了! 但关于这点,幽冥老妪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不过,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透露的了,于是,便听得她不疾不徐地介绍道: “那本是我悠鸣山中的一株桃花妖,因入世初尝情爱,大为惊人,这才立下远大志向。” “什么远大志向?”木兮好奇地开口追问道,总感觉,这远大志向绝对超乎他们的想象。 事实证明,扫把星君的直觉在这方面还是很准的,这不,便见幽冥老妪轻咳一声,然后在大伙或是惊疑不定的视线中,缓缓道出一句,“也没什么,就是她决定要遍尝人间好颜色罢了。” 是的,这才是厚德老祖被抛弃的根本原因。 但厚德老祖却觉得万不能接受,说到底,“她就是馋我的身子!”一阵莫名的悲愤顿时涌上心头。 答案不言而喻,这下连木兮都忍不住朝他投去同情的眸色了,厚德老祖脑子一热,当即冷着脸发问道,“她叫什么?现今何在?” 说来也是可笑,春风一度,他居然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不过,现在想想,就算知了又如何,说不准那是个用来糊弄他的假名呢? 毕竟,女人在床上说的话,确实没什么可信度。 幽冥老妪几番迟疑,这才低低地道上三字:“烂桃花。” “我知道那是我的烂桃花。”厚德老祖脸上愈发不忿,“我是在问她的名讳!” “我明白你的意思。”幽冥老妪难得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但她最初的名讳就叫烂桃花。” 众人听了只觉无言,这名字可真是别出心裁。 木兮嘴角屡屡抽动,终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这是谁给取的?怎么会想到取这样一个名呢?”烂桃花,这在人间可不是什么好寓意!这得多没常识,才能取出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名啊! 幽冥老妪轻咳一声,面上不由浮现出了些许尴尬,没办法,那不是初入世,大家都没什么文化吗? 桃花妖让他们帮忙取名,他们集思广益,好不容易才想出“烂桃花”,彼时,大伙还一度惊为天人,赞叹不已,谁知道,这名字居然那般不吉呢? 不过,想也知道,桃花妖入世后,知晓“烂桃花”之意,肯定会改名,并死死捂好这段难言的黑历史,可惜,对于如今她可能身处何地,幽冥老妪却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是真的不知,毕竟,她们满打满算也有近千年未曾联系过了,伴随着一声叹息,幽冥老妪的语气也陡然变得深沉起来,“自从我决定以诅咒复仇,我就不跟故旧们联系了。” 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犯下的罪孽,自有她一力承担,因果二字,她不是不懂,可惜,她机关算尽,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到头来,却让夫君为她担下了大份的罪孽,命运何其弄人! 气氛好似又忽然静了下来,厚德老祖眸光微闪,只低声呢喃着一句,“竟是桃花妖么?” 没有人知道,就是此时,远在东南大城的一座花楼里,一美貌女子正对镜贴妆,只见她红唇微动,满面桃花,风情流连,旁边的婢女见了,也不由要真心实意地赞一句,“婳姐姐美哉!” …… 木兮深觉当年的这段风流纠纷是该告一段落了,于是,她当场轻咳一声,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在场也没有人计较这一点,只因,她随即提起的话题人物,正是幽冥河上负责摆渡的少年阿疆。 少年阿疆,说起他,厚德老祖恹恹的情绪也顿时消失殆尽,他目光锋锐地盯着幽冥老妪,语气中无不凌厉,“那是我们明家的阿疆!明月疆!” “你自己说,你当初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真是想想就觉得痛惜! 幽冥老妪向来是敢作敢当的,她既敢让阿疆出现,自不会否认,只是,有一点她必须强调的,“我可没害过他。”顶多算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让她捡了个大便宜罢了。 想想,用明家倍受重视的天才少年为她圈养怨灵,亦能满她心头之恨,何乐而不为? 然,厚德老祖听完这几句话,胸中怒意更是难掩,一声有力的“卑鄙”蓦然发出,可幽冥老妪却是别有深意地笑了…… 第50章 姑且一试 “卑鄙?”幽冥老妪意味深长地盯着厚德老祖,却是冷笑道,“与其说我卑鄙,倒不如回去问问你们自家人,我想,偌大的明家,总不会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线索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话里的内容却让厚德老祖和明止津面色齐齐一变,二者对视一眼,眼中恍如掀起了巨大的骇浪,未等他们开口,木兮就先好奇地问了,“你是指明家内斗了?” 但这个问题,幽冥老妪却并未直面回答,反而若有所指地道,“谁受益最大,谁就最可疑呗。”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她这个深山老妖都懂,没道理明家的人想不通呀! 话虽如此,可明家确实至始至终都没往内斗的方向怀疑过,若是原先,明止津或许还可以信心满满地反驳一句,他们明家一向其利断金,绝无同室操戈的可能,可现在…… 明止津心底不由苦笑一声,他是真觉得有些说不好了,不止是因为幽冥老妪那模棱两可的态度,亦是木兮脸上沉吟的神色愈发严肃,才让他更不敢轻下定论。 许是明止津投望过来的视线过于明显,木兮沉吟片刻后,果然还是注意到他了,此时,恰逢厚德老祖激动地高声叱责道,“不可能!” 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阿疆当年的意外,竟是他们明家自己人弄出来的! 这么说着,厚德老祖还觉得有些心痛,偏偏此时木兮这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又若有所思地开口了,“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厚德老祖顿时瞪大眼,但木兮脸上的神色又开始沉吟下去了,是的,就在方才,功德簿上忽而浮现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小字:“冤有头债有主,查找出明月疆当年意外的背后真相。” 而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功德簿上就又有了回应:“线索隐现,可喜可贺。” 木兮想了想自己的话,只稍停顿,就下意识地看向明止津和厚德老祖,那眼中的惊叹,浓郁得让二人想忽视也不能,于是,厚德老祖这回是真心痛了,“还真是因为内斗啊?!” 明月疆当年是何等的惊艳卓绝,木兮是暂不想再听厚德老祖讲上一遍的,但对于明月疆被幽冥老妪用来当做炼化怨灵的容器,她还是颇有感慨的。 是的,在她看来,这并不能完全算是一件不好的事,至少,若非幽冥老妪当年多此一举,明月疆其人或许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而他所遭遇的阴谋算计,也难有大白之日。 虽然听起来是有些强词夺理,可这一刻,厚德老祖和明止津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伴随着两声叹息,好似连空气也在不经意间染上了几分怅惘。 而这种怅惘,在木兮提议带明月疆离开幽冥河,却反遭幽冥老妪的驳斥后,骤然达至了巅峰,厚德老祖瞪圆了眼,脾气可谓愈发暴躁,“你凭什么不同意?” 那剑拔弩张的架势,看得木兮眉头又是蓦然一跳,但比起故意为难,她更愿意相信幽冥老妪的反对是有理由的,于是,只稍沉吟,她就恍然了。 只听得她语气沉重地叹道,“因为一旦离开幽冥河,他就会彻底消散于天地!”说着,木兮不由朝幽冥老妪投去一抹求证的视线。 幽冥老妪意外于木兮的思绪之灵敏,却也坦然地勾起唇角,明月疆少说也给她当了上千年的容器,再加上她现在不执意于复仇,那么,这点气度,她还是可以有的。 可是,她愿意放他自由,却不意味着他从此就能无拘无束地活着,毕竟,明月疆维持这样的状态已有千年之久,说句夸张的,他或许早在不经意间与幽冥河成了不可分割的存在呢。 真巧,木兮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当她这般说完,就直接迎来了幽冥老妪惊奇中却又带着点点赞同的眸光注视,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厚德老祖与明止津面上无法忽视的沉重。 明止津顿了顿,就忍不住要向木兮及幽冥老妪虚心请教道,“不知二位可有解决的对策?” 幽冥老妪挑眉却不作应答,当然,主要是这问题她也没法答,是以,明止津便选择将询问的眼神望向了木兮。 木兮难得地有些迟疑,她要是也说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她扫把星君很无能啊? 别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她自己心理上首先就过不去呀,这么一想,木兮的心情还有些沉重,真是没想到,堂堂扫把星君现如今居然也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微叹了口气,木兮就打算摇头,切勿打脸充胖子的道理,她扫把星君还是懂的。 熟知,此时却见功德簿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木兮陡然抬头间,眼中也带上了几分光彩,见状,明止津和厚德老祖那双双渐沉的心,也仿佛随即回旋上升起来。 于是,接下来便听得木兮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办法也不是没有……”概括而言,就是让明月疆借幽冥河下万千怨灵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一跃修成怨灵体。 熟知,众人听了皆是眉头微皱,怨灵体?这实在闻所未闻啊! 厚德老祖面色几番变化,便是出声质疑道,“这靠谱吗?”就是他这个千年老怪物,也是第一次听到“怨灵体”的说法,话说,这该不会是木兮自己信口胡诌出来的吧? 木兮难得看懂了厚德老祖眼中的怀疑,她哼了一声,明显地不高兴了,功德簿给出的指引方向,能不靠谱吗?! 不过,这种事不能随便往外说,于是,便见她撇撇嘴,语气幽幽地道,“靠谱与否,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反正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见厚德老祖面上依旧存疑,木兮的声音就更幽凉了,“不相信我,那就自己想办法呀!”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想不出办法吗? 厚德老祖顿了顿,还是选择把这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而此时,明止津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姑且一试吧。” 第51章 怨灵体 话音落下,气氛显然地又出现了些许停滞,厚德老祖扭头看看木兮,心中不由暗叹,“既是如此,那就拜托了。” 毕竟所谓“怨灵体”皆由木兮一人提出,具体的修炼方法,眼下也就只有她才知道,只愿大成之日,阿疆真能如获新生吧。 木兮感觉到厚德老祖眼中透出的真挚与恳切,眼眸忽而一闪,但她点点头,心领神会间就打算施法奔向幽冥河。 不过,联想到来时被滔天怨气裹挟着的种种无奈,只稍犹豫,木兮便把灼灼的目光投向了幽冥老妪。 幽冥老妪起初并未反应过来,可偏偏那缕浓烈得让她忽视不得的视线,让她不得不抬眸与木兮相对,于是,笑靥如花时,便听得对方似是诚恳地邀请她道,“一起?” 幽冥老妪不由一阵木然,是了,幽冥河中怨气冲天,这是打着让她送上一程的主意呢,说实话,她是很想置之不理的,可奈何攸关怨灵体,她也好奇啊,是以,暗哼一声,她还是应下了。 紧接着,刹那间狂风肆虐,劈天盖地的毁灭气息仿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木兮下意识地想将保护罩撑起,但恰逢此时,耳边忽而传来“不可”二字,仔细一听,其中似乎还透着几分的戒备之意。 木兮手中的动作这才一顿,而就在她微怔的这一瞬,狂风已滚滚袭来,片刻就将众人接连掠起,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停,落地。 才睁眼,木兮就见众人皆已稳当地站在一旁,扫视的眸光触及明止津和厚德老祖二人时,见他们脸上的神色或是有些难看,又是一默。 此时,只听得幽冥老妪若有所指地哼道,“你们倒是聪明!” “幽冥河下怨灵滋生,不论何人,只稍踏上一步,我都要叫他有去无回!” 幽冥老妪面色淡淡,话语间却着重提点了“有去无回”四字,可明止津听着,就忍不住要蹙眉反驳道,“前辈此话过于绝对了。” “舍弟当初一时顽劣,在友人的撺掇下也曾渡河游览,虽途遇艰险,但最后幸得平安归家,实乃命大。” 说到最后,明止津还谦虚了一把,然而,“不可能!” 幽冥老妪张嘴就是不容置疑地否认,在她看来,幽冥河下尽是枯骨血水,怨气之浓,绕是她这个始作俑者也偶觉心惊,试问,苛刻至此,又为何会有生而复返的事情发生? 可偏偏明止津说得那般煞有介事,这一时间,竟让她疑惑不已了。 这一幕落在木兮眼里,又不禁让她若有所思起来,恰是此时,白慈福惊奇地指道,“看!” 木兮这才下意识地抬头,顺着河中望去,一艘黑色小船正缓缓开来,而船头负责摇摆船桨的蓑衣少年,俨然正是众人口中的话题人物,厚德老祖不由得老泪纵横地高喊道,“是阿疆啊!” 那蓑衣少年仿佛保持了始终的天真,所有一切,均如来时一般,但凝望眼前,木兮的心情却又陡然染上了几分复杂,她仰头长叹,只喃喃自语道,“也许,那就是血脉相连的羁绊……” 她低声细语,宛若随口而发,却叫幽冥老妪上了心,若因如此,那岂不意味着,在明月疆的记忆深处,仍旧保留着对明家的浓郁眷念?可惜,年华如流水,那只是一份深藏心底的归属感。 唯有遇见与之血脉相连的明家子弟,才偶有唤醒的时候。 此时,阿疆摇摆着小船,离众人近了,更是近了,他看上去淡然自若,丝毫没有异样的表现,又让幽冥老妪好一阵迟疑,彼时,只听得他幽声朗道,“让阿疆载你们一程。” 何其相似的画面! 众人心中或有起伏,木兮却淡然地牵着白慈福的小手向前,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形,她粲然一笑,“阿疆,你可还记得我啊?” 阿疆眼中似是迷茫,但下一瞬,那如鬼影般的长手却直接朝木兮抓去,未及,木兮就与白慈福稳稳地飘落在了那艘黑色小船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众人眼皮仍是蓦然一跳,而抬眸间,就见木兮蓦然闪现在阿疆面前,一手拍过他的脑门。 没有人知道,木兮这一拍,就直接将修炼的法则拍入了阿疆的识海中,可惜,阿疆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呆滞,他僵硬地扭头,面上皆是迷惘。 木兮心头一叹,转瞬却是认命地对着阿疆默念起法则来,一字一顿,竟有如灵音注耳,且正在那一瞬,一股袅袅的白色烟雾骤然升起,放在河岸上的众人眼里,又显得格外莫测。 幽冥老妪眸光微闪,心底更是一沉,难怪对方能用秘法召来她夫君的魂体,她暗瞥了眼一旁的明止津,眼中仍是疏离与淡漠。 而当她将视线悄然移开,明止津亦是稍松一口气,虽然诅咒已解,可他还是很怵幽冥老妪。 再说阿疆,在经由木兮一字一句的传导后,忽然就开窍了,他翻来复起地念着那几句法则,原本如混沌般的意识也仿佛逐渐得到了复苏,一双无神的眸子也开始变得灵动起来。 木兮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期待,她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天才少年吗?这领悟力,厉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稍显迟钝的话语缓缓从阿疆口中发出,木兮听得明白,阿疆问的是,“我是谁?” 木兮眼中自觉带出了几分笑意,她放缓了声音,开始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阿疆反复地呢喃着这一句,片刻后,他忽而肯定地道,“阿疆,我是阿疆。” 木兮继续引导,“你是阿疆,那,你可还记得,明月疆?”念到后三个字的时候,她明显加重了语气,阿疆也不负她所望,又开始学着她方才的腔调念,“明、月、疆?” 这三个字,让阿疆深感似曾相识,那仿佛是自灵魂深处发出一股真切及认同,可不知为何,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木兮只得继续提点,“你还记得三邺城的明家吗?” “三、邺、城?”阿疆艰难地吐字道,彼时,他的眼神直望着前方,一双黑亮的眸子好似显出了无限的幽深…… 第52章 来得正好 木兮目不转睛地盯着,嘴上则继续循循善诱,法则渐入心神,连带着阿疆那双幽深的眸子也仿佛灵动许多,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句“我来自三邺城”,让木兮直舒了一口气。 可未等她展露笑意,阿疆就猛地摇头,睚眦欲裂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连声道,“不!不对!是明月疆来自三邺城!是明月疆!明月疆!” 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昂,眉眼间也隐隐地显透出几分狰狞。 木兮悬着一口气,只见她拂袖挥过,法力如轻柔的微风般拂过阿疆狂暴的面容,很快,阿疆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但他眼眸微动,忽而道,“我想起来了,是我,我才是明月疆!阿疆!” 话音落下,一缕诡异的黑气陡然从他心口钻出,并以猝不及防的姿态朝木兮扑去。 木兮冷哼一声,弹指间就让这黑气消散殆尽,可恰是此时,耳边随即传来白慈福有些惊讶的呼声,她扭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幽冥河下蓦然涌起的一缕黑气蹿入了他的眉心。 这一幕自然被河岸上观望着的三人看在眼里,明止津和厚德老祖心底皆是一沉,特别是此时,幽冥老妪又幽幽地道,“怨气入体,必死无疑。” 她说得那般肯定,让二人心中担忧更甚,这可如何是好? 明止津深吸一口气,就忍着内心的不虞开口一问,“敢问前辈,可有化解之法?” 幽冥老妪斜眼睨了他一下,心中自是一声冷哼,她果然还是很看不惯明家人,不过,要说这怨气入体的化解之法嘛,她当然是没有的。 闻言,明止津和厚德老祖面上皆是再添一抹凝重,但厚德老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双苍老的眸子忽而闪过一缕精光,不过这点,在场谁也没发现。 再说此时,幽冥老妪也似笑非笑地说了,“我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只见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直落在那边的木兮身上,正好,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木兮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明止津定下心神,凝望木兮所在,这才发现,木兮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出现他们认为该有的紧张与心慌,当然,她或许是在故作淡定,但以他这些时日的接触…… 明止津眼眸不由一阵微闪,他更愿意相信木兮是对此真的不以为然,至于枉顾白慈福生死的冷漠想法,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可试问一句,木兮是这种铁血心肠的人吗? 明止津想了想,还是坚定地认为不是,非要说一个原因的话,大概是木兮身上那种无畏果敢的气质打动了他,木兮啊,在他的印象中,好似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姿态。 事实证明,木兮对白慈福黑气入体这件事,那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扭头一望,见白慈福撇撇嘴,似有嫌弃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嘴角便忍不住扯起一抹笑意。 而在这片刻之余,她手上飞速地掐换着法决,扬袖挥起,原本水平如镜的河面便随之荡起圈圈涟漪,涟漪扩大,卷起浪花朵朵,万千水浪交互,奔腾冲高,远望之下,实在壮观。 河岸上的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而就在这浪花席卷激荡的瞬间,一缕缕黑气纷纷汹涌而起,木兮见到,嘴角的不屑更是明显,“来得正好!” 说话间,便见她周身萦绕起一层无形的波痕,黑气蹿入波痕,一如蜻蜓点水,却在眨眼间就踪迹全无,这一幕放在岸上三人眼里,自是又叫他们目瞪口呆起来。 幽冥老妪眉头蹙得更深,她低声喃喃,其中尽是疑惑与茫然,“这又是什么手段?”简直前所未见!但暗瞥过身旁的两人,见他们脸上亦是肉眼可见的震惊,忽然就宽心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山里待太久了,久到都快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但现在看来,明明是木兮的天赋实力过于强大才对,异类!当真是人族中的异类! 众人继续目不转睛地观望着,此时,随着越来越多的黑气蹿入波痕,木兮脸上的神色也愈发自在,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半晌之前,她眼中飞速闪过的那一抹肉痛。 别问,问就是身为扫把星君所不能不说的悲伤故事! 但抬眸与明月疆相对,见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更是清明,木兮就了然,这是记忆正在逐步复苏呢,想来,再过不久,明月疆就可以恢复当年所有的记忆。 届时,其后藏着的种种阴谋也都将遁现于形,到那时,明月疆才是真正的无憾,而她扫把星君,也可借此补获更多的功德之光,恢复法力,这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么想着,木兮心中也就更有干劲了,只见那一刹那,她周身萦绕起的那层无形波痕,竟是在她指尖的群点之下,逐步凝聚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圆形水球。 水球之中,有不计其数的黑气来回攒动,木兮冷哼一声,忙高声喝道,“给我缩!” 那声如雷鸣洪钟,眨眼间就传遍了幽冥河畔,河岸上的三人均是心神一滞,再定睛,就见那原有半人高的圆形水球,此时仅有稚童脑袋大小。 木兮双掌覆在水球上下,见其中好似有黑光点点,眼眸又是一阵微闪,可以的话,她当然想继续往小缩,可惜,这似乎已是她扫把星君的极限了,实在遗憾! 但遗憾,也不过遗憾了眨眼的瞬间,伴随着一股热烈的视线注视,木兮便是心神一动地抬眸,那风光霁月的蓑衣少年才映眼帘,便惹得她勾唇一笑,“不错,看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明月疆微微颔首,作为曾经的天才少年,再结合早已融会贯通的法则窍门,他自然不难想明白木兮此举意在何为,只是,他就是想问一句,“成功的机率,到底有多大?” 这个嘛,不好说呢! 木兮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毕竟,她扫把星君不学无术,也是第一次知道“怨灵体”呢,不过,想来,有功德簿的指点,成功的机率,应该,还蛮大的吧? 第53章 事在人为 木兮若有所思地点头,但对上明月疆审视的眸子,却是一脸高深地提点道,“事在人为!” 明月疆复念着这四个字,果然大有所动,他与木兮长揖到底,拜托之意不言而喻,木兮点点头,仍是那副如高人般的姿态,“放心。” 明月疆听完当真放心许多,随即展露的笑意,亦是明媚如光,而这一幕,被河岸三人看见,又让他们心情各有起伏。 厚德老祖无庸赘述,自是最激动的一个,“阿疆!阿疆他是不是恢复了?” 但这个问题,现在没人回答,大伙的目光都齐聚在了那厢的船头之上,只见木兮掌间覆着的水球,已在顷刻间交接到了明月疆手中。 明月疆指尖仍在颤抖,是的,他紧张着呢,毕竟这攸关他的未来,哪怕事实上他已死去了千年之久,可若能以另一种方式光明正大地活着,谁不想一试呢? 当然,他也会怕,怕希望越大,失望越浓,可是,事在人为,不是吗?而且,他并不是孤身奋战了,这么想着,那双幽深的眸子便是随即显示出了满满的坚定。 木兮深吸一口气,凝神肃穆,手上动作便带上了点点微光,微光洒落在水球表面,不过片刻就渗入其中,那若隐若现的黑光,就此变得愈发细弱,渐渐地,竟好似完全消失一般。 而手托水球的明月疆或是身有所感,就在黑光褪去的瞬间,他心头那厚重压抑的累赘,也仿佛随之离去,他惊喜地看向木兮,却见木兮脸上的神色尤其严肃。 而她手上的动作,亦是前所未有地缓慢和拘谨,河岸上的三人或是眸光微闪,幽冥老妪更是直接模仿起了木兮手上的动作来,可惜,形似而神不似。 不过,其中蕴含着的规律,却让她着迷不已,她更加细致地观看着木兮的动作,而这一看,果然让她看出了些许倪端,但恍然之余,她又疑惑了,“那是灵力?” 幽冥老妪不由扭头看向一旁的厚德老祖和明止津,并难得显露出了几分好脸色,但,灵力?虽然她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却也记得,那似乎并不是人族常用的灵力。 厚德老祖挑眉却不想应答,当然,主要是他也没法应答,谁知道木兮用的到底是哪门子力量啊。 而他那高冷的姿态,放在幽冥老妪眼里,就是他记仇的表现,忽然间,她也不高兴了,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这般斤斤计较,当真一点风度都没有!难怪讨不来女人欢心!哼! 明止津感觉到两方间的诡谲波动,不由得更加沉默了,他肃着脸,看上去一本正经,心底却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两人的脑回路是压根就不在同一条道上吧?是吧?! 木兮却不知众人已对她的法力感了兴趣,手上进展到最后一个动作,她也稍松了一口气,抬眸与明月疆对视,只听那一刻,“去!” 一字之力,带动水球向四周缓缓散开,涓涓水流滚淌在明月疆周遭,很快将他环绕起来。 明月疆只觉得一阵沁人心脾,一双黑眸越是明亮和清透,他灼灼地盯着木兮,却见木兮忽而拂袖,伴随着习习的微风,萦绕在他四周的细流开始逆游,不过片刻就已越过他的头顶。 紧接着,流水倾盆落下,只在眨眼之间,就将明月疆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木兮长舒一口气,心中却是暗道,接下来就看你自身的毅力了,她扫把星君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熟知,正是此时,木兮神色却忽而一变,只见这电光火石间,她闪回到白慈福身边,伸手就拍了下他的背,伴随着一声长嗝,难闻的臭味随即扑鼻。 木兮动作一顿,当场就把自己的嗅觉也屏蔽了,而注意到她眼中的揶揄,白慈福亦是不自觉地红了脸,显然,这是不好意思了。 但这一幕放在河岸三人眼中,却顿时让他们神色各异起来,幽冥老妪紧蹙着眉头,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偏正是这时,厚德老祖还火上浇油地挑眉哼道,“怨气入体,必死无疑?” 声调别提如何地阴阳怪气了,幽冥老妪听在耳里,自是不悦,但怎奈白慈福安然无恙亦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于是,面对这波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几番咬牙,愣是把心底的那股不满给压了下去。 对此,厚德老祖还有些许的遗憾,怎么就忍住了呢?不过,话说回来,白慈福这孩子也确实是出人意料,难怪木兮乐意将人带在身边,就是不知道,白家,知道白慈福还有这天赋么? 当然,具体是什么天赋他是说不上来的,但试想,能将怨气化为己用的本事,那可不是谁都有的。 而说到怨气,厚德老祖无一例外地就联想到了明月疆,顿时,他又忧心忡忡起来,也不知阿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怨灵体,何时才为怨灵体? 关于这点,木兮和白慈福也正在讨论当中。 白慈福几番投去好奇的视线,又忍不住问木兮道,“他真能修成怨灵体吗?” 不知道! 木兮心中应得理直气壮,可话到嘴边,又蓦然一顿,再开口,就变成了一句高深莫测的“事在人为”,白慈福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听完就托着下巴,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渐渐地,河岸上等候着的三人,特别是厚德老祖,情绪也愈发地急躁了,他来回踱步,一张沟壑连连的老脸仿佛尽显倾颓与沧桑。 明止津扶额之际,则是低声劝了两句,奈何无果,他微叹了口气,选择把视线投落在那厢的木兮二人身上,熟知,这一看,直接就目瞪口呆了。 厚德老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时间,嘴角亦是连连抽搐起来,半晌,更是气得他老人家忍不住暗骂一句,“成何体统!”阿疆能否修成怨灵体尚是未知,这两人居然还有闲情垂钓船边?!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幽冥老妪那似笑非笑的眸子,看来,木兮对此是真有信心啊,就是不知道,结局是否真能如他们所愿呢? 她低垂着眸子,眼底竟是越发地兴味了。 第54章 月疆老祖 但这一幕恰巧被明止津看在眼里,他眸光微闪,心底愈发怀疑,这么想着,他也就试探着开口了,“前辈似乎并不看好此事?” 厚德老祖听到这话,原还有些焦躁的情绪顿时转移了,他死盯着幽冥老妪,眼眸中似有几分逼迫之意,这老妇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不错,幽冥老妪在他心里就没什么好形象,但也不知他自己都脑补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竟是愈发骇人起来,连带着幽冥老妪也不得不暂退一步。 没办法,若是先前,在她实力巅峰之际,她未必会让,可偏是现在,她尚是虚弱,真打起来,她不见得可以赢,想清楚这一点,幽冥老妪会退让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于是,便见她眸色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修炼怨灵体实属不易罢了。” 这倒是! 厚德老祖对此深以为然,但嘴上却仍用一种鄙夷的口吻道,“你懂什么?妇人之仁!” 阿疆在他心里自然是顶顶好的,哪怕时光匆匆眨眼已过千载,但明月疆的天才之名亦是深存他心,是以,便听得他骄傲地吹嘘道,“区区怨灵体,阿疆自然手到擒来!” 幽冥老妪呵呵一笑,对此并不予理会,可恰是这种冷眼相待的态度触怒了厚德老祖,“你不信?”只听得他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事实上,厚德老祖也就是求个答案,只要幽冥老妪暂时放下身段,假模假样地哄上一句,“自然是信的”,也足以糊弄过去了,可偏偏她不作任何应答。 而那眉眼间显出的漠视与轻鄙,又仿佛昭示着她并不十分以为然的态度,可不把厚德老祖气得够呛,但见此刻他握紧拳头,掌间似有灵力隐隐浮动,气氛仿佛带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幽冥老妪心底暗骂一声“疯子”,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 双方之间严阵以待的架势,看得明止津还有些心惊,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呢? 木兮牵着白慈福的小手回到岸边时,首先入目的就是眼前一幕,她好奇地扫视众人,清澈的眸中还倒映出几分迟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厚德老祖这才故作镇定地冷哼一声,其实说到底,方才他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别看他修养调息过,可木兮那时可是差点把他体内的灵力给抽干的。 幽冥老妪心底亦是暗松一口气,但见着木兮,也不知为何,一股怒气与委屈陡然而生,她呵呵一笑,语气无不讽刺,“也没什么,就是有人看不惯我,想没事找事而已。” 她说得那般风淡云轻,话语间的暗指亦有如明嘲,木兮嘴角不由无语一抽,这两位少说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前辈了,怎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再瞧一眼厚德老祖,听到这话果然又要瞪眼,幸得明止津开口相拦,而且,他还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明月疆身上,他就好奇,木兮不需要在船上守着吗? “不需要啊。”木兮望着仍被水流卷裹在内的明月疆,声音中还透有几分感慨,“接下来得靠他自己,我是帮不上忙了。”该做的,她扫把星君都已经做了。 能否修成怨灵体,就看明月疆本人的意志够不够坚定了。 不过,就如她先前所说的那般,“事在人为。”木兮着实强调了这一点,厚德老祖听完自又是一番激昂,“不错,事在人为,我相信阿疆一定可以办到的!” 他不止自己说,还要求明止津附和他的话,明止津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点头应道,“老祖说得对!我们要相信月疆老祖的实力!” 而他话音才落,河中心忽然迸开一股猛烈的大浪,大浪冲天而起,激起水花朵朵,而在水之央,则裹挟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木兮眼尖地看到,顿时惊奇地咦了一声,“成功了?” 但听这语气,似是她自己也不太确定,厚德老祖就无语了,“你连成功没有都看不出来?” “我应该看得出来?”木兮眨着眼,还有些心虚,这不是第一次知道怨灵体,没有经验吗? 最后,还是修成怨灵体的明月疆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着木兮,眼中俨然满是感谢,“我做到了!”说着,他还有些想哭,阔别千年的复生,他居然做到了! 哪怕是以怨灵体的形式活着,可千年以来,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美好过! 众人纷纷紧盯着眼前这道黑色身影,幽冥老妪瞪圆了眸子,明显地难以置信,厚德老祖则是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地反复念叨一句,“我就知道阿疆一定可以的!” 其中,或许明止津的心情是最复杂的,他没想到,来一趟幽冥山,除了如愿以偿地解开诅咒,还能偶遇到一名月字辈的明家老祖。 说不意外那当然是假的,但细想,这对明家又何尝不是一件喜事?想来,倘若明家众人得知还有一位如此强大的老祖存活于世,亦会为此心生欢喜的吧? 事实上,早在幽冥老妪自愿解开明家诅咒后,明家就开始洋溢在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中。 明止淳与一众明家子弟反复确认了好几回,才终于意识到,灵魂深处那似是褪去一层枷锁的感知,并不是他个人的错觉,所以,“大哥,大哥他是真的办到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目前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要说本来,大伙都已经绝望到准备英年早逝了,熟知,柳暗花明,不过数日他们就等到了生的希望,虽然已经心有预感,可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执着地想亲耳听明止津说上一句: “是的,诅咒解除了,以后,明家子弟日后再不会受诅咒之苦了。” 而此时,明止津探究的视线恰好对上了明月疆的眸子,后者似是诧异地闪了闪眸光,问,“你是明家的孩子?” “是,晚辈明止津。”明止津收了思绪躬身一拜,并言辞恳请地唤了一句,“月疆老祖。” 第55章 源于内斗 明月疆没想到转眼自己都成老祖了,这一时半会儿,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面对这声真挚恳切的“老祖”,他内心还是很开怀的。 按理说,初次见面,他这个老祖是该给晚辈见面礼的,可奈何他眼下一穷二白,所以,也只能先记账,待日后富足了再做补偿,当然,包括给木兮的谢礼亦是如此。 打定主意,明月疆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和蔼,看上去倒真有点明家老祖的样子了。 谢过木兮,见过晚辈,明月疆的目光随即便落在了厚德老祖身上,哪怕跨越千年,曾经年轻的面容此刻已遍布沧桑与沟壑,他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厚德?” “是我!”厚德老祖这下是真忍不住哭了,“阿疆!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我也没想到。”明月疆温和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感慨,只见他眼眸深远,仿佛陷入了某种怀念之中,而此时,木兮这个不解风情的又来了,“听说你当年是被人算计了?” 说起这桩往事,明月疆柔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眯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竟随即显出一抹愤恨。 对此,厚德老祖也附和地问了一句,“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他甚至没告诉过别人,当年,听说阿疆出事后他还亲自出门查探过,可惜并无所获。 这都快成为他的一个心结了,所幸,如今再遇阿疆,他还有机会将当年的真相弄清楚。 明月疆眸光幽幽,不错,当年他确实被人算计了,若是他自身大意,技不如人也就罢,可偏偏,算计他的那人,居然出自明家! “你说的是真的?!”厚德老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愤怒,见状,明止津连忙上前安慰一句,“二位老祖且宽心,当真可曾存有误会呢?” 他提出了一种可能,但偏是此时,木兮不容置疑的声音也随即传来,“没有误会!” 众人的视线顿时齐聚到她身上,木兮面色不改,只不疾不徐地表示一句,“确实是你们明家内斗所致。”这点,她先前早就提过了,如今也只是在真正的当事人面前重述一遍观点罢了。 厚德老祖和明止津顿时屏住了呼吸,他们纷纷看向明月疆,却见他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以,这一时间,他们的心情也仿佛随之染上了几分沉重。 厚德老祖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怎么可能呢?先前木兮和幽冥老妪说起或是明家内斗所致,他内心还一阵嗤之以鼻,可如今,连阿疆都承认了…… 他忽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双苍老的眸子仿佛透出了太多的沧桑。 至于明止津,则是低垂着眸子,轻声问,“老祖打算怎么做?” 说来,这或许是他印象中第一次直面内斗,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家,在他看来那般团结的明家,居然也曾有同室操戈的事情发生,简直不可思议! 但关于这个问题,明月疆脸上却是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与迷茫,他能说自己其实也没想好吗?再说了,千年时光匆匆逝去,那个陷害过他的明家人,如今也不过一抔黄土。 当然,不排除对方还有留下血脉的可能,但他想,联合外人设计陷害于他,对方,最终怕也逃不过一死吧,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不是吗? 这倒是! 在场众人皆是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就算如此,厚德老祖也还是道,“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叛徒究竟是谁!”虽祸不及后人,但他不介意开坟鞭尸! 明止津迟疑了一瞬,也附和地点头,“晚辈也颇为好奇。” 就连木兮,也随即投去了好奇的视线,可惜,这回明月疆倒是死守住了最后的沉默,不过,半晌,他又话锋一转,道,“这也就罢了,可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勾结妖族作恶!” 人族与妖族对立的说法由来已久,这点木兮也不想深究,她只能表示,身为扫把星君,她坚信众生平等!只是,听明月疆这意思,当初妖族还参与到杀害他的阴谋之中了? 对于这个问题,明月疆再一次沉默了,但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道,“准确一点说,是妖族发现那人对我的嫉恨,主动找上他的,不然,单以那人的胆量,他不敢。” 这也是事发后他为何会那般震惊的原因,一是没想到家族中竟有人对他嫉恨至此,二是没想到对方竟甘愿与妖族合作也要置他于死地。 那可是妖族啊! 明家人居然与妖族合作设计另一个明家人,要传出去,世人又该如何看待他们明家? 明月疆想到这儿,心情就格外地复杂,但木兮就表示她想不通了,“可是,妖族为什么一定要你死呢?”虽然她和妖族接触不多,可也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阴谋! 木兮坚信,妖族这般行事必有其原因! 想着,木兮还把目光投向了旁边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幽冥老妪,“你也是妖,你来分析一下?” 幽冥老妪没想到自己都努力降下存在感了,木兮居然还要找上她,只是,分析?不,她不行! 虽然她也是妖,可固守幽冥山久而不出,哪知道外界的妖是何想法?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我是路过,意外发现你资质绝佳才决定把你捡回来当容器。” 可是,“我之所以会经过那条路,却是有原因的。”至于究竟是何原因,幽冥老妪却怎么也不愿点明了,若不然,其实平日里她更习惯走另一条路。 幽冥老妪言尽于此,但木兮却忽然道,“哦,是被人……哦不,是妖撺掇的。” 幽冥老妪一顿,连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所以你没有被撺掇到吗?”木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幽冥老妪顿时哑口无言起来,她是被撺掇了,可是,她不想说。 但她这副沉默的姿态,在众人看来,就已代表着默认,所以,还真是被妖撺掇的,可问题就来了,对方此举意在何为呢? 第56章 福祸相依 几道审视的眸光接连投来,幽冥老妪心底不由得一阵慌乱,有那么一瞬,她是真以为自己要被看穿了,但习惯使然,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只见她故作淡然地移开了视线。 熟知,恰是此时,耳边忽而传来一道极具蛊惑的声音:“所以,当初撺掇你的那妖,是谁呢?” “是桃……”幽冥老妪眼神一滞,下意识地张嘴就答,但才起了个头,她就抖了个激灵,顺势反应过来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猛地后退一步,看向木兮的眼神俨然满是戒备,没听错的话,方才分明是木兮的声音!这么想着,幽冥老妪脸上便呈现出了肉眼可见的懊恼,她居然中招了? 木兮眨眼回望,并尽可能地使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显得真挚和无辜些,她没做什么呀,就是使了个小法力,想让幽冥老妪吐露事实而已,可惜,机会只有一次,浪费了! 同样的招数,想也知道,幽冥老妪是绝不会再上当的了,不过,联想到幽冥老妪当时的反应,木兮又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收获的,于是,便见她沉吟地问道,“你想说的是桃花妖?” 幽冥老妪自认为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并不愿对此作任何应答,她冷着脸,好似又回到了最初那副铁面无情的姿态,是与否,只要她不点头,木兮就对此无可奈何。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木兮压根就没指望她回答。 只见这话音落下的瞬间,木兮就扭头问明月疆,“你什么时候招惹到一株桃花妖了?” 语气中明显还透着几分八卦的气息,明月疆就听得很懵,只见他面色几番变化,最后只不确定地化作一句,“没有吧?” 这话间的迟疑,让木兮看他的眼神不由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有没有,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正是此时,厚德老祖就忽然插了一句,“兴许只是巧合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桃花妖,该不会是我的那个烂桃花吧?”说着,他狐疑的眼神不住地往幽冥老妪身上瞥过。 幽冥老妪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看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的,可木兮早不需要她的证实了,事实上,就在她提及桃花妖的一刻,功德簿上便应景地浮现出一行小字: “线索再现,继续努力。” 多么熟悉的画面! 木兮心底还有些回味,但由此可见,桃花妖确实存有一定的嫌疑,就是不知道,当初她这样做,到底意在何为! 若非幽冥老妪路过,明月疆或许早成了天地间的一抔黄土,可也正是托她的福,明月疆在幽冥河上过了上千年如行尸走肉的生活,如此,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木兮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倒是明月疆自己想得蛮开,“所谓福祸相依,我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吧。”像如今这般,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呼吸,本身就是一种庆幸了。 至于过去,就姑且让它过去吧,千年前的恩怨,他已不想再过多追究,毕竟人都不在了。 然而,在他才稍稍表露出如此的念头时,木兮和厚德老祖却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句,“不可!”话音一顿,二者便是互相嫌弃地对视了一眼,但扭头,两人立场又是出奇地统一。 只见木兮一本正经地劝道,“万物之间皆有因果,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如此。” 厚德老祖虽然觉得木兮说得有道理,但他更认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欺负了阿疆,就得付出点代价才是,否则,他这千年的苦岂不白吃了? 于是,三言两语间,事情就这么盖章定论了,明月疆连个表态的机会都没有,但他一点不悦都没有,反而发自内心地欣喜,没办法,实在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 幽冥山之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离开前,木兮还郑重地邀请幽冥老妪入世,但幽冥老妪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她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死守在幽冥山。 许是看出了她这个态度,明止津便在明月疆的眼色使然下,开口客套了一回,“若是有幸,将来还请前辈光临寒舍才是。”维持基本的面子情,身为明家嫡长子,他还是会的。 但他发誓,这真的只是客套而已,熟知,幽冥老妪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可。” 明止津听完脸上的表情差点都绷不住了,他僵硬地看向明月疆,却见明月疆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就连厚德老祖亦是低头看地,一副不想说话的姿态。 木兮憋着笑,难得站出来打了圆场,末了,也不等众人反应,便一马当先地上了车。 众人接连跳上马车,马车越驶越远,很快便消失在幽冥河畔边,幽冥老妪微眯着眸光,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是此时,一只伶俐的画眉鸟忽然飞绕在她的头顶,幽冥老妪那双冷静的眸子难得闪过了一丝笑意,不过,笑意稍纵即逝,一声长长的叹息悄然散开。 但马车上却又是另一番安逸祥和的画面,众人或是静坐调息,或是垂眸思索,或是专心致志地喂饱自己,只是,几次过后,木兮就注意到了明月疆投落在白慈福身上的好奇。 她浅浅一笑,只简单介绍一句,“这是白家的孩子。” 白家? 明月疆心神一动,不过片刻就已了然,“可是三邺城中与我明家旗鼓相当的白家?” 木兮正想点头,明止津却忽然睁开眼,道,“老祖,此行之后,我明家或许就无法与白家相提并论了。”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就把明家与幽冥老妪的恩怨纠葛细细说了一遍。 明月疆听得认真,末了却也是半晌无言,没想到内里居然还有这么一遭,不过,对于明止津壮士断腕的魄力,他还是很欣赏的。 至于明英须的个人行为,同为后人之一,他就不做评判了,只能说,这或是命运弄人吧。 第57章 桃花秘境 马车不疾不徐地朝前行驶,其间不时发出的爽朗大笑,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注目。 木兮坐在窗边,耳听厚德老祖抑扬顿挫的声音,嘴角亦是微微扬起,原来,是厚德老祖唯恐明月疆无聊,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历练过往呢。 别说,就连明止津也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想到厚德老祖在外多年,人生竟是这般精彩,别的且不说,就这接连不断的桃花运,就足以令听者咋舌了。 但对此,木兮就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了,“你确实很有女人缘,可惜,都是露水情缘。” 这感慨中又透着几分同情的语气,听得厚德老祖脸色一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知道自己招惹的都是些什么女人吗?! 咳,别说,还真不一定知道。 不过,想到明止津曾提过木兮口定生死的本事,他又忽然心神一动。 于是,只见下一瞬,厚德老祖便谄笑着问木兮道,“那你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那种矢志不渝的爱情,他可羡慕了。 别看他嘴上总怼幽冥老妪,可心底对她还是有过几分佩服的,毕竟她复仇的初衷是为夫君,这种忠贞不二,人间实在太少见了,就好比他,迄今为止就没遇到过靠谱的女人。 厚德老祖真是越想越心酸,而偏偏抬眸,对上木兮那双似是怜悯的眸子,他心头便是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得木兮无比沉重地叹道,“那你可能得等下辈子了。” 厚德老祖脸上的神色是彻底僵住了,偏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又啧了一声,继续道,“但凡出门,你必招惹烂桃花,所以……”要想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你还是算了吧。 “建议专心修行,长年闭关。”木兮是很认真地在给出自己的劝告,但说着,她眸带兴味的同时,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疑惑。 有一说一,她扫把星君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命格,姻缘线错综复杂也就算了,关键是一扯就断,试问,哪家的姻缘线能这么不堪一击?而且,还总逮着同一个人牵线? 木兮想着,脸上的神色可谓是愈发古怪了,话说,该不会是月老又偷喝了老君的酿酒,这才在醉中做出了一系列糊涂事吧?毕竟,这样的事月老他又不是没干过。 这么一想,木兮再望向厚德老祖时,眼眸便悄然带上了一抹同情,真惨,又一个被月老实力带入坑底的可怜人,想了想,便听得她自以为诚挚地开口安慰道: “没关系,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有些人可是历劫九世才终于等到有情人呢,你这才一世,不算太惨。” 再说了,“烂桃花不也是桃花,做人要知足。”多少历劫的同仁生生世世都是孤寡命呢! 厚德老祖听得额头一抽一抽的,他反正是觉得自己一点都没被安慰到,但抬眸,对上木兮那双认真的眸子,满腔的愤慨又犹如堵在喉中般无法发出,就很气! 风流成性、始乱终弃的又不是他! 他才是被抛弃和遗忘的那一方好吗?! 厚德老祖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干脆就一个人坐着生闷气,明月疆也挺同情他的,可没办法,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他倒是想帮忙,可惜,他觉得自己就算帮了,或许也是倒忙居多,那还不如不帮呢。 明止津从木兮开口的那一瞬就觉得事情要遭,毕竟木兮在坊间还有“乌鸦嘴”之称,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无言以对了,不愧是木兮,这口定未来的本事,果真令人叹为观止。 明止津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见木兮忽而扭头看他,他心头亦是蓦然一滞,不过,如果是要评判他的桃花运,他还是可以听一听的,可惜,木兮要说的却是另一事。 “你们觉不觉得外面的氛围有点不太对?”木兮说着,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 听着她说,众人也纷纷朝窗外看去,但见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所目之处,皆是唯美之景。 厚德老祖的小情绪尚未褪去,就忍不住哼了一声,说话也还有些凶巴巴的,“哪里不对劲了?”反正他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明止津亦是皱着眉头,好一副疑惑不已的样子,是呢,他也没看出来有何异样。 但木兮仍是摇着头,“不,不对!”这回她的语气倒是尤为肯定了。 只见她着眼窗外,眼神愈发冷静,没记错的话,这条小路他们来时也走过,虽然入眼的景色好似毫无二致,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木兮眯着眼,不由把视线看向了明月疆,“你呢,可曾有感知到什么?” 她只是象征性地一问,真不是她妄自菲薄,可她更认为,倘若连她扫把星君都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那旁人又有何能耐? 但她没想到,明月疆还真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我好像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愣,木兮就忍不住要追问了,“是什么?” 可惜,明月疆几番沉吟,却是什么都说不上来,“我不知道,但我确信我接触过!” 木兮脸上的神色愈发微妙,但不多刻后,她却目光炯炯地看向厚德老祖,那眼神,也不知该说是激动,还是同情,又亦或是无奈,“你的烂桃花来了。” 厚德老祖现在是一听这几个字就生气,他深吸一口气,张嘴就要与木兮辩驳,熟知,正是此时,微风浮动,送来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明月疆鼻尖微动,转瞬却是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是桃花妖!” 但这话音才落,所目之处便是一阵扭曲,片刻后再扫视四周,众人便发现此时马车正稳稳地停落在一簇桃林间,而林间则伫有一石碑,刻写“桃花秘境”四个飞舞的大字。 木兮咋舌,不由暗哼一声,“我就说不对劲,你们还不信!”她扫把星君也是有小脾气的! 第58章 初遇陶婳 明月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望向碑上那飘逸的四字,却是沉思道,“这气息,不出意外,应是属于曾在幽冥山中小住过的桃花妖。”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可以有九成之多的把握! 熟知,话音落下,其余三人皆是下意识地看向厚德老祖,木兮甚至顽皮地用嘴型比划了三个字,厚德老祖一眼就瞧出来了,说的不就是“烂桃花”吗?! 那一瞬,不知为何,一股悲愤蓦然涌上心头,他脑子一热,直接就对着桃林高声吼道,“烂桃花?别以为你改名了我就不认得你!有本事就出来!整这些歪门邪道是想做什么?” 再说了,当初始乱终弃的又不是他!所以,他有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 这么一想,厚德老祖居然更觉底气十足,声音之大,彻响整片桃林,回声悠悠,花木无不抖擞,再伴着浓郁袭人的香气,竟是带出了几分莫名而诡异的氛围。 木兮听得嘴角连抽,但偏偏厚德老祖所言在理,更让人无语凝噎的是,他这么一激将,还真把那株藏头露尾的“烂桃花”也激出来了。 只见那一刹那,林间花瓣纷飞起舞,一袭粉衣飘然落下,她凌厉的目光直落在厚德老祖身上,语气明显透着不悦,“闭嘴!我现在叫陶婳!左耳陶,女子画!” 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要不是今日偶然耳闻,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名为“烂桃花”的黑历史!真是想想就觉得糟心!当初她怎么就同意了取这样一个名呢? 封口!回头必须封口!谁再提她就跟谁急! 至于眼前这老头,陶婳皱着眉,一脸地迷茫,“你是谁?”怎么知道她过去的黑历史? 厚德老祖黑着脸好一阵气恼,“你居然不记得我了?”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不可思议,可真是好样的,居然能忘了他?她怎么能忘了他呢?! 他现在也顾不得在后辈面前自揭伤疤了,只听得一声冷笑,就道,“当初是谁在我耳边说要长相厮守的?又是谁天亮后就不告而别,弃我于不顾的?” 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听得旁人热血澎湃,木兮闪烁着亮晶晶的眸子,眼中俨然满是八卦,哟呵,太阳还没下山就这么刺激吗? 陶婳讪讪一笑,眨着眼不知为何还有些莫名的心虚,明明类似的事她没少干。 见状,厚德老祖不由更气了,他怒指着不远处的粉衣女子,破口直骂,“你这个朝三暮四、满嘴谎言的桃花精!” 这个评价桃花精还是认的,毕竟很中肯,不过,“女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陶婳眨着眼,一张风情卓绝的脸上满是迷茫与不解,乍一听,语气似是还有些无辜,显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何不可,反倒格外意外于老头的纯情,一看就是阅历不丰! 不过没关系,为表诚意,她可以补偿他的,“满山桃花妖任君挑,怎么样,我很够意思了吧?” 陶婳自认为这是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法,熟知,厚德老祖听完气得神情都扭曲了,呸,他是那种见异思迁、如饥似渴的男人吗? 而且,这幽冥山的妖一个个都怎么回事?须知,类似的话,幽冥老妪也说过! 只见厚德老祖冷笑了一声,好似十分地理直气壮,“我已经春心不萌动许多年了!” 是吗? 众人齐齐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木兮惊奇地瞪圆眼,方才不是还问过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命中注定的爱人吗?原来,这也是春心不萌动的表现吗? 木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但这会儿她倒是十分地有觉悟,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愣是没把这话问出口,不错,她扫把星君如今也学会三缄其口啦! 陶婳注意到众人的表情,却未深思,只遗憾地看着厚德老祖道,“那就没办法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作为一株乐于享受的桃花妖,她更向往一夜风流,像什么天长地久,矢志不渝,那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看看笙娘就知道了,夫妻感情太深厚有时候也不一定是件好事,为报夫仇,瞧她把自己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陶婳抚着自己的脸颊,眼神忽而显出一丝迷离,想当年,笙娘的风姿可不在她之下,但如今,苍颜老发,暮气沉沉,能拿什么跟她比呢? 还是她好,知足享乐,活在当下,至于天亮后就溜之大吉这种事,那都不足挂耳。 陶婳顿了顿,甚至反过来安慰厚德老祖,“你当时不也挺开心的吗?”所以,算了吧,干嘛非得纠结那点陈年小事呢?再说了,这人嘴上叨叨,也没见给她守身如玉呢。 陶婳心里门清,自认为按下此事,就开始把目光转向同行的其他人,目光首先触及风光霁月的明月疆,还微微挑眉,“这位公子看起来颇为眼熟啊!” 这可不只是在搭讪,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见过,再仔细一瞧,咦,非人非妖,这是什么套路? 明月疆倒不至于隐瞒,反而浅浅一笑,道,“在下有幸曾在幽冥河上摆渡多年。” 说起幽冥河,陶婳就悟了,这是那个容颜俊俏却不爱理人的蓑衣少年呢,她就说看着眼熟,果然是见过的,只是,“你、你怎么能离开幽冥河了?” 语气惊诧而迟疑,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眸光忽而一阵微闪,恰是此时,木兮好奇的声音蓦然而至,“你们见过几次啊?” “好几次呢。”陶婳自诩处事坦荡,这点小问题,她还不至于左右而其他,于是,便听得她如此这般地回答道,“一次是在幽冥山中,一次是在幽冥河畔,还有一次……” 陶婳犹豫了一下,却也坦言地开口道,“还有一次是在三邺城内。”说来,那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若非今日再遇,她都忘了自己曾有幸遇到过一个那般惊艳的少年。 众人听着眼前皆是一亮,若是旁人,或许还会旁敲侧击一番,但木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更喜欢开门见山地交流,于是,只听她好奇一问,“听幽冥老妪说你给她指过路?” 第59章 变故突生 熟知,陶婳的反应颇为出人意料,只见她挑眉反问,“指路?我干过这种事吗?” 她偏头看向木兮,眉眼间似是疑惑及无辜,引得木兮眸光好一阵微闪,一时间,竟是有些看不穿对方心底的真实想法了,扫把星君,出师不利啊! 恰是此时,明月疆却忽然声音沉稳地开口道,“你见过我的次数,远不止那三次。” 木兮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把握,但听这冷静而坚定的口吻,她心底又是好一阵沉吟。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陶婳风情无限的呵呵一笑,她轻描淡写地否掉这一说法,微风拂过,静谧的半空中唯有花香无声飘过的痕迹。 气氛诡谲,花瓣随风舞落,木兮决定再问一次,“你当真没给幽冥老妪指过路?”说话间,一指法力悄然弹出,但伴着浓烈的桃香,陶婳双眸微睨,看上去可谓愈发娇媚了。 只见她掩面一笑,嗔道,“笙娘连这个都告诉你们了?” 看上去,这对她来说似乎仅是无关要紧的一桩小事,与先前的否认不同,这回承认得倒是格外爽快,“不错,我确实指过,不过,也就指过那么一次。” 不怪她记忆深刻,毕竟相交数千年,她满打满算也就给笙娘指过那么一次路。 而正是那一次,让笙娘带回去一次资质绝佳的明家少年,怨灵承以载体,幽冥河由此而来。 此时,陶婳的神识也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吐露的事实,她脸色不由蓦然一沉,但只眨眼的瞬间,整张脸就又变得娇艳动人起来,她特别好奇,“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坦坦荡荡,一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尴尬都没有,反倒是厚德老祖恨不得抓住每个可能嘲讽旧情人的机会,“难怪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原来脸皮竟如此厚哉!” 陶婳勾唇浅笑,翻白眼也翻出了万般风情,她才不屑于搭理这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男人,只见她灼灼地盯着木兮,有如随口一问,“方才是你耍的手段?” 堂堂扫把星君,自然敢作敢当,只见木兮昂首挑眉,虽是无言,却胜似有言。 陶婳了然,而此时,木兮则继续追问当初她指路的缘由,以扫把星君的经验,若仅是机缘巧合,那也太巧了,她更相信,所谓巧合,有时不过蹊跷一场。 然而,关于这个问题,陶婳却是皱眉思索,好一副不思其解的样子,对此,厚德老祖就又忍不住要开口哼道,“装模作样!”由此可看,他对陶婳当年不告而别的怨念到底有多深。 甚至,他还反过来劝木兮,“多长些心眼,可别轻易被骗了!”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他就是一个前车之鉴! 但木兮却隐约有股预感,陶婳怕是真不知道答案,哪怕路是她指的,可谁规定她必须知晓缘由?不过,也为了保证事实真相,弹指一瞬,一抹法力轻点于娇人眉间。 木兮又抓紧重复了一遍问题,但见陶婳双目迷离,嘴中却只喃喃,“是呢,为什么呢?” 木兮心底一顿,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可如此,接下来又该如何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堂堂扫把星君,这是又陷入难题了!真是想想就觉得惆怅,本来她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见状,明月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他正要开口宽慰一二,熟知,正是此时,变故突生,只见那一刹那,林间石碑上忽然窜出一抹黑气,并以迅雷之势钻入陶婳眉心。 不过顷刻,陶婳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半抹娇媚,半抹狠厉,交相映衬,惹人遐想。 木兮眸光一阵微闪,她弹出法力,却怎料陶婳面上的挣扎继而更甚,双目也染上了几片猩红,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声,林间花瓣尽数为她所用,轰轰烈烈有如剑雨。 木兮挥手拂过,一层金色的保护罩蓦然而起,众人齐齐看向发狂的陶婳,只觉得心有余悸,厚德老祖几番沉吟,终是忍不住一问,“她这是怎么了?” 抬眸看去,只见那张百媚丛生的面容此时竟满是阴毒与决绝,全不见原该有的娇艳与风情。 木兮心底不由更是一沉,虽然她也说不上陶婳此般究是为何,但她知道,他们,都被算计了,就是不知道幕后到底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耐,还妄想借此将他们都一网打尽。 不过话说回来,她扫把星君没得罪过人吧?她向来与人为善,有谁会想置她于死地呢? 想了想,木兮坚信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于是,再开口时,声音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沉重,“太狠了,居然想斩草除根!”说着,她看向了明家三人,“你们还有什么难缠的仇家吗?” 明家三人自是好一阵沉吟,而与此同时,木兮也开始掐算起来,但不知为何,竟是无果? 堂堂扫把星君愣是被这个答案给惊住了,此时,厚德老祖若有所思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总不会又是因为我的风流情债……”但随着几道视线无语凝视,他也愈发地没底和迟疑了。 木兮决定无视掉厚德老祖的方才所言,此时,明月疆也略有犹豫地道,“会不会是冲我来的?”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可作为独一无二的怨灵体,或许对方志在探其究竟呢? 别说,众人闻言,还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没可能。 谁也没注意到,正值此时,木兮面上忽而闪过的一抹心虚,其实,如果实在算不出来的话,也有可能是在针对她,说不定,大伙才是被殃及的池鱼呢! 但这番猜想,木兮愣是没说出口,主要是有一点她确实想不太明白,正所谓众生平等,那么,妖族为何非要发起纷争呢?和平共处不好吗? 想着,木兮不由陷入了沉思,她却没注意到,黑气的接连袭扰,已让本该烨烨生辉的保护罩,层面开始趋于浅淡,不多刻后,偶然抬眸的明止津更是失声高喊,“不好!” 第60章 入土为安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看似固若金汤的保护罩竟也隐隐有了皲裂的趋势。 木兮瞳孔骤然一缩,不由咬紧了牙关,脸上也带出了一抹视死如归的决绝,“既是如此,那就拼死一搏好了。”当然,话虽如此,可她心底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歹她也是从天庭来的扫把星君,哪是那么容易就陨落的呢?不然,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 这么一想,木兮手上的动作愈发敏捷,只见那一刻,她拂袖挥过,保护罩随即撤去,一抹金色的细雷自天边轰隆坠下,不过眨眼之瞬就朝林间那高高伫立的石碑击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石碑轰然倒下,扬起一阵尘埃,原本似火如荼的唯美画境不复先前,袭人的花香也仿佛染上了几分刺鼻的气息。 再回眸一望,那失去理智的佳人,此刻也反常地安静了下来,她呆滞地站在原地,双眸低垂,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可言。 最先注意到这一幕的正是厚德老祖,他啧了一声,也说不清是怜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就问一句,“陶婳这是怎么了?” 明月疆几人纷纷抬眸,转瞬却是齐齐摇头,只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木兮,然而,却见此刻她脸色竟是惨白至极,瞬间,几道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接踵而至。 “可还好?”明月疆轻声一问,眼中随即闪过几缕怜惜,同时又生出些许懊恼,堂堂三尺男儿,如今竟沦落到要让一弱女子为之出头的地步,实在可悲! 他憋红了脸,对自己可谓气极,但木兮却没空理会他的伤春悲秋。 只见她捂着心口站在原地,缓慢而沉稳地盘腿坐下,方才那细雷已是她集合功德簿的奋力一击,换言之,扫把星君积攒的那丁点法力,此刻又又又抽空殆尽,真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每逢此时,身为扫把星君的她总忍不住要质疑,天道老爷子似乎也没那么眷顾她? 可这个念头才出,识海中那神圣庄重的金色文书就会绽放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木兮沉吟半晌,果断地点头,她扫把星君其实还是很受天道看重的,就是运气不太好。 半晌调息,木兮才有余力为众人解惑,只见她复杂的目光首先落在如槁木死灰的陶婳身上,不过顷刻便是沉重地叹气,道,“她这是被算计了。” 是谁算计的尚无头绪,但有一点大概是可以确定的——在场众人皆是被殃及的池鱼,陶婳或是最悲惨的一个。 “方才变故,并非她所愿。”木兮难得说了一句公道话,“可怜她数千年修为,此刻尽数零落。” 这么一比较,木兮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最起码,她法力耗尽,仍有恢复的希望,而陶婳,若想恢复修为,唯有从零开始。 厚德老祖深深地看着陶婳,苍老的眸子仿佛尽显复杂,他承认自己是很记仇,对陶婳当年的不告而别也颇有怨念,可是,此时此刻,望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 “完全没办法了吗?”他扭头看向木兮,眼中似是展现出一抹恳求。 厚德老祖很清楚,如果世间还有谁能救陶婳一命,也许,就剩下这手段莫测的木兮了吧?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两人的脑回路是压根就不在同一条道上呢。 木兮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终究还是缓缓移开了视线,她虽然身为扫把星君,可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眼下她对陶婳的修为就无能为力。 厚德老祖肉眼可见地失望了,他握住陶婳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后,才听得一声释怀的浅笑,他叹道,“你说得对,及时享乐也挺好的。” “不过,如果有来生,我们就不要相遇了,我啊,还是希望找个心心相印的姑娘长相厮守。” 萧然的气氛渲染出浓重的伤感,但木兮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忽然掐指一算,然后恍然地挑眉,看向厚德老祖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下辈子,你的桃花运还是很精彩纷呈。” 怜悯的语气中透出丝丝沉重,厚德老祖当场黑脸,一想到下辈子还要经历不知道多少次的情伤,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你再说一遍?” 凶巴巴的口吻,气急败坏显露无疑,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但木兮这个没点眼色的,果真把方才的判言说了一遍,不过,她也表示,“虽然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化解的方法,只要你别破戒就行了。” 木兮不由得陷入了思考,“要不你下辈子干脆遁入佛门算了,虽说要守清规戒律,可这样一来,你大可免去情伤之苦。” 木兮认为自己是很认真地在给出建议,别说,听到最后,原还有些气恼的厚德老祖还真若有所思起来,言之有理,不过,这辈子都没过完,还考虑下辈子的事? 他暗哼了一声,默默记下木兮的话,片刻,拂袖之间,风力昭昭,桃花树下挖开一个土坑。 厚德老祖抱起毫无反应的陶婳,转瞬就打算把人抛入坑内,他甚至连墓碑该怎么立都想好了,然而,耳边随即传来木兮讶异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木兮看看面无表情的厚德老祖,又扫过他怀里抱着的陶婳,然后,视线最终落在那可容纳一人的土坑上,眼底随即浮出一丝恍然,“你想挖坑把她埋了?” “不然呢?”厚德老祖不明所以地回望,“你还能把她救回来?” “那倒不能。”木兮从善如流地否认,可问题是,“她是妖,还是个修炼数千年的大妖。” 木兮着重提点了后一句,但厚德老祖仍旧不解其意,所以呢?大妖就不能入土为安了? 木兮顿时无言以对,错了,是她扫把星君高估了凡人的理解能力。 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没说明白,但下一瞬就听得她道:“陶婳这是修为耗损过度才导致的生机散尽,并不代表她完全没有重修的可能。” 当然,重修尤其不易,也不知道倘若陶婳可以自主选择,她是宁愿重修呢,还是就此当一株毫无理想的普通桃树。 第61章 暗色乌玄 厚德老祖听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先前怎么不说?” 他没声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仍旧透着几分不满,要知道,他甚至连明年今日要不要过来上坟,届时在人家墓前都该吐露什么心里话都想好了。 然后一转眼,木兮说,桃花妖这是修为耗损过度才导致的生机散尽,尚有重修的可能? 厚德老祖觉得自己非常有理由怀疑木兮是故意为之,他咬着牙,暗瞪了眼木兮。 但木兮对上那双尖锐如鹰的眸子,却只觉得莫名其妙,“你瞪我干嘛?”她这不是无心的吗?再说了,“在场谁还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了?还不能没点经验啊?” 木兮俨然一副我有理的样子,厚德老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她争论,反正也争不过,在这方面,他可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只听得厚德老祖虚心询问道。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陶婳,没多犹豫就直接把人平放在地,既然不需要入土为安,那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吧,死者为大?呸! 变脸也变得挺快的,但这个问题,这一时间,木兮还真不一定能答上来。 她扫了眼四周,远见桃花纷飞,鼻尖香气袭人,又是一顿,半晌,才听得她沉吟道,“要不干脆任她在此自生自灭算了。”桃花妖嘛,理应当留在桃花秘境里修养生息。 虽然她扫把星君并不吝惜于自己的恻隐之心,可也不代表她要带上这么个累赘离开啊,不错,此时的陶婳已经直接被她划分为累赘了,真的很不通人情。 可话说回来,这个桃花秘境出现得着实有些突兀了。 木兮的思绪一下偏开,转瞬就陷入了沉思,而此时,厚德老祖扫视身处的桃花秘境,再一望毫无反应的陶婳,却是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万一她出事了……” 说话间,忽然对上几双亮晶晶的眸子,厚德老祖顿时无语地抽起了嘴角,只听得他义正言辞地强调道,“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在担心她。” 木兮等人连连点头,“懂!我们都懂的!” 可这一看就是在欲盖弥彰,厚德老祖忽然觉得很头疼,恰逢此时,木兮这个没眼色的又意味深长地叹道,“难怪你女人缘那么浓呢,原来你私下竟然这么地怜香惜玉。” 要知道,先前厚德老祖对陶婳可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态度,只一转眼,又是刨坑葬花妖,又是关怀显忧忡的,前前后后,简直判若两人好吗? 连明月疆这个只从明止津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记恨她了?”他分明记得,厚德以前是很小心眼的!所谓报仇百年不晚,就是厚德一贯的风格没错了! 对此,厚德老祖就更头疼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对陶婳究竟是什么心思,不过,众人的揶揄,他嘴上肯定是不能承认的,于是,便听得他傲娇地哼了一声,道,“什么记恨不记恨的!”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死者为大,这才决定暂时过往不究的!” 别人相不相信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都快被这番话说服了,不错,死者为大!过往不究! 不过,倘若陶婳日后还要继续纠缠于他,那,大不了他就认真考虑考虑,姑且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厚德老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那膨胀的态度,看得木兮连连咋舌,但正值此时,袖间忽而一阵晃动。 木兮低头一瞧,就见白慈福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她眼眸一顿,尚未开口呢,白慈福就小跑着出现在石碑崩塌的范围,然后抬起头看她,俨然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木兮顺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亦是惊奇地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语调直接引来了旁人的关注,大伙纷纷侧目,便见这残存的瓦砾间正萦绕着点点暗色,木兮是真好奇,“你们可知这是何物?” 堂堂扫把星君居然被难住了,但她扭头一望,就见明月疆直接绷紧了脸,咬牙怒吐出两个字:“乌玄!” 愤懑几度在他心头翻滚,那怒不可遏的模样,看得木兮忽而一怔,不过,乌玄? 木兮认真地搜索了脑海中的资讯,然后郑重地摇头,“没听过!” 倒是明止津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句,“乌玄,炼器大师们都梦寐以求的乌玄?” “不错。”明月疆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他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下了心头的怒意。 可这样一来,明止津就更糊涂了,“不是说乌玄仅存在于传闻之中吗?”他低头看了眼弥留在石碑上的暗色残余,内心好一阵汹涌。 但关于这点,明月疆也很无奈,他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乌玄只由三角金鸦的心头血凝固而成。”试想,一只三角金鸦穷其一生才能凝出几滴心头血? 而远古之际,随着妖族避世,三角金鸦闭而不出,乌玄自然逐渐泯于人族之间。 明止津听完,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几分,他的目光牢锁在石碑上弥留的乌玄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不由一阵微闪,片刻,甚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木兮的顾忌就没那么多了,她瞪大眼,直接就问,“是妖族的阴谋?”可是,为什么偏偏让陶婳打头阵呢?她是知情的参与者,还是无辜的受害者? 木兮不由得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但这个问题,目前谁也说不好。 “她不知情。”倒是厚德老祖沉默片刻,忽然斩钉截铁地开口判断道,“若是知情,怎么还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 众人齐齐朝他投去闪烁的眸光,闻之有理,但厚德老祖也不知是都自行脑补了些什么,越想越气,甚至忍不住当场冷笑了起来,“蠢女人,精明一世,居然还差点把自己搞到魂飞魄散。”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阵懊恼,真是怒其不争,但到最后,自己却渐渐冷静下来了,只听他若有所思地哼道,“说不准这就是报应呢,让你当初始乱终弃!” 第62章 可否一试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听着这感觉良好的嘀咕,众人只觉万分无语,厚德老祖还是一如既往地厚脸皮,不过,经由这番插科打诨,由乌玄引发的后续震撼则稍有缓和。 木兮面上淡定,眼底却蓦然闪过一缕阴沉,没想到她扫把星君自诩风光霁月,有朝一日竟也会卷入这种立场纷争,至于妖族为何非要如此行事,其实,她倒也不是全无头绪。 可事实真相,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木兮沉重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头大。 正当此时,耳边又传来厚德老祖似是不满的质问声:“你惹阿疆生气了?” 明止津苦不堪言,他不就是真心实意地奉承了一下月疆老祖吗?何至于? 明月疆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不疾不徐地摇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了。” 哪知,话音才出,厚德老祖顿时更起劲了,他瞪着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有人欺负你了?” 也不知明月疆是想到了什么,否认的话到嘴边,就忽而变成一声有力的“对”,说着,一股委屈蓦然涌上心头,但他也不多言,只冷笑着吐露道,“暗色乌玄,可惑人心智。” 他也是才想起来,再者,自己当年似乎就是因此而中招的,若非如此,以他的实力,哪怕有奸人里应外合又如何,也应当难伤他分毫才是! 厚德老祖听完整个人都惊了,他双目怒瞪,差点连话都说不齐整了,“你是说……” 明月疆面色不虞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于是,众人的视线再落在残余在石碑上的乌玄时,表情均变得莫测起来,木兮连连咋舌,眸光微闪,心底好一阵暗叹。 可片刻,她忽然好奇地咦了一声,“那我们现在怎么没被迷惑心智呢?” 对于这个问题,明月疆亦是一知半解,他皱着眉头,或答:“因为分量不足?” 语气中的迟疑让众人皆是半晌无语,但恰是此时,木兮眼前忽而一亮,原来,是功德簿上忽然浮出一段若隐若现的小字,竟是乌玄的相关讯息。 木兮细细阅览,不知觉中也低喃着出声了,“暗色乌玄,集三角金鸦血之精华,百年为本,千年俱佳,万中极品,纳入幻阵可惑人心智,再锻本命可温养器灵……” 木兮洋洋洒洒地念了一堆,众人听得愈发专注,脸上亦不时地显出几分恍然。 末了,等木兮全部念完,众人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只是,厚德老祖却忍不住怀疑地扫了她一眼,“你先前不是说没听过乌玄?”他记性很好的,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混淆! 木兮半点不慌,似笑非笑,“那不是先前没想起来吗?”再说了,她那时怎晓得功德簿会告诉她这些? 木兮理直气壮地朝厚德老祖挑眉,转瞬,眸光却隐晦地扫向平躺在地如槁木死灰的陶婳。 怜悯或有,但却若有所思起来,如今明了,陶婳大概就是被乌玄迷惑了心智才当场发疯的,不过话说回来,幻阵? 木兮冷静的视线接连扫过四周,见桃树林立,落英纷飞,心底又是好一阵沉吟。 而在场没有一个愚者,大伙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了,只是,倘若桃花秘境由幻阵布置而来,那阵点在哪里?破阵的法门又该如何? 木兮漫步桃林间,别说,渐渐地还真感觉到了一丝洞天福地的意味,可惜,画虎类犬,徒有其表而已,并不得其中精髓。 但正是此时,她脚步一顿,波澜不惊的视线随即落在已然崩塌的石碑瓦砾上,说来极巧,她抬眸一看,恰对上了几双若有所思的眸子,原来,大伙又跟她想到一块了。 只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假设石碑就是破阵的法门,可它不是已成了一堆断壁残垣吗? 思绪仿佛又陷入了瓶颈,但木兮向来另辟蹊径,当然,这主要是身为扫把星君的直觉,无缘无故,功德簿为何要披露与乌玄相关的信息? 所以,她认为自己大可以猜测,乌玄才是破阵的关键! 木兮大步朝残垣走去,目光则紧紧地锁定在石碑残余的点点暗色上,见状,旁人亦是明了。 明月疆恍然地挑眉,“是乌玄啊!”拉长的声调中带出了几分清明。 木兮沉浸于自己的发现中,心生喜意,甚至顾不上开口回应。 只是,与此同时,一旁的明止津就忍不住要问了,“那接下来又当如何?” 乌玄需纳入幻阵才可惑人心智,可石碑已碎,若说借此毁去乌玄,可方才木兮不也说了,乌玄不灭,唯有共生。 明止津心底暗暗叹气,又一次对自己生出了一股挫败与无奈,至少,他就想不出该如何处置乌玄。 事实上,厚德老祖和明月疆二位此时亦是束手无策,真是惭愧,又得仰仗木兮了。 木兮微抽着嘴角,面上看似无异,心底却是有些一言难尽,她能说自己其实也黔驴技穷了吗? 但抬眸,对上几双深邃如繁星的眸子,而低头,又有白慈福信赖的眼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堂堂扫把星君,此刻似乎有些骑虎难下了。 她飞速地转动着脑子,恰是此时,眼角的余光忽而瞥及不远处平躺着的陶婳,忽然一默,要不干脆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可要有个万一,回头她扫把星君的颜面往哪儿搁呢? 木兮心绪起伏得愈发厉害,但她低垂着眸子,潜入心神自问道,“可否一试?” 这似是自问,实则是在求问功德簿的意见,所幸功德簿真回复了,虽然仅有一个“可”字,也让木兮顿时胸有成竹起来。 只见下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就扬袖敛起残余石碑中的乌玄,乌玄齐聚半空汇做一团,紧接着,片刻之余,那乌玄团就直朝陶婳而去,眨眼间就沉入她的丹田。 大伙看得目瞪口呆,厚德老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听得他晦涩地问了一句,“这、有用?” 第63章 静观其变 “不知道啊。”木兮的回答出人意料,又那般地风淡云轻,“姑且一试罢了。” 厚德老祖听完只觉得心情更是复杂了,他磨了磨牙,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木兮朝他眨了眨眼,正色道,“这是她的劫,她得自己跨过去。” 再说了,木兮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只是她的旧情人之一,没资格管那么多吧?” 她发誓,自己说这话绝对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可“旧情人之一”这几个字还是真扎了厚德老祖的心,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高看木兮了。 也是,差点又忘了,这人一向牙尖嘴利,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暗哼了一声,自己站在一边生闷气,眼神却不时地停落在陶婳身上,见她半天无反应,眉头又是一皱,语气也带出了几分忧心,“真的有用吗?” 然而,有用与否,那可不是木兮说了算的,她耸耸肩,只安慰众人道,“静观其变。” 这不仅是陶婳生的希望,亦是他们破阵离开的关键,可惜,都急不来,唯有耐心等候。 时间流转,众人或是抿唇观之,或是沉吟思索,气氛又一次沉寂,只见片刻后,明止津忽然开口问木兮道,“你怎会想到此法?” 琅琅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好奇,但木兮却是一脸高深地答道,“天机不可泄露。”这种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扫把星君一次不成熟的尝试罢了。 不过,恰是因为有了功德簿的支持,她才能表现得那般风淡云轻,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均是若有所思,他们互相对视,眸中或有微闪,幸得片刻,一缕暗光自陶婳丹田蓦然发出,并于顷刻间,化作细流缓慢贯入其脉络之中。 木兮眼前随即一亮,而好一会儿后,在大伙灼灼的视线注视下,被暗光萦绕着的陶婳却直接化出了原形,只见彼时,一根三寸长短的桃木正安然地平落于地。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厚德老祖立即扭头看木兮,“这、这能算是成功了?” 这个问题,木兮还真答不太上来,但熟知,半晌后空间又是一阵扭曲,等他们再度定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此刻站定的范围,正是原先那条熟悉的芳草小道。 “阵破了。”明止津低声喃喃,语气中宛若透出了几分不可思议。 再抬眸看一眼木兮,仍是那副风淡云轻、高深莫测的姿态,众人心中微吟,亦是愈发服气了。 木兮好似没注意到众人脸上的变化般,只轻咳一声,招呼道,“走吧,该继续上路了。” 众人闻言均是颔首应好,唯有厚德老祖迟疑地顿住了脚步,只见他嘴型微动,面上似有不舍,木兮看得分明,他这是在担忧陶婳呢。 伴随着一声揶揄的叹息,木兮不由再一次开口感慨,“果然,桃花运泛滥不是没理由的。” 厚德老祖当即黑脸,“胡说!我只是念在过往的情缘上,短暂地表现出自己关怀的一面而已!” 木兮从善如流地点头,“放心,我懂!” 可瞧你那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懂了的。 厚德老祖斜睨着她,心中好一阵腹诽,他装作随口一问,“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不考虑带上陶婳?” “为什么要考虑带上她?”木兮明知故问,“你觉得有必要?” “当然!”肯定的回答张嘴就来,可对上木兮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厚德老祖嘴角亦是一僵。 不过半晌,见他面上神色几度变化,木兮终于决定坦诚待之,只见彼时,她掌心摊开,一根三寸桃木凭空出现。 厚德老祖感觉自己有被戏弄到,他瞪大眼就要打算与木兮辩论一二,可奈何木兮微微叹气,直接就把那三寸桃木拍在他的怀里,并幽幽一道,“有望再续前缘啊。” 就是可惜,这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不过,瞧厚德老祖这魂牵梦绕、依依不舍的架势,怕还挺心甘情愿的,果然,深陷情网的男人都没什么理智可言,未来,漫漫修远,还有得费神呢! 厚德老祖下意识地咧嘴,可偏偏此时,木兮先前的判言宛如魔音般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 顿时,他心头一滞,待三俩下安置好桃木,厚德老祖便紧随其后地跳上马车,凑到木兮跟前一问,“再续前缘?此言当真?” 木兮挑眉,傲娇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她扫把星君,向来有一说一,绝无二话! “那……”厚德老祖还想再问些什么,木兮却直接摆手,“天机不可泄露!慎言!慎言啊!” 该说的话她早说过了,就看厚德老祖自己听不听而已,不过,瞧当下这对桃花妖忧心关怀的模样,怕是早就把她的劝诫忘之脑后了,唉,难为这段孽缘了,竟是逃不开,也避不得。 木兮说完这话就心领神会地保持了沉默,她微闭着眼,任由闪闪金光凝聚到她的识海中。 而厚德老祖则一脸地若有所思,他的指尖几度摩挲着藏在袖口的三寸桃木,一张沟壑连连的老脸仿佛流露出太多的深邃,半晌,他决定征求明月疆的看法。 明月疆微抽着嘴角,却也隐晦地提点了一句,“陶婳生性风流,我怕明家儿郎将来经不起诱惑。” 厚德老祖听完心情顿时更沉重了,也是,除非坐怀不乱者,否则,这世间能有多少人,可以经得住桃花妖的万千风情?人本好色,就是他,当年不也坠入情网无法自拔了吗? 但事实上,直至今日他可能也仍旧沉浸在陶婳编织的过时情网中。 木兮微叹了口气,只觉心中感慨万千,只能说,情这一字,实在复杂。 至少,堂堂扫把星君在这方面就很一知半解,不过,知之无用,她早过了历经情劫的时候。 马车一路前行,平安无碍,很快,经过几天的跋涉,便到了三邺城门口,然而,正是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喧嚣引起了木兮的注意…… 第64章 回三邺城 木兮好奇地抬眸,却见两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男子正处于气恼的对峙和纠扯当中。 她只瞥过一眼就不做理会,反倒是厚德老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他还一脸不屑地摇头嗤道,“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这声音不算大,却恰到好处地传入了那两名青袍男子的耳边,顿时,两人本就涨红的脸色,这下亦是更加引人注目了。 其中一名男子恼恨地朝他们这边看来,眼色极其不佳,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旁边另一名男子却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师兄,你忘了,师尊让你没事少说话!” 说着,他看向马车上的一行人,扬起笑脸,并试着打圆场道,“让诸位见笑了。” 对上那张喜庆的圆脸,饶是厚德老祖这个不苟言笑的,此刻也再说不出一句针对的话,他胡乱嘟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反倒是木兮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们的青色衣袍。 明止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亦是眸光闪了闪,等到马车不疾不徐地从他们身边驶过,清隽的声音才缓缓传来,“那是碧忧宫的男弟子?” 语气似有几分好奇,但关于这个问题,木兮也不大确定,她微摇着头,思绪却已然偏向了远方,如果没听错,她方才好像从那两名男弟子口中听到了“婚约解除”四字。 不知道为什么,霎时间,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陡然从心底涌起,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倒霉了,至于原因,别问,问就是她扫把星君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在这方面,她简直太有经验了。 木兮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明止津见到,忽而灵机一动,试探着问道,“可是那两人有不妥之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似无异样。 可惜,回应他的仍是木兮的无言与沉默。 气氛冷寂,连带着马车上的其余人也不再多言起来。 马车在城中徐行,不多刻就到了明家门口,明止津率先露脸,守门的人见到,当即眼前一亮,一边往上通报,一边则热情地迎了上来。 于是,木兮就发现,再回明家,自己受到的待遇比起先前来简直称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明家主那张谄笑的老脸,木兮不由微抽起了嘴角,“明家主,有事请直说,别这么对我笑!”实不相瞒,她看着着实觉得有点辣眼睛! 明止津无奈地扶额,他或许可以理解父亲此番的心态,不就是柳暗花明,诅咒解除,觉得压在明家众人心头的愁云一下散开了吗?放在以前,这简直难以想象! 他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脸,只优雅俊逸地与明家主对视一眼,瞬间,明家主就敛起了脸上过分的笑意,稳重老成地朝木兮点了点头,道: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日后明家任你差遣,绝无二话。” 明止津深以为然地看向木兮,不错,他也是这么想的,父亲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若是常人,听到这话还不知会如何膨胀,但木兮这个不喜按常理出牌的,此刻听了却是莞尔一笑,道,“只要你们一心向善,积德积福,我就很满足了。” 虽然劝人行善也是功德簿给她的任务之一,可渐渐地,木兮倒是愈发觉得,善良而不圣母,总会有福报的,天上人间,凡尘众仙,皆是如此。 明家主心中诧异,却也更高看她了,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么难得的姑娘,偏偏不是他们明家人。 木兮是看不懂明家主眼神中隐藏着的那抹遗憾,但寒暄过后,她则趁机提出要到禁地走一趟的事,她可没忘记之前厚德老祖的叮嘱。 闻言,明止津亦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想到之前厚德老祖说要在禁地给桃花妖寻一个风水宝地的话,他就觉得无奈,老祖是真怜香惜玉,可惜…… 明止津隐晦地看了眼木兮,眼中忽而闪过一道暗光,半晌,在木兮起身离开后,他才声音淡淡地开口与明家主道起了此去幽冥山的种种经历,重点在于为解决诅咒之事,他曾许下的诺言。 明家主倒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只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既然你意已决,就照办吧。” 他现在知道了,当年就是因为英须老祖的恩将仇报,才引来了幽冥老妪的多年仇视。 总而言之,“言出必行,我们可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只听得明家主这般郑重地叮嘱儿子道。 明止津失笑着点头,“父亲放心,我自有分寸。” 明家主这才按捺住心思,也是,他这个长子一向明理懂事,很少有让他操心的时候!不像次子,贪图享乐,以前没少让他善后! 不过,说起次子,明家主又忍俊不禁起来,“儿啊,等会你记得去看看你弟弟……” 话题就这样偏移,而此时,木兮则按着记忆中的路走向了禁地,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她居然一个明家人都没遇到,难道是明家主知道她事先要过来,特地吩咐过? 木兮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恰是此时,耳边随即传来一道似有不满的质问声,“你怎么才过来?” 声音的主人正是厚德老祖,木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微一笑,道,“等急了?”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木兮看上去也十分好说话,可厚德老祖就是莫名地觉得,这厮不高兴了,于是,他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摇头,“那倒没有。” 说着则理所当然地转移了话题,问,“来,你看看,禁地这么大,哪是适合花妖重修的风水宝地?” 木兮才不跟厚德老祖计较这点无关要紧的小事,只是,扫视四周,她却犹豫了,“你确定要在这儿?” “不然呢?”厚德老祖也很无奈的,明月疆昔日的提点他不是没听进去,只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把她放眼皮底下管着比较好。” 不然,放出去为祸人间,到时候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第65章 辞别明家 木兮听了只觉嘴角一抽,她兴味地睨了眼厚德老祖,嘴角微翘,好似在不经意间披展出几分揶揄,“你倒是了解她!” 只是,“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把她带回明家禁地呢?”途径某处,在那儿为其寻一方风水宝地,就此终结这段孽缘不好吗? 真不是她扫把星君乌鸦嘴,可是,就厚德老祖这命格,除非他本人自愿踏入深山老林,否则很难了却凡间情缘啊,更别提,如今他又主动招惹了陶婳,要说本来,这段缘分是已尽了的。 木兮自认为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一双明亮的眸子忽闪间有如天上繁星,厚德老祖听了却是一默,这道理他不懂吗?可是,舍不得!他舍不得啊!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不甘于此罢了。 总而言之,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花妖放眼皮底下看管着,好歹放心些,不过,心里是这么想,他嘴上对木兮的解释却是道,“这不是归途心切,当时没想起来嘛!” 一听就是借口! 木兮意味深长地嗤了一声,厚德老祖仰头望天,愣是装作不知。 而下一瞬,木兮则微挑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转起了眼珠子,只见不多刻,她伸手指向某处,就漫不经心地细语道,“靠山临水,实乃福宝林地也。” 这说的可是实在话,她扫把星君才不至于那般小气,还要在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上计之较之。 厚德老祖下意识地抬眸,顺着她手指望去,便见林间树影婆娑,而不远处则有潺潺流水,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鸟鸣,他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倒不是此处不佳,只是……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木兮,熟知,木兮却好似对此视若无睹般,而后又是半晌,厚德老祖终究还是同意了,只听他似有几分艰难地吐露出两个字,“甚好。” 木兮也觉得甚好,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恰逢此时,听得二人对话的明月疆徐步而来。 他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轻咳一声,低声告诉木兮道,“你许是不知,那三步开外,正是厚德常住的洞府。” 木兮这下是真恍然了,她兴味地看向厚德老祖,眼中满是揶揄。 熟料,厚德老祖是看也不看她,不过,他那微红的耳尖,还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事实,而耳边传来的连连啧声,则让他愈发羞赧起来。 只见此刻,他手上的动作忽而一顿,便不疾不徐地起身,一脸镇定地扭头与二人强调道,“你们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木兮连连点头,从善如流,“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厚德老祖:“……” 就你这个语气,很难让我不多想啊! 他没声好气地暗瞪了眼木兮,就继续专心致志地往土里埋那三寸桃木。 末了,一阵清凉的微风徐徐而来,厚德老祖低头看着地表露出的一小截桃木,眸中虽是闪过一缕复杂的光芒,心底却陡然长舒出一口气,事已至此,日后就好自为之吧。 事毕,厚德老祖选择亲自把木兮送出禁地,木兮还有些不领情,“倒也不必,我识路的。” 但奈何厚德老祖一意孤行,于是,一行人干脆结伴沿着原路重返主堂,彼时,明家主和明止津才刚交流完一个阶段的父子感情。 见到来人,明止津立即起身,他冷静中又带有几分好奇的视线来回地在几人间扫动着,木兮率先开口,“我是来辞别的。” 明止津张嘴就要挽留,当然,木兮并不是非要拒绝的,她自认为还是很懂眼色的,不过,很可惜,“我徒弟还在白家闭关呢。” 为人师傅,总不好一直在外边游荡,回头都要与徒弟生分了! 闻言,明止津亦是扼腕不已,而此时,明家主则眼眸微闪,转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储物袋,双手递向木兮,道,“大恩大德了记于心,还望笑纳!” 木兮眼底笑意渐浓,她扫把星君最喜欢这种知恩图报的人了,不过,想到识海中那金光闪闪的功德簿,她还是选择摆手拒绝,“不必了。” 再说了,“你们的谢礼,不早就给过我了吗?”那晶莹剔透的凝珠草,如今可还安然地存放在她的储物空间里。 然而,在这件事上,明家主也有他自己的坚持,众所周知,他们明家一向财大气粗,惯喜欢用钱财开路,而今,既已听长子说要散财积福,那首先当然少不了木兮的一份。 咳,再说了,他不过就是把原先准备给木兮的谢礼多添了三成而已,不多,一点都不多的。 木兮的心情就很复杂,片刻后,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吧。”话音落下,她有条不紊地从明家主手中接过储物袋,旁观着的众人这才稍松一口气,理应如此! 当然,她扫把星君自认为也是很懂礼尚往来的。 于是,顿了顿,在踏出明家时,木兮审视的视线便随即落在了那方书写着“明府”二字的木制匾额上,只见那一刹那,点点金光忽而从她指尖滑落,随风直入匾额字间。 前来送行的明家众人只觉得头脑一阵前所未有地清明,但抬眸,却见木兮的身影早在不经意间消失了,唯有明月疆,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头顶的木制匾额来,半晌,嘴角随之微翘。 然而,正是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哎哟喂”忽而传来,只见明家主后知后觉地蹙眉道,“坏了,碧忧宫和白家解除婚约,好像还牵扯到了……” 他担忧的目光俨然落在了木兮离开时的方向,话外之音不言而喻,明止津不由得扶额,“父亲,先前怎未曾听你提起?” 明家主还有些莫名的心虚,“那不是刚好没想起来吗?” 而此时,拒绝明家马车送行的木兮则正徐步走在三邺城的街头,人群熙熙攘攘,却总有热闹的议论声声入耳。 一开始,木兮还兴味盎然,但听着,面色却愈发古怪起来,没听错的话,她,木兮,好像还阴错阳差地成为了议论话题之一? 第66章 再入白家 木兮驻足站立了半晌,听着人群间议论纷纷,一股不悦蓦然而生。 只见她眯起眼,眼中似有冷光一闪而过,也不想想,她扫把星君的名声是可以随意任人破坏的吗?传回天庭,指不定又要平添笑谈! 深吸一口气,木兮便敛下了眸中的万千思绪,直接抬步离开了,而她离开的方向也很明确,务必要让碧忧宫和白家给她一个交代! 她可没忘记,类似的事灵缈宫主就曾做过!由此可见,她扫把星君还是太温和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白言玖正面色不虞地盯着跟前的人,道,“月妩,你应该很清楚,我生平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被人算计。”更别提,还是被熟悉的人算计! 水月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好似酝酿起一股骇人的风暴,“我知道。”正是因为足够了解,所以,此刻她才说不出更多劝慰的话,然而,“被算计的又何止你一个。” 伴随着一声冷笑,水月妩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讽刺。 而话音落下,则见白言玖面上的神色稍有缓和,他微叹了口气,心情忽然有些复杂,“罢了,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先解决当下的流言吧,不然,回头传到木兮耳里,你我都得遭殃。” 虽然相识不过寥寥数日,但他依稀觉得,木兮这个人还挺记仇的。 也就是木兮此刻并不在场,不然,听到这话说不定还会拍手称赞一二,毕竟,她扫把星君小气又记仇,是天庭众仙都知道的事实! 而水月妩在听到这番着重强调的话后,果然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道理她何尝不懂? 可惜,她这头努力交好木兮,那头偏偏总有几个自以为是的师弟妹在拼命拖后腿,想想就生气! 二者姑且算是在此事上达成了共识,然而,恰是此时,一声似曾相识的女音忽然自旁边传来,“什么事传到我耳里会让你们遭殃啊?” 仅是眨眼间,木兮的身影便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白言玖和水月妩差点屏住了呼吸,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 气氛顿时冷寂下来了,木兮却好似并未察觉般,只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白言玖和水月妩在这样的眸光注视下,没由来地愈发心虚。 半晌,还是白言玖率先发声才打破了这该死的尴尬,只见他略有沉吟地道,“我决定和月妩解决婚约了。” 但话虽如此,事实上,这桩婚约本就是假的,而他们二人之间,也并不像外界流传的那般,是什么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不过互为挡箭牌罢了。 想起过往,白言玖只觉得感慨万千,但他试探性地看了眼木兮,却见她面上好似全无异样,顿时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但他清楚,木兮啊,绝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觊觎的。 只见他食指轻敲着面前的几案,一阵富有节奏的叩响声缓缓传出,“外界近来流言泛滥……” 白言玖温柔的声音缓缓涌出,但才说出只言片语,木兮就声音淡淡地打断了他的发言,道,“我听说过这些流言。” 话音落下,白言玖和水月妩便是更加发愁了。 他们低垂着眸子,忽然有些不敢看木兮的眼睛,主要是,他们着实没想到,他们以为的私人事件,居然能在外界引起超乎想象的巨大波澜,还牵扯到木兮。 “是我欠考虑了。”只听得白言玖由衷地致歉道,而话音落下,水月妩也忙出声附和,“你放心,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然而,木兮的态度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激进,只见她眸色淡淡地扫过他们二人,这才凉凉地哼道,“下不为例。” 说完,也不管二人是何反应,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白言玖和水月妩正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才听得白言玖意有所指地道,“月妩,我早提醒过你的,要坚持自己的底线。” 他其实也想不大明白,当初那个敢主动找上他,并提出假婚约这种馊主意的小姑娘,怎么行事有时候竟是毫无原则可言? 偏袒同门不是说不好,是人都难免偏心,可若只是一味地偏袒,那是很容易迷失自我,并且养虎为患的。 水月妩木着脸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而此时,木兮则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到了先前在白家暂住的客院。 抬眸看去,只见客院好似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光,且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几分熠熠生辉的光彩,木兮这才放松了心情,只见眨眼之间,她徐步跨入客院,并直接出现在熟悉的房门口。 感知过房内的气息,木兮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而恰是此时,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正是慕之晴。 慕之晴见了木兮顿时站定脚步,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心有感触地喊了一句,“师傅,你回来了!” 只听这声音,似是还有几分委屈,木兮伸手抚过徒弟的脑袋,眼底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是,我回来了。” 说着,她眸光一转,又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却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架势,“师傅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认真用功吧?” 慕之晴昂首挺胸,一点不带气虚地应道,“师傅放心,徒儿不敢。” 事实上,木兮不在的这段时间,她闭关颇有所得,如今,已经把功法修习得七七八八了,想必再过不久,就可以彻底将功法化为己用。 木兮这才满意地点头,不愧是她扫把星君的徒弟!由此可见,收徒也不是那么为难的一件事嘛,想来,日后或是可以考虑多收几个徒弟? 只是,这个想法才冒出,片刻后就被扫把星君无情地按压下去了,收徒这种事也是要缘分的,还是随缘即可,莫强求才是。 第67章 疑似夺舍 白言玖原还想多说几句,可看着水月妩那面无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忽而一顿,也罢,就当是他多言了,只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便毫无犹豫地起身离开了。 而在离开之际,一句言辞恳切的“保重”则蓦然从他口中发出,哪怕再见不过路人,他依旧希望她安好。 水月妩一言不发地目送着白言玖的离去,她倒不是故意不应话,只是,转念一想,婚约已除,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有句话白言玖倒是说得很对,当下之急,还是得优先处理那些泛滥的流言,而一想到始作俑者,水月妩心中是又气又无奈,万万没想到,青穗哑了还能给她找事,真是个不省心的! 水月妩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底翻涌的万千愁绪,当机立断地决定道,务必要再找青穗细谈一番。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再见青穗,那张一向充斥着愤懑与嫉恨的脸,此刻却满载着淡然及轻快,连带着常年阴郁的眼底也难得显出了几分由衷的笑意。 这表现让水月妩确实颇有几分意外,她微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那一刻,她思绪忽而一滞,质问的话到嘴边,亦是蓦然一顿。 只见彼此之间,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气氛隐约有些尴尬。 半晌,果然还是水月妩最先败下阵来,她是真意外,没想到一向冲动易怒的青穗也有如此隐忍的时候,放在以前,简直难以想象。 看来,木兮给的教训确实有所作用,可是,既然如此,青穗又为何偏要重复蹈辙呢?木兮的脾气,她不是都身体力行地领教过了吗? 思绪陡然流转,水月妩终于眸色冷静地开口问上一句,“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若是知晓,又为何非要如此行事? 说来也是他们大意了,只想着借此机会让青穗修身养性,却从未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思考,然而,同门一场,青穗怎能半点旧情不念?谣言伤人,人心可畏的道理,她难道不懂吗? 然而,面对水月妩的质问,青穗却是意味深长地微勾起嘴角的一抹弧度,她深深地看了这位所谓的大师姐,眼底随即闪过几分轻视及鄙夷。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可水月妩仍旧看得分明,她心头再度一滞,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不对,青穗怎么可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呢?她不相信!不相信! 水月妩心底蓦然一沉,面上却半点不显,她定定地打量着对面的青穗,不由一声叹气,“青穗,切忌执迷不悟。” 劝慰的口吻中隐隐透出几分沉重,可惜,回应她的仅有一阵冷寂。 水月妩心底再度一沉,她低垂着眸子,幽幽的声音中好似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话已至此,青穗,你自己好好想想。” 话落,便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她甚至不敢多看青穗一眼,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怀疑。 而离开时,那道锋锐中又带有些许势在必得的视线,则紧紧锁定着她,其中,她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水月妩很不安,她直奔木兮的客院,可惜,客院之上仍旧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光,看上去无比神秘,又让人惊叹连连,她几番徘徊,眼底的思绪愈发不明。 而此时,正在房中打盹的木兮则忽然睁开了眼,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直落在客院之外。 恰逢此时,慕之晴敲门而来,“师傅,未时了。”身为师傅的好徒弟,她记得很清楚,师傅说过要在未时初至之际提醒她的。 木兮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意,只听得她朗声道,“徒儿,来。” 于是,片刻后,紧闭着的客院大门缓缓开启,一个机灵的小脑袋蓦然从中探出。 水月妩一开始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慕之晴惊奇地看着门外的来人,声音沉稳,又透着些许雀跃地开口道,“师傅说请你进来。” 水月妩张了张嘴,这才低声道出一句,“打扰了。”话落,则见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慕之晴缓慢入内。 而此时,木兮已等候多时,但她眯着眼,眸光好一阵微闪,水月妩为何前来,想也知道,不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吗? 当然,“若是为了求情,就不必提了。”只听得木兮波澜不惊地开口说道,丑话说在前头,她扫把星君可不是那等以德报怨的脾性,她啊,一向最记仇了。 水月妩忽而一默,但对上木兮那双洞察的眸子,她连忙声明道,“不是求情,我是……”明明先前打过腹稿,可不知为何,此刻愣是有些无言以对。 “既不是求情,那又是为何?”木兮这下才多少来了点兴趣,她看着水月妩,眼中隐约带有几分鼓励。 水月妩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与青穗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自认为对她也有几分了解,可是……”这几次相见,她愈发觉得青穗变了。 原先还以为那所谓的面目全非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可这回,冥冥之中她是真有一种感觉,“我怀疑青穗被夺舍了。” 话落,水月妩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轻松,她定定地看着木兮,眼神清澈明亮,“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缪,可是……”她所言皆真,绝无半句假话! 木兮眯眼沉吟,眼中似有微光一闪而过,她微点着头,口中喃喃,“确实很荒缪。”可是,她愿意相信对方这一次! 水月妩只听那一句低语,心底愈发无奈,她也不知该如何证明才能让木兮相信,需要的话,她可以发誓的,但正在她纠结之时,木兮的声音忽然传来,“走吧。” 水月妩猛然抬头,却见木兮和慕之晴已一前一后地朝客院大门走去,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走、走去哪儿?” 木兮疑惑地回眸,“不是你说青穗可能被夺舍了?” 是与否,她都得走这么一遭,毕竟就在方才,功德簿上忽然显出一行小字,“查证夺舍内幕。” 由此可见,水月妩的怀疑并不是完全没道理的,但若非如此,哼,大不了就当散步看戏了。 第68章 再见青穗 微风起,蝶香盎然,树影婆娑。 木兮师徒在水月妩的引导下,徐步踏入一方客院,只见院中载有三俩青竹,葱翠紫蔚,遒劲挺拔。 水月妩见她多看了几眼,便是莞尔笑道,“此乃普通的修竹,主观赏之姿。” 但说着,她自己的心情倒首先变得复杂起来,她没告诉木兮,这些修竹均由青穗亲手栽下,数月前曾莫名枯萎,而今不过寥寥,却接连迸发出难以意料的生机,实乃怪哉! 木兮暗暗点头,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淡定,反倒是慕之晴在听完这番介绍后,眸光下意识地流转在这三俩修竹之间。 而不过片刻,三人便站定在一户门前,彼时,水月妩目视前方,眼眸好似忽闪过些许无奈,“事发后,青穗被罚在此面壁思过。” 她顿了顿,隐约有些迟疑,但对上木兮那双自持冷静的眸子,心中便是连连叹息。 半晌无言,她才继续声音淡淡地开口道,“但此番流言来势汹汹,甚嚣尘上,以我对青穗的了解,我觉得……” “你觉得她干不出这样的事,是吗?”木兮陡然接过话茬,幽幽的声音中俨然带出了几分淡漠,但同时,她心底又忍不住暗哼,还说不会为其求情,那眼下说的又是什么话?! 堂堂扫把星君感觉自己有被忽悠到,不过,此时却见水月妩毫不犹豫地摇头否道,“不,我确定她有参与流言的散播,可是,比起始作俑者,我更认为,她仅是一名不合格的被利用者。” 水月妩看着木兮的眼睛满是认真,闻言,木兮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倒是,仅凭她个人,还想不出这么完美的计谋。” 旁边的慕之晴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不过,有一点她听懂了,师傅在内涵青穗是个不聪明的。 木兮伸手就要推开眼前的木门,水月妩见到,瞳孔不由一缩,她张口就要制止,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原本紧闭着的那扇木门,已在顷刻之间被轻推开了一条缝。 水月妩嘴角顿时一僵,她眼眸微闪,心底也随即涌出了些许疑惑,她记得,为防止青穗撬门而逃,不久前她分明加固过阵法的,但如今,这算怎么一回事,木兮怎能如此轻易地推门而入? 木兮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只故作高深地勾唇一笑,同时,心底还有些暗爽,区区阵法,自然难不倒她扫把星君!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面上却是淡然地挑眉一问,“你还有话要说?” 水月妩再度一噎,然后沉默地摇头,“没有。” 话落,木兮便抬步入内,慕之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扫视四周,见似是无人注意,才自以为小声地开口恭维了师傅一番。 这当然也是她想表达的重点,不过,更重点的是,“师傅,我能不能学啊?” 木兮仅凭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了慕之晴眸中的期待,学,当然是可以学的。 正所谓学无止境,徒弟有向上之心,这是很值得鼓励和表扬的,不过,就是她这个当师傅的不一定能教,毕竟,她靠的不是一般的阵法常识,而是实打实的法力。 但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跟徒弟说,于是,顿了顿,木兮选择顾左右而言他,“博而不精是为大忌,你还是先把基础打好再想其他。” 但这话听在慕之晴耳里,就成了师傅同意教授她阵法的暗示。 毕竟前不久前她才跟师傅汇报过《百转千阴决》的修炼进度,如今她已掌握七成有余,再过不久便可大成,想必那时,学习阵法自然手到擒来。 慕之晴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而此时,徐步入内,片刻,就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水月妩目光无不复杂,她试探性地唤了句,“青穗?” 半晌,青穗才缓缓转过身子,只见一双泪光连连的眸子直对着她们,其中好似充斥着太多的委屈与控诉。 而碰上木兮时,那双泛红的眸子则涌出了无限的愤恨与仇怨。 “你干什么这样看我师傅?”慕之晴就很为木兮抱不平了,她哼了一声,语气明显透着几分不满,“有话直说啊,光瞪眼算什么本事?” 但事实是,“你忘了,她被师傅禁言了。”木兮放缓了声音幽幽道。 慕之晴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她不确定地看向木兮,却见木兮拂袖挥过,一缕浅淡的金光正中青穗喉间,慕之晴再度眼前一亮,她拉着木兮的袖口,“师傅,这个我也能学吗?” 木兮仍旧风淡云轻,“能是能,就是你学不会。” 听到前半句慕之晴还很高兴的,然而,后半句,她表示自己听不懂,可不等她问个明白,木兮的目光已直对着青穗。 只听得她冷静地开口道,“是自己开口呢,还是需要我动手呢?” 青穗微张着嘴,眼眸陡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恨意,“你不得……”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想说什么,可惜,话尚未说完,木兮只一个弹指就把她再度禁言了。 木兮的眼神看上去愈发冷冽,“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介意搜魂。”当然,这是下下策。 然而,搜魂二字才出,一股寒栗陡然爬上青穗的脊梁,她瞪大了眼,看向木兮的眼神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惊惧与悚然。 只见她低垂着眸子,手中拳头握紧,其面似有青筋凸显,而又是眨眼间,木兮随手弹出一指暗光,“说吧,别惹我生气。” 话音落下,木兮自己倒先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感觉她扫把星君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可不好,她自认为还是很谦逊平和的,所以,得改,哪怕是魂穿小世界,也须谨言慎行才是。 青穗缓缓抬头,她的目光扫过水月妩,跳过慕之晴,最后,则落在了木兮身上,只见她嘴唇微动,酝酿片刻,低沉地吐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木兮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问的什么话,她皱着眉,明显地不高兴了,“我让你说这个了?” 第69章 一体双魂 青穗死盯着木兮,眼中隐约显出一分不合时宜的执着。 在场三人皆不晓得她此问意在何为,但木兮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当即昂起下巴,哼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木兮是也。” 说来,这名字也跟了她上万余年,就是可惜,位列仙班后,天庭众仙只唤她扫把星君,从不喊她俗家姓名,日复一日,渐渐地,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所谓的名讳。 不过片刻,木兮思绪已流转万千,但她直视着眼前的青穗,又是莞尔一问,“你呢?姓甚名谁?” 话音落下,首先迎来的便是慕之晴疑惑的声音,“师傅,这不是碧忧宫的青穗吗?”她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记错,要知道,面前这张脸,可与她记忆中的毫无二致。 木兮似笑非笑,不答反问,“那你觉得这是你认识的那个青穗吗?” 难道不是? 慕之晴下意识地想答,但对上木兮那双微眯的眸子,顿时沉吟起来,难不成是另有隐情? 而此时,青穗则是不满地哼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谁?”说话间,她审视的目光却从未偏离过木兮,但不知为何,随着眼眸一阵微闪,一缕迷茫忽而闪过。 恰是此时,木兮指尖微弹出一道无形的风刃,青穗额间顿时冷汗淋漓,半晌,更是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吼声似有几分咬牙,且恨意难消,“你对我做了什么?” 木兮冷眼旁观,并不作应答,片刻,才听得她幽幽地笑道,“别装了!”区区小把戏,也想糊弄她扫把星君?简直笑话! 闻言,慕之晴尽是不明所以,“师傅?”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水月妩微蹙的眉头,她眸光微闪,眼中似有恍然,所以,她的感觉没错,青穗她,果然是被夺舍了么? 然而,这么想着,耳边却随即传来木兮冷静的声音,只听得她轻声哼道,“一体双魂,倒是我小看了你们!” 若非水月妩有提醒在先,当真是差一点,她扫把星君就要被忽悠过去了呢! 当然,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就是了,真说出去了,感觉会有损她高深莫测的形象! 话音才落,旁边连传来两声不可思议的吸气声,水月妩忙稳住思绪,看向那一体双魂的当事人,然而,首先入目的便是对方嘴角微勾起的那抹冷笑。 水月妩心底当即一沉,又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加上有木兮在旁,她眸色一厉,喝声直问,“你究竟是谁?” 青穗目光幽幽,一双杏眸似有猩红凛冽,“师姐居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语气乍一听,明显还有些委屈,可水月妩心中愈发明了,这绝不是她熟识的青穗,她印象中的青穗,直来直往,冲动骄纵,如何会用这般宛转流连的口吻说话? 至于何谓一体双魂,顾名思义倒不难理解,可何至于此,水月妩却不得不向木兮请教,她心中隐约有些答案,可不听木兮亲口说上一遭,她甚难安心。 然而,面对此问,木兮却是声音淡淡地开口道,“一体双魂,与夺舍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自愿为之。”而后者,大都为迫胁,极少数情况下才会主动魂散。 听完木兮所言,水月妩心底亦是一沉,她僵硬地扯着嘴角,看向青穗的眼神满是复杂,还不如不问呢,好歹给自己留份念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至此,青穗在她心中的形象可谓是彻底破灭了。 说不难受当然是假的,可更让她心底一堵的是,原来,失望,有时不过一瞬之间的事。 气氛隐约有些凝滞,正是此时,慕之晴忽然喊道,“师傅,我知道了!” 经她几度揣摩,加上师傅与水月妩的对话,她要再不懂,那就真是蠢笨无救了,现在一看,脸确实还是那张脸没错,可周身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好比从前的青穗,趾高气昂得让人生厌,而今,对方举手抬足间,似有风情萦绕,却时时流露出一种鄙夷苍生的傲慢。 “果然还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只听得慕之晴颇为感慨地叹道。 木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此时,耳边却忽而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我何时指望你们喜欢了?” 声音幽幽,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不是问我姓甚名谁吗?听好了,来者君倾水是也。” 木兮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身影,她心神一动,无不谨慎,“君如水是你何人?” 君倾水眼底一沉,嘴上却毫不隐瞒,当然,主要是她也不屑于隐瞒,“是我哥哥。” 她盯着一旁的水月妩,眼中满是难消的恨意,“是你要了我哥哥的命!” 水月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人忽然有些恍惚,君如水?有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虽然是第一次动情,可早在挥刀直向的那一刻,她就刻意让自己死了心。 感觉到水月妩的不对劲,木兮顿时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背,而后又不满地瞪了眼甚为得意的君倾水,也是够了,在她扫把星君的眼皮底下耍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 法力接连涌出,贯彻过水月妩动摇的心神,她感激地看了眼木兮,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故作冷静地直视顶着青穗容颜的君倾水,一字一顿地道,“是你哥哥先算计的我,我只是自保。” 她可没忘记,在木兮为她编织的那个梦里,她被君如水谋了心,算了情,最后竟落得个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下场,凭什么呢?她全心全意地爱他,却换来如此结局? 虽然她从未问过,木兮也不曾道明,可她心底就是有股预感,或许那个所谓的梦,是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也说不定。 然而,君倾水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水月妩心底的忧伤,她只知道,“你杀了我哥哥,我势要你偿命!” 但不等水月妩开口,木兮倒是先惊奇地咦了一声,“话说,君倾水是吧,你是不是对你当前的状况有所误解?” 第70章 抓魂质问 只见弹指之间,木兮拂袖挥出一道凌厉的金光,金光涌动,化作一缕绳索,直接就将眼前这个一体双魂的家伙给捆了起来,“既然是面壁思过,就该好好受罚。” 君倾水眼中迸发出对木兮的满腔不满,可惜,木兮对此视若无睹,反倒象征性地征求起水月妩的意见来,“你觉得呢?” 毕竟青穗明面上仍是碧忧宫的女弟子,于情于理,都该由碧忧宫管辖和处置才是。 但了解过何谓一体双魂,也见识过君倾水对她的深切恨意,水月妩对此自然无不同意,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这个麻烦彻底交由木兮处置,可惜,木兮不开口,她亦不好提起。 君倾水对此甚为不满,她倒是想伺机闹出个天崩地裂,奈何身受束缚,不得不低头,但见她磨牙切齿,眸光冷冽地直盯着木兮,大有种恨不得把这个人深烙识海的架势。 木兮依旧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她昂着下巴,终于开始进入了今天的正题之一,“说吧,你联合青穗,故意散播那些流言,究竟目的何在?” 君倾水本不愿作答,她紧抿着唇,扫向木兮时还自得地挑起眉头。 以沉默应之,就让她自以为略胜一筹了,那双杏眸传递出的,可不就是当下这个意思? 若是常人,或许还真无法应对,可木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声音幽幽地反问一句,“所以,你这是想让我搜魂?” 君倾水眼中显出的得意顿时一滞,可气,她居然忘了还能搜魂! 可是,她并不轻易认怂,至少,嘴上的气势不能输,于是,她干脆冷哼道,“你有本事就搜吧!”人族一贯狡诈,说不定只是在吓唬她呢! 若是能直接搜魂,何至于在此与她废话半天? 由此,君倾水心中推测,搜魂,必不像这人嘴上说得那般风淡云轻! 木兮:“……” 哟呵,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是也,搜魂在她扫把星君的理解中,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想搜魂,很耗心神的,还损功德。 见木兮无言以对,君倾水自觉扳回一城,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杏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自得及愉悦,她倒要看看,这人能奈她如何!她君倾水可不是被吓大的! 木兮确实无奈,既然如此,那就动用法力搞点小动作好了,于是,她直盯着君倾水,再度发问,“告诉我,为何非要联合青穗散播流言?” 话题重复,君倾水眼中透出的仍是不屑,然而,谁能料到,不过顷刻之间,她便老老实实地开口答道,“为了报复。” 君倾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震惊,她有意住口,可是,实话却一句接一句地从她口中说出:“你们人族一向虚伪,又特别看重名声,所以我想,或许可以利用这些流言蜚语中伤一二。” “青穗算是一个意外,我发现她对现状多有不满,对水月妩这个大师姐,甚至是碧忧宫上下都心有埋怨,便刻意接近,只稍加引导,就让她答应了一体双魂的秘法。” “我原是想借此机会暗中打压,实行报复,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青穗头上。” 君倾水越说越恼怒,到最后,即便没有木兮的法力加持,她也愤恨地把心里话一一说出,“你们人族果真狡诈如斯!”可恶,这回是她大意了! 木兮满意地点头,但听完君倾水的话述,她还想听听青穗的说法,于是,拂袖挥过,她直接打落君倾水的魂,转瞬,她们再面对的便是青穗了。 一阵恍惚过后便是定睛一瞧,青穗当即愤懑地瞪起眼来。 只见一阵不满的视线来回地在她们三人之间扫动着,不过,看得出来,青穗对视的眸光总刻意跳过了水月妩,可水月妩却不想放过她,“青穗,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心虚吗? 后面一句虽然没有说出口,可青穗仿佛仍旧清晰地听见了她心底的那声质问,是啊,为什么呢? 但她几度挣扎,才终于声音沙哑地道出一句,“师姐,是你先对不起我。” “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了?”水月妩只觉得万不可思议,但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悟了,“你是在怨我没在木兮面前帮你说好话?这才让你饱受哑口之苦?” “不然呢!”说起这遭青穗就生气,“但凡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我何至于此?” 水月妩忽然很心累,可惜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但木兮此时却是连声叹息道,“我罚你,是为你好。” “我当初怎么说你的?你若有所觉悟,就该稍加克制,可你呢?执迷不悟,惹是生非!” 木兮对青穗是明明白白的嫌弃,人心易变且难料,有时不过一念之差便足以造就咫尺天涯,如青穗这般,遇事只会埋怨和指责他人,却从不自我反省的,一般下场都好不到哪去。 木兮不愿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结,只稍一顿,就干脆话锋一转,“君倾水是怎么找上你的?” 但青穗知道的可真是太少了,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名为君倾水,至于所谓的一体双魂,她则表示,自己根本没有同意过,是君倾水骗了她,她是无辜的! 此话具有多少的可信度,此时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知道她是妖么?” 然而,青穗嘴唇微微喃动,眼眸失神,她不知道,不知道啊!可现在说这话,还来得及吗? 不怪木兮看她的眼神满是无语,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与之同流合污?真是勇气可嘉! 她嗤笑一声,勾出满唇的讽刺,只伸手一抓,就抓出了一抹抖颤的魂。 慕之晴和水月妩看得目瞪口呆,然,木兮却惊奇地啧声道,“倒是聪明,还晓得用分魂!” 君倾水的这抹分魂不是不想逃,可木兮哪能如她所愿?只见扫把星君弹落出一阵澄澈的法力,法力裹住她手中捏着的分魂,顷刻间就叫那分魂化作了灰烬。 与此同时,幽远深山中的君倾水却忽然原形遁现,蛇妖仰头怒吼,引发一阵地动山摇,显然,这是真被气到了! 第71章 自作孽 青穗瑟缩地看着木兮,有恃无恐的眸子终于浮现出了些许惊惧,“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木兮冷哼一声,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只是一眼,就让青穗心底愈发地不安起来。 她想借机挣扎,可正是那一刻,木兮拂袖挥过,送出一缕浅淡的金光,金光径直侵入青穗识海,只眨眼之间,就让她两眼一翻地晕死过去。 见状,水月妩心底不由一顿,她下意识地看向木兮,心情好不复杂,虽然先前一再告诫自己切勿心软,可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想开口过问两句。 然而,询问的话尚未说出口,木兮淡漠的视线就随即投来,“放心,现在还死不了。”不过,之后会不会死,那就不太好说了。 说来,她扫把星君也有近三百年不曾运用过这种小手段了,就是没想到,再次运用,居然会套在一个凡人身上。 可没办法,谁让她扫把星君一贯记仇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她,还妄想利用流言蜚语刻意中伤她的名誉,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扫把星君的忍耐也是很有限的。 既然毫无悔过之意,倒不如干脆让对方亲身体会一下何谓人言可畏。 木兮三言两语,说得轻描淡写,水月妩却听得愈发心惊,现在还死不了?那之后呢? 于是,沉默片刻,便听得她轻声问道,“可会危及生命?”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回答得还算谨慎,“按理说,是不会的。” “可倘若她其身不正,思想偏激,又存有害人之心,那就只能自食其果了。” 水月妩的心情不由更是复杂,所以,会死? 许是看出了水月妩眼底的酸涩,木兮便是声音淡淡地道了句,“自作孽而已,怨不得旁人。” 闻言,水月妩不由屏住了呼吸,她审视的目光直落在青穗身上,却见此刻的她眉头紧蹙,白皙的额间接连沁出点点冷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刻看上去竟好似毫无血色。 而片刻之后,又见她面上的神色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张牙舞爪的,透出了几分癫狂。 水月妩心底再度一沉,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木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慕之晴并无顾忌地开口问道,“师傅,她这是怎么了?” 木兮声音依旧淡淡,“大抵是陷入幻境无法自拔了。” 不错,这正是她扫把星君为其苦心编织的幻境,量身打造,世间仅有。 见二人眸光微闪,木兮又是轻笑一声,道,“正好,让你们也借机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 话音才落,便见一阵炫目的金光咻然而闪,水月妩和慕之晴甚至没来得及惊叹,就陷入了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之中,而再度睁眼,四周却陌生无比。 水月妩无不谨慎,“这是何处?”她试探性地看向慕之晴。 意料之中,慕之晴亦是摇头,不过,“师傅?”只听得她小声地开口唤道。 木兮确实没有把人抛下,不过,现阶段她也没打算出现,于是,便听得她淡淡地应了一句,又随口嘱咐道,“看戏。” 咳咳,不对,“师傅的意思是,你好好感受一下人生百态。” 慕之晴:“……” 她听见了,师傅说看戏! 不过,作为一个乖巧可靠的徒弟,她才不会与师傅争执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她听话地应好,但正是此时,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慕之晴猛然扭头,恰好对上水月妩那双冷淡的眸子,而片刻,水月妩便先她一步地追了上去。 慕之晴连忙尾随,而等水月妩顿住步伐,她亦定睛一瞧时,她就明白为何水月妩脸上的神色竟是那般难看了,原来,映入眼帘的正是青穗与君倾水达成共识的一幕。 期间,水月妩也不是没想过阻止,可就在她打算出手的时候,一股抑制力凭空而来,木兮随即现身,“少做无用功。”某些人就是自己想作死,别人阻拦得了吗? 说着,木兮则是一顿,道,“这幻境构造,皆以青穗本人的记忆为基础。”是以,她们有且仅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存在,却压根无法插手改变其根本。 水月妩听得心情愈发沉重,但木兮这个不会看人脸色的,甚至刻意多强调了一句,道,“这是青穗自己的选择。”不过,毕竟是幻境,之后的走向绝对超乎众人的想象。 在青穗的设想中,流言针对水月妩和木兮,二者本该名誉受损,继而身败名裂才是,可谁知,到头来,被钉在耻辱之上,遭人唾弃的却是她本人。 “不,不是我,我没有。”青穗像个茫然的孩子,无措地连连否认,可惜,与妖合流证据确凿,她的辩解犹如一场笑话,而死不悔改,则在无意间加剧了她的自我灭亡。 至此,水月妩那点可怜的同情终于消散殆尽,她反复地思考着青穗落得这般结局的原因,可是,思来想去,怪谁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为一己私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与妖合谋,她都不知道该说青穗天真还是愚蠢了。 相较之下,木兮的反应就淡定多了,“我说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一个人铁了心地要作死,别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慕之晴无不叹息,却仍忍不住要呸上一句,“活该!” 木兮闻言自是轻笑,而下一瞬,她拂袖挥过,直接把水月妩和慕之晴带回了现实,二者再度睁眼,便发现,眼前的青穗已没了呼吸。 气氛一时凝滞,慕之晴瞪圆了眼,心底暗抽一口气,又忍不住要问,“师傅,她死了?” “嗯,死了。”木兮回答得依旧风淡云轻。 半晌静寂,终究迎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虽然水月妩自认为没信心把青穗歪曲的三观扳回来,可到底同门一场,她也生不出太多的嘲讽,只淡淡地道了句,“这样也好。” 归根结底,不过是青穗自食其果罢了,简直是应了那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第72章 再遇二人 流言之事好似随着青穗的死亡而落幕。 在碧忧宫的大力澄清下,木兮可算是洗清了这所谓的污名,但不知为何,近日她掐指一算,却发现其中尚有因果未断,木兮就很疑惑,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而不多日,水月妩再度上门作客,木兮便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看,她顿时惊奇地咦了一声,“你这是打算修绝情道?” 说着,她心底好一阵咋舌,嘴上却是颇不赞同地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想不开呢?”虽然她扫把星君不学无术,可也知道,绝情断欲,道阻且艰,非常人所能受也。 水月妩:“……” 她装作没听见这声嘀咕,只勾唇浅笑道,“绝情道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本就是碧忧宫的独门秘法,身为下任宫主,我理应如此。”以前是她不愿,也不想就此断绝七情六欲,可历经青穗之事,她觉得绝情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考虑事情可以更为全面和理性。 水月妩甚至跟木兮师徒举起了师尊灵缈宫主的实例,“我师尊此生绝情,一心只为碧忧宫,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确实很值得我学习。” 然而,“你师尊也修了绝情道?”木兮脸上的神色愈发古怪。 “正是。”水月妩回答得那叫一个骄傲,姣好的面容上也透出了满满的坚定及敬意。 可是,“不对吧,我观你师尊面相,她命中分明注有一子。”木兮仔细沉吟,又掐指算道,“非要说年限的话,你师尊亲儿如今应当是四旬有余。” 水月妩下意识地绷紧了脸色,若是平时,她绝对会狠狠怒斥对方,这不是胡言乱语吗?可偏偏说这话的是木兮,要知道,木兮那张嘴,她可是切身领教过的。 只见她呼吸陡然加重,半晌,才咬着牙问上一句,“此言无假?” 木兮轻哼一声,答案不言而喻,她扫把星君何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说不准? 水月妩闭了闭眼,心底却不知是何滋味,不过,虽然震惊无比,她尚且保有一丝理智,只听得她声音平稳地恳求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保密,切勿外传。” 试想,堂堂碧忧宫宫主,正统的绝情道传人,竟然爆出了生子丑闻,那该是何等的笑话?这不止是对灵缈宫主前半生的否定,也是间接把碧忧宫钉在了火架上。 这点小事木兮自然没有不应的,而与此同时,水月妩又把目光抛向了慕之晴。 慕之晴顿时心领神会地点头,“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水月妩稍松了一口气,但经此一遭,她也没心情与二人继续交流了,是以,不过片刻,她心情复杂地来,却是心情更加复杂地去。 客院门落,慕之晴却不禁开口问木兮道,“师傅,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这么大一雷,感觉太危险了,万一波及她们师徒,那该如何是好?还不如走为上计。 然而,面对此问,木兮却是满脸高深地瞥了她一眼,其实,回城那天她就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要说本来,她是打算流言澄清后就告别白家的。 可惜,事情的后续发展着实有些超乎她的意料,谁晓得中间居然还沾有这么个因果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想想,她觉得自己可能真有些乌鸦嘴了。 木兮一度郁闷不已,但身为扫把星君,她最拿手的就是自我安慰。 于是,当天午后,趁着阳光正好,木兮便带上慕之晴到廊间散步,见清波徐徐,听水声潺潺,她的心情也随即开阔许多,但恰是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谩骂。 木兮好奇地顺着声源望去,只见假山下正站着一瘦一胖两道身影,仔细一瞧,原来,正是当时在城门口见到的那对碧忧宫男弟子,看上去,这二人似乎是正在争执着什么。 也不知该说木兮观望的视线过于明显还是其他,那瘦削男子一个眼尖便瞧见了木兮,他眸色一闪,当即越过圆脸师弟追了过来。 可木兮却无意搭理,她淡淡地瞥过一眼,就打算带上徒弟换方向散心,谁知,才转身,瘦削男子便灵活地拦下了她。 木兮:“……” 只见那人放肆的视线无所顾忌地在她身上扫视,看向慕之晴时亦是眼前一亮,他微点着头,似是满意地勾唇,然后才故作优雅地微笑道,“姑娘,又见面了。” 然而,那轻佻的口吻,当真像极了无耻的登徒浪子! 低沉声音中透出的盛气凌人,又让木兮愈发不喜,再一看,咦,这人好丑啊。 木兮毫无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见状,这男子脸色便是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他阴鸷的视线扫过木兮,眼中的贪婪与势在必得更加明显,“在下司……” 然而,正是此时,匆匆赶来的圆脸男子则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颇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师兄,你忘了师尊的吩咐?”少说话!少说话!怎么就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男子嘴角顿时一僵,他面色不虞地攥紧拳头,斜眼睨向圆脸男子的余光满是愤懑。 圆脸男子感觉到师兄身上那股不悦的气息,心底连声暗叹,但此刻,他真诚地看向木兮,声音平和地道,“姑娘见谅,我这师兄并无恶意,只是略顽劣了些。” 木兮眉头微挑,冷哼一声,却无意与之计较,不过,眼观二人的命格,她心中好似忽然有所明悟,嘴角亦是几乎不可查地僵了僵,她算是知道自己这张乌鸦嘴应验在何处了。 可眼观这对师兄弟,两次遇见,彼此也没说过几句话,这能产生什么因果? 片刻之间,木兮便想了许多,但她一言未发,态度冷淡,转身就带着慕之晴离开。 见木兮师徒远去,圆脸男子才终于松开了捂住自家师兄的胖手,他脸色讪讪,却也十分语重心长地劝道,“师兄,你怎么又忘了,师尊让你没事少说话啊!” 第73章 对话争执 司年黑着脸拍开了师弟的手,“你少管我!” 司江心底叹气,讨喜的圆脸却显出一丝笑意,“师兄这是说哪儿的话,师尊的吩咐,我怎敢不从?”说着,他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对方,看得对方好生烦躁。 “你少拿师尊来压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司年嘴角不由噙起了一抹冷蔑,他不快地盯着跟前的师弟,眼底好似带出了一抹阴鸷,“要真当我是师兄,就离我远点!” 司江对此颇为无奈,事实上,这样的对话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生一回,他都习以为常了,至于师兄话中的威胁,他才不放在心上呢,说来说去,师兄不也要乖乖听师尊的话吗? 再说了,有本事对他放狠话,怎么没胆子直接跟师尊表达不满呢?还不是看他好欺负? 司江嘴上不言,心底却闪过万千思绪,同时,一股道不明的复杂随即涌上心头。 再看司年,借机发泄过内心的愤懑,脸上的神情倒看起来好多了,然而,师兄弟二人均没意识到,他们的这段对话恰被不远处的木兮听在耳里。 木兮眼眸微闪,若有所思的视线却不由得落在了司年身上,这个命格不太妙啊,父母失和,孤寡多难,还小人多舌,难免唇舌之争。 难怪他师尊要让他少说话,这不经意地多说一句,谁晓得什么时候就遭难了? 身为一心向善的扫把星君,木兮倒不是没想过开口提醒一二,可惜,两次偶遇,只瞧对方这暴躁的脾气,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判定,就算说了,对方也不见得乐意听。 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四处扬言她是在危言耸听。 木兮想了想,觉得还是闭嘴为妙,然而,正是此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慕之晴却是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道,“师傅,碧忧宫内部的风气比我想象中的要恶劣多了。” 还以为青穗已经是个例外了,可现在看来,实在半斤八两啊,就连水月妩,最一开始不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吗? 还有白言玖,看上去风度翩翩,可真追究起来,或许起初他对师傅的预言也挺不以为然的。 虽然只凭主观臆测,可慕之晴自认为看得很清楚了,她叹了口气,看向师傅的眼神却愈发明亮,所以说,当初死皮赖脸地拜师成功,绝对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感觉到徒弟眼中透出的孺慕,木兮不由暗暗挺胸抬头。 此时,只听得慕之晴感慨地叹道,“师傅,你真好。” 木兮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我很好。”堂堂扫把星君,这点自信还是可以有的! 这边气氛融洽,但另一旁,司年和司江这对师兄弟却起了争执。 原来,是身为师弟的司江开口苦劝师兄早日回宗门,却遭到了师兄的严厉拒绝。 司年心底是真的失望,他面色不虞地盯着跟前的师弟,语气听上去也非常地不友好,“司江,你别忘了,当初如果不是我,你早被山上的野狼叼去了。” 司江面色不改,只仰脸笑道,“师兄的救命之恩,我都记着呢。”要不然,他何至于忍了这么多年,就司年这臭脾气,整个碧忧宫,除了他,还有哪个弟子愿意亲近一二? 说来实在令人费解,师尊她老人家居然乐意用大量资源培养司年。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究竟看中了他什么,要知道,若论资质,司年明明还不如他呢。 但木兮听着这段对话,面色却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救命之恩?耽搁了人家的大好机遇,算哪门子的救命之恩?” 再看司年那挟恩相报的姿态,木兮忽然就忍不住了,她直接现身,对着司江就是语重心长的一抹劝慰,“这位小兄弟,你搞错了吧?就凭他,救命之恩?” 木兮指着对面的司年,俨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态度,“我劝你三思啊!” 慕之晴见到连忙在心底暗呼不好,说好的只听不插话呢?师傅她又没忍住! 不过,跟了师傅这么久,她对师傅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在她看来,师傅没忍住,那绝对是因为对方所言所行太过火,师傅才临时决定见义勇为的! 这么想着,慕之晴便是迅速跟上了自家师傅的步伐。 她虽未言语,但那双瞪圆的眼睛,却紧紧直视着对面的师兄弟二人,而那微微昂起的下巴,则彰显出一副力挺师傅,无所畏惧的姿态。 司江和司年就很懵,这两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司江立马回过神来,他肃着脸,讨喜的面容也随即显出了几分与之不符的威严,“二位偷听了我们师兄弟的讲话?” 那质问的口吻,听得木兮眉头微挑,“什么偷听?会不会说话?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听!” 在这方面,她扫把星君可是丝毫不虚的,甚至,她驾轻就熟地扯起了歪理,道,“我在一边教徒弟,你俩非要在这边说话,那恰巧被我们听到了,我们也很无奈啊。” 司江:“……” 他怀疑这人是在倒打一耙,可他没有证据! 但相较之下,司年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他当场黑了脸,开口就是质问与指责。 可木兮却压根不予理会,反倒一本正经地看着司江,好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道,“你别不听,你啊,虽然命运坎坷,却身怀大机缘,可惜……”阴错阳差之下,被人耽搁了。 木兮自认为言辞恳切,从不夸大其词,可司江听着,心情虽渐渐平缓,嘴角却不由沁出了一抹苦涩与无奈,命运坎坷倒是没错,可身怀大机缘? 啧,这话三岁小儿都不会信吧? 他微叹了口气,就打算请人离开,“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莫要说了。”也就是他脾气好,不然,换个人听了,指不定要如何气愤呢。 然而,气愤的人已经气愤了,司年对司江怒目以对,语气又透出些许不屑,“怎么,找人做戏给我看?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司江本就是师尊给我培养的走狗!” “这辈子,你都注定了只能是我司年的走狗!永永远远,都别想翻身!” 第74章 踹入水里 司江听完这番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真心把人家当师兄,谁曾想,人家至始至终都只把他当跟班呢? 哦,不对,其实他早料到了,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甘于承认罢了,可仔细听这话,司江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就问一句,一场救命恩情,当真值得他毫无保留地舍弃掉自己的尊严吗?而且,十八年了,还不够吗? 司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司年的目光仿佛是前所未有的冷冽,若是往常,他兴许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偏偏眼下有一个木兮正在旁边喋喋不休。 而那句“没有谁能肆意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又犹如会心一击般重重地捶打在他的心头。 木兮露出一个自认为真挚的笑容,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学着向前看。”过分执着于往昔的不平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可能会让自己的思想愈发偏激和阴暗。 幽冥老妪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瞧她为报夫仇,数千年来都把自己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不过眼下,面对司江就不需要把幽冥老妪搬出来了,木兮明显更在意的是,“我言尽于此,但你要相信我,我方才所言并无半句虚假。” 木兮盯着司江的眼说得尤其认真,当然,深层次的原因她也不是不能透露,可惜,一旦透露,她就要为此背负起不必要的因果。 只一个司江,还不值得她扫把星君付出太多,所以,除非必要,她还是更愿意点到即止。 不过,司江听劝与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倘若对方非要一意孤行,宁愿就此放弃自我救赎的机会,那她扫把星君除了冷眼旁观,又能奈何? 木兮深深地看了眼司江,那一眼,仿佛隐藏着太多的怜悯,可怜悯之外,却尽显淡漠与凉薄。 司江对上那样一双眼,忽然就愣住了,他微张着嘴,讨喜的圆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无限的迷茫,但恰是此时,耳边再度传来一声喧嚣,“司江,你竟敢无视于我?!” 司年一怒,最是无常,他冷笑着勾起了唇角,下一瞬,一个巴掌狠狠扇到了司江脸上。 “看来你是忘了我说的话,怎么,走狗也妄想翻身?”司年一贯毒舌,嗤笑一声,又讽刺道,“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但木兮看他的眼神更是怜悯,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好好一场善缘愣是让他凭一己之力给搅和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不结仇都是轻的。 可别忘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更别提,当初那场救命之恩究竟是一回事还难说呢。 木兮眯着眼再次看向司江,只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若我是你,就会抽空故地重游一番。” 熟知,“故地重游”四字才出,司年顿时如炸毛的狐狸般惊悚叫道,“我不准!” 他盯着司江的眼,语气愈发地不客气,“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说了,未经我同意,不准私自离开!” 若只是木兮一人所言,司江或许就当耳边风了,毕竟这些话没头没脑,颇有讹诈之嫌,可眼看司年的反应,他心底却是蓦然一沉,不对劲! 他跟在司年身边少说十八年,哪里还看不出对方的反常? 再一想木兮话里话外的暗示,司江忽然觉得,他或许是该找个机会重回故地了,兴许,届时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不过,这想法就没必要透露给司年知道了,否则,谁晓得到时又会突生出什么波澜? 思绪接连流传,司江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晦涩不明起来,说来也是巧了,他加入碧忧宫将近二十年,却从不曾独自外出游历过。 倒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计划,可惜,计划最后总会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取消,现在想想,那些原因似乎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司年的影子。 司江心中暗嚼着“司年”的名字,眸中好似蓦然闪过一道暗光。 而此时,木兮深叹一口气,就打算转身离开,但司年不乐意了,他伸手朝木兮抓去,掌间尖刃凛凛,眼神实在令人嫌恶。 慕之晴看得胆战心惊的,当即一声惊呼,“师傅小心!” 木兮眸光一凝,只一个拂袖,就将人高高抛掷出去,而后,一声响亮的噗通随之传来。 慕之晴幸灾乐祸地眨着眼,“师傅,他这是落水了?” 木兮暗哼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司年的不喜及唾弃,“活该!”也不想想,她扫把星君是那么容易被偷袭到的吗?简直是自作孽! 司江深深地看了木兮一眼,他几番犹豫,终于忍不住一问,“阁下意在何为?” “你不知道我?”木兮顿时瞪大眼,好一副万不可思议的姿态,她还以为经过流言一事,哪怕担着虚假的负名,也应该会有更多人听说过她才对,可如今看来,竟是她太过想当然了么? 见司江面露不解及迟疑,木兮只得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道,“我叫木兮。” 木兮?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耳熟。 司江皱眉沉思,而此时,木兮已带着慕之晴徐步离开,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更怀疑人生。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尽头不久,司江终于恍然地眯起眼,是了,木兮,不就是大众口中,那个导致碧忧宫和白家联姻破灭的罪魁祸首? 再加上对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白家客院,司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由此可见,流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可人已离去,多余的疑惑他也没处问,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碧忧宫的女弟子忽然小跑着出现在他身边,“司江,这么多年你终于威风一回了!” 语气乍一听还有些许的兴奋,司江沉默地看着她,似乎不解其意。 女弟子嘴里哼哼,一副别瞒我了的态度,“司年不是被你踹入水里的?” 司江:“……真不是。” 女弟子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重,她眨着眼,伸手拍了拍司江的胳膊,郑重地道,“放心,我懂的!” 司江面无表情,不,我觉得你没懂! 第75章 梦司江 司年落水之事,很快在弟子之间流传开来,为此,甚至惊动了水月妩这个内定的下任宫主,原本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视的,可偏偏司年一番鬼哭狼嚎,听得她实在心烦。 水月妩直接唤来司江,“你可有话要说?” 她决定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但司江这会儿的心神却全然不在此之上,他沉默以对,半晌,才冷冷地抬眸吐出两个字:“并无。”反正解释亦是无用,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但恰恰是这种反常的沉默引起了水月妩的注意,有一说一,这实在不像是司江的性格,她可是知道的,司江是碧忧宫一众弟子眼中的“老好人”、“受气包”、“可怜虫”。 但见此刻她冷静地盯着跟前的人,明眸之间透出几分审视。 司江却不在意,只满心思考着自身的处境,想也知道,司年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落水之事虽非他所为,却多少与他有些关系,不过,想到木兮,他又忽然心神一动。 于是,几番沉吟,便听得司江忽然开口说道,“师姐,我来时曾遇过一名为木兮的人。” 话音落下,他就不再言语,可水月妩却来了兴趣,她正襟危坐,眼眸微闪地问,“她都说了什么?”要知道,木兮那张嘴,她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司江低垂着眸子,心底却若有所思,瞧这反应,不像是结仇啊,所以,流言并不完全可信? 他斟酌着说出了收集到的流言蜚语,又道,“师兄就是忧心师姐的婚事,才特地赶过来的。” 然而,水月妩却不禁冷笑,是忧心,还是想过来看她笑话?碧忧宫上下谁不知道,她与司年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和,但听得一声冷哼,她重复了方才所问,“木兮都跟你说了什么?” 司江这下才不敢左右而顾其他,他老实地说出了木兮所言,同时,他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师姐,我想独自出门游历一番。”话间,他着重强调了“独自”二字。 水月妩一边琢磨着木兮的话,一边抬眸审视着司江,但不过片刻,她便点头应了一句,“可。”正好让她借此机会看看,木兮葫芦里又是在卖什么药。 司江没想到水月妩答应得这般爽快,一时间内心竟是有些复杂,也是未免夜长梦多,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其他同门,就即刻动身离开了。 而等他离开,水月妩则去了木兮暂住的客院,客院仍旧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光,阳光洒落,继而反衬出几分辉煌与神秘。 但她来得实在不巧,此刻木兮正在睡梦之中,而慕之晴,则在争分夺秒地修炼中。 水月妩在院外徘徊了一会儿,见大门始终紧闭,心中不由暗叹,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正是此时,睡梦中的木兮却忽然睁开了眼,彼时,她额头甚至沁出了点点冷汗。 简直少有! 她堂堂扫把星君,做个梦,居然还出汗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好像在梦里看见了司江? 想起那张讨喜的圆脸,木兮皱起的眉头便是深了几分,没记错的话,她好似在梦中看见了司江大开杀戒?但让她心底不禁为之一沉的,则是司江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 至于司江因何杀心大起,木兮觉得原因也挺明朗的,细想一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尊严被践踏得久了,要么从此唯唯诺诺,要么一朝绝地出击。 至于司江,结合梦境,大抵是属于后者没错了,就是可惜,多好一人啊,愣是被逼得生出了反骨,至于司年的下场,想也知道,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木兮眼眸微眯,伸了个懒腰就打算继续睡,可才躺下,视线就忽然聚焦到了客院之外,水月妩?她来干什么? 木兮本想视而不见,可眸光一转,司江的身影好似历历在目,顿时一哀叹,认命地开门去了。 “有事?”干巴巴的语气,配以嫌弃的眼神,木兮看上去是真的不太友好,也是,毕竟扫把星君她是有起床气的,水月妩只是恰好挑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时候出现罢了。 水月妩只一愣,就点了点头,可转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迅速摇头。 见状,木兮的起床气不由更是严重了,她哼了一声,没声好气地道,“点头就点头,摇头就摇头,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算怎么一回事?” 水月妩觉得自己对木兮也算是有所了解了,可眼下瞧木兮这不胜其烦的态度,又是一顿,她默默提起了司江,熟知,闻言,木兮脸上的神色却不禁染上了几分凝重。 木兮深吸一口气,这才缓慢地开口了,毕竟才在梦中见过,是以,此刻她的心情无不复杂。 今日与司江的意外相遇顶多算是意料之外,不过,说话间,木兮又宛若不经意地提到了司年,叹道,“你们碧忧宫这风气,着实不太行啊。” 说来,如司年这般恶意侮辱,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人尊严之事,她扫把星君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正所谓恶有恶报,以她看,这司年,迟早要栽。 木兮毫不掩饰自己对司年的不喜,水月妩听得心中又是一顿,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问,“司年,他是我师尊之儿吗?” 师尊对司年的偏颇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不过,以往她没与之计较,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可倘若司年与师尊是那样的关系…… 加上木兮与司江说的话,不知为何,一股不安蓦然涌上心头。 这才是她想见木兮的真正原因,她想求个心安。 木兮自认为心善,有问必答,可惜,有些事,不是她想说就可以说的,于是,为了不背负不必要的因果,沉吟片刻后,便听得她意有所指地叹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可只是这么一句,水月妩心底陡然一沉,而木兮接下来的话,则又让她心头一震,“司江是个好的,就算不结善缘,也切勿与之交恶。” 第76章 见白言诗 水月妩面色凝重地看着木兮,心底则不断回味着这句话,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木兮却抬手止住了她开口的动作。 只见那一刻,木兮拂袖而起,眨眼间就将人完好地送到了客院之外。 水月妩站定在客院门口,回望身后那层朦胧的金光,笼罩着一层阴云的心情竟好似豁然开朗般,也罢,既然眼前没有路,那她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至于司年,说她幸灾乐祸也好,毫无同理之心也罢,反正这回,她定要把这个奸佞小人狠狠打入尘埃,看他到时候还怎么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然而,正是此时,一个碧忧宫的女弟子见到她却是眼前一亮,“大师姐,司年师兄说想见您。”才说完,她自己脸上的表情也随即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可想而知,司年又作妖了。 水月妩心知肚明,嘴角不由沁出一抹冷笑,她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对付他呢,他自己倒先送上门来,也罢,既然对方迫不及待地想作死,她也可以成全他的。 水月妩抬步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吩咐身边的女弟子,道,“传令下去,亥时出发回宗门。”事关碧忧宫隐秘,她当然得回宗,说不定此番还可借机接任宫主之位。 以前她确实对宫主之位嗤之以鼻,可现在想想,权势,还是抓在自己手里为好。 …… 木兮可不知道此番交谈还催生并膨胀了水月妩的野心。 但次日,白慈福上门作客,带来消息道,“碧忧宫弟子连夜撤离三邺城,你可知个中原委?” 木兮毫不犹豫地否了,“不清楚。”就算清楚也不说。 不过,以她对小豆丁的了解,这不像是他会关心的话题啊,所以,“是白言玖让你来的?”木兮眯着眼,声音尤其冷静。 白慈福毫无负担地点了点头,顺便把白言玖卖了个彻底,道,“玖叔说,事发突然,当中必有变数,而按他的猜想,你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变数。” 说着,白慈福甚至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以此增强自己这番话的说服力。 木兮微微挑眉,眼中似有微光一闪而过,她是变数又如何,难道她还会主动站出来承认吗? 于是,只稍一顿,木兮便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话题与离别相关,听得白慈福一度扼腕,但见他老成地托腮,叹道,“我晓得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稚嫩的声音中俨然满是不舍,不过,话音落下,他又道,“但离别,却也总有相见之时。” 这故作成熟的口吻听得木兮眉心忽而一跳,她捂着嘴,有些乐呵,这也不像是小豆丁会说的话,所以,“又是白言玖教你的说辞?” “那倒不是。”白慈福鼓着腮帮子,坦言道,“是十姨前两天说过的话,我刚好记下了。” “十姨?”木兮疑惑,但听完白慈福的介绍却不由感慨于白家的人口之多。 就说这位十姨,名白言诗,正是白言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行十,于年少时拜入红茗门,现为红茗门的精英弟子之一,师从红茗门的太上长老。 木兮听过就算,但偏偏此时,白慈福又若有所思地建议她道,“我觉得日后你可以去红茗门走走。”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好为什么,就是忽然想这么说,就说了。 可他没发现,这话才出,一缕精光从木兮眼中陡然迸出,身为福德星君好友,她扫把星君可是很清楚的,这源于福德星君的本能预感,他这是借机给她送福呢。 所以说,继功德簿之后,福德星君也是天道老爷子给她开的另一道外挂,就是可惜,白慈福年岁尚小,尚不能跟着她出门远行,且分别之后,再见亦不知何期。 这么想着,木兮忽然心有所感,她看向白慈福,直接表示道,她想见一见这个白言诗。 白慈福向来对木兮有求必应,于是,当天下午木兮便如愿见到了人,乍一看,对方确实称得上清秀佳人,气质温柔,繁星似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就是可惜,近期运势不太好。 白言诗可没少听到木兮的大名,是以,对此番的见面也带上了几分期待,彼时,只见她眸光一闪,悠然笑道,“听说你给水月妩看过相,不知我可有这番荣幸?” 这试探性的口吻听得同行的白言玖眼皮陡然一跳,没办法,木兮那张嘴,简直就是大众眼中的乌鸦嘴。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家妹子,但白言诗却好似对此视若无睹般,只灼灼地看着木兮。 木兮倒也没打算拒绝,也是,这点小事对她扫把星君来说自然手到擒来,于是,只一顿,她就老实地道,“哦,也还行,你就是霉运……” 可“霉运”二字才出,白言玖就咳嗽连连,他就知道不能指望这张嘴说出什么好话! 白言诗似是不满地暗瞪了他一眼,不过,看向木兮时,那双清澈的眸子却犹如天上的繁星般闪闪动人,“请问可有化解之法?”只听得她虚心求教道。 没有谁会比她本人更清楚近来她究竟倒霉到了何种程度。 也就是回到家这些天,待在哥哥身边的时候,情况才稍有好转。 然而,面对此问,木兮却不禁沉吟起来,道,“有是有,不过呢,我更建议你从源头处理。” 白言诗顿时正襟危坐,连带着身旁的人都严肃了几分,唯有木兮始终淡然如初,只听她不疾不徐地表示,“你啊,其实是受人连累了。” “至于这化解之法,有道是说难也易,易,大不过远离,难,则须彻其根本。” 白言诗面色几番变化,不由再度虚心一问,“从你的角度,你觉得我更应该选择哪种?” 木兮似是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毫无波澜,“你问我作甚,难不成我还能代替你做选择?”有些事是不能随意应承的,万一因此背起不必要的因果,那多不好。 论因果,她扫把星君还是很怂的! 第77章 明家散财 白言诗面色又是霍然一变,半晌沉吟,才讪讪一笑,“是我僭越了。” 这一看就很口不对心,但木兮向来不喜看人脸色,直接点头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白言诗嘴角微抽,无言以对,倒是白言玖对木兮的性子有所了解,忍不住灿然一笑。 而见过人,目的达成,木兮就打算离开了,三言两语就此作别,白家兄妹还小送了一程。 目送着木兮往客院的方向去,白言玖才转过头,用一种教诲的口吻,不赞成地开口说,“妹妹,你太心急了。” 白言诗哪里不晓得,只见她微叹一口气,颇为惆怅地辩解道,“我那不是关心则乱吗?” 毕竟是一母同胞,这点兄妹情白言玖自认为还是有的,是以,只见他沉吟着开口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与我说说。” 白言诗本无意深说,但抬眸对上白言玖那双关切的眸子,不知为何,一股委屈蓦然涌上心头,“哥哥,是师尊他老人家出事了。” 既然起了头,再说起后续来也就更顺理成章了。 但听完,白言玖的面色果然沉重许多,他久久未言,才轻声问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白言诗微张着嘴,半晌迷茫,才低喃着开口,“我不知道。”若是知道,方才她就不会那样与木兮对话了,只是,说起木兮,她就忍不住要问了,“她真能帮到师尊吗?” 关于这个问题,饶是白言玖也不敢轻下定论,不过,“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她对明家有恩。” 提起明家,白言诗眉头又不禁微皱,“都说明家诅咒传承九世,不日将有灭门之祸,可我怎么觉得……” 她对上哥哥幽深的眼,默默把“无稽之谈”几个字给吞了回去。 白言玖就忍不住要扶额,“明家的消息你不信,那月妩斩妖这件事你总该信了吧?” 然而,说起水月妩,白言诗首先关心的却是他们的婚约之事,对于婚约解除这件事,白言诗发自内心地表示反对,可她心里门清,她的反对无用。 白言玖一言难尽地看她,他扶额叹息,无语凝噎,只道,“罢了,日后总有你知道的时候。”说完,就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白言诗一人站在原地凝眸深思。 事实上,白言诗知道的许多事都浮于表面,好比白言玖与水月妩的婚约,她不知有假,不知水月妩曾命陨在即,对木兮那句“命犯桃花,情劫难过”的八字批言亦是一无所知。 也是,这种不利于水月妩名声的事,碧忧宫怎么会放任外传呢? 至于水月妩挥斩蛇妖一事,虽传得沸沸扬扬,可大多数人却依旧持怀疑态度,蛇妖?那不是只存在于典籍之中的生灵吗?怎么偏巧就被水月妩给遇上了? 传闻嘛,传得多了,谁还晓得个中真假? 但此时,白言诗思考得更多的则是,难道水月妩挥斩蛇妖一事,还与木兮相关?她可不信哥哥方才会无端提起此遭,可就算如此,她也依旧半信半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回到客院后,木兮再见到慕之晴,却是忽然开口道,“最多三日。”她们就可以离开三邺城了。 慕之晴不明所以,频频朝木兮投去询问的眼神。 但木兮却犹如不以为然,反倒若有所思地改口道,“不对,应该是两日。”两日之内,她必可了结此地的因果。 事实证明,堂堂扫把星君在这方面的预感还是很准的,次日一早,明家大摆筵席,直接对外宣告,明家将为天下人散尽家财,积德积福,也好为后世子孙结一份善缘。 当然,家财散尽,却不意味着掏空底蕴,明家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而厚德和月疆两位老祖的现身,也算应验了明家有守护强者的传闻,明家,哪怕无财,亦无人敢欺。 至于明家因何散财,单是积德积福之说,却是不足以为外人信也,大多数人更愿意认为明家此举是别有用心,至于究竟是何用心,就谁也说不上来了。 明家人并不在意外界传闻,在他们看来,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是以,数日之内,家财接二连三地散出,上至贫民,下至孤寡,老有所依,少有所靠。 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当朝陛下虽有不解,却执意观望,他自己不插手,也不允许别人插手,他就是想看看,明家,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 明家散财的消息很快传到木兮耳中。 木兮对此并不意外,倒是慕之晴好生惊叹。 而惊叹之余,客院又迎来了一次并不十分意外的拜访。 看着眼前来人,木兮唇角不由微勾起一抹赞赏的弧度,“你很好。”说到做到,没有食言。 明止津清隽一笑,难得能从木兮口中听到夸奖的话,真是不虚此行,他也不谦虚,开门见山地就说了,“有道是一言九鼎,我既答应过,就不会忘。”当然,也不敢忘。 万一再引发幽冥老妪的记恨之心,那多不好,诅咒这种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而且,若因此遭到报复,他可没有把握说服木兮出手第二回,人啊,得有自知之明。 木兮看着眼前这个心思通透的人,眸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不错,理应如此。 明止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上门就只是为了单纯地与木兮说明此事一般。 慕之晴一知半解,却也看出了散财之事别有用意,可归根结底,是出于善意,而非恶意。 事毕,客院再一次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木兮明知故问,“有事?” 白言诗脸色如常,声音却透出几分恳切,“我想请你随我走一趟红茗门。”这是她郑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哪怕仅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该放弃,毕竟,万一木兮真有那么厉害呢? “哦?”木兮眸色淡淡,也不问什么,反倒煞有介事地与之谈起了报酬,她可是知道的,这是人间通用的手段,干活,给钱! 第78章 丹药分品 白言诗微微一笑,愣是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问,“你想要什么?” 木兮托腮沉吟,居然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要说好东西,她扫把星君自是见过不少,可偏眼下魂穿这方小世界,她哪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是能入她眼的? 气氛一时静寂,白言诗心中冷笑,却也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心情,但片刻后,听得木兮若有所思地呢喃起“红茗门”,她眼眸亦是一沉。 “红茗门,位于西北之巅,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之一,地位绝不亚于碧忧宫。” 白言诗对红茗门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此番若非师尊强令她归家,她根本不会回来,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与红茗门共存亡。 思绪流转,白言诗也不怕告诉木兮,“我们红茗门有镇宗之宝埖笙玉,若你能救我师尊,我宗将自愿献上宝物。”说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随即显出了几分肉痛之色。 但这可不是她在自作主张,事实上,早在下定决心与木兮见面前,她就与掌门联系过了,掌门虽然也持观望态度,却并不反对用埖笙玉抵做报酬。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拿来报恩也好过之后被丹桂宗那群小人给图谋了去! 所以,此时白言诗说起这番话来可谓是十分地理直气壮,但同时,多少有些舍不得,埖笙玉呢,连她这个太上长老的亲弟子都没正儿八经地摸过一回呢。 白言诗向来不乐于与人周旋,是以,在抛出了镇宗之宝后,她直接就盯着木兮的眼睛问了,“答应与否,给句痛快话吧。”她也不是非木兮不可!大不了,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若说原先,木兮还有些漫不经心,可“埖笙玉”一出,她顿时来了兴趣,就连旁边慕之晴的呼吸也忍不住厚重了几分,别人不知道,她们师徒还不清楚吗? 埖笙玉,那可是关系到慕之晴能否将水灵根转为冰灵根的关键材料。 慕之晴屏住心神,一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 白言诗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埖笙玉这个镇宗之宝的吸引力足够大。 木兮定住心神,莞尔一笑,紧接着,只听得“成交”二字有力地从她口中发出,话落,旁边不约而同地传来两声几乎不可查的呼吸声。 木兮眼皮蓦然一跳,但见此时白言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几分深意,顿了顿,她便开口与木兮商量起了出发日期。 当然,说是商量,主要还是白言诗单方面的发言为多,木兮对此并无看法,也愿意看在埖笙玉的份上,暂时迁就一二。 是以,三言两语间,双方就达成了次日一早即时出发的共识。 白言诗怀着差强人意的心情离开,而等客院大门紧闭,慕之晴才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呼一声,“师傅!是埖笙玉!” “是埖笙玉。”相较于慕之晴的激动,木兮的反应就显得平淡多了,她眸色淡淡地点头,“我没聋,听得到。”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这个镇宗之宝可不好拿。”木兮斜眼一睨,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弧度。 慕之晴讪讪一笑,“我没忘。”方才的对话她也听在耳里,是以,短暂的激动过后,担忧与惆怅接踵而来,“师傅,你有几分把握啊?” 木兮眸中依旧毫无波澜,只听得她似是高深地叹道,“不好说。” 虽然她扫把星君能掐会算,也可观望未来,断言生死,可毕竟没亲眼见到人,谁晓得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形,此时,她直视着前方,眼中好似透出了一股莫名的幽深。 …… 次日一早,白言诗按约前来,彼时,木兮师徒已在这座暂住的客院外等候了一小会儿。 马车从白家出发,才到三邺城外,白言诗就肉痛地喂给白马一颗火红色的丹药,丹药入口,白马立即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而下一瞬,白马展翅高飞,遨游天际。 木兮和慕之晴对视一眼,无不惊叹。 但惊叹之余,木兮又多了几分思索,没看错的话,那丹药上分明有三条浅淡的金色纹路。 对此,木兮就好奇了,她微抽着嘴角,犹豫着开口一问,“这可是上品丹药?” “没错!”说起丹药,白言诗可来劲了,“这御兽丹,乃是我们红茗门的独家丹方,举世唯一。” “可在我们还算有过交情的份上,日后你若需要,在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做主给你开个后门。”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头,但她更关心的是,“那是上品丹药?” “是啊!”白言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但想起木兮不过一个外行,她的态度也缓和许多,“丹药有上品、中品、下品之分,对应的金纹条数无外乎三二一,而方才我喂给白马的,正是有三条金纹的上品御兽丹。” 说着,白言诗甚至矫情地叹了口气,道,“除了我们红茗门,还有谁会用上品御兽丹喂养珍兽呢?但没办法,谁让我们只会炼丹呢,而且,我们还只会炼上品丹。” 木兮:“……” 她嘴角微抽,却还是不死心,“那上品之上,又是何品质?” 白言诗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上品之上?什么上品之上?” “我这么跟你说吧,世间丹药有且仅能根据金色纹路分为上中下三品,至于上品之上?”白言诗摇着头,嗤笑了一声,“我闻所未闻!” 但说着,她又有些犹豫,“不过,我好似听我师尊说过,上品之上,是另一个触不可及的境界。”也是师尊他老人家毕生都在追求的境界,可惜,目前为止,并无所获。 因为在这件事上的执着,师尊他老人家甚至被同门戏称为“丹痴”,但师尊不以为耻,反以为乐,甚至对外扬言道,“论炼丹,唯吾独尊尔!” 木兮听得连啧了三声,“好大的口气!”可是,她好欣赏对方这种自信的态度! 第79章 到红茗门 可不就是好大的口气吗? 白言诗深感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眸又宛若带出一股逼人的冷冽,因为这句话,师尊背地里可没少受到抨击与排斥,更可气的是,丹桂宗那群小人居然趁机挑衅。 若只是光明正大地斗丹,她或许还没那么气,可偏偏对方为了赢不折手段,假借叙旧的名义对她师尊暗下毒手,更可恨的是,师尊他老人家不设心防,还真中招了! 如今,别说斗丹,就是能否安然活到斗丹的最后期限,都尚是个未知数。 白言诗越想越气,但思绪流转间,对上木兮似是好奇的眸子,她当即一顿,问,“你也觉得我师尊是异想天开吗?”她只是随口一问,熟知,木兮答得尤其认真,“当然不是!” 白言诗面上的郁意果然有所缓和,但木兮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道,“根据丹药表面的纹路条数为丹药分品,这个思路不能说错,却并不完整。” “三条纹路就是丹药品质的极限么?不见得!” 木兮信誓旦旦,白言诗心底的疑窦更甚,但她嗤笑了一下,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告诉我,你见过四条纹路的丹药?” “那倒没有。”木兮老实地否认了,毕竟以往在天庭,她见过的丹药纹路最少也是六条,无一例外,均是太上老君的坐下童子初学炼丹时捣鼓出的失败品。 也就是她扫把星君仗着跟对方有过几分交情,才敢软磨硬泡地让对方送上她几颗,不然,这些失败品回头都是要扔到丹炉里生灰的。 就是可惜,她扫把星君当时霉运不断,时常丢三落四的,否则,现如今她说不定还能掏出几颗这样的丹药来,也好让她白言诗开开眼界。 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道理她扫把星君还是懂的。 而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天庭仙丹的分品,同样是以丹药表面纹路为依据,但纹路一到三条为下品,四到六条为中品,七到九条则分作上品。 至于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一旦出手,那炼的就是传说中的极品仙丹。 可惜,在天庭当了那么多的扫把星君,她也只是有幸地远远目睹过那么一回,以她的地位,平日里,也只能就近和老君的坐下童子套套近乎、攀攀交情而已。 白言诗并不意外于木兮的回答,在她的固有概念中,红茗门是当今在炼丹上最富成就的宗门,试想,倘若连红茗门都没能力炼制出金纹在三条之上的丹药,那其他宗门,又何德何能? 至于妄想踩着他们红茗门上位的丹桂宗,说实话,她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只会仰仗阴谋诡计的奸佞小人,她不屑与之为伍,更别提,对方还用毒设计了她师尊,简直其心可诛! 可以的话,她是真想借机机会把对方彻底踩入尘埃之中,可也不知师尊他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她赶回三邺城,还美名其曰让她与家人团聚。 白言诗表示,自己是真想不通了。 她越想越惆怅,除此之外,此行她都没来得及跟师尊提起,不过,倒是有事先跟掌门报备过,想来,掌门必定会另寻机会与师尊通气的吧? 但想是这么想,事实上,她心底并无多少把握。 木兮注意到她眼中的心虚,不禁眼眸微闪,转瞬又犹如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白言诗本不打算透露,可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顿了顿,干脆坦诚相告。 木兮只微挑眉,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就不应答,可白言诗不满意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需要有什么想法?”木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放心,说不定你就是告诉他了也没用呢。” “怎么会?”白言诗含笑反驳,“你的大名,师尊亦有所耳闻。”就是说不好,师尊他老人家对木兮究竟会是何态度,是信,是疑,亦或,是半信半疑呢? “那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暂时没办法接收外界的讯息呢?”木兮好似随口一说。 但这话,听得白言诗面色当即一滞,那双望向木兮的眸子,也随即透出了几分不满。 一直在旁观望着的慕之晴不由脸色讪讪,她轻拉了下木兮的袖口,眼睛拼命地眨呀眨的,心底可谓连声暗叹,她怎就忘了,师尊这张嘴,一向口无遮拦! 不过,思来想去,师尊的乌鸦嘴之名,应该还没传到红茗门吧? 慕之晴干笑了一下,当前也只能这般自我安慰了。 但庆幸的是,木兮果然还是听劝地闭嘴了,只是,那双溜溜的眼珠子,又仿佛透出无限深意,她何尝不晓得世人爱听好话,可忠言逆耳,不听她扫把星君一劝,那大概率是要吃亏的。 或许是看穿了木兮那张嘴的毒舌之处,在接下来,白言诗与木兮师徒均无半字交流。 但见白马展翅,肆意遨游天际之间,愣是把半月以上的路程缩短到了七天。 彼时,木兮俯视着下方美景,见红叶萧萧,落霞与孤鹜齐飞,不禁眸光一闪,而微风轻拂,带来一阵浓烈的药香,亦让她蓦然生出几分心旷神怡之感。 注意到木兮师徒眼中的惊叹,白言诗这才微勾着唇角,无不骄傲地开口介绍一句,“这便是我红茗门的地界,下方乃是我师尊,即我宗太上长老专有的红叶峰。” 不多刻后,白马徐徐降落,三人先后跳下马车。 只见白言诗心疼地抚过白马,又喂了它一颗上品御兽丹,这才挥手任它离去。 木兮心底不由更有感慨,看来这红茗门确实有点实力,当然,这点实力,自然是远不如她扫把星君的,而只稍一顿,就听得她直言道,“你师尊何在?不若先去观望一二?” 木兮才不会承认,其实她对那位传闻中的“丹痴”,是真好奇,但与此同时,甚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正是此时,功德簿上忽而显露出一行小字: “寻一有缘人,授丹药传承。” 第80章 造化渊源 白言诗稳了稳心神,嘴上却谦虚地表示,“舟车劳顿,你们还是先行休息为可。”这也是她原先的打算,好歹让木兮师徒休整片刻再带到师尊他老人家面前啊。 不然,回头师尊说不定该说她不懂待客之道了。 可木兮哪里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当即勾唇微笑,道,“无妨,还是先去看看你师尊要紧。”反正赶路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受什么苦。 而且,她对那位富有“丹痴”之名的太上长老是真好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炼丹大师,才配得上功德簿授出的丹药传承吧?毕竟,有缘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不过,出于照顾徒弟的心思,木兮倒是看向慕之晴,特地过问了一句,“要不你先自去休息?” 木兮绝对是好心,可慕之晴听了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师傅,我就想跟你一起。”师傅神秘莫测,手段高深,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见证一二,身为师傅的好徒弟,她当然不愿就此错过。 木兮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看向白言诗,白言诗顿时心领神会,“那请二位随我来吧。”说着,她心底甚至稍稍松了一口气。 白言诗确实忧心于自家师尊,但多年来的修养愣是让她保住了面上应有的冷静,只是,那时而凌乱的步伐,还是显出了她内心的几分焦虑。 木兮师徒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一边走,又一边听白言诗介绍道,“此峰名为红叶峰。”是红茗门太上长老的专属峰头,而峰顶,则是太上长老的洞府所在。 说话间,一股由衷的骄傲之情油然而生,“整个红茗门,也就我师尊才有这般待遇。”而身为太上长老的亲传,白言诗也因此受到了诸多优待。 但说原本,她这个亲传还是独一份,不过,自从数月前太上长老在外带回一个小徒弟,她就光荣地晋升为大师姐了,然而,这个中心情,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 正感叹着,眼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匆匆而过,白言诗眸色当即一凝,“宋程?” 来人脚步微顿,他抬眸,正好对上了白言诗嫌弃的眼神,“师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稳重!同为红叶峰的弟子,你怎还是如此毛躁?就不能多学学师姐我吗?” 说着,她甚至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但这番说教的话,宋程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听多了,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彼时,只见他双目发亮,无不惊喜地唤上一句,“师姐!” 白言诗稳住了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颔首回应,然后又故作淡然地询问道,“师尊可好?” 宋程欲言又止地蹙眉,嘴上却从善如流地表示,“可能不大好。”体内毒素持续发作,时长一次长于一次,他生怕师尊撑不到解毒的那一日,可如今,师尊这般,又与生不如死有何区别? 宋程越说,心情越低落,但他最不能理解,也最不愿原谅的是,“丹桂宗的吴长老,不是师尊的至交好友吗?为何他要这般毒害师尊?师尊不是常教导你我要善为先?可吴长老……”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个中含义,众人皆是沉默以对。 白言诗深吸了一口气,愣是憋回了眼中的泪意,不屑地嗤笑一句,“小人行径罢了!”但说着,她的目光直向木兮,当务之急,还应先为师尊解毒,待到毒解,看那秋后蚱蜢还想如何蹦跶! 然而,此时,木兮却是徐步走到宋程跟前,意有所指地含笑道,“世上当属人心最难料,你我能做的,也仅是做好自己,力求问心无愧罢了。” 宋程这才注意到木兮,但彼时,他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却尤其清亮,只见他忽然躬身行礼,高声说道,“前辈,造化之恩,弟子此生难忘。” 木兮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就是随口点拨了两句吗?怎么就造化之恩了?还此生难忘?夸张了啊! 见木兮不明所以,宋程也不藏着掖着,反而仰着头,心情澎湃地说,“您忘了,当初您二人借宿我家,临行前还特地交代于我,勿忘七日之期。” 三言两语间,宋程便如此这般地复述了当初拜师的经过,甚是感慨,“没想那东北方向三十里外,竟是一场师徒奇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师尊带回红茗门,并成为其座下亲传。 木兮心底尴尬,面上却淡定地笑应道,“原来是你,小孩,又见面了!”宋程不说,她还真没想起来。 而此时,后知后觉的慕之晴也恍然道,“原来这才是师傅当初的话外之意!” 说着,慕之晴心有万千感慨地扫过白言诗和宋程,这才若有所思地叹上一句,“没想到你居然拜入了红茗门!”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也。 宋程腼腆地笑了笑,事实上,拜师之事超乎他们全家人的意料,谁曾想,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家小子竟能有这般造化?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学习,他终于了解到,红茗门在外的名声究竟如何显赫,他能拜太上长老为师,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道,而这一切,又多亏了木兮最初的指点。 师尊当时就说了,若非那场偶遇,他们师徒大概率是会错过的,毕竟,师尊他自己也承认了,当时恰逢宗门相召,以至于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收徒之事提前赶回。 而这一赶回,谁晓得拜师又将是何年何月的事? 白言诗听了一耳,也算是听懂了宋程和木兮之间的渊源,一时间,她待木兮的态度也就更亲近了两分,要知道,宋程在炼丹上的天赋绝无仅有,真错过了,那绝对是他们红茗门的损失! 而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现在了红叶峰顶。 放眼望去,只见一洞府伫立其间,两边红叶簌簌,颇有映衬之采。 白言诗说得分明,“那便是我师尊太上长老的洞府所在。” 宋程点头,也不忘补充叹道,“但师尊现在的状况好像不大好。” 第81章 解毒之人 话音才出,众人心头皆是一阵沉吟,而顷刻之间,只见白言诗双目泛红,冷不丁地就要上前去,然而,她才朝前一步,整个人就咻地飞了出去。 木兮看得眼皮蓦然一跳,但她眯眼直视,定睛之间,这才看出,原来这位太上长老的洞府之外,竟设置了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保护阵法,若非静心感知,怕是连她也被糊弄过去了。 但旁人却甚是不明,慕之晴不住地朝她投来询问的眼神。 倒是宋程老成地叹道,“师尊体内的毒素一定是又发作了!” 之后,从宋程口中打听到,原来宋程的师尊,也就是太上长老,但凡毒素发作时,必会在洞府之外启动保护阵法,以防来人突然叨扰。 待到发作并适当调息,他老人家才会撤去保护阵法,不过,与之相对的,当时则正是他老人家的虚弱期,也因此,这才额外钦点了宋程照顾。 说话间,宋程语气里是难掩的心疼,师尊那般好,为何偏生如此不幸?可惜他年岁尚浅,入门不久,也无法替师尊教训那等阴险小人! 白言诗听着,又是担忧又是郁闷,“那师尊怎不让我照顾?”还非得赶她回三邺城?难道说,她这个入门数年的大弟子,还比不上宋程这个拜师数月的小家伙? 不得不说,白言诗心里可不平衡了,可这话,她没当着众人的面抱怨,大不了回头再找机会问个明白好了,不然,她心里不得劲。 但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情,她求助地看向木兮,木兮微微摇头,只道上一字,“等!” 声音轻微而冷静,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众人心神一动,皆是有所感悟,但片刻后,宋程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句,“那得等到何时?” 然而,木兮却是木着脸,半晌不曾应答,她能说,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无解吗?不过,或许冥冥之中自有预感,她心想,或许不会等很久。 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只听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洞府之中凭空响起一声闷哼。 木兮听得分明,望向白言诗的眼神也隐约带上了几分古怪,她觉得,她可能晓得这位太上长老为何非要命白言诗离开红茗门了。 想来,大概是怕发作之时,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大徒弟,继而发生某些不可挽回的事吧? 不过,她没打算就这么告诉白言诗,彼时,只见她拂袖挥过,一缕淡淡的金光如雨滴般,纷纷洒洒地飘入那保护阵法之中,不多刻,更是与其融为一体。 众人只觉得那一刻四周的灵气都变得沁人心脾起来,白言诗晦涩不明地多看了眼木兮,其中似有几分疑虑,她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可木兮方才看她的眼神,确实有些奇怪。 然而,木兮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兴许问了也是徒然,既是如此,不如少一事呢。 白言诗打定了主意闭嘴,倒是宋程忍不住开口问木兮道,“师尊他究竟如何了?”可话说,他自己又抽了抽嘴角,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只是,这毒素发作,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亦是个未知数,兴许连师尊他本人也无从知晓呢? 木兮放缓了声音,微微笑道,“且宽心。”但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是真没底,不过她想,天道老爷子就算不看她扫把星君,也应看在功德簿的份上,多少给点面子吧? 若不然,就是这位太上长老真不值得那一线生机,否则,天道不会这般无情的。 但她也是真好奇,这毒竟然还会让人失智么?想来,若真是无解,那么到最后,这位太上长老大概会彻底失去理智,成为人人闻色而变的疯子,甚至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吧。 那才是生不如死的至高境界,背后之人是真毒啊! 可这样折磨人的毒,是人间的炼丹师能研究出来的? 木兮对此表示怀疑。 然而,此时若是有人出现在太上长老的洞府中,或许就可以看见他此刻的癫狂,那赤红的双目,狰狞的面孔,让人实在望而生畏。 而周身偶尔催生出的那股骇人气息,暴躁、肆虐,让人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而女子芬芳,则成了他此时最真切的渴望。 往日,太上长老都是硬扛过去的,但这一刻,四周纯澈的灵气纷纷涌来,这才在不知不觉中平复了他体内的那股暴虐,连带着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平和许多。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上长老缓缓睁开眸子,感知到自身此刻只是有些虚弱,不由得一愣,这可跟平时毒素发作后的状态不大相同,而四周充沛的灵气,又让他心下好一阵沉吟。 但放开神识,感知到保护阵法外齐聚的数人,他面上当即一怔,特别是注意到白言诗的身影时,他又是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这孩子,不是让她回三邺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太上长老只稍作调息,就迫不及待地撤去了保护阵法,他太想问个清楚了,至于木兮师徒,则无一例外地被他给无视了,想来,或许是哪个峰头的弟子吧?他不记得,亦不足为奇! 木兮当是第一个发现阵法撤去的,她抬眸与之对视,便见一白发苍颜的老者淡然而立,他睿智而冷静的眸光直射向白言诗,“你为何在此?师尊不是让你家去吗?” 他板着脸,看上去好生严肃,“怎么,连师尊的话都不听了?” 白言诗委屈地垂着眸,“弟子挂念师尊,家去后又回来了。”但说完,也不管太上长老是何反应,就巴巴地介绍木兮道,“师尊,这是弟子特地为您请来的高人,有她在,兴许您的毒……” 可话才说到这儿,太上长老就冷哼着打断了,“老夫自有分寸。”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自带威严和肃穆,身为炼丹师,他最是清楚不过了,这毒,无解。 要不然,他何至于坐以待毙,只是,一想到多年友情却抵不过那点名利,他还是觉得很心凉,可恨,可恼,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败在一个不成器的小人手里呢? 微叹之中,太上长老摒弃掉这些复杂的思绪,质问木兮道,“你是何人?” 木兮昂首傲然,“给你解毒之人!” 第82章 可教否 太上长老眯眼看向木兮,一双睿智的眸子仿佛反射出些许冷冽的光芒,真真好大的口气! 不过,他倒半点不觉得生厌,反而油然而生出几分欣赏,但见他嘴角微勾起一抹不可查的弧度,又意有所指地道,“年轻人朝气蓬勃是好的,可自视甚高,那就不可取了。” 这是他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出的忠告,试想,若非他平日里过于骄傲,何至于遭人怨恨?可叹那些人只顾着眼前的三分利,却忘了身为炼丹师的本分,未免有些鼠目寸光了。 木兮或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神色自如地道,“只要有般配的实力,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足为惧。”再说了,何谓自视甚高,她扫把星君可一向谦虚得很呢。 木兮挑起眉头与之对视,面上带着一如先前的从容,但那双微眯的眸子,又仿佛在无形中彰显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只听下一瞬她直言道,“来,且让我瞧一瞧你体内的毒。” 话落,也不等太上长老答应,就徐步走到对方跟前,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有种他不同意就不罢休的架势。 太上长老还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境地,一时无言,他在红茗门少说数百年,试问,有哪个弟子是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就连他的两位弟子,素日里对他不也是敬畏有加? 但瞧木兮那有恃无恐的态度,不知为何,竟真引出了他心底难存的丁点希望,半晌,只见他伸出手,无奈地叹道,“也罢,姑且容你一观便是。” 木兮面上这才重现展露出笑意,亏得这位太上长老主动妥协了,不然,非得逼她用强不可。 若是用强,她堂堂扫把星君也不至于无法应对,毕竟经由这些时日的努力,她原本掏空的法力亦有所恢复,足以胜过这方小世界的多数强者了。 说到底,她是仙,与这世间的修仙之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只见刹那之间,木兮直捏起对方的手腕,彼时,一缕温和的细流正透过腕间的经脉缓缓涌入。 太上长老感觉到一股有异于灵力的气息徐徐渗入体内,原本无奈的神色也顿时变得认真许多,他眸色淡淡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见她眉眼间平静依旧,心底又不禁一颤。 木兮静心感受着对方体内的分布,见毒素斑斑点点,或深或浅地烙入五脏六腑之间,还佩服地多看了他一眼,这发作之痛,简直不亚于剜心刺骨,果然是个能忍的。 太上长老对上那一眼,还以为是无能为力的前兆,心底更不是滋味,他微叹了口气,愈发无奈,“老夫所言不假,这毒确实无解,姑娘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白言诗和宋程听着,面上皆是难掩的失望,当真无解么? 慕之晴倒是善心地安慰了两人一句,“我师傅会尽力的,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但这时候,还真不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白言诗和宋程只觉得眼底蓦然生出一股酸涩。 然而,正是此时,抬眸一望,却见他们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尊,竟是忽然瞪圆眼,好不惊讶的样子,再看木兮,倒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姿态。 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一幕,唯恐错过了一丝关键。 而当中,或许太上长老是感知最为直观和深刻的人,他死死盯着木兮捏在他腕间的手,半晌恍惚,甚至,待到木兮松开他的手,他亦不曾回过神来。 但等他后知后觉地开口,却是你啊我的,说了半天,愣是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是宋程这个鬼机灵,立即上前搀扶住师尊,孺慕地仰头问道,“师尊,你好了吗?” 太上长老看上去仍旧有些迷茫,似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他木楞地看向木兮,有些不可思议,又如学舌般地开口一问,“老夫好了?” “没有。”木兮从善如流地答道,“你体内毒素积压甚久,解毒还需循序渐进才是。” 说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七日一解,七个疗程,或可彻底清除毒素。” 来之前她还想过办不好该如何善后,没曾想,这无解之毒,亦不过如此,木兮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对方的眼神似有几分疑惑,但当中传出的意思,甚是明了。 众人:“……” 半晌无言,还是慕之晴最先反应过来,她兴奋地小跑到木兮跟前,语气得意又嚣张,“我就知道师傅你最厉害了!” 木兮摆摆手,一脸地谦虚,但说出的话却令人好生无语,“还好,全靠大家衬托。” 太上长老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可不就是全靠大家衬托吗?要知道,他早做好了无功于返的心理准备,谁曾想,迷茫之处居然是柳暗花明呢? 这个他认为是自视甚高的女子,还真有点本事,不过,方才那股有异于灵力的气息,却实在前所未有,他深知那便是解毒的关键,好奇,想问,却不敢轻易开口一问。 于是,这也就导致了在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里,他看向木兮的眼神,愈发地闪烁其词。 木兮是真看不惯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姿态,她也不犹豫,直接就开口问了,“你想问我如何解毒?” 太上长老讪讪一笑,试探着问道,“可教否?” “可!”木兮并不吝惜于此,但可惜,“教了你们学不会!” 说到底,她就是仰仗着扫把星君的那点法力,然而,法力之说,又岂是这方小世界的人能学会的? 太上长老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此刻是失望还是遗憾,但正是此时,木兮眼珠子溜溜一转,又话锋一转,问,“不过,我可以教你炼丹,想学不?”正好,借此机会授出丹药传承! 她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这位太上长老,心性甚可,在炼丹上的资质亦佳,就是对小人不设防,这才大意中了招。 太上长老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当即笑了,“哦?你想教老夫炼丹?” 第83章 授传承 木兮并不犹豫地点了下头,“怎么样,你意下如何?若是可行,不如……” 顿了顿,木兮还是选择把那句“择日不如撞日”给咽了回去,炼丹也是很耗费心神的,更别提是接受功德簿给出的丹药传承,看在对方体内毒素未清的情况下,还是先推延几日。 木兮自认为很贴心了,奈何这位太上长老并不领情啊,他哈哈一笑,那双苍老却尽显睿智的眸子仿佛满是戏谑,“老夫炼丹少说数百年,何须你一个女娃娃教?” “不过,老夫倒是可以指点一二。”太上长老含笑开口,然而,对上木兮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当即一顿,哦,是了,他老头子再厉害,不也无法自救吗? 归根结底,还是他学艺不精,只是,对方方才也说了,不教,教了也学不会! “你当真不学?”木兮昂着下巴,眼眸好似蓦然闪过一缕暗光,这位太上长老心里所想,她哪里看不出来,不就是觉得她年岁尚幼,有大放厥词之嫌吗? 可事实上,有些事,是绝不能浮于表面的。 木兮也不多劝,只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那你将来可别后悔!” 别说,听得这话,太上长老心底还真打起了鼓,可转念一想,他专研炼丹术少说数百年,成就颇高,早已是红茗门乃至世间最优秀的炼丹师之一,哪还需要人教? 至于指点,木兮又不乐意,而说起交流心得,听听,人家是这么回答他的:“我没什么心得可以交流的。” 可把太上长老气得够呛,他想,连交流心得都不愿,还扬言道要教他炼丹?当真莫过于儿戏之言! 但他不知道,木兮此言确实无假,身为扫把星君的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仙,对炼丹亦是一知半解,在此基础之上,论述心得何从谈起? 反正,说到底,她只想找个有天赋的人接受丹药传承,也好完成功德簿交代的任务罢了。 或许是看出了木兮吊儿郎当的态度,只一顿,太上长老就笑着摆摆手,道,“不后悔,你教别人去吧!” 不过,本着结一番善缘的念头,他就打算把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宋程介绍给木兮,宋程在炼丹上的天赋何其惊艳,唯有他这个师尊最为清楚,让木兮与之交流一二,想来亦是好的。 可他没料到,在他拒绝了木兮后,木兮直接把目标对准了宋程。 也没等他开口,木兮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宋程,问,“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炼丹啊?” 宋程为难地看向太上长老,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木兮,这话他该如何接?拒绝,他不忍心,同意,又觉得愧对师尊。 宋程垂着脑袋,心情一度惆怅,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开始考虑如此困难的问题?! 倒是慕之晴状似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之意不言而喻,不过,想起自家师傅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她又自以为小声地劝了劝,道,“答应吧,师傅她不会害你的。” 太上长老眯眼看了看,慢慢地这才琢磨出些许意味来,“你们是旧识?” 木兮微微一笑,也不否认,“有过一面之缘。” 那可不止是一面之缘。 宋程默默地开口道,“两位曾在我家借宿过。” 太上长老这才恍然,而此时,早从几人口中听过前因后果的白言诗也随口一笑,道,“师尊,若非木兮指点,您当初可就要错过这么机灵的小徒弟了。” 话落,她便三言两语地将宋程和木兮之间的渊源给说了,太上长老听完又是恍然,怪不得呢! 但有这么一层渊源在,太上长老的态度更是缓和了,他捻须含笑,也劝了一句,“宋程,随你心意,想应便应吧。”再不济有他这个师尊看着,不怕出问题! 宋程想了想,还真点头应了,或许是当初有过交际,如今再见木兮,他对她似乎有着一种由衷的信赖。 木兮矜持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彼时,白言诗也笑道,“我这小师弟的天赋可在我之上。”说着,她还有些羡慕,毕竟天赋这种东西,确实可遇不可求,将来,她要想达到师尊那般的成就,唯有努力尔。 木兮似乎并不意外,但眼中的满意却更浓了,只见那一刻,她伸手轻触了下宋程的眉心,庞大的丹药传承如绵延不绝的滔滔江水般直入他识海。 宋程只一恍惚,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之中。 木兮不疾不徐地收回手指,面上却是笑意依旧。 太上长老和白言诗都懵了,二者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掩的讶异,“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太上长老则迫不及待地想上前查看小徒弟的状态,可未曾靠近,木兮就把人拉了回去,“干什么,别耽误人家接收传承。” “传承?”太上长老惊呼一声,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什么传承?” 他紧盯着木兮,大有种她不说出个子丑丁卯,就决不罢休的架势,试想,这可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了,是随便什么传承都能接收的吗?再说了,“老夫何时同意你这么干了?” 这话就没道理了,木兮轻哼着反问道,“你刚才不就同意了?怎么,才过片刻就想反悔?” 太上长老不由一噎,他扯了扯嘴角,心情很复杂,“你不是让他跟你学炼丹?” “我把传承给他,他自己学啊。”木兮说得理直气壮极了,“这丹药传承,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太上长老:“……” 就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思绪。 彼时,木兮又斜眼睨了他一下,语气幽幽,似是叹惋,“本来我是想把传承给你的,可你不要,那就没办法了,说明你与这传承无缘。” 太上长老半晌无言,却甚为不解,“这传承为何你不自己收了?”若是他,有此机遇,大概率是不舍得让人的。 关于这问题,木兮是这么答的:“没办法,我也与之无缘啊。” 太上长老又是一顿,才扯着嘴角应道,“原来如此。” 只是,他到底信了几分,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第84章 珍之惜之 数日,宋程才堪堪接收完传承。 他第一时间找上了木兮,心情激动而复杂,几番呢喃,只听得他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那丹药传承包罗万象,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在此基础上苦心专研,想来,假以时日,他在炼丹方面的成就必不在他师尊之下,可偏偏这样一份珍贵的丹药传承,木兮主动让给了他? 宋程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看不懂木兮了。 彼时,只见他认真地看着木兮的眼睛,正一字一句地解释着这份丹药传承的可贵之处,可才听了几句,木兮就不耐烦地摆摆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丹药知识复杂而繁琐,是她扫把星君能听懂的东西吗? 当然,就算听懂了她也没打算学,一来,她扫把星君可从来没有过当炼丹师的远大志向,二则,让她跟太上老君的坐下童子般天天守在炼丹炉旁,也太难为她了。 宋程听得一噎,皱着眉头,却是好生不解,“你不想学炼丹吗?”他方才所念字句,均出自丹药传承,还以为,木兮听了会高兴的,可瞧这反应,似乎与他想象大有不同呢? 事实上,这并不是木兮想不想的问题。 木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有认真,但更多的却是鼓励,“不是谁都有资格得那份丹药传承的,既然我选定了你,那你就是那个命定的有缘人,毋庸置疑。” 这话说得木兮自己都差点信了,顿了顿,她甚至把太上长老拉出来当了反例,毕竟一开始,她其实更想把丹药传承授予他,可奈何对方一心只想着拒绝呢? 木兮叹了口气,语气说不清是沉重还是庆幸,总而言之,“你师尊就注定了与那传承无缘,所以,身为有缘人的你,理应更要重视这份独一无二的机缘才是。” 宋程偏着脑袋,凝望着木兮的那双眸子依旧似懂非懂,但在木兮转身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语仿佛仍在他耳边响起:“这份机缘能助你走得更远,望你无愧于心,珍之惜之。” 木兮目送着宋程的离开,心底稍稍有所起伏,她扫把星君自认为看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所以,这心性与天赋俱佳的有缘人,想必将来理应能把这份丹药传承发扬光大吧?再不济,大可多收几个徒弟嘛。 当然,这番话木兮就没说给宋程听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宋程半恍惚半清醒地回到自己的洞府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彼时,只见他双目微微泛红,攥拳,握紧,眸子清澈而坚定,好似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 而数日后,宋程再度找上了木兮,“前辈,宋程想请您解惑。”说着便噼里啪啦、如此这般地将这几日积攒的问题都说了,话毕,则巴巴地望着木兮,好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木兮眨了眨眼,不知为何,还有些莫名的心虚,她能说自己压根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吗?不过,她很纳闷,“你怎么不去问你师尊呢?”她一个半吊子,又不懂炼丹! 宋程微微一怔,半晌,却是恍然,“弟子懂了,多谢前辈赐教!”说完,则有礼貌地躬身告退,只留下木兮一人站在原地呆愣,话说,她方才说什么了,宋程就懂了? 宋程兴致勃勃地找上太上长老,一开口就是,“师尊,弟子近日学有所惑,还请您指点一二!” 太上长老果然来了兴趣,但听完小徒弟哪里不明白,他自己反倒先惊了,“你怎会想到这些?” 宋程是他的亲传没错,可按照红茗门的规矩,基础的丹药常识理应由丹殿的长老负责教授,并不归他这个师尊管,但宋程入门数月,不仅牢记基础,如今还能融会贯通了? 听他方才所言,虽字句浅显,却能从常规中举一反三,进步之大,令他不由一阵心惊,但同时,还有些骄傲,这就是他看重的徒弟,灵敏而聪慧! 然而,宋程挠头,却是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都是传承所授,弟子惭愧,才只学了点皮毛。” “传承?”太上长老只一愣,就迅速想到了木兮那日所言,就是他与之无缘的那份丹药传承么? 在他的询问之下,宋程果然爽快地承认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而且,他还告诉太上长老,叹道,“弟子惭愧,竟拿这些小事叨扰前辈。” “哦?此话怎讲?”太上长老听得眉心一跳,但在宋程转述的对话,他又是一默,然后才郑重地点头,“你说得对,这等小事,确实不应该拿去叨扰她。” 虽然依旧不清楚木兮的炼丹水平,可他想,木兮此人,甚是神秘,确实不该以常人待之。 至于木兮推托来问他的话,太上长老也不觉得有被冒犯到,反而觉得这是木兮认可他的表现,不然,木兮为什么不让宋程去问别人,而非点了他呢? 除了他是宋程的师尊,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认可了他在炼丹上的成就吧? 太上长老自认为理解到位,转瞬便话锋一转,开始运用自身所学,认真地为宋程解起惑来。 别说宋程从中学到许多,就是他本人,亦在教导徒弟的过程中心有所得,而等宋程离开,太上长老则迫不及待地开炉炼丹,试图冲击上品之外的境界,就是可惜,又炸炉了! 恰逢此时,白言诗来访,太上长老眸光一转,则随口一问,打听起了木兮的来历。 白言诗并不意外,她可太清楚了,师尊他老人家正是十足的丹痴,平日里不问世事,却尤其沉迷炼丹,但凡与这方面相关,那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木兮既能解无解之毒,又给了宋程那劳什子丹药传承,能不引起她师尊的兴趣,才怪了! 于是,顿了顿,白言诗便把从白言玖听来的关于木兮的话,用自己的语言一一转述了,太上长老听得认真,时不时地开口问上两句,最后,却是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第85章 口头妥协 白言诗小心翼翼地抬眸,见师尊正在沉思当中,不由一默。 而片刻,闻得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她心头又略有起伏,说来,她心底深有疑虑并不假,这些时日,她无不想找机会一问究竟,可偏生到了关键时候,总难免有所迟疑。 但如今,她是真想豁出去一二,于是,顿了顿,就听得她轻声试问道,“师尊,您为何非要让弟子回三邺城?”说着,她甚至觉得有些委屈,“弟子入门多年,难道还比不过宋程吗?” 太上长老本不想明说,可听听这话,再不解释,大徒弟都要跟他生分了。 “师尊是为你好。”只听得他无奈地叹道,“毒素发作时,老夫对女子芬芳甚是渴望,不让你离开,万一哪日害了你,那老夫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他对白言诗当然只有单纯的师徒情,可若因此阳错阴差地荼毒了自家女徒弟,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别说白言诗,就是他自己,都难过心底那关。 “倘若因此滋生心魔,害了你,那师尊日后良心何安?”太上长老一向不擅长打照面话,所以,刚好徒弟问起,那他干脆就趁机说个明白好了,如此,也算全了这场师徒情。 白言诗听完面色果然讪讪,“是弟子错怪师尊了。”她算是明白为何木兮那日看她的眼神那般古怪了,原来,那并不是她个人的错觉。 只是,木兮又不明说,这下可好,丢脸丢到师尊他老人家跟前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这番不满,太上长老又叹道,“你啊,就是小心思多,师尊也告诉你,切不可与木兮交恶,人家啊,指不定来头不小。” 白言诗眼眸微闪,却忍不住要问,“可我兄长说了,她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这话你信?”太上长老像是看傻子一般地看她,他嗤笑了一声,嘴上却是信誓旦旦,“这话或许不假,可必然还有更深层次的来历,只是你们没挖到罢了。” 白言诗还想问,但太上长老却言尽于此,他摆摆手,警告地出声道,“慎言。”他很清楚,有些事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白言诗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而此时,太上长老则毫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道,“明日就是第二次解毒了。”说着,他也难得带上了几分期待。 就是不知丹桂宗的某些人知晓后,脸色会如何难看,要他说啊,只会在背后耍小人行径,是注定了走不远的,哼,还妄想拿他当垫脚石,也得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才是。 太上长老不得不心生感慨,“绝处逢生啊。”果然还是多亏了木兮,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虽然他不理世事,一心专研炼丹,却也恩怨分明,有道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懂的。 但说到报恩,白言诗就想到了埖笙玉,想来,掌门或许还没跟师尊透露过吧?是以,扯了扯嘴角,便听得她小心翼翼地告诉道,“掌门说,只要木兮救你一命,就自愿奉上埖笙玉。” 太上长老:“……” 这可真是出他意料。 埖笙玉,镇宗之宝呢,他就奇怪了,“掌门他舍得?他也有那么大方的时候?” 太上长老的语气一次更比一次惊讶,听得白言诗嘴角连连微抽,“掌门说,省得丹桂宗那群小人总是惦记着。” 太上长老:“……” 这确定不是在祸水东引吗? 丹桂宗那群小人之所以上蹦下窜的,说到底,除了想踩着他们红茗门上位外,不就是在觊觎着红茗门的镇宗之宝埖笙玉? 可如今,倘若把埖笙玉作为谢礼赠予木兮,那不是害了她吗? 太上长老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啊。” 他自认为不是小气,而是真心实意地为木兮着想,可次日,木兮如约而来,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她盯着白言诗,眼里好生鄙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白言诗面色讪讪,真说起来,确实是他们不厚道在先,可奈何事出有因,她只得硬着头皮说明个中缘由,话落,也郑重声明道,“我们会用同等贵重的谢礼补偿你的。” 木兮面上的神色果然略有缓和,不过,“那倒不必费心了,我啊,就看上了埖笙玉。” 至于丹桂宗的针对,木兮冷哼了一声,表示,奸险之人,还不值得她扫把星君放在眼里。 白言诗半晌无言,只得朝太上长老投去求助的神色,“师尊?” 太上长老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了,“也罢。”不过,他也说了,“我宗另外欠你一次。” 木兮对此并不在意,她只再三强调,“说好了,埖笙玉是报酬,不许反悔啊!” “不反悔。”白言诗强忍住嘴角的抽搐,连声点头,可木兮微微扫过她,转而一脸肃穆地盯着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不由扶额,颔首应道,“放心,绝不反悔。” 木兮这才满意,她昂着下巴,直言道,“来,开始解毒了。” 太上长老暗吸一口气,伸出手去,就见木兮淡定地捏起他的手腕,顿时,一股纯澈的灵力缓缓涌入他体内,让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平和起来。 他屏住心神,却仍忍不住要问上一句,“这是灵力?” 语气迟疑,却带着一股试探,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当即否认,“不是。” 至于是什么,她就不好透露了,于是,见太上长老还想再问,她就冷着脸提点道,“噤声。” 太上长老这才无奈地闭嘴,但摒心静气,感觉到体内毒素正在缓缓褪减,他又不禁激动起来,不过,他也算有眼色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白言诗和宋程默默守在不远处,二者目不转睛地观望着眼前一幕,双眸不由愈发明亮。 期间,见师尊吃瘪,白言诗心底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之前还让她慎言,可师尊自己都没做到呢! 倒是慕之晴,心情跌宕起伏了一番,差点,就拿不到埖笙玉了,但由此可见,果然还是师傅对她最好了,她何德何能?! 第86章 初遇郑朵儿 第二次解毒,过程亦有如先前,彼时,只见木兮唇角微勾,一手直捏着太上长老的手腕,涓涓法力如细流般缓缓涌入他体内,不过片刻便裹挟出斑斑点点的毒素。 太上长老微闪着眸子,心情好不激动,他现在可以确定了,那种在他体内肆意流淌的,绝非一般的灵力可比,那仿佛是一种超乎他理解范围内的力量,纯澈、高深,又透着丝丝神秘。 太上长老甚至说不清自己心底此刻是何感受,但他知道,对于眼前人,他万分感激。 许是先前尝试过一回,是以,这回解毒,木兮倒觉得比起先前来,似乎进展得更为顺畅了,而且,令她倍感惊奇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竟发现自己的法力也在逐步增长中。 这也就难怪了她在解毒结束,撤回法力之际,那张一贯坦然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欢喜,事实证明,做好事果然可以得好报,功德簿当真无半句虚言。 事毕,木兮则打算带上慕之晴在红茗门的允许范围内四处游览一番,好歹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她如何能错过这个大开眼界的机会? 听闻此遭,宋程当即自告奋勇道:“还请前辈给弟子一个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木兮只一思索,就点头应下了,无论如何,总不好就此辜负宋程的这方好意,再说了,宋程既为太上长老的亲传,有他相伴,总能避免某些不长眼的人上前叨扰吧? 木兮想得非常理所当然,事实证明,在之后的游览中,宋程也确实让她们师徒二人感到了如沐春风般的待遇,然而,就在她们一行人打算回红叶峰的时候,木兮忽然顿住了脚步。 慕之晴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直接就对上了一双满含控诉与怨愤的眸子。 宋程深吸一口气,心底又是无奈又是气愤,但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他愣是按下了心头翻滚的怒意,开口质问一句:“郑朵儿,你又想如何?” 木兮这才知道,原来不远处那个身着浅蓝蝴蝶式开衫的女子,名为郑朵儿。 她眸子溜溜地转,八卦的神采不住地在二人间来回扫动着,只听那郑朵儿冷笑一声,道:“你说我想如何?”语气娇嫩蛮横,却隐约透出几分傲慢与阴鸷。 闻言,宋程只觉得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可奈何,他都记不清郑朵儿这是第几回堵他了。 但他心知,此刻并非计较的时候,是以,只见他微微叹气,堪堪平复了心情,就扭头与木兮商量道:“前辈,我们走这边吧?” 这是打算绕过对方,换个方向行走呢,也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郑朵儿却对他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甚是不满,她讽刺地勾起唇角,言语间好生放肆:“宋程啊宋程,怎么,现在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了?” 说着,她憎恶地扫过站在宋程旁边的木兮及慕之晴:“这是从哪儿来的莺莺燕燕啊……” 话音才落,宋程直接黑了脸,木兮冷漠的视线亦是随之投来,话说,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她扫把星君说话了,只见她红唇微动,缓吐出两个字:“闭嘴!” 郑朵儿忽然有些发怵,可恰是木兮那副再淡漠不过的姿态惹恼了她:“你算什么东西?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她老祖宗可是红茗门的掌门!论身份,谁能尊贵得过她? 加上她天资出众,颇受老祖宗看重,这也正是她敢在红茗门横行霸道的依仗。 而且,老祖宗私下可告诉过她了,宋程资质甚好,将来若能跟他结道侣,对他们郑家自是百利而无一害,这才是她几次三番纠缠于宋程的重要原因。 当然,必须承认,宋程这个人确实长在了她的审美上,性格也不谄媚,颇为迷人。 郑朵儿看宋程的眼神愈发迷离,眼中的贪欲及霸道让人见了只觉得不寒而栗,木兮微抽着嘴角,终于忍不住一问:“你们红茗门的弟子,都这般不拘小节的吗?” 她发誓,自己绝对只是好奇,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可偏偏其中自带反讽,加上此时,慕之晴亦是嘴快地感叹了一句:“由此看来,你们这些大宗门,门内风气也不过如此嘛。” 语气惆怅,听起来却隐约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宋程直接就羞愧得红了脸,他想开口为宗门说几句好话,可偏偏直至此时,郑朵儿也仍在大放厥词,他都听不下去了。 当中透出的恶意,浓郁得让他想吐,若只是针对他,他或许可以再隐忍一二,可偏偏郑朵儿话里话外,都在针对木兮师徒,于情于理,试问,他要如何继续忍下去? “够了!”只见那一刹那,他深吸一口气,眸光冷冷地直视着那人,呵斥之间,尽是不满,“郑朵儿,我先前不愿与你计较,是看在我师尊和掌门的面上,可你万不该对前辈不敬!” “这是我红叶峰的客人,你这般无礼,把我红叶峰的颜面置于何地?” “今日之事,我定会一一向师尊他老人家说明,你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管郑朵儿是何反应,就歉意地看向木兮师徒道:“二位前辈,让你们受委屈了。” 这点委屈,木兮还不至于放在眼里,慕之晴摆摆手,却是好奇地打听起了两人的关系,对方一看就是在觊觎宋程啊。 宋程顿时急了,连忙表明清白,道:“我跟她不熟,真的!” 木兮似有若无地点头,她看出来了,而且,这种胡搅蛮缠、心术不正的性子,也不适合宋程,想到宋程作为丹药传承之人,她也多了几分耐心:“宋程啊,情爱甚是难懂,你要慎重啊!” 宋程认真地点头:“前辈放心,弟子省得的。” 他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伟大的炼丹师,情啊爱的,不重要。 郑朵儿被她们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给气到了,一会儿后就自个恼羞成怒地离开了。 但木兮在回到红叶峰后,却在太上长老面前主动提起了今日的偶遇,太上长老一听到“郑朵儿”这三个字,顿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她惹你了?” 木兮眨眨眼,却是答非所问:“她好像看上了宋程。” 太上长老:“!!!” 第87章 告黑状 这话在太上长老心底掀起的波澜甚是庞大。 他几度呼吸才堪堪平缓了内心的不满,但随着一声“岂有此理”忽而从他口中发出,周遭也多了几分凝滞,太上长老是真不高兴了,郑朵儿啥玩意儿,也敢觊觎他的爱徒?! 他此生总共也就两个徒弟,一为白言诗,二为宋程,宋程年岁虽浅,入门不足半年,可胜在天资出众,心性甚好,而今更有丹药传承,想来,日后成就必不在他之下。 这么好的徒弟,她郑朵儿居然敢生出觊觎之心?哪来的胆子? 不过,他一老头子,还不至于跟一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计较,归根结底,郑朵儿行事之所以能这般地有恃无恐,只用他的脚趾头想都知道,绝对是多亏了掌门那糟老头子。 想到这儿,太上长老心中更添了几分不满,但见此时,他肃着脸,了然地看向木兮,颔首说道:“你放心,此事老夫定会予你一个交代。” 也正好借此机会杀鸡儆猴,让大伙都看看,他的小徒弟宋程,不是随便谁都能惦记上的! 木兮眯着眼,应得非常爽快:“甚好。”天庭谁不晓得她扫把星君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要她不跟着瞎掺和,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不过,该告的黑状,一句都不能少。 只听得木兮状似散漫地道:“郑朵儿,好像很看不起我啊。” 慕之晴当时是真的有被气到,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连她师傅都敢骂,简直不可原谅,只听得她声音凉凉地点评道:“一个口出狂言的女疯子。” 话落,则是摇着头,叹息一声,颇有几分失望地嘟囔道:“我看贵宗也不过如此。” 太上长老听得脸色青白,他肃着脸,脸上的神情更加郑重了,至于话中的真假,他从未怀疑过,毕竟,无缘无故的,人家师徒为何要针对郑朵儿? 双方之间既无利益之争,还不摆明了是郑朵儿不对吗?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气又无奈,“都怪掌门那糟老头子!” 木兮眸光一闪,居然也学会了试探,只听她若无其事地开口问:“怎么,她还是掌门的亲眷?” “可不是。”难得说起这一茬,太上长老也忍不住要一吐为快,“也不知那糟老头是怎么想的,临了到头,才想起在世俗家族里头带回一个血亲后辈加以培养。” “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可他挑谁不好,非挑郑朵儿?” “老夫第一眼就看出这丫头性子不好,那糟老头还不信,非说是老夫有偏见。” 太上长老哼了一声,却是更加地理直气壮了,“老夫就是有偏见怎么了,老夫就是不待见那丫头,不乐意给她好脸色看!” 这话说来实在任性,可木兮却不禁深有同感,那丫头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小丫头年纪不大,沾的人命倒是不少。” 听着这幽幽的声音,太上长老又是一愣:“当真?” 木兮斜眼一睨,太上长老顿时反应过来,只见他连声笑道:“是老夫多嘴了。”想来,木兮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但他就是觉得意外,郑朵儿啊,怎么这么能作呢? 他眸光微闪,好似自有深意。 而数日之后,宋程兴奋地告诉木兮道:“郑朵儿被掌门遣送回家了。” “只是遣送回家?”木兮隐约有些纳闷,原来,手沾人命,竟也能轻易地全身而退么? 宋程不明所以,却也认真地点头应是,而片刻,则又听得他似有遗憾地补充一句:“本来还要废她修为的,可掌门顾念血亲,也看在她年岁尚幼的份上,特意放她一马。” 木兮听完这话不由一啧,这掌门摆明了是在包庇后人啊,她略有同情地瞥了眼宋程,眼中的怜悯显而易见,同时,又隐含着轻微的幸灾乐祸。 但木兮坚决不承认自己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她眸光一转,却是好奇地开口问道:“你们掌门是看中了郑朵儿什么?”为何非对她这般看重? 关于这问,宋程当然是回答不上来的,但他可以去请教太上长老,而太上长老一听说是木兮想知道,也多了几分严肃,可惜,他亦对此一无所知。 他先前也不是没直接问过掌门,奈何那糟老头嘴严得很,一点内情都不愿意透露。 于是,再见面,太上长老就是这么告诉木兮的,“郑朵儿之事已罢,还请既往不咎才是。” 虽然他对这个结果也不太满意,可转念一想,都把人遣送回家了,日后对方也不会再出现在宋程面前了,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加上这一遭,日后总能从糟老头那儿挖出更多的补偿,所以,“就当是给掌门一个面子吧?” 太上长老直视着木兮的眼睛,力求让自己此刻的神色看起来显得真挚些,他一老头子,夹在这种人情之间也挺为难的。 不过,有道是下不为例,倘若郑朵儿再敢无端纠缠于宋程,不用木兮开口,他自己都会主动上手教训,他老头子的得意门生,哪能这般任人糟蹋呢?那不等同于暴殄天物吗? 木兮轻哼一声,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但反正,太上长老是不打算再计较的了。 此时,他话锋一转,却是好奇地问木兮道,“听言诗那丫头说,你觉得丹药远不止上品?” 木兮起初听到这个话题还微愣了一下,但回过神来,明白他口中的上品,仅指的是三条金色纹路,就微眯着眼,道:“我的意思是,丹药表面的金色纹路,可以远不止三条。” “你可曾想过,三条金色纹路即为丹药上品,这个说法其实略有些狭隘了?” 太上长老若有所思,事实上,这话他早前已经听白言诗说过一遍了,当时,他心里就有所动摇,而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地想啊想,他不由坚定了几分决心,那话,似乎甚是在理。 他以往总在探索上品之上的丹药品质。 却从未认真想过,他所熟知的上品,某种程度上,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了。 第88章 掐丹决 太上长老这一细想,不得了,看向木兮的眼神就更是复杂了,“你有何高见?”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跟木兮交流,虽然被拒绝过几次,可现在想想,人家拒绝他,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他那点实力,也好意思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 太上长老是认定了木兮来历神秘,至少,三条金纹,丹药品质即为上品的说法,他就不曾质疑过,至始至终,他都在追求上品之上的境界,却从未想过,上品之上,可以是四条金纹。 难怪他平日里没少炸炉,看来,是方向错了。 木兮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嘴角的抽搐,高见?试问,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能有什么高见?她一不会炼丹,二没背过丹药宝典,上哪儿说出这方面的高见? 木兮是这么想的,嘴上亦是理直气壮地道:“我并无高见。” 语气平淡,但胜在真诚,当然,这是木兮单方面认为的。 倒是太上长老在经历短暂的凝滞后,忽而恍然地点头,也是,这等关键,确实不应该随意透露,唉,理解是理解,可他这心里,怎么这般不得劲呢? 别问,问就是失落,忧桑,难受! 顿了顿,太上长老还是忍不住追问道:“真不能指点一二?” 哪知,木兮看他的眼神却是愈发诡异,这是能不能的问题吗?她什么时候学会炼丹了? 木兮开始反思,是她做了什么,以至于这位太上长老竟误以为她是厉害的炼丹师? 想了想,木兮不由坦诚道:“我不是炼丹师,你别想太多。” 太上长老憋红了脸,懂,他懂,不就是在暗示他务必要隐瞒身份吗? 自以为理解了木兮的话外之意,这一时间,他的眼神竟更是飘忽了,“老夫没想太多。” 木兮:“……” 可瞧你这反应,不像是没想太多的样子啊。 她觉得,太上长老一定是脑补过度了。 但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越描越黑,深吸了一口气,木兮决定不再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 闲聊一二,木兮便起身告辞了,彼时,慕之晴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也有些疑惑,“师傅,你为什么拒绝指点他啊?”她倒觉得此举利大于弊,为何不可呢? 木兮斜眼睨了她一下,“徒儿,你飘了啊。”也不想想,炼丹大师,这是她能指点得起的吗? 慕之晴一时无言,但回眸,见峰顶有太上长老背手而立,又是一顿,话说,她果真飘了吗? 而次日,宋程上门拜访木兮时,则是生硬地谈起了他师尊的丹痴之名,末了,还在木兮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反复地、郑重地强调一句:“师尊他真是个好人。” 木兮:“……” 好不好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有些嫌弃宋程,招手就想送客,可正是此时,功德簿上忽然浮现一行小字:“为丹痴指点迷津。” 木兮:“……” 她当时就懵了,试想,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仙,怎么给一代炼丹大师指点迷津?说得她好像会炼丹似的! 木兮当真无言以对,但她又不可能无视功德簿,是以,也只能勤思苦想,才好借此找出对应之策,别说,琢磨了两天,还真让她琢磨出点门道来。 要说炼丹,她当然是不行的,可她从前没少旁观太上老君的坐下童子炼丹,而童子炼丹时,她依稀记得对方会手掐一个蕴含奇特韵律的丹决。 童子告诉过她的,那丹决便是成丹的关键,所幸,那丹决还真让她丝毫不差地记下了。 是以,数日后,第三次解毒结束,木兮对太上长老说的第一句就是:“成丹关键,仅供参考。” 说完,也不管太上长老是何反应,就自顾自地掐起丹决来,动作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一股神秘而奇特的韵律。 太上长老在历经最初的微怔后,也反应过来了,而他越看,双眸就越是明亮。 片刻,木兮掐完丹决,却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眼,冷哼一声,问:“可记下了?” 太上长老:“……” 他能要求再旁观一遍吗? 可这个要求,被木兮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机遇只有一次,要学会珍惜和把握啊。”真以为这丹决徒有其表吗?从前没自己演练过不知道,现在才知,原来演练也想需要法力的。 这么想着,木兮还有些心疼,只见她严肃地盯着太上长老,问:“真记下了?” 太上长老默了默,选择点头:“记下了。”但要能再看一遍,就更好了,不过,以当前木兮的态度,似乎不大可能。 木兮满意地点点头,“那你抽空自个琢磨琢磨。”其他方面,她也无能为力了。 而等木兮离开,太上长老弥留洞府之中,便开始反复地、细致地琢磨起木兮方才在他跟前掐的手决来,不过半晌,虽是上手了,动作却颇为缓慢,也不连贯。 不过,手决中蕴含着的那股奇特韵律,却让他尤其着迷,而或许是那份独天得厚的资质,不过短短数日,他果然有所感悟,而感悟之后,他便决定投入实践。 若是往日,太上长老定会与红茗门几位资深的炼丹师商讨一二,可这一回,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他恨不得即刻尝试。 众所周知,炼丹的步骤主要有五:淬药、凝丹、合丹、蕴丹、成丹。 他所要做的,便是在成丹之际,掐起这至为关键的手决,彼时,太上长老额头甚至沁出了点点冷汗,他紧绷着心弦,丝毫不敢放松,也由此可见,他对此次尝试究竟有多看重。 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随着一股浓烈的药香忽而散出,太上长老脸上亦是多了几分狂喜。 彼时,放眼望去,便见这红叶峰顶,天空之上竟是酝酿出一阵翻滚的雷劫,金雷几度汹涌,透出一股骇然的气息,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近望。 木兮或是抬头,眸光便是好一阵微闪。 而此时,红叶峰外,诸多视线接踵而至,一时间,各种猜测与传言也甚嚣尘上。 第89章 丹香出 白言诗内心或有起伏,但她凝眸直视着峰顶突生的异象,半晌,忽而心神微动,正在那一刹那,她即时启动了红叶峰的保护大阵。 只见远望之下,整座红叶峰竟好比笼上了一层朦胧仙雾,似影影绰绰,又如烟雨疏疏。 见借此隔绝了峰外的诸多探究,白言诗心上这才稍松一口气,但眸光一瞥,见宋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由轻哼一声,极其傲娇地挑眉问道:“怎么,对我有意见?” “没。”宋程从善如流地摇头,他就是觉得,“师姐,你好果断啊。”若是他,怕是得再纠结一会儿才敢做决定。 白言诗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为红叶峰次徒,行事大可肆意一些,毋须顾虑诸多,别忘了,你可是太上长老唯二的亲传。” 这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对宋程说了,奈何宋程向来信奉以和为贵,面对纷争与挑衅大都一笑而过,并不愿与之计较,殊不知,这甚至会在意外之余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就好比上次偶遇郑朵儿,若非对方在言语上对木兮多有冒犯,他估计还会继续隐忍下去。 白言诗就很看不惯小师弟的这般畏缩,可屡次教导,均有如耳边风,简直是吃力不讨好,不过,不同于以往,这回,宋程居然若有所思地点头应道:“师姐说得甚是在理。” 白言诗惊奇地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咽回想说的话,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不远处,慕之晴亦是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峰顶的异象:“师傅,这是什么情况?” 木兮眸光淡淡,眼底却透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只见她托着下巴,小声喃喃:“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难怪人家能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炼丹大师,这天赋,当真绝了! 她也就是把老君坐下童子的丹决依葫芦照样地演示了一番,谁曾想,还真让这位太上长老阴错阳差地琢磨出了点什么呢?就是不知道,此番开炉,对方究竟炼出了什么丹药。 木兮表示,她好奇极了! 事实上,别说木兮,就是太上长老本人,也甚是好奇。 一般而言,丹药表面生有三条金纹,品质即为上品,多年来,他一直在追求上品之外的境界,奈何所获甚少,屡屡炸炉,连带着渐渐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 这就在他犹豫着是否放弃之时,木兮出现了,又在之后的交流中对他授出手决。 虽然手决只演示过一遍,可万幸,他丝毫不差地记下了,而结合心得体会,他果然有所感悟,想来,借助那手决,或许可以让他得到一个超乎想象的答案。 这才是他今日决定开炉炼丹的原因之一。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答案竟如此出人意料。 只见彼时,丹成开炉,一阵浓烈的药香纷纷袭来,太上长老目光炯炯地盯着丹炉中平躺着的三颗饱满而又圆润的丹药,心中惊奇之余,又蕴含出几分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其中一颗丹药,见表面四条金纹清晰可见,顿时猛抽了一口气。 而接连检查过余下两颗丹药,毫无二致,那双苍老的眸子便是更显明亮,太上长老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狂欢,仰天长叹道:“有生之年,老夫做到了,老夫竟真的做到了!” 话落,则是一阵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大笑。 听得笑声连连,木兮不由挑眉,但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羡慕还是嫉妒居多,虽然老君的坐下童子从不在她面前避讳这些,可事实是,就算她丝毫不落地记下丹决,却从未想过修习一二。 谁让她扫把星君从未萌生过这方面的志向呢? 至于慕之晴,虽说仍旧有些云里雾里的,却一点不妨碍她同享当中的快乐:“师傅,是好事呢。” 木兮轻笑一声,点头应话:“确实是好事。”对这方小世界的炼丹师,特别是有追求,有志向的炼丹师而言,应当能算作一大幸事吧?炼丹之途漫长修远,自当脚踏实地而求索。 丹香出,笑声落,在太上长老的洞府之外候着的白言诗和宋程,此刻也忍不住生出些许期待,他们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但就如慕之晴所说那般,无外乎是好事。 宋程低垂沉吟,视线不经意地与木兮相对时,倒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只见他徐步朝木兮走去,又大胆地开口一问:“敢问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木兮现在是一听到“指点”这两个字就头疼,她木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宋程的目光就顺理成章地落向太上长老的洞府,木兮顺着他的视线,眼底亦是多了几分笑意,但嘴上却是故作高深地道:“不必多言,该知情的时候,自会知情。” 她也好奇,太上长老会怎么处理这一异象,是广而告之,还是按捺不动? 很快,太上长老兴奋地从洞府中走出,他一眼就看见了木兮,但尚未开口,笑声先至,只听他万分激动地握拳高喊道:“老夫做到了!四条金纹,上品之上!” 语气中是难掩的喜意,木兮似有若无地点头:“恭喜。” 话说出来明显带有几分敷衍,但太上长老好似完全没察觉般,只摆摆手,一脸心花怒放的样子,感慨叹道:“还是多亏了你那手决,否则,老夫也不能这么快心想事成。” 虽然这话在理,可木兮最不能否认的,却是对方出众的天赋,没有天赋,手决亦不过空谈。 只见她真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赞道:“主要是你厉害。”她充其量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罢了。 太上长老没想到木兮竟如此谦虚,心头还有些感动:“这份情,老夫记下了。”知恩图报的道理,他啊,还是懂的。 木兮心情复杂地点头,也行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扫把星君确实有点雁过拔毛的潜质,咳咳。 第90章 闭关不出 太上长老越想越开怀。 在场众人都由衷地感受到了这份喜悦,但越是这个时候,木兮就越要站出来泼冷水:“你想好怎么善后了吗?”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扫把星君还是懂的。 只见彼时她直盯着太上长老的眼,声音好似尤为冷静。 太上长老也仿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肃着脸,幽深的眼眸一一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白言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低垂着眸子,果断站出来表示道:“师尊,弟子第一时间启动了红叶峰的保护大阵。”所以,外人并不晓得当中内情,师尊大可以放心。 太上长老紧绷的老脸确实稍有缓和,只是,半晌,却见他眉头微蹙,心情颇有几分复杂地摇了摇头,及时启动保护大阵自是对的,可仅凭那金雷异象,也足以引发诸多猜测。 太上长老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老夫疏忽了,没曾想那手决实际运用起来,竟是这般莫测。”倘若早有预料,现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可这能怨谁呢? 谁也不能怨。 他心知,人生莫过如此,有得必有失,或许这便是上天予他的考验吧。 宋程乖巧地站在一旁,黑溜的眸子直转,看上去颇为机灵,反倒是白言诗欲言又止地撇了撇嘴,随即,她悄然瞥向木兮的眼神,亦仿佛在不知觉中带上了几分怨怼。 如此重要之事,木兮怎不事先提醒一二?现在可好,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想是这么想,这话她却是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除非必要,她才不想跟木兮作对。 可白言诗却不知,木兮的感知较常人而言要灵敏许多,是以,哪怕那份怨怼稍纵即逝,木兮亦清楚地感觉到了,她对此避而不谈,只是不愿在眼下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罢了。 但事实上,木兮面不改色,心底却忍不住琢磨起来,话说,当初她在旁观老君坐下童子炼丹时,也没见引发过什么特殊异象啊,还是说,这便是天庭与人间在炼丹上的最大差异? 而说到那金雷,就不得不提及她的最大外挂功德簿,也不知可是她的错觉,在远观金雷异象时,她总感觉云雾间酝酿出的那股气息,好似与功德之力如出一源般。 可这些话,木兮不能,也不愿开口与众人说明。 原本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此凝滞,宋程偏着脑袋仰望众人,却甚是好奇:“一定要说吗?” 见大伙的视线齐落在他身上,一股莫名的紧张蓦然而生,但他顿了顿,却是口齿伶俐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了:“就不能保持眼下这种似是而非、云里雾里的状态吗?” “旁人想知道,那是旁人的事,与我们何干?”兴许只是错觉,可就在保护大阵启动的前一瞬,他确定自己感受到了一股凛凛的恶意。 想也知道,那份恶意必是冲着他们红叶峰来的。 就是可惜他修为尚浅,根本无从分辨那份恶意属于谁人。 这正是他自身的一份底牌,自打灵体入体,他就发现自己可以很好地感知到旁人心底的善恶,一开始,他还以为所有修士都如此,也是后来才晓得,原来这是一种少有的天赋。 也因此,先前哪怕旁人屡屡挑衅,嘴上说得再难听,他都不愿与之计较,因为他清楚,那些人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罢了。 但郑朵儿又与那些人大有不同,她是真的不怀好意,可对方究竟意在何为,他就想不明白了。 而想起白言诗先前的教诲,宋程顿了顿,还是决定坦诚相告:“师尊,宗门内有人想害您。”他实在无法理解,师尊如此之好,为何非有人要行以针对呢? 但这话才出,旁人却并无多少意外,好似皆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太上长老微叹了口气,他伸手抚过宋程的小脑袋,才浅笑道:“人心易变啊。” 宋程瞪大眼,还有些许的惊讶,“师尊早就知道了?”他不傻,相反,还聪明得很,不过半瞬,他便理清了好些思绪,彼时,只见他恍然地点头,叹道:“如此,弟子就放心了。” 那故作老成的样子,看得众人不由一乐,小家伙还真是为自家师尊操碎了心呢。 木兮眸光一转,当即打趣他道:“所以,日后可千万要勿忘初心啊。”天资难得,心性甚佳,她当然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可时光流转,当属命运二字最为妙不可言。 宋程听出了其中的敲打之意,自是认真地点头应道:“弟子记下了。”这是保证,亦是承诺。 木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言语,而此时,太上长老也好似下定了决心,只见他幽深的目光接连从白言诗和宋程身上扫过,直言道:“红叶峰自今日起闭关不出。” 白言诗和宋程瞪大眼自是好一番惊奇,二者对视一眼,心头无不起伏。 太上长老迟疑的目光触及木兮师徒,亦是微微一顿,他在想,该如何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唐突。 但就在他开口前,木兮作为代表率先出声了:“我们也闭关。”说着,她甚至认真地点了下头,好以此增强自己话语间的说服力。 慕之晴不明所以,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反正一句话,谨遵师命就对了。 太上长老闻言自是稍松一口气,他含笑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原先,他还担心这般开口会唐突到二人,如今看来,果然是他多想了,由此看来,二位还是很开明的嘛。 结局好似皆大欢喜,但这个时候,白言诗就忍不住要问了:“师尊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啊。”太上长老老神常在地点头,可那风淡云轻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担心的样子。 白言诗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无言以对,彼时,只见太上长老眸光幽幽地眺望着远方,风雨欲来罢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日是迟早要来的,只是他没想到,竟会因此而来。 至于那三颗四条金纹的丹药,他从不后悔炼制,他这一生,也就剩下这点追求了吧? 第91章 各峰反应 红茗门。 红雨峰。 富丽堂皇的洞府之中,只见一身着烈焰长袍的妖娆女子正托腮侧卧于竹榻之上,她一手轻拍着右膝,伴出一阵细微的节奏,狭长的眸子则微微睨起。 这位正是红雨峰的峰主叶秋衣,而下方正襟危坐者,则是她的徒儿黄子落。 半晌无言,才听得叶秋衣声音幽幽地问道:“红叶峰到现在都没动静吗?” 黄子落一板一眼地点头,答道:“正是,保护大阵起,至今,无人能入红叶峰。” “包括掌门?”叶秋衣这才来了点兴趣,她唇角微勾,眸光轻闪,看上去实在风情多娇。 黄子落继续点头:“是,包括掌门在内的数位前辈,都被挡在了红叶峰外。”至于红叶峰内究竟是何情形,那金雷异象又因何而起,倒成了一个令人抓耳挠腮的未知数。 哪知,这个回答居然取乐了叶秋衣,她坐起身,红唇微动,吐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事实上,她就是在幸灾乐祸,既然大家都一样被红叶峰拒于山外,那她就放心了,太上长老果真不愧是太上长老,这大阵起,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架势,实在有趣。 不过,红雨峰能这般豁达,却不代表其他峰亦是如此。 红墨峰上,一白发苍颜的老者正不悦地盯着下方的徒儿,哪怕他一字未发,可那双幽深的眸子中流露出的骇然威压,亦逼得下方众人险些透不过气来。 这位老者正是红墨峰的峰主周璟行。 说来,周璟行和叶秋衣之间还有一段道不清也说不明的爱恨纠葛,而中似乎牵连到了红叶峰的太上长老,以及叶秋衣已逝的庶姐叶夏落。 不过,太上长老从来没承认过与这三人的关系就是了。 他坚持自己与三人的友情至始至终都只浮云表面,彼此之间,有且仅有不牢固的同门之谊。 这说法绝对气狠了周璟行,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周璟行能坚持不懈地站在太上长老对立面的原因,他一直致力于揪出太上长老的小辫子,可惜从未成功过。 而这一回,红叶峰上陡然生出金雷异象,红叶峰却因此闭而不出,他深信,当中必有联系。 周璟行一直在不留余力地说服掌门以及诸位峰主合力共闯红叶峰,才好顺便借此机会一探究竟,奈何掌门压根不予理会,大多数峰主都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周璟行就感到很挫败,这也是他回到红墨峰后,面对一众徒儿时好生不悦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他就是把这一时的愤懑发泄在一众徒儿身上,徒儿们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暗暗垂泪,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拜入红墨峰啊,峰主的脾气也忒不好了。 红茗门内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但作为众人议论的中心话题,红叶峰上却俨然一派岁月静好。 太上长老说了闭关不出,那就铁定是闭关不出,白言诗和宋程遵守师命,开始炼丹和修炼,慕之晴则继续认真地专研她的《百转千阴决》。 唯有木兮是个百无聊赖者,终日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做梦,人生甚是乏趣。 而这日,木兮无奈之下,决定整理下自己的储物空间,而储物空间中,则存了几个储物袋。 说来,这些储物袋大都是明家赠予她的谢礼呢,就是搁置久了,她自己都差点忘了它们的存在,然而,片刻后,木兮却不禁对着一个矜贵的墨玉盒发愣。 半晌诧异,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彼时,只见她翻来覆去地查看着黑玉盒中存放着的那朵纯白如雪的花骨朵,眼中俨然满是惊喜,原来,这正是她需要的三大主材料之一——绛骨花。 没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绛骨花她就这么到手了?不是说很珍贵很少见吗? 木兮回想着当时收礼的情形,心中甚是感动,看在绛骨花的面上,她决定了,以后要对明家更好一点,而此时,呆愣片刻,她唇角终是克制不住地微微扬起。 她扫把星君果然很受天道老爷子的眷顾,瞧,凝珠草、绛骨花、埖笙玉,三者到手其二。 至于埖笙玉,作为红茗门的镇宗之宝,就等她为太上长老彻底解毒了,想来,堂堂红茗门,当世大宗门,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出尔反尔吧? 木兮想得很美,但事实上,因埖笙玉一事,红茗门数位长老间确实发生了争执,争执的理由也是现成的,不可轻易将镇宗之宝拱手让人。 说来道去都是这几句,听得掌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掌门觉得这些长老眼界也忒狭隘了些,也不想想,若是无利可图,他能那么大方地把埖笙玉送人吗?所以说,难怪他能当掌门,而这些人,这把岁数了都只是个小小峰头的长老。 末了,掌门是真不耐烦了,他摆摆手,哼声道:“老夫自有主张,且退下吧。” 诸位长老依旧愤愤不平,那双双眸中透出的怨怼,让他头都大了,只听得掌门轻叹一声,又是无奈,又是恨铁不成钢地呸道:“真是一群不动脑子的蠢货!” 这些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有话好说,但你怎么骂人呢?”堂堂一宗之主,就这素质? 掌门翻了个白眼,心底可谓无语至极:“你们就不能好好想想,连太上长老都束手无策的毒,却有人能解,那这个人……”到底得多厉害?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与之为敌,可行的话,他是巴不得把人拉到他们红茗门的阵营来,区区埖笙玉而已,若能因此博得对方好感,那送出镇宗之宝,有何不可? 掌门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他把当中的道理掰碎了讲给众人听,闻言,这些原先还持以反对意见的长老,倒是开始羞愧起来了。 众人面色讪讪,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他们确实狭隘了。 送走这些长老,掌门才稍松一口气,彼时,他目光远眺着红叶峰的方向,见依旧仙雾朦胧,心下便是暗叹,而那阵微闪的眸光,又仿佛于无形间反衬出些许晦涩不明来。 第92章 金雷再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 这天,是木兮对太上长老进行的第四次解毒。 解毒过程有如依旧,太上长老可自觉了,伸出手腕任木兮动作。 涓涓的法力在他体内缓缓流淌着,太上长老觉得轻松和舒畅,看向木兮的眼神也愈发和蔼,他确定,这是他人生的贵人没错了。 若不然,怕是数月之后,他只会如行尸走肉般地苟活于世,生不如死,直至神识彻底溃散。 太上长老心生感慨,也试图与木兮套近乎,可惜,他压根不擅长于与人打交道,更别提,木兮一贯不按常理出牌,总时不时地语出惊人。 是以,到最后,太上长老也只能微微一笑,认真地颔首道:“老夫不是那等知恩不图报之人。” 木兮虽不懂为何话题跳跃如此之快,却也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点头,应道:“甚好。”不过,其实她没指望太上长老报答,只要把事先说好的埖笙玉如期交付于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错,她扫把星君就是这么地知足常乐。 而在她离开后,红叶峰顶忽然黑云压顶,木兮抬眸仰望,只淡淡一瞥就移开了视线,瞧这架势,倒像是习以为常,事实上,这些时日,这相似的场景隔三差五地就得出现一回。 想也知道,是太上长老又在苦练丹决了。 说来也是出人意料,四条金纹的丹药到目前为止也只出现过那么一回,正是最初金雷异象突现的那一回,而后,丹成之际,虽有黑云压顶,金雷却再未出现过。 因此,丹香出,丹药表面,顶顶了也就是三条金纹。 太上长老还略有些不满,也因此疑惑不已,毫无二致的步骤,却得出全然不同的结果,这是为何? 他几番思索,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终是想不明白了,是以,他选择虚心向木兮请教。 木兮第一次听到这番请教时,嘴角可谓连连直抽,她扫把星君看上去像是懂这些东西的人吗? 然而,不论她心底如何吐槽,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亦是一默。 半晌无言,才听得她信口胡诌道:“兴许是缘分未至呢?” 木兮发誓,自己当真只是随口一说,可偏偏太上长老信以为真,不过,也亏得这番胡说,太上长老在之后的数日里,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这可让木兮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同样的理由,可一可二不可三,糊弄久了,怕是连她自己都要深以为然的。 但正是此时,黑云之中缓缓渗出星点的金光,不多刻,伴随着一声轰鸣,金雷倾覆而下,红叶峰顶,远望之下,好生壮观。 木兮抬眸仰望着眼前一幕,心头情绪几度翻涌,眸光亦是晦暗不明起来。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身为当事人的太上长老,许是前几回攒了太多的失望,是以,承蒙木兮宽慰,这回,他的心态倒是格外放松,而这,也阴错阳差地给他带来了意外不到的结果。 只见不多刻后,丹决出,丹香飘。 丹成开炉,见其中三颗圆润饱满的丹药正平躺其中,而丹药表面,则覆有四条清晰的金纹。 太上长老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三颗丹药,瞪圆眼,又不禁深吸一口气,四条金纹!他又做到了! 喜出望外之际,便是思索与沉吟,话说,同样的步骤,不同的结果,这是为何? 木兮先前谈及的缘分之说,他倒也不是不信,可他更愿意相信,事出必有因,而思来想去,太上长老好似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线索,兴许,是炼丹的时机? 四条金纹与金雷异象皆出于木兮为他解毒之后,这是否意味着,当中或有联系呢? 太上长老决定试炼一番,却不知,因那金雷异象,红叶峰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传闻与流言,再一次甚嚣尘上,滚滚而来。 期间,倒不是无人强闯红叶峰,可惜,几番尝试均被保护大阵阻挡在外,甚至,还有人因此吐血而导致修为降落,模样之凄惨,才让众人逐渐歇了硬闯的心思。 众人的心情就很复杂,望向红叶峰的眼神,也格外地难堪,这就导致了某些好事者,在情绪激动之下,大肆对外宣传红叶峰的金雷异象,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时下又引起一番热议。 …… 掌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各大峰主,却是冷笑地勾唇道:“你们是生怕红茗门不够出名是吧?” 身为一宗之主,他当然希望自家宗门能闻名遐迩,可这不代表,他愿意用这种方式引起各方的注意啊,试想,连他们宗门自身都尚未弄清那金雷异象究是为何,更妄逞他人? 掌门叹了口气,心头好生无奈:“同门多年,你们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着,他还有些生气,这些时日,他光顾着应付丹桂宗,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百年丹战做准备,没曾想,一转头,宗门内部还给他捅出这么大一篓子。 这下可好,天下人都死劲地盯住他们红茗门了。 “你说你们,究竟是图什么呢?逞一时之快,就满意了?”掌门是越说越气,扫向各大峰主的眼神也愈发失望,红茗门啊,真是一年更不比一年了。 叶秋衣挑眉勾唇,却是开口辩解道:“掌门此言差矣,众所周知,我红雨峰一向是最安分的。”毕竟,满峰也就她和徒儿黄子落二人,就是想整幺蛾子,也整不起来啊。 这话简直无异于直戳其他峰主的痛处,他们峰头人多,就显得不安分了吗? 但不等叶秋衣反驳,掌门当场冷笑,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讽刺:“难道不是?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这道理你们一个个的,一把年纪了都不懂吗?” 众人:“……” 道理懂当然是懂的,可是,他们怎么就一把年纪了,明明就是正当壮年好吗? 掌门呵呵一声,压根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深吸一口气,堪堪冷静后,直言道:“回去,有错必罚,无错加勉,连自个的嘴都管不住,那将来还能有什么指望?” 第93章 臭棋篓子 甭管诸位峰主心里头是怎么个想法,但眼下,大伙嘴上都应得尤其爽快。 但掌门偏好似看出了某些人心口不一的模样般,微眯着眼,冷哼一声,道:“今日老夫先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是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那就趁早滚!” 他辛辛苦苦打理红茗门,可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的,话落,半晌静寂,众人眉眼间几度交锋,于无形间掀起一股暗涌。 但正是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忽而传来,笑中隐约透出了几分嘲讽,众人或有不悦地挑起眉头。 叶秋衣鄙夷的目光直落在笑声的主人身上,且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周璟行,你笑什么呢?” 掌门默默把质问的话咽回,叶秋衣和周璟行之间的纠葛无人不知,这么多年来,他也算琢磨出点门道了,但凡这两人同处一室,就必然难免争锋一番。 他早该习惯的才是,这不,其余峰主亦是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好生正经样,可那微微颤动的耳尖,却仿佛彰显出他们寡为人知的一面。 周璟行对此质问置若罔闻,他看向故作严肃的掌门,似笑非笑,语声幽幽:“掌门不是勒令各峰主必须到场吗?怎么,红叶峰又是个例外?” 掌门:“……” 他差点忘了,这位对外扬言说要跟太上长老不死不休,日常致力于逮太上长老的小辫子来着。 掌门轻咳一声,看似心虚,挑眉间却颇有几分理直气壮之感:“红叶峰现如今什么情况,你不知?”保护大阵一启,谁晓得红叶峰内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掌门也有些恼了,伴随着一声冷笑,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好起来:“你要有本事就去破了人家的保护阵法,没本事就闭嘴。” 堂堂一峰之主,整天盯着红叶峰那一亩三分地,还很自豪是不是?真是不知所谓,目光短浅! 周璟行还是第一次从掌门嘴里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脸色可谓难看至极,其余长老看似毫不关心,眼眸却好一阵微闪,倒是叶秋衣丝娇媚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思。 掌门:“……” 真是没眼看! 不过,他也没打算干涉,在他看来,那就是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账,他管不了,也不敢管,只要不捅出篓子,吵几句嘴嘛,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璟行因着那声笑,眸中透出的视线更阴郁了两分,他不屑地扫过众人,当场就起身离开了。 掌门仍旧对此熟视无睹,走吧走吧,反正该敲打的,该交代的,他都明明白白地说了,日后谁要是再在他面前装傻,直接宗规处置,免得大伙总不把宗规当回事。 目送着各峰主的离开,掌门终于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但正是这时,腰间的身份玉牌忽然亮起。 掌门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事务接连不断,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过,当他看清是谁发来的消息,抱怨的心思便略微消退了些。 而等他领悟到太上长老话里话外的意思,心底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 红叶峰上。 太上长老悠然自得地眯起眼,木兮坐在他对面,手执黑子,眼观棋盘,看上去好似颇为犹豫。 太上长老睁眼一睨,都懒得开口催她,对弈数场,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木兮压根就是个棋艺不精的臭棋篓子,一盘棋,寥寥数子,她也能为此耗上一整天。 太上长老见惯不怪,却不知心底是悔还是无奈,毕竟最开始,对弈度日这个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谁晓得,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木兮,棋艺居然如此一言难尽呢? 连带着他的两个徒弟,以及木兮的一个徒弟,在兴致勃勃地与木兮对弈过一回后,都更坚定了闭关不出的决心,看来,比起下棋,他们还是更喜欢修炼。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太上长老是真的没忍住:“你到底决定好没?” “快了快了。”木兮应得那般漫不经心,听起来简直敷衍极了。 太上长老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与之计较,毕竟,他的小命还掐在人家手里呢,万一恼羞成怒了,不给他解毒,亦或是推迟解毒的期限,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太上长老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扶额微叹,但在目光触及腰间的身份玉牌时,忽而一顿,是以,就在木兮捏着棋子继续皱眉时,他直接给掌门发去了消息。 虽说那消息满打满算也就一句话:“速取埖笙玉至红叶峰。” 他答应过木兮,毒解之后必当奉上埖笙玉,可这几日,他暗暗琢磨了一下,觉得先把埖笙玉送给木兮,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之后她就不会再一门心思地揪着他对弈了呢? 毕竟,跟一个棋艺不精的臭棋篓子对弈,也是很需要勇气的,他觉得自己勇气告急了。 不过,这种话就不必诉与他人听了,思绪流转间,只听得耳边忽而啪嗒一声,抬眸看去,便见木兮对着棋盘满意地颔首,而棋子落下后,她还抬头看了他一眼,并友好地出声催道:“到你了。” 太上长老捻须含笑,愣是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只见他微微颔首,应道:“来了。” 说话间,白子直落棋盘,再一望,木兮肃然应之,目观棋盘而托腮沉吟,显然,这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太上长老摇头失笑,习以为常,这要不让他等上半个时辰,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木兮了。 他微叹一声,心底可谓哭笑不得,但不多刻,随着腰间的身份玉牌忽而亮起,他低头垂眸,见到玉牌上的回话,心头亦随之轻快了两分。 原来,掌门在接到太上长老发来的消息后,只稍犹豫,就以最快速度带上埖笙玉出发,这会儿,人已经在红叶峰外候着了。 太上长老试探性地瞥了眼木兮,轻咳一声,见引起她注意后,就缓声道:“老夫去去就来。” 第94章 破而立之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好似对太上长老的话语毫不关心,彼时,她的目光始终不离棋盘,但专注的眸子中,又透出几分浅显的疑惑,话说,她方才是思考到哪儿了来着? 太上长老徐徐起身,但走出三俩步,人就开始随着身法瞬移,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便出现在了山脚之下,他冷静的视线直探向峰外,而此时,掌门已在峰外等候多时了。 掌门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迷蒙的白雾,心头几度起伏,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但不多刻后,白雾缭绕间,一人从中漫步而出,掌门见到当即眼前一亮,“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拨开朦胧,大跨步地朝他走去,双目明朗,唇角晏晏:“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掌门递过玉盒,只稍稍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郁生机顿时迎面而来。 太上长老只觉得心头好似一阵豁然开朗,不错,确实是埖笙玉,掌门这糟老头没拿别的瞎玩意儿糊弄他,他接过玉盒,当着人家的面就堂而皇之地收了起来。 掌门这会儿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人,见对方面色红润,盈盈康健,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两分:“怎么,老头,你……”毒解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太上长老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掌门想跟上去,却顿觉眼前一阵朦胧,好家伙,他这是又被红叶峰的保护大阵给阻隔在外了? 不过,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 掌门哀怨地盯着眼前缭绕的云雾,冷笑一声,随即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不过,在回到主峰后,他是越想越郁闷,直接就对着身份玉牌开启了一连串的吐槽。 太上长老瞥过一眼就对玉牌不予理会,他还不了解那糟老头,肯定是在趁机骂他,然而,回到峰顶,见木兮仍在对着棋盘苦思,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也罢,早该预料到的,木兮的棋艺,确实不值得他高估。 但见此时,太上长老悄悄取出才到手的玉盒,自以为小心地置于木兮跟前。 木兮似有不满地抬眸瞥了他一眼,瓮声质问:“干什么呢?”无端扰她棋路,她可是要生气的,彼时,只见她双目直盯着对方,其中的不快好似将要溢出眸眶。 太上长老再度轻咳,以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但他没说一句,只把玉盒又朝她挪了挪。 木兮轻哼一声,她扫把星君看上去是那么好收买的吗? 只是,虽是这么想,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我告诉你,你最好有合适的理由,不然……” 话才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木兮打开玉盒,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埖笙玉?”语气听起来甚是不可思议,但更多的却是溢于言表的惊喜感。 木兮手捧玉盒,眼睛都有些舍不得移开了:“不是说完全解毒之后才给我?” 太上长老全然不提自己心里的想法,只微微一笑,挑眉反问道:“提前给你,不好吗?” 木兮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拒绝埖笙玉的诱惑,再三欣赏,终是从心地吐出一个“好”字,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埖笙玉,加上凝珠草和绛骨花,她就能开始为徒弟转化冰灵根。 到那时,就再不用时刻担心慕之晴的极品炉鼎体质会不小心暴露。 她们师徒也能真正地高枕无忧了。 木兮舒出一口气,看向太上长老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亲近,不错,看在埖笙玉到手的份上,她发誓,自会更尽责地为他解毒,拿人手短的道理,她扫把星君还是懂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太上长老就发现木兮对待自己的态度更是缓和了,偶尔请她指点,较之从前,明显也更耐心了。 太上长老一度感慨,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埖笙玉给她,当真是平白走了几次弯路。 而时光流转,七日为期,在此之间,木兮为太上长老进行了第五次和第六次的解毒。 每逢解毒后,太上长老便会迫不及待地开炉炼丹,经此二遭,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确定了,金雷异象的发生,与木兮灌入他体内的那股纯澈之力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具体是何原因他或许说不大上来,可他深以为,木兮的实力必然高深不可轻易估测,而在他心里头,则认定了木兮是哪方的大能转世,不然,就这实力,是一般人能展现出来的? 可他也不点明,只一个心思地叮嘱徒儿们要对木兮多加亲近和恭谨。 白言诗和宋程虽不明个中深意,却深觉师尊所言有理,于是,木兮便发现,白言诗和宋程对她的态度,可谓愈发地恭敬有余了。 她想了想,自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便也理所当然地接下了。 红叶峰上依旧一派静好,但红茗门中却好似暗潮涌动,掌门遥望各峰,几度叹气,他问身边的弟子:“你说,如今的红茗门,像不像一盘散沙?” 弟子面色讪讪,低头不敢应话,可掌门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轻声道:“闹吧闹吧,且看今朝,尔等可否破而立之,若不然,这红茗门也没必要存在了。” 弟子低垂的眸子愈发地晦暗不明起来。 但在此不久,红雨峰成为继红叶峰后,第二个启动保护大阵的峰头。 大阵起,叶秋衣那张妖娆的容颜也多了几分冷色,可沉吟半晌,她却是轻笑一声,道:“破后而立,他倒是敢。” 黄子落坐于下方,肃着脸,一言未发,看上去犹如严阵以待。 叶秋衣顿了顿,似感慨,又似暗叹:“难怪人家能是掌门。”而她,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红雨峰的峰主。 这么多年,说不嫉妒,当然是假的,可现在想想,她是真没当掌门的魄力与本事。 红雨峰闭关不出的消息传至各峰,先后在各峰主心头掀起了一阵波澜。 掌门轻笑一声,睨了眼身旁跟着的弟子,叹道:“红茗门还是有聪明人啊。” 弟子低垂着头不作言语,但跟前,掌门嘴角的笑意却更是明显,要说原先,他不是打这个主意的,可那日与太上长老相见,便忽然计从心来,多好的局面啊,不加以利用实在可惜了。 第95章 封山令 掌门当机立断,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在宗门内发布了封山令。 消息传出,各峰皆是目瞪口呆。 红墨峰峰主周璟行气得手指颤抖,差点为此摔坏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茶具:“他疯了吗?” 众人完全想不通掌门此举意在何为,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掌门如此说一不二呢?在他们的印象中,掌门他,素来不是最会和稀泥了吗?至于封山令,那就更是空前绝后了。 封山令一出,也间接打破了红叶峰上的岁月静好。 白言诗第一时间找上太上长老,一开口就是:“师尊,大事不好了!” 彼时,太上长老正手捏一颗圆润饱满的丹药细细品味和琢磨,但冷不丁地听见白言诗大呼小叫,手一抖,差点没把丹药捏碎。 是以,这也就难怪太上长老出现在白言诗跟前时,脸上的神色会那般难看了。 他吹胡子瞪眼的,语气中承载着显而易见的不满:“作甚?老夫往日里是怎么教你的,稳重!你看看你,遇事大惊小怪的,还有没有一点大师姐的样子了?” 白言诗讪讪一笑,对上太上长老时,还带着些许肉眼可见的心虚,那什么,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她轻咳一声,看上去好似极其坦诚:“师尊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 太上长老面上的神色这才稍有缓和,他微微颔首,沉声询问道:“何事?” 白言诗这才反应过来,直言道:“师尊,掌门今日发出了封山令。” “那又如何?”太上长老蹙着眉头,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也值得你惊慌失态?” 白言诗再度一噎,扯着僵硬的嘴角低头认错:“师尊教训得是。” 只是,“师尊对封山令没有看法吗?”白言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虽然她也想不明白掌门意在何为,可她清楚,封山令尤其紧要,没有哪个宗门会轻率而为,除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得已而为之。 太上长老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哼道:“谁晓得那糟老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话是这样说,那双睿智的眸子,却在白言诗看不见的角落里,显出了几分清明与了然。 至于封山令,他一个太上长老,对此能有何看法? 太上长老眸色淡淡地瞥了眼白言诗,道:“这是掌门应该操心的事,与你无关。”他可不希望自家徒弟会与宗门纷争扯上关系,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学习炼丹,不好吗? 白言诗被这冷淡的口吻说得甚是羞愧,她讪讪地低头垂眸,“师尊教训得是,是弟子多心了。” 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徒弟,太上长老自认为还是很护短的,他轻叹一声,话锋一转,开始关心起了徒弟近日来的修炼进度。 白言诗:“……” 她今日就不该多管闲事! 太上长老哪里看不出她的心虚,沉着脸,摇头叹气:“你啊,就是心思杂。”倘若白言诗愿意收心,多钻研炼丹,如今哪至于只有这点水平? 若真如此,他这个当师尊的,能少操多少心? 白言诗更觉羞愧,“师尊教训得是,弟子,弟子日后一定好好修炼,认真炼丹。” 太上长老对此话保留意见,他又不是头一回听白言诗做保证,挑眉轻哼,压根不想应答一二。 白言诗反倒从中看出了太上长老的态度,扯着嘴角,深吸一口气,一脸坚定地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一定说到做到。”话落,也不等太上长老应答,就如疾风般匆匆告退了。 太上长老目送着白言诗的离去,呵呵一声,带出几分讽刺。 白言诗脚步一顿,不知为何,忽然间,却更是心虚了。 而另一端,慕之晴也八卦地与木兮分享道:“师傅,红茗门今日发出了封山令!” 木兮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好似对此并不十分地在意,她扫把星君看起来像是那种多事的人吗?只是,话说回来,“你舍得出关了?” 木兮声音幽幽,睨向慕之晴的眼眸又带上了几分浅淡的哀怨。 慕之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咳,她绝不是因为不想跟师傅对弈才选择闭关的。 一切都是为了修炼! 为了修炼! 修炼! 木兮冷哼一声,却是话锋一转,道:“挑个日子,开始转灵根吧。” 慕之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些蒙头转向的,“师傅?”没记错的话,转灵根不是需要三种主材料吗?她们集齐了? 慕之晴对此表示怀疑,但听得她冷静地询问道:“可是,我们手里不是只有凝珠草吗?”就连埖笙玉,也得为太上长老彻底解毒后才可到手啊。 至于绛骨花,那就更不知该从何处求得了。 木兮眸光微闪,语气带有几分调皮:“哦?我没告诉过你,东西我都到手了吗?” 要说原先,从太上长老手里初初得到埖笙玉之际,她第一时间就想跟徒弟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可惜,徒弟沉迷修炼,闭关数日,连带着她那股兴奋的情绪也消退了许多。 到后来,咳,木兮纯粹就是忘了说。 至于绛骨花的来历,那就更简单了,不就是明家私下给她送的大礼吗?可惜她贵人多忘事,许久之后才想起查看那储物袋,这才意外发现了绛骨花的存在。 慕之晴听完,心中甚是感慨:“我欠了明家一份大人情啊。” 是这样没错。 木兮微微颔首以示赞同,“你记住了,做人最忌忘恩负义。”她扫把星君一向最是知恩图报了,是以,她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应当如此。 慕之晴认真地点头:“师傅放心,弟子都记在心里的。”这份恩情,日后她定会回报,要实在不行,“咳,其实我不介意以身相许的。” 木兮听得额头一度黑线,她微抽着嘴角,“你自己做主。”她一点都不想插手徒弟的姻缘线,再说了,慕之晴这个命格,潜龙入水,逢凶必化吉,某种程度上,还挺旺夫的。 不过这些话,她就没打算说了,有些事啊,不如顺其自然为好。 第96章 转灵根 木兮自认是个行动派,她掐指一算,道:“三日后,是个不错的日子。” “师傅决定就好。”慕之晴点头应承,答应得非常爽快,在这方面,她才不会无缘无故与师傅作对。 气氛和谐至极,是以,在这三言两语间,师徒俩就约定好了转灵根的日子。 红叶峰上仍是一派岁月静好,封山令虽出,但红叶峰众人却好似对此丝毫不在意。 而另一端,一连数日,太上长老都没见到木兮的身影,虽说木兮是个棋艺不精的臭棋篓子,他老人家对此烦不胜烦,可这三日没与之对弈过,别说,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木兮不来找他,他还不能上门叨扰吗? 只是,去到木兮暂住的洞府,见其正半梦半醒地倚于不远处的红树枝干上,一时间,太上长老还萌生了几分莫名的无语。 木兮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眉眼也懒得抬一下,开口就问:“有事?” 太上长老轻笑一声,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若对弈一场?” 木兮倒是心动,可惜,明日她得为慕之晴转灵根,少不得养精蓄锐一番,是以,即便再心动,她也忍痛拒绝了。 倒不是没想过另约日期,然而,酝酿的话才要说出口,木兮就顿住了,不对,转灵根这种惊世骇俗之事她也是第一次干,经验全无,谁晓得究竟得耗费多少时日? 万一约定好日期,届时她又无法出现,那多不好。 她扫把星君可不能当这种临时毁约的缺心事。 是以,几番思考,她还是沉痛地拒绝了太上长老的提议。 太上长老意外之余还有些好奇,哟呵一声,还开口打趣道:“这可不像你啊。”虽然木兮的棋艺确实一言难尽,可他看得出来,这家伙是真喜欢下棋。 而对于方才的提议,他也看出来了,木兮是心动的,就是不知道,到底因着何事,竟让她舍得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与木兮对弈的兴致的。 木兮:“……” 别问,问就是不能说! 哪怕她并不介意外传,可转灵根一事,实在事关重大,传出去,谁晓得会酝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人心难测啊,比起大肆宣扬,在没有确切的结果之前,她还是更喜欢低调对待。 至于慕之晴,芸芸众生中偏是她生成了极品炉鼎体质,又偏是她成了她的徒弟。 木兮微微摇头,真说不清这是幸多于不幸,还是不幸多于幸,但凡让人知晓慕之晴正是转灵根的当事人,那么,日后她们师徒就别想清净了。 太上长老也不是那等不识趣之人,见木兮无意透露,便不再打听,转而收了心思,略微关切地表示道:“看在这几日的交情上,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老夫可帮你一回。” “那就多谢了。”木兮微微一笑,看上去坦荡极了。 时间一转,便是木兮师徒约定好的日子,也不知木兮想到了什么,一见面,就听得她似有感慨地叹道:“你倒是运气好。”要不然,也不能遇上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师傅。 慕之晴起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相较而言,她心底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她算哪门子的运气好?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木兮说得对,毕竟,有幸拜得这样一位师傅,她确实运气挺好的。 木兮不过随口一叹,彼时,只见她挥手而过,一个偌大的木盆便凭空乍现,她先后注水,放入草药,目光便落向了慕之晴,“褪去衣物,且去。” 慕之晴早在木兮动作时就有了猜想,一时间,心底还有几分紧张,但紧张之余,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只见她依次褪去衣物,缓缓入水。 说来也是意外,这水竟是温的,但不等她微愣,木兮漫不经心的神色便添了几分肃穆与严苛,“接下来,必是常人所不能忍之剧痛,若不能坚持到最后,或会功亏一篑。” 听着这一字一顿的警告,慕之晴心头亦是一紧,她绷着脸,乖乖点头应道:“弟子晓得了。” 闻言,木兮心底才稍有缓和,说来都赖她,这等重要的大事,她竟然也能抛之脑后,实在不应该,不过,现在说明个中要害也不算晚吧? 木兮唇角微扬起一抹不可查的弧度,不多刻后,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凝珠草,并将其置于温水之中,但随着时间流逝,不一会儿,流动的温水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冰。 抬眸看去,只见慕之晴原先红润的小脸,也随之变得苍白起来。 原来,就在温水化冰的瞬间,慕之晴忽而感觉到经脉间传来一股刺痛,一开始,她还觉得不过尔尔,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渐渐地,那股疼痛却犹如深入骨髓般,令她愈发地痛彻难耐。 慕之晴咬着牙,几度闷哼,白皙的额头也在不经意间开始沁出点点冷汗。 木兮看在眼底,不禁微微颔首,不错,不愧是她扫把星君的徒弟,这种时候也愣是没失态,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后面,疼痛的程度会越来越强烈,就看慕之晴自个能否撑到最后了。 约莫三个时辰后,木兮才终于打开安置绛骨花的玉盒,玉盒才开,一股冷冽与寒然扑面而来。 她取出绛骨花置于冰水之上,但见那一刻,冰面四分五裂,眨眼间就化作冰针,冰针刺骨,纷纷朝慕之晴涌去,不过片刻,好似与她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体。 慕之晴的脸色看上去更是惨白。 冥冥之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出窍,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咬紧牙关,一字未发。 木兮看向慕之晴的眼神更具欣赏,彼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之晴脸上的变化,见她面色全无,亦是微叹,可这时候,她能做的,唯有安静守候。 慕之晴努力地睁着眼,可渐渐地,眸子却开始陷于恍惚,连带着神识也飘忽了…… 第97章 异象出 木兮的眼仍旧紧盯着慕之晴,见她眸中的神采逐渐消失,心底便是一沉,她眯着眼,当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那一刻,她拂袖挥过,一缕金光便如雨滴般,徐徐落入慕之晴体内,不过眨眼瞬间便与她身体融为一体。 木兮虽未言语,心中却是喃喃:“师徒一场,我也为你做的,也不过如此了。”接下来,全仰仗于慕之晴个人的意志力,若她心性足够坚强,想来,必能度过这一难关才是。 慕之晴恍惚之余,却忽然觉得清明起来,连带着那股刺骨的疼痛也仿佛缓和许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木兮的视线始终放在慕之晴身上,她眸光微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此时,她不知的是,红叶峰顶忽然黑云压顶,场面看上去竟是颇为壮观。 白言诗才一出关,仰头便见到了眼前之景,便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想也知道,肯定是她师尊又在炼丹了,也不知因何缘故,这段时日,但凡师尊炼丹,必会出现这般异象。 至于那略有些惊人的金雷异象,则隔三差五地出现过几回。 白言诗倒也不是没向师尊打听过金雷异象的由来,可她话才说出口,师尊便一脸神秘地取出一瓶丹药,原本她还不以为然的,可在见到丹药表面那真切不过的四条金纹时,顿时噤声了。 四条金纹,她做梦都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竟能见到四条金纹。 对此,师尊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就告诉她,他能炼出四条金纹的丹药,多亏了木兮那日授予他的丹决,结合丹决,才有可能炼制出四条金纹的丹药。 可惜的是,即便有丹决在,四条金纹的丹药也并非每次都能炼制出来,除了实力,还得靠运气,也因此,师尊就说了,“大多数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白言诗对此深以为然,而把消息告诉宋程后,宋程亦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态度,试想,倘若不是遇上木兮,他哪能有这般的大造化? 还有木兮送给他的丹药传承,这些时日,越是钻研,他就越是心惊,传承中甚至记载了许多当世少闻的隐秘丹方,诸如隐神丹,造化丹,生骨丹。 一系列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丹药,当然,他也跟师尊请教过了,师尊琢磨了两日,然后认真地告诉他,这些丹方,每一个都有令人疯魔的资本。 所以,师尊再三告诫他,在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前,这些丹方,绝不可外传。 虽然这个想法略有些自私了,可他愿意相信师尊的话,这世上,虽然人心总是难料,可他愿意对师尊赋予信赖。 再说了,倘若真有师徒反面的一日也不可怕,大不了重头来过,人生嘛,哪有一帆风顺的,从接受传承的那一日,他就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 不过,师尊的反应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不仅当面立下心魔誓,保证绝不会向外透露与传承相关的半句之言,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了师姐立誓。 白言诗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传承这种东西,且不论当中的珍贵性,可缘分二字,才是最难得的,事后她不是没问过木兮,为何不把传承授予她。 木兮是这么答的:“你天资太一般了。” 这大实话,听得白言诗当即额头一番黑线,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也没必要说得这般直白吧?也因此,不怪她那些时日总躲着木兮,就生怕再听到什么直白的大实话。 而此时,抬眸见黑云压顶,白言诗只稍稍犹豫了一瞬,就决定转身回自己洞府继续闭关,炼丹最忌讳他人打扰,万一惊扰了师尊他老人家炼丹,那可就罪过了。 身为稳重的大师姐,这种低级的错误,她绝对不能再犯,更别提,师尊炼制的还是四条金纹这种珍贵的丹药。 想到这儿,白言诗再度庆幸自己彼时当机立断,及时开启了保护大阵,不然,消息一旦传出去,还不知会在外界引起什么样的纷扰呢,特别是丹桂宗,还不知会打什么主意。 白言诗思绪流转间,就抬步回了自己的洞府,但她却不知,这番黑云压顶的异象,还真与太上长老并无关系,此时,太上长老自己也纳闷了。 他今日并没有开炉炼丹的想法,正准备酝酿下这些时日的炼丹心得,总结一二,日后才好更顺利地炼制丹药,没曾想,居然会遇上这番异象呢? 他抬头盯着那翻滚的黑云,眸光微闪,心头忽而一阵疑惑。 但太上长老起初并没有往木兮身上想,反而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宋程,毕竟宋程是有丹药传承的人,或许,此刻他是在遵循着传承而炼丹呢? 就好比他先前所做的那般,但因着丹方的惊世骇俗,才意外引发了这番异象。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脑海,就如杂草般不可抑制了,太上长老想了想,决定抬步朝小徒弟的洞府走去,万一不幸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也好及时挽救。 只见那一刻,他身形一闪,不多刻就出现在了宋程的洞府之外,可抬眸一看,宋程仍旧处于闭关的状态。 太上长老也不惊扰,直接就在洞府外寻了个位置静坐,顺便借此机会梳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 他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却不知,他根本就守错了人,引发异象者,至始至终,都与宋程无关,可与之有关的木兮,却压根对异象不知情。 当然,以木兮的个性,就算知情了,兴许也不过做过多解释。 红叶峰中依旧岁月静好,却不知,红叶峰外注意到这番异象的众人,心情又是另一番的复杂。 掌门遥望着红叶峰,却是摇头失笑,只听得他偏了头,对身后的弟子道:“你说,红叶峰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弟子低垂着眸子一言未发,跟在掌门身边这些年,他太清楚了,掌门也没打算寻一个答案,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这不,下一瞬,就听得掌门自言自语道:“老头子事儿还挺多。” 弟子:“……” 第98章 过难关 弟子低着头,嘴角好一阵抽搐。 可在不经意抬眸扫向那红叶峰顶时,他心底又是蓦然一顿,事实上,这回门中弟子对红叶峰引发的这番异象,讨论好似来得比先前还要更热烈和激昂。 说来也是出人意料,往日红叶峰顶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异象,可那异象,满打满算也就持续了几个时辰,像如今这般,坚持了至少一天一夜,还是第一次。 也因此,这才引发了掌门的格外关注,事实上,掌门关注之余,心底还有些庆幸,幸好他足够果断,早早地下了封山令,不然,还不知会在外界引起什么样的争论。 封山前他也打听过了,外界探讨的重点基本都落在了太上长老身上,太上长老富有丹痴之名,兴许是老人家正在炼制什么重要的丹药,这才引发了异象呢? 可这消息才传出,不多刻就又传出了另一则消息,说太上长老中毒不浅,命不久矣。 这消息传回红茗门,特别是传到掌门耳中,可把他气得够呛,不用想也知道,这消息肯定是丹桂宗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踩他们红茗门一脚。 想到这儿,他不由真心实意地唾弃起丹桂宗来,说来,丹桂宗的吴掌门还曾是他们红茗门的弟子,甚至,还与他拜过同一个师尊,也就是红茗门的前任掌门。 那位吴掌门在炼丹上的天赋或许不在他之下,可惜为人自视甚高,平日里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要不是后来前任掌门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对方兴许也不会气得离宗。 甚至为了打击红茗门,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他差,还在外创立了丹桂宗。 思绪流转,掌门不由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跟对方比,打从一开始,对方就想歪了,他当初不是没想过与对方开门见山地谈一谈,可惜,对方不乐意。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天之骄子了,人家不乐意,他也不见得要跪舔,但打那之后,两人就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前任掌门不是没察觉到他们彼此的矛盾,可这矛盾,也不是说调和就能调和的,这才更加导致了他们这对师兄弟的越走越远。 当然,就算有了丹桂宗,掌门一开始也没打算与这位师弟计较,可对方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太上长老头上,他是知道的,太上长老在确定自己中毒后,到底有多颓废。 无解之毒,何其可恨!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掌门才决定了要与丹桂宗不死不休,当然,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了,但他绝不会继续纵容和无视对方的发展,而不久后的丹战,便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要说原本,他还有些担心的,毕竟太上长老中了无解之毒,可自打那日,他收到太上长老的传讯,亲自送去了埖笙玉,他就有股预感,太上长老的毒,大概率是解了。 当时,他虽然没有得到太上长老的亲口承认,可瞧太上长老那盈盈康健的模样,他要再没有数,就妄为这一宗之主了。 想到这儿,掌门就尤其庆幸白言诗请到了那位高人,虽然没见过真人,可他心底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对方交好的,要是能把人请到红茗门,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番想法,他目前并没有外传的准备,好歹等他把红茗门的风气整顿好了再请人啊。 但正是此时,抬眸望去,红叶峰顶的异象又有所改变,只见那一刻,黑压压的乌云间忽然裂开道道细缝,而细缝之间,则是点点金光。 但金光稍纵即逝,不等众人看得分明,乌云便化作一片红色的云彩。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头也随之更是起伏,没有人知道,就在方才,木兮郑重地从玉盒中取出埖笙玉,并将其置于慕之晴的口中。 慕之晴含着埖笙玉,但不过片刻,埖笙玉就化作纯澈的生机之力徐徐涌入慕之晴体内。 彼时,四周流淌出浓郁的生机之力,连带着木兮也感觉到周围的灵力好似也变得充沛起来。 木兮不由得眼前一亮,加上此时,她定睛一瞧,见慕之晴那苍白的小脸俨然恢复了些许血色,悬着的心终于稍有放松,且不多刻后,她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木兮这才微微扬起嘴角,轻声问道:“你现今感觉如何?” 慕之晴张嘴就唤了句:“师傅。” 声音略有些低沉,听得木兮眉头一跳,转瞬,却是听得她幽幽地叹道:“最难的那关你过了,接下来,只要好生吸收埖笙玉的生机之力便可以了。” 至于再接下来,木兮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兴许是吸收灵力进阶吧? 想到这儿,木兮看向慕之晴的眼神不由添上了几分羡慕。 而见慕之晴望向她的眼神依旧孺慕,木兮便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道,柔声道:“好好的,师傅在边上守着呢,放心吧。” 慕之晴咧嘴一笑,只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感激地看了眼木兮,就闭眼静坐了。 洞府中安静祥和,却不知,洞府之外,即将迎来太上长老这位来客。 在见到宋程的那一刻,太上长老就反应过来了,是他误会了,红叶峰顶的异象,似乎与宋程并无关系,也因此,他顺理成章地想到了木兮。 来到木兮的洞府,果然见洞府之外布置了一层保护阵法,太上长老眸光一阵微闪,却不禁勾唇一笑,但眼中的好奇却是更浓了。 不过,他倒没打算留下,只看了眼那层阵法就身形一闪地离开了,而回到自己的洞府,他也下意识地在洞府外起了一层保护阵法。 至于宋程,他虽然没有开口叮嘱,可想来,以宋程的伶俐,怕是也猜到了当中的缘由吧? 想到这儿,莫名地,太上长老还有些骄傲,由此看来,他收徒弟的眼光果然好,至少,就比前任掌门好,毕竟他满打满算才两个徒弟,且不论天资,但胜在心性尚可。 想来,总不会养出一个反派人物才是。 第99章 毒解 但埖笙玉中蕴含着的生机之力,其浓郁程度确实远超木兮的想象。 直至第四天,慕之晴依旧未吸收完毕,木兮皱着眉,心下一阵暗叹,这可就不妙了,明日正是七日之期,她需要准时出现在太上长老面前为他解毒。 当然,木兮也不是没想过推迟至慕之晴完全转灵根结束的,可奈何七日为期这个概念一开始就是她本人亲口提出来的,虽说事出有因,可她扫把星君确实自认为还做不到出尔反尔。 想了想,木兮打定了主意要姑且离开洞府,好为太上长老解毒,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倒是掐指算了算,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掐算完毕,木兮倒是眯眼沉吟了半晌,结果显示有些奇怪啊,堂堂扫把星君,居然看不出这结果是为何意。 但木兮满打满算也就纠结了一会儿就抬眸离开了,离开之前,她深深地望了眼慕之晴,虽未言语,然,那微动的眸子则显示出满满的祝福,希望徒弟真能心想事成吧。 若不然,她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给了慕之晴希望,却偏要在最后关头让她失望。 不过,木兮想,慕之晴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抱着这样侥幸的念头,次日一早,木兮出现在了峰顶太上长老的洞府之外,见洞府之外正笼罩着一层保护阵法,便是一愣,她皱着眉头几度徘徊,好半天未曾离去。 而正是此时,洞府之内正闭关炼丹的太上长老也仿佛察觉到保护阵法外的来人般,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头,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可掐指一算,是了,今日便是七日之期。 木兮最后一次为他解毒的日子,这次之后,他才算是真正的痊愈。 想到这儿,太上长老心中可谓多了几分期待,然而,再联想到峰顶的异象,他嘴角就忍不住一阵微抽,说来也是意外,他没想到,那异象竟然能持续如此之久。 算起来,这都第五天了吧?该不会那异象还会继续下去吧? 思绪流转间,太上长老便想了许多,他撤去保护阵法,直接出现在木兮面前,“你可是在等老夫?”话语虽是疑问,可句中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木兮差点翻了个白眼,她呵呵一笑,反问道:“不然呢?” 许是想到埖笙玉,毕竟是人家的镇宗之宝,木兮这才放缓了声音,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最后一次解毒。” 太上长老含笑捻须,眸光却直视着峰顶如霞光般的云彩,道,“老夫还以为你会推迟。” “不可能推迟的。”木兮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依旧极为肯定,“说好了七日为期,那便是七日为期。”她扫把星君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出尔反尔。 再说了,万一时间不定,太上长老体内余下的毒素反扑,以至于这些时日的努力都功亏一篑,那可如何是好? 这才是木兮不愿意放弃的根本缘由,有些事,并不是她想如何,便可如何。 三言两语间,木兮说得分明,便催促太上长老道:“这就开始吧,速战速决。”在这之后,她还得回去守着徒弟呢,别到时候真出了什么意外。 太上长老也不含糊,直接就如往常那般向木兮伸出手腕。 木兮直接捏住他的手腕,开始往他体内输入徐徐的法力,法力入体,让太上长老感觉到了一股由衷的舒畅与轻快,望向木兮的眼神也更是火热了。 他甚至动了劝说木兮留在红茗门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把握说服木兮,他虽是好意,可万一弄巧成拙,还伤了彼此的情分,那就糟了。 也因此,太上长老内心才如此地纠结。 木兮或许是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纠结,又或许是没感觉到,但她半句未提,想来,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然,太上长老不至于如此地欲言又止。 那股纠结劲,看得她都觉得无语,堂堂一太上长老,至于吗? 加上心底惦记慕之晴,木兮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好歹最后一次解毒顺顺当当地完成了,正是木兮决定松开太上长老的手腕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却忽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太上长老眉头当即一皱,面色还显得有些不耐,他过去是不是对大徒儿太好了,要不然,她能这么粗心大意?要知道,这可是在解毒的过程之中,稍有意外,那兴许便是死局。 太上长老毫不掩饰自己心底对白言诗的不满。 木兮倒是稍有意外,不过,出于这些时日短暂的交情,她也为白言诗说了一句:“解毒之前我顺手设下了一道防护阵,放在他人眼里,便是白雾迷蒙之景,她兴许是吓到的。” 太上长老的面色果然稍有缓和,至于木兮口中的防护阵,也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眸扫视,竟为发现防护阵的存在。 对此,木兮还有些小骄傲,这可是她扫把星君的独家手段,哪能轻易让旁人看出呢? 不过,她也才多说了这么一句而已,毕竟太上长老也说了,事后务必要磨磨白言诗那不稳重的性子,好歹是红叶峰的大师姐,遇到事情不够冷静,可不行。 不多刻后,木兮终于松开太上长老的手腕,她望着对方的眼睛,直言道:“两清。” 太上长老心情复杂,却又尤其郑重地点头应道:“老夫晓得了。”至于白言诗,两人倒没再多提一句,就仿佛,至始至终都没出现过那番意外一般。 木兮抬步离开的时候,白言诗正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徘徊和守候着。 事实上,她早就发现白言诗的到来,不过,鉴于解毒不可轻易中断,后果或许会超乎她的想象,这才故作不知,她还以为有防护阵便是高枕无忧,谁曾想,白言诗竟然这般莽撞呢? 想到这儿,木兮的心情还有些复杂,她可没忘记,当时白言诗是如何教诲师弟的,原来,都是表面工程吗? 第100章 风起云涌 木兮从白言诗身边路过的时候,脚步还稍稍一顿。 白言诗倒是没发现,只感觉四周的灵力好似忽而纯澈了几分,不过,这个过程稍纵即逝,她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抖了个机灵。 木兮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并没有要劝告白言诗的话,便不疾不徐地从她身旁离开了。 白言诗的运势虽然有些倒霉,不过,那纯粹是被身边的人连累的,也就是她没有遇上更多红茗门中的弟子,不然,应该可以看出来,受连累的人数量何其众多。 但只一个白言诗,也让木兮忍不住琢磨起来了,也是,该从源头掐断霉运才是。 当然,依她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太上长老的命格有所转化,木兮想了想,确信转化的缘由在自己身上,还不由得一叹,这或许也是命吧。 要不是遇上她扫把星君,这位太上长老的结局,也不大难预见,不外乎一个生不如死罢了。 木兮看在这些时日的交情上,日后可以多在太上长老面前多说两句无关要紧的话,个中深意,且让他们自行琢磨去。 不过眼下,对她而言,当务之急,还在慕之晴身上。 木兮匆匆回到洞府,见慕之晴仍在吸收埖笙玉中蕴含着的生机之力,嘴角还无语地抽了抽,万没有想到,这埖笙玉中蕴含着的生机之力竟是如此充沛。 虽然她自认为两清,可现在想来,她似乎对红茗门还是有所亏欠的,毕竟,就凭埖笙玉,也足以让红茗门的颓废之势再坚持一段时日,不至于早早地就葬送了前程。 木兮自认为想通了所有,还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徒弟,她真是操碎了心。 但正是这番感慨过后,功德簿上忽然显出一行小字,看清小字的内容,木兮又是好一阵无语,没曾想,功德簿竟然在这儿等着她呢,也是够了,竟让她拯救红茗门的灭宗之祸。 她倒不是想拒绝,当然,主要是她也没办法拒绝,是以,木兮微叹了口气,便状似无可奈何地应下了,不应不行呢,天道要落下金雷以示警醒的。 当然,虽然应是应下了,可木兮也没打算立刻就出手,一来,她还得守着徒弟,二来,想来,这种攸关宗门存亡的大事,应该找宗主解决吧? 木兮决定了,等回头她就找宗主商量此事。 但此刻的木兮也没想到,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刻,慕之晴身上忽然迸发出一股浓郁的生机之力,红叶峰上俨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太上长老及两个徒弟都发现了,一时间,不知为何,心情还有些莫名的沉重。 想也知道,这必定与木兮相关,就是不知道,木兮究竟意在何为。 事实上,木兮的洞府之外早就设下了防护阵,不论谁来,首先见到的都是白雾迷蒙的一片,让他们想靠近也不能,正是因为如此,太上长老等人对木兮才愈发地忌惮。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想过问个明白,可偏偏木兮自最后一次解毒之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洞府未曾离去,掐指一算,她守着慕之晴,前后已经七日有余。 但木兮却并未对此显出过多的担忧,虽然她也是第一次为人转灵根,堪称前所未有。 可她对自己,或者说,她对功德簿有信心,毕竟这当中的每一个步骤,她可都是根据功德簿的指引完成的,除了中途离开为太上长老解毒外,她一直守在慕之晴身边。 “徒儿啊徒儿,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吧。”木兮无声地在心中喃喃道。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就在这话结束的不久,慕之晴身上那股浓郁的生机之力很快趋于平缓,不多刻后,便见四周的灵力纷纷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扑。 在此过程中,慕之晴还微微蹙了眉头,仿佛是灵力过于浓郁,以至于她的身体快要承受不来一般,木兮见到,眸光又是一顿,但她挥手而过,汹涌的灵力便好似忽而一滞。 随后,涌入慕之晴体内的灵力,速度也缓和许多。 木兮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她又见到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原来,虽然灵力稍有缓和,可慕之晴的修为,进阶程度也实在令人震惊。 但木兮满打满算也就意外了那么一瞬,也是,她扫把星君的徒弟,怎会如此平庸呢?这不,不就厚积薄发了吗? 木兮满意又矜持地点头,却不知,此时红叶峰顶上那如霞光般的云彩,中心竟是凝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之大,接连翻涌,好似搅动着绵延的风云。 众人见到,心头又是一惊,看向红叶峰的眼神也愈发地晦暗不明来,也因此引发了关于太上长老的诸多猜测。 太上长老中毒的消息本除了掌门及红叶峰上的师徒三人就无人知晓。 可丹桂宗一贯小人,偏偏对外大肆传播此闻,若非遇上木兮,太上长老可谓是烦不胜烦,也因此,在第一次引发异象的时候,白言诗才能那般果断地启动保护大阵。 她可不想应付一些看笑话的小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宗门可不少人等着看他们红叶峰衰败呢,不过,除了掌门,谁能想到,她居然会私下请到了木兮呢? 白言诗这下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木兮了,也万幸,自己当初听了哥哥的话,没有得罪过人家。 至于此刻峰顶上的异象,她也自己脑补好了,大概是师尊他老人家的毒完全解了吧,要不然,又该作何解释? 而此时,同样感到庆幸的还有掌门,幸好他并未将太上长老解毒的事外传,不然,红茗门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而他整顿门中风气,兴许也不能如此顺当。 不过,这番异象,当真是因为太上长老而起的吗? 掌门不由在心底对此表示了怀疑,他怎么觉得,或许是那木兮的可能性,更大呢?毕竟,高人嘛,不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吗?就好比太上长老,在外亦有丹痴之名。 第101章 得愿以偿 木兮可不管外界如何质疑,彼时,她正盯着跟前的慕之晴,关心道:“徒儿,你可还好?” 直至此时,慕之晴也依旧有些恍惚,“师傅,我进阶了。”语气飘忽,乍一听还呈现出些许的不可思议。 但不一会儿,又听得她倒抽一口气,神神叨叨地呢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听这语气,木兮放心了,她微微勾唇,挑眉间又透出几分得意:“哪有这般真实的梦?” 说来,也确实颇出乎她的意料,谁曾想,到最后,慕之晴的修为竟然会连跳四级呢?传出去,怕是也无人敢信,没办法,实在是这说法过于天方夜谭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木兮思绪好一阵流转,此时,只见她嘴角含笑,道:“来,让师傅瞧瞧,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灵根。” 虽然师徒俩对此都应该心知肚明,可不经由一番查探,哪能真正放下心来? 慕之晴期待地看向木兮,内心忐忑而迷茫,但不多刻后,见木兮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她心跳又稍有加速,只听得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师傅?” 木兮含笑点头,幽幽道出一声“恭喜”:“你得愿以偿了。” 慕之晴内心如何激动自是不提,但正是此时,功德簿上也应景地显出“恭喜”二字。 个中含义不言而喻,木兮明亮的眸子好似由此增添了更多的光彩,而星星点点的功德之力有如源泉般朝她纷纷涌来,亦让她油然而生出一股欢愉,所谓心花怒放,莫过于此。 木兮看慕之晴的眼神愈发柔和,但柔和中又透着一缕几乎不可查的沉吟,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这回她恢复的法力,程度确实超于她的想象,较之从前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这样的机遇难得而少见,木兮很快冷静下来,看向慕之晴,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激动,甚是平缓:“回你自个的洞府去吧,勤于修炼,敦实基础,切勿好高骛远。” “是,徒儿记下了。”慕之晴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激动,但抬头望向木兮时,眼眸仍旧亮晶晶的,而话音落下不久,她就匆匆告退回了自己的洞府。 木兮目送着她离去,嘴角只在不经意间扬起一抹漂亮的弧度。 然而,正是此时,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木兮眸光一顿,直接放出神识仰望于天,只见那一刻,天边接连迸射出几道金雷。 金雷如龙,遨游于天际与云彩之间,不多刻后便直击红叶峰顶,连带着原本固若金汤的保护大阵,好似也开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木兮只一抬眸,便见保护大阵表面正浮跳着千万缕有如稚童小指长短的细雷,其间金光炫动,乍一看,还显出几分壮观与波澜。 木兮默了默,面色也不由变得有些古怪,话说,这异象应当与她无关吧? 木兮坚决不承认是转灵根引发了异象的变动,但这一刻,她眸光微眯,轻叹一声,人便出了洞府,而不一会儿,则出现在了峰顶太上长老的洞府之外。 彼时,白言诗和宋程正在洞府外焦心地候着,二者对视之际,眸中俨然满是担忧。 “师尊不会有事吧?”白言诗忽然语带迟疑地低语道,虽然这些时日他们红叶峰闭而不出,但事实上,对于红茗门中时而显现的紧张与肃然,她却是有所了解的。 要说原先,她自也是一副高高在上,不以为意的架势,可随着身份玉牌不时传来各种讯息,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她不止是红叶峰的一员,与红茗门亦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 哪怕过去与各峰偶有争端,可宗门有难,她不可,不能,也不愿退却。 白言诗宛若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宋程,眼眸微闪,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恰逢宋程抬眸,对上那双微闪的眸子,一时间还觉得有些莫名,“师姐?” 白言诗淡淡地应了一声,淡漠姿态有如先前,可宋程却依旧敏锐地有所察觉,只是,他不晓得个中起意,只微微一顿就不再关注。 这让白言诗多少松了一口气,但见此刻她低垂着眸子,双拳紧握,好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她不是没想过与师弟言明其中要害,可一来宋程才入门数月,二来,她不认为有必要让一个天资如此出众的少年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宋程的使命,理应在于苦心钻研丹药传承,将来才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炼丹大师,这不止是她对宋程的期望,亦是师尊对宋程的盼想。 虽然师尊从没在嘴上说过,可她就是知道,只有宋程这样的徒弟,才最符合师尊心底的期盼,至于她,当初若非看在白家老祖宗的面上,以她的资质,真不一定能拜入太上长老门下。 想着,白言诗缓缓吐出一口气,而正是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询问:“想什么呢?” 白言诗都抽一口气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僵硬地扯过嘴角,神色看上去还有些无奈。 木兮挑眉,语气可谓十分地理直气壮,“都赖你想事情太入神,不怪我的。” 白言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能否认吗? 而且,她有何立场否认?这压根就是事实好吗? 但骨子里的修养让她很快回过神来,白言诗自以为冷静地问木兮道:“你也来了?” 也不等木兮回答,她就自嘲地摇头叹道,“也是,场面这般壮观,是该出现的。”可惜,师尊他老人家仍在闭关,说到这儿,白言诗就忍不住要问了:“师尊他没事吧?” 关于这个问题,说实话,木兮也没多少把握。 但奈何扫把星君她死要面子,硬是木着脸回答道:“死不了。” 白言诗:“……”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她张嘴就想冷笑,可对上木兮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又是一顿,行吧,是她怂了。 许是注意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木兮也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金雷降落,好事当临,且放心。” 第102章 守护金雷 白言诗一言难尽地仰头望天,真不是她的错觉,可她就是觉得,这保护大阵撑不了多久了。 想着,她也就下意识地把这话说出口了,末了,还颇为忧心地呢喃道:“我们红叶峰该不会要成为第一个被金雷劈开保护大阵的峰头吧?” 听到这话,木兮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自信点,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说着,她也偏头望了眼那摇摇欲坠的保护大阵,眼眸微闪,其中却透出了几分笑意,“其实,我有个建议不知应讲不应讲。” 白言诗张嘴就想回一句“那就别讲”,可偏偏说这话的是木兮,理智之下,她不敢轻易否掉,于是,便见她僵硬地扯着嘴角,道:“请讲。” 旁边,宋程亦是一副期待连连的模样,“就是,前辈有话还请直说,我等必将照办不误。” 这老成持重的模样,看得木兮心底直乐,她轻咳一声,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建议你们把保护大阵关了。” 话音落下,白言诗和宋程皆是一阵沉默,他们皱着眉头,看上去好似不解而无奈。 不一会儿,才听得宋程故作稳重地叹道:“我知道,您是觉得保护大阵撑不了多久吧?” 木兮点头,承认得非常光明正大:“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她琢磨了半晌,才在两双期待的眸子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说:“太上长老,很可能会炼制出五条金纹的丹药。” 听到这话,白言诗和宋程皆是一副惊愣不已的样子,他们万没有想到,木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五条金纹,原来师尊竟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么? 木兮对二者表现出的震惊与不可思议置若罔闻,她肃着脸,心底接连翻过几道沉吟,事实上,她思来想去,不由愈发认为这才是引发异象变动的原因之一。 “你们要清楚,丹药表面的每一条纹路,对炼丹师而言,其实都意味着一道坎。”木兮顿了顿,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要想顺利地迈过这道坎,就不应局限在保护大阵之下。” 至于白言诗和宋程的顾虑,她不是不懂,只是,她更认为,既有金雷倾袭,其他峰头的人,自会避离,毕竟,趋利避害,原就是人的本能。 这话言简意赅,白言诗和宋程对视一眼,果断地同意了。 于是,就在那一刻,密切关注着红叶峰的众人惊奇地发现,红叶峰居然在这一刻撤去了保护大阵,全然不见有原先的迷雾与朦胧,放眼望去,红叶峰上,所有景色皆在眸中。 一时间,红茗门中又是议论纷纷,仿佛想不明白个中的缘由般。 倒不是没人想过靠近红叶峰,可惜,金雷汹涌,倾巢而落,他们丝毫不怀疑最后反倒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是,为了瞧热闹而牺牲生命,不值当,实在不值当啊。 也因此,红叶峰撤去保护大阵后,白言诗和宋程几度提防,却终于放下心来,感慨道:“没想到,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说话间,他们还有些唾弃这些同门。 木兮对此倒是十分地不以为然,“何谓贪生怕死?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再说了,“但凡有希望,世上有谁会轻易舍生?”在这方面,她扫把星君自认为还是看得比较透彻的。 不过,金雷之下,当真无人生还吗?这不见得吧?他们三人不正是最可观的反例吗? 说到这儿,木兮也发现了一桩奇事,她指着这千丝万缕的金雷,眼神明亮而冷静,“你们看,金雷所落,皆在红叶峰的边缘之地。”看上去,倒有几分守护的意思。 这一现象,很快也被峰外的人看在眼里,真有人不信邪,心比天高地嗤笑道:“尔等胆量,不过如此!说得好听叫谨慎,说不好听,不就是又虚又怂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有人当即怒目:“你倒是胆大。”话语间的反讽甚是明了,激得最初那人昂首直言道:“我自是胆大,且看我如何在这金雷之中大放光彩。”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朝他投去怀疑的目光,也有人认出来了,这位当众大放厥词者,正是出身红墨峰的敖梓,平日里最擅夸大言辞,说白了,不过一徒有其表之辈罢了。 感知到众人眼中的不信任,敖梓心头更是不忿,他冷笑一声,仿佛借此透出一缕鄙夷,而抬步朝前,不多刻,他距离红叶峰,仅有三步之遥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敖梓,你不是说自夸胆大吗?上啊,怎么,这就怂了?”话音落下,四周传来一阵稀疏的笑声,笑声入耳,让敖梓本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两分。 越是靠近,他就越感觉到金雷中蕴藏着的那股骇然气势,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他确实觉得,自己此刻有些胆怯了,冥冥之中,他仿佛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可惜,四周皆是耳目,他不能、也不敢退,一旦退下,回到红墨峰他又颜面何存? 敖梓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更坚定了,反正,他宁愿死,也不要仓惶而逃,太丢脸了! 再说了,说不定金雷只是看上去厉害呢?若能在此刻大胆跨过金雷,想来,他敖梓的名声,不出一日,绝对会在红茗门中传扬开来,那才是真正的辉煌呢! 在这样的反复琢磨下,虚名终于占据了上风,敖梓决定就此一搏,然而,他才抬步踏入红叶峰的领属范围,金雷便直击他的额顶,散出一股难闻的焦味。 只听得砰地一声,敖梓其人,庞然落地。 不过数刻,身躯便在金雷的贯彻之下,化作了一抔黄土,风轻吹过,便消失无踪。 众人目瞪口呆,屏住呼吸,对视之余,皆是小心翼翼起来,就生怕会惊扰到了那骇人的金雷,而不过片刻,四周观望着的人都消失殆尽,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103章 峰主尾随 这一幕同样被红叶峰上的木兮等人看在眼里。 木兮顿了顿,眼中却是一片淡漠:“自寻死路。” 宋程紧接其后,出声附和道:“自作孽,不可活。” 白言诗嘴角好一阵微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觉得有必要跟大伙保持思路上的一致,于是,沉吟半晌,则是幽幽地发表道:“天要亡他,他不敢不亡。” 木兮:“……” 宋程:“……” 敖梓在金雷下化作一抔黄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红茗门。 总有弟子将其视为笑谈,认定传闻夸大其词,与事实不甚相符,可流言越演越烈,更多的人主动站出来现身说法,瞧那信誓旦旦中又显得心有余悸的态度,似乎,容不得他们不信。 偏偏这个时候,一贯对传闻少予理会的掌门也再三勒令一众弟子,珍爱生命,远离红叶峰。 这话一出,直接让部分本就对此事持以迟疑态度的弟子们,心头愈发地忐忑了,他们私下议论纷纷,却坚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呢? 可以堂堂正正地活,有谁会愿意舍生苟且呢?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敖梓! 相较之下,红墨峰的氛围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数位弟子讨论着此事,谈话间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只听得一位弟子怒不可遏地高声质问道:“那就这么算了?敖梓白死了?” “不然呢?”另一冷面弟子声音凉凉地应了一声,他唇角微翘,淡漠的声音里满是嗤笑与讽刺,“你是能让谁偿命?是红叶峰?还是当时围观起哄的弟子?” 闻言,原还叫嚣着要给敖梓讨个公道的数位弟子皆是不甘地抿唇,他们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见状,方才开口的冷面弟子也唏嘘一声,心情复杂地摇头叹道:“说来说去,不都怪敖梓自己蠢?” 弟子们再度面面相觑,这话似乎说得在理,好吧,他们至始至终就没想过否认敖梓的蠢! 然而,更让他们无法反驳的是,这冷面弟子接下来一句似是不满的低喃:“自己蠢也就算了,还偏要连累我们。”现如今,红茗门中,谁人不晓得敖梓出自红墨峰? 他们红墨峰,此前有多嚣张,现下就有多心虚,一桩人命,却活脱脱让他们变成了笑话! 半晌静寂,弟子们咬牙切齿,只觉得胸中好似有一股怒意无法对外宣泄,别问,问就是气! 恰巧峰主周璟行路过此地,忽而闻得这段别开生面的谈话,心头亦是一滞,不过,他倒没主动现身,只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那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冷面弟子,就抬步离开了。 冷面弟子忽然有股被盯上的感觉,可扫视四周,却无发现,想来,或许是他多心了吧?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防了几日,直至十日后,才终于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绕路出现在了红药峰,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红茗门的掌门人。 “掌门。”冷面弟子躬身问候,虽是面无异色,可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崇敬。 “来了。”掌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眼间看上去似有几分疲倦,不过,那双尽显沧桑的眸子,却俨然满载着明朗与淡然。 但正是此时,掌门却眸色淡淡地瞥及不远处的药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的?” 话音才落,一道冷峻的身姿缓缓出现,这不是别人,正是红墨峰的峰主周璟行。 周璟行目光复杂地看向冷面弟子,没想到啊,他自认为是铜墙铁壁的红墨峰,竟然也有了叛徒,而且,这竟是掌门安排的?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掌门吗? 周璟行几度犹豫,心间颇是无奈,但他默了默,一开口,却是问冷面弟子道:“你叫什么?” 冷面弟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无半点心虚,只见他抬眸看了眼掌门,这才在掌门的眼神示意下,缓声介绍自己道:“弟子韩治夜。” “韩治夜?”周璟行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眸一阵微闪,“倒是个好名字。” 掌门微微颔首,朗声说笑,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得意:“说来,这名字还是老夫亲自取的呢。” 周璟行:“……” 感觉有被气到!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肃着脸,开口问韩治夜道:“所以,你当初选择红墨峰,是另有所图?” 韩治夜低着头不敢说话,虽说事实如此,不过,现下既有掌门在,他还是老实地当个背景板吧。 见状,周璟行哪里还不懂,原来,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红墨峰的阴谋啊! 他冷笑了一声,看向掌门的眼神愈发阴郁,“很好,倒是我看错你了。” 对此,掌门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深了,“此话怎讲?” 他挑起眉头,语气幽幽,更令人心惊,“万一是老夫一直在扮猪吃虎呢?” 周璟行:“……” 他磨着牙,半晌才生硬地呵呵道:“不愧是你,掌门。” 掌门微笑颔首:“过奖了。” 尴尬的气氛中透出几分诡异,两厢对峙,不多刻,果然还是周璟行率先败下阵来,他对掌门怒目而视,路过韩治夜时,则淡淡一瞥,眼中好似满是不屑。 韩治夜低着头,对此置若罔闻。 而在周璟行离开后,掌门这才收起了周身的气势,道:“既然如此,往后你就留在红药峰吧。” “是。”韩治夜点头应话,声音里还有几分浅淡的雀跃与欢喜。 但雀跃之后,他却惶恐地致歉道:“是弟子大意了,这才让周峰主尾随而来。”还捉了个正着。 “无妨。”掌门摇头失笑,他是真的不在意,且事实上,他本也打算让韩治夜找机会收手的,毕竟,红墨峰的风气与动向,他其实了解得差不多了。 至于周璟行的尾随,他是真没放在眼里,谁让周璟行实力不如他,脑子也没他转得快呢? 韩治夜就不知道掌门心里的这番活动了,他只知道,因着那句无妨,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第104章 掌门布局 周璟行回到红墨峰后,那真是越想越气。 他自诩有一双慧眼,可认识掌门这些年,却愣是没看清过这个人,这不活脱脱地打脸吗? 至于韩治夜的背叛,现在想想,那还真说不上是背叛,没见人家对掌门毕恭毕敬?对方至始至终都是掌门的人,如此,哪还存在背叛一说? 也就是他这个红墨峰峰主识人不清而已! 但这一事实,他如何能对外诉说?他不要面子的吗? 是以,次日一早,周璟行便面无表情地公布了韩治夜的去向:“幸得掌门青睐,至此之后,韩治夜便是红药峰的弟子了。”与他红墨峰再无干系! 红墨峰弟子不明所以,虽然心底亦有所猜疑,可峰主都这么说了,他们除了附和,又能作甚? 见状,周璟行难得多解释了两句:“韩治夜是掌门故人之子。” “这般大费周折,这是不放心我呢!”说着,周璟行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可不就是不放心他吗?要不然,也不能让韩治夜心甘情愿地潜伏于红墨峰! 听得周璟行那阴阳怪气的腔调,红墨峰一众弟子都没少自行脑补,想也知道,最后肯定是峰主落于下风,若非如此,韩治夜也不能如此顺当地加入红药峰啊! 这么想着,弟子们看自家峰主的眼神便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怜悯,他们峰主吃大亏了呢! 周璟行对弟子们的心理活动可谓一无所知,但不多日,在弟子们的口口相传下,韩治夜之名倒是在红茗门中多了些许名气。 也是,封山令一出,弟子们日常除了修炼,也就只能靠八卦增添几分生活乐趣了。 掌门对此毫不意外,他自认对周璟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老夫怎不知,韩治夜乃是老夫故人之子?” 在再次见到周璟行时,掌门便是这般幽幽地勾唇笑问道。 对此,周璟行亦是十分地理直气壮,只听得他阴阳怪气地反问道:“他的名字不是你取的?” 掌门:“……” 行吧,失策了。 对话至此为止,但韩治夜与掌门之间的渊源,却在有心人的刻意传播下,传遍了整个红茗门,一时间,各峰气氛竟是变得微妙不可言起来。 谁晓得,各峰之中,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韩治夜? 红雨峰上,叶秋衣挑眉勾唇,言语间甚是得意:“幸好红雨峰只有咱师徒俩,不然,我免不得要跟其他峰主一样,忧心忡忡地琢磨峰里哪个弟子是否与掌门间存有渊源。” 黄子落木着脸,但听得此语,却是缓缓抬眸,道:“其实……” 叶秋衣蓦地抬头,忽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黄子落一字一顿地道:“其实,我之所以拜入红雨峰,是受掌门指点。” 叶秋衣嘴角一顿,彼时,只见她捂着心口,声音柔媚而沉重地道:“你别说话,让为师缓缓!”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千挑万选的俊徒弟,居然跟掌门还有这样的渊源! 虽然很不服气,可是,她就是想开口问一声:“要是掌门让你拜入其他峰头,你也听他的?” 黄子落思考了只不过一瞬的功夫,就郑重地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叶秋衣忽然觉得心口更疼了,呸,早知如此,刚才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不过,她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听她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掌门这是在下一局大棋啊!”连她这人口凋零的红雨峰都算计在内了,那其他峰头,简直不可想象! 黄子落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认真想了想,却是不太确定地道:“红叶峰,或许是个例外?” “那可不一定。”叶秋衣轻哼一声,挑眉间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红叶峰总共也才收了两个徒弟,且不论才入门的宋程,但那白言诗,当初太上长老可是看在白家老祖宗的面上,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收徒的。” 而白家老祖宗平白无故地能想到红茗门?要知道,当初红茗门的名气可没有现在响亮!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叶秋衣严重怀疑,当初白家老祖宗兴许是受了掌门的蛊惑……啊呸,应该说是直接或间接的指点,才选择让白言诗拜入太上长老门下的。 至于为何她这般猜想竟是如此熟练,咳,她能说,当初她那位心比天高的庶姐叶夏至,就是走的这个路子吗? 黄子落几乎不可查地微抽着嘴角,半晌无言。 叶秋衣轻叹一声,却是幽幽地叹道:“难怪人家能是掌门呢。”至少,她就没这脑子! 无独有偶,韩治夜的消息也传到了红叶峰,太上长老只听过一耳就不再关注,倒是白言诗在几度犹豫后,主动出现在了太上长老跟前,“师尊。” 黄子落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认真想了想,却是不太确定地道:“红叶峰,或许是个例外?” “那可不一定。”叶秋衣轻哼一声,挑眉间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红叶峰总共也才收了两个徒弟,且不论才入门的宋程,但那白言诗,当初太上长老可是看在白家老祖宗的面上,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收徒的。” 而白家老祖宗平白无故地能想到红茗门?要知道,当初红茗门的名气可没有现在响亮!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叶秋衣严重怀疑,当初白家老祖宗兴许是受了掌门的蛊惑……啊呸,应该说是直接或间接的指点,才选择让白言诗拜入太上长老门下的。 至于为何她这般猜想竟是如此熟练,咳,她能说,当初她那位心比天高的庶姐叶夏至,就是走的这个路子吗? 黄子落几乎不可查地微抽着嘴角,半晌无言。 叶秋衣轻叹一声,却是幽幽地叹道:“难怪人家能是掌门呢。”至少,她就没这脑子! 无独有偶,韩治夜的消息也传到了红叶峰,太上长老只听过一耳就不再关注,倒是白言诗在几度犹豫后,主动出现在了太上长老跟前,“师尊。” 第105章 交流之说 见师尊好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白言诗不由一阵无语,所以,是她自己脑补过度了吗? 忍住嘴角微抽的冲动,她才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那弟子先告退了?” 她现身于此的本意,大抵便是向太上长老坦诚与掌门的关系,不过,“弟子可以发誓,除了中毒一事,弟子绝对没有跟掌门透露过任何与红叶峰相关的实情。” 太上长老微微颔首,风淡云轻地笑道:“师尊信你。”毕竟,他们红叶峰除了炼丹,也没干过别的什么事了。 是以,白言诗到底对掌门透露过什么内容,在他看来,这并不重要。 白言诗听到自己被信任,心底还有些感动,她巴巴地望向太上长老,愣是逼回了眼底的泪意。 太上长老:“……” 所以说,女徒弟什么的,一个就够了,多了也是闹心。 他挥挥手,打发着白言诗,“去吧。” 白言诗丝毫没体会到太上长老语气里的敷衍,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她迈着轻松的步伐下山时,又忽而听得身后传来太上长老语重心长的劝慰声:“日后务必勤加修炼,切勿堕了你师尊的名头,知否?” 白言诗脚步一顿,转过身郑重地面向太上长老,恭声道:“弟子记住了。” 太上长老似有可无地哼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毕竟这话他早就不是头一回听说了。 但在木兮上门对弈时,太上长老还是忍不住要说上两句:“你说,这养徒弟,可真是难啊,又要教他们立世之本,还得给他们讲人际相关的大道理。” 木兮听着前半句还深有同感。 确实,养徒弟是真不容易,从搜寻材料为慕之晴转灵根一事,她便可窥探一二。 至于教徒弟本事一说,木兮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怎么认真教过,除了授其功法,她压根就没关心过徒弟的修炼进度,咳,这般想来,那自己这个当师傅的,是否有些不合格呢? 木兮不由得开始了些微的反省。 要说原先,她还觉得自己是天上地下少有的好师傅,可凡事最怕对照,比起太上长老,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当得也就一般。 想着,木兮便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她情感真切地望向太上长老,开始虚心请教道:“那您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养徒弟的?” 太上长老:“……”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 咳,他能说,在对待徒弟这件事上,他也主要是放养吗? 从他口中听到“放养”二字,木兮再看太上长老时,眯起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这方才不是还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吗?合着都是在忽悠她呢? 但顿了顿,她却是话锋一转,问,“那从前,您的师尊是如何教养您的?” 回答这个问题时,太上长老的语气,有如得意中还透着些许嚣张的意味:“老夫是自学成才。” “哦。”木兮淡淡地应了一声,眸光微闪,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而正是此时,太上长老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起了木兮的师从,他对这点是真好奇啊,反正,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木兮这样钟灵毓秀的存在。 那一手解毒的本事,可是真让他神之向往,可惜,人木兮说了,教不会的! 事后,每逢想起,太上长老心底依旧难免几度扼腕,这没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他学不会呢? 可偏生这话,在对应起木兮那身神秘莫测的姿态时,默默被他给咽了回去。 太上长老深以为,做人啊,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相较之下,木兮对他的这番想法就一无所知了。 此时,面对太上长老的好奇,木兮是这样应付他的:“承蒙上天厚爱。” 太上长老眼中的期待顿时落空,他呵呵勾唇,愣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听听这话,就算是敷衍,也请稍微认真一点啊,还承蒙上天厚爱,怎不说是天生大才呢? 太上长老领会到了木兮对这问题的回避,决定临时换个话题,“你那徒儿还在闭关呢?” “那可不。”木兮嘴角含笑,整个人看上去眉飞色舞的,“都叫她要劳逸结合,可她非不听,一门心思地修炼和闭关,唉,我徒弟可真是太上进了。” 太上长老:“……” 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不过,比徒弟,他也不差的! 他老头子可是有两个徒弟呢! 太上长老压住了心底的得意,幽幽地说道:“老夫那两个徒弟,除了听话,也没别的优点了。” 木兮听得心底一阵存疑,是这样吗? 白言诗听话与否,姑且不论,但宋程,那可不止是听话,这家伙还积极上进,心有远大志向。 这么想着,耳边又传来太上长老意味深长的叹气声,木兮听得眉头蓦然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太上长老幽幽地说道:“不过,也亏得徒儿们费心了,劳心劳力地炼丹,才勉强保住了红叶峰在红茗门中,仅次于红药峰的卓越地位。” 至于红药峰,太上长老也说了,“这是主峰,红茗门历任掌门执掌之地。” 事实上,红茗门各峰间的竞争当以每月呈献的丹药数目及质量为依据,除却红药峰,他们红叶峰是第二优秀的,哪怕他们红叶峰满打满算也就师徒三人,也足以碾压其他峰头。 这才是太上长老甚是骄傲的底气。 也是掌门为何这般看重于他的主要原因,甚至,愿意为此献上镇宗之宝埖笙玉。 木兮无不感慨,“你们掌门是个人才啊。” 对此,太上长老只笑笑就不再言语,掌门那糟老头到底有多精,他早就领悟过了,要不然,为什么当初一众弟子中,偏是他被选作了掌门? 这当中或许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一点,还不是在于他头脑清明? 不过,这两年也不知那老头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了,竟然让郑朵儿那种害群之马进了宗门,也亏得郑朵儿离开了,不然,回头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呢。 可太上长老此时也绝不会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郑朵儿,居然又在他眼皮底下出现了! 第106章 中毒内幕 木兮心满意足地从峰顶离开。 但偶然抬眸,见红叶峰外正有三俩人影试探而入,嘴角便是好一阵微抽。 说来,自打敖梓被徘徊在红叶峰边缘之处的金雷劈成一抔黄土后,各峰弟子便急速退去,生怕晚了会连累己身,被金雷误击而亡。 木兮原还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如今她亦勉强算是红叶峰的一员,自然也不愿意让旁人有机会窥探红叶峰。 虽然她也不知太上长老是如何打算的,可她知道,太上长老并未将四条金纹的丹药公诸于众,甚至,连他本人正在冲击五条金纹的丹药一事,也未吐露一二。 据说连掌门这个糟老头子都不知道当中的玄机呢。 不止如此,太上长老还郑重其事地叮嘱白言诗和宋程道:“切勿外传。” 白言诗和宋程虽然略有诧异,却也知晓个中严重,自当对师尊的话言听计从。 是以,时至今日,红茗门众人对红叶峰虽愈发好奇,却丝毫不敢入内打探,别看那金雷散了,可谁知道,红叶峰哪一处,是否还潜伏着几道残余的金雷? 可千万别说是他们过于谨慎了,毕竟,他们早在这件事上感受过血泪带来的教训。 敖梓是一个例子,而后来的霍春、朱单,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比起敖梓被金雷劈作一抔黄土,霍春和朱单只是在硬闯红叶峰时误遇残存的细弱金雷,这才不幸成了焦炭一般的存在,身子僵硬,一板一眼,堪称生不如死。 可换个角度想,能捡回一条命,不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吗? 只是,经此一遭,那些原还想着到红叶峰探个究竟的弟子们,终是悻悻地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不是不关心红叶峰上为何突生出金雷异象,可现在想想,那是他们能够知道的内幕吗?倘若还要为此搭上宝贵的生命,那还不如坐等太上长老主动揭秘。 以太上长老大公无私的性子,就算隐瞒,那也不会隐瞒太久的。 至于眼下,想来,大概是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吧。 不得不说,大伙确实都非常会自我安慰。 但事实上,他们的自我安慰确实都说到了重点,太上长老之所以不说,确实是因为有所顾忌。 “你可知老夫当初因何中毒?”太上长老开口问木兮道。 木兮眉头一挑,想了想,答:“听说是遭奸人算计了。”这回答,还是当初从白言诗口中总结而来的。 太上长老听着不由一顿,但这么说,好像也对。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太上长老幽幽地说道:“不过,也亏得徒儿们费心了,劳心劳力地炼丹,才勉强保住了红叶峰在红茗门中,仅次于红药峰的卓越地位。” 红茗门各峰间的竞争当以每月呈献的丹药数目及质量为依据,除却红药峰,他们红叶峰是第二优秀的,哪怕他们红叶峰满打满算也就师徒三人,也足以碾压其他峰头。 这才是太上长老甚是骄傲的底气,也是掌门为何这般看重于他的主要原因,甚至,愿意为之用上镇宗之宝埖笙玉。 至于红药峰,太上长老也说了,“这是主峰,红茗门历任掌门执掌之地。” 木兮无不感慨,“你们掌门是个人才啊。” 对此,太上长老只笑笑就不再言语,掌门那糟老头到底有多精,他早就领悟过了,要不然,为什么当初一众弟子中,偏是他被选作了掌门? 这当中或许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一点,还不是在于他的头脑清明? 不过,这两年也不知那老头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了,竟然让郑朵儿那种害群之马进了宗门,也亏得郑朵儿离开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呢。 木兮心满意足地从峰顶离开。 但偶然抬眸,见红叶峰外正有三俩人影试探而入,嘴角便是好一阵微抽。 说来,自打敖梓被徘徊在红叶峰边缘之处的金雷劈成一抔黄土后,各峰弟子便急速退去,生怕晚了会连累己身,被金雷误击而亡。 木兮原还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如今她亦勉强算是红叶峰的一员,自然也不愿意让旁人有机会窥探红叶峰。 虽然她也不知太上长老是如何打算的,可她知道,太上长老并未将四条金纹的丹药公诸于众,甚至,连他本人正在冲击五条金纹的丹药一事,也未吐露一二。 据说连掌门这个糟老头子都不知道当中的玄机呢。 不止如此,太上长老还郑重其事地叮嘱白言诗和宋程道:“切勿外传。” 白言诗和宋程虽然略有诧异,却也知晓个中严重,自当对师尊的话言听计从。 是以,时至今日,红茗门众人对红叶峰虽愈发好奇,却丝毫不敢入内打探,别看那金雷散了,可谁知道,红叶峰哪一处,是否还潜伏着几道残余的金雷? 可千万别说是他们过于谨慎了,毕竟,他们早在这件事上感受过血泪带来的教训。 敖梓是一个例子,而后来的霍春、朱单,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比起敖梓被金雷劈作一抔黄土,霍春和朱单只是在硬闯红叶峰时误遇残存的细弱金雷,这才不幸成了焦炭一般的存在,身子僵硬,一板一眼,堪称生不如死。 可换个角度想,能捡回一条命,不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吗? 只是,经此一遭,那些原还想着到红叶峰探个究竟的弟子们,终是悻悻地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不是不关心红叶峰上为何突生出金雷异象,可现在想想,那是他们能够知道的内幕吗?倘若还要为此搭上宝贵的生命,那还不如坐等太上长老主动揭秘。 以太上长老大公无私的性子,就算隐瞒,那也不会隐瞒太久的,至于眼下,想来,大概是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吧。 不得不说,大伙确实都非常会自我安慰。 但事实上,他们的自我安慰确实都说到了重点,太上长老之所以不说,确实是因为有所顾忌。 “你可知老夫当初因何中毒?”太上长老开口问木兮道。 木兮眉头一挑,想了想,答:“听说是遭奸人算计了。”这回答,还是当初从白言诗口中总结而来的。 太上长老听着不由一顿,但这么说,好像也对。 第107章 斥徒 木兮眨眨眼,一脸地兴味:“就这么想我参加丹战啊?” “是这样。”白言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她心底也深感不可思议,可木兮,确实是目前为止,除却她师尊太上长老外,她认为的最深不可测的人,没有之一。 木兮挑眉,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想法。 白言诗顿了顿,果然还是开口劝道:“你好好想想吧,届时若能在丹战中脱颖而出,那对你……”或者说,对红叶峰,乃至对红茗门,都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只是,后边的话,愣是在木兮幽深的注视下,被她彻底哽在了喉间。 木兮这才转过眼,轻哼一声,仿佛是在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她堂堂扫把星君,需要借这样的机会脱颖而出吗?她图什么呢?图众星捧月的吹嘘?这算哪门子的好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木兮,压根就不会炼丹好吗? 是以,半晌静寂,才听得木兮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不会炼丹,日后这事不必再在我面前提起了。” 不过,“纯粹地看戏,我还是很乐意的。”只听得木兮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白言诗忽然有些羞恼,可面对木兮那不假辞色的架势,愣是闭紧了嘴,她早该看出来的,这木兮压根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还说什么不会炼丹?搪塞谁呢?真当她是无知的三岁小儿? 白言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就起身告辞了,她后悔了,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上门自取其辱。 木兮连面上的客套都懒得拥护,只是,在目送着白言诗离去的背影时,她心底却不禁幽幽地叹气,她是真不会炼丹啊,怎么这年头,竟连说真话都没人愿意信了吗? …… 白言诗走到半路,脚步一顿,却是转道去了峰顶,却怎料,太上长老正沉浸在炼丹的快乐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她这一等,直接就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半夜三更,太上长老才终于凝望着丹炉里的几颗丹药沉思,自木兮为他彻底解去体内的毒素后,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思索,影响丹药表面金纹的关键因素,究竟是什么? 可惜,他思索颇多,但推论却总会被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推翻。 太上长老忧虑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疲倦感,别问,问就是心累。 他叹了口气,收拾好丹炉,就打算闭目养神,然而,正是此时,神识一瞥,却忽而注意到洞府之外徘徊着的那道身影,眉头不由一皱。 太上长老就不明白了,这月黑风高的,白言诗没事在他洞府外走动作甚? 这看上去也不像是遇见了什么紧要事的样子啊。 想了想,太上长老还是没出声,他对这个徒弟自认也有几分了解,真有什么事,想来,她是绝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所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干脆就闭目打坐了。 直至天亮,睁眼一瞧,见白言诗仍在洞府外徘徊,他这才蹙起眉头,把人喊进来。 只听他一开口,便是声音淡淡地询问道:“有事?” 白言诗撇撇嘴,脸上仍旧满是不屑,但事实上,她心底对木兮的不满,比起昨日来早已消散许多,但恰逢此刻太上长老问起,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告起木兮的黑状来了。 说完,还十分地愤愤不平:“师尊,您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太上长老半晌沉默,才心情复杂地叹道:“是啊,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白言诗自认得到了师尊的附和,言语间还有些小得意,“师尊说得是,我诚邀她参加丹战,那是给她面子,没曾想,她竟这般不识抬举!” “还拿不会炼丹的理由搪塞于我!” 白言诗叹了口气,自认沉重地摇头道:“师尊,看在她为您解毒的面上,就不予计较了吧。” 太上长老是真没想到,他这个大徒弟的脸皮竟能如此之厚,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生硬地呵呵两声,才一鼓作气地发怒道:“老夫说的是你!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对前辈这般无礼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吗?” 太上长老越说越气,忽然间还有些失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白言诗,老夫平日里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到让你忘记了身份尊卑?” 他严肃地盯着跟前的人,心中更是不满:“人是你请来为老夫解毒的没错,可她既有真本事,那就是老夫的贵客!你竟敢怠慢贵客?谁给你的胆子?” 白言诗听得瑟瑟发抖,她抖了个激灵,垂眸直道:“请师尊给弟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白言诗啊白言诗,你还记得跟老夫保证过什么?”太上长老却避开了她的话语,反而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全心全意守护红叶峰,绝无二心?” 白言诗:“……” 别问,问就是真害怕! 入门以来,师尊看她的眼神,还从未如此冷冽过,看样子,她似乎真让师尊失望了,那怎么可以? 只见白言诗当场跪下,哀求道:“师尊,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可是,说着,她还觉得有些委屈,“师尊明鉴,弟子并无二心。”她觉得自己确实是全心全意地为红叶峰考虑啊,要不然,平白无故的,为何非要亲自上门邀请木兮参加丹战? 这明明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惜木兮不领情! 太上长老瞧她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心底是既无奈又发愁,他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徒弟,二徒弟天资纵高,心性甚佳,只要好好呵护,将来成就必不在他之下。 就是这大徒弟,天资一般,心还容易飘,往日里他也不是没敲打过啊,怎么还是养成了这副德行呢?就不晓得强买强卖是最不可取的行为之一吗? 太上长老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教不好徒弟了,所以,“你走吧,回去好生反省。” 白言诗只觉得如天雷轰顶,“师尊,您要赶我走?” 第108章 二邀 太上长老叹气:“老夫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好生反省吗?” “为人处世的道理老夫是教不了你了,回头,你去掌门那儿报道吧。” 太上长老甩锅甩得非常地理直气壮,“看在老夫的面上,掌门自会尽心教导于你,你可要好好学,别辜负了师尊和掌门对你的期望啊。” 白言诗微张着嘴,竟不知该如何以对,她能拒绝吗? 以前是不知道,可现在,红茗门谁人不知,掌门他压根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笑面虎啊! “您就不担心徒儿会被掌门算计于股掌之中吗?”只听得白言诗不可思议地询问道。 关于这点,太上长老诡异地沉默了半晌,然后坦诚地表示:“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掌门还不至于跟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计较。 更别提,这个丫头片子还是他老头子的大徒弟。 再说了,当年要不是掌门牵线,白家老祖宗怎会想到把后辈送到他门下?虽然这个后辈最终还是由他本人亲自从一众小萝卜头里选出来的。 但综上所述,他把徒弟扔到红药峰请掌门教导,有何不可? 太上长老微微颔首,语气却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敷衍:“你好好遵循掌门的教导便是。” 白言诗:“……” 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可太上长老意已决,白言诗多说无用,也只能苦巴巴地应下,末了,还不忘泪目地望着太上长老说:“弟子不在您身边,还请您多保重。” 太上长老:“……” 红药峰也没多远啊,这咋就表现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呢? 他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决定要眼不见为净,摆摆手,开始赶人了:“走走走。”少在他面前瞎晃悠。 白言诗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可以说,这场告状对她而言简直血亏,不仅没伤到木兮一丝一毫,反倒让自己在师尊心里留下了个不识抬举的评价,为此,师尊还让她回去好生反省! 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师尊对她这般严厉和不留情面。 但让她更感羞愧的是,回头她还要到红药峰报道,要万一掌门问起前因后果,她到底怎么答啊。 白言诗忽然感觉很后悔,早知如此,最开始就不该自作主张地跟木兮提及丹战之事。 应该先试探一二的,这下可好,开门见山地说话,没达成目的也就算了,自己还惹得一身骚。 她恨! 木兮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主要是她压根就没把白言诗放在眼里。 一个略有点小心思的人而已,还不至于她扫把星君过多关注。 是以,数日后,太上长老在木兮跟前说:“老夫已将白言诗送至红药峰,往后一段时间将劳烦掌门亲自教导了。” 木兮便是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她倒真没想过当中竟还牵扯到了自己,只当是太上长老的随口一提。 但话说回来,太上长老似乎前些日子才在她跟前夸过几句,所以,只见她似笑非笑,“两个徒弟,除了听话,也没别的优点了?” “亏得徒儿们费心,劳心劳力地炼丹,才勉强保住了红叶峰的卓越地位?” 太上长老听着这一字一顿却颇为耳熟的话,脸色便是一僵,可以的话,他真恨不得时光能倒流,也不知当初他到底怎么想的,竟在贵客面前睁眼说瞎话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身为红叶峰的峰主,自然是最清楚的,每月红叶峰的丹药呈献之数确实遥遥领先,可当中的主要贡献者,分明是他这个老头子。 至于白言诗和宋程,宋程入门数月,还在初学阶段就先不说了,但白言诗,炼丹多年,本事尚可,可每月的炼丹数,大多时候都只完成了最低限度。 但当初睁眼说的瞎话,现在自己得圆回来,只听得太上长老干笑了两声,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那徒儿还在闭关呢?可真是上进啊!” 木兮看破不说破,微微一笑,点头以示赞同:“那可不呢。” …… 白言诗驾轻就熟地前往红药峰。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出现在红药峰了,只是,比之从前,这回她算是被师尊发配而来的,所以,这一时间,她心里还有些接受无能。 不过,万幸,掌门并无多问,见到她,也只乐呵呵地道上一句:“来了。” 这多少让白言诗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她一本正经地表示:“日后还请掌门不吝赐教。” “放心。”掌门笑得尤其和蔼,但看在白言诗眼里,却犹如一只算漏无疑的笑面虎,她好怕! 但就在此时,白言诗入红药峰一事,亦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直接在红茗门中传播开来,众人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只是没想到,白言诗也是掌门先前埋在红叶峰的暗钉啊。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如今,红茗门中谁人不称掌门一句“老谋深算”? 哪怕,掌门他本人并不想要这样的称赞,显得他心机好深沉似的。 但这一日,心机深沉的掌门再度利用身份玉牌给太上长老传了信息,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诚邀安置在红叶峰上那位贵客,出席丹战才好一览热闹罢了。 当然,若是能借机指点一二,那就更好了。 太上长老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的这位老伙伴了,非得给他找事做。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心动的。 与白言诗先前的自作主张不同,这回,木兮并不需要下场炼丹,只需坐在边上看热闹便可。 太上长老虽然也没多少把握,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对木兮提起:“你要不认真考虑下?丹战百年一届,对炼丹师而言,确实颇为难得。” 木兮面无表情,眸光微闪,刻意强调道:“我真不会炼丹。” “老夫知道,到时绝不会让你出手的,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观战便是了。”太上长老连忙开口,但心底对木兮不会炼丹这个说法,却实在嗤之以鼻。 一看就是在忽悠人,不会炼丹?骗谁呢? 但太上长老想,木兮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不然,这般逆天的本事,谁会一个劲地藏着掖着呢? 第109章 欲出山 木兮早先说了,炼丹她不可,但看戏,她在行啊! 是以,太上长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象征性地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点头应下了,不过,她有言在先:“到时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出手。” 既是看戏,就要有好好看戏的觉悟。 太上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笑着应下了,他们红茗门也不是头一回承办丹战,还用怕应付不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 倘若他依旧中毒颇深,那他此刻未必会有说这话的底气,可今时自是不同于往日,他倒要看看,当初算计他中毒的那些人,在见到他完好如初后,脸色究竟会如何地精彩纷呈。 …… 时间流转,很快就迎来了传闻中的百年丹战。 按照规定,丹战将于十日后正式开始,但不知为何,掌门竟迟迟未收回封山令。 众人对此自是一阵热议,虽然有部分人对此略有微词,可大多数人却坚信掌门自有分寸,没办法,实在是这段时间掌门老谋深算的一面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心理阴影。 然,红茗门中,总有几个按捺不住的人,首当其冲者,当属红墨峰峰主周璟行。 周璟行也不是头一回找上掌门了,可但凡提起封山令,掌门却总笑而不语。 次数多了,周璟行也就更不耐烦了,但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想的,之后竟直接去了红雨峰。 红雨峰峰主叶秋衣听到周璟行来访时都惊呆了。 她坐直身子问徒弟:“他来干什么?找打吗?” 黄子落听得嘴角一阵微抽,早先他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家师尊和周璟行之间果真有一段积累多年的爱恨纠葛,用师尊自己的话说,此生绝无和解可能。 叶秋衣虽然没制止周璟行出现在她跟前,但一见面,就是另类的冷嘲热讽,“稀客啊!” 周璟行也不反感于这番阴阳怪气的腔调,才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可知丹战在即?” “这不废话?”叶秋衣就算是翻白眼,也翻出了别样的风情,但她可不耐烦与之兜圈子,冷笑一声,道:“有话直说。” 周璟行默了默,这才转而提及了封山令,言语间似有几分慎重。 叶秋衣嘴角勾起的讽刺不由更凌厉了两分,“那是掌门该操心的事,与你何干?”在其位谋其政,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总看周璟行不顺眼,这都是有原因的。 周璟行听了这话果然黑了脸,他拍了桌子,指着叶秋衣骂了声“无知”。 话音才出,果然触怒了叶秋衣,叶秋衣也没心思多说,也是,她跟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见她挥挥手,直接就吩咐徒弟送客。 黄子落自当遵守,周璟行黑着脸走出了红雨峰,他越想越忿忿,但才转身,就见红雨峰上竟启动了保护大阵,周璟行气得手指直抖,这是防谁呢? 亏他还想着和解,果然,叶秋衣这女人就没半分道理可言。 现今的红茗门中压根就没什么秘密,周璟行被赶出红雨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峰。 红叶峰上,太上长老听过一耳就不再关注,这可不是他这个太上长老应该操心的事,他还是着眼于当下为好,但这样作壁上观的日子,很快结束了。 这日,在距离丹战正式开始尚有三日的时候,掌门终于收回了封山令。 封山令才收,红茗门顿时恢复了不同于往日的活力,各弟子呼朋唤友地出山去,而此时,前来参加丹战的一众炼丹师,以及各宗代表都已先后在红茗门附近的城镇歇下。 虽然红茗门对内实行封山令,可事关丹战,谁敢轻易放松,说句实在的,但凡能结识从丹战中脱颖而出的炼丹师,哪怕仅有一位,就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是以,红茗门封山令解除的消息才传出,顿时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而此时,红叶峰上却因着一次出行起了争执,当然,说是争执或许有些夸张了,可木兮想出门瞧个热闹的心,倒是有些迫切的。 “你们别想糊弄我,我都听弟子们说了,附近有个四象镇,怪热闹的。” 太上长老闻讯而来,却不禁有些头疼,他怎么忘了,木兮骨子里就是个爱凑热闹的,这好不容易封山令撤回,她能不出门撒欢,才怪了。 只是,宋程想自荐随行,他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丹战在即,四象镇上鱼龙混杂,他可不放心让宋程单独出门,万一小徒弟受了点什么伤,他这个师尊得多难过。 但拒绝的话果然还是哽在了喉间,最终,太上长老妥协了,“老夫亲自陪你们。”有他老头子在,多少能放心些。 当然,出门前得做些伪装,好歹他也是红茗门的太上长老,他这张老脸,可识别度太高了,他可不想等会儿被人认出来,又被缠着请教炼丹上的疑难问题。 太上长老都妥协了,那木兮几人还能说什么呢,正是此时,宋程则恰逢其会地提及了贡献了一则换颜丹的丹方,所谓换颜丹,自有改头换面之奇效。 太上长老阅览过这则丹方,不由眼前一亮,“这丹方妙啊!”服下换颜丹,高阶修士都察觉不出你的本来面目,不过,丹药起效时间以表面金纹的条数为准。 表面金纹为一,药效一天,金纹为二,药效便为两天,以此类推。 太上长老当仁不让地炼丹去了,只是,这些时日开炉多了,他最后炼出的丹药,竟以三条金纹为主,当中,甚至夹杂着一颗四条金纹。 木兮不由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 太上长老还觉得委屈呢,“这些多年,老夫何时炼制过两条金纹的丹药?”至于一条金纹,他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表示,他这辈子就没炼制过一条金纹的丹药! 木兮半晌无言,最终,她把目光转向了宋程,宋程,应当是他们四人中,除却太上长老外,唯一一个可能会炼丹的人了。 第110章 换颜丹 宋程好慌张的,他连连摆手,“不,我不行的。” 木兮当即朝他投去不赞同的神色,“你都没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宋程依旧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但正是此时,太上长老发声了,“有师尊在,你只管放心。” 见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太上长老脸上的神情就更加坚定了,“不错,就这样决定了,宋程,动手吧,师尊亲自指导你。” 宋程顿了顿,但抬眸见各人皆是鼓励地看着他,他便硬着头皮,咬着牙点头应下了,“好,那我就试试。”不过,“我第一回炼丹,我怕……” “怕什么,有师尊在。”太上长老开口打断,说话毫不犹豫。 于是,事情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定下了,木兮与太上长老的看好,仿佛给了宋程巨大的信心,至于一旁的慕之晴,她则纯粹是好奇。 时间稍纵即逝,在太上长老领着宋程开炉炼丹之际,木兮则百无聊赖地拉上慕之晴与之对弈。 慕之晴:“……” 她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对上木兮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她能拒绝吗?能吗! 虽然她也不大想承认,可与师傅对弈,确实颇费心神,再想想太上长老,慕之晴嘴角不由一阵微抽,这段时间真是难为太上长老了。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木兮琅琅的一声:“该你了。” 慕之晴这才回过神,摸着棋子,直接就瞄准了一个方向出击。 木兮见状,面色一阵严肃,她抬眸看看慕之晴,又低头看看棋盘,然后郑重地把自己和慕之晴方才放下的棋子拿起来,道,“我刚才下错了,我换个位置。” 慕之晴脸上的神色蓦然一僵,她眼睁睁地看着木兮悔棋,又见她自认为满意地颔首,缓声催道:“好了,到你了。” 慕之晴:“……” 她可真是无言以对哦。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但木兮与慕之晴的这场对弈,却迟迟未结束。 慕之晴觉得自己简直心力交瘁,她再一次在心底告诫自己,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再跟师傅对弈,那简直非人哉! 正是此时,木兮忽然严肃地问了句,“宋程他们怎么还没好啊?” 慕之晴抬眸看向太上长老的洞府,只随口一答道:“快了吧。”说着,便低头继续关注于棋盘,但这一关注,忽然愣住了,不对吧,这棋…… 她僵硬地抬眸,却见师傅似是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 慕之晴:“……” 所以,师傅真的没有在趁她不注意时,偷换了棋子的位置吗? 慕之晴忍住嘴角微抽的冲动,愣是装作不知,想也知道,师傅她绝不会承认的,她就是没想到,师傅为了拖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把棋子落在了另一处空位上,虽然她也才学棋没多久,可她觉得,自己的棋艺天赋,比起她师傅来,那真是高得许多。 至少,她不会无故悔棋,也不会偷摸着换棋子,棋品比较有保证。 不过,也多亏了师傅,她对下棋的喜好,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但万幸这个时候,一道风一般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二人抬眸,就见宋程正手捧几颗圆润饱满的丹药望着她们。 木兮挑眉,“这就是换颜丹?” “对!”宋程狠狠地点了下头,但说着,他忽然低下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炼出的换颜丹基本都是两条金纹的,药效是两天。” 原本,他只想炼出一条金纹的丹药,可惜事与愿违呢。 但对于这个结果,太上长老倒是极为欢喜,他感觉从小徒弟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身影,想当年,他头一次炼丹,不也炼出了一堆的两条金纹。 不过,小徒弟比他能干,成丹九颗,七颗为两条金纹,余下两颗,竟为三条金纹。 太上长老说出这个消息,慕之晴不由意外地惊呼了一声,倒是木兮,反应寻常,看上去还有些耐人寻味,“正常。” 太上长老:“……” 他神色扭曲了一瞬,但不得不承认,木兮说得对,以宋程的资质,确实正常。 太上长老皮笑肉不笑地分发了丹药,然后率先往自己嘴里扔下一颗丹药,只见那一刻,原本白发苍颜的老者,竟是忽然变得年轻起来,看上去,有如一个成熟上进的中年男子。 木兮捏着手中的丹药,眸中闪闪发光,这换颜丹,倒是名副其实,瞧太上长老,果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她紧随其后地往服用丹药,而后,则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实的圆脸小姑娘。 慕之晴姣好的面容亦在换颜丹的作用下变得普通起来,属于扔进人群也很难找出来的那种。 至于宋程,在用过丹药后,则仍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孩。 此时,只听得太上长老温声道:“尔等且随老夫出山。” 别说,换了一张年轻的脸,再从他口中听到“老夫”二字,在场的人都难免有些不习惯。 木兮一言难尽地看他,诚心建议道:“你要不换个自称?” 太上长老:“……” 他沉默片刻,然后果断地改口了,“那你们记好了,从现在起,我名洪大昭,行一。” 顿了顿,他又指着木兮、慕之晴和宋程依次道:“洪二喜,洪三晴,洪四程。” 木兮:“……” 慕之晴:“……” 宋程:“……” 三人恹恹地跟在太上长老身后。 但走着走着,宋程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他所熟识的下山的路,他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尊。 感觉到他的视线,太上长老这才开口解释道:“这是红叶峰的专属密道,你先前不知也算情有可原。”事实上,这条密道,整个红茗门兴许也就他一人才知晓吧。 当然,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选择在这峰头长居了。 宋程这才恍然地点点头,而不多刻后,在太上长老的带领下,一行人可算出了红茗门,只是,正是此时,木兮却忽然听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狼嚎。 她微抽着嘴角,“我们该不会是闯到狼堆里了吧?” 第111章 裘家兄弟 这话才出,众人皆是肃穆以对,原本轻快的气氛好似忽然变得僵滞起来。 但不过片刻,太上长老冷静地摇头道:“不会。”他们现下正在四象镇内,可这么多年,他就没听过四象镇有出现过狼的,虽说他们并不惧于此,可四象镇上,无辜凡人何其多。 顿了顿,又听得太上长老不疾不徐地说道:“老夫并未感知到狼的气息。”话音落下,便见他大跨步地朝前走去,无他,只因他想确认一些事罢了。 木兮只一愣就迅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后,果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大树后正躬身藏着的一幼龄孩童,原来,狼嚎正是这小孩发出的,别说,学得还有几分像,拿来忽悠凡人,足够了。 许是他们的视线过于明显,小孩一下就注意到他们一行人了,目光相对,直接把小孩吓跑了。 木兮兴味地挑眉,不由轻笑一声,颔首道上一句:“有趣。”由此而见,选择在这个时候下山果然是对的,要不然,他们也不能遇上这么有趣的一幕啊。 只是,不知为何,眸光一转,却恰好对上了太上长老那稍显严肃的眸子,所以,可是她忽略了什么? 木兮想了想,甚至怀疑过小孩许是出身妖族,她又不是没与妖族打过交代,可事实上,她确实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妖气,这么一想,又或许人家只是天赋异禀? 思绪流转,木兮便心血来潮地建议太上长老道:“不考虑收徒吗?到底是个不错的苗子。” 太上长老淡淡地瞥了木兮一眼,胡说八道,他看起来像是要收徒的样子吗? “这孩子与老夫无缘。”也与他们红茗门无缘。 但话落,却换来木兮意味深长的一瞥:“那可不一定哦。” 太上长老:“……” 这故作高深的口吻,听得他眼皮蓦然一跳,不会吧,不会吧,方才那小孩真与他有师徒缘? 可在收下宋程后,他分明决定了不再收徒的,毕竟,他眼光一向高,不愿将就。 这番偶遇对他们一行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很快,一行人走在热闹的街头,又听得太上长老嘴角含笑地说道:“四象镇也就热闹这几天,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安静宁逸的。” 木兮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走着,她耳尖微动,直接抬步朝转角拐去。 众人心神微动,连忙跟在身后,但走过几道岔口,他们的视线很快落在不远处的废墟上,那是一个破旧的小屋,而小屋前,正站着方才逃离的小孩。 只见那小孩愣是装出了一副凶狠的样子,气势汹汹地怒怼眼前人,道,“你又想干什么?” “我哥说了,他没兴趣跟你们狼狈为奸!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眼前人正是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修士,他背对着木兮一行人,但嘴角微勾,看上去略有几分奸相:“我们选中你哥,那便是他的福分,你要知足。” 说着,他微摇了摇头,声音温和,语气怜悯,却又像极了蛊惑:“你莫要拖累你哥。” 闻言,小孩眼中果然呈现出几分茫然,但正是那一刻,木兮指尖轻弹,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修士抖了个激灵,但不过半刻就反应过来了。 他扭头怒瞪了眼木兮一行人,却愣是压制了心底的不满,转头深深地看了眼小孩,然后才离开,只一看,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孩都惊呆了,虽然不大想承认,可事实上,这确实是他头一回面对那修士没落下风,他迟疑了一瞬,果然还是主动与木兮搭话了,“有事吗?” 语气谨小慎微,略有几分提防。 木兮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开口打听起了方才离开的那名修士。 小孩思考了两个呼吸的瞬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告状:“他是黄澜宗的长老,想招揽我哥。” “我哥不同意,他就三天两头地上门打扰。” 木兮挑眉,眼底却更添了几分笑意,“你哥是炼丹师?”说着,却是隐晦地看了眼一旁的太上长老,太上长老,“……” 小孩戒备地看着他们,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他点点头,承认了,“对。”而且,“他本来也是要参加丹战的。”只可惜,身子不行,也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参加。 木兮继续挑眉,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太上长老身上。 太上长老叹息一声,忽然有些感同身受,有幸相逢,这便是缘吧?至于师徒缘,怎么可能? 小孩看他们的眼神依旧戒备,但不知为何,反复扫视下,他还是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名讳,“裘楠。”并且补充道,“我哥裘林。” 木兮点点头,平平无奇的圆脸上满是和气,“我记下了。” 但正是此时,小屋内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呼唤声:“小楠?” “哥!”裘楠迅速反应过来,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直接把木兮一行人拒之门外。 木兮脸上的笑意忽然更大了,“小孩警惕心还挺强?”但对于被拒之门外这种事,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的。 不过,她居然开始鼓动太上长老了,“你真的不打算进去看看吗?” 太上长老:“……” 我怀疑你另有所图,并且没有证据! 他顿了顿,选择朝宋程投去询问的目光。 宋程:“……” 感觉自己又承受了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压力! 只是,“就这么破门而入,不好吧?”这种不经主人家同意就擅自入内的行为,在他们村里,是很不可取的,可瞧方才那小孩的态度,也不像愿意同意他们进门的样子啊。 这个问题,木兮其实也思考过了,只见她郑重其事地盯着眼前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然后轻笑一声,道,“你们说,我让它开,这门是不是就自己开了?” 众人:“……” 半晌沉默,换来慕之晴的一句捧场:“有可能!”在师傅手下,似乎一切不可能,都有可能。 于是,只见那一瞬,木兮伸出手指轻戳了下那木门,然后,原本紧闭着的木门,就这么、开了。 众人:“……” 这、就很儿戏! 第112章 路遇司江 木兮一点都不感到诧异,她不紧不慢地跟在裘楠身后,入内,便见裘楠正费力地抱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直至男孩的脸色看上去没那么难看了,她才开口唤了一句:“裘林?” 裘林费力地抬眸,木兮那张平平无奇的小圆脸顿时映入眼帘,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你是谁?” 木兮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若有所指地道,“人存于世,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裘林听得心间一颤,话虽如此,可对他而言,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但凡可以生,谁会舍得了却自我?更别提,他还有裘楠,可是,却偏偏是他连累了裘楠。 裘楠也真不愧是他的同胞兄弟,只一眼就读懂了裘林心底所想,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都说了,我可以照顾好你的。” 裘林苦涩地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裘楠的这番肺腑之言。 气氛一时变得僵滞起来,但再抬眸,裘林却发现,跟在裘楠身后进来的木兮,居然早在他们未曾察觉时就已离去,“她到底是谁?” 想也知道裘林口中的“她”在代指谁,但裘楠哼了哼,还有些赌气:“谁知道。”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还能指望人家伸出援助之手吗?这攸关人情冷暖,他早就体会过了。 不过,好歹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裘楠顿了顿,还是心软地安慰起裘林来,“你看,再过几天丹战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你只要在丹战中脱颖而出,我们就有希望了。” 裘林默了默,转而点头:“你说得对。”只是,话说得简单,可要做到却谈何容易?凭他这残破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到丹战的第几回合,至于脱颖而出,拜入红茗门,他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在他头上? 裘林低垂着眸子,不由掩下了眼底的万千思绪,而此时,重新与太上长老等人汇合的木兮也变得异常沉默起来,对此,太上长老就好奇了,“你可别告诉我,裘林会成为我徒弟?” 木兮沉吟半晌,然后心情复杂地摇头,“不会。” 她坚决不肯透露更多,却不知,正是这扑朔迷离的效果,才更吸引了太上长老的注意,他老人家就好奇了,“无缘无故的,你作甚要出面?” 木兮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微眯着眼,却是幽幽地低声道起了一句话。 身旁的人都没听清,唯有太上长老,含糊地听见了“双生子”三个字,也不知意味着什么。 一行人继续在四象镇上游荡,因着丹战即将开始,街上甚是热闹,茶楼间人声鼎沸,此起彼伏,木兮远观着那些交头接耳的画面,好奇极了,“这是在交换情报?” 太上长老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摇头笑道:“算不上交换,该知道的,基本都会知道。” 不该知道的,比如他这个老头子,直至此刻也依旧一无所知,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清楚,今年的丹战会启动新的选拔方式,具体内容,将由掌门亲自指派。 所以,妄想借往年丹战的经验脱颖而出,那大概率是不可能的。 木兮听得更加好奇了,但路过茶楼,偶然抬眸,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她又是一愣。 那是司江,只一个侧面她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没想到,司江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不成他也是来参加丹战的?可先前没听说碧忧宫的弟子会炼丹啊! 此话暂且不提,但比之先前,木兮发现司江身上大有转变,原先悲戚的命格也仿佛在不久前得到了转折,虽然当中略有坎坷,可转折过后,却迎来了逢凶化吉。 木兮哪怕并不深究,也想得出来,司江怕是彻底挣脱了司年对他的救命恩情吧,虽然她对那场恩情所知甚少,可她确实觉得,司年不像是会出手救人的性子啊。 现在想想,兴许还真被她猜中了事实也说不定。 但木兮并没有打算与司江见面,一来,她才服用过换颜丹,二来,她自认与之不熟。 木兮是这样想,却不代表司江亦是如此,事实上,他心底对木兮可谓十分好奇,自从数月前被木兮有如不经意地提醒过一嘴后,他就多了个心眼。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他心底对当年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先前伺机离开碧忧宫,也算阴错阳差地打了司年一个措手不及。 他也不是没惶恐过,可当他脚踩故土,加上细细调查,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些年的认知与现实是大有出入的,司年,与其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倒不如说是躲在暗处打算抢他机缘的卑劣者。 可惜,他算计再多,不也于事无补? 想到这一点,司江有时候会真心觉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哪怕再坎坷,那机缘也只属于他一人,旁人怎么也抢不走。 但话说此时,他眸光一瞥,却忽然瞥见了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他不由一阵微怔,虽然不大确定,可他总有股预感,方才瞥见的那道背影,正属于木兮。 可当他匆匆赶来,见到背影的主人,却不禁一顿,“抱歉,是在下认错人了。”只听得司江满怀歉意地表示道。 “无妨。”女声幽幽,却给司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惜,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 司江微叹了口气,却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失落还是扼腕,但这些时日,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再与木兮交谈一二,有时候,高人便是高人,但凡随口说上几句,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木兮微笑着目送司江的转身,一旁的慕之晴不由惊奇地咦了一声,“师傅?这不是……” 但话才说到这儿就戛然而止,太上长老听出来了,方才那人居然是木兮师徒认识的。 难怪那人会急匆匆地找上木兮呢,可任那人再能干,也绝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有换颜丹这般神奇的丹药,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同情那人了呢,瞧转身离开时,那人看上去多失落啊。 第113章 不好说 宋程好奇的视线不住地在几人身上扫动着。 正是此时,太上长老也宛若不经意地开口一问,“方才那人,是你们的旧识?” “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木兮并不否认,可回答听起来却有些耐人寻味,“说不上认识。” 太上长老若有所思地挑眉,但见他追寻着司江离去的背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竟是一阵微闪,只听得他声音深沉地问道:“他是为丹战而来?” 木兮下意识地皱眉,但不过片刻,她就摇头以示否认:“不好说。” 话音才落,就听得太上长老有如自言自语般地开口判断道:“但反正他不是炼丹师就对了。” 言语间的肯定,让木兮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为何?”难道是因为司江身上不具备炼丹师应有的气质? 闻言,太上长老嘴角自是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自然是因为味道。” 伴随着一声轻笑,太上长老却是朝宋程使了个眼色,宋程乖巧地接过话茬,补充解释道:“炼丹师的嗅觉大都优于常人,我并未从那人身上感知到炼丹师的气味。” 木兮不由惊叹地挑起眉头,而扭头望向太上长老,却见他眼底忽而闪过一阵欣慰的笑意,不错,这也正是他想说的,也因此,他才会认定方才那人并非炼丹师。 如此,自然也就不是丹战的参加者了,当然,不排除对方是出于好奇而前来观战的可能。 毕竟丹战名声在外,而能从丹战中脱颖而出的炼丹师,未来简直不可限量,对多数人而言,这堪称一场滔天豪赌,怎能不令人心动? …… 七拐八弯,一行人去到了一条清冷的小巷口。 木兮忍住嘴角微抽的冲动,质疑的视线直落在了太上长老身上,“热闹?” 太上长老自己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虚,他默了默,然后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几年前老夫偶然路过时,此处确实尽显热闹与繁华。” 木兮默了默,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扯了扯嘴角,略有几分艰难地开口求证道:“几年前?那究竟是多少年前?” 太上长老沉吟了半晌,然后才道,“也就两三百年前吧。” 闻言,众人皆是一言难尽地看向他,这回答可真是绝了。 木兮呵呵一声,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她扶了扶额,抬脚就想离开。 然而,正是此时,一人迎面走来,直接就与木兮撞上了。 木兮蹙眉,可谁知,未等她开口,对方倒是先强词夺理起来了,“干什么?没长眼吗?就非要往我身上撞?万一撞坏了你赔啊!不知道老子这条命很贵的吗?!” 木兮:“……” 她微微一笑,尽可能使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真挚些:“是你先撞上来的。” 说完,还煞有介事,且斩钉截铁地补充一句:“你是故意的。” 这话只是试探,可谁知,那人听完,质问的声音却更大了两分,但胡胡咧咧的,木兮也懒得细分其中深意,她只挥挥手就直接把人抛至一旁。 不错,她扫把星君就是这么地蛮不讲理,当然,这种无理与不屑仅针对于这种无事生非之人,多数情况下,木兮自认还是很好说话的。 太上长老与宋程还是头一回见木兮表现得这般强硬,意外,微愣,却又觉得有些痛快,至于慕之晴,则早习以为常了,师傅不耐烦的时候,就是现下这样子的。 许是木兮的态度震慑到了对方,又或是对方实在是怂,在木兮把人扔开后,那人干脆就地蜷缩起来,捂着脸,也不敢再看木兮。 反倒是木兮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这一点,慕之晴就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在她的认知里,师傅从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师傅,那人您也认识?”她想了想,也只能想到这么个可能了。 只是,“你想什么呢?” 木兮挑眉,却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是认识那种人的样子吗?”真以为谁都有资格入她扫把星君的眼吗?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她可是很挑剔的。 慕之晴哦了一声,也不知她到底又自行脑补了些什么。 但木兮注意到,慕之晴看她的眼神,似乎显出了几分莫名的微妙,她微微一笑,当即决定,回头务必要兢兢业业地当个好师傅,更加努力地督促徒弟修炼才行了。 慕之晴冷不丁地抖了个激灵,而正是此时,一声细微的啜泣声徐徐传来。 慕之晴下意识地看向小巷,却不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询问身旁三人道:“你们可曾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木兮懒懒地抬眸,直言道:“有人在喊救命。” 太上长老点头以示附和,所以,“可要出手?” 但问是这么问了,没等其余三人开口,他老人家就已经抬步朝小巷深处走去。 木兮微叹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地跟在他身后,彼时,只见她仰头望天,眸中犹如思绪万千,命运二字,实属奇妙。 而快步朝前,一行人也见到了那周身是血,却仍在匍匐着前进和挣扎的男子,只听得他口中正在反复地呢喃:“救我。”声音微弱而无力,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与隐忍。 木兮看得心情一阵复杂,而此时,太上长老则连啧了三声,叹道:“经脉尽挑,血痕累累,这手段倒是够狠的,也不知这中间到底夹杂着什么仇怨。” 但什么仇怨也与他们无关。 至少,目前他们也没打算出手干涉。 太上长老感慨完这么一句,就往人嘴里塞了一把的回春丹,塞完,还甚是感慨地嘟囔道,“便宜你了。”这可是他老头子亲自炼制的回春丹,效果好着呢。 木兮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冲冲地朝太上长老点了点头:“他跟你有缘啊。” 太上长老微抽着嘴角,眼神还有些小纠结:“师徒缘?” 木兮更加仔细地瞧了一眼那血迹斑斑的脸,然后摇头:“太脏了,不大好说。” 第114章 石宝邑 太上长老看木兮的眼神忽然有些复杂。 “你可知,你现在这样,看起来跟那些说话不算数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木兮坚决不同意这个说法,并且信誓旦旦:“那是你眼睛有问题!”她扫把星君是多么风光霁月的存在,怎么能与江湖骗子混为一谈呢?简直是耻辱! 因着这一遭,木兮单方面决定,要半天不理太上长老了,老头一点靠谱的眼力都没有! 不过,她这个决定短短几个呼吸的瞬间就结束了,只见片刻后,原先那在地上挣扎着的男子竟是忽然睁开了眼,他看木兮一行人的眼神有防备,警惕,但更多的却是复杂。 “是你们救了我?”他声音虚弱,疑问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肯定。 木兮伸手指向太上长老,“就他给你喂了回春丹,我们其他三个主要是来看热闹的。” 男子:“……” 瞎说什么大实话! 但恰是木兮这种有一说一的态度,让他暂时放下了心防,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自认还是懂的,于是,便听得他当即表示道:“大恩不言谢,石宝邑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话说得好听,只是,偏生木兮口无遮拦,非要往他伤口上撒盐,“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彼时,她眼中甚至带出了一丝怜悯。 石宝邑当即一默,而太上长老亦是一副无语凝噎的模样,其实,对于那劳什子回报,他也没那么在意,只求这石宝邑日后别恩将仇报,他老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他虽好心,却也不想救下一个白眼狼。 想到这儿,太上长老就忍不住要问了,“你因何故受伤?可是私人仇怨?” 但提及这个话题,石宝邑却是一阵沉默,这该让他从何说起呢?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难道他真要告诉这些素未谋面之人,他怀疑自己是受了兄长的陷害? 石宝邑纠结了,而他这样在木兮等人看来,就犹如有难言之隐一般。 木兮这时候倒是善解人意地开口转移了话题,“你重伤需修养,可想好要把你送到何处安置了?”好人可以做到底,她并不介意因此多耽误这一小会儿。 但石宝邑听完这个问题再度沉默,他如今还有真正的安身之所吗? 几度思虑,石宝邑只得摇头,可怜兮兮地表示,“我实在无处可去了,几位能不能……” 可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木兮就出声打断了,“不能。”语气有些冷硬,听得众人心间一阵微颤。 太上长老虽然觉得此刻的木兮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没有出口反对,想来,木兮定是自有一番思量,才不愿意应下石宝邑的请求,只是,木兮怎知石宝邑想说什么? 太上长老决定继续观望,而石宝邑则微怔地看着木兮,他沉默了半晌,果然还是放弃了,“那算了,我另想办法。”他确实想请对方收留数日,可没想到,还没开口呢,人家就先拒绝了。 真是出师不利。 不过,真没半分可能吗? 石宝邑朝太上长老投去了求助的视线,这不是给他喂回春丹的人吗?能舍得用回春丹为他疗伤,怎就不能收留他呢? 可太上长老微微一笑,当即想也不想地就移开了视线。 慕之晴亦是如此,虽然她也不懂得个中曲折,可师傅既然拒绝,那必然有拒绝的道理,她要相信师傅! 石宝邑脸都僵了,他不得已地把视线落在了看起来最为单纯无害,但话语权也最为薄弱的宋程身上,宋程倒是开口了,“我可以帮你……” 石宝邑眸中的惊喜满打满算也就持续了一个眨眼的瞬间,然后就听得宋程冷静地表示:“但你要给我一个帮忙的理由。” 石宝邑:“……” 他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宋程点头,然后表示,话虽如此,可他拒绝接受这个理由。 石宝邑脸上的神色是彻底僵了,他忽然有些自暴自弃,“那你倒是说你想听什么样的理由啊。” 不然叫他怎么编得出来?! 宋程听到这句话顿时眼前一亮,“你不是四象镇上的人吧?” 石宝邑:“……” 他好像知道他们到底想问什么了。 只见他颓着脑袋,声音虚弱地坦言道:“我来自羽翼谷,此番是来参加丹战的。”可惜,就如今他这样的无用之躯,别说炼丹,就只是幸存,仿佛都成了一抹遥远不可及的奢想。 如此,试问未来他还能有什么盼头? 石宝邑不是不恨,可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有证据又如何?家族凭什么为他这个失败者出头? “哦,所以你不报仇了?”只听得木兮忽然开口问道。 石宝邑:“……”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从小就被教导凡事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可他的百般退让,却一再被别人当成了软弱,在濒死那一刻,他问自己,如果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强硬的一面,那将会是如何一番情形? 可想了想,他心头却更苦涩了,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以他的性子,兴许再过一百年也很难强硬起来。 木兮晦暗不明地盯着他,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慕之晴,然后落在宋程身上,至于太上长老,则理所当然地被她给无视了:“给他找个地方养伤吧。” 众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太上长老还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同意吗?” “哦,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木兮声音淡淡,却十分理直气壮。 太上长老:“……” 女人心,果然海底针,不过,羽翼谷? 在他的认知里,羽翼谷不是早在四百多年前被灭门了吗?怎么,如今又发展起来了? 石宝邑没想到眼前人居然连这点隐秘都有所了解,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否认,只是,“此羽翼谷,非彼羽翼谷。”说白了,他们家族也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 木兮等人顿时恍然,“原来是赝品啊。” 石宝邑:“……” 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对。 第115章 再上门 木兮一行人最后还是大发慈悲地给石宝邑找了个能安身的修养之所。 咳,其实就是裘林和裘楠兄弟俩暂居的小屋。 见木兮等人去而复返,裘楠还有些诧异,“你们怎么又来了?” 听这语气,一贯地直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不欢迎他们呢。 木兮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指着边上半死不活的石宝邑道:“这个人,介意收留一下不?” 裘楠沉默半晌,然后郑重地点头:“介意!”他是真不愿意让别人侵入他们兄弟的家,哪怕这个被他成为家的小屋早已摇摇欲坠。 木兮对这个回答半点不感觉到意外,虽然相识不过半日,但这确实像是裘楠会说出的话。 她故作遗憾地看向石宝邑,熟料,石宝邑却目光炯炯地看着裘楠,转而一问,“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收留我?”在他看来,目前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身之所了。 谁能想到,他会选择在这样一个看似风雨飘摇的小屋里养伤呢? 所谓反其道而行之,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再说了,丹战在即,兄长应该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注他才对,在他们最后的设想中,他理应是一个不能与之抗衡的死人。 裘楠人小主意大,哼了一声,反而开口问道:“你仇家解决了?”多亏了他兄长,他现在对血的气味尤其敏感,这人才出现,他就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 他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若因此而阴错阳差地危及到他们兄弟,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石宝邑只得僵硬地扯着嘴角,含糊地答道:“没。”以他目前这状态,要想报仇,那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你能保证你的仇家不会寻上门来?”裘楠继续追问,黑亮的眸中尽是漠然。 彼时,他双眸直盯着石宝邑,愣是让石宝邑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让他连撒谎也不敢,当然,主要也多亏了木兮一行人在旁的虎视眈眈的。 石宝邑继续艰难地摇头,“不能保证,但是……” “没有但是。”裘楠开口直言,看上去是真的不近人情,“我没有必须帮你的理由。”言下之意,还是别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想到这儿,裘楠对木兮等人不禁产生了些许不满,他暗瞪了眼木兮,眼中似有几分埋怨,也是,明知道他不会愿意,作甚要为难他呢?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烂好心的冤大头吗? 石宝邑这下是真无言以对了,他默了默,沉重地拱手叹道:“那、打扰了。” “嗯。”裘楠朝木兮等人微微点了下头,就毫不犹豫地关上木门。 木兮等人:“……” 虽然再一次被拒之门外,可是,他们居然还有些欣慰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石宝邑,哦,没关系,他不重要。 石宝邑:“……” 心情继续沉重,换言之,受伤的总是他就对了。 就在一行人决定转身离去时,紧关着的木门又忽然开了,裘楠探头探脑地看过来,然后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表示:“我哥说了,要留下也可以,但他想先见一见你。” 在看人这方面,他确实不如他哥,不过,那都是因为他年岁尚小。 裘楠心想,等他到他哥那个岁数,他也会很厉害的。 年岁尚小的裘楠对自己有着谜一般的自信,石宝邑只觉得眼前这小孩傲得很,不过,身后一行人虎视眈眈,他不敢、不能、也不愿生出别的念头。 木兮一行人就此登门,裘林笑着接待了他们,但他幽深的目光扫过石宝邑,让石宝邑忽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惧感,他现在倒是不确定了,在此养伤,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可事已至此,试问,他哪还有别的选择? 他硬着头皮抬眸,愣是对裘家兄弟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裘林微微一怔,眼底飞速闪过一缕幽光,而在不经意间,他沉吟的眸光恰好与木兮相对,又仿佛心有所得。 偏正是此时,木兮红唇微动,传音裘林,留下一句指示的话:“看好他,我还有用。” 裘林顿时懂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就是不知道,这石宝邑到底怎么惹到她了,竟值得她这般大费周章。 但这番交锋无人知晓,在装模作样地沉吟一番后,裘林果然还是点头了:“那就留下吧。” 石宝邑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克制地笑了两声,连说了三句好,由此而见,这世上,也不全是艰险恶毒之徒,至少,在他无家可归之际,有人愿意给他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石宝邑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声,他一向容易满足,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人容不下他。 想到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兄长,石宝邑忽然有点想哭,亲情,竟是如此凉薄么? …… 木兮一行人重新出现在了热闹的街头。 见街边房屋鳞次栉比,坊间人来人往,心头还有些欣慰,只是,正是感慨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只一看,就见两男子当街拉扯,其中一人,可谓憋红了脸。 木兮等人顿时来了兴趣,凑上前去,不过片刻之余就听清了两人争论的重点。 木兮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就是一棵云霖草吗?也值得你们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话音才落,直接引发了众人的关注,作为拉扯的当事人,一人不气反笑,“阁下有所不知,我这云霖草,正是从我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至今已有八百余年。” “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谁会舍得把传家宝给卖了?”男子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而忿忿起来:“可惜,还没卖呢,就先被人给毁了!”说到最后,他不由对另一男子怒目而视起来。 木兮理解地点点头,且不论话中真假,但这神态,确实不似作伪。 再看另外一人,态度则嚣张多了,“你说是云霖草,那便是云霖草吗?还传家宝,八百余年,我呸!”他怎么都不愿相信,反而一门心思地认定自己被骗子盯上了。 第116章 一波三折 说到激动之处,还涨红了脸。 这么一看,倒也有几分真。 木兮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附和地点了点头,于是,她看向传家宝的主人,道,“你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我的话还不够铁证啊?”他声音陡然提高,好似觉得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只听得他再三强调,“我这可是传家宝,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是传家宝了。”木兮摆摆手,选择把目光放向一旁的太上长老,只一顿,便是颐指气使地道,“去看看。” 太上长老瞥了她一眼,行吧,大庭广众之下,他姑且给她这个面子,不过,他不止自己上前,还带上了宋程。 只听得太上长老有礼地自我介绍道:“在下是一名炼丹师,对云霖草还算了解。” 话语点到即止,两人看样子也都听懂了,只是,“你是炼丹师?你怎么证明这一点?” 太上长老:“……” 万没有想到,他都是炼丹大师了,有朝一日,竟还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炼丹师的身份。 见他半晌无言,那名认定自己被骗子盯上的男子疑心病又犯了,他狐疑的视线不住地扫动着,皱着眉,看上去谨慎极了,“该不会是你们两人合起来坑我吧?”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木兮坦诚地接过话茬,话音才出,众人皆是一阵微怔。 但不一会儿,质疑的人却变成了传家宝的主人,“你们又想当着我的面整什么幺蛾子呢?” 木兮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但此时,太上长老温润的声音随即传来,“这草药确实八百余年,说是传家宝,也没错。” 主人顿时得意起来,“那可不,我爷爷说了,这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话音落下,旁边立即传来一道不可思议的质疑声,“还真是八百余年,没骗人?” 太上长老严肃地点头,“将近九百年了。”但说着,他还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能攒到千年,那才是真值钱呢。”可惜,根部略有损坏,药性也因此大打折扣。 当然,这是以他太上长老的眼光来看,若只是寻常人家,其中价值也足以令三代无忧了。 人群寂静,就连原先信誓旦旦认定自己被骗子盯上的男子,此刻也有些踌躇起来,他真没遇上骗子?这不太可能啊! 只是,不一会儿后,太上长老又开口了,“不过,这草药虽有八百余年,却并非云霖草。” “怎么可能?”传家宝的主人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差点就炸了,他抱着怀中的玉盒猛地后退一步,连连摇头,语气是不可思议,声音里则满载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我知道了,你们压根就是一伙的!你们就是想串通起来骗我的云霖草!” 太上长老:“……”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那种人。 人群中蓦然爆发出一阵喧嚣,另一男子顿时得意起来了,“说谁是骗子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无耻之人!明明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云霖草,幸好我够机灵,没上当!” 传家宝的主人脸憋得通红,这绝对是气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尊严犹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狠狠践踏了一番,愤怒,不满等诸多情绪接连涌上心头。 木兮瞧着,觉得对方这反应确实不似虚伪,所以,“真不是云霖草?”她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不是。”太上长老呵呵一声,差点没忍住翻白眼,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别说,要不是他早知她底细,眼下兴许还真会被她给蒙骗过去。 顿了顿,太上长老才道:“这草药,名为云心草,价值远在云霖草之上。” 话音落下,人群又是一片寂静,传家宝的主人脸色涨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另一男子,看他的眼神倒是真怀疑了,“你们串通好的?” 要不然,区区小事,能硬是整出个一波三折?他怎么不敢信呢? 太上长老摆摆手,却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只一门心思地陈说事实,道:“云霖草和云心草极其相似,但较之云霖草,当属云心草的价值高些。”因为它的罕见程度,绝对超乎常人想象。 太上长老无不感慨,“你爷爷给你留了个好东西啊。” 而后,他看向自认被骗子讹上的年轻人,问,“云心草,你若不要,那我可就要下手了。” 年轻人哼了一声,却还有系诶不服气,“是与不是,全凭你一张嘴,谁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他还是对云心草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闻言,太上长老倒是喜出望外起来,他轻咳一声,掩下了心底的激动,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说着,询问的目光落向了传家宝的主人,“阁下觉得呢?” 主人仍旧有些云里雾里的,他没想到,后续竟如此出人意料,只见他连连点头,兴奋地搓搓手,道,“好好好,我没意见,您看着出价吧。” 他心底也是有个价位的,只要在这价位之上,他都可。 但这么想着,他不禁还有些懊恼,甚至忍不住瞪了眼那误踩了他草药的年轻人,说来,若不是这人粗心大意,走路不仔细,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惹出这一遭来。 闷声发财的道理,谁不懂啊,现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手头的云霖草其实是云心草了。 太上长老想得还是比较透彻的,他笑了笑,邀请道,“还是另找个地方闲谈吧。”所谓财不外露,他还是懂的。 主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那好吧。” 于是,不一会儿后,两人坐在了四象镇安全性最高的包厢里。 太上长老是真满意云心草,直接就提了高价,主人一听就懵了。 见状,太上长老还以为对方是嫌价低了,又往上加了加,主人听得自己那心尖可谓一颤一颤的,惊得他当即表态道:“可以了,可以了,我很满意,非常满意。” 第117章 收徒被拒 太上长老也很满意,这应该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之一了。 但从主人手里接过云心草时,他眼底却闭紧闪过一抹心疼,“要是没受损就好了。” 听到这话,主人深压心底的愤怒又涌了起来,“都怪那人不长眼!”可惜,那人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他惹不起啊,先前只顾着心疼传家宝了,倒是没来得及害怕。 现在反应过来了,主人想了想,起伏的情绪也平缓许多,他甚至反过来劝太上长老息事宁人。 太上长老:“……” 到底谁才应该息事宁人? 他笑了笑,一副赞同的姿态:“阁下所言极是。” 话音落下不久,主人也后知后觉地一愣,半晌,才心情沉重地叹道:“错了,我才应该自求多福。”也不知那人可会记恨于他,可真追究起来,明明是对方先糟蹋了他的传家宝。 “我都还没找他算账呢!”主人嘟囔一声,还是很不服气的。 太上长老想了想那人的模样,却忍不住为他说上一句好话,“对方看起来也不似穷凶恶极之徒。” “难说。”主人摇摇头,心情还是很沉重的。 但不过片刻,他歉意地看向太上长老道:“今日是我连累你了。”可若非如此,恐怕他还会继续将云心草错认为云霖草。 那才是天大的损失呢! 他咬了咬牙,愣是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马洵礼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日后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太上长老意外地闪了闪眸子,但却话锋一转,问道:“你想好要怎么善后了吗?” “啊?”马洵礼诧异地看着他,半晌不曾回神,而与此同时,包厢之外,则有木兮正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某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当我徒弟很划算的。” 徒弟慕之晴连忙现身说法:“是这样的,你看我就知道了。” 胡飞璋:“……” 恕他眼拙,什么都没看出来好吗? 胡飞璋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话说一开始,他怎么就被这群人给讹上了呢? 他抬头望天,心情愈发沉重,早知如此,他就该乖乖听老爷子的话,今日,果然不宜出行。 但耳边仍然传来木兮喃喃不休的话语,在此之前,胡飞璋完全无法想象,世上除了他娘亲,竟还有如此啰嗦之人?简直有如魔音贯耳,可怕至极! 到最后,他直接捂住耳朵,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拜你为师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已经是他第九次重复同样的话了,他都想不明白,对方到底看上了他什么,竟死乞白赖地要当他师傅,哼,真是笑话,他胡飞璋是那种缺师傅的人吗? 但不同于先前,这回,话音落下,对方并没有继续纠缠,反而声音平静地开口说道:“年轻人,我劝你三思。” 胡飞璋冷哼一声,眼底尽是不以为然,狗屁三思,“我需要你教我做事?” 木兮默了默,然后认真地点头:“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还望日后,你不要后悔。” 胡飞璋只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不知为何,那一刻心底竟是蓦然一颤,不过,随着这句话清楚地传入他耳中,他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只听他嗤笑一声,似是不屑地哼道:“你放心好了,我不稀罕,谁后悔我都不会后悔的。” “那就好。”木兮继续点头,心底却明明白白地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功德簿提议收徒,她先前何必那般不屈不挠的?但也是奇了,在接连被拒绝九次后,功德簿居然收回成命了? 看来,连天道老爷子也看不过去了,不就是一个徒弟,居然还要她扫把星君三催四请的,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至少,此时此刻,木兮就很发自内心地认为,没收下胡飞璋这个徒弟,确是她之大幸。 胡飞璋见摆脱了一个大麻烦,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可惜,才起身就又被木兮给拦下了,他当即怒目:“你干什么?我都说不会拜你为师了!你怎么还不死心?”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 木兮默了默,但抬眸,脸上的神情却再正经不过,只听她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你弄坏了人家的云心草,得赔。” 然而,一提起这遭胡飞璋就来气,“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在作弄我?”还云心草?呸!简直闻所未闻好吗? 胡飞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被讹上了,就是可惜今日他是偷溜出来的,人单式微,不然,定要当场揭穿这群骗子的真面目,叫他们好看。 胡飞璋眼珠子溜溜直转,木兮也懒得管他又在动什么歪脑筋,直接表明立场,道:“想走可以,留下赔偿!”真以为她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不过是给功德簿一个面子罢了。 她扫把星君收徒的标准可是很高的,区区一个胡飞璋,她才不要放在眼里。 胡飞璋听着这冷硬的口吻,心下莫名一颤,但很快,他眯起眸子,冷哼一声,流露出些许的傲慢与不屑,这别是在以退为进吧?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回心转意的,拜师,此生此世,绝无可能! 胡飞璋定住心神,又是一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放过我?” 木兮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眼中似有几分怜悯,真是可怜,年纪轻轻,脑子就开始不好使了。 但听得她微微一叹:“不是说了吗,想走可以,留下赔偿。”既然弄坏了人家的云心草,就得负下相应的责任啊。 木兮暗暗摇头,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收下这个徒弟。 胡飞璋:“……” 他挑挑拣拣,最后留下一个两百年份的寒丹果,黑着脸离开了。 临走之际,还不忘深深地回望一眼木兮,恨不得把这张脸深深地烙入记忆之中,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亏,但没关系,他可以回去告状。 没有什么是告一次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告几回。 木兮才不在意胡飞璋是何反应,而此时,抬眸看去,也见太上长老徐步从包厢中走出…… 第118章 马家父女 虽然那张脸好似毫无表情。 可木兮就是看得出来,太上长老此刻的心情还不错。 她走上前去,挑眉间俨然满是好奇,“事情都解决了?” 太上长老似是满意地轻颔首,只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出意外,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到红茗门了。” 语气中明显透着几分难掩的得意。 木兮闻言,不由再度挑眉,她这下才是真来了点兴趣,但不等她开口询问,太上长老略有几分沧桑的声音也随即传来,“那马洵礼倒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同时,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马洵礼妻子早年逝世,家中唯有一幼女与之相依为命,可惜,幼女一朝染病,生命危在旦夕,这才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传家宝。 “可叹那云心草被三代人错认为云霖草。”太上长老微摇着头,心间还有些感慨,“也就是老夫,这要换了个炼丹师,都不一定能辨出云心草和云霖草的区别。” 但顿了顿,太上长老面色霍然一变,当即严肃地改口道:“不,应该说,这世上,还没有几个炼丹师是听过云心草的。” 这又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沉重话题,木兮眨了眨眼,却是话锋一转,问,“你把人送到红茗门,难不成是打算收徒了?” 可先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表示有一宋程足矣?这才过去多久,就改变主意了? 木兮不由隐晦地朝太上长老投去一抹鄙视的眼神,朝令夕改,莫过如此。 就连宋程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虽然但是,他也没那么介意自己多个软萌的小师妹。 只是,太上长老的反应却实在出人意料,他翻了个白眼,没声好气地哼道:“想什么呢?老夫在你们心中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虽然他是建议马洵礼带着女儿投靠红茗门没错,可那也不代表他正打着收徒的主意,事实上,他老头子就没想过要把人归入红叶峰。 “这种事,当然是交由掌门安排啊。”太上长老甩锅的姿势可谓熟练至极,“放在掌门眼皮底下,也不怕他们将来会生出异心。” 毕竟引狼入室这种事,谁也不愿意看到,当然,若真是白眼狼也不怕,掌门会看着办的。 木兮:“……” 忽然有些心疼掌门了是怎么回事? 但这个时候,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只见她脸上的神色蓦然变得古怪起来,言语间也稍有迟疑:“话说,你该不会是用这两个红茗门的名额,换的云心草吧?” 话音落下,只一抬头,就对上了太上长老那双隐约有些飘忽的眸子。 见状,木兮哪里还不懂,她微抽着嘴角,肃然起敬,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也是绝了。 但值得一提的是,太上长老还真是阴错阳差地救了人父女一命,虽然她与马洵礼也不过一面之缘,可木兮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马洵礼原是个家破人亡的命格。 如今想来,这许就是所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吧。 殊不知,此刻掌门也被太上长老的这手安排给气笑了。 只见他锋锐的眸光径直审视着眼前的这对父女,用一种近乎严苛的口吻逼问道:“那人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 “是,万不敢有半字虚言。”马洵礼战战兢兢,心中却仍牢记着当时那人的吩咐,对他而言,这已不止是一场交易,更是一场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机缘。 掌门冷冽的视线仍旧锁定在他们父女身上。 马洵礼牢握着女儿的手,身子绷紧,半晌不敢放松。 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听得掌门松口道,“既是如此,那就留下吧。” 马洵礼只觉得这话犹如天籁,他抓着女儿的手,眼睛忽然有些泛酸。 木兮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此时,他们仍漫步于四象镇中。 但走着,木兮脚步却是忽而一顿,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没想到她扫把星君也有被人跟踪的一天,就是这跟踪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漏洞百出。 虽然区区雕虫小技并不值得她扫把星君放在心上,可不得不说,还是蛮扫兴的。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打算就这么回红叶峰,一行人还想借此体验一下住客栈的快乐呢,就是可惜,各路人马接踵而至,四象镇上的客栈均座无虚席。 就连附近清幽的独门院落,也受到了诸多额外的关注。 太上长老很快起了回红叶峰的念头,可惜,木兮三人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哪会愿意就此妥协? “其实,我们也不是完全无处可去。”慕之晴灵机一动,当即想到了裘家兄弟暂住的小屋,虽说那小屋摇摇欲坠,可对眼下的他们而言,总归是个落脚地。 “要实在不行,也可以尝试一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庐。”木兮忽然开口了,语气里还隐隐透出了些微的艳羡,也是,这种事她扫把星君从前也不是没干过,别说,还挺怀念。 而那流淌在她眉眼间的认真,亦让众人心底好一阵无语,这说白了不就是露宿街头吗? 这个建议果然遭到了太上长老的拒绝,与其如此,还不如厚着脸皮去裘家兄弟的小屋里借住一晚呢。 一行人就此达成共识。 但再次不请自来,众人却明确地感知到小屋内翻涌着的那股杀气。 木兮眼皮陡然一跳,眸色当即一厉,只见那一刻,她身形一闪,整个人直接没入小屋之内。 抬眸看去,只见两名身着黄色道袍的修士正要对裘家兄弟狠下杀招,一出手就直逼二人丹田,木兮见状,眼中更添了两分冷色,她轻轻拂袖而过,那两名修士便直接被定住了身子。 裘家兄弟都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谁曾想,竟有峰回路转之时呢。 木兮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她先是扫了眼兄弟俩,见两人并无大碍,这才把目光锁定在这两名被她施法定住的修士上,想了想,她才开口试问道:“是黄澜宗的长老?” “就是他们!”裘楠小跑上前,忿忿地咬牙怒喊道。 第119章 当属末流 木兮若有所思地点头,但此时,眼角的余光忽而瞥及石宝邑眸中的复杂,亦是微微闪了闪。 但她并未多言,反而肃着脸,冷冷地扫过那两名被她施法定住的修士,摇着头,嗤笑一声道,“黄澜宗啊?” 声音幽幽,带出一抹浓烈的讽刺,但转瞬,她语气则蓦然变得冷冽起来:“没听过!” 说着,木兮甚至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慕之晴,似有几分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这是哪个小地方出来的三流宗门?” 慕之晴哪里晓得,而今听师傅这话,更是差点没憋住笑。 只见她老实地摇头,吐出四个伤害性极强的字眼:“闻所未闻!” 见状,太上长老也乐呵呵地出来踩上一脚,“区区三流宗门,也值得你们放在心上?” 语气听上去好似十分地不以为然,但话毕,他忽然想到,丹桂宗也曾是他和掌门眼中的三流宗门,如此,非要将黄澜宗归为三流宗门的话,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 所以,“黄澜宗应该不能算入三流宗门的行列吧?” 只听得太上长老略有些不确定,却偏偏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 木兮挑眉,顿时心领神会,只听她当即虚心求问道,“那依您之见呢?” 太上长老也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听说黄澜宗的大名呢,这会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顿了顿,微眯起眸光,一本正经地扬起嘴角道,“理应当属末流宗门才是。” 声音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紧接着,几道冷冽冰霜的视线接连朝那两名修士扫去,只一眼,就足以让两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惧意,虽然这对话不过寥寥数语,可他们哪里还不晓得,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啊! 要说后悔,其实也不大有,毕竟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坚信弱肉强食,强者当道乃是修仙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裘家兄弟既势微,就活该被他们欺压。 再说了,能入宗门长老的眼,裘家兄弟理应对此感恩戴德才是,可惜这两兄弟不识好歹,竟数次拒绝他们的招揽。 而问及原因,这两兄弟居然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简直可笑! 静寂的氛围中似有几分微妙,木兮幽幽的声音亦是蓦然传来:“你们是想灭口?”她看得清楚,当时这两名修士分明是要狠下杀手的,若非她及时赶到,兄弟俩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闻言,又是片刻的沉寂,裘楠脸上透出的怨恨不由更深了两分。 裘林虽然看上去依旧病病咧咧的,但彼时,他正盘腿坐在清冷的台阶上,冷眸凝望着眼前事态的发展,终于,半晌过去,才听得他冷声说道,“黄澜宗的目标,是我。”裘楠纯粹是被他连累的。 而他拒绝黄澜宗的招揽,他们就想毁了他。 不,准确一点说,他们分明是想毁了他们兄弟二人。 裘林轻呵一声,嘴角勾起淡淡的讽刺,“为了在丹战上拔得一筹,黄澜宗也算是机关算尽了。”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可惜,偏偏碰上他这个不识好歹的,愣是不从。 太上长老听得脸色一黑,半晌,还是忍不住一怒:“简直猖狂!可恨!”他老头子也不是没听说过各大宗门结交和拉拢炼丹师的事,可他万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个拉拢法啊! 得不到就毁掉?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太上长老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很头疼,但这一看就不是他老头子能处理的事,所以,回头还是交给掌门吧,毕竟术业有专攻,要论不动声色地下黑手,还是掌门那糟老头在行。 “那现在又该如何?”木兮指着那两名被她施法定住的黄澜宗修士,再次虚心一问,她自认这并非她扫把星君该操心的事,但她坚信一点——世间万物,自有一番因果循环。 裘楠迅速接过话茬,理直气壮极了,“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这个人心眼小得很,才干不出那种以德报怨的事。 大伙都对此表示理解,也是,人家都恨不得对他处之而后快了,又何必继续宽容相待呢? 裘林当然也同意弟弟的意见,可他很清楚,以他们当前的实力,这无亚于天方夜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只凭他们兄弟二人,还不足以与整个黄澜宗相抗,他们啊,还是太弱了。 裘林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正是此时,太上长老开口了,“既然如此,那就交由老夫处理吧。” 他肃着脸,话语间隐约透出了几分杀气:“放心,老夫必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裘家兄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让裘林尤其在意的是,“老夫”?这算哪门子的自称? 他仔细审视了一番太上长老那张似显几分清隽的俊脸,不由一阵沉默,所以,这张脸果然不是真的对吗? 裘林虽然在炼丹上小有天赋,可在资讯收集及掌控方面,还是远不及出身羽翼谷的石宝邑。 至少,裘林想了半天,就没想出太上长老可能的身份,但对方来头不小,倒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石宝邑落在太上长老身上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沉思,是的,他也注意到对方自称“老夫”了,就问一句,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毫不做作地发出这样的自称? 许是石宝邑心中对红茗门的执念过深,是以,此刻他只稍沉吟,就迅速联想到红茗门那位素有“丹痴”之名的太上长老身上去了。 众所周知,那位太上长老门下共有徒弟二人,其一出身三邺城白家,其二则是一个十岁有余的少年,据闻入门数月,甚得师门喜爱。 而眼观跟前这行人,师徒仨,加上一名侍女,不正好凑够了四人? 石宝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心也不禁怦怦加速,他甚至开始打起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连带着看木兮等人的眼神,也显得愈发地热切和迫不及待起来。 第120章 重伤原委 木兮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石宝邑眼神中的格外热切。 她微皱着眉头,隐晦地流露出几分不悦,但偏石宝邑激动上头,愣是硬凑到了她身边,期待又兴奋地询问道,“您就是传闻中的红叶峰首徒吧,对吧?” 木兮木着脸,面无表情地否认了:“不是。”她只是一个暂住在红叶峰的过路人罢了。 可石宝邑也不知是又自行脑补了些什么,恍然地点点头,一脸诡异地应道:“我懂,我都懂的。” 木兮:“……” 就、忽然有点手痒是怎么回事? 而她联想到方才石宝邑眼中曾流露出的那抹复杂,亦不禁危险地眯起眸光,意味深长地问他道:“你就没有话要告诉我的吗?” 有那当然是有的。 只是,“现在说吗?” 石宝邑忸怩了一瞬,果然还是沉默了,想也知道,木兮一行人必是用了秘法才得以改头换面的,现下理应有不能暴露的缘由,他若真开口点明了,岂不是有违于人家行事的初衷? 他是想结一番善缘,可不想得罪人。 石宝邑自认想清了前因后果,当即决定避而不谈,可木兮却盯上了他,悠扬的声音更显深意:“你想好了再说话。” 闻言,石宝邑不禁抖了个激灵,他抬眸,对上木兮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心底陡然一颤,但见他微张着嘴,却半晌无言,显然,这是吓到了。 木兮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这会儿也就格外看不惯对方这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听得她哼了一声,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认得这两名黄澜宗的修士?”虽是询问,语气却带有几分肯定。 石宝邑连忙摇头,“不认得!当然不认得!”这种事他如何能承认? 哦不,应该说,事实本就如此,他与这两名修士,完全就没有过交际。 “是吗?”可木兮怎么就对这话表示怀疑呢? 这不信任的口吻,听得旁人心底一惊,连带着大伙看他的眼神,也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就连黄澜宗的那两名修士,此刻亦是讶异不已,话说,这是他们认识的人吗?还是说,是对方曾与黄澜宗的哪位长老有过交情?若不然,这该作何解释? 石宝邑只觉得自己真是有冤说不出,他甚至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眼下这般境地的,怎么无缘无故就开始怀疑他了呢? 但此时,听得木兮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他的神识好似也忽然一滞,只见那一刻,他低垂的眸子也开始变得空洞起来,而后,他则乖巧却坚定地答道:“我不认得什么黄澜宗。” 这回答果真让木兮有些意外了,她还以为是石宝邑有所隐瞒呢,谁曾想,竟是她误会了? 这么想着,木兮心底还有些郁闷,堂堂扫把星君也有马失前蹄的一日? 殊不知,下一瞬,石宝邑飘忽却透有几分伤感的声音缓缓传来:“可我怀疑,黄澜宗许是与我兄长有过牵扯及勾结,他们,不单是想要裘家兄弟的命,连我也不想放过。” 话落,石宝邑便冷不丁地抖了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了,他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心情忽然有些复杂,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动手脚了,不然,这种事他何至于往外说? 可如今,说都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石宝邑这回真是破罐子摔,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说了。 原来,此番羽翼谷共派出了他与兄长两位代表来参加丹战,在炼丹这方面,两兄弟的天赋可谓半斤八两,不过,因兄为长,也更会讨长辈欢心,所以,家族资源总多向兄长倾斜。 但纵是如此,石宝邑也未曾计较以及心生不满过,反而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加上从小被灌输的家族观念,石宝邑坚信万事当以家族利益为先,所以,凡事都习惯了退让与服从,可他没想到,即便自己全无争夺之心,兄长却仍旧视他于眼中钉。 “我对他百般信赖,他反倒起了杀心。”石宝邑说着,心头却是一片苦涩,丹战再重要,还能重要过自家兄弟的性命? 所谓哀莫大过心死,或许不过如此,这也是当日他被太上长老一行人发现时,为何会是一副重伤不治的样子,身上的伤固然严重,可心底的伤才是难以治愈的。 太上长老于他,不止是救命恩人而已,试想,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都愿意对他伸出援助之手,而他的嫡亲兄长却为一己之私要置他于死地。 凡事最怕对比,他的兄长啊,好像忽然就被比到尘埃里了。 石宝邑说到这儿不由顿了顿,他抬眸看向救命恩人太上长老,又歉意地朝裘家兄弟点点头,然后才在他们似有几分不满的眼神注视中,继续开口。 “我原就想着,反其道而行之,兄长定不会想到我会留在此处修养。”毕竟,谁还不是娇生惯养过来的?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屋,多么出人意料的决定。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那位兄长,也太高估自己了,不过半日,他就被兄长发现了踪迹,同时,还顺带暴露了裘家兄弟。 黄澜宗他是不认识,可不代表他兄长亦是如此。 “我是知道的,兄长他与黄澜宗的一位黄发长老交好。” 这话才出,被木兮施法定住的那两名黄澜宗修士,眸光竟是蓦然闪过一阵暗光,众人或是注意到,不禁冷笑了一声。 裘楠当即瞪大眼,惊疑不定地反问道:“不会我们兄弟才是被牵连的一方吧?” 这还真不好说。 石宝邑尴尬地笑笑,不敢接话。 不过,裘家兄弟早站在了黄澜宗的对立面,谁牵连谁,难说。 石宝邑还觉得自己是被裘家兄弟给连累了呢,只是,他还想留下继续修养,万不敢说出这种不识好歹的话,别再伤了彼此的感情,多不好。 气氛一时静寂,木兮对上太上长老那双似有几分深意的眸子时,忽然一顿,然后道:“我打算在四象镇多留一日。” 第121章 试探 这也是他们原本就说好的。 只是,谁能想到,下山不过半日,就接二连三地遇上这些不平事呢? 要知道,原在太上长老的固有概念中,丹战的存在,本是要为广大炼丹师提供一个公平公正的交流平台,丹战,旨在其公平,可如今,时光流转,所谓的公平竟也成了尔尔的虚名。 试问,这叫他老人家如何能接受? 也就是他刚好碰上了,可在他不曾知晓的暗处呢?可是有更多的炼丹师正遭受着不平? 太上长老只要一想到这种事就觉得脊梁发寒,好比裘林,在炼丹上也不过小有天赋而已,可仅是如此,也引来了黄澜宗的针对与觊觎。 试想,一个末流宗门都敢如此猖狂,那其他小有名声的宗门,行事岂不是会更加地肆无忌惮? 也因此,太上长老心底才多了几分迫切,他盼望着快些回到红茗门,也好借此机会与掌门就此事商讨一番,丹战,无论如何,绝不能沦为藏污纳垢的代名词! 至于木兮等人,既想在四象镇上多留一日,那就留呗。 万一要再路遇不平,也好出手相助一二,如此,也算积德行善了。 是以,在与木兮等人打过招呼后,太上长老就迅速带着那两名被木兮施法定住的黄澜宗修士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幽深的眸子恰好从石宝邑身上略过。 但也不知可是他老人家的错觉,总感觉石宝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比之先前,似乎更显热切、敬畏与尊崇,不过他老人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对方折服于自己的魅力之下。 反倒是石宝邑,被那样一双淡漠的眸子看得隐隐有些心惊。 他连忙垂下眸子,再不敢随意与之对上,就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会被看穿。 只是,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再抬眸,太上长老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那一刻,石宝邑心下不由一阵暗叹,莫名地还有些唏嘘,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福祸相依”吧。 这么一想,他倒是觉得该多感谢下自己的那位兄长,若非他恶意算计,他如何能有这番运道? 石宝邑心情复杂地微摇着头,却不知自己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全被木兮看在眼里。 不过,木兮也只淡淡地扫过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视线,虽不知对方意在何为,但反正,只要别算计到她头上,她扫把星君才懒得插手。 然而半晌,木兮探究的眸光却又落在了裘家兄弟身上,见裘楠瞪大眼,昂起下巴,愣是朝她摆出一副凶气十足的姿态,她嘴角便是一抽。 只听得她呵呵一声轻讽,就直接朝裘楠扔出一瓶回春丹,并状似强硬地哼道,“吃了。” 那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听得裘楠当即一愣,他第一时间看向裘林,裘林一顿,便是轻微地点了下头,虽然人情难还,可回春丹,确实是他们现下需要的。 “多谢。”裘林真诚地与木兮道谢,裘楠见状,连忙有样学样。 裘楠欢快地吞下回春丹,却全然没注意到,此时裘林看木兮的眼神,俨然多了几分探究,虽然他是有些小聪明,可奈何消息闭塞,有些事情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明白。 可他看得出来,木兮这行人绝对大有来头,若不然,能连黄澜宗也不放在眼里? 听他们当时说话的口吻,黄澜宗似乎也不过尔尔,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尔尔的末流宗门,竟也能差点把他们兄弟逼入无人之境,何其可悲。 一想到这些天的无奈,裘林心中就好似有一股熊熊怒火滔天而起,他恨自己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但同时,那颗渴望出人头地的心,也就更加强烈了。 木兮感觉到他周身气质的变化,眸光不由微微闪了闪,真是奇了,裘林的命格竟在这一刻蓦然发生了转变,所以,这是想通了什么吗? 她嘴角悄然勾起,眼底带出几分笑意,想通了好啊,既能想通,许就不会再落得个早丧的结局。 这一幕同样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慕之晴和宋程似是惊奇地对视一眼,眼中隐约有些赞叹。 但裘楠却不会深想,在他心里,哥哥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存在,只是以前稍显内敛罢了。 倒是石宝邑想了许多,再一联想到太上长老一行人的身份,他心神便是微微一颤,也是,他能想到的事,裘林如何能想不到?倘若对方也怀揣着与他无二异的心思呢? 这么一想,石宝邑便忽然起了试探的心思,只听得他笑了笑,随即犹如不经意地开口一问道,“裘林兄弟,丹战之后,你可曾想过要拜入哪个宗门?” 裘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红茗门,我心往矣。”他想,这世上应当没有哪个炼丹师能抵住红茗门的魅力吧? 想当初,若非他身体过于羸弱,何至于错过拜入红茗门的机会? 回想往事,裘林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隐晦的遗憾,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他的一道心结了。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解开心结的机会,试问,他如何能错过?这不正是他宁愿不顾及自己那残破的身躯,也要不远万里前来参加丹战的原因吗? 裘林深深吐出一口气,眼底带着对丹战的势在必得,他都想好了,只要届时好好表现,以他的实力,不怕入不了红茗门诸位前辈的眼,到那时,他还能带上弟弟一同加入红茗门。 多么美好的未来! 裘林不知石宝邑志在试探,反而笑了笑,缓声问道:“想来,你也对红茗门心之向往吧?” 这话虽是提问,语气却极为肯定,而那一个“也”字,更在无意间显出几分意味深长。 石宝邑注意到木兮等人视线中的好奇,更觉不能否认,他下意识地挺直胸膛,直接就点头了,但同时,感慨的语气还带出了几分悠长的遐想:“那可是红茗门。” 就问一句,哪个炼丹师不曾做过向往的梦呢? 第122章 建议 石宝邑低垂着眸子,眼神似有几分恍惚,曾几何时,他当然也做过这样的梦。 可惜,不论是家族资源的倾斜,还是族中长辈的偏爱,都让他逐渐认清了一个念头——他啊,也就只配做个梦而已了。 平庸的生活日复一日,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穷其一生都走不出这羽翼谷了,谁曾想,有朝一日,竟让他有幸赶上了这百年丹战呢? 在得知自己荣获其中一个丹战名额时,他自己也恍惚了。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羽翼谷众人的艳羡。 可石宝邑没想到的是,他满怀壮志而来,兄长却选择会在此刻对他展露出凶狠的獠牙,算计、谋害,不惜代价地置他于死地,多狠啊。 他是该恨的,可事实上,他好像没有很恨。 要论心狠,石宝邑自愧不如,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斩草除根了。 但他就很好奇,若是木兮一行人遇上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呢? 这么想着,石宝邑落在木兮身上的眼神就尤其多,木兮就纳闷了,这人作甚总打量她? 但看在太上长老曾给他喂过不少回春丹的份上,木兮愣是耐住了性子,问,“可是有事?” 石宝邑没想到木兮对他的态度能这么温和,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下意识地摇头,语气还有些许的颤抖和战兢:“没、没事。” 可这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 木兮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要对此视而不见,毕竟,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事,略失格调,又岂是她扫把星君能干得出来的? 可木兮也没想到,继她之后,石宝邑竟打起了慕之晴的主意,只是,听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对红茗门,以及红茗门的太上长老尤为好奇? 慕之晴为难地看向石宝邑,微闪的眸子中透出了几分谨慎:“你问这些做什么?”无缘无故的,她要忍不住阴谋论了! 石宝邑心底一声暗叹,脸上却仍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没什么,就是随便、随便问问。” 木兮注意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溜溜一转,意味深长地出声道:“想知道,问我呀!” 听到这话,要说不心动,当然是假的。 别看石宝邑嘴上还勉勉强强地说了一句,“这不好吧。” 可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早就凑到了木兮跟前,八卦又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个、敢问一声,太上长老收徒的标准,大概是怎样的?” 木兮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敢问! 只是,这个问题,该叫她如何回答? 她总不好告诉大家,太上长老收徒全凭心意,这多忽悠人。 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木兮忽而挑眉,刻意拉长的声调中俨然带着几分戏谑:“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石宝邑目不转睛,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一旁观望着的裘家兄弟也默默点头附和了两下,红茗门太上长老收徒的标准,谁不好奇呢? 就是宋程和慕之晴,此刻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见状,木兮不由溜溜地转了转眸子,然后利落地看向宋程。 宋程:“……” 就、忽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木兮直接点名了:“你来说说?” 宋程微张着嘴,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着,半晌,才试探地道了一句,“资质与心性缺一不可?”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还有呢?” 还、还有? 宋程苦哈哈地继续,“尊师重道,团结同门?” 这可是他才拜师那会儿,师尊他老人家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么说,总不会错吧? 裘家兄弟和石宝邑均听得津津有味,正是此时,裘楠忽然眼眸一亮地呀了一声,道,“这么说的话,我也符合他老人家收徒的标准啊。” 众人:“……” 偏是此时,裘楠吧砸一声,又眨着亮晶晶的眸子,问,“我也能拜他老人家为师吗?” 众人继续:“……” 试问,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呢? 木兮的反应倒是直接多了,她挑剔地扫过裘楠,半晌,直接摇头否了他的念想,“不太可能。” 裘楠还有些不服气,“可他老人家的收徒标准,我都符合了。” 石宝邑默默翻了个白眼,就这标准,在场谁不符合啊? 半晌无言,倒是宋程忽然开口了,“其实,如果是你们兄弟,我会推荐你们去红雨峰。”红雨峰的峰主叶秋衣,本质上是个很护短的大美人。 说到红雨峰,木兮也不禁流露出几分赞同的神色,毕竟,偌大的峰头,满打满算也就峰主和她徒弟两个人,多好的去处啊。 石宝邑和裘家兄弟皆是一阵恍惚,但,红雨峰么? 裘林或许还有些顾虑,但裘楠就直接多了,张嘴就开始跟他们打听起红雨峰的相关信息。 木兮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宋程,知道的好像有点多。 只听他若有所指地道,“红雨峰的峰主叶秋衣,似乎格外青睐于相貌俊美之人。” 这是他从白言诗那儿听到的小道消息,据说当初叶秋衣迟迟未收徒,就是因为没找到符合她眼缘的俊徒弟。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会从宋程口中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一时间,脸上的神情都难免有些一言难尽。 石宝邑微抽着嘴角,小心翼翼地试问一句,“小兄弟,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认真的!没开玩笑!”宋程从心地多劝了一句,“叶峰主是个好人,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众人:“……” 裘楠忽然就觉得很兴奋,只是,短暂的激动过后,他迟疑了,“那位叶峰主,该不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吧?”他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别到时候他们兄弟还傻愣愣地送上门去,羊入虎口,多不好。 木兮听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她倒是不知道该赞裘楠警惕心强,没被这眼前的好消息给迷了心眼,还是该说他想太多,不过,叶秋衣? 她倒是听太上长老说过一嘴,没别的毛病,就是爱美之心,过于强盛了。 第123章 何必 木兮转告了太上长老的话,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们兄弟相依为命,若是有幸一同拜入红雨峰,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至于其他峰头,说实话,木兮了解得还不如宋程多呢,但平心而论,她确实蛮看好红雨峰的,无他,红雨峰人少啊,要知道,“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你们兄弟什么性子,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木兮的态度看上去仍是那般地漫不经心,可随口而出的话,却不禁引发了兄弟二人的深思。 这么说来,于他们而言,红雨峰倒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石宝邑听得一阵心动,他跃跃欲试地看向木兮,又指着自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呢?我也去红雨峰吗?”他甚至开始了对未来的美好遐想。 只是,听到这话,木兮却诡异地沉默了,若说裘家兄弟的颜还勉强能入叶秋衣的眼,那石宝邑,大抵是连勉强都扒拉不上的,那张脸,充其量也只是清秀而已。 木兮默了默,当即发自内心地劝道:“我建议你多考虑下别的峰头。” 闻言,石宝邑眼中的期待顿时落空,嘴角噙着的笑意也蓦然一僵,他不可思议地看看裘家兄弟,又接连扫向木兮、宋程和慕之晴。 看看那几张平淡无奇的脸,他忽然更怀疑人生了。 只见他指着自己,好似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可是我生得不够俊美?气质不够秀逸?” 这个嘛,其实见仁见智。 但此刻,大伙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就对了。 木兮直接将自己用过换颜丹的事实抛之脑后,只微微叹道:“有些事,何必说得那般明白呢?” 慕之晴亦是点头:“做人胜在难得糊涂。” 宋程默了默,也只能点头了。 裘家兄弟对视一眼,倒是有些想笑,可是,他们不敢,就生怕会不小心刺激到石宝邑。 石宝邑完全没想到大伙竟会是这般反应,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简直岂有此理。 虽然没有证据,可他明显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真能加入红茗门?” 这才最为关键的一点好吗? 可笑他们一直在琢磨该拜入哪个峰头。 可问题是,他们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百分百能成为红茗门的一份子? 裘家兄弟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了,是啊,这才是他们最该关心的。 彼时,只见裘楠脸色蓦然一沉,黑溜的眸子好似接连翻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也是,倘若只有裘林,拜入红茗门,想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可偏生多了一个他,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炼丹,不会锻器,战斗力也很一般…… 裘楠越想越丧,见状,裘林忙握住他的手,缓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要相信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目睹着这兄弟情深的一幕,石宝邑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同样是兄长,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人家的兄长是真心实意地为弟弟着想,他的兄长倒好,巴不得置他于死地。 也就是他运气好,侥幸捡回一条命,可换个角度,倘若兄长依旧不止不休,他又该如何? 思及此,石宝邑心底便再次一沉,面上的神色也随即多了几分沉重,如此这般,红茗门,或许会成为他最后的退路。 于是,这片刻之余,木兮便发现了石宝邑身上这有如破釜沉舟的气势,她眸光微闪,似有几分意外,奇了,这人的命格竟也发生了些微的转变,所以,这也是自行想通了什么吗? 可这么想着,耳边却再度传来似曾相识的提问:“红茗门,到底怎么样才能加入红茗门呢?” 众人:“……” 所以,今天这个话题是转不过去了是吧? 宋程微叹一声,在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后,不禁老成持重地摇头晃脑起来:“我告诉过你们了,心性与资质缺一不可,尊师重道,团结同门。” 老生常谈的要点,不过,除此之外,“善良却不失其锋芒。” 宋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掌门近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他用在这里,没错吧? 只是,石宝邑却再一次沉默了,他都不知道这些话听了跟没听有何区别。 可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眉眼间也似有若无地显出了几分不耐,他难不成还要继续追问?这样于他有什么好处?反而还会给对方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 自认想通了所有,石宝邑便讪讪一笑,略有几分勉强地颔首示道:“多谢指点。” 虽然如此,他心底还是慌,这不仅是对于自身未来的担忧,亦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惶恐,兄长之威,如影随行,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再落入兄长手中,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裘家兄弟对视一眼,均是若有所思起来,二者默了默,决定静心思索木兮方才的建议。 不一会儿后,裘林走到角落里打坐修炼,他要继续为来日的丹战做准备,石宝邑有样学样,红茗门许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重要的退路,他绝不允许自己大意。 至于裘楠,思来想去,倒是盯上了木兮。 木兮就纳闷了,这小子干什么呢,总在她跟前瞎晃悠,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半晌,裘楠终于忍不住了,嘿嘿一笑,凑到她身边,好奇地说:“你好像很了解红茗门。” “也没有很了解,略有耳闻罢了。”木兮的态度看上去仍是有些漫不经心,但她通透的眸子忽然从裘楠身上扫过,半晌,却不禁微微眯起,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裘楠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正当他准备跑开时,木兮却忽然开口了,“你兴许有些御兽的天赋,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试着往这方面发展。” 御兽? 裘楠懵懂地瞪大眼,虽然不解其意,却仍默默地把这话记在心里。 但此刻的木兮绝不会想到,彼时的随口一说,竟会在小少年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待到来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的大树,继而对他日后的人生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第124章 告状 此时,太上长老也怒气冲冲地带着那两名黄澜宗的修士回到了红叶峰。 为防红叶峰上的密道被外人所知,太上长老还戒心十足地给人喂了无感丹,即封闭五识之感的丹药,这也就难怪掌门只身闻讯而来时,这两人也仍旧对此一无所知了。 但难得来一趟红叶峰,掌门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黄澜宗的这两名修士,而是太上长老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俊俏容颜。 只听得他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高声质问道:“你这是返老还童了?” 太上长老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转而如此这般地将这半日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还心情复杂地叹道:“还以为丹战能永远保持绝对的公平,却不料,原是老夫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么一说,他老人家也就更生气了,他此生最憎恶的,便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谁曾想,看似平朗昭昭的百年丹战,竟也开始藏污纳垢起来了,简直可气。 掌门领悟到太上长老的意思,却是讽刺地哼了一声:“你这老头子,怎还是如此天真?”倘若这世间非黑即白,那他何须煞费苦心地布局多年? 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宗门的长远发展? 就是不知道,这偌大的宗门,到底有几人能理解他这个掌门的苦心。 太上长老听到这话当即一噎,他黑着脸,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不论如何,这种不良风气必须遏止到底。”丹战的初衷,绝不容更改。 否则,长此以往,还有谁会记得丹战本该具备的公平? 掌门难得见太上长老这般冲动,还笑眯眯地多欣赏了一会儿,至于他话里的强调,巧了,倒是跟他想一块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返老还童的模样,是长久的还是暂时的?” 掌门尤其关心这个问题,瞧这样,也差不多跟换了个人似的。 说起这一遭,太上长老别提多得意了,这可是他小徒儿亲手炼制的换颜丹,很有纪念意义的。 而且,小小年纪,初次开炉就有如此成果,多值得他这个师尊炫耀啊,不过,正所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他也没打算这么快就透露出去。 掌门还不了解他,一看就知道里头有内幕,他眯着眼,唇角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半晌相对尽是无言,太上长老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透露了换颜丹的存在,掌门听得眸光一阵微闪,眼中顿时迸射出浓烈的兴味,一看就知道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太上长老见了,心情得意之余,又不禁有些复杂,他就知道,掌门这糟老头的心眼,那真是比筛子还多啊。 …… 另一厢。 胡飞璋也终于不情不愿地回到暂住的小院中。 才入内,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威严显赫的声音:“还知道回来啊?” 胡飞璋讪讪地转身,果然对上了自家老爷子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咳,别问,就是心虚。 但不愧是他,在经历过短暂的心虚后,胡飞璋开始告状了,他倒不是在意区区那一个两百年的寒丹果,好吧,做人诚实点,他就是在意! 但更让他觉得不能释怀的是,他居然被讹了! 胡飞璋这状告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却全然没注意到,自家老爷子那双幽深的眸子中忽而闪过的一丝凝重。 “您说,他们是不是很过分?为了讹我,居然还凭空捏造了什么云心草出来!我压根听都没听过!” “那说明你孤陋寡闻!”老爷子微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他一句。 胡飞璋一愣,微张着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还真有云心草这玩意儿?”可那伙人,看起来真的很像骗子啊! 老爷子哪知道那云心草是真是假,但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扣着面前的几案,道,“你再细说一遍经过。” 胡飞璋张口就要说起,但正是此时,老爷子严肃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许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可以说,他对胡飞璋那信口咧咧的秉性也是很有了解的。 胡飞璋似是不满地嘟囔一声,“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对上老爷子面无表情的脸,他顿时蔫了,只得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老老实实地复述当时的所有经过,期间,老爷子听着还时不时地点头,或是开口询问一些细节。 话毕,老爷子沉默了好半天,才心情复杂地长叹一声,道,“是老胡家没这运道啊!” 胡飞璋或与那云心草有缘,却因疑心太重而错过,又差点交恶云心草的主人,以及那几位身份成谜的过路人,如此这般,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胡飞璋倒是十分地不以为然,“您想多了吧,一群骗子,也值得您放在心上?” 老爷子黑着脸,忽然很嫌弃自家这孩子,“倘若那不是骗局呢?” “你也不想想,一眼就能辨出云心草与云霖草不同之处的炼丹师,又岂是寻常炼丹师能比的?”老爷子摇着头,心情好复杂,“你脾气要再不改,迟早有你吃亏的。” 老爷子这纯属经验之谈,可惜,胡飞璋年轻气盛,压根不乐意听。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那人真拉着你拜师?”老爷子好奇极了,这么想不开的吗? 胡飞璋没体会到老爷子话外的深意,只点点头,道,“是,但我更倾斜于她是在拖延时间。”要不然,为何她才改口没多久,另一同伙就从包厢里出来了? 老爷子轻哼一声,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他皱着眉头,后知后觉地想到,“你还派人去跟踪人家了?” 胡飞璋胡乱应了一声,这不是事发突然,他得多一个心眼吗? 老爷子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不过,他并未多言,只可有可无地强调一句“下不为例”,就挥挥手开始赶人了。 再想到那可能真是云心草,老爷子就觉得自己这心头更是不耐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过问,真是图添烦恼。 第125章 自知之明 石宝邑自认看出了木兮一行人的身份,正迫切地想在他们跟前刷好感。 可惜,几次过后,木兮就不耐烦了,直接摆手招呼道:“离我远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她扫把星君跟前晃悠的,次数多了,谁都让她看不顺眼。 更别提,石宝邑这一看就是另有目的的,木兮就更懒得搭理了。 木兮一拒绝,慕之晴便有样学样,堂而皇之地对石宝邑视而不见,反倒是宋程年纪小,脸皮薄,还保留了小少年本性里的淳朴,在与石宝邑对话时,尽可能地让对方感到不那么尴尬。 石宝邑不敢招惹木兮,便开始不断地挑战宋程的底线,顺带地也从宋程嘴里套出了不少红茗门众人皆知的消息,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两人相处得也就更加自然和友好了。 裘家兄弟对此不做声,只默默地竖着耳朵倾听这番对话。 裘楠听得津津有味,而裘林细听之余,却也想得更深,他现在倒能摸出几分石宝邑的心思了,只是,对于木兮等人的身份,他还是有些不敢想,若真是他想的那样……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开始如燎原的星火般四处蔓延,可不过一会儿,见木兮及慕之晴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他忽然就觉得有如一盆冷水从天降。 这或许是他们的机遇,可当机遇与实力不相匹配,亦不过徒然。 裘林深吸一口气,心下暗叹,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努力一番,以他的资质,若不出意外,他相信自己必可以在丹战中夺得一席之地。 说来也是奇了,他的身体一向虚弱,严重时甚至只能卧病在床,可今日,他竟也能爬起身与人交谈,现在更能静坐于天地之间,感受四周灵气的翻涌? 也不知可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夜里的灵气,比起寻常来似乎更纯澈了两分。 …… 旭日东升,阳光遍洒大地。 木兮一睁眼就见石宝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慕之晴身边。 她眸色当即一沉,扬声高唤了句:“徒儿,过来。” 慕之晴听到顿时眼前一亮,忙小跑着回到木兮身边,“师傅。”她不是不明白石宝邑为何要围着她打转,可试问,她是什么身份,哪有资格插手红茗门的事务? 至于石宝邑是如何猜到他们与红茗门或有联系,想来,许是从言语上发现了些许倪端吧,毕竟红茗门确实盛名在外,加上石宝邑又出身羽翼谷,如此,似乎也就很理所应当了。 只是,她是真的想说,石宝邑找错人了,与其像个花蝴蝶一般地绕着她打转,还不如多加强自身的努力,没有匹配的实力,捷径啊,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事实上,石宝邑从木兮睁眼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不妙了,而那声“徒儿”,更是他蓦然一惊,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正是此时,木兮那双淡漠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他。 石宝邑只得讪讪一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哪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结一番善缘罢了,偏偏此时,耳边又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 石宝邑顺着笑声望去,便见裘楠偏着脑袋,眨了眨眼,表情看上去天真而无辜。 气氛半晌静寂,木兮只淡淡地瞥过一眼就继续闭目养神,却全然不知,差点就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原来,正在不久前,胡家老爷子才冷声呵斥住了正打算偷溜出门的胡飞璋,他眸色冷凝,整个人看上去威严且肃穆,“又把老头子的话当耳边风?” 胡飞璋僵硬地转过身子,然后驾轻就熟地上前谄笑道,“您不是说云心草很难得吗?我这就去把云心草给您讨回来。” 他本是好意,只是用错了方式,果不其然,听到这话,老爷子眉头皱得尤其深,“胡闹!” 老爷子也是真头疼,“世间一切自有缘法,哪有你这般强取豪夺的?还讨回来?你是打算怎么讨回来?”不择手段吗? 也不想想,这是他老头子的行事风格吗? 只见老爷子不赞同地看向胡飞璋,摇头一叹,当即下了决定,道:“从今日起,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呢。 不得不说,老爷子为胡飞璋也是操碎了心。 可惜胡飞璋不怎么领情,只是碍于老爷子的威严,才不甘不愿地转身回房去了。 而此时,红茗门中也充斥着紧张与肃穆的氛围。 说来,自打掌门老谋深算的一面为众人所知后,他老人家行事就显得更无章法了,可偏偏,谁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毕竟掌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宗门。 而午时才过,大伙便见各峰峰主陆续从红药峰离开,脸上的神情,那是看上去复杂而又无奈。 这一看就知道,定是各峰峰主又在掌门那儿受气了,各弟子见到均是习以为常,还觉得有些好笑,而除此之外,则是满心眼的好奇。 可惜,到目前为止,一众弟子谁也没能从各峰峰主口中打听出个只言片语来。 唯有红雨峰,即便黄子落没过问,也不怎么好奇,叶秋衣也会自顾自地开口提起,末了,还一阵心情复杂地感慨道,“难怪人家能当掌门呢,就这想法,能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 黄子落:“……” 这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他不知道,但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消息传出去,又该在外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不过,从长远来看,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余峰头的峰主或许也有类似的感慨,只是,让他们更为忌惮的,则是掌门那看似风淡云轻,实则运筹帷幄的手段,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倘若先前还有谁对掌门之位有点想法的,那么这会儿,在掌门接二连三地展露出有如铁血般的手段后,谁也不敢想了,总觉得,那就不是他们担当得起的位置。 可以说,在这个角度上,各峰峰主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第126章 问心考核 这日,万众瞩目的百年丹战终于如期而至。 红茗门的大广场上聚集了一众有想法有追求的炼丹师,这都是准备在丹战上大显身手的,而放眼望去,席位上则是早早就位的各方代表。 这些代表或是出身世家,或是源于宗门,当中,还有朝廷派来的使者,他们本着广结善缘的念头而来,也希望能借此机会网罗志同道合的炼丹师,也让对方为其效力。 不过,大多数炼丹师主要还是奔着红茗门来的,若能拜入红茗门,尤其是拜入太上长老门下,那何愁前程?更是未来可期。 若是以往,拜入太上长老门下的机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自打数月前,太上长老在外游历时带回一个十岁有余的少年,并收其为徒,大伙那沉寂多年的心就又漂浮起来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可万一就入了太上长老的眼呢?那才是令人羡慕的成就呢。 风声萧萧,落叶簌簌。 掌门正是在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只听得他老人家严肃地发表过一番开场白后,面上的神色也蓦然增添了几分冷冽,只见他肃着脸,缓缓补充了一段话。 话毕,众人皆是一阵微怔,有人木着脸,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问道,“您、您这是何意?” 若非众人神色相似,大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呢。 这反应却是在掌门的预料之中,只见他微微勾起唇角,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题,道,“但凡参加丹战者,须先接受问心考核,考核成功,方可获得参加丹战的资格,否则,视为弃权。” 一字一顿,尤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大伙只觉得脑子嗡嗡响起,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当然,也有人很快冷静下来,连忙询问道:“敢问掌门,为何如此?”毕竟,丹战也不是头一年举办了,虽然是百年一轮,可以往,也没有过问心考核这一项啊。 这问题也同样在掌门的预料之中,他老人家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扫过红叶峰一众人的脸色,然后才不疾不徐,却斩钉截铁地道出四个字:“为了公平!” “公平”,说来容易,但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却绝非易事,事实上,问心考核,他早在上一轮丹战时就开始琢磨了,只是,那时琢磨来琢磨去,也只勉强琢磨出个雏形而已。 但那日太上长老带回两名黄澜宗的修士,又如此这般地与他详说了一番,他忽然就悟了,他总是顾虑颇多,可有时候,说来说去,所谓的顾虑,也不过是他个人的想当然而已。 但凡能果敢地踏出第一步,后续也就不足为惧了。 眼下,众人听到掌门口中厉声的“公平”,无不一怔,他们也不知该如何评判他老人家口中的“公平”,在他们看来,公平?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之说? 半晌静寂,各方代表心头俨然思绪万千,就连红茗门一众弟子亦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但一抬眸,见各峰峰主脸上或是作壁上观,似笑非笑,隐晦地流露出几分复杂。 各弟子就忽然有些哑口无言了,想来,不久前掌门必是与各峰峰主提起过这一遭了,若不然,各峰峰主此刻的姿态看上去也不能保持着当下的风淡云轻。 哪怕当中个别峰主只是在装模作样,尽可能地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视线再移转到一众正准备参加丹战的炼丹师上,见他们面上或有几分不以为然,众弟子心底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想也知道,掌门口中的问心考核,绝对不是听上去的那般。 必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陷阱才是。 众弟子这都是被坑出来的经验之谈了。 这不,给过众人缓和的时间,掌门也幽幽地宣布了后续,话音落下,又是半晌的静寂。 就连那些自诩问心无愧的炼丹师们这下也冷静不下来了,就问一句,他们方才都听见了什么,问心考核,竟有陨落的可能?这、这怎么能呢?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无言以对,问心考核,旨在问心,这一点毋庸置疑,诚如掌门所言,若是问心无愧也就罢,可若是有愧,那就是丧命的可能啊! 试问,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好端端地参加一个丹战,竟需要他们拿命来搏呢?! 因着陨落之说,那些原本意气风发的炼丹师们,竟有部分人开始萌生了退却的心思,只听得一人似是沉稳地问道:“若是在意有意退出丹战,可否?” 闻言,众人的视线又都齐齐聚在掌门身上,掌门微眯着眼,也看不出更多的表情,只不疾不徐地颔首应道:“可。”他们红茗门一向和气,怎么也干不出那种强迫人的事。 得到掌门的亲口应允,大广场之上,果然开始有炼丹师决定退出丹战,先是一名,两名,再紧接着,不过片刻之余,退出的炼丹师竟多达到五分之一。 这一幕依旧被掌门看在眼底,但他眸光微眯,脸上好似对此十分地不以为然。 裘林和石宝邑也早早地出现在大广场之上,两人也都是准备参加丹战的,此时,只见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显出几分浅淡的笑意,他们虽也是第一次听说问心考核,可自觉问心无愧。 既是无愧,便也无惧,这正是他们能坚持站在这里的原因。 正是此时,掌门催促的声音缓缓传来:“可还有人打算退出的?” 说着,他静下来扫了扫众人或是有些茫然的眼神,见无人应答,掌门眼底果然多了几分满意,只见他微微颔首,直言道:“若无,老夫便要开启问心考核了。” 但半晌静寂,掌门的视线却是落在了不远处一道缥缈的身影上。 木兮抬眸,只抬手之间,便扬起一缕金光,金光遍洒大广场,不过眨眼间就在各人头顶凝聚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笼罩,众人只觉得那一瞬,整个人便开始进入了一种玄乎其玄的状态中…… 第127章 初问心 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一幕。 只见那一刻,一缕金光遍洒大广场,各人头顶皆凝结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笼罩,映衬出一种神秘而高深的气息,以至于一时间,大伙竟是看不清那些炼丹师脸上的神色了。 气氛一时静寂,半晌,才听得红墨峰峰主周璟行心情复杂地感叹道:“这手段当真是绝了!” 话音落下,似有几声附和,不过,在场更多的人还是处于观望之中,正是此时,一道询问的声音忽然传来:“这就是问心考核?” 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掌门眉头竟是陡然一跳,真不是他老人家的错觉,可事实证明,找茬挑刺的人,确实来了。 他先前也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就是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会如此迫不及待,就连象征性地观望,都等不了么? 只是,倘若对方是想从他口中探听到更多关于问心考核的内容,那恐怕是要失望的,毕竟,连他这个掌门,其实对这问心考核,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呢。 是以,面对此问,掌门只意味深长地勾唇笑了笑,就把视线移开了,彼时,他双目直视着广场上那些正在接受问心考核的炼丹师们,眸光一阵微闪,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见状,大伙心底便是蓦然一沉,气氛似有些许尴尬,正是此时,红雨峰的峰主忽然发出一声妖媚的笑声,然后才隐隐有些嘲讽地开口说道,“何必呢,非要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 一旁的黄子落早习惯了自家师尊这般直接的发言,顿了顿,才补充解释道,“师尊的意思是,建议诸位静观其变。” 黄子落的话或是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只是,他们也不想想,叶秋衣看上去不好惹,黄子落难道就真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是十分地不足为惧吗? 当然,也有人知道,叶秋衣这个人一向护短,所以,连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不过,话落,又有人则眼尖地注意到木兮,话音一顿,反而好奇地打听起她的个人信息来,“负责问心考核的,是红茗门的哪位长老?看上去倒是眼生得很。” 关于这点,掌门倒是不曾隐瞒,只若有所指地笑道:“那位是我们红茗门的客卿长老。” 不错,就是客卿长老,早在三个时辰前,木兮经过一番郑重思索,才终于应下了他的邀请,成为红茗门为数不多却尤其神秘的客卿长老,不过,这一信息就没必要对外透露了。 想来,对众人而言,应当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关键点才是。 大伙听到客卿长老的说辞果然流露出些许意外,不过,也仅限于此而已,当中还有人想再为些什么,可正是此时,广场上接二连三地发出声声嘶吼。 乍一听,便让人有股头皮发麻的悚然,甚是不妙。 众人纷纷抬眸,这才注意到,此时已有几位炼丹师从笼罩的金光中挣脱离开,彼时,他们正眸色复杂地扫视着四周,见状,观众席上就有人忍不住要惊呼一声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应答,可旁观着的众人心里多少也有了些许猜测,好一会儿过去了,这几位炼丹师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只见一人直盯着另一端的木兮,眸色看上去有些略微的赤红:“我、我失败了?” 木兮好似微闭着眼,半晌,这才不疾不徐地睁开眸子,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那一眼,看上去好似毫无波动可言,想来,任何人或是对上这样一双眸子,都不禁要油然而生出一股忌惮吧。 木兮自认还是很好说话的,是以,这会儿也不吝于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听得她幽幽的声音随即传来:“是呢,失败了,身负孽障者,将无法通过问心考核。” 出声质问的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眸光紧盯着木兮,微微泛红的眸子,竟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癫狂:“胡说八道!” “孽障?什么孽障!我王旭东一向顶天立地,自认问心无愧,怎么可能会身负孽障!” 木兮眸光微微眯起,只悠哉悠哉地叹道:“哦,所以你觉得出卖自己的恩师,并不算孽障吗?” “当然不算!”王旭东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带着原有些发虚的语气也变得十分地理直气壮起来,“他既收我为徒,那为我牺牲一下又有何不可?” “是他自己说的,只要为我好,什么都愿意做,他是自愿的,我没强迫过他,从来都没有!” 再说了,“我怎么就出卖他了?你问问他,那是出卖呢?我明明是找机会让他提前颐养天年去了,他所求,不就是享一份天伦之乐吗?那我那样做,有什么不对?” 王旭东越说越自己在理,但木兮听了,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颐养天年?当真是好一个颐养天年啊!说得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忘恩负义找一个虚假的托词罢了,简直可笑! “你兴许忘了,当年若非你恩师救你一命,你早就挨不过那年的寒冬了。” “可惜,他老人家倒是好心,却偏生教出一个狼心狗肺之徒!” 木兮说到最后,声音也陡然增添了些许冷冽,“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当然做不到问心无愧!”这才是对方被问心考核剔除在外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这所谓的问心考核,是旨在对各人心境的考核及历练。 要知道,这世上最难预料的便是人心,正所谓人心易变,倘若连做人最基本的信念都坚定不了,那日后在漫长岁月中,面对诸多诱因,又该何去何从? 百年丹战,但凡能在丹战中脱颖而出的炼丹师,天资必有其不凡之处,可若心性不佳,天资再高又如何,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他们指不定还得担心对方将来会不会为祸人间呢。 这可有违于丹战的初衷,总而言之,丹战的荣耀,绝不能落在一个心术不正的炼丹师身上。 第128章 忌惮 王旭东看上去还似有些不服。 想来,他对于木兮口中的忘恩负义之说,是万万不愿赞同的。 他倒是想辩解一二,可惜,木兮才懒得给他机会,只挥手而过,就将人送到了广场之外。 但木兮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又是一挥手,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就蓦然飘过一道璀璨的金光,金光落下,直接将王旭东笼罩在内,而又是眨眼的瞬间,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金雷。 金雷直击王旭东头顶,只见那一刻,王旭东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许多,有那么一瞬,他面上的神色也明显露出几分狰狞来,可不过片刻,他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唯有面上变化的神色,显出他好似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平凡的事一般。 众人见着这一幕,心神又是微微一动,而红茗门各峰峰主及弟子见到那金雷,眸光则好一阵微闪,当中,则有人就纳闷了,话说,那金雷,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啊。 不过,大伙好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还知道眼下是什么场合,并没有当着各方代表的面交流起任何与金雷相关的话题,只在暗中相互使了使眼色。 但正是此时,广场中另一名同样被问心考核剔除在外的炼丹师也忍不住开口了。 “在下魏天赐,也想请教一番。”他倒是心有猜测,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般隐秘的事,连他自己都要忘了,又岂是这问心考核能轻易试探出来的? 他承认自己就是在赌这么一个可能,就是不知,这一赌,还有没有让他翻身的可能。 木兮看上去依旧是那副对世间万物都不以为然的淡漠姿态,面对魏天赐的这一问,她只懒懒地瞥过一眼,就轻声哼道:“你也没做什么……” “就是故意偷盗了别人辛苦研制出来的丹方,还倒打一耙罢了。” 魏天赐听到前半句时,悬着的心还稍有放松,可谁知,后一句话出来,他整个人的面色都变了,只听得他嘴硬地反驳道:“你没有证据!” 木兮却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真是笑话,她扫把星君做事,还需要证据? “既是问心,你确定自己至今都无一丝的愧疚吗?”木兮幽幽的声音随即传来,“还是说,你早忘了那年被你盗走丹方的沈无恙?” “沈无恙”三个字才出,观众席位上也有少数人脸色蓦然一变,再一看魏天赐,只见那一刻他双眸瞪大,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可转瞬,那双眸子也浮现出一丝的迷茫。 他还在嘴硬,“什么沈无恙,我不记得了。” “是吗?”木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也亏得这问心考核,否则,她都想象不出,这看似平和的人间,竟是这般地藏污纳垢,人性啊,总能表现出让人意外的一面。 木兮也懒得再跟魏天赐争论,直接拂袖挥过,在半空中化出一道画面。 只见那画面先是充斥着一片黑暗,随后,黑暗之中则先后显出两道身影。 观众席上也有人认出来了,那两道身影,分明属于魏天赐和沈无恙。 众人也看得分明,原来,当年真是魏天赐私盗了沈无恙辛苦研制出来的丹方,还做出了倒打一耙的行为,更令人寒心的是,在对峙的时候,竟无一人站在沈无恙那方。 所有人都在指责沈无恙,大伙看他的眼神,永远充满着失望、恶心乃至于排斥。 沈无恙最后愤然离去,不再辩驳,也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至于如今,也早不知流落何方了。 众人眼观着这一幕,心情忽然好生复杂,他们或是在心中轻呢着沈无恙的名字,又或是充斥着对魏天赐的鄙夷,同时,还对木兮这一出人意表的手段感到心惊。 可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以至于这一时间,他们竟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慨。 气氛就这样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中,正是此时,木兮的目光却再次落在魏天赐身上,她微摇着头,却不再多言,直接拂袖挥过,将人感到广场外金雷闪动的那一片区域。 而金雷劈落,魏天赐当即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他想离开,可却怎么也绕不开金雷。 只稍一瞥,任谁都可以感觉到魏天赐身上蓦然迸发出的那股绝望,可惜,谁也生不出丝毫的同情,一切都是报应,是他应得的而已。 而经此一遭,在场众人对木兮的印象便更深了几分,同时,也更忌惮她了。 对她最是忌惮的,怕是当属早早就退出问心考核的那些炼丹师们,他们当中部分有或许是出于担忧,毕竟参与问心考核有可能陨落,也是掌门当时就点明的事实,他们怕死,也是真的。 可这一事实还是远不如亲眼所见的这一切来得令人心惊。 他们没经历过问心考核,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经受了怎样的考验,可先有王旭东,再有魏天赐。 当那些早年做过的亏心事就这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当中部分人或是心有同感,要说完全不害怕,那当然是假话,毕竟这年头,谁还没做过几件亏心事啊。 他们或是小声地议论纷纷,但也有人忍不住一问道,“来年丹战,也要经历问心考核吗?”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是这么答的:“那得问掌门。”她甩锅的姿势也开始熟练起来了,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应该是她扫把星君该操心的。 掌门没想到自己这时候还能被点到,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含笑颔首地给了一句肯定答复,不得不说,问心考核展现出来的能力,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由此可见,木兮其人,手段到底有多高深莫测。 也因此,他再度庆幸自己问过太上长老,若不然,问心考核,哪能设置得这么完美呢? 至少,他这个掌门现下是再满意不过了,至于旁人到底是何想法,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不过,想来,有这问心考核在,各方也能多些忌惮了。 第129章 命陨 问心之中,那一段段过往正不断地在他们跟前各自浮现着。 或是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但个中滋味,唯有己知。 而问心之外,则观望诸多,但众人观望的远不止这场问心考核,同时还有那端负责这场问心考核的红茗门客卿木兮。 木兮看上去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可在场众人愣是无人敢小觑。 而在这数不胜数的扫视中,木兮亦在第一时间准确且无误地察觉到好几道不怀好意的注视,只一抬眸,一张略有几分相熟的脸便这样纳入眼眶。 木兮微微眯起眸子,不经思索便是一阵恍然,那就是石宝邑那位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兄长?乍一看,倒是人模人样的,可惜,心黑得没法说。 看着那些自愿退出问心考核的炼丹师们脸上神情均有不同。 木兮忽然起了心思,“可有人要中途加入问心考核的?” 炼丹师们脸上神情仍是各异,他们或是面面相觑,老半天了,才听见某一人小声地嘟囔一句,“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木兮的语气充满着一种浅淡的诱惑。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可这样,有什么不好吗?不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多给人一次机会? 那些事先退出问心考核的人,也不全是自觉有愧的,还有人只是纯粹地出于谨慎,决定先行观望一番再做打算的,木兮自认是好意,可谁料,这个好意被掌门否了。 “不可。”只听得掌门厉声呵斥道。 他看向木兮,深邃的眸子中仿佛满是不赞同,“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等百年吧。” 掌门的态度也是非常明确的,闻言,在场众人神色亦是各有不同,他们很好奇木兮的反应,见她眉头微微皱起,似有几分不满,还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太上长老看得分明,别提多为难了,这两人,他偏帮哪一方都不对,可没等他开口,木兮倒先退让了,只见她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称道:“此话倒也在理。” 她认真想了想,还真被掌门的话说服了,丹战百年一轮,既然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了退出,那便注定了之后的结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或是失望,或是不以为然,他们还以为能看到红茗门内讧的画面呢,看来,倒是他们自己想多了。 但正是这时,问心考核中有人蓦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木兮顺着声音望去,却不禁惊奇地咦了一声,只听那人口中正在反复地叨叨一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这话说完,伴随着一声砰,那人便双目瞪圆地倒下了。 众人见到,不禁目瞪口呆起来,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不远处亦发生着相似的一幕,那是个容颜秀丽的女子,面目狰狞的同时,却接连发出声声嘶吼,简直就是闻者悲哀。 但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那张脸,脸皮却非要不听话地往下掉落,不过一会儿,便彻底变得面目全非起来,不得不说,这一幕实在太挑战众人的视觉冲击力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惊愕之余,就忍不住要问了。 但这话才说完,那面目全非的女人也宛若失去了生机般,彻底倒下了,这下可好,场上又是一声惊呼,“又死了!” 木兮看上去倒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不是早告诉你们了,问心考核,有丧命之危。” 众人听到这话不知该说心底是何姿态。 他们确实听到了这所谓的丧命之危,一开始他们确实挺害怕的,可先后见到王旭东和魏天赐从问心考核中离开,他们便开始把这所谓的丧命抛诸脑后,还以为纯粹是木兮夸大其词,吓唬他们的呢。 要不然,为何王旭东和魏天赐在经历过问心考核后,还能活蹦乱跳地离开呢?虽然,他们现在都被木兮困在了另一端,反复承受着金雷的暴击,看上去颇有些生不如死的意味。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丧命吧。 有人说起,木兮也不吝于给出自己的回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王旭东和魏天赐能在问心考核中侥幸逃过一劫,那纯粹是因为他们没良心,却不代表金雷会愿意放他们一马。” “但凡作恶,哪有没报应的道理?非要找原因的话,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可如今,有她扫把星君在,天道老爷子自然是要借她的手,才好拨乱反正一番的。 而这个时候,也有人要问了,“那两人,就是那在问心考核中先后死去的两人,又、又是因为什么?” 听到这话,木兮还难得地多看了一眼提问的那人,似有几分赞叹地点头道,“你问了个好问题。” 那人战战兢兢,愣是不敢看木兮的眼,此时,只听得木兮幽幽地道,“想来大家都挺好奇的,既然如此,不若让大伙一齐看个明白好了。”免得回头还说她闲话! 平心而论,她扫把星君还是很注重名声的。 只见她话音落下的一瞬,便是轻轻拂袖而过,但见那一刻,先倒下的那人旁边正有一道灰暗的身影在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众人见到,顿时一惊,“那是何物?” 话虽如此,可大伙心底还是有所猜测的,只见一阵风起,那道灰暗的身影便随风而起,而木兮拂袖之间,众人也开始看清了那道身影的真面目,竟是一个气质温婉的大家闺秀。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瞪大眼,就生怕会错过任何关键的一幕。 只见那大家闺秀毕恭毕敬地朝木兮行了个礼,然后才幽声道,“多谢仙君助我一臂之力。” 木兮摆摆手,看上去仍是那副风淡云轻的姿态,事实上,她也没帮什么,就是随手摆了一个问心考核罢了,而且,这问心考核也不单是为她摆的,充其量,她就是顺带而已。 此时,不等木兮开口,这女子就自顾自地说起了生前的故事,她娘家姓袁,乃是家中独女。 第130章 执念 “他家中早有妻儿,上门招婿,也只为我袁家钱财,是我一家看错了人,引狼入室。” 袁娘讲述着自己昔日的恩怨,言语间满是悔恨,谁能想到,这招来的上门女婿看着人模人样的,实质上却是个狼心狗肺的呢?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就是可怜她一家三口,都因此惨死,不得善终,何其可悲。 木兮面上好似仍无表情,眸色淡淡,也没别的反应,但事实上,她心底蛮震惊的,说来,这还是她第一回在这方小世界里见到这种形态的魂体呢。 木兮听完她的故事,倒是好奇得不得了,“所以你是执念太深,才无法投胎去的。” 袁娘自己也说不清是何原因,“也许吧。”但如今,看着仇人惨死在问心考核中,她忽然就释怀了,只是,今后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那张温婉的容颜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的迷茫。 木兮仍是眸色淡淡,也没开口给个反馈,偏是此时,许久不曾有过动静的功德簿忽然浮现出一行小字,字里行间的意思也很简单,让她送袁娘去投胎。 木兮看到,半晌不曾言语,而等她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心生出一番感慨,没想到,现如今,她扫把星君竟也要开始插手地府之事了,这可真是、出其不意啊。 换做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这番造化,就、心情很复杂就对了。 木兮缓缓舒出一口气,只见那一刻,她对着袁娘站立的方向拂袖扬起,瞬间,她身后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但仅是眨眼之间,那黑洞就又迅速地合上。 木兮:“……” 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再次重复了方才的动作,没办法,第一次跟地府的仙友联系,动作有点不太熟练,咳,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怂。 众人不明所以,只觉得木兮这个人看上去更加地神秘了,而那一刻,只见她再度挥袖,袁娘身后便凭空乍现出一个幽深的黑洞,而其中,不多刻后,则缓缓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在众人看来,就犹如笼罩着一层迷蒙的灰雾,而在木兮眼里,则是她很不想与之打交道的黑无常,她轻咳一声,看上去很镇定,实则心里慌张得不行。 只听得她故作淡定地点头道:“好久不见。” 黑无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以作反应,就在挥袖之间带走了袁娘,而袁娘随着黑无常步入黑洞之中时,还不忘回眸多看了一眼木兮,并朝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木兮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起了恻隐之心,但伴随着一声微叹,弹指之间,她直接送出了一缕微不足道的功德,这是方才从问心考核中反馈而来的。 袁娘不禁诧异地顿住脚步,就连黑无常见了,眼底也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但微叹之余,黑洞已彻底关上了,风轻吹,拂过众人的脸颊,好似什么异常也不曾发生过。 可大伙知道,曾经的那一幕,并不是他们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气氛一时尴尬,大伙面面相觑,半晌不敢喘气,但在悄然抬眸时,落在木兮身上的打量,又多了几分忌惮,别问,问就是害怕! 木兮倒好像未曾感知到众人眼中的忌惮般,只自顾自地朝另一名不幸陨落于问心考核中的女子挥袖而过,只见那一刻,她曾经的经历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但第一眼,就有人察觉到了异样,原来,画面中的主角,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丑女,体胖,肤黑,坍塌的五官,面上还带着生来就有的青色印记。 她的人生犹如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才出生就遭父母抛弃,被人捡去养大,却总在懵懂之时,被迫着要从困兽笼中夺食。 终于,有一日,青色印记下沉睡多年的意识觉醒了,女子开始着手复仇,那些曾欺她、辱她的人,无一例外,都惨死在她的手下,毫不夸张地说,这场由恨编织的复仇,简直前所未有地成功。 女子终于过上了她从前想要的生活,衣食无忧,平淡却尽显珍贵,然而,面上的青色印记,以及那一身丑陋的皮囊,仿佛时刻提醒着她的失败。 于是,女子滋生出新的愿望,她想变美,渴望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艳羡的,惊叹的,而不是嫌恶的,恐惧的。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她开始不择手段地收割各种美丽的皮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个无辜的美人惨死在她手里,才终于让她编织出一身,她认为的最美的皮囊。 她利用这样的皮囊来装点自己的人生,捕获了无数男女的欢心,可她好似还不满足。 木兮看得这一幕,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其实最开始的那场复仇,天道是放了她一马的,毕竟,有仇报仇这四个字,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可惜,人心易变,人啊,总是贪婪的。 不择手段夺来的东西,终有一日,会成为一场空,那身皮囊再美,也不是她的。 但木兮也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人,竟也有胆子参加她的问心考核,难不成还是真的无愧于天地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若是自觉无愧,下场该如王旭东和魏天赐那般才是啊。 木兮想了将近一瞬的功夫,还是没想明白,于是,她干脆地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之上了。 而此时,问心考核中,接二连三地又有人被迫退出,那凄厉的惨叫,那或是悔恨,或是泪流满面的姿态,亦有如人生百态,到最后,半死不活者有,良心泯灭者,也不在少数。 木兮是真佩服这些人的胆量,她严重怀疑这些人是看不起她的问心考核。 要不然,一个两个的,能表现得如此猖狂吗?不过,想也知道,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后来者们的态度,应该会更加慎重才是,毕竟,一不小心,这要付出的可就是命了。 第131章 抱鱼 所有被问心考核判以死刑之人,无一例外都陨落当场。 众人看在眼里,愈发心惊,但心惊到后来,就只剩下了深深的忌惮,以及那似有若无的惋惜。 正当此时,席位之上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了,“既是问心有愧,为何不能予他们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非要置人于死地?” 要知道,在这些死去的炼丹师中,资质上乘者亦不在少数,可便是如此,竟也难逃一死?他都不晓得是该说天道无情,客卿冷心,还是这些人确实罪有应得了。 半晌叹息,只听得这老者语重心长地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他们的资质,就这么死去,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 顿了顿,又听得他似有所指地说道:“做人啊,尽量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为好。” 掌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色隐约现出几分古怪,谁说这话他都觉得情有可原,可偏是玄虚宗的徐老怪?谁不知道他徐老怪杀戮成性,当年差点就以杀入道了? 叶秋衣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她捂着嘴莞尔一笑,吐露出一连串的讽刺:“徐老怪,你莫不是转性了?当年是谁说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真以为时间久了,就没人记得过去了? 徐老怪没想到叶秋衣这么不给面子,他黑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哼道:“老夫还不能大彻大悟,回头是岸了吗?”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 只是,“你不是上个月才对外扬言说要灭许家满门吗?” 叶秋衣是真的不给面子,“这就是你说的大彻大悟,回头是岸啊!”怎听起来这么像笑话呢! 徐老怪:“……” 他阴着脸,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偏是此时,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愣是凑上来踩了他一脚:“这我知道,就因为人家许九姑娘看不上他侄曾孙,不欲与之结亲,徐老怪就恼了呗。” “也不看看,人许九姑娘德才兼备、蕙质兰心,凭什么要屈尊降贵地看上他家小子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另一人撇撇嘴,更是不以为然了。 掌门听得津津有味,但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不过,看在来者是客的份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站出来打了圆场,“此事客卿心中自有定数,就不劳诸位操心了。”他反正是对木兮很有信心的,有些人,许就是该死吧。 徐老怪还想再说什么,可下一瞬,一道似曾相识的惨叫声蓦然传来,众人倒是很有经验,这一听就是又要死人的节奏啊,就是不知道,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而没能通过问心考核了。 徐老怪看着发出惨叫的人,眸色不由沉了沉,但一转眸,见有人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忽然就安分了,他状似淡定地坐下,实则目光却一直锁定在相隔不远的红眉娘子身上。 “红眉啊,听说你给小徒弟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 “据说是个炼丹师,有望在丹战上争得一席之地?” 徐老怪皮笑肉不笑,声音阴恻恻的,在场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谁不知道红眉娘子的小徒弟就是许家那风姿绰约的九姑娘啊,就是没想到,红眉娘子给九姑娘物色的年轻人,那般看好的后辈,如今竟也惨败于这问心考核之下。 “看来你眼光也不过如此嘛。”徐老怪讽刺地哼了一声,自觉扳回一城,许九看不上他侄曾孙是一回事,可红眉娘子要给许九另寻良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同是年轻人,凭什么他侄曾孙就更劣一筹? 红眉娘子闭了闭眼,再睁开,眸中却仍是一片淡漠。 她红唇微动,吐出一句话,太不客气了:“关你屁事!” 徐老怪:“……” 所以说,他就不乐意跟这老女人打交道,一言不合就开骂,一点气度都没有。 更关键的是,这么多年了,他就没骂赢过,要说灭她满门,可人家名义上的先夫是他嫡亲的三哥,还灭她满门,那不相当于灭他自己吗? 徐老怪哼了一声,决定静观其变,既是被问心考核判以死刑之人,也就注定了对方会是个陨落当场的结局,到那时,看红眉娘子还怎么故作镇定! 但事实上,红眉娘子是真镇定,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但路学钧在问心考核中的反应,却也做不得假,所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红眉娘子注视之余,不由陷入了沉思。 殊不知,与此同时,木兮落在那路学钧身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说来,这还是第一个在问心考核中游移不定的,她眸光微微眯起,转瞬,直接在半空化出一幅画卷。 这一幕众人也是眼熟得很,只见那半空中的画卷在经历了短暂的空白后,便徐徐显出一道身影,看得出来,那正是路学钧幼年时在溪边戏水的场景。 溪水潺潺,鱼跃浅地,路学钧干脆抱鱼归家,一家人由此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美味鱼汤。 平凡而又温馨的农家生活。 但谁料,那竟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暖意,水灾与旱灾的接连而至,让他与父母阴阳相隔。 他努力与大三岁的姐姐一同撑起这个破碎的家,可数年后,姐姐也病逝了,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要说原本,他是不怨的,因为天灾面前,谁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当某一日,他忽然知晓那所谓天灾背后的真相——竟是因为他幼年时抱回家的那条黑鱼,才接连引发的灾祸么? 他一下就懵了,那分明就是一条不起眼的黑鱼啊,怎就变成了弥留在外的龙女呢? 龙女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他们一家宰割,又被煮成鲜嫩的鱼汤,自此失去到人间历练的机会,这才在不得已之下,开启了她的复仇。 可路学钧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认为自己吃鱼无错,可父母、姐姐,却也都因此而死。 翻来覆去地想,他最终也只想到了一点,如果,如果当年他不曾抱鱼归家就好了,那样,是不是就可以避过后来的那些灾祸呢? 第132章 无需自责 众人看完这一幕竟是半晌无言,就问一句,在场谁敢信誓旦旦地说一句路学钧他就是有错?倘若吃鱼汤也是错,那这人间还有清明可言吗? 红眉娘子皱着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小徒弟的良人总算保住了,可话说回来,龙女黑鱼?这听起来未免也太像无稽之谈了。 红眉娘子松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她怀疑路学钧是受人蒙骗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编出这等谎言来诓诈路学钧,瞧把孩子吓唬成什么样了。 徐老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竟对这等荒唐言论深信不疑,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他看向红眉娘子,一度叹气,忽然就放心了:“你的眼光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红眉娘子:“……”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非要攀扯她的眼光! 她没声好气地瞪了眼徐老怪,眼神却随之落在了那端的路学钧身上。 木兮直接插手把人唤醒,路学钧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便是望向广场上的诸位炼丹师,见他们仍处于问心考核中,便是大惊:“我、我、我这是没通过问心考核?!” 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决定先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愣是没想明白:“是谁告诉你当年那条黑鱼是龙女的?” 据她所知,龙女的原形中压根就没有黑鱼一说好吗?要么是龙,要么是锦鲤,哪来的黑鱼啊?还是说,是她扫把星君不小心错过了什么小道消息? 路学钧依旧有些恍惚,他微张着嘴,正准备回答,可熟料,几度张合,愣是未发一言。 木兮这才看出了不对劲,“咦,竟然被下了禁言术?” 她瞪大眼,面上似有几分不可思议,难不成是真是龙女所化?可不应该呀,哪家的龙女性情这么暴虐?历练失败就寻人复仇?这是谁教出来的歪理? 木兮冷下脸,连带着周身的气势也多了些许凌然,路学钧屏住呼吸,巴不得自己不存在,他虽然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可有一点,他听出来了,当年事,许是另有隐情。 只见他乖巧地垂下眸子,任由木兮指尖轻触于他额间,只不过片刻,他便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好似有一抹枷锁蓦然褪去。 他瞪大眼,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此时,木兮漫不经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我当是谁呢,竟是一个弄虚作假的黑鱼怪。”差点吓到她了,还以为真有哪条龙是这么荤素不忌的呢。 路学钧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我父母还有我姐姐的死,与那条黑鱼无关,是吗?” 闻言,木兮面色不禁诡异了一瞬,只见她斟酌片刻,才不疾不徐地出声道:“倒也不是全然无关,被你吃掉的那条黑鱼,大抵与黑鱼怪有点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就不好说啦。 不过呢,“你父母还有你姐姐的死,纯粹是天灾,与你无关,你啊,无需自责。” 众人看完这一幕竟是半晌无言,就问一句,在场谁敢信誓旦旦地说一句路学钧他就是有错?倘若吃鱼汤也是错,那这人间还有清明可言吗? 红眉娘子皱着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小徒弟的良人总算保住了,可话说回来,龙女黑鱼?这听起来未免也太像无稽之谈了。 红眉娘子松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她怀疑路学钧是受人蒙骗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编出这等谎言来诓诈路学钧,瞧把孩子吓唬成什么样了。 徐老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竟对这等荒唐言论深信不疑,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他看向红眉娘子,一度叹气,忽然就放心了:“你的眼光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红眉娘子:“……”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非要攀扯她的眼光! 她没声好气地瞪了眼徐老怪,眼神却随之落在了那端的路学钧身上。 木兮直接插手把人唤醒,路学钧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便是望向广场上的诸位炼丹师,见他们仍处于问心考核中,便是大惊:“我、我、我这是没通过问心考核?!” 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决定先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她想了想,愣是没想明白:“是谁告诉你当年那条黑鱼是龙女的?” 据她所知,龙女的原形中压根就没有黑鱼一说好吗?要么是龙,要么是锦鲤,哪来的黑鱼啊?还是说,是她扫把星君不小心错过了什么小道消息? 路学钧依旧有些恍惚,他微张着嘴,正准备回答,可熟料,几度张合,愣是未发一言。 木兮这才看出了不对劲,“咦,竟然被下了禁言术?” 她瞪大眼,面上似有几分不可思议,难不成是真是龙女所化?可不应该呀,哪家的龙女性情这么暴虐?历练失败就寻人复仇?这是谁教出来的歪理? 木兮冷下脸,连带着周身的气势也多了些许凌然,路学钧屏住呼吸,巴不得自己不存在,他虽然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可有一点,他听出来了,当年事,许是另有隐情。 只见他乖巧地垂下眸子,任由木兮指尖轻触于他额间,只不过片刻,他便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好似有一抹枷锁蓦然褪去。 他瞪大眼,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此时,木兮漫不经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我当是谁呢,竟是一个弄虚作假的黑鱼怪。”差点吓到她了,还以为真有哪条龙是这么荤素不忌的呢。 路学钧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我父母还有我姐姐的死,与那条黑鱼无关,是吗?” 闻言,木兮面色不禁诡异了一瞬,只见她斟酌片刻,才不疾不徐地出声道:“倒也不是全然无关,被你吃掉的那条黑鱼,大抵与黑鱼怪有点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就不好说啦。 不过呢,“你父母还有你姐姐的死,纯粹是天灾,与你无关,你啊,无需自责。” 第133章 相见 众人果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问心考核也逐渐迎来了尾声。 继路学钧之后,又有数位炼丹师先后通过问心考核,他们回过神来,一开始还觉得不敢相信,数目相对之下,不由纷纷朝木兮投去确认的眼神。 就仿佛,不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们就真不愿相信自己确实通过了考核一般。 木兮许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眸色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半晌,眼底也随即多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只听得她幽幽的声音在这一刻直接传遍了四周:“问心考核,给予通过。” 虽然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可听在这些炼丹师耳中,却犹如天籁,也因此,之后每位经历过问心考核的炼丹师,都免不了要到木兮跟前走一遭,不为其他,就为从她口中听见这一句。 不多刻后,石宝邑也终于恍恍惚惚地结束了属于自己的问心考核,他跟随流程般地出现在木跟前,木兮见到他,眸底亦是飞速地闪过一丝笑意,只见她微微颔首,驾轻就熟地就道出了那八个字。 石宝邑一下放心了,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怕别的,就生怕自己会错意,但话说回来,眼前这位客卿的声音,未免有些耳熟啊。 可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倏然闪过,迎面就走来了裘林。 裘林不远不近地朝他轻点了下头,就当是打招呼了,他走到木兮跟前,同样从木兮口中听到了那一句通过的话,但不同于其余炼丹师的是,在说完那一句,木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恭喜。” 虽然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其余炼丹师听了,就免不得要多关注裘林两分。 原还以为客卿对他们是一视同仁的,现在看来,倒是开始有个例外了?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小子是如何受到客卿看重的? 有心思活络的炼丹师就厚着脸皮凑上来与裘林套近乎了,“在下杨海琛,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不瞒你说,自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有股熟悉感,可能我们命中注定是要当朋友的吧。” 这杨海琛的脸皮也确实是厚,第一次见面,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张嘴说交友,不过,裘林对此倒并不十分反感就对了,毕竟,能通过问心考核的,想来也应当是个良善之辈。 两个人就这么交上了朋友,杨海琛虽然有点小心思,但胜在正大光明,这不,想知道什么,直接就问了,“你与那位客卿相识?” 裘林只觉得对方是在说笑话,他裘林何德何能,能与这样的人物相识? “这么多炼丹师,客卿就单单恭喜了你一人呢。”杨海琛说着,心底还有些泛酸。 他不否认,这才是他主动与裘林相交的原因,虽然如此,但在这短暂的接触中,他也意识到,裘林身上确实有值得他欣赏和学习的地方。 裘林哑然失笑,却不知该作何应答,那么,也许是他身上有哪一点恰好入了客卿的眼? 裘林不由这样想道,但思绪流转,耳边再度传来一声“给予通过”的评判,他却不禁有所失神,话说,这声音,听起来是有些耳熟啊。 而与此同时,石宝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他低垂着眸子,借此掩下自己的心惊,他总算知道这位客卿的声音听起来为何会这般耳熟了,那一刻,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小圆脸。 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把那张圆脸的主人,和眼前这位缥缈的客卿联系起来了。 石宝邑心底有如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若真如此,难怪这位客卿要施法为自己的身姿罩上一层缥缈的迷雾,想来,莫不是因为她长相过于平凡,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石宝邑觉得自己无意间捕捉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真相,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而不一会儿后,眸子在恰逢其会地与裘林对上时,他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诡异的羡慕。 客卿之所以会对裘林言说恭喜,莫不是看在裘林那略微还算好看的相貌上? 正是此时,站在裘林身旁的杨海琛也似是玩味地道出了一番感慨,其话里话外,无外乎是认为裘林将来兴许大有机会拜入红叶峰,还望他多予赐教。 石宝邑听到这话略有同感,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凑上去道:“他不可能会拜入红叶峰的。” 旁人听到这话,眸光似是一阵微闪,但抬眸看裘林,见他面色依旧,不予反感,反而还似有赞同地微微颔首,就是一愣。 而此时,偏又听得石宝邑若有所思地补充一句:“若是红雨峰,倒是还有可能。” 裘林不禁再次哑然失笑,那位当日的随口之言,他倒是记得清楚。 石宝邑对裘林本就羡慕不已,这下就更羡慕他了,多好啊,人裘林好歹还有个明确的努力方向,他呢,也不知自己到时究竟何去何从,能拜入红茗门的几率有多大,如今也未曾可知呢。 石宝邑心情一阵失落,却不知,人群之中,有一道视线正死死地盯着他。 视线的主人万没有想到,自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人,如今竟会再次出现,而且看样子,对方似乎还通过了问心考核? 问心考核,他都没能参加呢,早在掌门开口声明不欲参加问心考核之人,均可自愿退出时,他就退了,问心考核既有当场殒命的可能,试问,如此,他怎能冒险? 若说一开始接二连三地见到有炼丹师当场殒命,他心底还倍感庆幸,那么现在,这种庆幸在知晓石宝邑通过问心考核后,便是荡然无存了,他都没能做到的事,石宝邑又到底凭什么?! 一时间,视线的主人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狰狞,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巧,恰是此时,石宝邑抬眸,一下就对上了人群之外的这道视线。 四目相对,半晌静寂,但谁能想到,兄弟再见,竟会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呢。 第134章 炼丹 石宝邑定定地多看了两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果然是不恨的,再见到这位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兄长,他心底竟然生不出丝毫的波澜。 石宝邑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心情,但他知道,他放下了,兄长却放不下,特别是现在,他通过了问心考核,而兄长却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自愿退出了问心考核。 也不知道,消息传回羽翼谷,族里那些一向看好兄长的长辈们,都会作何反应呢。 石宝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莫名多了些看戏的心情。 不一会儿后,裘林自发走了过来,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人群中那道仍旧处于震惊与恍惚中的眼神,却是轻笑一声,道,“听说,往后的丹战,第一回合都是问心考核。” 所以呢? 石宝邑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这他知道啊,掌门早前说过了,大伙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见石宝邑似乎没能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裘林嘴角不由微微一僵,不过,只一瞬,他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上去似是有些无语凝噎。 但走在裘林走开后,石宝邑忽然反应过来了,倘若他那位兄长始终惧怕着问心考核,那么,岂不意味着,他此生都将与丹战无缘? 而丹战,可能是他们这些炼丹师最接近红茗门的时候了,可惜,兄长问心有愧,生生错过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石宝邑想到这儿,心情倒是更加地平静了,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或许就是他这样的吧。 …… 轰轰烈烈的问心考核终于结束了。 广场上最开始至少聚集了上千位炼丹师,可一个问心考核,让三成有余的炼丹师自愿退出,而后,竟是有不下数十位的炼丹师当场殒命。 他们或是源于有愧,或是接受金雷问击,甚至,还有在经历过问心考核后,或是知道自己没能通过,又或是通过了的炼丹师,大悲或大喜之下,一下没缓过劲来的。 生生死死,看得众人心底的情绪不禁忽上忽下地翻涌着。 而那位一手负责问心考核的红茗门客卿,则成了人群中最受忌惮的存在。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想试探她的底线,那么,在亲眼见证过她的一系列手段后,大伙就再没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事实上,木兮是真没打算要给众人一番下马威啊,一切,都源于众人的自行脑补罢了,可偏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才让众人更加地忌惮,可以说,在这方面,确实是很无心插柳了。 掌门正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只听得他声如洪钟地宣布道:“丹战第一回合,问心考核,结束,恭喜余下五百六十九位炼丹师,你们将共同进入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旨在考验诸位的炼丹水平,只要你们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炼制出一颗品质为上品的丹药,即可过关。” 说着,掌门便是朝不远处抬了抬手,只一瞬,便见广场前方有一行人正昂首挺胸地站立着,那是红墨峰的弟子,主要负责分发第二回合所需的草药及丹炉。 在这方面,红茗门可以说是很大方了,事实上,每举办一次丹战,耗费都颇多。 也因如此,丹战才会定下百年一轮的规矩,不止是给炼丹师们一个进步的机会,也是给举办丹战的宗门一个修养生息的空间。 当然,这么多年了,举办丹战的宗门,从来都由红茗门负责就是了,别的宗门,迄今为止,还没有插手的资格,这也是红茗门之所以能凌驾于其余宗门的原因。 也是外界对红茗门之所以趋之若鹜的缘故,但凡炼丹师,谁不想拜入红茗门呢? 掌门话音落下不久,有资格参加第二回合的炼丹师们便三俩地结伴再出现在广场上了。 红墨峰上负责此事的弟子均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们峰主可是好不容易才为他们争取到这一差事的,他们当然得将认真负责的态度贯彻到底啊。 再说了,万一这当中就有他们将来的同门呢?外人或许不知道,可他们这些红墨峰的弟子可是很清楚的,现在,红茗门内部除却个别峰头外,都在尽可能地为抢人做准备。 所以,他们务必要将认真友好的态度发扬到底,才好骗回……啊不,应该说,是对外展现红墨峰友好和平的精神,将来才好吸引优秀的炼丹师入驻他们红墨峰,锦上添花。 至少,石宝邑在这一刻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如沐春风的温暖,他难得多看了眼负责的弟子,弟子对这样的眼神别提多熟悉了,想当年,谁还不是被这样浮于表面的温暖给感动到了呢? 是以,这一时间,他看石宝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切,末了,还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再三强调道:“小兄弟,如果要选峰头,建议来我们红墨峰啊,最友好最和谐的峰头了。” 石宝邑听到果然把这话放在心上了,要不是后边排队的人太多,他都想拉着这位弟子多打听些消息,比如红叶峰、红雨峰的加入条件等等。 也亏得他没提到这一点,否则,红叶峰还就罢,可红雨峰,指不定弟子会怎么抹黑呢。 红茗门谁不知道红雨峰和红墨峰两位峰主的陈年纠葛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红墨峰的峰主自打和叶峰主打过一架,被掌门罚过后,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明知道红雨峰不欢迎他,没事还非要往红雨峰走,愣是把人给逼得启动了保护大阵,如此这般,也不知道他们峰主到底图什么呢。 石宝邑对这些内幕仍旧一无所知,但如愿通过第二回合后,他果然在裘林面前说起了红墨峰的好话,“若是顺利,我觉得加入这个峰头也不错的。” 裘林也说不好究竟哪来的违和感,但石宝邑能有这个想法,他觉得还是很值得鼓励的,而这对话传到红墨峰弟子耳中,却让他们更感动了,所以,你我本无缘,全靠骗吗? 第135章 好自为之 丹战第二回合进行得尤其顺利,五百余位炼丹师,全部过关。 听到负责这一回合的红墨峰峰主当众宣布结果时,诸位炼丹师脸上的兴奋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但不等他们回味一二,便迅速迎来了丹战的第三回合。 第三回合,同样是炼丹,但与第二回合不同的地方在于,第二回合中,炼丹师可以自行选择擅长的丹药进行炼制,而第三回合,则需要从提供的有限草药中,自由组合丹方炼制。 这时候,就有炼丹师要问了,倘若第三回合炼制的丹药,与第二回合有所重合呢? 这个问题,掌门也早就考虑过了,他觉得这种行为是有些投机取巧了,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无可厚非,是以,沉吟了将近一瞬的功夫后,他还是给予出了肯定的答复。 听到这回答,一众炼丹师顿时心中有数了,除却个别心思特别活络的,绝大部分炼丹师还是倾向于脚踏实地的努力方式。 毕竟,他们还是很注重形象的,可不想在这个关头给自己披上惯会钻营的标签。 于是,第三回合结束,众人就惊奇地发现,当中确实有好些优秀的炼丹师,不止对现存的丹方熟记在心,融会贯通之余还可以举一反三。 众人心头感慨,面上却偏要装作不以为然,但正是此时,就有人若有所思地叹道:“以往的丹战,气氛好似远比不上如今平和。” 他说这话可绝对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见众人沉吟的眸光纷纷聚焦到他身上,这人便是心情复杂地感慨道:“往年老夫也有幸见证过两轮丹战,可那时的丹战,却总有人要剑走偏锋。” 算计,阴谋,或是层出不穷,也不知因此误了多少优秀的炼丹师苗子哦。 老者微微摇头,心情别提多复杂了,原先,他们还隐隐有些赞同徐老怪说的话,觉得那所谓的问心考核,虽是严厉公正,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毕竟,一旦那些炼丹师在问心考核中生愧,最后便会落得个被诛杀的下场。 他们看在眼里,总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可次数多了,知道那些人确实有必须死的缘由,便也慢慢释怀和理解了,而今,他们倒是开始真正领会到红茗门此举之意。 问心考核,之后但凡能留下的炼丹师,哪个不是真正的良善之辈呢? 唯有这样的炼丹师,才能真正做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间,这才是红茗门考核的标准。 越想越多,老者不禁朝红茗门掌门投去了敬佩的目光,“是老夫不如你啊。”难怪红茗门发展至今仍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听说前阵子还特地为整顿门中风气,还特地下发了封山令。 瞧人家这气魄,老者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掌门面色不改,微微颔首,看上去好似十分地稳重持成,也是,又不是头一回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赞叹了,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红茗门其余峰头的峰主们见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是毫无二致地微微抽了抽,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少部分人那微微有些泛酸的心情,而当中,由属丹桂宗宗主吴明为甚。 吴明原还想着借丹战狠狠将红茗门踩在脚下的,可偏偏,事与愿违,也不知人家是从哪里请来的客卿,竟整出了问心考核这一手段,直接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按照他们原先的设想,丹桂宗派出的那七位炼丹师,是该在考核中大放光彩的才是,然而,事实是,三个炼丹师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早早退出了问心考核。 余下四个炼丹师,虽然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可惜,一个惨死于金雷之下,一个疯疯癫癫最后直接生机散尽。 而最后剩下的那两人,偏生平日里均是不懂或不屑于钻研的冷清之辈,也不受丹桂宗看重。 吴明丝毫不怀疑,若是旁人许之以重利,或是给予他们更好的前途发展,这两人会不会像他当初那般,弃宗门而去,若真是如此,那丹桂宗的脸面可就真被踩在脚下了啊。 吴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近日事事不顺,但有一点,他也是很好奇的,红茗门的太上长老当初不是中了无解之毒吗?怎么,是毒解了? 吴明频频朝太上长老投去关注的视线,又不时地扫过掌门,阴鸷的眸底满是疑虑。 红茗门一众峰主不是没感觉到这当中的怪异,可掌门与太上长老既决定要无视于他,他们又何必跳出来自讨没趣?再说了,以吴明的性子,可不像是会就此罢休的样子啊。 果然,在丹战第三回合快要结束时,吴明主动提起了太上长老中毒的小道消息,末了,还似笑非笑,愣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啧道:“太上长老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太上长老看他的眼神尤其冷冽,满口虚假谎言,他现在是真心觉得前任掌门眼瞎,竟选了这么一个心思不正的徒弟,既有这份闲情,做什么不好,非要死盯着红茗门? 掌门看吴明的眼神也隐隐地很是失望,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住对方,思来想去,也许,这就是心歪了,所思所想也都是歪的吧,“日后你好自为之。” 只听得他这般冷冷地开口了,原先他还顾念着曾经的同门之谊,愿意给他留一个面子,可现在看来,有些人啊,确实不能惯,有些话也必须得说明白了才行,不然,人家怕是听不懂。 吴明眯着眼,眼神一阵微冷,但对于掌门的这番话,他其实并没有要放在心上,毕竟,掌门又不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了,然而,正是此时,太上长老又道了一句: “托你的福,老夫的毒已经解了,日后,还是莫要与老夫攀交情的为好。”万一再大意地中了什么无解之毒呢?可不一定能运气极佳地找到一个木兮给他解毒。 太上长老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吴明面子的,殊不知,这话才出,顿时在众人心间掀起了一番波澜。 第136章 引荐 吴明瞳孔骤然一缩,似是不可思议地瞪着太上长老。 见状,众人哪里还想不到,原来早前流传着太上长老是身中无解之毒的小道消息,竟是真的,而且听这意思,怎么,难不成那毒还与吴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看吴明的眼神就更不对劲了,那可是红茗门的太上长老,当时闻名的炼丹大师,吴明一个三流宗门的宗主,居然有胆子给太上长老下毒?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吴明这下是真恨死太上长老了,区区一句话,就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偏生,他还不能反驳,因为,这本就是事实,而且,谁知道太上长老是不是还存有这方面的证据? 要不然,这老头能如此地理直气壮?! 太上长老却不在意众人心底的想法,只一门心思地关注丹战场上的进展,但看了看,见诸位炼丹师进度虽不一致,却也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天赋,便稍稍缓了缓面上的神色。 事实上,这第三回合所提供的草药名单,正是他老人家亲自列出的,灵活性俱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这些参与丹战的炼丹师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广阔的平台。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思路究竟能拓展到什么地步了。 运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配出一枚换颜丹来呢。 不错,这也是他老头子的恶趣味之一,他承认自己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些炼丹师的极限,就是不知道,最后有没有人能入得他的眼,若是有,兴许他就有了收徒的心思呢? 这么想着,恰逢耳边忽然有人问起,“太上长老今年可有收徒的想法?” 这问题也可以说是问得非常直白了,太上长老本不欲回答,但想了想,还是开口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如果真有人能就这些草药配出换颜丹来,那他收徒,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众人没想到真能从太上长老口中得到确切的答复,但转念一想,没一口回绝,那不就意味着希望吗?是以,瞬时间,大伙看他的眼神就更热切了。 别看众人私下或许会暗讽他的“丹痴”之名,可绝大多数时候,对他还是又敬又忌惮的。 反倒是红茗门其余峰头的峰主,脸色有过一瞬的僵硬,若是太上长老放出收徒的风声,那他们还抢得到最优质的炼丹师吗? 一众峰主,此时此刻,不由都陷入了沉思,若是平常人他们兴许也就硬抢了。 可偏偏太上长老的实力他们都有目共睹,加上炼丹师们对太上长老这个炼丹大师的推崇,抢人?试问,谁敢啊!不怕到头来还和抢到手的人才隔阂了,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气氛隐隐地有些微妙,但正是此时,有老者就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哪家的幸运儿,竟有此运道。”也就是他没这方面的天赋,不然…… 但思绪戛然而止,有人不禁好奇地打听起了太上长老当初中的毒。 太上长老神色淡淡地应道:“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不过,听说那毒还有个厉害的名字。 但后一句话他还没说出口,吴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无解之毒,在太上长老眼中,竟也只是不怎么厉害?所以,太上长老的实力,竟已深不可测到这一地步了么? 他咽了咽口水,内心一片茫然,而太上长老的话说出口,不少人纷纷出声附和,话里话外,无不是对太上长老的恭维,但太上长老听了两句,却是笑眯眯地抬手制止了。 “诸位有所不知,当初那毒,确实差点要了老夫的命。”太上长老似是意味深长地摇头微叹,道,“老夫还是学艺不精啊,诸位就莫要说这样的恭维话了。”他听着,还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却只当太上长老此话乃是谦虚之言,笑了笑,纷纷露出一丝了然。 但太上长老他是真谦虚,忙解释道:“老夫所言非虚,当初啊,还是仰仗了一位高人才解的毒。”为此,他们红茗门还献上了埖笙玉这样的镇宗之宝。 由此可见,请高人出手,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菲,真不是随便谁都能应付得起的,不过,太上长老有时又觉得不一定,木兮那人,也就是看起来冷心,本质上还是善良的。 但说到底,高人行事,自有其风范,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人想得来的? 众人听着这话不禁眸光微闪,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但总归有人是愿意信的,这不,就听得当中一人似有几分激动地请他引荐一二。 太上长老顺着这视线看了过去,也认出来了,那是林家的大长老,听说,林家大长老的嫡亲孙儿多年前在外历练时,误入一处秘境,竟昏迷至今。 当年林家其实也请他看过,可惜,他学艺不精,没看出来,但要引荐的话,太上长老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无他,看在林家那小子还算纯良的份上,就拉一把吧。 不过,木兮愿不愿意出手,他就不知道了。 可纵是如此,林家大长老也感激地看着他,连连点头,好似十分激动的样子。 这态度,倒让太上长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没曾想,这林家的小老头如今也学会圆滑了啊,不过说到底,都是被逼的啊。 但太上长老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隐藏在另一端观望这场丹战的木兮,忽然收到了功德簿的指示,指示上只有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拯林家云浩于危难之中。” 木兮沉默了将近一瞬之后,不由一阵感慨,功德簿尽会给她找事,不过,这林家云浩,又是谁? 此时,木兮仍不知,这事还与太上长老有着些许的联系,是以,当太上长老提起这遭时,木兮一下就想到了功德簿上的指示,“你是指,林家云浩?” “不错。”太上长老似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林云浩也是个可怜人。” 第137章 初闻林家事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要说原本,她当然是不怎么在意的。 可连太上长老都说人家可怜的话,木兮就好奇了,“你见过此人?” 见当然是见过的,太上长老嘴角含笑,眸光却好似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要知道,当时林云浩无故昏迷的消息还在外界引起了好一番震动。 络绎不绝的炼丹师纷纷前往,连他老头子也不例外,可惜,兴致而去,却是败兴而归,他堂堂一个炼丹大师,竟看不出林云浩的症结所在。 虽然有些不承认,但从某种程度上,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之一呢? 也因此,在那林家长老试探着开口提起时,他才会答应得那般爽快,说到这儿,太上长老还有些不好意思,“未得你允许就擅自应下他人的请求,总归是老夫的不对。” 木兮倒不在意这一点,太上长老也只是答应了为对方引荐而已,最后的选择,终究还得看她自己,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蛮好奇的:“你说多年前曾见过那人,那,到底是多少年前?” 木兮说着,面上的神色还约莫多了几分古怪,她可没忘记当初在四象镇上,太上长老是如何一番信誓旦旦的,可到头来,那真是不提也罢。 太上长老完全没想到木兮的关注点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似是沉吟地想了想,然后才郑重地给出一个答案:“应是百年有余了吧。” 木兮:“……” 她就知道可能是这样! 不过,换言之,“那林云浩竟是昏睡了百年的光景么?” 木兮托着下巴,眸子微微睨起,思绪好一阵流转,若是在天庭,小憩百年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偏生这事发生在人间,那便有些奇了。 “你可知晓其中因果?”木兮还想着是否该从太上长老口中多打听些内幕,可话才说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先笑了,“瞧我,你一个外人,哪知得那般多呢?” 可事实上,好巧不巧,太上长老还真知道那么一点,“听闻那林云浩在昏睡之前,曾与友人结伴到过一处竹林秘境。” 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引起旁人怀疑,可偏偏,那竹林秘境位于何地,林云浩与其友人是何时进入,均无人知晓。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林云浩昏睡之后,他那所谓的友人,竟是不告而别了,而事后,让林府中人回忆那友人的面貌,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竟是无一人想得起来。 若非林府众人一再肯定地表示确有其人,还拿出林云浩与其友人亲绘的竹林画卷,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可是林府众人的记忆出现差池了。 太上长老说到这儿不由一阵叹息,事实上,在那之后,与此相关的小道消息可谓甚嚣尘上,否则,大伙实在想不明这一切该作何解释,就是可惜,时过百年,仍旧毫无线索。 “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若非无计可施,那林家长老兴许也不会想到要请老夫引荐一番。”太上长老微摇着头,心情一度复杂,可木兮却对他这一说法嗤以驳斥: “这怎么能说是走投无路呢?遇上我,分明是他们的荣幸。”亦是那林云浩存余的一线生机。 木兮看上去竟是如此自信。 太上长老面上难得扭曲了一瞬,然后才木着脸,似有几分诡异地点头应道:“你说得对!”就是不对他也不能说。 “既是如此,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太上长老微叹一口气,转即若有所思地试问道。 “可。”木兮点头的动作依旧有如行云流水。 太上长老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那么,“你打算何时出发?”先问清楚,他回去也好规划一番,到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地一同前往。 这种跟着高人学习的时刻,他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熟料,木兮的回答倒是十分出其意外:“即刻出发。” 那冷冷清清的四个字,听得太上长老一度微怔,“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丹战尚在进行中,他身为红叶峰的峰主,总不好在这种时候缺席吧? 但木兮是全没能领会到他的话外之意,只镇定地摇头道:“不会。”功德簿早先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救人于危难之间,理应更争分夺秒才是。” 只听得木兮语重心长地说道。 太上长老:“……” 这老成持重的口吻,听得他嘴角一度微抽。 他就寻思着,人家都昏睡上百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 可偏偏,抬眸看着木兮那毫无波澜的眸子,请她改口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能勉强而又卑微地与之求证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木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太上长老:“……” 这话说的,竟让他无言以对。 可是,“丹战,你这是不打算继续关注了?” 太上长老状似无意地开口一问,木兮答得那叫一个随心:“本来也没打算多关注啊。”丹战嘛,不就是围观一群人炼丹吗?这种事,她以往在天庭也没少干。 再者,真不是她看不起那群炼丹师的水平,可他们确实比不得老君的坐下童子啊,岁岁年年,她扫把星君都看腻了,要不然,也不能连人家的丹决都记得分毫不差啊。 太上长老对木兮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但听那漫不经心的口吻,他就知道,改口无望了,既然如此,“那老夫回头就与那林家长老说一声。” 想来,事有轻重,对方应该比他更有所抉择才是。 但事实上,太上长老代替木兮回复那位林家长老时,林家长老都愣了,“即刻回程?” 林家长老事先想过种种可能,却完全没想到对方不止同意,而且还同意得如此地迫不及待,可是,“丹战都还没结束呢,这……” 他想问问可否改期,可见太上长老笑而不语,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他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第138章 至林家 但不过半晌,林家长老果然下了决心,“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就是丹战吗,回头他们看留影石也是一样的。 至于炼丹师们最后的选择,那就与他们林家更没关系了,不过,留下几人,给林家多刷存在感倒是可行的,毕竟众所周知,这年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炼丹师了。 要么干脆就得罪到底,斩草除根,要么就老老实实地与之交好,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求于人家了呢?他们林家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林家长老下定了决心,太上长老亦然。 年纪轻轻的宋程完全没想到,他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就要开始承担起红叶峰的重任了。 他连连摆手,心虚得不可以:“师尊,弟子不行的。”就是他们村,也从来没有让十岁孩子独自看家的前例啊。 “你怎么就不行了?”太上长老为了与木兮随行,那真是铆足了劲地睁眼说瞎话,“这是师尊对你的考验,徒儿,你千万要谨慎为之啊。” 宋程微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不是还有师姐吗?” 太上长老:“……” 你不说,他是真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徒弟。 但是,白言诗还在红药峰跟着掌门学规矩呢,这一时半会儿,多不好召她回来啊。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不想告诉掌门他要在这个时候暂时离开红茗门。 于是,思来想去,太上长老还是决定继续坚持最初的想法:“徒儿,师尊不在的这些日子,红叶峰就交付于你了,你切莫辜负师尊对你的期望啊。” 宋程:“……” 想拒绝,但是不能。 最终,碍于太上长老的威严,他还是应下了,而且,太上长老离开那日,他还亲自去送了行。 目送着这一行人的远去,宋程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尤其复杂,而数日后,他竟还要只身面对来自掌门的威严质问,多么可怜又无辜。 但宋程一点没有要为师尊遮掩的意思,直接三言两语地就将全部事情托出。 掌门的心情也很复杂,万没有想到,一不留神,就让这糟老头溜之大吉了,他几度深呼吸,才勉强按捺下内心的不满,问,“那此番丹战结束,红叶峰可有意愿再收徒?” 这个问题太上长老早考虑到了,宋程按照他老人家所想,诚实答道:“并无。”不过,看在曾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他们愿意在掌门面前给裘家兄弟和石宝邑说两句好话。 但也仅限于两句好话。 掌门果真有些意外,但他眸光微闪,似有算计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让他们纳入红叶峰?”求关照嘛,哪有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稳的? 这个问题,太上长老也考虑到了,是以,彼时只见宋程微微抿唇,隐约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师尊说,红叶峰有我足矣。” 掌门:“……” 这得是多看重宋程啊,但别说,还真是那老头能说得出来的话。 掌门上下打量了眼宋程,半晌,不禁哑然失笑,“既是如此,那老夫也就有所主张了。” 于是,当丹战结束,掌门率其余峰主共同面见脱颖而出的炼丹师们,就难免对裘林和石宝邑多了两分关注,连带着询问二人意愿拜入哪峰的语气,也和蔼许多。 这一幕果然被其余峰主看在眼里,众人或是沉吟,难不成这两人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抬眸看去,却见这二人对视之余,隐约地有些受宠若惊,只听得半晌后,一人沉声道,“弟子意愿拜入红雨峰。”而另一人则稍有迟疑地表示出对红墨峰的略有好感。 叶秋衣没想到看热闹居然看到自己身上了,但较于她的意外,周璟行倒是心情畅快得很,他愉快地应下了石宝邑的请求,觉得这个炼丹师特别有眼光。 至于裘林,在掌门与叶秋衣传音过后,也如愿被纳入门下,同时,还附带了一个裘楠。 而另一厢,经由数日的跋涉,木兮一行人也终于到了林家。 林家长老微舒一口气,正欲安排木兮等人接风洗尘,熟料,木兮却第一时间要求探望林云浩。 林家长老惊喜之余还有些迟疑,“来日方长,许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如……” 可木兮的态度竟是出人意料地坚决,还说什么“来日也不一定方长”,听得林长老心头一颤,忙安排人见了林云浩。 那是一张苍白却显清秀的脸,任谁看了,都难免心生出一番怜悯。 但木兮见了,那张毫无波澜的眸子却微微睨起,似是更显其淡漠与冷锐。 半晌无言,太上长老还以为连木兮这个高人也束手无措了,心下不由一阵暗叹,但正是此时,木兮开口了,“你们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舍得用自己的身躯来滋养妖魂?”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皆是一阵微怔,林家长老微蹙起眉头,似是不解其意,“此话怎讲?”明明分开每个字他都懂,可这句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用自己身躯滋养妖魂? 云浩,云浩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木兮眯起眸光,眼中犹如泛起一股冷霜,“此举有违于常理啊。”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想着作死呢?也不知百余年过去了,林云浩可曾后悔过。 只见那一刻,她轻抬起手,只不过一挥,林云浩丹田处便徐徐闪动出一缕青光,而后,青光泛动,逐渐汇聚成一个三岁孩童拳头大小的光团。 木兮一下就攥住了那个光团,光团意欲从她手中挣脱,但正是那一瞬,她掌间随即泛出一道浅淡的金光,有那金光包裹,光团瞬间就安分了。 太上长老惊奇极了,“这就是那个寄托于林云浩体内的妖魂?” 木兮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冷眼盯着平躺在玉床之上的人,当即冷哼一声,扬声斥道:“醒来。” 只见片刻之后,那林云浩果真缓缓睁开了双眼,那一眼,似有几分恍惚,“我这是怎么了?” 第139章 可知情 林家长老见到当即上前,语气里俨然满是恳切的关怀:“浩儿,你感觉如何?” 林云浩低垂着眸子,眼帘犹如扫过一片阴影,只听得他缓声说道:“爷爷,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可这话,林家长老却是万万不愿相信的,昏睡百余年,怎么会没事?! 但忽而想到木兮方才所言,林家长老激动的心情也消散许多,只见他眯起眼,心情似有几分复杂地询问道:“你可知,你这一睡,便直接过去了上百年?” 林云浩仍是低垂着眸子,一字未发。 林家长老见了,心下蓦然一沉,偏是此时,木兮幽幽的声音随即传来:“那妖魂在他体内滋养了不下百年,可除非双方自愿,否则,妖魂入人体,必是两败俱伤。” 木兮眸色淡淡地看向那林云浩,眼底似是兴味,又似讽刺:“你是知道的,对吗?” 她声音轻柔,好似毫无波澜,可林云浩听着,心底却有如掀起一股巨浪,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右手拳头亦在不知觉中小心攥起,然后用力地张开。 但这一幕,果然入了林家长老的眼,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忽然涌上心头:“你昏睡百年,老夫就为你奔波了百年,就生怕你会一睡不醒,可到头来呢?” 只听得一声轻呵,他缓缓摇头,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来,抬起头,看着老夫的眼,告诉老夫,滋养妖魂一事,你可知情?” 林云浩几度抿唇,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说道:“孙儿不知。” 可这回答,让林家长老听了,摇起头,心下更是失望:“好一个不知!” 木兮哼了一声,也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你若是不知,现在的你早就不是你了。” 若非事先达成共识,那妖魂必会趁机夺舍,到那时,即便她扫把星君出手,许也是无力为天,如此,这林云浩竟还敢说他不知?就不怕她揭穿他吗? 木兮暗暗摇头,可谓愈发想不明白林云浩的脑回路了,不过,她很好奇的是,“你与那竹妖究竟是何关系?”若非关系超乎寻常,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定下这匪夷所思的做法? 可林云浩却仍低垂着眸子,一字未发,好似打定了主意要沉默到底一般。 木兮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捏紧手中的青色光团,道:“这妖魂好歹也凝聚了不下百年的魂力,想来,若是我能将其炼化……”那多多少少能恢复点法力吧? 木兮发誓,自己一开始说这话,纯粹就是为了吓唬下林云浩,可到最后,别说,她还真心动了。 见她若有所思,一直在旁观望的太上长老可算是找到机会开口了:“可不是?炼化了这魂力,你的修为至少能上两个台阶。” 那一本正经的姿态,看得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而他话毕,又尤其认真地点点头,好似如此就能增强自己话语间的说服力一般。 林云浩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微愣了片刻,眯起眼,这才勉强在脑海中翻出一道对应的身影:“您是、红茗门的太上长老?” “正是老夫。”太上长老之所以跟着木兮同行,也不全是为了学习,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免得某些宵小之辈鼠目寸光,不识高人身份,唐突和冲撞了她,这多不好。 林云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女子的身份似乎非同寻常,也是,若非如此,岂能看出他以己身滋养妖魂?又如何能在这关头将他唤醒? 他眉头微蹙,心弦绷紧,却是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不重要。”木兮摆摆手,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再次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与那竹妖究竟有何渊源?” 这个问题,林云浩本不欲回答的,可偏偏此时,他嫡亲的爷爷也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说!” 林云浩只得扯起嘴角,吞吞吐吐地答道:“竹卿,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什么样的救命之恩?!”林家长老继续追问,同时,深邃的眸子也隐晦地盯住林云浩那攥得更加用力的拳头,呵,果然,他就知道,狗屁的救命之恩,都是用来搪塞他们的骗话! 林云浩继续开动脑筋,编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孙儿一时大意,误入一方秘境,惊动了秘境中的守护石阵,石阵起,威力无边,孙儿实力不济,节节败退,将有性命之危。” 这说得那叫一个煞有介事,至少,林云浩自己都快信了,只见他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感慨深沉:“幸有竹卿出手,不然,爷爷您怕是要见不到孙儿了。” “呵。”林家长老却觉得无比讽刺,他看向林云浩的眼神,更更加地失望,“浩儿啊浩儿,你难道不知,但凡你说谎,心虚,你右手的拳头必会来回地张开和攥紧吗?” 林云浩再度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攥紧的拳头,不由得一阵心慌,可他微张着嘴,抬眸对上林家长老那毫无波澜的眸子,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偏是此时,木兮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火上浇油地啧了一声,“那说明你家孙子对你的感情,可能还比不上那个竹妖呢。” 太上长老附和着应了一声:“此话有理!” 林家长老脸色顿时更是难看了,“浩儿,爷爷对你很失望。” “非常失望!”许是为了进一步强调自己此刻的心情,林家长老又这般补充了一句,他长叹一声,语气无比地复杂,“你怎么能骗爷爷呢?那竹卿,比爷爷还重要吗?” 如此一说,林云浩也觉得无地自容了。 半晌,只听得他丧气地叹道:“对不起,爷爷,是孙儿不好,骗了您。” 能认错,那说明还是有药可救的,林家长老面色缓了那么一瞬。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你与那竹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实说来!不许有半字虚言!” 第140章 善心起 但这个问题,林云浩该怎么说呢。 他纠结了好半天,只能吞吞吐吐地表示:“孙儿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家长老紧盯着他的眼,半晌无言,再开口,却是轻呵一声,似是不满地质问道:“是不知该如何说,还是压根就不想说?” 这个问题,林云浩表示,他也没法答。 而这个时候,木兮就主动跳出来了,“那要不,来一回问心考核?” 这话才出,一下就引起了林家长老的注意,他看着木兮,眉头一跳,半晌才是恍然,“你就是那位客卿?” “是啊。”木兮老神常在地点头,她无视了林家长老的震惊,继续道:“问心考核,旨在问心,若是问心有愧,那便有丧命之危,若是问心无愧,那顺便还能巩固下心境。” “你意下如何呢?”木兮看着林云浩的眼,无比认真地问道。 但没等林云浩开口,就先传来了林家长老斩钉截铁的话语:“当然是接受!” 在他看来,让自家孙儿参与问心考核,那绝对是利大于弊,至于问心考核或有殒命之危,“若他真与那竹妖同流合污,行出那有违于心之事,也毋须劳烦客卿,老夫就先大义灭亲了。” 林家长老眯着眼,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阴沉。 但注意到其中偶然闪过的忧虑,木兮就知道,这老头子还是有些口是心非的,只见她莞尔勾唇,特别和气地表示:“你们好好考虑,我不强求的。” 林云浩眼皮忽然一跳,他沉思了将近一瞬的功夫,又惊疑不定地朝林家长老看去,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头,便低垂下眸子,轻声应了一句好。 于是,下一瞬,木兮轻轻拂袖而起,一道金色的光芒便化作圆环直接框住了林云浩。 林云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但不等他反应,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玄乎的境界之中。 虽然不是头一回看,但此时此刻,太上长老和林家长老对视之余,均是有些惊叹,再看木兮,却见她似有几分笑意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青色光团,“百年魂力,就这么便宜我了。” 话音落下,那青色光团竟似有意识地向外挣脱,可惜,它哪是木兮的对手呢? 林家长老自从知道木兮客卿的身份,也有些见惯不怪了,只见他从心地点着头,道,“这是它的荣幸才是。”至于他孙儿之后可能会是何反应,那不重要。 再说了,一个胆敢以己身滋养妖魂的孙儿,他恨不得将他塞回娘胎重造! 木兮愉悦地低声一笑,但恰是此时,她微闪的眸光直接停在了院落之外,“有人来了。” 林家长老感应到来人,却是不悦地拉下脸,而见到人后,那股不高兴的情绪,就表露得更加明显了,“云中,你来作甚?”他明明吩咐过的,没他允许,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这是把他老头子的话当耳边风了? 来者林云中,林云浩的同辈,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旁系子弟,因小有天赋,才被破例接到主家培养。 只见这一刻,他恭敬有礼地开口道:“大长老,云中听说您又为浩哥请来了贵客,特来探望。” 对林家大长老而言,探望什么的倒在其次,但看在对方还算好心的份上,此次他就不予计较了,只见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才僵硬地谴道:“探望过了,就先离去吧。” 林云中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下了逐客令,还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就打算离开,而在离开之前,他还回眸望了眼一旁的木兮和太上长老。 而视线触及林云浩身上框着的那道金色圆环时,眸光还微微闪了闪。 林家长老见他离去,这才暗暗松出一口气,“让二位见笑了。” 木兮摆摆手,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那小子心思不少啊。”这种口蜜腹剑,心口不一之人,她在天庭也是见过的,但那些人后来的下场都不大好,想来,人间也应是如此吧。 看在林家长老还算是个好人的面上,木兮难得多说了一句,“日后离这人远些吧。”免得哪天就不小心被阴了,多损啊。 林家长老没想到竟会从木兮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微愣了一瞬,然后从善如流地应好,至于为何如此,他倒是有眼见地没有追问。 对此,木兮还难得多看了他一眼,也不介意多说两句:“做人啊,要有善心,却不可泛滥。” 她第一眼看到林云浩就知道了,这丫就是善心过于泛滥,才能干出这种以己身滋养妖魂的蠢事,也不想想,若是如此简单,妖族又何至于多年而避世不出? 木兮微摇着头,心下一阵暗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透露的此等行径,真是夭寿了,至于林云浩死憋着不说,哼,就不信经历过问心考核,她还能对此一无所知。 林云浩全然不知木兮的算计,此时,他只觉得自己有如一片飘零的落叶,随风而去,最后,却阴错阳差地闯入一片竹林,而竹林间,那种苍翠欲滴的气息,又尤其引人入胜。 可就当他要沉溺其中时,耳边几度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醒来,快些醒来。” 林云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扫了眼四周,忽然有些茫然,“我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木兮很是敷衍地开口了。 她看着林云浩,只觉得这个人无可救药,“别人说你就信,你就一点疑心都没有吗?”这么蠢的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林家长老听得一阵羞愧,是他把这个孙儿养歪了啊。 林云浩看上去仍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至于方才的问心考核,他权当是一场没做完的梦,并不放在心上,而此时,又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叹道:“一朝善心起,却是百年沉浮。” 林家长老闭了闭眼,再睁眼,眸色却是有些晦暗不明起来,“浩儿,你以为那竹卿为何要与你交好?” 第141章 笑纳魂力 林云浩抿了抿唇,不敢说话,说来也是奇了,经问心考核后,一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就仿佛这么理所当然地被放大了,他也是现在才想明白,竹卿啊,是故意接近他的。 可不知为何,即便如此,他心底好似也生不出丝毫的怨怼,“爷爷,你觉得我错了吗?” “你觉得自己无错?”林家长老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瞪大眼,几度呼吸,才堪堪平复了内心的震动,只见这一刻,他眉头深蹙,直问道:“浩儿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下,他自己好似老了几个轮回,只见那林云浩低垂着眸子,声音幽幽地开口道:“可是,打我小时起,您就教我,要一心向善,我以善为先,助竹卿,又有何错?” 林云浩看上去似是十分地倔强,可木兮知道,这只是他的一道保护色罢了。 伴随着一声轻笑,众人的注意力都齐聚在她身上,木兮眯起眼,幽声说道:“我原还以为,你只是一时犯蠢,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岔了。”如此这般,果真是被养歪了。 “你的竹卿,主要是看上了你的纯阴之体。”她也是没想到,纯阴之体,竟会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利用你的纯阴之体,在自愿原则下滋养妖魂,有事半功倍之效。” 林家长老:“……” 忽然觉得这句话他老人家又听不懂了。 他疑惑地看了眼太上长老,却见太上长老脸上的神色尤其凝重,“这纯阴之体,很是难得?” “万里挑一,千年难遇,你说呢?”木兮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她看向林云浩,眼中带着浅淡,却压根不想掩饰的一丝怜悯,“你该庆幸自己不是生在七月半。” “否则啊,纯阴之体加上这恰到好处的生辰,那才叫一切妖魔鬼怪都青睐有加呢。” 林云浩:“……” 他抿了抿唇,默默把垂下的头更低了两分。 林家长老声音苦涩地开口道:“浩儿是七月十四的生辰。” 木兮眼皮蓦然一跳,然后才面无表情地点头:“所以我才说他应该感到庆幸嘛。” 众人:“……” 林家长老欲言又止地看向木兮,又朝太上长老投去求助的眸光,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最后则落在那低垂着脑袋不敢言语的林云浩身上,心下再次一叹:“那现在该怎么办?” 木兮把玩着手中捏着的青色光团,半晌未曾开口,要说原本,她是打算将这魂力回补到林云浩身上的,毕竟这百余年来,人家都用自己的身躯滋养着妖魂,实在付出颇多。 可现在,在知晓这林云浩可能脑子进水后,木兮忽然就不想这么做的。 她试图与功德簿沟通:“这魂力,我能私吞了吗?”炼化后,好歹也能恢复些法力啊。 功德簿还是头一回见徇私得如此明目张胆的,但事实上,对于木兮如何处置这魂力,它并无意见,它的要求只是,让木兮救林云浩一条狗命,不至于再沦为滋养妖魂的容器罢了。 于是,那一刻,木兮就注意到,她识海中那金光闪闪的文书,竟在翻过一页后,就随即沉寂下去了。 这反应木兮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每逢她完成功德簿上的指示,功德簿均是如此,所以,这意味着拯救林云浩于危难之间的任务,完成了? 木兮再度召唤功德簿,半晌,才见功德簿上缓缓浮显出两个微不可查的小字:“聒噪!” 木兮默了,她万没有想到,堂堂扫把星君,竟然也有被功德簿如此嫌弃的一天! 就,很天理难容好吗! 深吸一口气,木兮这才抬眸看向林云浩,声音淡淡地道:“好生养着便是了。”至于魂力,哦,她自个先笑纳了。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木兮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中握着的青色光团后,缓缓化作一缕轻烟,轻烟袅袅,自她掌间缓缓升起。 可不过片刻,那徐徐升起的轻烟却又被她蓦然抓回,只一瞬,就迅速渗入她掌心的纹路。 林云浩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他微张着嘴,半天才低声问道:“你把竹卿怎么了?” 木兮微微一笑,眼中似有几分深意:“没怎么,我就是顺便炼化了下它积攒多年的魂力罢了。” 林云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好似她做出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举动一般,可偏生此时,耳边传来一声有力的恭维:“炼得好!” 林云浩:“……” 木兮果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特地开口多说了一句:“如此,也算是那竹卿死得其所了。”毕竟,她扫把星君也是很挑剔的,并不是随便哪个妖的魂力她都愿意多看一眼。 林云浩再次抿唇,他果断地看向林家长老:“爷爷,孙儿想休息了。” 林家长老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对他关顾有加,只可有可无地抬起眸来,淡淡地扫过他一眼,就极其敷衍地开口道:“那你自去休息吧。” 可话落,他也没打算请木兮与太上长老离开,仍旧站在原地,与二位探讨着这事的前因后果。 林云浩:“……” 委屈,还生气,可是,内情什么的,他也有点想听。 他木着脸,巴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可那悄然竖起的耳朵,却俨然正彰显着什么。 林家长老注意到这一幕,愣是强压下内心的无奈,继续与木兮对话,此时,只听得木兮幽幽地叹道:“祸起萧墙,大难之兆啊。” 若是先前,林家长老指不定又是一番疑惑,可此刻,他竟出人意料地听懂了,只见他眯起眼,直接就脱口而出道:“莫不是我林家的哪个族人起了坏心?” 话音才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瞧木兮,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林家长老心下一沉,但求指点的话未曾说出口,木兮毫无波澜的眸子却直接看向了林云浩,林云浩心底咯噔一声,一股不妙的预感迎面而来。 只听得木兮幽幽地问他道:“当年,你之所以会去那竹林秘境,是谁透露的消息?” 第142章 两肋插刀 林云浩微闪着眸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失色地垂下眸去。 林家长老见了,心下果然一顿,他黑着脸,直接就要求林云浩道:“说!” 林云浩好似十分地犹豫不决,偏是此时,木兮还在一旁火上浇油:“祸起萧墙,大难当头啊。” “说!”林家长老的态度更是坚决了,他横眉冷对,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云浩怔了半晌,这才低声答道:“没有谁。” “没有谁?”林家长老呢喃着这几个字,一股失望蓦然而生,毫不夸张地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对自家孙儿有过任何情绪上的失望,可今日,那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啊。 “是,孙儿之所以会去那竹林秘境,并非谁人透露。”林云浩坚定了这个说法,顿了顿,却赶在让林家长老彻底失望以前,缓缓开口说: “当时孙儿与云中在外历练,意外走散,这才阴错阳差地只身步入了那竹林秘境,也正是那里,遇见了竹卿,可最开始,孙儿并不知竹卿是妖。” 直至多日后,相处出交情,竹卿才向他坦诚了自己妖族的来历,但那时,他仍未多想。 “孙儿觉得,人有善恶,妖也应如此。”林云浩低着头,温吞的声音却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坚持,“孙儿认为,竹卿纵使是妖,却也是个心存善念的好妖。” “既是好妖,就值得孙儿坦诚相待。”所以,在竹卿第一次提及自己妖魂不稳,日后或有魂飞魄散的可能时,他就急了,他问竹卿可有解决方法,竹卿是怎么说的呢—— “有倒是有,可云浩,我不愿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林家长老听到这儿,不由得一声冷笑,果然是他把这个孙儿养得太过天真了,竟连人家是在以退为进都听不出来,“所以,你是心甘情愿的。” 林云浩敏锐地察觉到自家爷爷话语间的不满,不禁更是委屈,是,他那时确实是心甘情愿的,在从竹卿口中追问到解决方法后,他自个就琢磨开了。 既然需要人族自愿献出身躯来为其滋养妖魂,那他,不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吗?再说了,这又不是永久性的,少则数月,多则百年,他难道还等不起? 因着这般考虑,他甚至主动向竹卿推荐了自己,还信誓旦旦地道,“竹卿,你我既是好友,那我为好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想来,若换作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也会同我这般甘之如饴才是。” 竹卿果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立即看着他眼泪汪汪地道:“云浩,日后我定会涌泉相报的。” 众人:“……” 气氛半晌静寂,四周好似飘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林家长老张了张嘴,看他的眼神更是恨铁不成钢:“蠢货!” 木兮火上浇油得很是愉快:“十足的蠢货!” 太上长老默默地移开视线,面色难得呈现出那么一瞬的怪异,虽然但是,“无比非常的蠢货!” 说着,他甚至抬眸看了眼林家长老,啧了一声,自个是个门清的,怎就教出了这么一个孙子呢? 林家长老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一度羞愧,于是,他更嫌弃自己这个孙子了,只听得一声长叹,他眼中竟是泛起了泪花:“是老夫对不起你啊,竟把你教得这般愚蠢。” 林云浩:“……” 感动不过眨眼间。 但经此质疑,他自己也忍不住要问了,“我真有这么蠢?” 回应他的竟是三双施以肯定的目光。 林云浩一下就怀疑起人生来了。 但此时,木兮聒噪的声音仍在耳边响起:“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林云浩木着脸,明显是在置气,可不等他开口,林家长老就先自己脑补了后续:“你为好友两肋插刀,却不知,你那好友只想着插你两刀。” 木兮紧接其后:“其实你好友所言无假,只是,他没告诉你,以人身滋养妖魂,除了需要本人心甘情愿而为之外,那身躯还得是千年难遇的纯阴之体才行。” 否则,随便找个躯壳都能滋养妖魂了,那竹卿何至于等那么多年,才等到一个林云浩? 木兮有时候是真同情这个倒霉蛋,“谁让你偏偏生成了万里挑一的纯阴之体呢。”若不然,想必那竹卿也不能盯上他。 不过,她的同情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说到底,“是你识人不清,错把算计当真心。” 林云浩本就情绪低落,而听到这话,内心更添了几分复杂,但他嘴唇几度颤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说自己错了?可他一心向善,对好友真心相待,怎么就错了? 微叹一声,他愈发认定了这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 可正是此时,木兮又问了,“你觉得,当初你和那谁的意外走散,是他故意而为,还是无心所致呢?” 这话直接引起了林家爷孙的诧异:“不可能!” 可细细一想,又好似不是全无可能,林家长老死盯着林云浩的眼,“你确定那是一个意外?” 林云浩:“……” 这让他怎么说? 他想了想,不由迟疑地试问道:“不大确定?” 林家长老:“……” 半晌沉默,只换得他仰头长叹道:“是老夫的错,万不该把你养得如此憨傻啊!” 林云浩对这话是很不服气的,可他跟自个置了半天的气,却是话锋一转,问,“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意外走散,他反正是讲不清了。 对此,木兮的反应也很直接:“把人叫过来问个清楚不就行了?”能当面质问的事,为何非要想得如此复杂? “那万一他说谎呢?”林云浩下意识地觉得此举不妥,可话毕,对上的却是一双冷静的眸子。 只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道:“在这里,没有谁能在我面前说谎!”在这方面,她扫把星君还是很自信的。 林家长老竟也相信了她的话,当场就唤人叫来了林云中。 林云中好意外的,想打听下原委,可是,来人却是摇头叹道:“云中公子,别问了,小的只是个传话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第143章 罚面壁 庭院深深,杨柳堆烟。 这不是林云中第一次踏入这方小院,但却是他心里最没底的一次。 他盘点好过往,出现在林家长老跟前时,脸上俨然带着无法挑剔的担忧:“大长老。” 林家长老淡淡地点了下头,此时,耳边径直传来林云中关切的问候:“浩哥可还好?” 林家长老冷眼看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微眯着眸光,声音幽幽地道:“唤你来,是有一事要问,还望你如实说来,切勿隐瞒半字。” 林云中眼眸微不可查地闪了闪,直言道:“大长老放心,云中必定知无不尽,言无不言。” 场面话倒是会说,林家长老面上的神色果然稍有缓和,顿了顿,只听得他声音严肃地问道:“你可记得,当初与浩儿外出历练时,是因何走散的?” 林云中没想到大长老要问的竟是这一事,还怔了一瞬,但他低头沉吟,半晌,才苦笑着摇头:“大长老,这过去太久了,云中记不大清楚了。” 林家长老也不意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好似这回答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他直接扭头看向身后,拱手道:“麻烦二位了。” 顺着视线看去,林云中这才发现,在院中的暗处,竟藏有两道气息莫测的身影。 两人迈着徐徐的步伐缓缓走出,但不等他看个清楚,他的意识便开始变得恍惚起来,只听得那一刻,一道悠远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当初你是怎么跟林云浩走散的?” 林云中张嘴就答:“我命人制造混乱,并在躲闪中故意避开云浩。” 林家长老面色果然一沉,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林云浩,则一脸地怀疑人生。 此时,木兮的询问仍在继续:“为何如此?” 林云中老老实实地答道:“听命行事。” “听谁的命?” 但这问题,林云中却迟迟未回答,反而咬紧了牙关,显出一副痛苦不已的样子。 木兮只得换个问题:“林云浩误入竹林秘境一事,你可知情?” “知情。” 听得这二字,林云浩是彻底忍不住了,原他还以为与竹卿的相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可如今看来,这意外也不过如此,他果然是被算计了。 “竹卿打从一开始就是冲我而来的么?”林云浩发出了不可思议的质问。 但在场谁也没心思搭理他,反而目光复杂地盯着林云中,此时,只见林云中脸色蓦然变得苍白起来,额头冷汗连连,口中喃喃几声,好似沉浸在什么重大痛苦中一般。 林家长老就看不懂了,他看向木兮,一脸地疑惑:“他这是怎么了?” 木兮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许是魔怔了。” 而她话音落下不久,林云中双眸终于再度变得清明起来,他怔了片刻,才喃喃一问:“我这是怎么了?”说话间,他还不忘朝一旁的木兮及太上长老投去防备的神色。 但回应他的,却是林家长老尤其复杂的目光,“云中啊,你不是说你记不大清楚了吗?” “什么?”林云中只觉得心底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耳边却清晰可闻地传来林家长老似是失望,又似是讽刺的声音:“你之所以会与浩儿走散,不是你故意而为的吗?” “老夫不知你究竟是听了谁的命令行事,但云中啊,算计族人,林家约莫是容不下你了。” 这犹如感慨的话语传入林云中耳中,顿时让他大惊失色,但这所谓的大惊失色也不过持续了约莫一瞬的功夫,就见他迅速冷静下来,甚是不满地否道:“大长老,云中听不懂您的话。” 林云中不惊不惧地抬眸与林家长老对视,“您还是莫要听取小人之言为好。” 关键时候还不忘抹黑旁人,木兮忍不住笑了,“什么小人之言,那都是你自己说的。” 木兮才懒得跟他周旋,直接就问了,“林云浩误入竹林秘境,说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也不为过,可是,你为何要如此,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说话时,她紧盯着林云中的眼,隐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逼迫感,她总觉得,自己兴许会从这林云中的口中听到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 可林云中岂是那么容易被吓唬到的,他冷眼相待木兮,半晌不愿开口,直至身后传来一道威严显赫的声音:“不说,那就直接驱出林家吧。” 木兮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到一个不怒而威的老者正阔步龙钟地朝他们走来。 他审视的目光扫过木兮,好似想趁机看穿她这个人一般,可下一瞬,他冷冽的视线已然落在了林云中身上,虽是半晌静谧,可在场谁看不出来,林云中对此人很是畏惧。 但饶是如此,林云中也不愿就此认命:“家主,云中绝不敢有半字虚言。” “是吗?”冷静的声音甚是威严,但仅是这两个字,林云中就老实了:“不敢隐瞒家主,浩哥误入秘境一事,我的确知情,可也仅此而已。” 冷冽的视线仍旧凝聚在他身上,林云中咬了咬牙,干脆道:“我的确不知那人是何来头,但,对方说办成此事后会予我四颗筑基丹……” 他越说越小声,脑袋也垂得更低了两分,“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了。”可试问,四颗筑基丹,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他如何能不心动? 林老家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眸间毫无波动,说实话,他挺失望的,当初林云中之所以能以旁支的身份进入嫡家,还是他这个家主亲自下令的,“可惜了。” 他声音淡淡,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强硬,只听得他口中传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为蝇头小利而算计族人,置族人于险境,林云中,你枉为林家子弟。” “此后五十年,就罚你到无底崖涧面壁思过,你可服气?” 服气当然是不服气的。 可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此刻,林云中纵心有百般不愿,也低着头应下了。 第144章 欲告辞 在林云中被带去面壁后,林云浩还一脸地不服气,“就这?未免太便宜他了。” 林老家主没声好气地哼了一声:“若非你自身识人不清,甘愿为友人两肋插刀,那竹卿未必能算计到你。” 林家长老连连叹息,十分地恨铁不成钢,“都怪老夫把这孙儿教傻了。” 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林老家主不愿多加干涉,隔辈亲嘛,他也懂的。 他朝木兮投去了审视的眸光,隐隐之间,好似带着一股显赫的威严,木兮淡然地与之点头,太上长老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提及木兮客卿的身份。 红茗门客卿与丹战问心考核的小道消息,这会儿已经满天飞了,林家自然也有所耳闻,但老家主比较关心的是,“祸起萧墙,大难当头,你可要与老夫细说一下这八个字?” 这是木兮对林家长老说过的话。 她看了眼林家长老,见他讪笑了一下,还觉得有些好笑,只是,有些事,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只见她微眯着眼,似是高深地摇头叹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但老家主应该能领会到我的意思才对。”木兮坦然地与林老家主对视。 林老家主何尝不知,他微微摇头,半晌,果然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此时,木兮偏又好奇地询问他道:“以您老的眼力,不难看出那林云中还有所隐瞒吧?” “是不难。”林老家主承认得很爽快,“可你也知道,就算继续追问,也不会有答案了。” 这倒是。 当时的情况她也看到了,林云中没法坦白,但凡触及关键字眼,他就会陷入魔怔之中,然后在坦诚之前,彻底死去。 这才叫不动声色地灭口啊。 木兮忽然很惆怅,她扫把星君许久没遇上这样的劲敌了,但由此可见,隐藏在林云中幕后之人,许是与妖族有所联系,也不知妖族究竟意欲何为,竟频频动作。 木兮微眯着眼,思绪好似流转到了天边,但恰是此时,林家长老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浩儿的纯阴之体,是如何暴露的?”他这个嫡亲的爷爷都不知道的事实,居然率先被外人所知了? 然而,这个问题,木兮也没法答,若非亲眼所见,其实她也想不到,纯阴之体,竟会在一个男子身上有所体现,由此可见,她扫把星君还是太孤陋寡闻了啊。 半晌静寂,还是林家长老率先开口,只听得他沉重地叹道:“也罢,日后浩儿多注意就是了。”要不然,这对妖族来说,简直就是滋养妖魂的绝佳利器,谁不眼红啊。 木兮难得多看了林云浩两眼,见他正萎靡地缩在一旁,还有些嫌弃,不过,看在那百年魂力的份上,她就勉强指尖一弹,送出一道护身符吧。 但木兮的小动作谁也没发现,唯有林云浩,略微有些感应地抖了个激灵,可也仅此而已,他根本就没有多想,对此,木兮居然还有些欣慰,也是,就当是她扫把星君日行一善不求回报了。 半晌,只听得木兮冷不丁地开口道:“既然此事已了,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听得此言,林老家主还开口挽留了一下:“何不多留两日,也好让我林家略尽地主之谊。” 林家长老连声附和:“正是,浩儿这条命还是您救回来的呢。” 于情于理,他们都希望木兮留下,说着,还朝一旁的太上长老投去了期盼的目光,“您不说两句?” 太上长老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留下与否,这得看木兮的意见,他纯粹就是一个随同的。 老家主及长老只得把询问的目光再度投落在木兮身上。 可惜,木兮的态度尤其坚决,“不了,我还有要事。”她也是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徒弟,一言不合就把徒弟抛在红茗门,也不知徒弟会不会生气。 既然如此,两位也不好再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兮与太上长老结伴离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彻底远去后,林老家主却再度与林家长老提起了林云中,“好歹是我林家族人,让人在无底崖涧多看顾下。”话语间,他着重地提及了“看顾”二字。 林家长老顿时心领神会,林云中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却是他背后之人,也不知究竟是哪路人马,竟盯上了他家浩儿,他心情复杂地摇头,叹道:“日后,林家恐怕很难置身事外了。” 林老家主何尝不懂,可要让他们就此放弃林云浩,那也是不可能的,这有悖于他们林家的行事准则,但想到木兮临走前望过来的那道目光,他又觉得,事情或许还没那么糟。 “且宽心便是,依老夫看,此事倒也不是全无生机。”老家主眯着眼,毫无波澜的眸子愣是显出了一分不可忽视的睿智,“浩儿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于我们林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番对话,木兮自然是不知的,此时,她与太上长老正饶有兴致地穿梭于一石巷间。 太上长老看着步履匆匆的木兮,就纳闷了,“不是你说的,回红茗门还有要事吗?” “是啊。”木兮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她赶着回去安慰徒弟嘛。 “那你这又是做什么?”说话间,太上长老就见木兮顿住了脚步,彼时,她的目光正锁定在不远处的一间打铁铺里,他眯起眼,更是疑惑:“看什么呢?” 但很快,随着打铁铺中一道瘦弱的身影闯入视线,太上长老就了然了。 只见他微张着嘴,半晌,才轻声呢道:“那是、沈无恙?” “是啊,沈无恙。”木兮声音幽幽,轻柔,却带着一股空灵,“想必谁也想不到,昔日走投无路的沈无恙,竟会成为一个打铁匠吧?”而且看样子,他似乎还挺乐在其中的。 太上长老不由得沉默了,若非问心考核,沈无恙许会一生都背负着那样的污名,一个志向成为炼丹师的人才,说到底,可惜了,此时,他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地问道: “你说,我把他带回红茗门,如何?” 第145章 沈无恙 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选择咽下快到嘴边的那句“不如何”,换道:“那你就试试呗。”反正被拒绝了,就该知道人家的态度了。 太上长老虽然隐隐觉得木兮的态度似有几分不同寻常,但此刻,还是说服沈无恙随他回红茗门的念头占据了他的主要心扉,是以,他并未多想,反而饶有兴致地点头:“也好。” 说着,太上长老便大步朝前而去,不一会儿,就出现在转角处的那间打铁铺里,他惋惜地打量着跟前这正在打铁的男人,见他眉眼间满是淡然,眸中不由透出一抹好奇。 但伴随着一阵铿锵铿锵的打铁声,铁器上一个奇特的符号随即映入眼帘,太上长老瞳孔便是蓦然一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符号,分明是炼器大师四海的独家标志。 四海大师的炼器水平当世少有,可惜,大师他一向行踪不定,已有好些年头不曾出现过了。 看着沈无恙打铁的姿势尤其熟练,太上长老不由恍惚了一瞬,沈无恙怎会和四海大师扯上关系?难不成,这些年他是跟着大师学炼器的? 一阵打铁声落,沈无恙终于抬眸看了眼来人,只听得他缓声问道:“老人家,可是要打铁?” 太上长老默了默,还是决定要开门见山地说话,拐弯抹角什么的,实在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于是,只听得他似有几分惊奇地试问道:“你与四海大师,是何关系啊?” 沈无恙没想到来人一开口就是这个话题,他犹豫了一瞬,忽然不知该作何回答,倒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他觉得自己说了,来人或许也不会信。 也是,谁能想象,外界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四海,其实就是他这样一个随遇而安的打铁人呢? 但他的沉默,在太上长老眼中,却成了另一重解释,只见他恍然地哦了一声,连连点头:“老夫晓得了。”果然沈无恙就是跟着四海大师学炼器的。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学有所成?至少,这炼器的架势,倒是有模有样的。 沈无恙却觉得有些好笑,他什么都没说,人家就晓得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也是,这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喜欢打铁,爱好炼器,仅此而已。 只是,偶然间抬眸,却对上了一双似有几分复杂的眸子,沈无恙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对此视而不见,一看就是这老人家又自行脑补了些什么。 他微不可查地摇头,失笑,这年头的老人家,想象力都这么丰富的吗? 太上长老只觉得心似有万千感慨,原先准备的话,此刻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了,留在四海大师身边学炼器,未必比不上到红茗门当炼丹师,先前果真是他太想当然了。 思及此,太上长老飘忽的眼神不禁朝身后瞥去,见木兮正懒洋洋地倚靠在石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趴在墙头晒太阳的白猫拌嘴,还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 沈无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那白猫隐隐透出了些许气急败坏的迹象,就觉得十分好笑。 他眯起眼,片刻便收回视线,转而望向眼前的老者,再次询问:“老人家,你要打铁吗?” 太上长老默了一瞬,掩下心底的别扭,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炼丹炉能打吗?” “能倒是能,但材料需自备。”沈无恙语气淡然,而话音落下,太上长老直接递给他一个储物袋,“你看看哪些能用上吧,不行再与老夫说,剩下的就当是给你的辛苦费。” 沈无恙默默接过储物袋,探过一眼,眼中却仍是淡然,也是,四海大师炼器这么多年,什么行头没见过,区区一个储物袋,哪儿值得他大惊小怪的? 转瞬,沈无恙便开始与太上长老商量取炼丹炉的日期。 对此,太上长老的态度也是蛮出人意料的,“这不急。” 但顿了顿,他又道:“若到时有空,而老夫亦迟迟未出现,你可谴人将炼丹炉送至红茗门。”说话间,又递出一个丹药瓶,“里边是老夫徒儿亲制的换颜丹,瓶子可充当信物。” 沈无恙听得眼皮蓦然一跳,但他只犹豫了将近一瞬的功夫,就伸手接过了丹药瓶。 至于老者口中提及的换颜丹,虽说他确是闻所未闻,却也并未多想,只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这些年大隐隐于市,有些孤陋寡闻了,要不然,为何会没听说过换颜丹的存在呢? 太上长老满意地颔首,但眸光一转,却是开口说起了近期为众人热议的百年丹战,且看上去是好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今年的丹战可有意思了,第一回合竟是问心考核。” “你可知何谓问心考核?”太上长老煞有介事地挑起眉头,“顾名思义,旨在问心,但凡问心有愧者,均不予通过,今年的丹战,有不少炼丹师都当场陨落了。” 沈无恙听得一愣,而不等他回神,太上长老幽幽的声音又随即传来:“你若有兴致,回头不妨打听一番,最好是搜寻下相关的留影石,保准你看了绝不后悔。” 沈无恙回神过来,却是笑笑并不说话,丹战也好,问心考核也罢,都与他无关,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打铁人,没事关注这些作甚? 但再抬眸,眼前的老者却已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连那先前半眯着眼依靠在墙边的女子,也不在了,唯有一只白猫仍乖巧地趴在墙头感受温暖的气息。 沈无恙恍惚了一瞬,再度摇头失笑,就继续认真地打起铁来。 太上长老与木兮结伴远去,但隐隐约约间,仿佛还听见了一阵铿锵铿锵的打铁声…… 太上长老没声好气地瞥了眼木兮,鼻腔发出一声轻哼,“老夫还以为你想作甚。”老半天了,就知道倚靠在墙边和白猫吵架,这传出去,多失你高人的风范啊。 木兮微微一笑,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人生有时便是这样,你以为自己会走这条路,但后来,走的却是另一条路。” 太上长老直接联想到了沈无恙,心头一阵复杂,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而此时,两人总算再度踏入了回红茗门的路程。 第146章 再遇郑朵儿 木兮这回总算没再整幺蛾子了。 一路顺风,不过短短几日,就回到了红茗门。 才踏上红叶峰,回到暂住的洞府,木兮就见到洞府外正有一道倩影在来回地徘徊着,无疑,这正是慕之晴,霎时间,一股心虚蓦然涌起。 木兮轻咳一声,愣是掩下了自己应有的尴尬,高声唤道,“徒儿!” “师傅!”慕之晴迅速奔到木兮跟前,声音明显载着好些委屈,“您出门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好歹说一声啊是不是,若非宋程告知,她都以为师傅不要她了。 木兮轻咳一声,心虚得不得了,那什么,这不是事出有因,不小心忘了吗? 当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徒弟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很影响她为人师的形象啊。 慕之晴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的,但有一件事,她觉得很有必要告诉师傅:“师傅,丹战结束后,您猜我遇上谁了?” 木兮眨眼,表示不知,但下一瞬,“郑朵儿”这个名字,就这般猝不及防地传入她耳中,她愣了一瞬,还是经由慕之晴提醒才想起来的。 木兮皱起眉头,隐约有股不太妙的预感:“她怎么了?” “郑朵儿现正在红药峰。”慕之晴微叹一声,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当时她被掌门逐出红茗门,太上长老还说了,就当是给她一次机会,可这才过去多久,竟又回来了。” 慕之晴一脸地不可思议,“感觉红茗门的门规,好似一场笑话。”掌门,处事好像也不是那般地公允嘛。 木兮嗤笑一声,却是十分地不以为然,“不管她,只要不惹到我们头上,无视即可。” 说着,木兮便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徒弟道:“你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话才说到这儿,慕之晴就一脸正气地抢答道:“斩草除根!” 木兮:“……” 话虽透着一股暴虐的气息,但事实上,这勉强还算是她扫把星君的处事风格吧。 是以,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默认了慕之晴的这番态度。 然而,师徒俩都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郑朵儿就在白言诗的陪同下,出现在了红叶峰,而此时跟在她们身后的,则是一名身着黑衣的金丹修士。 彼时,木兮正饶有兴致地与太上长老对弈,而旁边,则有宋程和慕之晴就修炼话题进行交流。 宋程最先瞧见了白言诗,语气间还有些惊喜:“师姐,你回来了?” 白言诗似是尴尬地应了一声,她看看郑朵儿,又瞥过身后跟着的人,然后叹气,惆怅极了:“师尊,弟子奉掌门命令,特带郑朵儿前来。” 太上长老眉头微蹙,看上去是明显地不高兴,这当然不是针对白言诗,而是针对郑朵儿及其身后的金丹修士。 只见他老人家甚是不快地盯着两人,然后轻哼一声,似有些嫌弃地问郑朵儿道:“你来作甚?” “太上长老,朵儿此番前来,确有一事。”郑朵儿面色也有些为难,但她深吸一口气,却是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金丹修士,道,“这位是来自鹰潍谷的李珠舟李公子。” 话音落下,场上无人应答,是以,也就谁都没注意到,慕之晴在听到“鹰潍谷”这三个字时,脸色竟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起来,她迅速低下头,眼中带有几分明显的慌乱。 “李公子此次到红茗门,也是为丹战,但没想到,观战之余,却让他撞见一位遗留在外的李家后人,就是可惜,那后人对李家似乎颇有偏见,无奈之下,这才求到了郑家。” “您或许有所不知,李公子于郑家有恩,也因如此,族中长辈才特地谴我走一趟红茗门。” 说着,郑朵儿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您也知道,我曾在红茗门待过,于红茗门还算有几分了解。” 话虽如此,但太上长老是丝毫不关心,他就纳闷了,“所以呢,一早清早的,你带这李公子上我红叶峰,究竟是想作甚?” 也不知可是他老人家先入为主了,总觉得,这压根就是来者不善啊。 他不经意的眸光扫过白言诗,白言诗也好惆怅的,她也不想带郑朵儿来,可试问,红药峰上,论对红叶峰的熟悉程度,还有谁能比过她? 郑朵儿还在一旁惺惺作态,白言诗就先忍不住了,“师尊,要不弟子先回红药峰吧。”早课快开始了,她一点都不想错过的,要知道,今天可是韩治夜师兄主讲呢。 太上长老就算年纪再大,也看到了大徒弟眼中闪闪发亮的光彩,他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思绪微转,还是点头了,这一看就是芳心鸾动的苗头啊,叫他老人家如何好拦着? “去吧。”太上长老一松口,白言诗就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至于郑朵儿与李珠舟,她才不操心呢,但凡这两人不好好说话,回头肯定是被她师尊扔出峰的下场。 郑朵儿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转身就走的白言诗,眼神悄然与李珠舟对上,却是多了几分羞涩,只听得下一瞬,她低声回道:“李公子都打听过了,听说他家那后人,现就在红叶峰。” 这回答果真是出人意料,木兮也忍不住眯起了眼,她扫过四周,目光触及慕之晴时,忽然就明了,难不成,她徒儿慕之晴,便是李珠舟要寻的那李家后人? 同样的猜测均浮现在其余几人的脑海中,此时,也听得李珠舟声音冷冷地开口了:“不错,我那时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出来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我李家的族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却是牢牢地锁定在另一旁的慕之晴身上,只听得眨眼间,“李瑜菁”三个字缓缓从他口中发出,“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但听得那三个字,慕之晴却是恨意难消地抬起头,怒斥道:“李瑜菁早死了。” 然而,话落,她忽然就不怕了,反而冷冷地盯着李珠舟,一字一顿地道:“李珠舟是吧,你认错人了。” 第147章 悉听过往 “没认错。”李珠舟也是蛮倔强的,直直地盯着慕之晴,再三强调:“确实是你,我不会认错。” “不是我。”慕之晴面无表情地反驳,语气里的执拗显而易见,“我与你李家,并无关系。” 双方各执己见,气氛甚是尴尬,郑朵儿打量的视线来回地在他们之间扫动着,不由轻笑一声,道,“落叶要归根,人亦是如此,这位李姑娘许是一时没想通罢了。” 特别是注意到李珠舟眼中的赞同,郑朵儿说起这话来就更是起劲了,话里行间好似满是善心的劝慰,但慕之晴可不愿意给她好脸色,一声呵斥径直传来:“闭嘴!” “识相的话,就请你们立即离开!”说这话时,她拳头紧握,眉眼间尽是不耐。 木兮毫不怀疑,她这徒弟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只见她眸色淡淡地扫过这两人,轻呵一声,幽幽质问道:“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太上长老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驳斥木兮的面子,也附和了一下,当众做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李珠舟面上带着难以忽视的不虞,但毕竟这是红叶峰的地盘,而这位太上长老又明显不是站在他这边的,是以,权衡之下,他还是退让了。 只是,在离开前,他回眸凝望在慕之晴身上的那一眼,却足以使慕之晴毛骨悚然起来。 半晌静寂,唯有清风吹拂,红叶簌簌而下的痕迹。 慕之晴不自在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勇敢地抬眸与木兮对视,“师傅,弟子有话想说。” 但听得啪嗒一声,黑子落棋盘,木兮状似淡然的声音才随之而来:“说吧。” 太上长老隐隐觉得有些尴尬,他看了眼似懂非懂的宋程,就打算开口暂避,这感觉就不是他这个老头子应该掺和的现场,可木兮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般,把他给劝下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我师徒二人入世不久,对那李家也不甚了解,还需要长老你多加指点。” 难得木兮也学会说场面话了,至少,太上长老听得还觉得挺欣慰,也是,别看他面上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不好干涉这种私密事,可事实上,是人都会有好奇心。 更别提,这还是与鹰潍谷相关的事,他就更好奇了,加上慕之晴也附和了木兮的话,恳切地表示:“我师傅所言极是,太上长老您就留下吧,到时也好给我出个主意。” 如此这般,是以,太上长老留下倾听,这不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吗? 只见他老成持重地点头,面上带着太上长老应有的矜持,缓声道:“既是如此,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还不忘把宋程招呼到身边。 宋程乖巧地走过来,看向慕之晴的那双黑溜眸子,却始终懵懂而清澈。 慕之晴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始娓娓道出自己曾经的过往,那是她最痛苦,却也最难忘的一段记忆。 “诚如那人所言,我的确出身鹰潍谷李家,原名李瑜菁,母亲说过,我于她,是世上最珍贵之所在。”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岁月啊,可惜,这样的美好于她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慕之晴说到这儿,眼角不由闪过了些许泪花,归咎到底,原因都在她父亲身上,她父亲并没有灵根,但打小就对修仙心之往矣,也因如此,才会娶了身怀五灵根的妻子。 但众所周知,要想筑基,五灵根修仙者必将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可惜,慕之晴的母亲却不是个愿意吃苦的性子,是以,经再三考虑,身怀五灵根的她很快歇了修仙的念头。 反而打定了主意要嫁个富裕之家,慕之晴的父亲,正是在这时入了她的眼。 一个有心想娶,一个有心想嫁,两人成婚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婚后,慕之晴的母亲也如她自己所愿那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贤妻良母。 可慕之晴的父亲,直至此刻却仍心心念念着要修仙,终日都在琢磨着凡人修仙的法子。 慕之晴苦笑了一声,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讽刺:“母亲虽觉得父亲此举莫过于天方夜谭,却并未多加干涉,只说,让他碰壁了就知道回头了。” 可那时只想相夫教子的她如何能想到,她的夫君,竟在日复一日的琢磨中,起了转移灵根的念头,而她,便是她夫君首先瞄准的靶子。 个中过程慕之晴自是不知,可那番由母亲血泪交织而成的话语却都被她听在耳里,且多年来,她完全不敢忘,而为了避免女儿步自己后尘,慕之晴的母亲更是忍痛将女儿送出了鹰潍谷。 “我只身弥留在外,日日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四海为家,也尊听母亲离别之言,隐姓埋名,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万不敢露出真颜。” 说来,当初死皮赖脸地非要拜木兮为师,或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了,但慕之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李家的人竟会在这个关头找上她。 而且看样子,对她还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慕之晴对那劳什子鹰潍谷是没有半点好感,她几番叹气,最后都有些破罐子摔的意味了,只见她低垂着脑袋,似是十分丧气地开口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木兮斟酌了又斟酌,然后果断地摇头:“没有。” 可太上长老倒是来了兴趣,他正襟危坐,看向慕之晴的眼神尤其认真,“难不成,你父亲最后果真以凡人之身踏入修仙的行列了?” “他那转移灵根的法子,真成了?”太上长老蹙着眉头,语气有担忧,亦有意外,可半晌,他沉吟之后,又冷静地开口说道:“鹰潍谷之事,老夫此前其实有所耳闻。” 话音落下,众人皆把目光看向他,木兮也难得来了几分兴致,只见她挑眉问道:“仔细说说。” 太上长老斟酌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外界对鹰潍谷传闻颇多,据悉,鹰潍谷李家有家传秘法,可让凡人子弟生出灵根,自此踏上修仙路。” 第148章 李家事 慕之晴首先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哪来的家传秘法,若真有,我父亲当年何必苦思颇多?”到头来,还琢磨出从修仙者身上转移灵根的邪门歪道? 太上长老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老夫也只是耳闻。” 但事实上,外界对鹰潍谷的猜测从未停止过,此前,太上长老也权当笑话听,从未放在心上,可如今听慕之晴说起父母间的往事,他倒是起了念头。 “该不会那劳什子家传秘法,便是你父亲自个琢磨出来的吧?” 如此这般,岂不意味着当年他试图从慕之晴母亲身上转移灵根的做法,还真成功了? 太上长老忽然觉得一阵恍惚,不可思议的情绪再度涌起,慕之晴此时也有些不确定了,她询问的目光直向木兮:“师傅,您说呢?” 在她心里,木兮这个手段莫测的师傅总是无所不能的。 木兮却是一阵沉吟,“其实,从修仙者身上挖出灵根,再经秘法移到普通凡人体内,促使凡人走上修仙之路,这种做法此前并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这话才出,顿时惊得太上长老和慕之晴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慕之晴的反应特别大,她难以置信地质问道:“可这不是邪门歪道吗?” “是邪门歪道啊。”木兮认真地点了下头,连带着面上也多了几分严肃,“就因为是邪门歪道,为天道所不容,所以,但凡用这种方法得到的灵根,修仙路都很难走远。” 木兮斟酌了一下,才估摸着说道:“顶多了就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吧,再高就不能了。” 不过,毕竟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临了到头,又想出别的方法来进阶,也不是没可能,但木兮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进阶的方法,都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路子就对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慕之晴更加想不明白了,“我自幼离谷,对鹰潍谷也生不出丝毫的感情,他们为何要寻我?”瞧李珠舟的态度,那般地信誓旦旦,从容不迫,让她很有危机感啊。 木兮也想不明白,但她丝毫不惧:“想知道,请人过来当面问个清楚不就行了?” 太上长老也很赞同这个做法,毕竟双方掌控的信息实在不对等,就算要分析,他们也无从下手啊,当然,另一方面主要在于,他对鹰潍谷李家,确实有几分好奇。 慕之晴看上去依旧有些迟疑,“我想想,我再想想。” 而恰是此时,木兮则注意到宋程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一乐,“你有话直说嘛,这是作甚?” 宋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片刻,才似有些许纠结地开口说:“我听说,郑朵儿好像定亲了。” 众人:“……” 太上长老顿时大惊,“乖徒儿,你可别告诉师尊,你居然惦记上了郑家那个丫头!”这绝对不是他老人家愿意看到的画面! 木兮和慕之晴也灼灼地盯着他,木兮更是语重心长地道:“她真不是你的良人啊。” 宋程沉默了一瞬,然后果断地开口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郑朵儿定亲的对象,好像就是鹰潍谷李家的人,而且,似乎就是方才那人?” 但说到后半句,他自己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众人听到这话,却都是放心了,只是,太上长老悟了,“难怪呢,要不是定亲对象,方才能当着老头子的面眉来眼去的?” 他忽然有些嫌弃郑朵儿了,“这什么眼神,那一看就不是个良善之辈好吗?” 但问题是,“郑朵儿不也不是个善茬?”慕之晴默默地开口了,在她看来,这一对,摆明了就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非要让她说一句天作之合的话,勉强一下,也行吧。 太上长老不说话了,但木兮也起了个歪主意,“要实在不想跟李珠舟对上的话,不如去问一下郑朵儿?”她觉得那丫头大概也不是个嘴严的,说不定真能打听到什么呢。 可慕之晴还是纠结了,她并不认为自己跟郑朵儿就能说得到一块去,“我再想想。” 事情就这么暂下定论,但慕之晴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呢,郑朵儿就先找上她了,“我们谈谈吧。” 慕之晴扫向她的身后,没见到李珠舟,不由稍松一口气,可看向郑朵儿的眼神,却仍满是提防。 郑朵儿默了一瞬,然后笑道:“你放心,只有我一个人。” 她无视了慕之晴的戒备,嘴角勾起的弧度不禁更深了两分,只听得她柔声问道:“你不介意我唤你一声瑜菁吧?” 但不等慕之晴开口,她就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了,“珠舟的意思我相信你也明白,其实他真是好心,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父亲?这些年,他都一直挂念着你呢。” 郑朵儿看着慕之晴的眼,面上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认真,“你或许不知,你父亲如今已是鹰潍谷的七长老了,身份地位不可往日而语,你回去,自然也会享受到水涨船高的待遇。” “若我是你,必不会这般任性,须知,子欲养而亲不待,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呢?” 郑朵儿摇头一声微叹,看上去好似言辞切切:“你自个好生想想吧,我们平白无故,难道还会害你吗?” 那可不一定。 慕之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口中发出一声轻哼,因父母间的过往,她对父亲的情感本就复杂无比,而再猜到她父亲多年来可能都在行那等歪门邪道,她对鹰潍谷也没了多少好感。 只能说,为了踏上修仙路,那些人真是煞费苦心了,可她师傅也说了,那等行为是有违天理的,慕之晴深吸一口气,半晌无言,再开口,却是声音冷清地道出三个字:“我介意。” 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带着一股出人意表的执拗与认真:“很介意,非常介意。” 话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郑朵儿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她一开始的话呢,介意她喊她一声瑜菁,很介意,非常介意。 第149章 从心而为 慕之晴转身就走,丝毫不给面子,彼时,她脸上还带着一抹无法忽视的阴郁与不快,若非尚有几分理智,这会儿她怕是都要奔到李珠舟面前将人爆锤一顿了。 就是不知道,若论实力,她究竟打不打得过对方。 慕之晴深吸一口气,掩下面上的种种不快,愣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饶是如此,木兮在与她对面的第一时间,也仍旧敏锐地察觉到她心底的愁绪。 木兮微微一叹,却是风淡云轻地说道:“不想见,就别勉强自己呗。” 但说着,她又难免有些嫌弃自己这个徒弟,“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般愁眉苦脸的?”一点她扫把星君该有的风范都没学到! 想当初,她霉运最当头的时候都没显露出几分忧愁呢。 慕之晴眼神不由飘忽了一瞬,她怎么愁眉苦脸了?她表情管理哪有这般不到位?! 但这话,对上木兮那双犹如洞察一切的眸子,她忽然就觉得没必要说了,师傅是心疼她了。 只见她顿了顿,片刻,却是低垂着脑袋,声音似有几分苦涩地说道:“师傅,我不想再跟鹰潍谷扯上半点的关系了。”早在母亲拼死将她送出鹰潍谷的时候,那里,就不是她的家了。 纵使父亲如今已是鹰潍谷的七长老又如何,那许是用她母亲的生命换来的,她不稀罕! 木兮手指把玩着她轻柔的发丝,眼眸微眯,却透出几分好奇:“你难道就不想为你母亲报仇?” 这个问题,慕之晴哪里没想过,可是,当年母亲拼死将她送出鹰潍谷时,却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告诫道:“不要报仇,千万,千万不要报仇。”而且,还不惜以己身为威胁让她立下誓言。 慕之晴含泪应下了,可母亲声音中的那抹悲切,却总让她难以忘怀,也因如此,多年来,她对鹰潍谷才没有半分的好感,对她来说,那里不止埋葬了母亲,也埋葬了她的童年。 回望起往事,慕之晴眼底不由多了几分涩意,但半晌,她抬头看向木兮,眼眶却微微泛红起来,只听得她低声喃喃道:“师傅,你觉得我应该为母报仇吗?” 木兮认真地看了她两眼,见她眼中确有迷茫与无措,不由心软了一下。 但也就那么一下,就听得她声音平缓得近乎冷漠地说:“这要看你自己,徒儿,凡事从心。” 慕之晴呢喃着“从心”二字,好半天后,脸上果然还是浮现出了一个决绝的笑,从心?若是从心,那她恨不得毁了鹰潍谷。 活生生挖出修仙者的灵根,再利用所谓的家族秘法,将灵根转移到凡人身上,如此邪门歪道,怎能存于世?这种丧尽天良的行径,就该随着所有罪恶的人,彻底消去才对。 慕之晴跟在木兮身边,看似乖巧地盘腿打坐,但那双低垂的眸子,却已在不经意间显出一抹非同寻常的坚定,木兮扫过这一幕,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于是,当天下午,木兮就向红叶峰上的众人宣布她们师徒明日将就此离去的决定。 太上长老听了还有些意外,“怎如此突然?” “哪里突然了?”木兮却不赞同他这个说法,“叨扰已久,该完成的都已完成,自然也该走了。” 太上长老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一时间不由得还有些惆怅,还以为当了他们红茗门的客卿,就会心甘情愿地久居于此呢,原来,果真是他老头子的自以为是么? 他微微一叹,却是摇头失笑道:“也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望来日还有重逢时。” 木兮淡淡一笑,心底对这个说法却有些不置可否,谁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她认真地看了眼太上长老,又看看他旁边的宋程,眼神也随之缓和了两分。 半晌无言,但在回到暂住的洞府后,慕之晴却不禁欲言又止地问木兮道:“师傅,可是因为我?”若不是李珠舟忽然找上她,想来,师傅或许会愿意在红茗门多住些时日呢? 木兮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但不知想到什么,却是转过身,看着她的眼,尤其认真地解释道:“这或许是当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出门游历了! 红茗门当然也很好,可终归到底,还是外界的世界更精彩。 木兮无不感慨,“徒儿,你莫不是忘了咱师徒的目的?” 慕之晴沉默了将近一瞬,眼神也随即变得飘忽起来,目的?她们师徒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了? 木兮:“……” 不会吧,不会吧,她堂堂扫把星君的徒儿,竟连她们出门的目的都忘诸脑后了? 木兮不由得一阵恨铁不成钢,“这么重要的目的你都能忘?你到底怎么当的我徒弟?” 慕之晴:“……” 她沉默了约莫片刻的功夫,果然还是从心地认错了:“师傅,弟子知错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目的?”她看着木兮的眼,尤其认真地请教道,在她的印象中,这种东西,师傅根本就没有教过啊!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说得太过明白了,毕竟,拜师这么久,师傅什么记性,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木兮沉重地叹了口气,但抬眸看向前方,眼睛却犹如天上的繁星般,闪闪发亮。 “师傅没跟你说过吗?我们的目标,就是遍览人间美景,静观众生百态,顺便仗义执言,路见不平。”身为扫把星君,偶尔还是要干点好事的。 而既为她扫把星君的徒弟,自然应当有样学样,将这种助人为乐的美德发扬到底。 但话音落下,换来的却是慕之晴的片刻迷茫,话说,这种话,她师傅当真与她说过吗? 不过,她也就迷茫了那么一瞬,就无比郑重地点头道:“是,师傅,弟子记下了。”说白了,就是游历人间,这不就是她被母亲拼死送出鹰潍谷后,一直在干的事吗? 只是比起她当时的身不由己,师傅却似乎十分地乐在其中。 第150章 暂别红茗门 次日一早,木兮及慕之晴就离开了红茗门。 太上长老和宋程相送,但才送到山门,就被木兮摆手赶回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呢。” 太上长老笑了笑,隐约有些不舍,“这不是怕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冲撞到你了吗?” “那指不定谁倒霉呢。”木兮轻哼一声,看上去眉飞色舞的。 慕之晴见到,眼底不由多了几分笑意,话是这样说,但想来,应该不会有哪个弟子是这般地不长眼,竟狗胆包天地冒犯她师傅头上来的吧? 至于她,慕之晴郁闷地叹了口气,实力不济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也能拥有如师傅这般厉害的手段,毕竟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名师出高徒。” 师傅那么厉害,她既为师傅的徒弟,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别的且不论,这在自信这件事上,慕之晴恐怕还真学到了几分木兮的精髓。 寒暄片刻,两方人马果然还是就此告别了,木兮带着慕之晴,就这样离开了红茗门。 …… 身法云动,不过片刻,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百里之外。 慕之晴的心情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放松许多,但饶是如此,她仍心有顾忌,只听得她似是迟疑地询问道:“师傅,李珠舟应该不会追上来吧?” 木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明显的自得,“就算想追,他又如何能猜到我们的方向?”毕竟,就连她自己都猜不到她们下一步会去哪儿呢,更何况别人? 加上这飘若流云的身法,就问一句,那是一般人能追赶得上的吗? 慕之晴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明显了,“师傅所言极是。”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此生能拜入师傅门下,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木兮可有可无地接受了这一恭维,却完全不知,郑朵儿和李珠舟在得知她们师徒已辞别红茗门后,心情竟如同跌入了谷底一般。 郑朵儿看着李珠舟愈发难看的脸色,还硬着头皮开口安慰了两句,可试问,李珠舟他需要这种空白的安慰吗?他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眼底甚是不快。 而因此一遭,李珠舟当日便迫不及待地要与掌门话别,毕竟,他远道而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不就是为了一个李瑜菁吗? 可惜,他虽然见到了人,也说上话了,却没能把人劝回去,不止如此,还反倒把人吓跑了。 李珠舟心底暗叹,面上却无一丝的松动,虽说他也不清楚谷主及数位长老为何对李瑜菁势在必得,可作为鹰潍谷的一份子,他早学会了服从。 所以,李瑜菁逃得再远又如何,他势必会把人完好无整地带回去的。 李珠舟正想婉拒掌门的邀请,然而,自从太上长老口中旁敲侧击到些许内幕后,掌门对李珠舟,或者说,对鹰潍谷李家,就多了几分关注。 是以,此刻,哪怕对李珠舟甚是不喜,掌门也依旧一反常态地对人有说有笑起来,还言辞恳切地放话道,让他务必在红药峰多留几日,连带着对郑朵儿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但郑朵儿忽然就很慌,掌门对她如何,她心里很有数的,别问,问就是感觉有阴谋! 她拼命地跟李珠舟使眼色,可李珠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权衡之后,果然还是同意了掌门的邀请。 他想着,就算李瑜菁要逃,这一时半天也逃不得多远,却不知,师徒俩早施展开灵活的身法,疾速千里起来,不过半日的光景,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西北的水月之境内。 …… 木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见水天相接,青碧之间映衬出另一番别样的风采,便是暗叹,这风光,比起王母的瑶池来,也就差那么个十万八千里吧。 此时,耳边却听得慕之晴惊叹连连地发出一连串的赞美,末了,还似有几分疑惑地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啊?竟有这等无比伦比的美丽?” 木兮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就差翻白眼了,她一个天庭来的小仙,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但耳边仍是慕之晴发自内心的恭维:“师傅,不愧是你,连选方向都这么地与众不同!”反正换作她,想来,许是怎么都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然而,木兮脸上却不禁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其实,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就因为冥冥之中,似有几分预感,这边有属于她扫把星君的机缘? 这话果真怎么听,怎么不靠谱,木兮眼神轻轻一飘,却是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且随为师来便是。”话落,就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但纵是迷茫,她也走出了高人般的风范。 慕之晴一度为此惊叹不已,但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一阵似有几分疯癫的狂笑陆续传来。 慕之晴一个瑟缩,“师傅,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东西啊?”自打上回在问心考核中见到如袁娘那般的魂体后,她对这个世界的鬼神之说就更讳莫如深了,同时也更忌惮。 木兮木着脸,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堂堂扫把星君,怎会有如此胆小怕怂的徒弟?!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她还是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地解释道:“放心好了,是人在笑。” 只是话音落下,那段狂笑就变成了时有时无的抽泣声,凄凄惨惨戚戚,似乎十分地可怜。 木兮迅速改口:“好了,现在是人在哭。”还哭得尤其难听! 慕之晴感觉到师傅声音里那股无法忽视的嫌弃,胆子忽然就大起来了,她环顾四周,眉头微微蹙起:“师傅,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会有女人又哭又笑的?” 一个不小心,可就要被人当成疯子了。 木兮眼眸微眯,却大步朝前方的断崖走去,慕之晴紧随其后,同在崖边顿住了脚步,她顺着木兮凝望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一刻,对崖的石壁上,正书写着三个张扬的大字…… 第151章 思过 “思过崖。”慕之晴瞪大眼,似有几分意外地呢喃道。 而此时,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仍不时地随风而来,慕之晴默了默,忍不住后退一步,只见她故作镇定地蹙眉说道:“师傅,看来是有人被罚在崖底思过了。” “显而易见的事。”木兮轻笑一声,眼眸微眯,好似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暗光,“你不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吗?” “有吗?”慕之晴愣了一瞬,但她侧耳倾听,却愈发疑惑了,“弟子不觉得耳熟。” 在她们对话时,那阵陆续的抽泣声竟出人意料地停了下来,木兮和慕之晴正打算转身离开,熟知,正是此时,崖底传来一声悲切的呼唤:“谁在此处?” 木兮和慕之晴不欲回答,但那声音却更激动了两分,只听得她言辞恳切地道:“月妩,我知道是你,你在对不对?你说,这些年,师尊难道对你不好吗? 你怎么这么无情啊,算师尊求你了,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你就大发慈悲地放我一马吧。” “我保证,日后必当离得远远的,不会跟你抢碧忧宫,也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月妩,月妩,你听见师尊的话了吗?师尊求你了啊……” 声音凄楚,但木兮仍听出了那丝隐含着的愤恨,慕之晴却不禁惊呼一声,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道:“月妩?”是她认识的那个月妩吗? 她环顾四周,眼神不由带上了更多的诧异,“这是碧忧宫的地盘?” 木兮轻笑一声,并没有应答,可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好似在这一刻显出了更多的深意,只听得下一瞬,她忽而扬声唤了句:“灵缈宫主?” 慕之晴瞪大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是她知道的那个灵缈宫主?可堂堂一宫之主,怎会被囚于这思过崖底呢? 慕之晴朝木兮投去疑惑的神色,而此时,那段悲切的呼唤声果真停下了,半晌静寂,却见木兮眼眸已在不经意间微微眯起,想来,对方这是听出她的声音了吧? 这不,片刻无言,再开口,却听得对方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地询问道:“木、木兮?” “是我。”木兮答应得尤其爽快,她眸色淡淡,声音却尽显幽然,听在灵缈宫主耳里,又仿佛多了几分深意,她沉默了,好似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开口一般。 木兮却不想如她所愿,只听她轻笑一声,啧道:“看来灵缈宫主并不想与我对话,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告退了。”以退为进嘛,她扫把星君也是可以的。 说完,她转身就想带上徒弟离开,然而,正是此时,灵缈宫主忽然开口了,“停下。” “你来此作甚?”灵缈宫主一开口就是质问,不客气极了,别看她犯了错,又被罚在此面壁思过,可心底终究是挂念着碧忧宫的。 毕竟,碧忧宫在外有与世隔绝之名,若非宫内弟子领路,外人根本无从进入,是以,她第一时间就起了疑心:“是月妩带你进来的?” 说着,心情别提多复杂了,眼下这时候,不更应该专注于碧忧宫事务吗?为何请来一个外人?难不成,她这个师尊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灵缈宫主的心里确实很不痛快。 但面对这质问,木兮却是轻笑一声,幽幽地道:“灵缈宫主不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何被困于这思过崖底吗?” 不过,就算对方不说,其实她也能猜到几分,想来,必是犯了滔天的罪过吧,若不然,堂堂一宫之主,何至于此?而且方才还用那般低声下气的口吻说话? 灵缈宫主本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可她更怕木兮一言不合就离开,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她知道,月妩与木兮相交不浅,甚至,比起她这个师尊,月妩似乎更愿意听这个木兮的话。 是以,在经过几个呼吸的沉默后,灵缈宫主果然还是开口了,虽然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苦涩,可当中的防备,却是显而易见的:“月妩也在你身边?” 木兮瞥了眼一旁的慕之晴,然后从善如流地否认:“不在。”在的是她徒弟。 灵缈宫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声音悲戚地道:“你告诉她,是我这个师尊对不住她,麻烦她给个痛快吧,比起在这暗无天日的思过崖底虚度光阴,我更期待来生。”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半晌沉吟,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听说你修的是绝情道?” 灵缈宫主不晓得木兮为何提起这个话题,但又不能不答,便谨慎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但仅是如此,木兮便足以了然,只听得她轻声喃道:“其实,即便是绝情之人,也是可以结道侣生子的。”只因无情,如此这般,对其道侣及其子,很是不公罢了。 灵缈宫主听到这话却更谨慎了,但不得不承认,木兮这话,让她油然而生出巨大的认可感,她几番纠结,才再次低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的理由,早在事发后她就用过了,可惜,水月妩及碧忧宫内那几位身份贵重的长老压根不愿听,反而认定了她是在狡辩,狡辩啊,多么刺耳的指责。 她心想,水月妩必定是与那几位长老达成了共识,才会对她这般地不留余地。 木兮沉吟半晌,思绪却回到了初次见到灵缈宫主的时候,那一身的气质,可不像是绝情人该有的,是以,在水月妩表示要入师尊一般,转修绝情道时,她当时才会那般诧异。 回神,只听得此刻她轻声微喃:“你知道真正的绝情人是怎样的吗?” 灵缈宫主没想到木兮竟会提起这个话题,一下就愣住了,而木兮却在回忆中搜寻走绝情道的仙人真正该有的气质,数道身影浮现,她眸光微眯,低声喃喃道: “冷,无情而极致,便仿佛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出的漠然,亦是一种俾睨众生、高高在上的傲气。”好似天地万物,所有一切,在他们眼中,都不过如此尔尔。 第152章 误入 话外之意,灵缈宫主算是听懂了,也就是木兮此刻不在她面前,否则,必可以看到她脸色苍白无血色的模样,别人或许不知,可她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她是修的绝情道,可压根没修到位,这些年还直接就荒废了,而早年只身在外游历时,还曾胆大包天,心存侥幸地与男子风流和厮混过,要不然,怎会有司年的存在? 但若非那一时的心软,她后来何至于煞费苦心地百般算计和筹谋,可惜,任她算计诸多,司年也依旧是个扶不上墙的,除了一张脸,简直百无是处。 这些年,她恨过,也悔过,却偏偏硬不下心来除掉司年。 一身修为,由此停滞多年,这才大意地给了水月妩可乘之机。 灵缈宫主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感受,要说自作自受,好像也对,可她更心知肚明的是,但凡今日这段对话传入水月妩耳中,她就再难有翻身的一日。 可试问,她哪来的立场请木兮保密? 又或者,兴许水月妩此刻就在她身旁,不动声色地倾听着这段对话呢? 她虽被罚在此面壁思过,一身修为如同被废,可还是感知到了崖上确有两道身影,一个是木兮,那另一个呢? 灵缈宫主苦笑一声,悔得真真切切的,也再不愿开口了,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木兮也觉得跟对方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有件事,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对方:“司年是你儿,这事,似乎,是我告诉水月妩的。” 灵缈宫主眼眶都红了,她就知道,明明她隐瞒得那么好,这些年也没出过纰漏,就算有人怀疑她对司年太好,可也没谁敢往母子这个角度想啊。 没曾想,到头来,水月妩还是知道了,而兜兜转转,罪魁祸首竟是木兮?!她好恨! 木兮似是怜悯地啧了一声,而此时,慕之晴也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司年,就是当初那个被师傅你踹入水里的碧忧宫男弟子么?” “是啊。”木兮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般境地,她琢磨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了:“水月妩这是上位当宫主了?” 木兮还小小地惊了一下,她扬声问崖底的人,可崖底的人却再不愿搭理她了,这不是明知故问,非要往她心上插刀子吗? 至于木兮是怎么知道司年与她是母子关系的,她也不想追究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她还不如费心想想,该如何在这思过崖底度日吧。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确定的,木兮似乎并没有骗她,与她一齐之人,并非水月妩。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这个人连她隐瞒多年的私密都能戳给水月妩听了,又何况是这对话? 灵缈宫主闭目无言,而思过崖上,木兮则带上慕之晴转身离开了。 走出好一段路,木兮才饶有兴致地扫视四周,似是惊叹地啧道:“这便是碧忧宫的地盘么?” 在这方面,慕之晴知道的恰巧比木兮多那么一点点,只见她认真地点了下头,道:“碧忧宫与其他宗门全然不同,一向避世少出。 据说,有且仅有门中弟子才可凭身份玉牌在宗门之内自由行走,外人少有到访。” “哦?”木兮挑眉,眼中似有几分好奇,而此时,慕之晴又道了,“徒儿听说,外人若要拜访碧忧宫,须得提前下帖子,只有宫主或首席大弟子给予允许,才能踏入碧忧宫的地界。” 木兮继续点头,眼神却忽然带上了几分疑惑:“所以,我们这般,算是不请自来?” 后四个字,她说得尤其轻微,慕之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坏了,师傅,我还听说,若外人不请自去,会被碧忧宫内的大阵就此诛杀的。” 木兮:“……” 她仿佛没领悟到慕之晴话语中的意思般,反而面露赞赏。 慕之晴都快哭了,她谨慎地扫视四周,心底蓦然一沉:“师傅,我们不会真被就地诛杀了吧?” 但回应她的仅是木兮的沉默。 正是这一刻,一股肃杀蓦然而来,慕之晴瞳孔骤然一缩,惊呼一声:“师傅!” 可她话音落下,迎面射出千万道凌厉的风刃,慕之晴不得不应战,她挥动着手中的灵力,冰刃与风刃就此撞击,在空气中崩裂出丝丝骇然的气氛。 好不容易风刃消停了,慕之晴也有空闲回头关注师傅了,却见她师傅此刻正悠然自得地静坐于地,而之上,则是一道金色的保护罩。 慕之晴脸都绿了,“师傅?” 她瞪大眼,只觉得极其地不可思议,她难道不是师傅的好徒儿了吗?为什么连一个保护罩的位置都不舍得给她?看她辛辛苦苦,要死要活地跟风刃对战,师傅很开心吗? 事实上,木兮确实看得挺开心的,而面对徒儿眼中的震惊,她却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徒儿,这么好的历练机会,你可千万要好好把握啊。” 慕之晴:“……” 不,她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历练机会。 可看师傅这态度,也不像是会改口的样子,是以,在消停了几个呼吸的瞬间后,第二轮风刃袭击再度来临,慕之晴哪怕再不愿,也哭卿卿地继续硬抗了。 她知道,师傅其实是为她好,就是这回的好,着实有些刺激了。 木兮眼眸微眯,其中似是透出了几分笑意,而另一端,碧忧宫内,水月妩见风阵起,便不禁冷笑一下,也不知是哪来的宵小,竟敢胆大包天地闯入他们碧忧宫的地界。 正好,借此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然而,风阵接二连三地起,不多刻后甚至还惊动了五色连环阵,水月妩再一看,脸色忽然就带上了几分凝重,看来这回擅闯碧忧宫的人,还真有两下子啊。 而此时,前来汇报此事的弟子,面色也蓦然添了几分古怪:“大师姐,擅闯者是两名女子,一女子以身迎战,实力尚可,而另一女子,似乎是用灵力撑起了一道保护罩。” “那保护罩是金色的,在雪地之间,闪闪发亮,甚是耀眼。” 第153章 有客来 直至此时,水月妩仍未往木兮师徒身上想,反而冷笑一声,似是不屑地哼道:“倒是胆大。” 弟子也谄笑了一下,十分恭维地说道:“大师姐放心吧,只凭这区区两名女子就想闯入我们碧忧宫,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说着,这女弟子甚至骄傲地挺直了胸膛,好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可熟知,她话音才落,另一名年岁不大的男弟子便匆匆而来:“不好了,大师姐,有外来人闯进宫来了。” 水月妩略有微讶异地挑起眉头,“擅闯者是那两名女子?” “是。”男弟子一脸地心有余悸,温和的声音中俨然满是惊叹,“那两名女子好生厉害,竟硬闯过了五灵连环阵。”由此可见,那两名女子的实力究竟是多么地深不可测啊。 这时候,最先进门来的女弟子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她直接向水月妩请命:“大师姐,且容我去会会那二人。” 水月妩还在沉吟呢,就见男弟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忽而轻笑,“怎么了?” 男弟子这才略微有些迟疑地道:“大师姐,我看那两名女子,对我们碧忧宫似乎并无恶意。” 水月妩尚未作答,另一名女弟子就先忍不住了,她轻哼一声,眉眼间满是不屑:“你的看法?” 语气轻飘飘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男弟子敢怒不敢言。 水月妩不由得再次扶额,碧忧宫内的女弟子多由三长老教导成才,三长老哪里都好,就是年轻时受过情伤,对世间男子一贯仇视。 而这种仇视,偏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碧忧宫诸多女弟子的人生观。 但拥有这种人生观的女弟子们,倒并未如三长老那般,对世间男子都恨不得避而远之,只是言语间总难免会流露出些许轻视的态度罢了。 水月妩以往对此也不以为然,可大难不死,又回到碧忧宫亲手揭发师尊与司年的母子关系后,她愈发觉得这种男女对立的情况十分不可取。 要知道,纵是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谁知道会不会就是这不起眼的口角之争,就在未来的哪一天,直接发展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呢? 水月妩想到这儿,面色不禁添了几分严肃,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是以,此刻她便眸色淡淡地瞥了眼出声的女弟子,似有几分不赞同地否道:“青柚,司济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莫不可大意了。” 青柚虽然很不服气,可她一向对水月妩言听计从,是以,这会儿也只稍稍嘟囔一声,不高兴地瞥过一眼司济,就面无表情地点头应道:“青柚明白。” 水月妩见到,还有些头疼,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师姐妹,她哪里会看不出青柚脑子里在想什么,心底一默,当即决定了要上位之后要尽快把碧忧宫内部男女对立的隐形矛盾给解决了。 否则,日久了必生祸啊。 相较之下,司济见自己的话得到了大师姐的认可,倒是开心多了,这会儿也兴奋连连地保证道:“大师姐,你放心,司济必当为碧忧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二话。” 水月妩失笑地点了下头,但下一瞬,她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亲自去会会那两名女子。”虽说那两人不请自来,擅闯了碧忧宫,但若她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未必不能将人收服。 能扛过风阵和五灵连环阵的强者,这世上可不多啊。 青柚闻言还有些不赞同,“大师姐三思啊。”万一这就是那两名女子目的所在呢?大师姐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这样的顾虑水月妩未尝没有想到,但纵是如此,她还是想亲自去看看,她总有种预感,那两名女子,来头或是不小,许是故人自远方而来呢? 不过如这般的想法,也只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她摇摇头抛之脑后了,这样的可能总归还是太小了,她的故人,无缘无故,怎会出现在碧忧宫的地界呢? 然而,约莫半个时辰后,如愿见到那两名擅闯者,水月妩脸上的神色一下就僵住了,“木兮?” 她是真惊讶,而她身后随同的青柚则更多的是不满。 青柚并没有听见水月妩脱口而出的那句“木兮”,见水月妩无言,便直接站出来高声呵斥道:“就是你们二人擅闯我碧忧宫?” 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从善如流地否认:“不是。” 青柚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竟能当着她们一众人的面睁眼说瞎话,这一时半会儿的,还差点没反应过来。 水月妩倒是后知后觉地笑了,“青柚退下。”她直接走向木兮,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青柚站在她身后,再次惊呆了,也不知这两名女子是何身份,竟值得她们大师姐行此大礼?! 而大师姐都行礼了,她们还能说不吗? 众弟子有样学样,原本僵滞的气氛,就这样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木兮莞尔一笑,伴随着一声轻咳,她满脸真诚地看向水月妩,试图解释道:“我说这是意外,你信吗?” 水月妩对木兮确实很是信赖,此刻居然尤其郑重地点了下头,柔声道:“我信的。”就木兮那张嘴,她哪里敢不信哦。 木兮对此倒是一无所知,但感觉到水月妩话语间的诚挚,还稍松一口气,“我们师徒确实无疑闯入碧忧宫,只是游历途中,也不知怎地,阴错阳差之下,就踏入了碧忧宫的地界。” 慕之晴站在她身后,尤其认真地点了下头,好以此附和她的话,事实确实如此,至于之后,那纯粹是师傅不想就此错过一次历练的好机会。 当然,历练的机会都是她的,师傅就是撑着保护罩,悠然自得地漫步于这碧水雪地间。 水月妩脸上的笑意似是十分地坦然,“有贵客远道而来,且吩咐下去,当郑重款待。”她说完这一句,就看向木兮师徒,缓缓道:“还请二位随我来,也好让我有机会尽一番地主之谊。” 第154章 猜测 木兮只迟疑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跟着水月妩走了。 慕之晴紧随其后,众弟子见了,在经由短暂的目瞪口呆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片刻后,水月妩将人安置在了一栋碧玉色的楼阁里,抬眸看去,木兮便见那楼阁四周尽是清冷的雪山,而前方,则栽着数棵浅色的梅树,散出一阵淡淡的梅香。 水月妩眼中似是闪过一阵怀念,这才缓缓勾唇笑道:“此处乃是我曾经的住所,以我为名,称之月妩宫。” 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接下来这段时日,就要委屈二位暂居于此了,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不嫌弃。”木兮认真地扫过一眼,眼中俨然带上了几分的笑意,不过,话是如此,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多问了一句:“你将月妩宫让与我们师徒,那你住哪儿?” 语气带着浅淡的敷衍,但水月妩满心地怀念,丝毫未曾察觉,反而言辞恳切地笑道:“承蒙挂念,我已于一月前搬至了碧忧宫。”碧忧宫,顾名思义,便是一宫之主居住的场所。 而顿了顿,水月妩又是透露道:“我将于三日后正式接任碧忧宫宫主之位,到时还望二位给个面子,一同前来观礼。” 观礼木兮当然是没意见的,不过,她掐指一算,却是隐晦地提点道:“依我看,五日后倒更是个好日子,你觉得呢?” 水月妩听着还稍稍一愣,但她可不认为木兮会无的放矢,是以,神色当即就郑重起来了,“我会仔细考虑的。”毕竟是木兮,她那张嘴说出的话,她再不敢不当回事了。 至于接任仪式改期一事,她还须与长老商量一番才是,毕竟,她还只是个继任者,并没有到足以一手遮天的地步。 而且她丝毫不怀疑,若她届时无法说出个子丑丁卯,势必会惹怒长老们,而在这一关头惹怒长老们,对她来说可没有半点好处啊。 水月妩惆怅地叹了口气,莫名地还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该如何说法,才能如愿说服长老们。 因着心中有事,是以,对话时水月妩就难免地有些心神不一了,木兮见到,不由再次失笑,她直接摆手赶人了:“你且去忙你的事吧。”她也不是很需要这样的寒暄。 水月妩浅浅一笑,感动于木兮的善解人意,就打算起身告辞,但在离开前,她还是把青柚留下了,并反复叮嘱:“务必不能轻怠了贵客。” 青柚虽然不明更多内情,但也看得出来,那两名擅闯了碧忧宫的女子,似乎是大师姐的旧识,而且,来头还不小,是以,此刻她神色一肃,当即郑重地保证道:“大师姐放心。” 水月妩还是挺放心的,满意地点点头,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而她离开后,青柚对木兮师徒的好奇,却是不减反增,她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竟值得她大师姐这般严肃相待?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并未回答,反而莞尔一笑,似是神秘地摇了摇头,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青柚:“……” 她就纳闷了,不就问个来头吗?怎么就天机不可泄露了? 但瞧木兮那似是十分高深的姿态,她还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就生怕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 而此时,另一端,水月妩及数位长老的对话,也颇有大同小异之感。 只见三长老一脸不赞同地摇头:“月妩,接任仪式怎能随意改期?你究竟在想什么?” 水月妩心虚地笑了笑,但想到木兮那张嘴,她又坚定了心思:“长老们,你们就信我这一回吧,把时间推到五日后,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 长老们:“……” 半晌,还是二长老眯着眼询问:“怎无缘无故会有这个想法呢?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水月妩纠结了一瞬,果然还是在几位长老的追问下,透露了木兮的存在,同时,还尤其郑重地强调着木兮那张嘴的神乎其神。 长老们:“……” 她们面面相觑,忽然不想开口了。 半晌静寂,还是二长老率先出声,但她很好奇的是,“那个木兮,便是今日擅闯碧忧宫的女子之一?” “是。”水月妩承认得相当爽快,顿了顿,又把木兮透露的理由一字不差地转述了。 “月妩觉得,正是这个关头让她们二人出现在我碧忧宫,而又从她口中得到改期的建议,许是上天在提点我们呢?” 别说,这一说辞还真换来了几位长老的严肃相待。 可为何无缘无故非要把继任的日子换到五日之后呢? 水月妩表示,她也不清楚。 其实,当时她也不是没想过多问一嘴,可她很清楚,有些事胜在适可而止,毕竟过犹不及啊。 几位长老沉默了,但片刻后,却是大长老忽然开口拍板道:“那就改期吧。” 二长老和三长老皆是不赞同地蹙起眉头,“这朝令夕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大长老眸色淡淡,清冷的声音似是毫无波澜,“我们并无邀请外人前来观礼,内部仪式而已,为何不可?” “再说了,这本就是我们碧忧宫的事,传出去又如何?旁人有何立场指手画脚的?” 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二长老和三长老纠结半晌后,果然也妥协了,毕竟,大长老都同意的事,她们反对也没用,至于原因,那说白了就是实力问题。 而在水月妩离开后,大长老还轻哼一声,似是意味深长地提点道:“你们真以为随便什么外人都能踏入我碧忧宫的地界?” 这么多年来,不经允许而来的人不是没有,可如木兮师徒般全身而退者,那是真没有。 二长老和三长老听到这话,果然很快冷静下来了,而这一冷静,随即而来的便是更多的好奇,但好奇之后,则听得她们笑道:“莫非真是上天在借机提点我们?” 这一猜测一旦出口,便开始如种子般在她们心中生根和发芽…… 第155章 庆幸 木兮微眯着眼,似是几分懒散地倚靠在柔软的竹榻上。 旁边,青柚正寸步不离地候着,木兮见了,还好心地提点了一句:“你且下去歇着吧,我不需要你这样近身伺候。”虽说她是扫把星君,可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啊。 然而,青柚面不改色地摇头:“不了,大师姐说了,务必不能轻怠了您。” 她知道自己性子有时候挺虎的,但这么多年,仍能得大师姐的信任,还不是因为她足够听话?至于前车之鉴,想想青穗就知道了,太自认为是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木兮沉默了一瞬,果断地闭嘴了,也行吧,候着就候着了,反正她无所畏惧,不过,有这么一个女弟子,倒是方便了她打听这些时日碧忧宫内部发生的大小事。 是以,片刻之后,就听得木兮好奇地问道:“你知道思过崖吧?” 青柚见木兮朝她投来询问的目光,起初还小小地微愣了一瞬,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点头:“知道的。”思过崖嘛,她们碧忧宫用来惩罚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 木兮正襟危坐,眼中兴味更是浓厚:“不瞒你说,我们师徒就是从思过崖那边来的,说来也是奇了,在思过崖边,我们还与一位故人有过交谈。” 青柚面色果然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变化,别人或许不知情,可她这个时常跟在大师姐身边的人如何不知,思过崖底,现今正关押着碧忧宫的前任宫主——灵缈宫主。 灵缈宫主触犯了碧忧宫的哪道宫规,她虽不知具体,却也不是全无猜测,毕竟,当初司年还是大师姐让她拿下的,而平日里灵缈宫主对司年的诸多袒护,她也不是没看到。 只是奈于宫主之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没曾想,临了到头,灵缈宫主倒愿意舍弃司年一条命,以换得自己一线生机了,可惜,事已至此,无法悔改。 思过崖底的哀怨之语她也听过,可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她差点都能倒背如流了。 青柚想到过往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能说,是前任宫主糊涂啊,为一时美色,把自己的大好前途都搭进去了,也不想想,就司年那样,除了一张脸,又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而经过此遭,青柚心中的信念也更是坚定了,既为修仙之人,就应坚守本心,远离情爱。 见青柚眼中更显坚韧,木兮微闪着眸光,不由一阵好奇,可不等她开口询问,她便惊奇地发现,对方周身气势蓦然一变,转而踏入了一种玄又玄的境界中。 木兮:“……” 她随手掐了个手决,还多看了眼身旁的慕之晴。 慕之晴却只羡慕地看着青柚,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傅,她这是顿悟了么?” “是啊。”木兮声音淡淡,却不难听出话语间的轻松与快意,一时间,慕之晴更羡慕了,“徒儿也想顿悟。”可试问,顿悟这事,是想就能有的吗? 木兮回顾了下方才的谈话,果然还是没想明白个中要领,但她瞥了眼慕之晴,不禁摇头失笑道:“顿悟也是要靠缘分的。”须知,有些人,穷其一生,都不得一回顿悟。 慕之晴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就是羡慕到忍不住要感叹一番罢了。 而此时,恰逢水月妩出现,才踏入月妩宫,便注意到青柚顿悟的场景,还小小地吃惊了一回,她下意识地看向木兮,好一阵感慨:“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木兮:“……” 她装作没听出当中的话外之意般,只笑道:“我方才还说到了思过崖底的故人呢。” 水月妩很快反应过来,但她眉头微挑,除了叹气,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的沉默,她才心情复杂地说道:“司年死了,她亲手弄死的。” 这个“她”代指何人,在场的人只一思考,都可以明了,木兮还好,毕竟这种事,她从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但慕之晴的反应就略微有些大了。 她嘴唇微动,半晌,才不忍地低声道:“不都说虎毒不食子吗?” “无关生死时,自然无所谓,可若攸关自身,哪还顾得上什么母子情呢?”水月妩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来何其讽刺,直至临死一刻,司年才得知,原来灵缈宫主竟是他生母。 可惜,他的生死,全在他生母的一念之间。 水月妩想起司年死时眼眸瞪大显出的不敢置信,心情更是复杂,那才叫死不瞑目呢,也是,一朝认清人生真相,多么可悲。 但碧忧宫上下,愣是无一人生出丝毫的怜悯,水月妩说起这一遭,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说,司年过去是真不会做人,不怪他人缘那么差。 而生前唯一一个愿意多看他两眼的司江,却愣是被司年给生生逼得叛出了宗门。 不过,非要说是叛宗而出,未免有些严苛了,毕竟,司江离开时还事先知会了她一声,只是可惜,当时她只稍稍听过一耳,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等司江利用碧忧宫的消息渠道送来当年司年救他一命的真相,她虽然因此对司年更是鄙夷,却仍没把司江放在眼里,至于眼下,听说司江已成了游历人间的散修,甚是自在。 要说水月妩对司江有何想法倒不至于,她就是惋惜,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愣是被人为的私心给耽搁了,要能好生培养,日后未必不能成为碧忧宫的一份中坚力量。 “可惜了。”说起这些过往,水月妩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木兮见了,倒不禁失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倒是。”水月妩故作轻松地点了下头,说来,她确实该庆幸,万幸碧忧宫内还有不少弟子对司江抱有善意,否则,此事或许很难善了。 要知道,在大长老听说过司江后,还难得地点评了一句:“此子难得,切勿与之交恶。” 这话直接让她想起了木兮当时的忠告,水月妩又一次感受到庆幸,而此时,想起大长老,她便是心神一动…… 第156章 意外 “你可愿见见我碧忧宫的大长老?”水月妩开门见山地说话,她现在可是知道的,跟木兮打交道,最忌讳拐弯抹角,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青柚安排过来啊。 说着,水月妩瞥了眼一旁仍处于顿悟状态的青柚,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至少目前来看,她的安排并没有错。 但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是挑眉:“为何?”无缘无故之下,她可不愿。 水月妩想了想,还是将当初大长老对司江的那番评语说了,“我想着,你们二位许能说到一块。”说不定还能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呢。 但另一方面,可见她想与木兮交好的决心究竟有多大,要不然,也不能把大长老请出来啊。 木兮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思忖片刻,果然还是答应了,而不一会儿后,水月妩也与木兮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暂定三日后的接任仪式改期了,最后定下的日子,正是五日后。 虽然水月妩也不清楚木兮当时为何有此言论,但木兮那张嘴,她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她不敢不信。 但说到这件事,水月妩又忍不住要说两句大长老的好话:“若非大长老一言定论,这事兴许还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也是她格外推崇大长老的原因。 要知道,就是她师尊,过去的灵缈宫主,她也没在对方身上生出过这般浓烈的敬意呢。 “可。”只听得木兮忽然开口道。 水月妩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她就了然,木兮这是答应与大长老见面一事了。 “你可愿见见我碧忧宫的大长老?”水月妩开门见山地说话,她现在可是知道的,跟木兮打交道,最忌讳拐弯抹角,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青柚安排过来啊。 说着,水月妩瞥了眼一旁仍处于顿悟状态的青柚,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至少目前来看,她的安排并没有错。 但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是挑眉:“为何?”无缘无故之下,她可不愿。 水月妩想了想,还是将当初大长老对司江的那番评语说了,“我想着,你们二位许能说到一块。”说不定还能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呢。 但另一方面,可见她想与木兮交好的决心究竟有多大,要不然,也不能把大长老请出来啊。 木兮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思忖片刻,果然还是答应了,而不一会儿后,水月妩也与木兮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暂定三日后的接任仪式改期了,最后定下的日子,正是五日后。 虽然水月妩也不清楚木兮当时为何有此言论,但木兮那张嘴,她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她不敢不信。 但说到这件事,水月妩又忍不住要说两句大长老的好话:“若非大长老一言定论,这事兴许还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也是她格外推崇大长老的原因。 要知道,就是她师尊,过去的灵缈宫主,她也没在对方身上生出过这般浓烈的敬意呢。 “可。”只听得木兮忽然开口道。 水月妩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她就了然,木兮这是答应与大长老见面一事了。 “你可愿见见我碧忧宫的大长老?”水月妩开门见山地说话,她现在可是知道的,跟木兮打交道,最忌讳拐弯抹角,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青柚安排过来啊。 说着,水月妩瞥了眼一旁仍处于顿悟状态的青柚,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至少目前来看,她的安排并没有错。 但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是挑眉:“为何?”无缘无故之下,她可不愿。 水月妩想了想,还是将当初大长老对司江的那番评语说了,“我想着,你们二位许能说到一块。”说不定还能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呢。 但另一方面,可见她想与木兮交好的决心究竟有多大,要不然,也不能把大长老请出来啊。 木兮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思忖片刻,果然还是答应了,而不一会儿后,水月妩也与木兮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暂定三日后的接任仪式改期了,最后定下的日子,正是五日后。 虽然水月妩也不清楚木兮当时为何有此言论,但木兮那张嘴,她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她不敢不信。 但说到这件事,水月妩又忍不住要说两句大长老的好话:“若非大长老一言定论,这事兴许还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也是她格外推崇大长老的原因。 要知道,就是她师尊,过去的灵缈宫主,她也没在对方身上生出过这般浓烈的敬意呢。 “可。”只听得木兮忽然开口道。 水月妩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她就了然,木兮这是答应与大长老见面一事了。 “你可愿见见我碧忧宫的大长老?”水月妩开门见山地说话,她现在可是知道的,跟木兮打交道,最忌讳拐弯抹角,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青柚安排过来啊。 说着,水月妩瞥了眼一旁仍处于顿悟状态的青柚,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至少目前来看,她的安排并没有错。 但关于这个问题,木兮却是挑眉:“为何?”无缘无故之下,她可不愿。 水月妩想了想,还是将当初大长老对司江的那番评语说了,“我想着,你们二位许能说到一块。”说不定还能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交呢。 但另一方面,可见她想与木兮交好的决心究竟有多大,要不然,也不能把大长老请出来啊。 木兮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思忖片刻,果然还是答应了,而不一会儿后,水月妩也与木兮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暂定三日后的接任仪式改期了,最后定下的日子,正是五日后。 虽然水月妩也不清楚木兮当时为何有此言论,但木兮那张嘴,她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她不敢不信。 但说到这件事,水月妩又忍不住要说两句大长老的好话:“若非大长老一言定论,这事兴许还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也是她格外推崇大长老的原因。 要知道,就是她师尊,过去的灵缈宫主,她也没在对方身上生出过这般浓烈的敬意呢。 “可。”只听得木兮忽然开口道。 水月妩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她就了然,木兮这是答应与大长老见面一事了。 第157章 司济求见 “我万没有想到,她居然真敢!”说起这一遭,水月妩仍旧心有余悸。 她现在是连“师尊”都不愿意喊了,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那位表面看似风光霁月的灵缈宫主,有朝一日竟会癫狂至此,宁愿自爆,也要拉着她们所有人陪葬。 可试问,这件事,就只是她们的错吗? 如果灵缈宫主打从一开始就能固守初心,洁身自好,不与男子厮混,也就不会有司年的存在,又或是事发后能及时止损,悬崖勒马,斩断情丝,事情何至于发展成如今这般? 这么一想,水月妩还难得地有些气恼,她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也不想想,灵缈宫主,碧忧宫昔日的掌权人,绝情道女修,如此种种,动情,生子,是她能干的事吗? 当然,要是灵缈宫主对司年是至始至终的袒护,她兴许还好受点,可偏偏,临了到头,事情败露之际,灵缈宫主却以那般绝情的方式,亲手要了司年的命。 水月妩说不清心底是何感受,但她却忽然联想到一件事,此时,只听得她低声喃喃道:“怪不得当初她对我的终身大事甚为关心,也总明里暗里地拦着不让我修习绝情道……” 原来,竟是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前车之鉴么? 水月妩呼吸陡然厚重了两分,片刻,她缓缓舒出一口气,内心却不由得复杂无比。 她承认,自己确实推波助澜了一把,也存有一份不为人知的私心,并不完全是为碧忧宫的声誉着想,可如今,细想一番,让这桩尘封多年的真相重见天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不得不承认,水月妩确实有些迷茫了,木兮眸色淡淡地瞥过她茫然的眼神,却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浅显的道理不过如此,只可惜,人存于世,总难免会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身为扫把星君,她自当提点一二,可此时此刻,她倒更是觉得,让水月妩自己想通,许会更好,可青柚就想不到这一点了,她只知道,水月妩现在的状态不对,很危险! 她着急地看向木兮,嘴唇微动,虽是无声,但个中的恳求不言而喻。 然而,回应她的仅是木兮的一个微笑,她微微摇头,隐隐显出些许超然与高深。 青柚一下就看呆了,而下一瞬,旁边的水月妩也不知怎么回事,周身竟是蓦然爆发出一股幽深的气势,紧接着整个人就进入了一种玄乎其玄的境界。 木兮微微侧目,转即驾轻就熟地布下一个防护阵,然后才不疾不徐地看向似是有些呆滞的青柚,缓声道:“她顿悟了。” 青柚:“……” 她不可思议地咽了咽口水,心情一阵复杂,所以,现如今的顿悟都来得如此简单了么? 而另一旁的慕之晴则羡慕坏了,她再度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师傅,我也想顿悟。” 木兮还是那句话:“顿悟是要看缘分的。”言下之意,你缘分未到,还不如多做白日梦。 慕之晴:“……” 巴巴地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水月妩顿悟,青柚便在木兮的示意下,紧接方才的话茬,她的用词可谓十分谨慎:“灵缈宫主许是一时想不开,这才有了毁天灭地的冲动。” 万幸,这冲动尚未付诸实践,就被她们的新宫主及几位长老联手压下了。 至于如今,灵缈宫主据说是被大长老彻底废去了修为,人正困在思过崖底悔过呢。 青柚面无表情,语气干巴巴的,声音也不怎么动听,木兮差点听得了无兴致,但正是此时,水月妩顿悟结束,只见她看向木兮的眸光甚是感激:“又欠你一次。” 木兮:“……”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果断地摇头:“是你自己把握住了机会,与我并无干系。” 水月妩闻得此言,挑眉之际,却不禁微勾起唇角,噗哧一声笑出来。 但平心而论,她还是有些怵木兮的,是以,赶在木兮记仇之前,她迅速转移了话题:“真是多亏了你提点,若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要对思过崖设防。” 木兮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姿态:“那也与我无关,主要是你自己足够谨慎。”她说什么了吗?明明什么都没说好吗! 水月妩也算进一步了解到木兮的脾性,这会儿不由得一阵失笑,连声附和道:“是,你说得对,主要是我自己争气,长老们也愿意高看我一眼。” 木兮一本正经地点了头,水月妩眼中更带笑意。 气氛一度和谐,然而,正是此时,青柚似有几分疑惑地皱眉说道:“宫主,司济求见。” 听闻此遭,水月妩还小小地愣了一下,但她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看向木兮,木兮仍是不以为然地摆手,就差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了,毕竟,她对此是真不在意。 水月妩这才正襟危坐,昂首示意青柚道:“让他进来。”司济向来周全,除非事发突然,否则,必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叨扰,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呢? 司济疾步而来,他恭敬地朝水月妩行礼,“宫主。” 水月妩严肃以待,“何事?” “确有一事。”司济郑重地点头,但目光却转向了木兮,以及,她身旁的慕之晴,并停落在慕之晴身上,好半天未曾移开。 木兮眼皮不由一跳,慕之晴亦是颤颤:“可是与我有关?” “正是。”司济沉吟了半晌,然后果断地开口了,“想必诸位对鹰潍谷亦或有所耳闻?” 水月妩不悦地眯起眼,冷笑一声,直言道:“就是那个自称可用家族秘法为普通凡人生出灵根的鹰潍谷?” “是。”司济也觉得此事犹如天方夜谭,可偏偏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否认。 不过,现如今看来,万事皆有利弊,这不,鹰潍谷近日就传出消息,“那些经由此法生出灵根的弟子,都出事了。” “哦?”水月妩似是惊奇地挑起眉头,但看向木兮,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她愣了,“你早知道会出事?” 第158章 撇清干系 木兮声音淡淡,一脸地坦然:“我不知道。” 水月妩严肃地点头,面上似有一阵沉吟,那就是知道但是不能说的意思了? 她了然地挑眉,转瞬,目光却再度落在司济身上,问:“这与慕之晴有何关系?” 但说着,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一股厌恶陡然涌上心头,只听得她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道:“鹰潍谷该不会把这事栽赃到慕之晴身上了吧?” 话虽说很令人难以置信,可抬眸看去,却见司济一脸沉重地点了头,同时,还不忘不动声色地恭维水月妩一句:“宫主英明。” 水月妩都呆了,她扭头看向慕之晴,极度震惊,青柚亦然,但见她瞪圆了眼,嘶了一声,似有几分试探地问道:“莫非,你与鹰潍谷,有仇?” 慕之晴:“……” 她只能沉默,然后继续沉默。 这话叫她如何应答呢?要说有仇,可偏偏母亲临死前又百般交代,不要为她报仇。 然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愿违心地说无仇,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闭嘴吧。 却殊不知,她这副无可奉告的模样,放在碧忧宫众人眼里,就成了她心有苦衷而不能言的表现,水月妩都忍不住要同情她了,青柚更是直言道:“节哀。” 慕之晴:“……” 但偏偏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蓦然传来,众人下意识地抬眸,视线纷纷齐聚在木兮身上,水月妩若有所思,青柚欲言又止,而司济,则似有几分不赞同地看着她。 慕之晴瞧这架势,内心的烦扰忽然消散了不少,她抿着唇,浅浅一笑,道:“劳诸位费心了,但那些弟子出事确与我无关,是鹰潍谷栽赃于我。” 慕之晴也不怕告诉她们:“我原名李瑜菁,生父是鹰潍谷七长老,但自母亲逝世,我便远离了鹰潍谷,鹰潍谷行邪门歪道之事我也是近日才有所耳闻的,但那些,均与我不相干。” “还请诸位明察。”慕之晴抱着极大的期待,坦诚说道。 水月妩看在木兮的面上,当然是信她的,只是,“我们信你,却不代表外界也会信你。” 说着,她脸上还透出了几分难以忽视的凝重:“鹰潍谷此番来势汹汹,也不知究竟意在何为。” 这点,她是真想不通,彼时,只见水月妩反复地打量着慕之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莫非,鹰潍谷是打着让你当替罪羊的主意?” 可明眼人都应该瞧得出来,这栽赃,简直就是错漏百出吧? 正是此时,木兮注意到司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开口了,“你还有话没说?” 众人直接将视线汇聚到他身上,青柚这个暴脾气差点又没忍住,忙催道:“还不赶紧说?!” 司济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缓声道:“鹰潍谷虽将此事栽赃于慕姑娘头上,却也道出了另一则不为外人所知的事实。” 原来,鹰潍谷如今的七长老,正是利用家族秘法成功生出灵根的首个凡人,而昔日为其护法的,正是他的妻。 然而,不同于这些出事的弟子,七长老在以凡人之身生出灵根,踏上修仙路后,至今都未出现异样,也因此,鹰潍谷内开始有了诸多传闻,而传闻所指,皆是七长老的妻。 可惜,七长老的妻已逝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偏偏此女生性桀骜不驯,自幼叛离鹰潍谷,众人纷纷猜测,许是此女夺了家族秘法的关键。 否则,为何生灵根的诸多凡人中,唯有一个七长老不曾出事?这当中要说没半点猫腻,谁信? 慕之晴听到这些话都要气炸了,她站起身,眼眸中好似燃起了熊熊怒火:“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她母亲为何而死,别人或许不知,可她父亲难道也忘了吗? 当年,母亲分明是被父亲生生剖出了灵根,若不然,以她母亲五灵根修士的身份,何至于早早地陨落? 慕之晴又是失望又是愤恨地摇着头,“父亲他没有心。” 气氛一时静寂,众人皆是无言。 但半晌后,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啧声道:“徒儿,这一点,你不是早该知道的吗?”对修仙抱有幻想并没有错,可执念太深,似有成魔的征兆,就是错。 木兮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有这份信念,干什么不好,非要行那等邪门歪道? 虽说她扫把星君在天庭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仙,却也听说过,凡间曾有十世大善人在功德圆满后直接登上仙路的,要不愿积德行善,但至少也别为祸人间啊。 反正,木兮哪怕没见到人,也深深地觉得,慕之晴的生父,那位鹰潍谷的七长老,死后必是下地狱的,哦不对,也不知能不能下地狱呢。 说不定造孽太多,一道天雷劈下,直接就让人灰飞烟灭了呢? 木兮暗暗啧了一声,天道老爷子有时确实无情,但这无情,却源于公正。 慕之晴对木兮心底的这番想法一无所知,但在听到木兮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后,她心底对亲情的那点期盼,也在此刻消散殆尽了,是啊,她早该知道的。 父亲的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啊,她与母亲,何时被放在心上过? 话虽残忍,却是事实。 此时,慕之晴也算悟出来了,“他们就是想逼我回去。” 她瞪着眼,颇有些睚眦欲裂的趋势,可是,“我偏不要如他们所愿。”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她看着慕之晴,眼眸逐渐幽深起来,奇怪了,就在方才那一瞬,慕之晴的命格竟出现过一丝皲裂,可偏偏皲裂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木兮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此时,水月妩对慕之晴强硬的态度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并柔声慰道:“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慕之晴在,木兮也就在,如此,多么愉快的决定。 然而,正是此时,木兮不容拒绝的声音蓦然传来:“不,我们三日后离开。” 水月妩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微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对上木兮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她忽然就觉得没必要劝了,也是,她哪里劝得动哦? 第159章 心不静 水月妩心中微叹,直言道:“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也不多劝了。”反正劝了也没用,何必呢? 她顿了顿,却是尤其认真地与木兮说:“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但凡能力范围内,我必当尽一份力。”这是她对木兮的承诺,为了报恩,又不止是为了报恩。 感觉到她眼中的真挚,木兮也难得多给了她两分好脸色,且不管日后如何,但至少,眼下对方能有这份心,她还是很高兴的,由此看来,她扫把星君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木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几分深意,虽一字未发,但水月妩亦是心神一动,她隐约有种预感,或许,她报恩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 木兮即将离开的消息,很快经由水月妩的口,传入几位长老耳中。 三长老撇撇嘴,似是十分地不以为然:“算她识相!”再住下去,她都要以为那对师徒是想借故长赖在她们碧忧宫不走了。 二长老却是摇头失笑,眉眼间隐隐地还有些无语:“老三,我奉劝你一句,你还是仔细改改你这脾气吧。”否则,长此以往,必当惹下大祸。 三长老轻哼一声,明显地不高兴了。 偏生此时,一贯作壁上观的大长老也开口了:“老二说得不错,你回头自个好生反省一番。” 说来也怪她,过去一心只顾修炼,对宗门事务多有疏忽,若不然,也不至于近日才对宗门内部的对立矛盾有所察觉,月妩说得对,不能再这般放任下去了。 而若要如此,首先第一步便是隔开三长老,想着,大长老便微眯起眸子,似是十分严肃地道:“即日起,你开始闭关,不突破,就不许出关。” 三长老:“……” 她瞪大眼,只觉得极其地不可思议:“大长老,你这是在故意为难我吗?” 大长老冷哼一声,虽是面无表情,但显出的态度却强硬极了:“你非要这么以为,也行吧。” 三长老只觉得如五雷轰顶,碧忧宫上下谁人不知,她已经有将近三百年不曾有过突破了,在这个基础前提下,大长老居然让她闭死关? 当真不是在难为她吗?! 大长老光是看她那不可思议的模样,哪来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此时,只听得她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老三,前尘往事,你该放下了。” “他负了你,也得了报应,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呢?” 三长老沉默了,心底忽而有些迷茫,要说不满,其实好像也没有,就如大长老所说,前尘往事,早该放下了。 她放下了吗? 三长老不禁扪心自问。 见她如此反应,二长老也忍不住要叹气,“你不是亲自报了仇吗?怎么还耿耿于怀的?” 还是说,“你根本不敢面对那个失败的自己?”二长老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这年头,哪个小姑娘没遇见过负心汉哦,只是,区别就在于—— 同样是深陷泥潭的人,有人唯唯诺诺,无法自拔,有人却敢于挣脱束缚,重获新生。 “老三,你闭关吧。”二长老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 半晌无言,才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彼时,只见三长老低着头,声音似有几分迷茫地喃道:“我知道了,回去就闭关。” …… 三长老闭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碧忧宫。 当然,也传到了木兮耳中。 慕之晴欲言又止,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说:“师傅,这位三长老,好似不是很喜欢我们?” 木兮微眯着眼,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道:“那又如何?”这世间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完全讨人喜欢的对象。 她瞥了眼慕之晴,眉头却是微微一蹙:“徒儿,你心不静。” 慕之晴低垂着脑袋,压根不敢看木兮的眼,她当然知道自己心不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鹰潍谷的消息就如悬在她头顶的剑,让她如鲠在喉,时刻不敢,也不能忘。 别看她当时在水月妩几人面前说话时,口气是那般地风淡云轻,不以为然,可她心底终究是有些介怀的,倒不是因为那点浅薄的父子情份,而是她很是不明。 这些时日,她翻来覆去地想,却是越想越疑惑,此时,木兮毫无波澜,却尽显严厉的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抬起头来!” 慕之晴下意识地抬头,对上木兮的眼,甚是心虚,只听她小声地唤了句:“师傅。” 木兮微叹一声,忽然有些惆怅,这就是养徒弟的烦恼吗?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刻意放缓了声音,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也不想想,有师傅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这个徒弟是不是还没认清她这个师傅究竟有多少手段? 堂堂扫把星君的徒弟,怎能软弱至此?到时传到天庭,岂不是要让外人笑话了? 木兮定定地盯着她半晌,然后才一字一顿,极其沉稳地说:“你要相信你师傅!” “这个世界,还没有谁有资格动我一根汗毛!懂吗?!” 语气中的严厉与不容反驳,直接让慕之晴为之一怔,但正是此时,天边忽而轰隆一声,一道金雷蓦然而过,木兮当即改口:“我是说,除了天道老爷子,我无所畏惧。” 慕之晴:“……” 她低着头,半晌,忽然勾唇笑了,只听得她有力地应了一句:“是,师傅。”虽然她至今依旧不清楚师傅究竟是何身份,但她怎能忘了,师傅,师傅就是个神秘莫测的高人啊。 既是高人,她理应当对师傅更有信心才是。 慕之晴缓缓舒出一口气,殊不知,外界正因那道蓦然而下的金雷,猜测四起。 尤其是昔日出席了丹战的人,错愕之余,又不禁有所沉吟,话说,听那金雷的描述,似乎很是耳熟啊,不知怎的,众人一下就联想到了红茗门的那位客卿。 但红茗门上,较之旁人对木兮更是了解的太上长老却不止是猜测,而是相当地肯定,不用多想,金雷必定与木兮有所关系,不过,这一回金雷现,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第160章 鹰潍谷 外界议论纷纷,却无人猜到,那金雷闪现的范围,正是碧忧宫的地界。 但较之外界的猜测连连,碧忧宫内,除了位高权重的大长老及二长老,并无人对那道蓦然乍现的金雷过于关注,就是水月妩,在探听到那道金雷或与木兮相关,也就不再关注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木兮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偶尔还愿意好心地提点她几分,就足够了。 但水月妩这个新上任的宫主放心,却不代表大长老及二长老亦是如此,二长老坚信那是上天的指示,虽然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想明白上天的指示具体究竟是什么。 大长老就聪慧多了,斟酌之下,她去见了木兮。 那恰好是木兮决定离开月妩宫的第二日。 彼时,木兮才在那簇清雅淡香的梅树下,摆了个似模似样的棋盘,见到来人,好似丝毫不惊,只微微挑眉笑道:“来了啊。” 大长老脚步忽而一顿,看向木兮的眼神也仿佛蓦然变得尖锐起来,气氛就这样冷寂下来了。 然而,四目相对,尽是无言,好一会儿后,大长老才收回那审视的目光,徐步朝木兮走去,她优雅地拾起一黑子,啪嗒一声,直落棋盘。 “你早知我会来?”只听得大长老这般肯定地问道。 木兮莞尔一笑,随手摸了个白子,答得那叫一个漫不经心:“我不知道啊。” 大长老眯着眼多看了她两眼,在白子落定后,忽然笑了,也罢,不知就不知吧,而此时,她扫视棋盘,直接寻了一个位置落下黑子,不过寥寥几步,结局就已分明。 “你输了。”大长老的话对木兮而言,那叫一个扎心。 说起来,这可能是木兮败得最快的一盘棋局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棋盘,呆滞半晌,然后才不甘不愿地承认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再来!”木兮瞪着眼,气势凛然。 大长老也不惧,幽深的眸底悄然多了几分笑意,然而,不过片刻,三局三胜,反观木兮,败得那叫一个惨烈。 “还要来吗?”大长老饶有兴致地摸着黑子,眼眸微眯,似是显出几分怀念,只听得她一声轻笑,叹道:“说来,我也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与人对弈过了,棋艺都快生疏了。” 木兮:“……” 她憋着气,还不能撒出来,没办法,谁让她技不如人呢? 大长老却好似没看见木兮的窘迫般,摸子落定,一黑一白,亦是她左手与右手的自行博弈。 木兮都看呆了,但随着棋局的深入,她眼眸却愈发明亮,所以,不怪她棋艺不精,实在是对方手段太高明,这不,到最后,左手居然跟右手达成了平局,不分上下。 木兮连连惊叹,大长老却微眯着眼,似有几分算计地笑问道:“想学吗?” 木兮踌躇片刻,果然还是从心地点头了:“想!” 一个想教,一个想学,双方的气场竟甚是和谐,直至皎皎银月悬挂高空,两人也依旧对坐于梅树下。 要知道,木兮可是很珍惜这个机会的,在她看来,她棋艺不行,绝对不是因为她资质太差,那必定是无名师指点的缘故,但说来也是奇了,大长老居然不嫌弃她这个臭棋篓子。 但事实上,大长老还是有点嫌弃的,然而,嫌弃过后,又忍不住要在心底默默感慨,世间确无完人,哪怕木兮实力深厚,但在棋艺修习方面,却是实实在在的漫漫修远。 好半天后,大长老盯着木兮的眼,终于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句:“幸亏你没想过以棋入道。” 木兮:“……” 她脸一下就红了。 可以想象,这画面要被哪位天庭的同仁见了,必是少不得大惊小怪一番的,也是,堂堂扫把星君,竟也会有脸红的一天?多不可思议啊! 又一子落定,大长老忽然开口了:“我夜观天象,总觉得这世道似有几分不安稳。” 木兮手上的动作忽而一顿,但落子无悔,抬眸之余,她看向对方的眼神俨然多了些许思量。 大长老灼灼地与之对视,问得更加直白了:“依你之见,碧忧宫,可能安然度过那一劫?” 木兮手捏一枚白子,却不落定,只任指尖反复地摩挲着,她避开了大长老的眼,好半晌,在大长老以为木兮不欲回答之时,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了:“我不知道。” 这答案,果然还是让大长老失望了,但失望的情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来,这或许就应了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吧。 然而,事实上,木兮是真不知道,她摸着白子,眼眸却开始仰望起当空的皓月。 有那么一瞬,大长老好似感觉到了她周身萦绕而起的一种缥缈,一缕轻风吹过,梅香扑鼻,便听得木兮低声喃喃道:“天下若是大乱,便再无安然之日。” 大长老无言以对,但她抬眸仰望月空,眸底俨然在不经意间显出几分幽深。 …… 时间流转,便到了木兮师徒决定离开的日子,水月妩及大长老、二长老相送千里。 木兮几度回眸,目光偶尔与大长老相对,但个中深意,在场愣是无一人敢忽视,而这日之后,碧忧宫低调地对外宣布了宫主易人之事,而后,便开始有心地淡出外界的关注。 而此时,木兮及慕之晴已经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鹰潍谷附近。 四周荒无人烟,甚至静谧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程度,慕之晴扫视之余,终是疑惑地蹙眉道:“师傅,我虽已离开多年,可在我印象中,这附近分明是一座热闹的小镇。” 纵使小镇落败,也不该荒芜至此吧? 慕之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怀疑些什么,但隐约之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木兮眸中更无波澜,但仔细观之,却可以看出其中深藏着的怒意,以及一丝悲切,半晌无言,只听得她口中缓缓吐出两字:“屠镇!” 慕之晴惊愕,愤怒,却又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哀与无奈,若是鹰潍谷所为,那么,那还是她认识的鹰潍谷吗?! 第161章 跃崖 “师傅,真是他们所为吗?” 饶是心底已有了猜测,可此时此刻,慕之晴仍旧想从木兮口中得一个确切的答案,彼时,只见她双眸中好似沁着悲哀的泪水,眼眶泛红,十分可怜。 木兮幽深的眸光却是连连扫过这荒芜的四周,丝毫的眼神也不曾落在慕之晴身上。 半晌静寂,可四周萦绕着的那股冷意,却因着这空旷之下,更是明显了,一时间,慕之晴不禁心神颤颤地垂下了头,而此时,耳边一道似是十分讽刺的轻呵蓦然传来。 慕之晴心神更是惊颤,只听得木兮口中发出一声悲天悯人的叹息:“人命如草芥,哀矣。” 木兮摇摇头,直接大步朝前走,慕之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但走着,她忽然有些迟疑了:“师傅,前面好像没路了。”虽说此处与她幼时记忆大有出入,可有些细节,她隐约还是记得的,如果她没记错,前方,似乎是一道陡峭的悬崖?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脚下的步伐始终不停,半晌,两人果真去到了一处悬崖前,放眼看去,只见这悬崖好似深不见底,幽影连连。 木兮嗤笑了一声,眼中却满载着冷意:“倒是好算计。” 慕之晴听得糊里糊涂的,她抬眸朝木兮看去,但眨眼之间,却更是疑惑。 而下一瞬,不等她反应,木兮就一把扯过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跃崖。 慕之晴吓得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而等她回过神来,木兮已拉着她稳稳地站定在一处枝干上。 “师傅?”慕之晴几度呼吸,才堪堪冷静下来,见她如此反应,木兮不禁啧了一声,隐隐地有些嫌弃,言语间似是十分地恨铁不成钢:“徒儿,你太弱了。” 慕之晴有点想哭:“师傅,你下次跳崖能不能先知会一声。”差点吓死她了,还以为师傅要让她为那些被鹰潍谷屠杀而亡的小镇百姓偿命呢。 木兮微微勾唇,表情看上去别提多正经了:“师傅这是在考验你的应变能力。” 慕之晴扯了扯嘴角,都快哭了,但她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道:“师傅做得对,确实是徒儿太弱了。”由此可见,往后她还有的学呢。 也不知该学到什么程度,才能有师傅这般的本事。 慕之晴不由得在心中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而此时,木兮神色却是蓦然一肃,她指尖勾连,直接给自己套上一个隐身阵。 慕之晴眼睁睁地看着木兮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跟前,差点又被吓到了,不过,木兮的传音来得很及时,只听得那一刻,她耳边忽而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抱守归一,摒心静气!” 慕之晴迅速静下心来,她遵循着木兮的声音,只一番动作,居然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可不等她欢喜,木兮毫无波澜的声音再度传来:“结合你的百转千阴决,隐身!” 慕之晴脑袋一下就懵了,她修炼的百转千阴决,竟可以隐身么? 可问题是,她、她不会啊! 仿佛是察觉到慕之晴的迟疑般,木兮不容置疑地强调道:“你会!”她堂堂扫把星君的徒儿,怎么可能连这点本事都参不透?隐身术而已,很难学吗? 但木兮却坚决不去回想自己当初学隐身术到底学了多长时间。 反正不能问,问就是,她严于律徒,宽于待己。 慕之晴对此一无所知,一方面老老实实地运转起百转千阴决,另一方面,则在心中反复地默念着“隐身”二字,随着隐身的念头愈发强烈,不一会儿后,下半身果真逐渐变得透明了。 慕之晴瞪大眼,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师傅,我成功了!”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偶尔瞥及她的眼神,还有些看戏的意味,徒儿啊,你高兴得太早了。 原来,正是这一刻,隐身在延展至身体中部的时候竟是蓦然而止了,慕之晴眨眨眼,看着消失的下半身,还肉眼可见地愣了半晌:“师傅?” 木兮以拳头掩唇,姑且遮住了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安慰她道:“初学者,正常。” 慕之晴:“……” 她几度低头,看着有如泾渭分明的身体,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只见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便在继续运转着百转千阴决的同时,反复固守着隐身的念头,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再失败,那,大不了她就再多试几次。 抱着这样的念头,别说,几息之后,还真让她成功了,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师傅,我做到了!”只听得慕之晴声音轻快,似有几分喜悦地说道。 木兮眸色淡淡地点了下头,难得给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认可:“再接再厉。” 然而,话音才落,慕之晴的脑袋便忽然跳出了隐身的范围,木兮:“……”她深吸一口气,敛起嘴角的笑意,甚是严肃地道了句:“继续练,练到不会出现一丝的意外为止。” 慕之晴脸上的欢快一下僵住了,她苦哈哈地点头:“是,师傅。” 这厢,木兮正监督着徒弟学隐身术,而另一厢,悬崖之上,却出现了几道阴暗的气息。 为首者正是一个手握罗盘的老者,只见他眉头皱得极深:“据罗盘显示的结果,你那女儿,最后确实是消失在这边没错。” 身旁一面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却是微眯着眼,似是沉吟地叹道:“会不会是下崖了?” “谁没事会跳崖玩。”另一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还有些冲。 但中年男子经由一番思索,不怒反笑:“你怕是忘了,这崖底还有一个出入口。”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这话不说,他们确实差点没想起来,只是,那出入口极为隐秘,谷里少有人知,那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迅速收起罗盘:“老七所言有理,那丫头许是回了谷里也说不定。” 他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部分人回谷,余下人继续留在这边搜索,守株待兔。” 第162章 入谷 木兮似有感应地抬眸观望,还暗暗啧了一声,原来,崖底竟然也有鹰潍谷的出入口么?如此,倒是省了她一番力气。 她扭头继续督促慕之晴,声音听起来好严肃的:“继续,技艺生疏,远不达我的要求。” 慕之晴:“……” 她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然后果断点头:“是,师傅。” 虽然苦,可她知道,师傅是为她好。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但此时,鹰潍谷内,风平浪静之下,却是暗涛汹涌。 宽阔敞亮的主屋内,正有七位长老围桌而坐,各人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可彼此之间的氛围,却一点都不友好,甚至隐隐之间,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这不,半晌无言,谁也不愿做第一个打破沉寂的人。 但接连几道视线投来,七长老李固果然坐不住了,“今日还是没有那丫头的消息么?” “有没有,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吗?”二长老阴阳怪气地哼道,他针对李固也没别的原因,谁让他最看好的一个孙儿如今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 要知道,当初可是李固信誓旦旦地在他们面前说,移花接木之术绝无差池,可如今呢? 李固自己倒是无丝毫差池,就是苦了他那小孙儿,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愣是被那秘法整得要死不活的,他一个铁石心肠的老头子看了都觉得难受。 李固沉默了,他就说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可这些人,非一个劲地盯他,他是开口不对,不开口也不对。 三长老一如既往地站出来当和事佬,“老二,你少说一句。” 二长老轻哼一声,不屑极了,“看在老三为你说话的面上,我就少说那么一句。” 三长老面色稍缓,他看向李固,也笑了笑,劝道:“老七,你也知道老二的脾气,就多担待一些吧。”在他看来,耍耍嘴皮子而已嘛,有什么可值得计较的。 李固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心底指不定在怎么嘲笑这些人呢,他啊,也算是看清楚了,他这个后来的七长老,确实比不过前面六人的兄弟情深。 早知如此,他当初又何必把移花接木之法告知谷里呢?简直是白瞎了他一番好意! …… 这边气氛凝滞,但悬崖之下,木兮却一脸欣慰地看向慕之晴,点头称道:“不错。”总算对得起她这个师傅的辛勤教导了,这不,隐身术学得多好啊。 慕之晴也颇为激动,心底还稍稍松了一口气,从师傅口中得到一句像样的称赞,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果然还是成功了。 “那师傅,接下来,我们要入谷了吗?”说着,慕之晴便开始琢磨鹰潍谷的出入口了,她当年被母亲拼死送出谷的时候,虽说才五岁,却也是记事的。 鹰潍谷的出入口具体位于何处,她细想一番,连蒙带猜,应当还是可以有几分把握的。 木兮并不知慕之晴心中所想,她脚尖轻点着枝干,眼眸望向更深的崖底,忽然一笑,颔首道:“不错,是该入谷了。” 话落,木兮便朝慕之晴看去,只见那一刻,她一把拎起人,直接就往更深的崖底跃去。 慕之晴:“……” 她屏住呼吸,差点又没反应过来。 风声肃肃,慕之晴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落定。 但这回,慕之晴居然脚软了,她一把坐在地上,苦哈哈地看向木兮,道:“师傅,你下次跳崖,千万别忘了提前跟我说一声。” 木兮正在扫视四周,听闻此言,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这回不是提前跟你说了?你没听进去?” 慕之晴都快咆哮了,师傅说了吗?说了吗?! 可回想一番,莫不是那句“是该入谷了”? 慕之晴陡然瞪大眼,“师傅,你的意思是,这崖底有鹰潍谷的出入口?” 木兮就忽然很嫌弃她,身为她扫把星君的徒儿,就不能似她一般,稍微稳重些?瞧瞧,就这微不足道的消息,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慕之晴:“……” 她这是被师傅嫌弃了是吧?是吧? 但她扫视四周,见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白雾,便暗暗提了几分谨慎,“师傅,出入口会在哪儿?” 木兮飘忽的视线直接落向了前方,眸中好似无比幽深,彼时,只听得她冷声嘱道:“跟上!” 慕之晴自当亦步亦趋地跟着,而此时,只见木兮指尖微勾,金光点点,眨眼间便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保护罩,迎面而来尽是舒缓怡人的气息。 木兮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去,但不多刻后,前方竟是出现了两个分叉口,她眼眸带笑,却是直接看向慕之晴,问道:“你说,选哪个好呢?” 慕之晴心想,这其中之一,许便是鹰潍谷的出入口了,但两个路口,除了方向,竟毫无二致,她纠结了半晌,又忍不住看向木兮。 可木兮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只眉眼弯弯地朝她投来鼓励的目光。 慕之晴沉吟了一小会儿,闭上眼,直接指道:“选右边!” 木兮眼中的笑意更是明显了两分,“好,依你,就走右边。”说着,果真从容不迫地朝右了。 慕之晴愣了一瞬,迅速跟上,但走着,她又回顾了下木兮的反应,想了想,便更加坚定了。 徐步朝前,不多刻后,二人迈入一处春暖花开的山谷,只是,入目之处,花开偶有落败之迹。 慕之晴起初还很兴奋的,可想了又想,便是无声地叹息:“师傅,这果然不是我印象中的鹰潍谷了。”她印象中的鹰潍谷,什么时候有过花开? 木兮轻笑一声,挑眉直言道:“谁告诉你这是鹰潍谷的?” 慕之晴愣了:“这不是鹰潍谷?那是什么地方?” 木兮直接指向某一处,慕之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簇花开之下,竟隐藏着一个不起眼的石头,上面正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羽翼谷。” 慕之晴:“……” 第163章 生骨花 慕之晴不由得一阵沉默:“师傅,我是不是瞎了?” 木兮忍住嘴角的笑意,她环顾四周,明眸微挑,肯定地道:“这里确实是羽翼谷。” 慕之晴仰头望天,忽然很想哭,早知如此,就不该选右边那条路的,但木兮却好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当即笑道:“傻徒儿,你以为选了左边,就能安然到达鹰潍谷吗?” 慕之晴听到这话却是一愣,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木兮,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缓缓舒出一口气。 见状,木兮只觉得尤其欣慰,她满意地颔首,扫视四周,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甚,道:“走吧,四处看看。” 慕之晴微叹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但走着,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师傅,你不觉得羽翼谷这三个字听起来很是耳熟吗?” 木兮步履不停,但陡然发出的轻笑,却仿佛正昭示着什么。 慕之晴:“……” 合着师傅早就知道了?! 她似有几分哀怨地看向木兮,然而,木兮却看也没看她,反而眸光幽幽地直望着右侧。 慕之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入目之处皆是似锦的繁花,一团团,一簇簇,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映衬出阵阵斑斓的光辉。 “师傅也觉得这花很美吗?”慕之晴面上不显,心底却纳闷了,师傅不像是那么庸俗的人啊! 木兮眸光忽而深了两分,随着一声轻呵,幽幽的声音随即传来:“生骨花啊。”若非亲眼所见,她扫把星君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方小世界竟生有着如生骨花这般有违于天理的存在。 “生骨花?”慕之晴听得眉心陡然一跳,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可怕啊,可不等她再度开口,木兮便一把将她扯过,只见那一刹那,迎面而来的正是轰轰烈烈的火球攻击。 慕之晴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一时间还有些微怔,但多亏了前些时日在碧忧宫与五灵连环阵死扛过,这会儿,在迅速反应过来后,她应对得竟还挺得心应手。 木兮就这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孤身奋战,一边观望,还一边喃喃不休地啧道:“徒儿,刚柔并济懂不懂?哎呀,你怎不用那招化零为整呢?嗯,海纳百川用在这里尚可吧……” 慕之晴太习惯眼下这种状态了,但她也知道,师傅不出手,这是特意给她一个历练的机会呢,就是吧,这个机会来得稍微有些猝不及防了。 好不容易打完这一场,慕之晴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然而,她满打满算也就松了那么一口气,紧接着,四面八方便有火花纷纷而来,慕之晴:“……”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更是肃穆,只听那一刻,一声冷呵随即来:“海纳百川,去!” 话落,她掌间覆出的灵力便淅淅沥沥地朝火花攻去,冰火交织,冷热穿替,场面似有几分壮观,至少,一旁的木兮就看得挺津津有味的,别说,这乍一看还真有些美感。 慕之晴要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的对战在木兮眼里就只是一场不怎么华丽的画卷,估计要哭了。 木兮微眯着眼,眼中隐约透着几分兴味,事实证明,她这个徒儿还是挺能干的,好歹没辜负她扫把星君的名头,然而,正是此时,她瞳孔却是陡然一缩,脸色也难看起来。 原来,那随之而来的火光中,竟隐藏着几瓣生骨花,木兮直接拉长了脸,一挥手,就终止了这似有几分激烈的画面,而她手一抓,隐藏在暗处的那人便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木兮不由得一声冷笑:“你倒是好心思,竟敢用生骨花害我徒儿!” 那人微微一怔,有些黯淡的眼眸也迅速明亮起来,“生骨花?你说那是生骨花?你知道它的妙用?” 也毋须木兮开口,这人就又自顾自地呢喃起来:“生骨花,原来这叫生骨花,哈哈哈,是老天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木兮:“……” 她眯着眼审视着眼前之人,只见那张脸上尽是可怕的疤痕,说是面目全非也不足为过,而那双眉眼,则隐隐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疯癫。 木兮心下一沉,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那人老半天没答应,半晌才转过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哼道:“你问我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话落,一股讽刺的大笑蓦然而出,“在此之前,不该是你先回答我吗?” 木兮轻飘飘的眼神直落在他身上,那人便感觉到迎面扑来一股骇然的威压,可纵是如此,他仍不愿退让,反而继续讽刺地大笑,“你这是不敢答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木兮撤回威压,幽深的眸光也隐隐约约地显出几分笑意:“倒是个胆大的。” 木兮也不怕告诉他,“我们是路过。” 嗤笑声蓦然而来,那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信了的样子,不过,他居然一本正经地点了头:“好吧,你说是路过就是路过。” 他话风一转,直指着落下的细碎花瓣,问:“你方才说,这是生骨花?” “不错。”木兮眸色淡淡地点着头,这等无关要紧的小事,根本不存在隐瞒的必要。 那人顿时精神一震,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须知,这么多年来,他不止一次地运用各种他能想到的方法对付这些花,可这些花,火烧不灭,水淹不枯。 纵是土埋,也能在地下迸发出不可思议的生机。 而在方才,他亦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折下几瓣花融于火花之中,可眼前这女子居然一出手就能直接撕碎这些花瓣?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想来,这女子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平白无故出现在羽翼谷中,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思绪稍纵即逝,这人看着木兮波澜不惊的眼,愣是笑了,不对,是他多虑了,好与坏,又与他何干呢?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个被羽翼谷放弃和遗忘了的废人罢了。 第164章 希望 木兮扫了眼他脸上的疤痕,出其不意地一问:“想治好你脸上的疤吗?” 这人微愣一瞬,当即摇起头来,皮囊而已,他虽然在意,却也没那么在意,只听得一声轻讽,他便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可是我这条命?” 说着,他忽而喃喃:“也对,我如今除了这条命,本就一无所有了。” 木兮微微挑眉,指尖一弹,这人便彻底被定住了,而下一瞬,她掌间的灵力轻拂过这人的脸颊,不一会儿后,那疤痕先后脱落,面目全非的脸,也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木兮只一打量,便是满意地颔首,不错,这下看起来顺眼多了。 慕之晴见到,又是惊奇一叹:“师傅好厉害!” 而后,则是若有所思地感慨:“这人居然长得还怪好看的。” 木兮听得眉头一挑,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那比你未来的夫君如何?” 慕之晴干干地笑了两声:“师傅说哪儿的话,我哪来的夫君啊。”她可是立志要当一名顶天立地的女修,情啊爱的,只会影响她修炼的进度,是真不可取啊。 碧忧宫的那位灵缈宫主不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吗? 慕之晴看向木兮,眼眸认真极了:“师傅,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被外边的狗男人勾搭走的。” 木兮:“……” 她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然后诡异地勾起唇角,似有几分深意地笑了一声。 她如今可算是明白天庭某些大仙为何总喜欢作弄徒弟了,实在是,这种作壁上观的感觉,十分地妙不可言啊。 这对师徒的戏谑之言听在这人耳中,却让他恍惚了一瞬,不对,这两人分明是在戏弄他吧?对吧?他脸上的疤痕,因幽冥竺水而起,世间根本无药可解。 木兮眸光一瞥,哪还想不到这人是在想些什么,直接挥袖而过,化出一面清澈的水镜。 只一眼,这人便瞧见了水镜之中的那张脸,他一下就愣住了,“这是我?” 只听他又是不可思议,又是语带艰难地问道,说话间,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抚过自己那原本满目苍痕的脸颊,可这一刻,指尖触过之处,尽是光滑无痕。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从前的触感,“我脸上的疤好了?” 木兮眸色淡淡,看上去似是十分地波澜不惊,“好了。”而且她发现,导致这人面目全非的罪魁祸首,竟与前些时候,红茗门太上长老体内所中的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木兮眯眼看了他一瞬,忽然不经意地笑了,也算这人命不该绝,若非她今日偶然出现在此,再过七日,这人怕就要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 也是,中了毒还这么不安心,频频运用灵力,百般琢磨,还敢对生骨花下手,换句话说,可不就是在自取灭亡吗? 慕之晴此刻就很得意,油然而生出一种有荣与共的骄傲,“都说我师傅很厉害的,还不信。” 这人抬眸,看向木兮的眼神亮晶晶的,只见他拱手道:“在下石唯枫,多谢恩人相救。” 木兮摆摆手,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而此时,石唯枫则好似打开了灵魂的枷锁般,开始喃喃说道:“不满二位,我被仍在这里自生自灭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 具体是多少年,他早就忘了,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羽翼谷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可惜,天不妒英才,人妒,他就是太过相信身边人,才会一时大意,沦落至此。 木兮啧了一声,却是道:“我对你中毒的过程并不感兴趣,你只需告诉我,是何人下的手。” 但说起这一遭,石唯枫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艰难地道:“我没有证据。”若他有证据,想来也不至于如此。 木兮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半晌,石唯枫果然还是开口了:“是我一个堂侄,他名石宝祀,也不知你们可曾听过。”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这时候,慕之晴就要问了:“石宝邑也是你堂侄么?” 石唯枫没想到会从她们口中听到这一名字,愣了一瞬,连忙点头:“是,宝邑堂侄排行十一,石宝祀排行四。” 不过,“宝祀上头的三个哥哥,过去都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或陨落了。”非要说的话,这或许又是他们家族不为人知的一些秘闻。 木兮没兴趣关注这些,在她看来,这无非就是家族内斗而已,根本就没多少看头,比起这些,她更关心的是,石宝祀的毒是从哪儿来的。 要知道,太上长老自丹战之后,也终于抽出手来逼问吴明了,可惜,吴明这个小人竟宁愿死,也不愿屈服和说出答案,甚至还赶在掌门搜魂之前,了却自己的生命。 饶是木兮听了,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吴明果然是个狠人啊,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但线索因此而断,太上长老还一度惆怅不已,毕竟,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这种惨遭算计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妙了。 思绪戛然而止,木兮直接打听起了石宝祀的容颜,石唯枫只稍犹豫,就迅速用灵力幻化和勾勒出来,木兮见了,还啧了一声,这人看起来略有些眼熟啊,她确定自己曾在丹战上见过。 慕之晴也认出来了,“师傅,这不就是石宝邑那个阴狠的大哥吗?” 石唯枫听得心神一顿,他皱着眉,不由一问:“这是何意?”难不成,石宝祀那个丧心病狂的,也对宝邑堂侄下手了?可在他记忆中,宝邑堂侄性子单纯,不争不抢,不应该呀! 慕之晴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石唯枫一下懂了,“原是为了丹战么?”他起初当然是气愤的,可听到石宝邑被人所救,并在丹战上表现突出,最后得以拜入红茗门,他忽然就不气了。 而听到石宝祀甚至连参与丹战的勇气都没有,他就忍不住笑了,并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思,恶狠狠地点评一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65章 是为寻仇 木兮深有同感地点头,可不正是如此吗?天道一向公允,石宝祀既敢做出那等亏心事,那么日后为此付出代价,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是以,那一刻,只听得她似是深沉地感慨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报应,由来不爽。” 慕之晴和石唯枫听到这话,皆是显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慕之晴忽然开口问石唯枫道:“你可想过报仇吗?” 石唯枫丝毫不惊奇地瞥了一旁的女子,想,那当然是想过,只是,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何干?偏是此时,慕之晴又道了:“不如我们合作?” 这话才出,不止石唯枫,连木兮都似有几分不赞同地蹙起眉头来,虽然和石唯枫只是萍水相逢,但以她扫把星君看人的眼力,她倒是觉得,这个建议,石唯枫不大可能会同意的。 而抬眸看去,便见石唯枫表露出来的态度正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淡起来,“你是在蛊惑我与你里应外合吗?”他是想报当年的暗害之仇,却没打算将整个羽翼谷都牵扯进来。 哪怕他并无把握能赢得族中长辈的支持,可纵是如此,他仍更愿意堂堂正正地走阳谋,而非与当年的石宝祀那般,尽会耍些不入流的阴谋。 否则,他岂不是成了如石宝祀那般的睚眦小人? 石唯枫暗暗舒了一口气,一双有神的眸子幽深似海,亦在微风轻拂间,更显其坚定,这是他理应当有的坚持,他,绝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最厌恶,也最鄙夷视之的存在。 慕之晴却没察觉到石唯枫的反感,亦或说,是她自以为是地把自己与石唯枫摆到了同病相怜的份上,却不知,人家的遭遇虽然较她而言更是悲剧。 可对方骨子里愣是维持着一股清高的韧劲,但也因如此,当年,石唯枫才会大意遭了算计。 此时,只听得慕之晴仍在试图强有力地说服对方道:“这如何能算是蛊惑?合作共赢的道理,你难道不懂?”说到最后,她还着重加强了“共赢”二字的语气。 石唯枫不禁暗嗤了一声,懂当然是懂的,他只是不屑于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仇罢了。 见状,慕之晴果然忍不住哼了一声,似是十分地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也!”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石唯枫的态度也可以说是非常地明确了。 气氛似有几分僵滞,但另一端的木兮,却是饶有兴致地观望着眼前一幕,这或许就是传闻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轻笑了一声,似有所指的声音随即传来:“你们知道有个词叫欢喜冤家吗?” 知道那当然是知道的。 慕之晴不解其意地朝木兮看去,师傅这是什么意思?还欢喜冤家?总不会指的是她和石唯枫吧?可他们两人,瞧这相处的场面,怎么看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啊! 石唯枫亦是眼眸微动,暗暗嗤笑了一声,他才不关心对方此言何意,反正,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番经不起探究的胡言乱语罢了! 但惊奇的是,经由木兮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隐约有些僵滞的气氛,倒是开始变得融洽起来了。 石唯枫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无端出现于此,总不会是特地前来寻仇的吧?”可千万别再拿什么“路过”的理由来搪塞他了,一听就不像是真话! 可事实上,木兮师徒,确是路过无疑。 石唯枫眼眸微动,狐疑与深究尽显其中,若说当中必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来也不至于,而若是为宝邑堂侄而来,一心想为这个心性单纯的堂侄讨一分公道,似乎也不大像。 但偏是此时,木兮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叹道:“你倒是个心里门清的。”居然猜到她们此番是为寻仇,当然,这早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寻仇了。 慕之晴或许还有为自己及母亲讨一份公道的意思,而她前来,却更多的是为拨乱反正。 想修仙并没有错,可妄图以移花接木之术,将修仙者的灵根转移到凡人之身上,那就是错了。 加上天道一向公允,又岂能纵容这等歪门邪道继续弥留人间?否则,长此以往,必是大祸临头,继而造成更深层次的不可挽留的后果。 木兮说得那叫一个风淡云轻,可听在石唯枫耳中,却犹如石破天惊,真、真是来寻仇的? 他迅速冷静下来,试探着问道:“是我羽翼谷中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二位?” 那倒不是。 慕之晴在木兮的示意下,从善如流地否认了,并且透露了一丝事实:“想必你也听说过鹰潍谷的移花接木之术吧?” 听到这话,石唯枫还小小地微怔了一下,鹰潍谷?移花接木之术? 他眼皮陡然一挑,只觉得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在他被陷害沦得这般境地之前,他当然听说过鹰潍谷的此等秘法,可他从未当真过,还以为那只是鹰潍谷的大放厥词之言。 “所以,竟真有秘法能让凡人生出灵根?”石唯枫心下骇然,同时还生出了一丝的恍然。 难怪他被罚在此禁闭后也总有人要害他,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石宝祀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想赶尽杀绝,如今看来,许是他误会了?后来对他下手的,似乎另有其人? 想着,他微眯的眸子倒不禁更深了两分,而抬眸看向木兮师徒时,也隐约多了几分同情,原来这二位竟是冲着鹰潍谷去的? 石唯枫难得地摇头失笑道:“仅凭你们二人就想复仇?”那与天方夜谭有何区别? 慕之晴眸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有些冲:“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反正师傅会帮她的。 没错了,有一个绝佳好师傅的她,就是这么地理直气壮! 木兮许是看出了她昂首时透出的自豪,心中感慨,又不禁哑然,而此时,慕之晴居然还反过来嘲笑了一番石唯枫:“与其说闲话,倒不如多操心下自己当前的境况。” 第166章 暗藏通路 石唯枫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头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也是,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闲情还操心别人? 不过,“你们要寻鹰潍谷的仇,怎又闯入了我羽翼谷?” 石唯枫眯着眼,幽深的双眸中似有几分打量,他当然不是在怀疑木兮师徒说谎,只是,在经历过身边人的背叛后,他已经开始习惯性地深究身边的种种细节了。 木兮饶有兴致地继续观望着这两人的嘴仗,慕之晴轻哼一声,心情还有些不痛快,她也没想到岔路走到尽头,竟会是羽翼谷的地盘,而且还在这方地界之内,遇见石唯枫。 她也不是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石唯枫时,多少总会生出两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可偏生人家不予接受,也是直至此时,慕之晴才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心境不对劲。 她太激进了,也太不顾全大局了,亏她从前还总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挂在心上,可到头来,她自己反倒差点成了那个强买强卖的人? 慕之晴后怕地舒出一口气,真是庆幸,就差一点,也因如此,她看向石唯枫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认可,这人当时能坚定地拒下那些不合理的建议,由此可见其心性方面的坚韧。 就是可惜,心性坚韧者,竟落得如此境地,可怜,可悲,可叹矣。 石唯枫明显察觉出慕之晴看他的眼神,较之先前来似乎多有诧异,还小小地微怔了一下,他僵硬地扯着嘴角,觉得心情实在糟透了,天地良心,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好吗? 虽然过去他也恨过,怨过,怒过,甚至计划过与仇人同归于尽,可百般盘算,他最后居然逐渐看开了,这倒是惊奇,而当他的脸恢复如新,心情也更是豁然。 仇,还是要报的,否则与他石唯枫的为人不甚相符,可要怎么报,那则须得仔细思考一番。 而此时,琢磨着木兮师徒方才的话,他忽然愣了一下,要去鹰潍谷的人,却偏生出现在了羽翼谷,这意味着什么? 石唯枫面上不显,心底却更是严肃,半晌,则瞳孔微缩,似是恍然地朗道:“莫非这羽翼谷中,还藏有通往鹰潍谷的路?”否则,这两人平白无故为何出现于此? 如此一说,倒真有几分“路过”的意思。 石唯枫目光灼灼地看向木兮师徒,“竟是如此。”但他口中喃喃,眼神却显出几分不可思议。 而此时,木兮也若有所思地开口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唯枫神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了,虽然对话不过寥寥数语,可平心而论,他坚信自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眼前之人,绝非那等虚妄之人足以比拟的。 只见他微垂下脑袋,认真而又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木兮也不跟他客气,只沉吟道:“据闻,数百年前,亦有羽翼谷熠熠生辉,但如今的羽翼谷,却与昔日的羽翼谷并非一脉。”这是当初从太上长老那儿听到的消息。 如今的羽翼谷,说句不客气的话,不过是一群鸠占鹊巢之辈罢了。 石唯枫琢磨了一下,也算明白木兮的话外之意了,只是,“不瞒二位,这消息我早有耳闻。” 只是,就如鹰潍谷用秘方让凡人生出灵根,继而踏上修仙路的传言一般,他虽听过,却不放在心上,也是如今木兮说起,他才恍然发觉,这消息居然也是真的! 但细想一番,他却并不觉得这等行为有何不可为之处,非要追究的话,也不过是他们石氏家族的先祖在恰逢其会之际,选择了在羽翼谷落地生根,繁衍生息罢了。 虽然这么说是有些厚脸皮和不要脸,可为何不能是一个巧合呢? 石唯枫幽幽一笑,“又或许,如今的羽翼谷,曾与昔日的羽翼谷有过一番不为人知的渊源呢?” 石唯枫发誓,此话他当真只是随口一说,可熟料,话音落下,木兮倒真若有所思起来。 慕之晴惊了一瞬,而片刻,则听得木兮似有所指地道:“昔日渊源,今日来报。”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啧了一声。 石唯枫:“……” 这迎面而来的神棍气息是怎么回事? 但木兮却好似完全没察觉到他微抽的嘴角,继续问道:“若是你,你会将通往鹰潍谷的秘密通路设于羽翼谷中的哪一处位置?” 石唯枫:“……” 他试图与木兮说明,“不存在这样的假设。” 可木兮我行我素,压根不把他的话听在耳里,半晌,石唯枫果然还是认了,他随手指着不远处的生骨花,漫不经心地挑眉,道:“若说隐秘,非生骨花莫属。” 生骨花亦正亦邪,以人血为媒,以白骨为介,反正,除了生骨花簇,他再想不出更好的暗藏之处了,也是,一般人哪有胆子对上生骨花啊? 也就是他被关押于此,百无聊赖,终日却又只能得过且过,才会闲来无事地盯上生骨花。 木兮听到他的话,眼底显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她看向慕之晴,以眼神示意徒弟跟上,于是,眨眼之间,便见木兮素手一挥,那繁华似锦的生骨花下,便徐徐展开一条清幽通道。 石唯枫惊奇地瞪大眼,而此时,木兮已徐步迈入那通道之中,慕之晴紧随其后,他犹豫了片刻,果然还是跟上去了,这等场景,百年难遇,他要不跟上,那真是白瞎了这番机缘。 而等三人都深入通道后,那先前如拨云般散开的生骨花簇,便又慢悠悠地拢上了。 无人知晓,就在生骨花簇拢上的那一刻,这片土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可那不速之客百般搜寻,却全无所获,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因对战而留下的一段凌乱且毫无章法的痕迹上,半晌,只听他不可思议地叹道:“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而待这一消息报上,某一处院落,一人却背手而立,似感慨,又似幸灾乐祸:“唯枫啊唯枫,如有来生,就莫再托生到石家了。”石家,是个吃人的家族啊。 第167章 墙上壁画 这是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道。 木兮走在最前头,慕之晴紧随其后,而石唯枫则跟在最后头。 彼时,石唯枫一边前行,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羽翼谷中竟还藏着这样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 但此时抬眸看去,便见通道的墙壁上正刻画着一幅幅生动形象的小画,那小画仅有人拇指大小,若非仔细观之,实属难以察觉。 石唯枫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意外发现了这袖珍的一幕,他顿住脚步,又开口唤了走在前头的两人。 “你们就没发现这墙壁刻着的壁画?”只听得石唯枫声音闷闷地问道,他看向壁画,眼神愈发惊艳,“也不知是何方的大拿,才有本事留下这样的笔墨来,简直就是巧夺天工!” 木兮顿住脚步,状似淡然地扫过身后那张俨然满是惊叹的脸,而后,则犹如不经意地扫过这些堪称巧夺天工的壁画,然而莞尔一笑,道:“你且仔细瞧瞧,这究竟是出自谁人之手?” 恰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才格外引起了石唯枫的注意,是以,待再次定睛之时,那双幽深的眸子,就不禁多了几分思忖,而此时,慕之晴却是惊奇地唤了一声:“你们看!” 木兮和石唯枫纷纷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一处正刻着一行极其微不可查的字眼:“苍天在上,羽翼谷全族敬之。” 那锋芒的笔触,让人见了又是一怔,木兮眉头微挑,眼中似是闪过一缕幽光。 而另一端,石唯枫则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整个人愣挤到慕之晴身边,反反复复地观摩着这一句,好半天,也不知他都想到了什么,神色竟是霍然一变,转即又小跑着沿原路返去。 慕之晴似有几分不悦地盯着他转身的背影,心底不禁暗哼了一声。 木兮见到这一幕,又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一副甚是兴味的模样,而不多刻后,那厢忽而传来石唯枫失神的喃喃:“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么?!” 慕之晴当即好奇了,她回眸看了眼木兮,见木兮微微颔首,这才快步走到石唯枫身边,有样学样地趴在墙壁上细细查看起这些先前被她忽视掉的小画。 这一看,那才叫人惊愕,慕之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便是当年羽翼谷全族避世的缘由?” 语气似有些许的迟疑,石唯枫接过话茬,从善如流地摇头:“这一说法对也不对。” “众所周知,这一族避世已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可你们看……”他手指向不远处的几幅壁画,沉声道:“这一幕,尽是这百年来发生过的大小事。” “若站在他们的角度,这像不像一种预言?”百年沉浮,尽在画中,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石唯枫深吸一口气,暗暗压下心中的震撼,便开始缓推着慕之晴往前去,慕之晴反抗无果,只得木着脸朝前,而不多刻后,二人顿住脚步,看着墙上的空白,不由一阵微怔。 此时,木兮不疾不徐地开口了,她扫向壁画,声音幽幽,似有几分深意:“说它是预言,其实对也不对。”毕竟,于当日的羽翼谷族人而言,这仅是一种预判。 但未来的走向却非绝对,有时候仅是思路上的一丝偏差,就足以影响乃至改变好些人的命运,而这些羽翼谷的族人,说到底,也不过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敬畏之心罢了。 慕之晴和石唯枫听了不禁若有所思。 半晌,石唯枫忽而开口一问:“若称之为有选择性的预言,是否更为恰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木兮,眼眸微闪,似是想借此求证什么。 可木兮却并未回答这一问题,只深深地多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就转身继续前行了。 她的步伐缓慢,却尽显优雅及淡然,慕之晴与石唯枫对视一眼,竟是难得地达成了共识,二者保持了相当的沉默,许久都未发一字。 直至前方透出一抹亮光,石唯枫才又开口,他低声喃喃,犹如自语:“也不知此行可会顺利妥当……”但说这话时,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始终锁定着木兮。 慕之晴听了,也不禁心神一动,她巴巴地望向木兮的背影,明眸之间,似掩盖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可她究竟是在恳求什么,想来,也只有她自己才知了。 木兮不是没感觉到背后两道视线的凝望,她沉吟半晌,才幽幽地开口了:“顺利如何,不顺利又当如何?”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随缘吗? 至于担心,试问,她堂堂扫把星君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歹她也是从天庭魂穿而来的仙,哪怕法力远不比从前高深,可亦有自保的实力,不容小觑。 想到这儿,木兮不禁沉默了一瞬,然后善意地宽慰身后的二人道:“放心,只要不擅作主张,我还是很愿意伸出一把援助之手的。” 但倘若非要自作聪明,自讨苦吃,继而自作自受,自食恶果,那她就乐得作壁上观了。 慕之晴好歹跟了木兮这么长的时间,对她的脾性不说百分百了解,也有七八分之多,是以,在木兮话音落下后,她立即点头,严声附和道:“是,师傅,徒儿记下了。” 话毕,她还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石唯枫,石唯枫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从心地应了:“放心,我这个人一向惜命。” 木兮微微勾唇,对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在她即将踏出这通道时,一阵喧嚣霍然传来。 木兮也就犹豫了那么一瞬,便施法将通道的出口屏蔽于外人眼前,且示意身后二人,静观之。 但抬眸看去,一人正在通道口附近来回地徘徊着,那几度纠结的模样,看得木兮神色愈发怪异,而那一刻,又听得那人口中反复低喃:“不是说这里有路吗?” “怎么回事?莫非,我这是又被那李固给骗了?!” 说到最后,这人的面上陡然现出一丝决绝,全不见先前该有的天真与散漫。 那变脸的速度,当真让人望尘莫及,木兮暗暗啧了一声,连番感慨,难怪人间有句话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呢,不过,让她更为在意的,却是这人口中的那一个“又”字…… 第168章 静候 听听,“莫非,我这是又被那李固给骗了?!” 试问,这是何意? 木兮不由得眯眼深思,而透过神识观望到这一幕的慕之晴,心底则更涌现了几分复杂,李固,这不正是她那生父的名讳吗?怎么,曾经的老实人如今竟也学会行骗欺诈了? 但想着,慕之晴却又迅速否了这一说法,不,不对,她那生父算哪门子的老实人?从前欺妻瞒女,而今又非要算计到她这个早早离谷的女儿身上。 也不知她前世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摊上这样一位不着调的父亲。 至于这正在通道口附近徘徊的人,慕之晴反正是一点都不同情对方的,试问,能与李固同流合污之人,又岂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木兮对身后徒儿的想法一无所知,但此时,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那面色几番变化的男子,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若非她施法,这人要想找到通道口,许是不难。 可偏偏在关键时候被她插了一手。 而触及眼前人的窘迫及急切,木兮居然还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有趣,可真是有趣啊。 石唯枫同样看得津津有味,但同时他还有些好奇:“话说,这人究竟何时才愿离开?”这通道倒是足够隐秘,可他们也不能一直蹲守于此吧? 木兮掐指一算,口气似有几分高深地说道:“这人三息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言下之意,他们毋须作为,只需静候便是了。 石唯枫面色却因此更添了几分古怪,这又一次迎面而来的神棍气息也真是绝了。 但令他暗暗惊奇的是,下一瞬,一股轰轰烈烈的喧嚣仿佛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石唯枫当即精神一震,传说中的血光之灾,此刻就要来临了么?! 放出神识,也见那始终在通道口徘徊的人,终于在咬牙与跺脚间,忿忿地朝跑开了,只见他迅速施展开灵活的身法,疾步而行,不过片刻,就已跑开老远。 木兮还难得点评了一番:“动作花里胡哨,但居然还挺实用。”否则,那人也无法出其不意地将人甩开。 石唯枫默默咽下快到嘴边的话,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套身法,较于他印象中的所有,似乎都要来得高明,也不知那人是从何得来…… 木兮恰好听见了最后一句,当即道:“为何非得是从他处得来,就不许那人自创么?”以她扫把星君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那人根骨清奇,天资纵跃。 唯有一点可惜,霉运稍显浓厚,要不然,也不能落到被人漫山遍野地追赶吧。 木兮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思,要知道,以往有这等经历的约莫都是她扫把星君,而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人倒霉,她心底好感慨的。 只是,眼见着那人的霉运更是浓厚,堂堂扫把星君终于良善了一回,就在那一刻,她指尖宛若不经意地转了个圈,一缕纯澈的功德之光自此朝某处散去。 那差点就要被追赶上的当事人,终于棋高一着地逃脱了! 他不可思议地愣了一瞬,却也终于确认了一桩事实:“是谁在此处暗藏着?出来!” 半晌静寂,无人应答,木兮乐得继续作壁上观,她承认,自己就是想借机考验下这个善于变脸的年轻男子,至于另一方面,行吧,她纯粹就是想看戏。 没等来回音,那人脸色不由一阵发青。 但见他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在下胡飞珏,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这听起来倒像是感激的话,可单看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木兮忽然就乐了,她这是被记仇了? 只是,随之而来,她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人方才说自己名为胡飞珏?” 要说胡飞珏,那她当然是头一回听,可有个与之相似的名,倒让她有几分印象,这么一想,木兮就从善如流地从通道口出来了。 胡飞珏当即警戒,他眯眼看向来人,周身尽显其戒备:“方才是你?” 木兮对此不做应答,只问道:“胡飞璋是你何人?”这两人要说不是兄弟,她都不信! 果不其然,就如她所猜测那般,胡飞璋,正是这胡飞珏的嫡亲兄弟,二人也着实不愧为一母同胞的亲弟兄,闲来无事就爱往外跑,也就是广泛意义上的“离家出走”。 上一回,胡飞璋离家出走,错认云心草为云霖草,语出不敬,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用一个两百年的寒丹果作为赔偿,而胡飞珏,则在自行离家后,被非常倒霉地抓到了鹰潍谷。 要不怎么说这胡飞珏着实胆大妄为呢? 在得知自己会被抓至鹰潍谷时,这人不仅不想办法逃脱,反而还跃跃欲试,意图刺探鹰潍谷的隐秘,毕竟,鹰潍谷在外界实在传闻诸多,这让胡飞珏很是好奇啊。 可胡飞珏万万想不到,他之所以会被抓到鹰潍谷,正是源于他体内的风灵根。 鹰潍谷中那些看似和善的人,都在觊觎他,妄想挖他灵根,以填补自身,又或赠于后辈! 如此,试问,胡飞珏能不逃吗?说来,他能有那一身逃跑的本事,还真多亏了他当初慧眼识炬,尽早将风灵根修炼到了极致,并结合自身,创出那门令世人啧啧称赞的飘逸身法。 可惜,他越耀眼,就越招人惦记,然而,纵是如此,他也不曾后悔过,毕竟,若非他阴错阳差地来到此处,又如何得而知之,原来这鹰潍谷暗地里竟在行那等有悖于天理的邪术呢? 思绪流转,木兮看胡飞珏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认可,虽然性子咋呼,略有些冲动,可比起胡飞璋,似乎又多了一份良心。 “不错。”木兮甚至开口赞了他一句。 可胡飞珏丝毫不领情,满脸傲气:“我当然知道自己不错。”不错,让他隐约有些在意的是,“你识得舍弟飞璋?”话说,该不会那个臭小子又在外头胡乱招惹到了什么人吧? 毕竟他弟弟什么脾性,他这个兄长,还是有些清楚的。 第169章 请同行 想着,胡飞珏看向木兮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心虚。 但木兮却好似完全没察觉般,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确实与令弟有过一面之缘。” 那表情,当真是怎么看,怎么诚挚,可放在胡飞珏眼里,不知为何,一股微妙油然而生,以他对弟弟的了解,总觉得,对方口中的一面之缘,并不会是什么特别友好的交往经历。 他暗暗啧了一声,不由埋怨起那个惯会惹事的弟弟,但随着一声叹息,他似有几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下一瞬,只听得他约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方才可是你出手相救?” “是我。”木兮同样承认得尤其爽快,好歹送出了一缕功德之力呢,虽然于如今的扫把星君而言,那缕功德之力早算不得什么,可试问,她既做了好事,又为何要不留名呢? 这一点她扫把星君该有的风范都没有! 胡飞珏勉强信了她的话,微微颔首,再次声明:“这份人情我胡飞珏记下了。”只是话落,他眸光一转,忽然问道:“也是你动手脚屏蔽了那通道口?” 木兮眼眸蓦然闪过一丝兴味,没曾想这小子说话竟如此直接,倒是符合她一贯的脾气。 她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在胡飞珏看来,这就等同于默认,一时间,微眯的眸光显出几分莫名,只听得他声音沉闷地质问一句:“为什么?” 若非如此,他许是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何至于被人追赶得那般狼狈? 然而,木兮眼眸溜溜直转,嘴上却闭而不言,她总不好告诉对方,这仅源于她扫把星君的一时兴起吧?至于另一方面…… 木兮想了想,果然还是在对方那执拗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开口了,只见她真诚地扑闪着双眸,道:“我就是看看你的潜力有多大。” 胡飞珏:“……” 这算哪门子的答案? 而在这错愕的眼神中,木兮又语重心长地道:“你须知,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不狠逼一把,哪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至少,在她看来,胡飞珏的极限远不止于此。 胡飞珏再度无言,他呵呵一声,眯眼质问道:“我现在离开,你总不会还要从中作祟吧?” 木兮不说话,只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办法,谁让她现下心虚着呢? 胡飞珏虽然心里微微有些打鼓,可目光一顿,仍是坚定地朝着某处走去,他就不信,没有旁人从中作祟,凭他的天资,还会找不到通道口的确切位置。 木兮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谁也没注意到,正是那一刻,她指尖微微转动,那原被她施法屏蔽了的出口,由此乍现,胡飞珏轻而易举地寻到确切位置。 他抬步入内,可抬眸,欢欣的情绪尚未蔓延开,就恰到好处地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半晌无言,还是慕之晴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退出去,让我先过。” 胡飞珏抬眸扫了眼这通道口的宽度,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让步了,而继慕之晴从通道口中走出,石唯枫紧随其后。 数目相对,胡飞珏意外之余,便是恍然:“你们一伙的?” 询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肯定,他一下就乐了,不由心生感慨,叹道:“没想到还有人如我一般,这么想不开,居然自愿要来这鹰潍谷受罪。” 他叹了口气,心情更是复杂:“劝你们一句,趁早离开吧,这鹰潍谷,压根就不是人待的。” 胡飞珏摇摇头,转而对上了几分似有些微妙的眸子,他怔了半晌,不由小心翼翼地试问道:“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你们连这是鹰潍谷都不知道?” “还是说,你们压根就没听说过鹰潍谷的大名?” 那连连咋舌的语气,许是在不经意间显出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幸灾乐祸。 万幸此时没人跟他计较,也就是慕之晴这个近乡情更怒的人,才会没忍住地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非常不友好地反讽一句:“与你何干?!” 话落,她直指那通道口,冷声道:“想离开就快走吧,要不然,信不信你等会儿就走不了了。” 慕之晴只是随口一说,可谁知,正是此时,那通道口竟毫无征兆地关闭了。 胡飞珏气急,回头怒视木兮,“又是你?!” 木兮也略微惊了一下,但事实上,“真不是我。” 可这话,胡飞珏却无论如何都不愿信了,他偏偏就认定了木兮,一时间,还有些欲哭无泪:“我也没得罪你呀,为何非要这般作弄于我?” 最可恨的难道不是给了他希望,又偏在紧要关头让他绝望吗?要知道,当时他距离那通道口,也就仅有一步之遥了。 木兮看着这一幕,好笑之余,还略微有些同情他,“真不是我。”她堂堂扫把星君,没必要这般作弄一个凡人,不过,“你是真的很倒霉啊。” 木兮抬眸与之相对,眼眸中的怜悯都快溢出来了,胡飞珏心中一滞,蓦然地还有些忧愁,说来也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他发现,自从步入这鹰潍谷之后,他就越来越倒霉了。 每日都不得安生,也不知他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非要让他受这样的罪。 木兮虽然很同情他,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开口就招呼慕之晴:“走吧,先找个地方打探下消息。”至于另一方的石唯枫,那完全是顺带的。 说完,一行人果然就要抬步离开,胡飞珏目送着他们转身,心神一动,忽然道:“且慢!” 他眼眸微闪,面上仍有几分别扭:“我能与你们一起吗?”反正,再倒霉也不过如此了,但跟着这几人,让他们分担霉运或是不能了,可多少长些见识,却是可以的。 再说了,那可不是他的错觉,他是真觉得,这些人来鹰潍谷,目的不纯,兴许,他还能借此机会看一场好戏呢,这么想着,胡飞珏心里的念头也就更坚定了:“可以吗?” 他也看出来了,这三人中,持话语权的便是这名举手投足间尽显其缥缈与淡然的女子,而且同时,这女子也是三人中,修为最深不可测的。 第170章 念君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只要你别后悔。”木兮笑得极其坦荡,就是不知,这胡飞珏在得知他们要对鹰潍谷下手后,会是个什么想法,是害怕,惊惧,默认,又或是反对呢? 胡飞珏却没领悟到木兮的言外之意,是以,即便此刻他隐隐觉察到木兮的笑容似有几分意味深长,也未曾多想,不过,他有言在先:“既要同行,可就别背后插刀啊。”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甚是玩味,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会被抓至这鹰潍谷,正是源于友人的算计,否则,以他的谨慎程度,不至于沦落于此。 不过,也因他一时兴起,巴不得借此机会刺探下鹰潍谷的隐秘,不然早离开了。 木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暗暗嗤了一声,“放心。”到时候还指不定是谁仰仗谁呢,毕竟,她扫把星君魂穿此界多时,还是头一回见到霉运如此浓厚的。 慕之晴的态度就更直白了,“你也是。”当然,有木兮这个有力后盾在,她反正是不担心会被算计到的,如若某人真想不开,偏要自寻死路,那他们也就只能成全他了。 石唯枫虽然一字未发,却在慕之晴话落之后,跟着点了下头,他也没别的目的,就想跟着长一番见识,不求其他,只盼事后能安然无恙地回归羽翼谷。 于是,原先的三人行由此变作四人,在初步达成共识后,胡飞珏虽仍未彻底放下心中的提防,但对木兮三人的态度,较之先前却好上许多。 这不,也没等他们当中的谁开口,胡飞珏就自顾自地唠叨起来了:“你们放心,我好歹在这鹰潍谷待过半月有余,但凡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只管问我。” “我绝对知无不尽,言无不尽。”说着,他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丝的优越感,却不知,当中还有慕之晴这个鹰潍谷旧人在,哪怕她当年离谷时年岁尚幼,但有些事,她还是记得分明。 不多刻后,一行人走过一片似火如荼的烈焰花丛,慕之晴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她的双眼直盯着那片花丛,隐隐之间,似是生出了一丝愠怒。 众人顺着她的眸色看去,眼眸均是微闪,木兮啧了一声,便听得耳边传来胡飞珏的声音:“此花名为念君,是鹰潍谷七长老李固所栽。” “据闻,这位七长老尤其宝贝这些花,日日细心照料,也不允外人染指一分,听说先前有不少娇娇女妄想假借这些花与七长老偶遇,熟知,最后啊……” 他刻意拉长声调,并试图故作玄虚,可偏偏有木兮这个不解风情的在,直接接过话茬,道:“最后却零落成泥,化作花肥,长眠此地。” 胡飞珏:“……” 他瞪大眼,似是不可思议地张口一问:“你居然知道?!” 石唯枫见他如此反应,哪还不懂,竟被木兮说对了?他嘶了一声,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刺激,目光扫向那如烈焰般的红花,也明显多了几分忌惮。 看着倒是美哉,却偏偏是用女子的骨血浇灌而来的,实在令人心悸。 石唯枫一下就联想到了羽翼谷中那些日日夜夜皆与他相对的生骨花,生骨花亦正亦邪,但这念君花,却更显邪气,至少,生骨花运用得当,还能炼作生骨丹。 这可是木兮偶然透露于他的,天晓得那一刻他心中究竟有多震撼。 而此时,胡飞珏又状似神秘地开口了:“那我再问你们,你们可知,此花究竟是为谁而栽?” 那微闪的眼眸中透出的八卦,让木兮看得一阵好笑,她莞尔勾唇,给面子地问道:“是谁?” “是七长老的亡妻。”胡飞珏说到这儿,心中不由一声长叹,“不瞒你们说,我也没想到,这七长老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倒是个长情之人。” 只是,话音落下,直接迎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胡飞珏顿时不高兴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连声强调:“真的,你们别不信。”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微叹一声,更显了两分耐心:“你们是没瞧见,那位七长老对别的女子究竟有多不假辞色。”这可都是他亲眼所见。 而且,他曾听这鹰潍谷中的人说,这位七长老的亡妻虽已逝多年,可他这些年愣是孑然一身,并未续弦,也未染过丝毫的女色。 “如此,还不足以说明他的情深吗?”胡飞珏看着慕之晴,幽声叹气。 但换来的仍是慕之晴的一声冷笑,不屑极了,“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一个!” 胡飞珏不晓得慕之晴为何对这七长老的敌意这般重,他眉头微蹙,还想为那位七长老说两句好话,毕竟,当初他差点能离开,还真多亏了对方的帮助呢。 可不等他开口,慕之晴淡淡的声音随之而来:“你口中的那位亡妻,是我亲娘。”情深与否,试问,还有谁会比她这个亲女儿更有发言权的吗? 胡飞珏听到果真错愕了一下,就连一旁的石唯枫,眼皮也蓦然一跳,在场就没有蠢人,既是如此,岂不是意味着,那位七长老李固,便是慕之晴的亲爹? 都说七长老对亡妻情深义重,可偏偏他亲女儿如此仇视于他。 出身大家族的胡飞珏与石唯枫两人,顿时就自行脑补起来了,于是,不多刻后,慕之晴就发现,这两人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似乎,是在同情她? 慕之晴:“……”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予理会,只见她看向木兮,冷声道:“师傅,我想烧了这些花。”她可是知道的,母亲闺名单字一个君,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 平白无故栽种一片花丛,细心照料,还特地起名念君,要说她那位生父完全没别的心思,只纯粹是为了纪念母亲,她可不信,李固,哪像是会对亡妻情深义重的人呢? 与其说是情深,倒不如说是心虚。 慕之晴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以为栽了这些花,起名念君,就能因此减少心中的愧疚感了?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第171章 神火 “既然要烧,那就干脆点,烧个彻底。”只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说道。 慕之晴闻言自是好一番赞同,可火符未起,一缕仅有她拇指大小的紫火便咻地从她跟前飞过。 慕之晴见到不由一阵错愕,她的视线紧随紫火而去,却见那紫火正乖巧地萦绕于木兮的指周。 木兮把玩着指尖上跃动的紫火,隐约有些不舍,但随着一声叹息,她沉声道:“看在你是我徒儿的面上,先借你用会儿。” 慕之晴难得默了一瞬,真不是她看不起这紫火,可是,就这不比她手指长的小火苗?能行? 许是她眼中的怀疑快要溢出,木兮不禁轻嗤了一声:“徒儿,师傅以往是怎么教你的,切莫以貌取人!”同样的道理,以貌取火也是不可取的。 真以为这小火苗没脾气吗?要知道,这可是传说中的焚天紫火,威力无穷,更有焚天煮海之能,只用来烧这区区一簇念君花,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木兮想了想,果然还是反悔了:“既然你这般不情愿,那就算了。”说句实在话,其实她也不是很舍得将这焚天紫火借予徒弟,毕竟,很珍贵的。 她当年前后费了那般大的力气,也才勉强从老君的八景宫灯里偷偷攒了这么一小点。 可木兮没想到的是,她才反口,慕之晴就改变主意了:“不,师傅,徒儿觉得这火,极好!” 她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要说这小火苗哪儿好,她还真说不上来,可偏偏师傅说它好,那,那就是真好吧,作为一个好徒弟,怎可随意质疑师傅的话呢? 慕之晴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她无比认真地看着木兮,以一种尤其郑重的姿态求道:“师傅,您就把这小火苗借予我吧。” 木兮权当没听见,她是真不舍得。 可胡飞珏眼眸微闪,似是看出了些什么,不由起哄道:“就借了吧,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石唯枫虽是一字未发,但看向木兮的眼神,亦是载了几分好奇,不错,他也挺想见识一下的。 慕之晴直接凑到了木兮身边,她巴望着木兮,明眸之中最是闪亮:“师傅?你看看你的好徒儿?” 木兮仰头望天,半晌,果然还是让步了,只听她胡乱嘟囔了一声:“便宜你们了。” 她依依不舍地将小火苗放于慕之晴的食指尖上,并且反复叮嘱:“用完了赶紧还回来。”这可是她扫把星君的小宝贝,很珍贵的。 “是,师傅!”慕之晴尤其认真地应了一句,彼时,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这缕紫火,一股郑重之感油然而生,而下一瞬,但见她红唇微动,一个“去”字蓦然而出。 紧接着,那紫火便咻地一声,直落在那丛念君花上,只一个眨眼,便燃起滔天的紫色焰火,那似火如荼的念君花在紫色焰火的包裹下,隐隐散出一股难消的戾气。 可戾气出,又很快遭到紫色焰火的吞噬,几个呼吸之后,紫火撤去,那片惹人垂怜的念君花丛,终是化作烟尘,随风而去。 此刻放眼望去,残留在他们面前的,就仅是一片平坦的黑土地,全不见半点念君花曾存在过的痕迹。 慕之晴三人看得可谓目瞪口呆。 慕之晴狠狠吸了一口气,眼中尽是惊叹,好厉害的小火苗! 石唯枫与胡飞珏二人心中亦深受震动,他们对视一眼,更觉木兮此人手段莫测,不容小觑,也是,一般人能拿出这等威力无边的紫火来吗? 石唯枫几度呼吸,才堪堪平缓了内心的震撼,虚心请问木兮道:“敢问,这是、什么灵火?” 在他看来,再没有比灵火更厉害的了,可偏偏,木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否道:“这并非灵火。”她的焚天紫火,可是传说中的神火! 不是灵火? 石唯枫闻言自是微怔,怎么可能呢?世间难道还有比灵火更高等的存在? 他看向木兮,眸中不由好一阵犹豫,想问,却偏不敢多问。 相较之下,胡飞珏就没这般多的顾虑了,当即小心翼翼地试问了一句:“不是灵火?那又是什么火?” 木兮也不隐瞒,直接笑眯眯地答道:“焚天紫火,可是数一数二的神火呢!” 神火? 众人听到这回答一下都愣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神火?” “为何没有?”木兮脸上笑容未变,可在三人眼中,却显出了别样的高深和难料,“神火,除了我这焚天紫火,还有万灵古火、幽冥鬼火、六丁神火,它们并称四大天火。” “而四大天火之上,还有鸿蒙圣火,之下,则有三昧真火。”如此种种,不都是神火? 木兮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似有几分语重心长:“你们不知神火,那是你们无知,并不代表没有。” 众人:“……” 非要这么解释的话,他们确实挺无知的,可试问,这是他们能知道的东西吗? 胡飞珏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却仍要多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也不是想质疑木兮,就是想不明白,同样都是人,为何彼此间的差异就这般大? 木兮微微一笑,语声幽幽:“我就是知道啊。” 众人一默,然后,石唯枫忽然心神微动,问道:“如果我也想要一小撮神火……” 这回无语的轮到木兮了,这人也真是敢想,要知道,她扫把星君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也就从老君的八景宫灯里薅了这么一小撮。 至于其他,那都是敢望而不敢及,没办法,其他神仙都不如老君好说话,就是薅羊毛,她也不太敢薅到人家头上。 只一个无言以对的眼神,石唯枫就懂了,这就不是他能肖想的东西,咳,他也没别的意思,就纯粹是好奇,也不知这焚天紫火,若是对上那生骨花,又会是哪一方占于上风。 木兮:“……” 不得不说,这石唯枫提出了一个极好的构想。 但以她扫把星君的直觉,当然是焚天紫火更胜一筹啦,毕竟,人家可是能够焚天煮海的神火,区区生骨花,何足挂齿! 第172章 苍天在上 神火一出,谁敢争锋。 慕之晴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木兮身后,乖得跟鹌鹑似的,他们绞尽脑汁地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可能拥有神火,可想啊想,他们自己倒是愈发糊涂了。 最后,胡飞珏干脆自暴自弃地问木兮道:“我就问一句,我这辈子,还有希望拥有神火吗?”就单是那名字,听起来多威风啊!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来他一眼,轻哼一声,话外之意不言而喻,她扫把星君都是琢磨了好多年,才勉强攒到一小撮焚天紫火,更何况一个凡夫俗子。 不过,本着善意,木兮愣是耐着性子宽慰了人家一句:“首先,你得先飞升成仙。”成了仙,才有那么丁点的资格瞻仰神火的威姿。 胡飞珏听了又是一愣,但他轻叹一声,惆怅极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还飞升成仙? 就问一句,成仙是那么容易的吗?要知道,这数千年来,就没一个修士是飞升成功的。 胡飞珏的关注点都在成仙上,石唯枫倒是想得更多,彼时,只见他心神一动,低声问道:“只有仙才能拥有神火,那你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 石唯枫眯着眼,眼中似有几分思量,“你是仙?” 事实上,这就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谁也没当一回事,胡飞珏愣了一瞬,然后笑了,且笑得尤其大声:“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飞升成功了,哪来的仙?!” 然而,偏偏木兮承认得极其坦荡:“是啊,我是仙,怎么,你们很羡慕?” “羡慕也没办法,你们只能自己努力修炼。”说着,木兮眼中似是显出一丝幽深的怀念,想她扫把星君当年也不知努力了多少个春秋,才终于位列仙班的。 众人这回是真无言以对了,此等大事怎可随意挂在嘴边?! 胡飞珏当即跪地,忌惮又惶恐地反复呢喃:“苍天在上,女子戏言,莫怪,莫怪。” 石唯枫和慕之晴的反应虽没那么夸张,却也是诚惶诚恐,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 倒是木兮这个当事人,背手而立,风动长袖,举手抬足间尽显其淡然,她似是惆怅地叹了口气,面色继而显出几分古怪,原来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敢信了么? 此时,胡飞珏三人也相互搀扶着起身,慕之晴欲言又止,却还是果敢地站出来道:“师傅,徒儿知道您修为高深,可是,苍天在上,您须得慎言啊!” 石唯枫和胡飞珏均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重重点了下头,此话在理,要不平日里怎没人敢胡乱发誓呢,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谁敢? 就是敢,胆敢藐视苍天之人,也迟早要被老天爷给收拾了。 也是直至此时,透过石唯枫和胡飞珏的口,木兮才知,原来,越是规矩森严的大家族,对苍天就越是敬畏,别说对天立誓,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不敬,那都要被罚跪祠堂的。 “可惜,时光匆匆而去,家族越来越不重视这一点了。”石唯枫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才是一笔道不明的糊涂账,以他之见,一个家族,但凡对上天失了敬畏之心,也就离灭家不远了。 过去,他倒是不止一次地劝诫说话,可惜,家族中愣是无一人愿意把他的这番肺腑之言听在耳里,反而还连连嗤笑,深以为他是在杞人忧天。 胡飞珏不禁深有同感,他们胡氏家族虽然家大业大,旁系众多,可随之而来,是非也就更多了,但他倒没想过劝族老分家,因为他知道,这根本行不通,反而还会招来一顿臭骂。 慕之晴亦是叹气,倘若鹰潍谷不为修仙而失去敬畏之心,又岂会行那等歪门邪道?归根到底,还不是心存一番侥幸,认为上天会愿意留给他们一线生机? 这么一对比,三人倒开始惺惺相惜起来,只有木兮,木着脸,一言未发。 她幽幽地抬眸看天,心中一阵微叹,原来天道老爷子在这些凡人眼中,竟有这般大的威望吗? 木兮若有所思,但她眼眸微转,片刻后却强将三人扯于一方,只见那一刻,她指尖微动,直接设下一道隐身阵。 慕之晴看得羡慕不已,布阵她是不会了,隐身术勉勉强强,马马虎虎,也只能用来自保,用师傅的话说,她拼死学了那么久,终究也才学了个皮毛而言。 不过,木兮后边也说了,寥寥数日就能有如此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慕之晴压根没把后边的话听进去,只记着前一句,并一度为此叹息不已。 石唯枫和胡飞珏被木兮强扯过,本还有些错愕的,可见过隐身阵,二人当即精神一震,胡飞珏更是张嘴直问:“我也能学吗?” 木兮勉勉强强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能。”就是怕你学不会。 石唯枫亦是朝她投来火热的视线,木兮了然,指尖直触二人眉心:“先学隐身术,再学隐身阵。”看在这短暂的缘分上,她一定给大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石唯枫和胡飞珏二人略微地还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隐身术也好啊,毕竟技多不压身,学到手了才是自己的。 而此时,一路人马从他们身旁匆匆经过,慕之晴三人起初还有些紧张,可见为首者扫视四周,愣是无所获,便稍稍舒了一口气。 片刻,只听得这人冷声道:“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近日,谷内接连发生不平,以致损失惨重,先有二长老的藏宝阁被搬空,三长老的美人图丢失,四长老的百草园被挖。 后有五长老、六长老陷入幻阵无法自救,而今,又有七长老的念君花被毁……” 后边的废话木兮是没听了,她看着胡飞珏,眼神都惊了:“全是你干的?” 胡飞珏脸色讪讪,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否道:“念君花被毁可与我无关。”他顶多就是个看戏的。 可纵是如此,前面一连串的成就,也足以让木兮等人对他刮目,饶是木兮这个扫把星君,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啊,难怪鹰潍谷势要将人抓捕到位,原来如此…… 第173章 不眠夜 微风簇浪,满天星辰,这是鹰潍谷注定不眠的一夜。 月光幽幽而入,数位长老再度齐聚一堂。 二长老阴着脸,咬着牙,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人还是没抓到?” “没有。”三长老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脸色也有些难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谁先捉到人,就破例提拔,并且无条件满足对方一个要求。” 四长老似有几分不赞同,不过,一想到自己原本生机盎然的百草园愣是被那贼人给挖得坑坑洼洼的,他就什么反对的心思都没有了,毕竟有句话还是很值得认可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气氛一时静寂,三长老不禁看向五长老,问道:“老六还陷在幻阵中?” 五长老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现在心情很不痛快,想他堂堂一个阵法大师,居然会被区区一个幻阵给耍得团团转,试问,如此传出去,他日后还有何颜面可言? 就是现在,他都严重怀疑谷中好些人都暗暗在心里腹诽他呢。 不过,相较之下,他觉得自己倒不算太惨,五长老朝一向与他不和的二长老看去,心里陡然涌起一股隐晦的快乐:“听说你的藏宝阁被搬空了?” 整个鹰潍谷谁人不知,二长老就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一毛不拔,现在可好,铁公鸡兢兢业业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全没了。 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二长老甚至顾不上讽刺五长老,就阴恻恻地咬着牙,冷声哼道:“可别让我逮着那贼人,不然,我势要将他抽筋剥骨!” 四长老微微蹙眉,似是不赞同地摇着头:“老二,你太粗暴了。” 二长老又是瞪眼又是怒目,谁知,下一瞬就听得四长老温润如玉的声音随之而来:“照我说呀,这么好一个苗子,当然是要拿来试药啊。” “正好,我就缺一个药人。”四长老理所应当地说道,彼时,他面上冷淡,好似无一丝表情。 听到这话,二长老不悦的心情顿时散去,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点头称道:“对,这个好,就给你当药人!” 同样,四长老的炼丹水平在鹰潍谷也是很出名的,不过,众人对他的态度却很讳莫如深,谁让这位四长老平生素爱钻研毒丹,没事就喜欢逮人试药呢? 五长老微微颔首,也算是默认了这一做法,此时,他眸光一转,见三长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心神一动,问道:“老三,你在想什么?” 三长老眸光微眯,似有几分沉吟:“我在想,那贼人会不会早逃出鹰潍谷了?” “不可能!”二长老想也不想地就否了这一说法,“你忘了,我第一时间就下令封谷了。” 二长老确实是当中第一个遭到报复的,彼时,只听他冷哼一声,磨牙眦目,恶狠狠地说道:“我就不信,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那贼人还能逃出生天!” 他反正是下定了决心要让那人插翅难飞的。 三长老勉强同意了这一点,只是,也不知为何,他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当此时,五长老忽然反应过来了:“不对,我们五个都遭到了报复,那老七呢?”同样是长老,凭什么老七能置之度外?他不服! “该不会是老七跟人里应外合来算计我们了吧?”五长老直接阴谋论了,毕竟,平日里他们对老七什么态度,他们心里也都有数,老七真要报复,也绝非没可能。 但半晌沉默,三长老终是站出来否道:“不会是他。” 五长老眉头微皱,一脸地不赞同,见状,三长老又说了一句:“他最宝贝的念君花被烧了。” 二长老难得没出言针对,反而还点着头,声音凉凉地补充道:“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就连四长老也站出来说了一句:“我亲自翻查过,所以,我敢断定,那烧花的火,绝非一般的灵火。”要不然,不能将念君花存在的痕迹抹去得那般彻底。 五长老这下可真是疑惑了,若是如此,那老七的嫌疑还真是一下洗去了不少,毕竟,整个鹰潍谷谁不知道,念君花就等同于老七的逆鳞,触之必死。 但五长老依旧有些不满,“那他怎不过来?”好歹交换下信息,说不定能想到更多的线索呢? 对此,四长老就忍不住心情复杂地摇头叹道:“因为念君花被烧,老七直接气吐血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忧伤过度,恐会危及寿命。”所以,老七并不是故意不来的。 五长老这下才真是无言以对,如此这般,倒是阴错阳差地洗净了七长老身上的嫌疑。 数位长老面面相觑,头都大了,却全不知,这一桩桩,一件件,确实与七长老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只是,七长老在联合外人算计他们时,又如何能想到,到头来,自己也难逃一劫呢? 此时,七长老李固正沧颓地坐卧于书房中,他双眸直视着那幅挂在墙上的女子画像,其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只听他低声喃喃,苦心诉道:“念君花被毁了,都被毁了啊……” 整个鹰潍谷都知道他对念君花有多看重,众人都说是他对亡妻情深义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他或是情深,可再多的眷念,也总会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散。 更何况,他的亡妻,本就是死在他手下的,即便直至最后一刻,他的亡妻仍多少有些心甘情愿,却也难以抹去他亲手剖去她的灵根,转而放入己身,自此踏上修仙之路的事实。 他以花寄情,日日夜夜细心照料,不愿让外人染指一分,本质上仅仅是因为,那念君花是用他亡妻的骨血浇灌而成的,而他将来若要突破金丹,离不开念君花的果实。 就如他以凡人之身生出灵根一般,这突破之法,亦是他从那古籍中得来的,可惜,努力多年,终究化作一场空,念君花既已被毁,他,此生再无望于金丹了。 第174章 大长老 是夜,月明星稀,风清吹拂。 木兮正在闭目养神,而一旁的慕之晴三人,则继续聚精会神地钻研起隐身的法门来。 慕之晴在这方面好歹算半个过来人,勉强能对二人进行一番指点,可惜,有些事是要看天赋的,努力并不一定有用。 也因如此,看二人仰天长叹,愁眉苦脸,慕之晴甚至都说不出什么“苦心人天不负”的鼓励话。 胡飞珏和石唯枫对视一眼,眼中尽显复杂,难怪木兮当时答应得那般爽快,原来,这是看定了他们没这方面的天赋么? 但胡飞珏不认命,他咬了咬牙,发誓不将隐身术钻研透彻,决不罢休。 石唯枫虽然没说什么,却对胡飞珏的立誓寄予了赞同,不过,较之胡飞珏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他倒看得开些,比起强求,他更相信命中注定,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给他这份运道了。 木兮正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眸子,她看向身旁的三人,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但她抬眸凝望高挂的明月,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不多刻后,慕之晴三人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句风淡云轻却不容置疑的话:“且都随我走!” 三人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木兮,胡飞珏忽然有些忧心:“可是,我们能走到哪儿去?” 真不是他对木兮没信心,可毕竟他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将鹰潍谷搅出了一滩浑水的人,鹰潍谷上上下下哪个不恨他呀?他丝毫不怀疑,若再落入那些人手中,他必将难逃一死。 半晌无言,果然还是慕之晴这个好徒儿率先开口响应木兮,毕竟是她的师傅,她深知,木兮从不无的放矢。 石唯枫倒是有些犹豫,不过,犹豫之后,亦是毫不犹豫地响应了木兮,在不涉及原则时,他还是很圆滑的,就问一句,而今,还有比跟在木兮身边更安全和妥当的吗? 只是,三人压根就没想到,木兮根本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也就是象征性地通知一声而已。 话落不久,木兮就悠然自得地抬步走开了,慕之晴三人微愣之后,迅速跟上,他们下意识地让脚步轻些,更轻些,就生怕会发出一丝意外的声响,继而暴露被抓。 但人生的境遇总是这般妙不可言,往往越惧怕什么,就越偏要出现什么,这不,迎面走来一路搜寻的人马,胡飞珏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白天追他追得最狠的马管事。 有那么几次,他差一点就要落入对方手中了。 胡飞珏绷紧了心弦,手心都出汗了,他屡屡朝身旁投去求助的视线,可木兮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飘飘然地徐步朝前,而慕之晴和石唯枫则屏住呼吸,全然不敢大意。 就当马管事探究的眸光好似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时,胡飞珏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掌间灵力微聚,就打算在暴露之时,给予对方狠狠一击。 可熟料,马管事只扫了那么一眼,就淡淡地移开了视线,而后,则领着那路人马,继续朝前。 胡飞珏:“……” 他回眸远望,眼中尽是错愕:“就、就这样?” 木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眉眼间似有几分嫌弃:“不然呢?你当我的隐身阵是什么?” 胡飞珏这才深刻体会到隐身阵的妙处,同时还进一步领悟到木兮的强大,一时间,心动极了:“我、我也能拜你为师吗?!”有这样一个师傅,他何愁未来无望? 可惜,木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她扫把星君又不是没徒弟,不缺这一个。 胡飞珏试图说服木兮,可正是这时,木兮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什么?”胡飞珏没由来地一阵心虚,总觉得这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道:“我曾经啊,放话说要收胡飞璋为徒,可是,他拒绝了。” 胡飞珏:“……” 他一脸地沉痛,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我现在替他后悔不行吗?”胡飞珏的声音听上去悲痛极了。 可是,木兮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而且,还在他万分沉痛的眼神注视下,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再三邀请,他就再三拒绝,是个人才啊。” 胡飞珏简直无颜以对:“别说了!” 他现在的心情好沉重,以至于之后再遇上了搜寻的人马,也很难分出心神来关注一二,此时,他满心眼的只有一句话:“我再三邀请,他就再三拒绝。” 那臭小子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天大的机缘吗?! 气氛微妙一时,不多刻后,走在最前头的木兮忽而顿住了脚步,只见她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直视前方,半晌微眯,问道:“那是何处?”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视线凝望的方向探去,胡飞珏那如浆糊般的脑子总算缓过劲来了,只听他吞吞吐吐地答道:“据说是鹰潍谷的禁地。” 此前李固就再三叮嘱,切不可闯入禁地一步,否则,必是一死。 也正因当时他说话的语气过于讳莫如深,是以,他在鹰潍谷中四处逃窜,愣是没往这个方向跑过。 然而,正是此时,慕之晴却黑着脸开口了:“什么禁地!那分明是大长老修行的院落。” 在她幼时有限的记忆中,大长老是个不苟言笑的修炼狂魔,甚少过问鹰潍谷事务,可谁知,如今再度踏入鹰潍谷,大长老修行的院落居然成为了禁地? 这当中要没半点猫腻,她都不信! “师傅,弟子想去看看。”慕之晴看向木兮,微颤的声音却显出几分坚定。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原来,冥冥之中,鹰潍谷残存的一线生机,竟是藏于这禁地之中么? 她轻笑了一声,微眯的眸子似是显出了幽幽的深意:“走吧,且去会会这位鹰潍谷的大长老。” 话落,抬步朝前,慕之晴疾步跟上,她太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究竟是为何,大长老修行的院落会一度沦为鹰潍谷的禁地? 第175章 七星绝杀阵 但临靠近这院落,木兮脚步却是一顿,她眯眼打量,不禁似有几分惊奇地咦了一声。 慕之晴心神微颤,忙问:“师傅,你有发现了?” “倒算不上什么发现。”木兮来回踱了几步,心下更是一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这院落布下阵法她并不觉得奇怪,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从这阵法中隐隐看出了些七星绝杀阵的影子,要知道,七星绝杀阵,那可是少有的上古杀阵。 阵出,锋芒毕露,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草木不敢生。 木兮再度抬眸打量起眼前这院落中正运转着的阵法,半晌,似是恍然地哦了一声,此时,慕之晴就忍不住要问了:“师傅,你究竟看出了点什么?” 她学着木兮的模样放眼望去,可入目之处,仅是一座落败的院子,院中荒凉而斑驳,阴暗的墙角更是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衣,乍一望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慕之晴面上忽而显出了几分忧心:“师傅,大长老他当真还活着吗?”虽然她幼年离谷,可也知道,那位常年不苟言笑的大长老,骨子里究竟有多挑剔。 不止对自己挑剔,对周遭的环境亦是如此,可眼见这般画面,实在叫她不敢想象。 木兮掐指一算,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活当然是活着的。” 慕之晴听见这一句,还稍稍放了心,可事实证明,她放心得太早了,这不,话音落下,木兮就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半死不活,可能只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了。” 慕之晴:“……” 她狠狠嘶了一口气,眉头皱得老深。 不过,木兮也象征性地安慰了她一句:“放心,有师傅在,逢凶必化吉。” 慕之晴这回可不敢轻易放心了,毕竟木兮的下一句话是:“若是逢凶不化吉,那就是天道老爷子不愿给他一条生路,这就对应了一句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慕之晴:“……” 她苦笑了一下,微叹道:“师傅,徒儿只是想知道,这些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为何大长老会沦到这般境地。”这运道,比起她来可就差远了。 只是,她丝毫不怀疑,若她当年不曾离谷,许是早就化作了念君花下的一道残魂吧。 慕之晴抬眸扫了眼跟前的院落,心中更不知是何滋味:“这院子,曾是鹰潍谷灵气最充沛,也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忽而还一阵恍然,也对,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这杀阵也布不起来,不过,形似七星绝杀阵,终究也只是形似而已。 若非如此,这偌大的鹰潍谷早该无人生还了,又哪还轮得到一群小人四处蹦跶? 但这个时候,胡飞珏就若有所思地跟了一句:“虽说这院子已荒废多年,可不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毕竟,这是禁地呢,鹰潍谷人人都讳莫如深的禁地。 慕之晴:“……” 她没声好气地白了胡飞珏一眼,可眼角的余光却恰好瞥及石唯枫微微颔首以示赞同的一幕,就连木兮,亦是嘴角微勾,好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慕之晴忽然就很无言以对,她默默移开了视线,转而继续看向院落。 可这一刻,她心中更是担忧:“师傅,我们进去吗?” 木兮仍是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进当然是要进的,只是,该如何进,却是另一个问题。 只见木兮抬眸朝长空中高挂着的那一轮明月望去,清风相随,皎洁的月华在她指尖的勾勒下,徐徐降落人间,继而撒向这方荒凉且遍布斑驳的院落。 那一刻,四方涌动,灵气纷纷攘攘地袭来,木兮轻轻拂袖挥过,众人便见院子上方凭空乍现出一道如梦如幻的银色大阵,大阵起,风起云动。 木兮见身旁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暗暗啧了一声,这还只是形似于七星绝杀阵而已,若是真的七星绝杀阵,连贯天上七星,又有月华和清风的映衬,才真是美哉。 不过,往往越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就越是有毒。 七星绝杀阵的绝,并不旨在它的嗜杀,不见血而不休,而更意指于它引人入阵的方式,它能幻化和勾勒出人心底最美好的向往,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不想自拔。 想到这儿,木兮不由抬眸扫了眼身旁的三人,见他们神色各异,似有迷茫,又是一啧,但同时,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的嫌弃。 只见她随手打了个响指,三人便好似怔了一瞬般,迅速回过神来。 慕之晴后怕地吸了一口气:“师傅,我梦见自己重生了。”重生的时机好巧不巧,正是五岁那年,也就是她人生突发际变的时候。 石唯枫和胡飞珏虽然没有说话,可二者对视一眼,眼中仿佛载出无限的酸涩与愁苦。 木兮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下感受到七星绝杀阵的厉害之处了吧?哦,不对,这只是形似七星绝杀阵而已,也是,若非只是形似,她哪那么容易唤醒这些人? 在这方面,她扫把星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木兮眸光微眯,看向那如梦如幻的大阵时,却隐隐多了些许好奇,不得不说,那位大长老是真引起她兴趣了,就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七星绝杀阵。 只这一方面,木兮就敢断定,那位大长老,在阵法上的造诣,必定非同凡响。 思绪微微流转,只听得木兮口中陡然发出一声轻笑,道:“走吧,且进去会会对方。” 可话音落下,抬步朝前的却仅有她一人,木兮走出两步,不由疑惑地回眸:“不走?” 慕之晴和石唯枫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走!”话落,二者迅速跟了上去。 倒是胡飞珏,隐隐约约间似有几分犹豫,“可是,这是鹰潍谷的禁地。”虽说他后来阴错阳差地坑了那李固一把,可人家当初对他百般叮嘱,勉勉强强算是一番好意吧。 他辜负人家的好意是一回事,可擅闯禁地呢,这何尝不是赌上了他的一条小命呢? 平心而论,他这个人还是很惜命的。 第176章 院内 木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只淡淡地挑起眉头,对身后的慕之晴及石唯枫道:“我们走吧。”话落,便毫不犹豫地朝前而去。 此时,出现在他们跟前的,正是一扇斑驳的木门,门上,尽是岁月惨遭侵蚀的痕迹。 慕之晴见了又不禁一声微叹:“师傅,这扇门,我依稀记得,似乎还是大长老当年自己亲手打造的。”但事实上,不止这门,这院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出自大长老之手。 这是一个对自己挑剔到了极致的男子,也因如此,事关于己,他根本不愿假手他人。 闻言,木兮不由若有所思,原是如此,那么,有些事也就说得通了,她微微颔首,似有所指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那扇斑驳的木门。 只听她幽声说道:“放心,有我在,他还死不了。”就是不幸断了气,一刻钟之内,她还能凭扫把星君的面子勉强跟黑白无常讨个人情。 不过,毕竟她怂,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跟地府的仙君们打交道,好费脑子的。 慕之晴还以为木兮是在借故安慰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流,她巴巴地望着木兮,感动极了:“师傅,你真好。” 木兮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可不呢,她扫把星君确确实实是个好人来着。 石唯枫隐隐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可想了想,又觉得是他想多了,此时,木兮和慕之晴已先后跨过门槛进入院中,他脚步一顿,迅速跟上。 而他身后,那扇木门接连吱呀两声,仿佛是在借机诉说着什么。 胡飞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推开木门,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更觉多说无用,毕竟人家主意大着呢,根本不会听他一劝。 可正是此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喧哗声,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而起,胡飞珏立即放出神识扫视四周,不一会儿,果然见到一路人马正热热闹闹地朝这边赶来。 他瞪大眼,苦哈哈地吸了一口气,看看前方半开的木门,又匆匆扫过后头即将而至的人马,斟酌之下,还是上前推开了木门,然后入内。 木兮察觉到这一幕,眼眸之中再度闪过一丝嫌弃,她微微撇嘴,便把探究的目光继续放在这院子之中,抬眸看去,只见四周果然都遍布着斑驳和荒凉的痕迹。 慕之晴深感冲击:“真是委屈大长老了!” 木兮并不能很好地与她感同身受,只待她轻轻扫过四周,便拂袖卷起地面的沙土,沙土纷飞,却于片刻之间裹挟出一道伤痕累累的身影。 慕之晴一眼就认出来了:“大长老!” 可是,她记忆中那个白衣缥缈的大长老,怎变得如此狼狈了?而且,生机寥若于无,极危! 慕之晴急切地看向木兮,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木兮倒是淡定:“冷静!”只见话落,她指尖微转出点点金光,金光徐徐涌入大长老体内,不一会儿,便在他体内映衬出道道高深而玄妙的光彩。 石唯枫看得目瞪口呆,他屏住呼吸,不敢言语,就生怕会惊扰了这一幅似梦的画面。 而又是半晌的功夫,光彩淡去,眼见着原本虚弱无比的人,也开始重焕出一丝的生机。 木兮满意地颔首,不错,虽说这枯木逢春术她扫把星君也是头一回用,不大熟练,但万幸,目前看来,效果还过得去,至于接下来,就只能是一个字:“等!” 等待的时间说长不短,在这个过程中,木兮还抽空解救了下被困于阵中的胡飞珏。 胡飞珏再见到木兮,不由眼泪汪汪,一开口就是认错的话:“我错了,我当时不该贪生怕死,不与你们一起的。” 木兮看他这副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淋漓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好笑:“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场面话她扫把星君当然也是可以说上两句的。 不过,平心而论,她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归根究底,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无伤大雅。 胡飞珏也不说自己在阵中都经历了什么,但瞧他那讳莫如深的模样,木兮也不难猜出,这定是吓得不轻,她轻飘飘的眼神随即扫过那扇斑驳的木门,眸中兴味更浓,这木门是成精了吧? 想了想,木兮直接抬步走到那木门跟前,伸出手指轻扣了两下,只听得那一刻,木门吱呀一声,一道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声音随之而来:“何事?” 木兮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她放缓了声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好言说道:“小家伙,我掐指一算,深觉与你有缘,回头要不要跟我走啊?” 这还是她扫把星君第一次挖人墙脚呢,顿了顿,语气更是和蔼:“我保你有个远大的前程哦。” 身后三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禁有些酸溜溜的,这年头,他们混得好像还不如一扇木门有前途。 可木兮终究没能等到木门的任何反馈,只因在此之前,那位虚弱到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大长老,醒来了! 大长老没听到木兮忽悠木门的话,他一睁眼,就恰到好处地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 慕之晴只一微怔,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似十分惊喜地唤道:“大长老,你醒了!” 大长老沉吟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你是、华君之女?” “是。”慕之晴有力地应了一声,华君,正是她母亲的名讳,说来,她也好多年不曾从旁人口中听见这一名字了,微微一顿,一股酸涩悄然从心底涌起。 微风轻拂,院内甚是清冷,木兮眸色淡淡地旁观着这一幕,此时,又听得慕之晴肃声问道:“对了,大长老,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为何你的院落,竟成了鹰潍谷的禁地?” 而你,又因何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半死不活,命垂一线? 慕之晴果敢地与大长老对视,若是从前,她定是不敢如此的,可眼下,她实在是急切,急切地想知道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77章 木门生灵 大长老微眯着眼,慢悠悠地开口了:“你是说,我这院子如今成了鹰潍谷的禁地?” “是。”慕之晴飘忽的眼神径直落在那端的胡飞珏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胡飞珏见到,连忙力证这一说辞,道:“这是鹰潍谷的七长老李固亲口所言。”李固当时倒也没详说为何这地方会成为禁地,只说了,若他踏入,必当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胡飞珏一字不落地复述了李固当时的话,闻言,大长老微眯的眸中更显出几分深邃,但细看,便不难发觉,那抹深邃之中,却隐藏着一丝浅淡的疑惑。 正是此时,木兮开口了,她也没多说,只幽幽地吐出两个叫人说不着头脑的字:“不会。” “什么不会?”胡飞珏一愣,下意识地张嘴问道。 慕之晴琢磨了一下,倒是率先反应过来了:“师傅的意思是,不会有去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木兮面露赞同,不错,正是如此,这院子是布下了形似七星绝杀阵的阵法,却不似七星绝杀阵,阵起杀意凌然,顶多让人沉溺幻境,难以自拔罢了。 胡飞珏看上去似乎不大认可这一说法,要知道,他方才受的惊吓可不小,若非木兮出手相救,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见他如此反应,木兮不由嗤笑了一声,但她也不废话,直接施法卷起漫天的沙土,沙土纷飞,却在眨眼间化作一个巴掌大的土球聚于她掌中。 众人或是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大长老更是下意识地坐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的动作,就生怕会错过一丝的关键,而此时,那双幽深的眸子,俨然正满载着狂热的气息。 不等他开口,木兮掌间便泛起了一缕金色的光,金光散开,星星点点地渗入土球之中,不一会儿,大伙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土球中忽而乍现出了道道身影。 虽然画面有如浮光掠影,可大长老一下就认出来了,那些擅闯入院的,无一不是鹰潍谷精心培养出来的手下,不过,他们意气风发地来,却都再没踏出过这方院落。 大长老自然也不蠢,电光火石间,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他们这是被困在七星阵里了。” “七星阵?”木兮听到这三个字还差点噎了一下,彼时,她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随即多了几分古怪,话说,这位大长老该不会是个起名废吧? 听听,七星阵,与七星绝杀阵就独独差了俩字! 大长老倒是不曾察觉到木兮眼中的想法,只若有所思地道:“七星阵是我从一个上古杀阵中借鉴和领悟而来的,那杀阵肆虐的气息太重,我不喜,才另创了七星阵。” 就是没想到,他昔日心血来潮推演出的阵法,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现人间。 不过,有一点大长老没想明白,他微眯着眼,其中似有疑惑一闪而过:“我当日推算阵法时,院中独我一人……”所以,平白无故的,这阵法究竟是怎么运转起来的? “莫不是我这院子成精了,关键时候还晓得要自救?”说到最后,他自己直接没忍住地笑了起来。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朝不远处的那扇木门看去,可不就是成精了吗?一个木门,居然也生出了灵智,这谁能想到? 注意到众人毫无二致的动作,大长老也下意识地朝木门看去,这一看,不得了,顿时惊奇地咦了一声。 木兮不禁莞尔一笑,这本是瑶池边上一株菩提木的枝干,谁曾想,一朝落入人间,竟也长成了参天的大树,可惜,凡间一个识货的都没有,还当它是寻常大树,伐了要去建屋造门。 也就是这位大长老阴错阳差,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部分,不过,饶是如此,这菩提木也还是没逃过,果然还是被造成了门。 不过,相较于其他,它似乎又显得幸运许多,毕竟它所处之地灵气充沛,又跟了大长老这么个修炼狂魔,日夜熏陶,居然渐渐生出了灵智。 大长老此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又惊又喜:“竟是这小家伙设下的阵法!” 大长老眼中的慈爱仿佛快要溢出,这要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都恨不得当场收徒。 木兮默默移开了视线,忽然觉得,这下要再想忽悠木门跟她走,似乎更不容易了。 微叹一声,木兮选择闭嘴,但正是此时,大长老脸上的笑意忽而一顿:“不对,我当时推演七星阵,是以我本人的修为来定量的,可这小家伙,才生出灵智就有如此本事了?” 他眉头微蹙,似有几分不解,加上木门此时斑驳得不像样,他不禁心痛地嘶了一声:“竟是以自身灵源为阵眼?!” 想明白这点,大长老不由心情复杂地开口一叹:“我何德何能啊?!” 关于这点,木兮也很想问,不过,想也知道,答案定不会是她想听到的,是以,再度微叹,她还是闭嘴了。 可她也没想到,木门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但一开口,也是有够出人意表:“爹爹!” 众人闻声皆是错愕,大长老直接被雷得焦里嫩外的,他微张着嘴,半晌,才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高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爹爹!”木门稚嫩的声音随即而来,而中,又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欢快。 它好似不曾察觉到大长老双眸中屡屡翻涌起的复杂情绪般,只自顾自地开口说:“爹爹放心,我以灵源为阵眼,却也以阵法为介,汲取生机反哺自身。” 不过,毕竟是条人命,它也没敢过分汲取,好歹还给那些擅闯入院的坏人留了一线生机。 大长老的心情忽然就更复杂了,但他心中几度翻涌,却愣是在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称道:“你做得对!”毕竟才生出灵智不久,知道关键时候该自救就很棒了,他总不能要求太高。 木兮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它起阵,是为了你。” 第178章 当年事 大长老闻言又是一愣,但思绪流转间,他一下就想明白了,当年,李固提出移花接木之法,看似为凡人修仙找到了一条通天大道,得到谷中数人的追捧。 鹰潍谷众人因此分为态度迥然不同的三方,或赞同追捧,或反对驳斥,又或观望中立。 而他恰好站在反对驳斥的一方,而且,正是当中态度最鲜明,反对最激烈和义无反顾的一人,在他看来,此法有悖天理,实属难容于世。 大长老义正辞严地呵斥了提出此法的李固,并不留余地地表达出自己对对方的失望。 表面看,似乎是他这个大长老棋高一着,可事实上,早在他不曾察觉时,谷中除四长老持中立态度外,其余四位长老,竟都在暗地里统一了立场。 回忆起往事,大长老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只见他心情复杂地摇着头,隐隐有些悔意地叹道:“当年,是我太自负了。”自负到以为自己修为高,就可以枉顾众人的想法。 他自认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坚决要遏止这股歪风的盛行,却完全没料到,那么多人,都被“凡人修仙”这几个字迷昏了眼,到头来,他甚至被这群人给联手摆了一道。 大长老想到这儿,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悔恨,他就是太自负了,太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才会一时大意地中了招。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愣是凭一己之力狠狠反杀了一把,但也正因如此,他匆匆逃回这方院落后,直接命垂一线。 如今想来,许是木门急智之下,为了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才以自身灵源为阵眼,布下七星阵,而那些擅闯院落的人,则更多的是阴错阳差,时运不济罢了。 不过,若非他们,这七星阵能否坚持到现在也兴许还是个未知数呢。 从这个角度,大长老倒觉得自己回头或许还应该感谢下对方,至于同情,那是不可能同情的,说到底,是他们意图不轨在先,而且,木门好歹还留了他们一命呢。 大长老越想,心中就越是感慨,毕竟,即便是他这个推演出七星阵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那七星阵竟在关键时候还有救命的强效。 想着,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番感慨说出口了。 闻言,木兮不由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正了正色,强调道:“并不是七星阵有这等救命的强效,而是,刚好是木门布下的七星阵才有了这等强效。”言下之意,你实在想多了。 见大长老眉头微蹙,似有错愕,木兮不禁哼了一声,声音凉凉地道:“不信的话,你大可另设阵法验证一二。”到时就该知道她所言究竟有理没有了。 大长老这才后知后觉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他就是觉得诧异,如此说来,岂不意味着木门颇有来历? 可是,当初将木头卖与他的那小伙子分明是说,那是他爹早年给自己相中的棺材木。 但谁知,过了几年,他爹又相中了另外两块更好看的木头,且正在那两块木头间犹豫不决,这思来想去,干脆让他出手掉最前边这一块木头,才好给另外两块木头腾地方。 至于他爹日后要选哪块当棺材木,那小伙子是这么说的:“谁晓得!万一老人家过两年又相中了别的木头呢?!”毕竟,这又不是没前车之鉴。 想到这事,大长老至今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身为修仙之人,他倒没这么多的忌讳,哪怕那小伙子说了,那就是他爹相中又放弃的棺材木,他也没多计较。 当时,他就是单纯地看那木头顺眼,才决定买下的,谁曾想,多年后竟会给他带来这般大的一个惊喜呢? 大长老心中更是感慨,对此,胡飞珏就忍不住要问了:“所以,那木头当真只是一块凡木?” 他瞪圆了眼,语气中俨然满是不可思议,试问,区区一块凡木都能生出灵智,还能布阵,并且得到木兮的另眼相待,这混得可不比他这个人有前途多了啊? 但木兮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那只是一块凡木了?” 石唯枫想到那所谓的神火,不由心神一动,接过话茬,呢喃道:“难道是神木?” 木兮闻言却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而这一眼,直接让众人惊了。 在这样微妙的期待中,他们听见木兮风淡云轻地道出四个字:“菩提神木。” 同时,她还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也是瑶池边上的菩提神木,是当真无愧、名副其实的神之树木。” 众人半晌不曾回过神,虽说他们都是头一回听说菩提神木的大名,可但凡带着一个“神”字,谁敢小觑? 末了,还是慕之晴率先反应过来,只听她似是痛心疾首地道:“大长老,你居然用菩提神木造门?!”这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群殴的吧? 石唯枫和胡飞珏默默地回神,也默默地用一种一言难尽,却又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大长老。 大长老:“……” 别说他们,就是他自己,好像也被震惊到了。 他诡异地沉默了将近三息的功夫,然后才恍恍惚惚地开口,道:“你们说,我现在把它拆出来供着,还来得及不?” 众人:“……” 就是木兮都忍不住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但她眼眸微转,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高深地道:“我掐指一算,深觉与它有缘,不如……” 这话她也不是头一回说了,慕之晴三人都不难猜到接下来的内容,可谁知,这端话还没说完,那端,菩提神木就已奶声奶气地放话道:“我不跟你走,我要与爹爹一起!” 木兮:“……” 她心情忽然有些沉重:“你就不再考虑下吗?”待她功德圆满后,跟着她回归天庭,不比如今这般有前途吗? 菩提神木一度叹气,惆怅不已:“爹爹太弱了,离不开我啊。” 众人:“……” 第179章 大危之兆 相劝无果,木兮只得遗憾地接受这一事实,她连连斜眼睨向大长老,心中微叹,原来适当的示弱,也是有用的,哪怕那示弱并非他本人意愿所为…… 而此时,马管事在经过郑重地思考后,果然还是决定将此事上报,毕竟,长老们的脾气他知道,要再没线索,他这个管事迟早要遭殃,可与其自己遭殃,倒不如拉别人下水。 在他看来,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好吗?平白无故地当差,还要不时地忍受长老们的怒气。 不过,现在想想,上报此事后,长老们应该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吧。 但只想自保的马管事也没想到,此番接见他的居然是脾气最为火爆的二长老,彼时,只见二长老阴着脸,一双锐利如锋刃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他。 语气乍一听,也尤为不爽:“你最好有好消息,不然……”话落,则是一个冷哼,马管事听得背部寒毛直起,他低着头,连声道:“启禀二长老,确实有了那贼人的消息,只是……” 二长老没想到真有意外之喜,但他始终冷盯着马管事的脑门,阴恻恻的。 马管事只感觉到一股锋锐的视线,额头冷汗淋漓,此时,他虽低着头,可二长老愣是从中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迟疑。 二长老顿时不高兴了:“有消息就快些说!废什么话!”不知道他着急吗? 马管事这才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有几分迟疑地开口说:“启禀二长老,那贼人,最后似乎是闯入了禁地。”在鹰潍谷,他一个小人物,未得允许,是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提及禁地的。 二长老听到这话亦是一愣,他神色霍然一变,一双幽深的眸子更显冷意,可若有人仔细观之,或许就可以发现,那眸中,隐隐之间,还透着一丝不足为外人察的恐惧。 “怎会是禁地?!”二长老反应过来,一脸地讳莫如深,连声音也低了许多,看上去倒明显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可这个念头,只在马管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迅速回话:“确实是禁地,属下亲眼见他推开了那扇木门。”至于之后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毕竟,那可是禁地,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哪敢踏入其中?万一把命都给赔上了呢? 马管事讪讪不敢言语,二长老冷着脸,半晌不愿开口,又是好一会儿过去了,此时,恰逢五长老随之而至,但见场上的气氛似有些许微妙,他便眯着眼,来了心思。 整个鹰潍谷谁不知道他们俩不对头,但凡见面必当不消停,而今,五长老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小心眼的一面,夸张地哟了一声,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反正,能让二长老不高兴的事,他都乐意插上一脚。 二长老见他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哪里还看不出他是在想什么,当即冷哼一声,阴恻恻地道:“你不是想听吗?行啊,我这就告诉你。” 五长老闻言不由一阵狐疑,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而起,二长老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心? 他微眯着眸光,眼中更是戒备,而下一瞬,他却在二长老开口前,抢先指使马管事,道:“你来说。”别回头再被二长老给作弄了,毕竟,这样的事以往又不是没发生过。 二长老见状更是冷哼,倒是马管事,暗叹了一声不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真是太倒霉了,但半晌缓和,只听得他声音似有几分颤抖地道: “启禀五长老,属下方才是向二长老汇报那贼人的消息。” 这确实有些出乎五长老的意外,他诧异地瞥了眼二长老,然后示意马管事继续开口,马管事顿了顿,这才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属下亲眼见到,那贼人入了禁地。” “时间上掐算一番的话,应当是半个时辰以前。” 这下连五长老都冷静不下来了,他肃着脸,半晌,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古老的罗盘。 二长老眼眸微亮,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急切:“正好,老五你仔细算一算,那贼人可还活着?” 五长老不禁轻睨了他一眼,也就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好声好气地唤一句“老五”,不得不说,对方这见风使帆的本事,倒是比谁都强。 只见下一瞬,他嘴唇微动,发出一串神秘而高深的音符,紧接着,罗盘咻地一声迅速转了起来,五长老及二长老都直直地盯着那罗盘的转动,就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丝信息。 好半天后,罗盘才缓缓停了下来,看着那罗盘,五长老竟是半晌不曾言语。 见状,二长老的当即急了:“老五?”他刻意加重了声音,可谁料,五长老竟都懒得搭理他,反而死盯着罗盘,似乎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 二长老注意到这一幕,心头也忍不住打起了鼓,“老五?”莫非结果不如人意?还是说,老五这家伙又在装模作样地吓唬他? 他迅速冷静下来,也一门心思地盯着对方,半晌不做言语,正当此时,三长老也从外赶来,见到这番画面,还有些惊奇,马管事这个有眼见的,立即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三长老这才严肃起来,他看着五长老,直接问了:“老五,结果显示如何?” 五长老闭了闭眼,再睁开看那罗盘,然后又闭上了眼,再度睁眼,如此重复动作,半晌,竟是气急攻心,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伙见到都惊了,这般表现,二长老无论如何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是在吓唬他啊,付出的代价也太高了,更何况,这旁边还有老三在呢,老五再有脾气,也不会作弄老三的。 此时,三长老不由肃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老五,回答我!” 他陡然拔高了声音,五长老才瞪着眼,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道:“大危之兆!”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也正是此时,三长老才注意到,五长老额头早已冷汗淋漓,而偏是此时,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 第180章 命牌碎了 来人战战兢兢,一脸瑟缩,一连面对数位长老的注目,来人差点连话都说不全。 但他一闭眼,一咬牙,干脆就说了:“启禀长老们,六、六长老的命牌,方才碎了!”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三长老眨了眨眼,霍然起身,再度发问:“你说什么?” 可以想象他此时说话的语气究竟有多尖锐,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以什么心情发问的。 来人深舒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虽还有些颤抖,但比起先前,却已好上许多,只听得他一字一顿,尤其清晰地道:“启禀三长老,六长老的命牌方才碎了!” “入夜后,六长老的命牌就突显了一条细缝,与前些时候,四长老及七长老的状况颇有相似,因三长老您曾经发话,是以,当时我们就没有上报。” “可就在方才,无缘无故,六长老的命牌忽然发生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就这么碎裂了。” 天知道那一刻他们这些负责看守命牌的人心里究竟有多慌张,可天地良心,真不是他们失察啊,六长老的命牌说碎就碎,这谁能想到呢? 三长老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了,他看向五长老,五长老亦是苦涩不已:“大危之兆。” 他再度重复了这四个字,似是迷茫的眸子还透着一丝沧颓,鹰潍谷,已到了攸关存亡的关头。 二长老也急了,他万万不敢相信:“怎会是大危之兆呢?”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老五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来回地踱步,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半晌,还是三长老率先反应过来,他眯眼看向五长老,质问道:“你的罗盘没显出一丝的生机?”哪怕微不足道也好啊,好歹是个希望。 二长老也忍不住投去严厉的目光,别说,这还真是老五可能干得出来的事,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语重心长地叹道:“老五啊,有什么线索,你可要说啊,别一个人藏着掖着的。” 五长老更气了,他难道就想眼看着鹰潍谷灭亡吗?可问题是,什么生机,哪有生机?那是大危之兆,极凶无解之兆,只听得他冷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殊不知,正是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更引得旁人怀疑。 就连一旁的马管事,也忍不住低了头,所幸此时没人注意他,但他心想,若是如此,他还不如趁早跑路,他很惜命的,可不想跟着鹰潍谷共存亡。 此时,六长老命牌碎裂的消息也传到了四长老耳中,四长老微愣一刻,终于反应过来。 可不同于其他长老的惊慌,四长老看上去倒似是十分地不以为然,来人见了,心底不禁一声感慨,也是,四长老与六长老的关系一向冷淡,这般反应,倒也正常。 但事实上,四长老的心情,却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冷静,六长老的命牌碎了? 他轻呵一声,眼底透出一缕鄙夷,待百草园中空无一人后,四长老才徐步走到后方草屋里。 这草屋,同时也是他的炼丹房,其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毒丹,四周都沾了毒,也因如此,平日里压根没有人会靠近这里。 此时,只见他俯身从角落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而木盒之中,俨然正存放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上边正书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李润。” 若是大长老有在此处,或许就可以认出,那玉牌上写着的,分明是他的名字,这竟是他的命牌! 想来,偌大的鹰潍谷,应当没有谁能够想到,四长老竟私藏了大长老的命牌。 此时,只见四长老把玩着手中的命牌,嗤笑一声,道:“李润啊李润,你倒是命大。”他当年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就心血来潮地换了李润的命牌。 李润这个人,不苟言笑,迂腐得紧,却偏偏是鹰潍谷中为数几个他勉强愿意放在眼里的,可惜,这个人太自负了,若非如此,旁人也不能轻而易举地算计到他。 他还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一切都了然于掌,却不知,家养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李润也确实为这自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呢? 当年联手的几位长老还当李润的命牌是早碎了,却不知,当年那块碎裂的命牌,本就是他偷龙转凤放进去的,假的就是假的,而那块真的,这不正在他手里好好藏着吗? 四长老低笑了一声,忍不住想看鹰潍谷众人大跌眼球的模样,不过,李润是如何谋得一丝生机的,他倒是很感兴趣。 毕竟李润当年所中之毒他也见过,他那时就想了,若是他,又该如何,可惜,想了这么多年,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四长老轻叹了一声,心中不由翻涌起一股复杂,他到底是比不过…… 此时,慕之晴也正和大长老探讨命牌的问题,大长老之前虽说是半死不活,可好歹吊着一口气,按理说,命牌是不会碎的,可偏偏,鹰潍谷上下都当大长老不存在。 “他们就不怕大长老您养精蓄锐,一朝反杀回去吗?”慕之晴想到这个问题,诧异极了。 大长老倒不由得一阵失笑,道:“可能就是有恃无恐吧。”经历过被人联手对付后,大长老深以为,日后绝不能再以他个人的思路来考究,有些人,可能生来就是胆大无畏吧。 关于命牌,同样出身大家族的石唯枫和胡飞珏可就有发言权多了,两人还直接想到一块去了:“若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是您早不存于世了呢?” 这当中的操作性可就太多了,试想,“有那么一个人,在神不知鬼不觉时,换了您的命牌。”于是,这么多年来,鹰潍谷上下都以为大长老早已陨落,似乎就不难理解了。 大长老似是恍然,若真有这么一个人…… 虽然他自己也深觉不可思议,可这一刻,他脑海中确实浮现出了一张桀骜的脸庞。 第181章 无意 见状,木兮不由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长老心里这是有答案了?” 询问中明显带着一丝肯定,大长老恍惚了一瞬,立即回神,笑道:“是想到了这么一个人。” 面对众人眼中显露出的好奇,他也不犹豫,直接就说了:“若真有这么一人,我想,理应是李涧了。” “李涧?”听到这一名字,众人还愣了一下,倒是慕之晴,很快反应过来,只听得她似有几分迟疑地开口道:“李涧,似乎是四长老的名讳?” “不错。”大长老含笑点头,眼眸微眯,好似陷入了一种悠远的怀念中,细想一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当年,李涧和我因在丹药方面颇具天资,便被鹰潍谷择重培养,并在数年后,作为鹰潍谷的代表,出席和参与了红茗门的某轮丹战。” 说到这儿,大长老不禁笑了一下:“红茗门承办的丹战大伙都应该知道吧?” 大伙不约而同地点着头,丹战的名气何其广大,在场众人,哪怕是被困多年的石唯枫,也曾对丹战心向往之,就是可惜,由于种种原因,他无缘于丹战。 胡飞珏虽然没能作为家族代表出席丹战,事后却也在坊间购买过相关的留影石。 那一幕幕精彩的画面,看得他简直是心血澎湃,就恨自己没当炼丹师的天赋,要不然,他兴许也能掺和一把呢? 至于木兮师徒,那就更直观了,这都是近距离观过战的人,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隐隐有些惊奇,没想到,这位大长老年轻时居然也参加过丹战啊。 木兮惊奇了一下,却不禁好奇一问:“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炼丹师。” 大长老近乎诡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心情复杂地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是全才吧。”是的,他不仅是一名炼丹师,同时还是一名阵法师,除此之外,炼器与符箓,他也稍有涉猎。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一阵沉默,胡飞珏眼眸陡然迸射出一股惊人的光亮,声音中也带着一股跃跃欲试:“那我现在拜师还来得及不?” 大长老笑而不语,他要是有心收徒,哪还轮得到胡飞珏? 可偏偏胡飞珏好似没注意到大长老那双眸中透出的微妙神色般,忽而一顿,恍然道:“哦不对,大长老,敢问一声,您有收徒的意愿吗?”否则,他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但大长老犹豫了一瞬,却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在知晓菩提神木的存在后,就有了,好歹人家喊他一声爹爹,又是这般聪慧,他当然不愿意错过啦。 哪怕双方间并无师徒名分,但当中的师徒情谊,却是不可避免的。 但胡飞珏就没能领悟到大长老的话外之意了,只正襟危坐起来,一脸期待地看向大长老。 正是此时,木兮就声音幽幽地开口了:“你先前不是还想着拜我为师吗?” 胡飞珏微抽着嘴角,还有些委屈:“那不是您不收吗?” 他叹了一口气,也好惆怅的,要不是被木兮屡屡拒绝,他也不用再另寻出路了,不过,现在想想,拜大长老为师也不错,毕竟人家是全才,他想学什么不可行? 从这个角度考虑,于他而言,未尝就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木兮呵呵一声,决定闭嘴,她选择不收下这个徒弟果然是正确的,要不然,她得多操多少心? 大长老继续笑而不语,而在胡飞珏朝他投来期待的神色后,他顿了顿,果然还是决定转话题,众人只听得他乐呵呵地道:“小菩提啊,你可愿拜我为师啊?” 菩提神木起初还陷入微怔之中,这明显是不在状态呢,但反应过来,大长老口中的“小菩提”是在唤它后,它忽然就兴奋起来了:“小菩提?我也有名字了?” 大长老微微点头,继续重复了拜师的话题,但小菩提犹豫了一下,却是开口问起了木兮的意见:“你觉得我应该拜师吗?” 木兮:“……”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她? 但大伙的眼神齐齐聚在她身上,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悠然自得地开口:“你这般聪慧,你自己考虑啊。”她一个局外人,越俎代庖算怎么一回事? 别说,小菩提果然若有所思起来,大长老也不催促,就含笑静待,半晌之后,小菩提果然还是答应了,拜师,至少听起来不像是一件坏事。 至于大长老能教它什么,这就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了,反正,待它成长起来,它会更厉害的,而在此之前,就姑且待在大长老身上守护一番,毕竟点化之恩,它是要报的。 大长老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可胡飞珏就免得朝他投去幽怨的神色,见状,大长老又是一默:“你说要拜我为师,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根本没有经过仔细的考量。” “我怕你日后会后悔啊。”在这件事上,大长老有着自己的坚持,“当年,我与李涧共同拜入红茗门,我被冷鸢长老看重,有幸拜入红雨峰,而李涧,却被冷鸢长老拒绝了。” “后来,他主动拜了红墨峰的春锦长老为师,春锦长老当然也很好,名气全不亚于冷鸢长老,是当时红茗门中唯二的炼丹大师。 只是,比起冷鸢长老清冷的性子,春锦长老更为活泼,日常也更注重弟子的交际能力。” “而偏偏,李涧是不喜与人打交道的那一类人。”所以,即便春锦长老很好,李涧也依旧无法适应对方的节奏,以至于数月后,李涧直接离开了红茗门。 大长老说这件事,本就是为了点醒胡飞珏:“拜师,是要靠缘分的。”而他,细想一番,许是与对方无缘吧。 再说了,他这才恢复生机,想也知道,数月之内,鹰潍谷中必当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纷争,结果如何,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敢轻易断言。 可他很清楚,胡飞珏,不适合留在鹰潍谷,而这,才是他不愿意收下胡飞珏的原因。 第182章 见面 胡飞珏最后果然还是没法如愿以偿,他微叹一声,好生惆怅,这年头,拜师竟也如此不易了么? 这番醒来,大长老许是有所感悟,比起过去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倒是显得有人情味许多,只听得他放缓了声音,道:“若你有意炼丹,不如拜入红茗门。” 他虽然离开红茗门许多年了,可好歹也是在红茗门学习过的,当年留下的人脉,多少应该也能派上些许用场,看在这妙不可言的缘分上,“我可以介绍你入门。” 胡飞珏不是不心动,可思考一番,还是拒绝了,他若要有意拜入红茗门,何至于等到现在,由此可见,红茗门对他的吸引力,其实也没那么大。 但大长老倒是从中看出了点别的:“但凡炼丹师,哪位不对红茗门趋之若鹜。”就是李涧,当年不也曾是红茗门的一份子?也就是后来,无奈之下,他才离开红茗门外出寻道的。 谁也没想到,这一寻,还真让他寻出了点什么,要知道,李涧如今在毒丹上的成就,可远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想了想,大长老不由语重心长地叹道:“你还是仔细想想自己究竟要寻什么样的道吧。”非要拜师,他倒也不是不能收,可他就怕会再出现如李涧那般的意外。 胡飞珏确实听进去了,他若有所思,而那厢,大长老已与慕之晴开口说起了别的话题。 慕之晴欲言又止,似有几分纠结,但偶然抬眸,触及木兮鼓励的眼神,她便果断地开口了,其实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大长老,有什么计划。 毕竟,“您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鹰潍谷毁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慕之晴不由心虚地低了声音,事实上,若非遇上大长老,她是真打着这样的念头的。 这样的鹰潍谷,早不是她记忆中的鹰潍谷了,如此,毁了,又有何不可? 可见到大长老后,她不由得改变了主意,原因或许是多方面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或许是因为她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吧,既不是她记忆中的鹰潍谷,那就换成如她记忆中的不就行了? 慕之晴也是从那方通道中得到的灵感,此羽翼谷,亦非彼羽翼谷,那鹰潍谷,为何不能如法炮制一番呢? 大长老听了慕之晴的话,还真若有所思起来,原本,他是想报仇过后就算了的,把错误的一方除去,也彻底抹去那本不该存在的移花接木之法,然后带上小菩提,找个地方隐居。 可现在想想,慕之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要说隐居,哪有比鹰潍谷更适合的地方? 二对视一眼,眼中仿佛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的默契。 而正是此时,院落外忽而传来一阵似是有些异样的喧嚣,小菩提当即出声:“咦,有好多人来了。”这些人身上的气息,让它好生不喜。 它想引动七星阵,可正在这一刻,木兮却忽然开口指使慕之晴:“徒儿,你且去看看。” 慕之晴一向对木兮言听计从,她深知,木兮必不会无的放矢,是以,这会儿竟是连犹豫也未曾,就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木门。 门外的人见到她,还有些意外,但当中倒是有一双震惊失色的眼眸,慕之晴一下就对上那双眸子了,她微微一笑,还有心情与对方打招呼:“许久不见了,您看起来过得还挺不好的。” 众人微怔,慕之晴又是话风一转,笑得更加欢快了:“如此便好,您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虽然母亲临终前反复交代,让她不要报仇,可还不能让她在嘴上痛快一回吗? 李固只觉得心痛不已,仅是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加上那刺耳到不行的话语,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儿啊。 他微张着嘴,半晌,才喃喃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之晴微微一笑,低声道:“也没多久,就昨夜里吧,一回来,就刚好放了一把火。” 听到这话,李固心里哪还没点数,顿时大惊失色:“是你烧了我的念君花?!” “是我。”见他这般反应,慕之晴只觉得痛快极了,不止如此,她甚至还幸灾乐祸地扫了眼一旁的几位长老,“诸位也是,好久不见了。” 三长老一贯是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的,这会儿,在别的几位长老都面色严肃时,还有心情站出来开口附和:“可不是,好久不见了,大侄女,我们可都想你得紧啊。” 毕竟,李固自己都说了,转换灵根失败的关键,就在他这女儿身上,虽然他们也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可紧要关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几位长老看她的眼神倒比李固热切许多,同时,还透出一股浓浓的贪婪。 慕之晴不禁冷哼一声,正是此时,院落之中,胡飞珏也在木兮的示意下,好不甘愿地踏出了院落,这几番人马才见面,顿时触发了好一阵的喧嚣。 二长老眼神锋锐如刀,一副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的模样,三长老也严肃许多,微眯着眸光,冷声道:“你倒是胆大,把鹰潍谷搅得天翻地覆,竟还敢出现在我们眼前。” 对此,胡飞珏也是有话要说的:“但我没放火烧念君花。”不是他的锅,他不背。 却不知,李固每听到这话一次,就忍不住要心痛一回,念君花,那可是他进阶的希望,如今,全没了。 而且,胡飞珏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然还点名李固了:“七长老,除了念君花一事,其他方面,我可都是按你的吩咐行事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看李固的眼神别提多不可思议了。 李固眸色淡淡,竟也不反驳,似是默认了这番话,直至二长老愤怒地大喝一声:“李固,竟是你与人里应外合了?” 李固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别说得那么难听,里应外合?我怎么里应外合了?我就是稍微透露了些信息而已。”反正他进阶无望,又何必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呢? 第183章 良药 众人比李固这不复从前的态度整懵了,但经历过短暂的懵逼后,三长老迅速反应过来,只见他似是痛心疾首地高喊道:“老七,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李固低低地笑了两声,可那声音中透出的浓烈讽刺,仿佛快要溢出其中。 五长老微叹一声,看他的眼神隐约有些复杂,却更似了然,也是,本来他们对李固就没什么好意,就算有,也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 说到底,不过是相互利用,又何必摆出一副诚挚善良的模样。 二长老虽然被气昏了头,关键时候却还记得自己那嫡亲的孙儿,“所以,我那孙儿是没救了?” 这才是让他承受不住继而崩溃的缘由,虽那孙儿生来无灵根,只是个凡人,却伶俐讨喜,平日里颇得他宠爱,原本还以为这是给孙儿的一场机缘,可如今看来,是他害了这个孩子啊! 二长老恨恨地盯着李固,那眸中迸发出的尖锐,让人见了都觉一惊。 李固只对上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只见他沉默半晌,然后嗤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我当初没劝你三思而行吗?”是二长老自己贪心,非要为之。 李固自觉当时也是无可奈何,才如此行事的,再说了,他哪知道这移花接木之术会出岔子?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这机缘过重,你那孙儿承受不起呢。”要不然,他该怎么解释为好? 但这话在二长老听来却无异于借口,他又恨又悔,却也把矛头对准了李固。 而此时,李固的目光已转向了另一端的慕之晴及胡飞珏,他审视的视线不住地在二者身上扫动着,半晌,忽而一笑:“你们是一伙的?” 慕之晴眨眨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托你的福。”事实上,若非李固主动告知那通道的存在,他们也不会那般巧合地遇上啊,只能说,“这许便是缘分吧。” 但恰恰是这妙不可言的缘分二字,引得李固呵呵发出一串大笑,他看向慕之晴,眼眸之间隐隐显出几分复杂,“缘分?当真是好一个缘分啊。”可能,这就是命吧。 他幽深的目光直望着天空,心中更是哀叹,有些人生来就有灵根,引气入体便可踏上修仙之路,而他,为了修仙,为了长生,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妻儿,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为过。 可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么?慕之晴知道那丛念君花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彼时,只见他幽幽地盯着她,声音乍一听竟有些些许的哀愁:“你毁了为父进阶的希望啊!” 慕之晴对此不置可否,她冷哼了一声,只觉得尤其讽刺:“本就是偷来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明明只是凡人,却终日做着修仙的梦,为此还牺牲了她母亲,这还不够吗? 慕之晴闭了闭眼,再开口,却只说了一句:“你自裁吧。”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亲自动手,虽说她也没那么在意名声,毕竟弑父这种事,说出去确实不大好听。 话音落下,四周皆是一片静寂,众人虽说乐得作壁上观,可眼见女儿大义灭亲,他们心底或多或少还是有所触动的,然而,目光看向李固,却见他面上毫无表情。 也是,就为着长生,李固都要魔怔了,这会儿慕之晴放话让他自裁,他又怎么可能会愿意? 彼时,只见他紧盯着慕之晴的眼,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我为何非要让你回鹰潍谷吗?” 听见这话,众人都下意识地沉吟起来,就连慕之晴也忍不住微怔一番,她确实对此有所不解,是以,只稍一顿,她还是从心地开口问了一句:“为何?” 但众人都只盯着李固的脸,丝毫不愿错过他面部的一抹异样,却谁也没在意他掌间微微泛起的灵力,又或者说,是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以为然,反而认为李固仅仅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四长老只瞥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他来此的目的并不在李固,他只是想亲眼看看如今的李润罢了,只是,没想到,人还没见到,他就先看了这一场戏。 院落之中,木兮及大长老也正在暗中观望着,见李固正在无形中掌握了主动,大长老就忍不住蹙眉:“你当真不出去?” 闻言,木兮还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为何要出去?”这种小事,慕之晴还处理不来吗? 她啧了一声,甚至刻意放缓了声音,用一种疑似安慰的口吻,道:“你好歹对我徒儿有点信心啊。”换句话说,“就算不相信我徒儿,也要相信我。” 但事实上,正是听说了这话,大长老才更不放心了,没办法,实在是眼前之人,有时看着总不大靠谱的感觉,不过,这番想法他倒没表现出来,只在心底暗暗嘀咕一番罢了。 李固声音幽幽,眼眸曾显出了某一刻的阴暗,他却没看慕之晴,反而第一时间看向了二长老:“你不是想救你孙儿吗?良药正在眼前,就看你敢不敢取了。” 二长老听了一度微怔,还差点没反应过来,但良药正在眼前么?他下意识地看向慕之晴,眼中正在不知觉中涌现出了无限的光亮,可那眼神,让慕之晴觉得别提多不自在了。 她冷眼旁观着李固,却见李固脸上陡然迸发出一股近乎于复仇的快感,他当即指着慕之晴,道:“不错,她的血便是上等的良药,保管你孙儿喝了她的血,药到病除,修为大增。” 慕之晴眉头顿时皱得更加厉害了,但听得她嗤笑一声,似是十分不屑地道:“一群蠢货!” 李固却不在意她的这般态度,反而继续开口笑道:“你以为你母亲当年为何要将你送离鹰潍谷,还不是因为你的骨血于修仙之人而言,是大补的利器。” 李固笑得格外欢快,要说本来,他并无意透露这个事实,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可偏偏,念君花被这个女儿毁掉了,他的希望也没了,如此,他为何还要继续保密? 就算要下地狱,他也要拉上自己最亲近的人。 第184章 竟是半妖 李固话音落下,众人看向慕之晴的眼神果然更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野心。 且不论李固的话究竟有多少的可信度,可对他们而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呢? 慕之晴看李固的眼神忽然添上了些许的不可思议,但同时,心底也更是失望了,万没有想到,她的生父竟会这样不折手段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吗? 但正是因为知道,才选择这样做,慕之晴面色不改,心底却已然失望到了极致,她话也不愿意多说了,只催道:“我说了,你自裁,我放你一马。” 然而,回应她的仅是李固的一声冷笑,慕之晴觉得自己是真不了解她这个生父,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正是这一刻,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声,众人纷纷抬眸,不一会儿便见有巨大的黑影正由远及近地袭来,“那是什么?” 众人心中不由一阵打鼓,慕之晴猛地看向李固,却见李固嘴角俨然正泛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冷笑,她心头一震,当即失色道:“是你所为?” 都到这时候了,李固自然也不会再否认,只听得他冷哼一声,直言道:“是我又如何。” 他的面色陡然变得狰狞起来,“若非你烧了我的念君花,害我金丹无望,我用得着跟这些妖族合作?” 妖族?! 听到这话,众人面上这才真正失了冷静,三长老不禁大喝:“老七,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固眸色淡淡,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道:“不论做什么,我都只为长生。”只要能追求无上大道,那与妖族合作又何妨?成百上千年后,还有谁会记得今日的种种? 成功,一向由胜利者书写,而他,明显对自己的胜利很有信心。 慕之晴这回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眼见着那阴影离他们越来越近,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起体内的功法来,彼时,一股冰冷的气息正以她为中心自四周散去。 院落之外,尽是严阵以待,气氛甚是严峻。 而院落之内,木兮眼望着那一幕巨大的阴影,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大长老亦是倒抽一口气,当即就打算起身,他越过木兮,脚步丝毫不曾停顿,径直朝外走去。 大长老的出现自当又让众人心头蓦然一震,五长老声音颤抖极了:“你居然没死?!” 他甚至顾不上那些来势汹汹的妖族,只一个劲地盯着大长老,反复地喃喃道:“你怎么会没死呢?当年,当年我可是亲眼见着你的命牌碎成渣的!” 大长老对此笑而不语,隐隐之间,倒是显出几分神秘与高深。 四长老见了,不禁冷哼一声,直言道:“因为当年那块碎了的命牌,是假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而于电光火石间,三长老忽然悟了:“是你做的手脚?”他看向四长老,言语间诧异之余,又不由得有些失望,“老四,你又是为什么?” 在他看来,他们可没对不住他的地方,为何非要这样陷他们于不义之地?! 再说了,“当年的事你不也参与了?”三长老一脸地心痛莫名。 四长老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道:“我并非针对你们,只是随心而为。”他当时换过命牌时何曾想过那么多,不过是想那样做了,就做了而已。 至于当年之事,四长老的态度就更明显了:“不要把我与你们混为一谈,我没有参与,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而已。”说他冷漠,他认了,毕竟这是事实。 可其他方面,与他何干,再说了,当年之所以会出事,不正是利益所致吗?而且…… 四长老执拗地盯着大长老,眸色中掩下了些许的复杂:“若非你大意,自负到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你也不会中招。”言下之意,这只能怪你自己,与他无关。 非要怪他的话,那也只能怪他不通风报信了,可是,试问一句,他凭什么要通风报信? 大长老正是品味到了这番话外之意,心情才更复杂了两分,他正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响彻云霄的鹰鸣蓦然而来,声音之刺耳,直接让每个人神色都霍然一变。 修为低下者,更是不堪一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七窍流血而亡,彼时,他们瞪大眼,看上去明显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但凝望着这一切,李固心中竟是毫无波澜可言,而下一道鹰鸣声随即而来时,一道金色的保护罩忽然在众人头顶缓缓升起,片刻之间,竟是直接隔开了那刺耳的鹰鸣声。 众人好不容易才得以一丝喘气,木兮正是在这时出现在了众人跟前,有人当即心神一动,只见三长老迅速凑到木兮身边,谄笑道:“方才是您出手救了我们?” 木兮淡淡一笑,“算是吧。”其实,她纯粹就是顺手的一个动作。 对此,二长老就试探着地开口了:“那不如您顺便把这些妖族都给收了?” 他呵呵一笑,似有几分算计地看着木兮道:“您这修为,可比我们都高多了。” 这倒是真的。 木兮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嘴上却是不客气地反问道:“所以,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二长老当即一噎,下一瞬,木兮又徐步走到李固跟前,似是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跟妖族勾搭上的?”而且,还是向来持中立态度的鹰族。 李固抿着唇不愿开口,木兮也不废话,直接就要对他施法,可谁知,她的法术才要弹到李固身上,一道稍纵即逝的银光便先自他心口跃出,直接吞噬了木兮的法力。 木兮微愣了一刻,这才施以法力打开法眼,这一看,顿时惊了,“你体内怎会有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 也不知是谁率先听到这话,当即一愣:“竟是半妖?” 话音落下,人群中纷纷攘攘,“我们鹰潍谷竟混入了一个半妖?”这下可好,大伙看慕之晴的眼神也不对劲了,毕竟,在场谁不知道,李固与慕之晴的父女啊! 第185章 心狠 慕之晴恍惚了一瞬,忽然有些迷糊,她生父是半妖,所以,岂不意味着她也是…… 木兮只看一眼,哪里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冷呵一声,道:“你是人族!”慕之晴是人是妖,她堂堂扫把星君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只是,木兮审视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的李固身上,她眯着眼,再三打量,半晌,却是微摇着头,否了旁人的猜测:“不,他是人族,绝非半妖。” 众人闻言却不禁一阵迟疑,二长老这个火爆脾气,忍都不想忍地哼道:“你就包庇他吧!” 五长老难得没与二长老呛声,反而与之站在了同一立场,“不错,说他体内有鹰族大能血脉气息的人是你,说他是人族,绝非半妖的也是你,好赖都让你说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话语间中的指责显而易见,不少人看向木兮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但毕竟木兮方才所表现出的实力颇为高深,远在他们之上,着实让他们有些忌惮,否则,场面必当更加混乱才是。 木兮却不在意旁人的眼神,只冷哼一声,道:“我说了,他们是人族,不是半妖。” 这时候,四长老就站出来问了,“那么,你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他体内会有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吗?”显然,他对此也是好奇得紧的。 众人默默点头以示附和,又或者说,所谓的鹰族大能之说,本就是木兮信口胡诌出来的? 木兮只略微扫过一眼,哪里还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微叹一声,也说不好此刻是失望,还是无奈,但事实上,就如她方才所说,李固父女,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人族,与半妖并无关系。 至于李固体内为何会有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木兮想,许是那李固也用了什么秘法吧? 但这话,不等她开口说明,一声惊呼蓦然传来,众人顺着那惊呼声看去,便见李固脖间已然凸显了些许的黑色绒毛,而不过片刻,黑色绒毛便迅速生长为黑羽。 李固本人也有些慌了,他震惊不已地盯着自己的巴掌,见手背上覆有一层厚厚的黑羽,整个人都懵了,“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只听得他反复喃喃道,可他总共也就失色了半晌,便迅速回过神来,因他发现,此时自己体内正迸发出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那股力量,俨然正在支撑着他身体外部发生变化。 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强悍的灵源之力,只一握拳,四周的灵力便纷纷汹涌而来。 李固眼睛亮了,他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他也没想到,当初阴错阳差吞下的鹰血,竟让他在今日出现了这一番运道,由此看来,与鹰族合作,果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笑得愈发痛快,直言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天边蓦然响起一道金雷,那金雷直至李固脚边,像是在否认这一说法,木兮就忍不住笑了:“不是老天不愿给你一线生机,而是你自己不愿意给自己留后路。” 但李固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他怎么可能会没给自己留后路?早在念君花被烧毁,得知自己此生再无缘金丹的夜里,他就秘密联系了鹰族。 要说原本,他还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力气来说服对方,熟知,他才提出合作,鹰族那方就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当然,他也不是没质疑过,可对方说了,也不要别的,就要他女儿。 李固本还想不明白他女儿究竟有什么好的,竟值得对方这般大费周章,可鹰族那方居然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说:“因为她体质特殊,那身骨血,于妖族而言,是修行的大补良药。” 李固这才恍然,但同时,应下合作来也就更爽快了,一个胆敢放火烧毁他念君花的逆女,他何必再与对方留情面?至于慕之晴落入鹰族手中会是什么下场,他就更不关心了。 见李固这般反应,木兮微眯起眸光的同时,心底便是一沉,这也太有恃无恐了,总感觉,不妙啊,她仰头望向那黑压压的一大片,那股不好的预感便更强烈了。 而随着天上飞过的鹰族纷纷向地面俯冲而去,木兮便拂袖挥过笼起一个金色的保护大阵。 若只是应对一般的鹰族,此保护大阵或许足矣,可偏偏,在场还有一个吸收了鹰族大能血脉气息的李固,木兮的法力于他无效,叫她好生无奈。 但反观李固,就显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此时,他背部甚至连展翅高飞的黑羽都长出来了。 他手轻触过保护大阵的边缘,那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大阵罩子便开始逐渐变薄变弱,木兮注意这一幕,心下更是一沉,长此以往,可以想象结局究竟会是多么惨烈。 偏生此时,李固丝毫不避讳地朝她投来挑衅的目光:“你们毁了我进阶金丹的希望,那我,就干脆毁了你们生存的希望好了。”这才叫真正的一报还一报。 这话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大伙心底亦涌现出无限的不安。 二长老这个火爆脾气果然还是忍不住了:“李固,你真叫让看不起!” 他们或许是觊觎李固能以凡人之身踏上修仙之路,又或是鄙夷他这番运道是用妻子的生命换来的,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可归根结底,他们都没想过要李固死。 顶多是在口头上占些便宜罢了。 可谁能想到,反观之,李固竟想要彻底抹去他们在这世上存活的痕迹?果真是个狠人,难怪连自己的妻儿都能舍弃。 在场众人都对李固的心狠有了新的认识,可此时此刻,他们要面对的问题却更严峻,试问,眼下这番境地,他们究竟该如何作为,才能抵挡住李固进攻的手段?能生,谁愿意死? 三长老眼眸微动,却是第一个靠近李固,只听得他试探性地问道:“我若愿意投靠于你,你可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第186章 束缚 众人听见这话又是一惊,二长老猛抽一口气,高声问道:“老三,你这是作甚?” 三长老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都看不出来?不正是在找寻生路吗?试问,这世上哪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必须向李固低头,他也认了。 是以,此刻只听得他尤其冷静地道了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他想活,仅此而已。 闻言,众人均是无言,但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大部分人竟都默认了他这种求生的姿态。 但二长老却自认无论如何都不会低头,谁让他过去也没少得罪李固呢?而且,这李固一看就不像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好心人,所以,他何必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呢? 五长老再次与二长老统一了立场,只是,他倒不是为着自己那卑微的自尊心,他更多的是狂傲,坚信目前的李固仍没有让他臣服的资格罢了。 四长老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眸光冷视,不以言对,他对李固倒没什么偏见,但对方背部那摇曳生姿的黑羽,却着实令他心动,若有机会,真想将那对羽翼占为己有啊。 且换做从前,谁能想到李固在以凡人之身生出灵根,踏上修仙之路后,又会堕落到与妖族合谋同族的性命呢?这样离谱的事,话本子都不一定能编得出来! 同样深有一番感慨的还有大长老,他凝视着李固覆在保护罩上的巴掌,本就冷冽的眸光竟是更冷了两分,只听得那一刻,他沉声唤道:“李固。”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声音,飞至半空的李固果然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他转过身,决绝地与大长老对视,熟料,半晌后竟是傲然大笑起来:“怎么,你也要求我予你一条生路吗?” 三长老面色不改,心底却一阵讪讪,更讨厌李固了,听听这话,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大长老不言,李固还以为自己说到关键上了,笑容更是放肆,但不一会儿后,只见他蓦然止住了笑,盯着大长老,似是恨极般,讽刺地嗤声道:“可我偏不!”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恼恨对方的,要知道,那时他才以凡人之身生出灵根,还想过将秘法说出,也好让全鹰潍谷的凡人都能亲身感觉和体验修仙的快乐。 可谁知,出师未捷,这说法才提出,就即刻遭到了大长老的严厉反驳,时至今日,他仍无法忘记那抹高傲之中尽是鄙夷的眼神,只一眼,就让他心慌,再不复往日的自信及从容。 大长老闻言却是一阵失笑,他并不是想为自己图谋什么,只听此刻他摇头暗叹,道:“李固,回头是岸吧。”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更难回头了。 李固嗤笑一声,只当自己听了一句废话,回头?他回哪门子的头?他从不否认自己修仙是为了长生,所以,为何非要怀念那段平庸的凡人岁月呢? 只见他手上缓缓动作,不多时,掌间便凝聚出一层极其阴郁和幽森的黑雾,黑雾犹如雨滴,洋洋洒洒地就要坠入大地,熟料,正在此时,一层迷蒙的金光忽而自地表徐徐升腾而起。 那金光隐隐约约,似有几分朦胧,但不过片刻,金光便直面黑雾,并以一种迅猛之势将其吞噬一空,只一眨眼,那黑雾就消散不见了。 众人心神微动,纷纷朝木兮看去,便见她此时正绷紧了小脸,整个人看上去好似尤其冷肃,但伴着一声冷笑,她便直接挥袖朝那李固袭去。 李固亦是冷哼一声,似是不曾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模样,随着微风浮动,他掌间竟凝出了更加浓重和幽森的黑雾,只是顷刻间,那黑雾便迅速化作了一个巴掌大的黑球。 黑球极速转动,眼看着就要击中木兮,可正是此时,一根金色的绳索忽然自木兮袖口飞出。 金色绳索捆了黑球,又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迅速束住了李固,李固挣脱不得,莫名地还有些心慌,可最让他捉摸不透的是,他越是挣扎,这绳索就捆他越紧。 尝试几次后,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呼吸也难以做到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连连咋舌,暗暗心惊,而这一刻,李固整个人竟直接从半空中落到在地,听听这响亮的落地声,那得是多疼啊。 原还想不惜代价自救的三长老不由默默退了几步,照这个发展,谁才是最后的胜者还不一定呢,他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木兮却不在意他,只徐步走至李固身边,嗤笑着看他。 那眼中偶然流露出的轻视与嘲讽,直接让李固恼羞成怒了,只听得他不满地吼道:“放开!” 那怎么能行呢? 木兮啧了一声,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不知道李固究竟融了哪位鹰族大能的血,竟让她堂堂扫把星君也难免落于下乘,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想到这儿,木兮便不由得再次庆幸自己有够远虑,竟还从老君坐下童子那儿淘来了不少半成品,这不,这半成品的捆仙绳不就派上用场了? 虽然只是半成品,但束住区区一个李固,还是没问题的。 李固脸色愈发难看,木兮却不再搭理他,反而唤来慕之晴,道:“正好,拿他试试你的功法。” 慕之晴起初还愣了一瞬,但想到什么,又好似有所感悟,彼时,她体内缓缓运转起百转千阴决,泛出一层刺骨的冷霜,冷霜直击李固,竟让他面色蓦然变得惨白起来。 而一会儿后,他身上的黑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徐徐脱落了。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惊之余又是眼亮,胡飞珏再度升起了拜师的念头,而一想到胡飞璋再三婉拒,将送上门的机缘生生推开,他就生气,活该那小子半点长进没有,是他不配!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石唯枫却盯着这一幕慢慢恍了神,胡飞珏注意到,心底又是一酸,同样是身临其境,为何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能趁机顿悟?他怎就不行? 第187章 身死 李固脸色愈发惨白,他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非同寻常的灵源正在逐渐地剖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忍不住高唤道:“住手,你这逆女,我命令你赶紧住手!” 慕之晴手上的动作确实为之一顿,不过,想也知道,让她住手,那是不可能的,反之,她甚至加大了灵力输入,眼见着涌现李固的冰霜愈发浓厚,他身上的黑羽脱落得也就更加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固身上最后一片黑羽终于在并灵力的克制下缓缓脱落,木兮心底终于稍稍舒了一口气,万幸,若真让李固与那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彻底融合,那才是糟呢。 彼时,只见木兮缓缓走至李固身边,她眸色淡淡地看他,直言道:“我说过,邪不胜正,天道老爷子是不会站在你那边的。”若不然,她堂堂扫把星君岂不成了一个摆设? 李固这时候是真不好受,这种难受,不仅是身体上的难受,更是精神上受到了巨大打击,但听得他冷笑一声,纵是脸色惨白,也忍不住嗤道:“这就是你以为的胜利吗?妄想!” 虽然他没有直接证据,可他就是有股预感,如他这般,面对长生的诱惑时,自愿选择与鹰族合作的人,应当不在少数,也就是他运气不好,才碰上了木兮师徒这样的克星。 李固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俨然带着一缕非同寻常的畅快,“我始终相信,唯有长生,才是……”他口中喃喃,可后面几个字,却注定了要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半晌静寂,胡飞珏不由小心翼翼地试问一句:“唯有长生,才是什么?”李固没有说完的这句话,究竟是何寓意? 但这个问题,慕之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木兮却压根不予理会,彼时,她正盯着李固嘴角勾起的那抹诡异到了极致的笑意,道:“我居然觉得有些不安。” 话落,慕之晴脸上的神色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太清楚了,木兮本就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是以,片刻之后,便听得她似有几分忐忑地唤道:“师傅,你看!” 木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未见其物,先闻其声,只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鹰鸣蓦然传来,众人闻声,皆是心悸,不一会儿后,黑压压的阴影倾巢而来,一下就覆在了保护罩上。 众人只一抬眸,便可与一双双锐利的鹰眸相对上,也不知是谁先惊惧地嘶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在慌乱中推攘起来了,只见那一刻,一人被推出了保护阵法的防御范围内。 不过片刻,被推出的那人便惨遭黑鹰啄食,好半天后,等围绕在一起的黑鹰分散开,众人便见那人的身躯仅剩下了一堆白骨,一时间,四周皆是沉默,无人敢言。 半晌,还是木兮率先开口了:“你们自己注意,若被推攘到了阵法之外,我是不会出手的。”这群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根本不值得她扫把星君出手。 她不跟着拉踩一把就算好的了。 众人看她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几分埋怨,但随着一道冷冽的视线接连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们便默默移开了视线,见状,木兮不由在心底嗤笑一声,果真是一群欺善怕恶之徒。 当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开口指责,但阵法内,忽然间就充斥着各种尖锐的冲突声,就连鹰潍谷那几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也难逃其咎,二长老首当其冲。 有人就小声说了:“我都看见了,是二长老推的平安。”平安,正是被黑鹰分而食之的可怜人。 二长老脸色铁青,却扭头将狠厉的目光对准了隐隐有些心虚的三长老:“老三,是你先推了我!”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大意失手?现在还要受人指责? 就问一句,他们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与他说话?! 三长老看着是有些心虚,可要让他就此承认这桩罪过,没有铁证,却是不能的,这不,就听得他不疾不徐地反驳道:“老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也不能这样拉踩我啊。” 众人似信似疑,但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偏是此时,四长老忽然站出来说话了:“我看见了,不论是二长老推了平安,还是三长老试图将二长老推出阵法之外,我都看见了。” 众人一惊,暗暗吸了一口气,继四长老之后,也陆续有几人站出来发言,或是见证二长老将平安推出保护阵法之外,又或是证明三长老确有不轨行为。 气氛就这样凝滞,大长老微叹一声,又是失望,又是无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非要互相拉踩,就不能暂时摒弃偏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吗?” 难怪鹰潍谷一年更不如一年,就凭这几个心胸狭隘之人,能指望鹰潍谷有什么好发展? 众人被他这话说得脸红不已,偏是此时,木兮又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更让他们心头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惊慌。 五长老冷眼看着他们内斗,不做言语,他屡屡仰头看向这方保护大阵,却总每每有被惊艳到,许因如此,他心头总有一股怒火没法喷薄而出,直至此刻,他微闪的眸光看向了李固。 此刻的李固当然已是个死人,可五长老却偏偏连死人也不愿放过,只听得他冷声笑道:“鹰族本就因李固而来,照我看,倒不如抛出李固的尸首,也好让鹰族发泄一番。” 他倒也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借机泄愤,毕竟这一切,本就是因李固而起,用他的尸身祭奠这些鹰族,在他看来,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由此可见,众人对李固也确实都恨极,可偏偏,木兮一口回绝了,且态度尤其坚决,不容更改。 五长老还有些不服气,四长老倒是先想明白了:“是因为他体内有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 木兮难得高看了他一眼,“不错。”若让那些鹰族将李固的尸首分而食之,她自觉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反而会借此导致鹰族能力的大幅度提升,那多得不偿失。 第188章 毁尸 将李固的尸首投掷阵法之外的提议就这么被木兮给否了。 众人心底终归有些不平,就是鉴于木兮实力深不可测,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的,不过,木兮倒也赞同五长老的观点,确实,让李固的尸首就这么放着,是有些不妥当。 只见她沉吟片刻,随即,一缕紫色的火焰忽而出现在她指尖之上,众人见到,又是一惊,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推攘之间,又差点有人要被推出阵法之外了。 还是四长老李涧眼疾手快地拉了对方一把,对方当即感恩戴德,并在心底暗暗嘀咕,原来四长老也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冷淡,关键时候,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比其他几位长老好多了。 却不知,面冷心热的四长老仅是不愿让鹰族分食而已,他或许是第一个发现的,在初初分食过人肉后,那些黑鹰比起最初,性子居然更急躁了两分。 也不知是何原因,他干脆就把可能性往最初那副尸首身上推了,若是如此,还真不能再让鹰族分而食之,于他们而言,未免太不利了。 木兮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禁若有所思起来,而大长老更多的关注点却在四长老身上,彼时,甚至还微微颔首,似是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四长老李涧偶然回眸时,就恰好对上了甚是欣慰的一幕,他微抽着嘴角,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而此时,木兮幽幽的声音亦忽而响起。 只听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说,那些鹰族如此狂躁,可是因为李固?”又或者准确一点说,是因为李固体内那独属于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 单是一个李固,尚未完全吸收融合这些鹰族大能的血脉气息时,就能有幻化出黑羽,那若换作这些鹰族呢? 这一念头,只在木兮意有所指时就渗入了多数人的脑海中,二长老当即抖了个激灵,直言道:“那可千万不能让那些鹰族得到李固的尸首。” 依他所见,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将李固的尸首彻底毁去,可这个方法,他不是很敢说出口。 但他不敢说出口的话,四长老却尤其随意地提起了,而且,他还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就挺靠谱的建议:“念君花不就是你们毁了的吗?就用毁去念君花的焰火一试吧。” 反正,最差也不过如是,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慕之晴下意识地朝木兮看去,却见木兮也似有赞同地点着头,她沉默半晌,果然还是开口了:“师傅,就依四长老所言吧。” 事实上,她真没有那么在意李固,所以,并不需要格外考虑她的感受。 但木兮确实不是在考虑她的感受,她只是在想,是要祭出焚天紫火呢,还是换一个火种,可对于李固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鹰族血脉,她又很是纠结,万一换个火种烧得不彻底呢? 微叹一声,木兮果然还是祭出了焚天紫火,只见那一刻,一寸紫色焰火忽而在她指尖跃动。 众人见到又不禁惊奇地咦了一声,有人就很怀疑,就这么一寸火,能把李固的尸首毁去吗? 但稍微有点修为的人就注意到了那紫色焰火中透着的那股神秘与幽深的气息,他们不自觉地暗吸一口气,便屏住呼吸,静观那焰火咻地一声,直接就落在了李固的尸首上。 只见那一刻,原本仅有拇指长短的焰火,竟是轰然发出骇然的光,光芒散去,李固尸首便彻底燃起来了,而不过片刻,待焰火彻底散去,李固的尸首竟是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四长老看得惊奇,又不禁要感慨一句:“果然如此。”他望向木兮,眼眸中尽是灼灼,如今看来,烧去念君花的,就是这种焰火吧,不过,虽然好奇,他却没有想进一步打听的心思。 在这方面,他心底还是很有数的,不该是他打听的事,就理应保持沉默。 可有些人,总不是那么地有眼力,这不,三长老在惊叹后,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这种焰火的由来了,只是,木兮却懒得搭理他。 可胡飞珏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就此透露出焚天紫火的大名,话毕,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木兮,一副讪讪的模样,木兮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不赞同还是不以为然。 但胡飞珏心底确实是在那一刻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屡屡看向木兮,却见木兮此刻面上亦是颇为严肃的模样,而不多刻后,他总算知道自己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是有何而来了。 原来,就在他站定之下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胡飞珏当即一惊,他下意识地朝脚踩的地方投掷一抹灵力攻击,熟料,下一刻,攻击之处一个巴掌大的黑球忽然从土里跳了出来。 胡飞珏又是下意识地发出一道灵力攻击,但比他的攻击来得更快的,却是那黑球蓦然发出的一道声势攻击,声出,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双耳。 木兮更是眼疾手快地屏蔽了听觉,她直接瞬移到胡飞珏跟前,一把揪住那巴掌大的黑球,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那黑球罩上一个金色的小囚笼。 隔绝了音波攻击,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巴掌大的黑球竟是一只雏鸟,看样子,似乎才出生不久,四长老上前一步,死盯着那黑雏鸟,神色似是有些不明:“这也是黑鹰?” 可听他的声音,倒有些不确定,木兮微微摇头,狐疑之余,声音似是却不由得有些凝重:“它体内并无黑鹰的血脉气息。” 四长老又盯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那就是黑鹰与其他生灵交配生出的产物?”可试问,是什么样的生灵,与黑鹰同出一脉,却偏偏不会飞,反倒是会刨地的? 关于这点,饶是木兮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扫把星君,此刻也有些不敢言论了,她把玩着手中的金色囚笼,却是莞尔一笑:“管它是什么,总归,不会放虎归山就是了。” 而她话音落下,地表之上也被她升起了一层保护罩…… 第189章 不值 木兮眼眸微动,不由勾唇笑了笑,只见那一刻,她随手拂袖而起,瞬间,地表就缓缓浮显出一层淡淡的金光,金光似影流连,却让众人心头安定之余,更多了一分忌惮。 但正是此时,人群中又蓦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 众人蹙着眉头抬眸,这才发现,原来保护罩外那密密麻麻的黑鹰,此刻竟开始有了退去的趋势,而不过片刻之余,那犹如黑云压城的鹰族,便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众人或是喜极而泣,颇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木兮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视线当即落在先前焚尸的位置上,四长老冷静的声音随之而起:“看来我们先前的猜想没错,鹰族愈发狂躁,确实与李固脱不了干系。”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焚尸竟能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后果,这下总算可以稍微放心了。 气氛多么和谐,却偏偏有人看不过眼,非要算计一番,只见三长老嘴角含笑,面色和蔼地看向慕之晴,道:“许久不见,日后有何打算啊?以我之见,不如就在鹰潍谷住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意动的眼色不住地往木兮身上扫过,慕之晴黑着脸,张嘴就要拒绝,可怎料,木兮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尤其正经地点头应道:“正有此意。” 她的神情看上去多真挚啊,但偏偏在场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违和。 三长老唯恐其中有诈,面上还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今的鹰潍谷也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反倒是他们,许还要求上对方呢,便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只是,他小算盘打得响,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果然还是被大长老给截胡了:“正好,我这院子环境清幽,灵气亦最是充沛,就让与你们住下吧。” 至于他,他打算去跟四长老挤挤,有些话,他们得仔细说一说。 三长老面色陡然一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不乐意,可偏偏,不等他开口反对,二长老就情真意切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一提议的赞同,言语间颇有几分讨好之意。 三长老眯眼看他,他也不惧,反正大家都差不多撕破脸了,他难道还要看对方脸色说话吗? 见状,三长老心中便是冷笑,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把兴味的目光看向五长老,他可是知道的,老五与老二一向不和,但凡老二说好,老五就势必要驳斥一二。 然而,这回三长老还真是失算了,五长老虽然还是看二长老不顺眼,却出人意料地没站在他的对立面,只静静地保持着沉默,大有一副闲人勿扰的冷傲姿态。 三长老仍有几分不甘,却也怕把人惹急了,至于四长老,他就更不指望了,在此之前,他如何能想到,四长老竟会偷换下大长老的命牌呢?要不是这样,他现下怎会如此被动? 三长老暗暗吐出一口气,心中有怨,却不敢摆在明面上,特别是此时,大长老幽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多年未见,诸位倒仍是好派头。” 鹰潍谷众人谁也不敢接过话茬,当然,四长老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他自认对得起李润了。 而不敢的人,比如二长老,面色便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他心情惴惴,心底更是微叹,这可能就是报应吧,只是,“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我那孙儿……”到底是无辜的。 然而,后边几个字尚未出口,就被大长老冷冽如霜的眼神给吓得噎回去了。 大长老声音不由更冷了两分:“当年我不曾劝诫过你们吗?”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了?竟还敢联合起来对付他?就很岂有此理! 大长老冷笑了一声,态度更是鲜明了:“落得如今这般境地,也只能怪你们自个贪心,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这个道理,诸位都一把年纪了,不会不懂吧?” 众人:“……”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非要拿年纪说事?! 二长老不禁涨红了脸,若是平时,他早就按捺不住回怼了,可偏偏对象是大长老,他怂得紧,只是,他也确实是心疼孙儿,当即谄笑道:“我就想让我家孙儿喝一口血而已……” 声音越说越小,他自个倒先心虚起来了,但以大长老的狗脾气,他也绝不怀疑,若他真敢,别说他家孙儿,就是他,可能也要完。 偏是此时,木兮感慨万千地叹道:“你勇气可嘉啊!”但想喝她徒弟的血,那是不可能的!她徒弟如此娇弱,又为着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凭什么呢? 不过,慕之晴的骨血于修行之人乃是大补良药?她好歹是个仙,怎么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木兮不禁嫌弃了一下李固的信口胡诌,慕之晴体质或是特殊,毕竟曾经是万年难得的极品炉鼎体质,可如今转换成冰灵根,体质早就不那么异于常人了。 骨血于修行之人乃是大补良药,纯属无稽之谈,除非…… 木兮不由危险地眯起了眸子,除非是那妖族意图采补,这才找了个唬人的借口,好巧不巧,正好把李固给忽悠住了,加上他对慕之晴并无爱护之心,才故意传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话。 木兮直接黑了脸,转过头,严肃正经地叮嘱慕之晴道:“因果循环的道理为师过去也没少跟你说,想来你也懂,今日为师就不再复述。 但你要记住,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的,怜悯之心,可有,却不可泛滥。” 慕之晴眼眸似是闪过一丝笑意,乖巧地应道:“师傅放心,您的教导徒儿都记住了。”就如大长老所说,是人性的贪婪在作怪,但这又与她何干呢? 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她才不要为外人伤神,也不要为无关要紧的人善后,不值得。 二长老欲言又止,脸色通红,羞恼中又带有一丝愠怒,似是十分不甘,可多余的话,他也不敢继续说,就生怕会惹恼对方,当场给他一个痛快,平心而论,就是一个大大的怂。 第190章 密道 三长老还想如往常一般站出来打圆场,熟料,只一对上大长老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他顿时就蔫了,加上一旁还有个木兮正在虎视眈眈,他心头更是一滞,干脆就打定主意闭嘴了。 正当此时,大长老又把冷冽的目光扫向了四周,话也不多说,直接就是赶人,众人或有不甘,却碍于强威不敢硬来。 倒是有人忍不住巴望着木兮,一副将希望寄于她身的模样,木兮也只淡淡地瞥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才不要心软呢,真以为这些人都是什么良善之辈吗? 出手抵抗鹰族,就已经是她扫把星君当下最大的善了。 大长老也随即移开了视线,他试图请四长老入院详谈,四长老斟酌了一下,果然还是答应了,正好,他也很好奇李润是如何逃过一劫的,明明那毒尤其致命…… 而另一端,慕之晴则看向木兮,虚心问道:“师傅,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但回应她的却是半晌沉默,彼时,只见木兮微眯着眼,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低叹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 闻言,慕之晴脸上的神色不由僵了一瞬,连师傅都觉得不安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石唯枫和胡飞珏亦是眉头微皱,担忧极了。 想了想,胡飞珏干脆建议道:“那要不先四处走走?”万一走着走着,忽然就有所发现了呢? 这个提议得到了慕之晴的极力附和,她问木兮的意见:“师傅以为呢?” 木兮微叹一声,也不犹豫,直接就应下了,而且,她直言道:“我想去李固的院落瞧瞧。”实在是李固生前那副有恃无恐的姿态,让她很是不安啊。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结伴前往了李固生前长居的院落。 胡飞珏走在前头,负责领路,不多刻后,他顿住脚步,指着前面那古色古香的小院,道:“便是这儿了。” 慕之晴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浅淡的怀念,但恰是此时,木兮冷眸微眯,厉声呵道:“谁?出来!” 身旁三人这才绷紧了心弦,但不等他们扫视其中,一个黑胖的年轻人慢吞吞地走出来了,慕之晴眯起眼,似有迟疑地唤道:“关昭?” 李关昭憨笑了一下:“是我。”他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只见他拳头紧握,似是激动,却又感情真挚地问道:“瑜菁,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但说着,他忽而有些迟疑,他也听到消息了,曾经的李瑜菁,如今名为慕之晴。 慕之晴敛下了嘴角的笑意,淡淡地点头道:“还请唤我一声慕姑娘。”李瑜菁这个名字,就让它彻底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吧。 李关昭也不介意,继续憨笑:“慕姑娘。”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但李关昭却好似不曾察觉般,只自顾自地朝前走,道:“你们是来看七长老的吧?”李固勾结鹰族的消息他尚且不知,是以,此刻他对李固还是尊敬和崇拜居多。 只听得他好似十分向往地开口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了七长老的照顾,就是可惜我不够争气,辜负了七长老的照顾,不然,若也能踏上修仙之路,那该多好。” 慕之晴沉默应对,世人都想修仙,却不知,修仙之人也自有修仙的烦恼。 木兮眯眼打量着李关昭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但见此刻,前头领路的李关昭却忽然在一间由石头雕砌的矮房前顿住了脚步,道:“七长老平日最喜欢待在这儿了。” 木兮声音幽幽,似是质问:“你为何要将我们带到这里?” 李关昭微怔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木兮会有此问,但他挠了挠后脑,憨憨地回道:“我以为你们会感兴趣的。” 木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确实是挺感兴趣的,只是,李关昭此举,莫不是有些刻意了?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木兮下意识地抬步,心中只有股强烈的预感——那矮房里头,仿佛就藏着让她心不安的秘密,她,很想进去一探究竟。 慕之晴也问了李关昭:“这里边是什么地方?” 李关昭避开了慕之晴的眼,憨憨地挠头道:“不知,七长老平日里不让外人进去的。” 慕之晴皱了眉,好似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正欲深问,眼角的余光便瞥及木兮指尖忽而朝那房门隔空虚点了一下,顿时,那锁着的房门便吱呀一声地开了。 木兮径直入内,慕之晴愣了一下,迅速跟上,石唯枫和胡飞珏意欲同行,却被木兮拦下了:“你二人且在外边候着。”她可不放心让这个李关昭独守这院子。 石唯枫和胡飞珏对视一眼,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地应下了。 李关昭面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木兮彻底踏入矮房之前,还回眸深望了他一眼,那一眼,虽是冷静平淡,却足以在李关昭心底掀起好一番波澜。 矮房不大,布置也极为简陋,除了一个蒲草垫,也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幅女子人画像。 慕之晴怔怔地盯着那幅画像,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是我母亲慕华君的像。”没想到,李固竟还特地找了个房间挂母亲的像,这是做什么呢?彰显自己到底有多情深吗? 她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但木兮却顾不上安慰徒儿,快步走至那画像跟前,拨开画,就见画像后边正藏着一个暗格,而打开暗格,则见其中放有一个巴掌大的阵盘。 慕之晴顿时惊了,她反复打量着那阵盘,面上甚至出现过一丝的扭曲:“师傅,这阵盘很是贵重吗?”否则,如何解释李固特地将它藏起来的原因? 木兮不曾言语,拿起阵盘随意拨弄了一下,不一会儿后,便见她脚下缓缓显出一个密道,瞬间,她眼眸亦是不自觉地深了深,果然如此么? 而慕之晴心底就更是不安了,彼时,只见木兮故作轻松地与她道:“走吧,结果如何,总要亲自见上一见。”说着,她率先走入密道,慕之晴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第191章 有问题 密道里头黑灯瞎火的,倒也不是看不到,可慕之晴仍旧下意识地点了火符,就仿佛这样做,多少就能安心些似的,惹得木兮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慕之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转移了话题:“师傅,为什么你要让石唯枫和胡飞珏两人都在外头守着啊?” 木兮听到这话,脚步还稍稍一顿,她沉默了将近半晌的功夫,然后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介意让他俩见到你鹰潍谷的隐秘。”要不然,其实她是不介意让两人跟着的。 慕之晴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眼神飘忽了一瞬,却是笑道:“师傅,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鹰潍谷了,所以,隐秘什么的,莫要再提了。”反正,就算丢人,也不会丢到她头上。 整个鹰潍谷如今谁人不知,她早在五岁那年就已离谷了?非要追究,也追究不到她这里的。 但木兮的态度却没有慕之晴这般乐观,她微摇着头,虽未言语,可心底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眼下越是深入密道,这种不好的预感就更是强烈。 就在此时,木兮忽而顿住了脚步,似是尤其郑重地与慕之晴道:“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放宽心。”许是不放心,她又反复叮嘱了一句:“切记,你是有师傅的人。”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大可找她这个当师傅的撑腰,不需要一个人硬撑着。 慕之晴当然听出了这番话外之意,面色一缓,心情也放松许多:“师傅放心,徒儿知道的。” 师徒俩就这样一步一个脚步地往前走去,但越是入内,就越是幽静…… 而密道之外,胡飞珏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关昭,别看此刻他脸上仍挂着笑意,可对李关昭的防备却丝毫不减,彼时,只听得他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李关昭把握不好胡飞珏究竟想问什么,心头不由惴惴的,可偏偏,人家与他说话,他又不好不答,但面对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他也只能讪讪地赔笑。 石唯枫见了,不禁微摇着头一阵失笑,可心底却是赞同胡飞珏的这番做法的,无他,这许是一种来自于大家族子弟的直觉吧,总感觉这个李关昭的出现过于巧合了。 而且,这李关昭也不知怎么回事,总给他一种违和的感觉,平心而论,石唯枫还是很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的,特别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小心谨慎点,总没错。 那厢,胡飞珏就差把李关昭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彼时,只见他嘴角微勾,似是浅笑,可眼底却陡然升起一缕不足为外人察的深意,这李关昭果然有问题! 虽然具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他尚且不知,可这李关昭说话前言不对后语的,还总试图将话题引到慕之晴身上,就很不对劲。 胡飞珏眼眸一转,就趁李关昭不注意时,猛地朝头顶劈下一道灵力,熟知,原先还一脸遗憾地说自己资质不好,没法修炼的李关昭,竟是尤其敏锐地避开了这道灵力。 而且,一缕细长的藤蔓忽而自他掌间伸出,眼见着就要击中胡飞珏了。 石唯枫连忙出手,两人合力才终于在这片刻之间将人擒拿住,胡飞珏低头看了看那恰好藤蔓挥中的衣角,不由一声冷笑,道:“这就是你口中说的不会修炼?” 李关昭低着头,眼底却悄然闪过一丝恨意,他果然还是回来得太晚了,若能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必定能以无敌之姿横扫这个世界,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两人也妄想从他口中撬出别的信息,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胡飞珏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放着狠话,石唯枫却已驾轻就熟地捏起他的下巴,强逼他与之对视,然后开口,若有所思地道:“你也是以凡人之身生出的灵根?” “可为何你没事?”据他所知,偌大的鹰潍谷,倒是有不少人采用李固的移花接木法修仙,可惜,就在数月前,这些人无一例外,竟全都陷入昏睡之中了。 而且,让人心生惶恐的是,这些陷入昏睡的人,体内的生机竟正在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速度逐日消退着,想来,等到他们生机完全消退的那一日,这些人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二长老最喜欢的一个孙儿也正在这些人当中,也因如此,他才会表现得那把担忧,没办法,这种眼睁睁地看着孙儿陷入危难,半死不活的感觉实在太不妙了。 原先,他还以为寻回慕之晴就可救他孙儿一命,可如今,慕之晴倒是回来了,李固也给出了解决之法,别看那良药的说法不一定正确,可宁可信其有,他倒是想试上一试。 就是可惜,慕之晴不乐意,而她身后,又偏偏还站着木兮那样的高人师傅,再加上一个大长老正在一旁虎视眈眈,意图清算当年被算计一事,他就更头疼了。 如今,他也不敢再提什么联手的事,三长老和五长老一看就不靠谱,四长老就更不靠谱的。 但此时,面对石唯枫的质问,李关昭却是他冷笑了一下,打定了主意要闭口不言的。 胡飞珏见他如何硬气,却是意味深长地道:“希望等会儿你还能笑得出来。” 李关昭许是想到了木兮师徒,缓缓抬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他们,这莫不是在指望那两个进入密道的女人?哼,那两人届时可否自保,活着从密道中出来都尚是个未知数呢。 胡飞珏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安,他眯眼,眼角的余光却恰好与石唯枫相对,石唯枫琢磨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故意引人入密道的吧?” 话落,两人便明显察觉到这李关昭眼中陡然闪过的一丝快意,可不是,他就是故意引人入密道的,可惜,这两人竟没跟着一同进入,不然,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李关昭微摇着头,眼中透出的怜悯竟是更浓了两分,连带着胡飞珏与石唯枫心底,就更加不安了…… 第192章 妖灵根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相互安慰道:“有木兮在,应当能全身而退的。” 胡飞珏闻言不禁重重地点了下头,并大声附和道:“不错,她们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听到这话,李关昭不禁冷笑了一下,入了密道还想活着回来,那简直是做梦! 石唯枫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蓦然闪过的一丝冷意,不由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询问道:“那密道中究竟有什么?竟让你这般地讳莫如深?” 然而,只一想到那密道,李关昭眼中的惊惧竟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石唯枫还想继续追问,熟料,李关昭却是死死地低着头,怎么也不愿看他了。 在他心里,密道之中关着的,无一例外都是怪物,可李关昭此刻如何能想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旦心狠手辣起来,那也是非人哉。 只见那一刻,石唯枫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冷冽,他掌间覆着的灵力,竟是直接挑断了李关昭手上的经脉,痛得李关昭当场大叫了一声,要知道,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痛了。 偏生这还只是开始,只听得石唯枫声音冷冷地说道:“你只管闭嘴,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但凡你避而不答一次,我就挑断你经脉一次,以此类推……” 最后那四个字对李关昭来说简直有如诅咒,他张嘴就是大骂,可石唯枫也不跟他废话,又一次挑断了他另一只手的经脉,疼痛加剧,李关昭恨得眼睛都红了,可谁让他实力不如人呢? 胡飞珏就在旁看着,半晌,竟是蓦然发出一声惊叹,好似打来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他甚至主动请缨,对石唯枫道:“来来来,你尽管问话,他要不好好答,我来挑断经脉。”这种事,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呢,新鲜感可足了。 李关昭蓦然抬眸,眼眶泛红,心里就更恨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可偏生胡飞珏深以为然,他就是太软和了,不然区区一个李关昭,为什么能这般地有恃无恐? 此时,石唯枫也终于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密道之中,究竟藏着什么?” 这一开口就是重点,李关昭是真不想答,可偏偏,胡飞珏正兴味地盯着他,他丝毫不怀疑,他要敢不开口,对方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挑断他的经脉,他好苦啊。 李关昭始终低着头,见状,石唯枫当即朝胡飞珏使了一个眼色,就在胡飞珏正要动作的前一瞬,李关昭开口了,“怪物,都是吃人的怪物……” 他反复说着这一句,声音颤抖,似是极其恐惧的样子,石唯枫继续追问:“是什么样的怪物?” 可李关昭却仍在毫无意识地重复着“怪物”二字,石唯枫不由与胡飞珏对视一眼,然后才在后者的注视下,缓缓捏起对方的下巴,强逼他与之对视。 只是,这一对视,却见这李关昭眼中的惊惧仿佛快要溢出眸眶。 石唯枫心下一沉,随之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放弃这个问题,只听得下一瞬,他忽而开口打听起了那密道的事。 熟知,李关昭却仍表现出一副失神惶恐的模样,但不同于先前,石唯枫直接冷笑着朝胡飞珏点了下头,胡飞珏当即心领神会地挑了他脚上的一根经脉。 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大叫,石唯枫这才缓缓勾唇,并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道:“跟我玩把戏?” 这些可都是羽翼谷的小孩们玩剩下的,区区一个李关昭,还想试图糊弄他?想什么呢? 李关昭冷汗淋漓,扯了扯嘴角,连声道:“没,我没玩把戏,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具有多少的可信度暂且不提,不过,李关昭这回倒是老实许多了,只听得他不疾不徐地答道:“密道,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他是慕之晴的生母慕华君从外头捡回来养的孩子,当初慕华君去世,慕之晴被送出鹰潍谷,他倒是被继续留在了李固身边,李固看着倒是个深情的,终日总守着慕华君的画像。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可偏生一次他好奇,趁着李固不在院子,入了这间不起眼的房屋,多看了两眼画像。 然后,许就是天意吧,竟让他不小心撞到了画像,继而发现了画像背后藏着的密道。 可有道是时运不济,偏正在此时,李固回来了,见他如此这般,竟然不怒反笑,大方地表示,愿意领着他进入密道一探究竟。 李关昭起初还婉拒了两下,可李固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这样做的,直接就压着人入内了,可是,密道口才合上,他就被身后的李固给打晕了,那一刻,说不后悔,倒是假的。 李关昭说到这儿,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复杂,可谁料,他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从一个凡人,转而成了拥有木灵根的修仙者。 那时他还好兴奋的,但也正是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原来这所谓的木灵根,与一般的修仙者所拥有的木灵根,大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听到这儿,石唯枫忙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摸着一些边缘了。 李关昭沉吟了一下,然后才不甘不愿地撇嘴,似有几分迟疑地开口道:“我的木灵根,是融合了木妖的妖丹才有的。”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了,不过,这种情况,李固称之为妖灵根。 妖灵根? 石唯枫和胡飞珏对视了一眼,心里忽然琢磨出了另一个想法,彼时,只听得石唯枫若有所思地道:“李固生前该不会是在密道中进行妖灵根的试验吧?” 熟料,他话音才落,李关昭整个人都瑟缩起来,他瞳孔骤然一缩,眼中尽是惊惧,就好似忽而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而另一端,密道之中,木兮师徒也终于走到了一道岔路口,四周静谧,可正在此时,一道道粗壮的藤蔓忽然自四面八方纷纷袭来…… 第193章 直前 “师傅小心!”慕之晴惊得大呼一声,掌间迅速凝聚出凌冽的冰刃,只一眨眼,就同样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回攻了那些来势汹汹的藤蔓。 待这一动作结束,慕之晴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眸看木兮,却见木兮正怡然自得地倚靠在墙边,似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捏在指尖的细藤和枝叶。 慕之晴脸上的笑意陡然变得僵硬起来,她快步走至木兮身边,谨慎地盯着那一根细藤,越看越是惊奇:“师傅,这藤蔓竟这般乖巧。”不似她方才,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取胜呢。 木兮微微一笑,极其矜持地点了下头,好似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不乖可不行啊。”她扫把星君但凡出手,这细藤就无生还之力了,所以,还算它有眼力,知道不能得罪她。 慕之晴看得惊奇不已,又啧了一声,但她抬眸看了眼密道深处,却是有些迟疑:“师傅,我们还要往里吗?”这才开头就需进行如此激烈的一番斗争,那往后呢? 慕之晴表示,她都不敢细想了,一想,心底好不容易才压下的不安就又要徐徐涌上。 木兮脸上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她随手微勾着细藤的枝叶,却是把这一提问抛回给了慕之晴,“依你之见呢?”她承认,如非必要,其实她并没有那么高的好奇心。 慕之晴迟疑了一下,但恰是此时,她也就忽略了木兮眸中一闪而过的无奈。 木兮此刻是真无奈,毕竟,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许久不曾有过动静的功德簿居然会在此时发出指示,听听这说的什么话,竟让她勇往直前? 可功德簿也不说明一下,那前边究竟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她们。 木兮试图与功德簿讨价还价,功德簿一开始还不予理会,可过了一会儿,也不知功德簿是出于何种考量,又亦或是纯粹被她的热情所感动,终于,页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木兮愣是盯着那行小字看了老半天,正当此时,耳边也忽而传来慕之晴斩钉截铁的声音:“师傅,我想进去看看,不管里头都藏了什么,我都不希望自己是受蒙蔽的一方。” 若是有用之物,那就拿出来共享,若是无用,亦或右害,不如干脆毁在她手下,免得日后生灵涂炭,为祸人间。 木兮听见她的声音,还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就当是附和了,但此时,她的心神仍全部灌注在功德簿上显示的那行小字上,“妖灵根?” 木兮琢磨了一下,却仍有些不明所以,可她心知,这定不是好东西,否则,功德簿的态度不会那般坚决,听听,捣毁所有与妖灵根相关的物件,以护一方安宁。 这妖灵根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竟都能影响一方安宁了。 木兮笑了一下,眼底却不见有多少笑意,但听得那一刻,她冷静的声音随之而来:“走吧,勇往直前。”话毕,就看了一眼慕之晴,在她点头应答的一瞬,才迈出第一个脚步。 慕之晴还以为木兮主要是站在她的角度考量,方才言语间透出的重要决心,也都被木兮放在心上,还忍不住恣意地咧了下嘴角,师傅果然是认可她的。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慕之晴亦步亦趋地跟在木兮身后,竟逐渐走出了一种开阔的心情,全然不知,其实她方才的话,木兮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而就在她们走后不久,那原被木兮捏在指尖把玩的细藤竟也窸窸窣窣地地跟了上去。 木兮顿住脚步,低头看向细藤时,还有些无语,她用指尖轻触了下细藤,而后道:“你且走吧,看在你才生出灵智,且又不曾被毒气污染过的份上,我勉强放你一马。” 细藤听见这话果真犹豫了一下,可它几番缠绕,最终还是跟上木兮了。 木兮不得已地弯下腰神与之对视,半晌,才不疾不徐地微勾起嘴角,似有深意地道:“知道什么叫富贵险中求吗?” 慕之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师傅这说的哪门子话,这细藤听得懂才怪了。 细藤确实听不懂,可这一点不妨碍它跟上木兮的步伐,木兮几次低头,来回盯了它半晌,果然还是决定让步了,也罢,毕竟才生出灵智,要求不能太高了。 不过,好在这细藤虽然灵智不怎么高,运气却实在不错,还非常有眼力,识趣,知道讨好谁才是关键,不得不说,堂堂扫把星君竟也在这细藤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乐趣。 正走着,木兮又忽而顿住了脚步,她皱着眉头扫视四周,又问慕之晴道:“可有异常?” 慕之晴细细感受了四周,不由面露严峻:“师傅,弟子确实感觉有些不对劲,可要问具体的……”她就说不上来了。 说着,慕之晴不由羞愧地低了下头,她果然还是学艺不精啊。 但慕之晴能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已经很让木兮这个当师傅的惊喜了,托曾经在天庭时的诸多观望,虽然她是第一次收徒弟,却也知道教徒的诸多事宜。 当然,这也仅限于理论,但木兮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自认定会教出一个优秀全才的徒弟。 而此时,听见徒弟说这样的话,木兮顿了顿,便好心地提醒她道:“徒儿,你且抬头看一看。” 慕之晴不明所以,却胜在听话,然而,只一抬眸,却对上了一双双黄绿色的眸子,顿时,她瞳孔骤然一缩,更忍不住后退一步,连抽了好几口气,道:“师傅!” 木兮微微一笑,自觉好心地提醒她道:“不怕,这些也就是鹰族的近亲而已,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慕之晴:“……” 她当然相信自己,可问题是,她不相信这些鹰族的近亲啊。 就在木兮往后退一步的同时,头顶上的鹰族近亲已纷纷扬扬地向下飞坠而来,慕之晴眸色一愣,掌间直接挥出一道道冷锐的冰刃,当即隔绝了那些鹰族近亲的攻击。 第194章 反噬 要对付这些鹰族近亲,于慕之晴当前的能力而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正在一旁观望着的木兮也说了,“徒儿,你只管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师傅。” 慕之晴听见这话时仍在兢兢业业地对付这些鹰族近亲,事实上,她确实不怎么担心师傅,以师傅的本事,自保当然没问题,就算有问题,那绝大概率也是出在她身上。 不过,有件事她蛮好奇的:“师傅,你怎知道这些是鹰族的近亲?” “因为它们体内都有鹰族的血脉气息啊。”木兮是不知道这些长有黑羽,个头却比今日才见到的黑鹰要小上许多的妖物究竟是哪一族,可它们体内覆有鹰族气息,却实在做不得假。 不过,木兮不由陷入了沉思:“也许世上本无这一物种的存在,只是人为设计而来。” 听着这话,慕之晴击打妖物的动作不由稍稍一顿,她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师傅可别是想告诉我,它们是李固弄出来的?” 不错,直至现在,慕之晴已经连爹都不愿意叫了,至于该唤对方什么,思来想去,倒不如直唤名讳,反正她师傅才不会与之计较这些,至于旁人的眼光,那就更与她无关了。 木兮思忖片刻,却是摇头:“不好说。”她撑着保护罩,悠然自得地朝前,一边走,一边注意慕之晴,见她确实游刃有余,这才缓缓开口:“许是他所为,又许是旁人所为。” “但我想,你爹……”木兮说到这儿,不由顿了顿,然后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我是说那李固,理当知晓这密道的存在才是。”否则,他上哪儿联系鹰族? 而那在外候着的李关昭,又怎会无缘无故将她们带入此地? 说到李关昭,木兮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当时失策了,我们应该当李关昭一起带进来才是的。”毕竟,那李关昭在李固身边待了好些个年头,总该知道些内幕才是。 木兮想到这儿,心下不由一阵暗叹,慕之晴亦生出了些微的懊恼,她怎就没想到这一点?不过,留下石唯枫和胡飞珏在外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只听得慕之晴似有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木兮听着,琢磨了一下,然后肯定地道:“不会。”她当时可还给那两人掐算过的,会有危险,但无伤大雅,而且,危险,往往会伴随着机缘。 殊不知,那机缘正是给他们二人准备的呢?就看他们二人是否有这个运道了。 此时,石唯枫和胡飞珏二人也正盯着李关昭一脸苦涩,谁能想到,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莫名其妙地陨落了呢?明明方才还活蹦乱跳的! 胡飞珏反复盯了半晌,也仍是无果:“不对,肯定有什么是被我们给忽略了的。” 石唯枫差点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是自然,李关昭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丧生呢?只是,他们到底是忽略了什么? 二者对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起来,半晌,忽而听得石唯枫若有所思地道:“会不会是受了诅咒?”他们方才都从对方口中逼问了什么,心里也都有数。 但若是李关昭早被下了诅咒呢?一旦提及那些内容,咒言生效,就会自陨,若是如此,也就不怪他们寻不出丝毫的原因来了。 胡飞珏听了,不由连连点头,可饶是如此,二人也不敢轻下定论,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关键信息是被他们给忽略掉了的。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缕仅有头发粗细的黑丝却从李关昭心口缓缓钻出,感觉到旁人的视线,还稍稍顿了顿,只一看,还真与一般的头发丝毫无区别。 也因如此,胡飞珏虽然注意到那根黑丝,却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李关昭的头发呢。 却不知,那黑丝竟趁着他不注意,随风而飘,不一会儿,就仅仅贴在了胡飞珏的背后,然后,于不知不觉中伸出自己的一道触角,深扎入了胡飞珏的表皮之内。 整一个过程,胡飞珏竟也没半点察觉,而此时,密道之中的木兮师徒,已出现在了密道尽头。 扫视四周,见尽头之处竟是一弯水域,木兮还怔了一瞬,她眯着眼,盯着那水域,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竟是皱得极深。 慕之晴还想上前查探,却被木兮一把拦住了,她疑惑地看向木兮,却见木兮仰头,眼中似有几分凝重地叹道:“徒儿,你爹那个人,狼子野心,莫过如是啊!” 先前见李固时,她就看出了那人心思之深沉,可她还以为对方满门心思都在图谋修仙及长生,却没料到,这人竟还想借此称霸天下,瞧瞧,眼前这方水域不正是最好的作证吗? “徒儿,那可不是一般的水。”只听得木兮心情复杂地开口了,“那方水域,杂糅了数千种珍贵草药,又有不下百种的生灵被抓至此中浸泡。”而且,还掺和了各族的血液。 就拿方才被她称作鹰族近亲的那些妖物,可不就是这弯水域养出来的?可木兮就是没想到,李固的图谋居然如此之大,要知道,她们师徒这一路走来,所遇上的妖物,也才五六种。 可这方水域养出来的妖物,数量可远不止于此,木兮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更沉重了:“徒儿,你爹他,是不是早料到了会有今日?”难怪当时他死的时候,还笑得那么诡异。 原来,竟是在此等着她们! 木兮越想越气,要不是李固的尸身早被她一把火烧了,她都想把对方拉出来鞭尸,也不想想,这是他能图谋的事吗?难怪天道老爷子那般严苛,竟是连一线的生机也不愿给他呢。 慕之晴心虚极了,面色讪讪,半晌不敢言语,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师傅,若数量远不止于此,那李固他,会不会早放出了一些妖物去为祸人间?” 若是如此,他当时会那么有恃无恐,岂不是就说得通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彻底懵了! 第195章 火攻 师徒俩对视一眼,忽然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木兮更是叹气:“徒儿,若真如此,那天下恐将大乱了。”但若能在大乱之前捣毁那些妖物,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只是,木兮掐指一算,却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现在就只能庆幸,这无限的黑暗之中还存有一线卑微的生机,而那生机…… 木兮掐指算了老半天,才不太确定地道:“那生机,似乎系于你我二人身上。” 慕之晴听到这话也懵了,她眨了眨眼,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只是,关于这个问题,木兮眼下也正是一头雾水呢,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慕之晴巴巴望着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先把这弯水域捣毁了吧。” “那要如此做呢?”慕之晴再度虚心请教。 但听见这话,木兮又沉默了,她微微叹息,心底好生惆怅的,过去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啊,堂堂扫把星君,竟被这种难题给绊住了,可真是不应该。 想了想,木兮干脆与功德簿沟通去了,功德簿一开始还不搭理她,但到最后,却也还是给出了相应的提示,但见那提示有且仅有两个字:“火攻。” 木兮忽然就怔住了,只见那一刻,她指尖之上忽而跃起一缕细微的紫色焰火,若是火攻,那必定非焚天紫火莫属,毕竟,这可是能焚天煮海的神火。 而她手上,倒不是没有别的火种,可要论本事,焚天紫火当属第一。 慕之晴也不是头一回见这紫色的焰火了,先是将李固养的念君花毁于一旦,又焚过尸,在她看来,这名为焚天紫火的神火,确实好生厉害,至于眼下,想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慕之晴许是感觉到木兮的迟疑,不由开口赞了一句:“师傅,用火,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可不就是一个好办法吗?火攻,这可是功德簿给她的提示,若连焚天紫火都不能将这方水域彻底毁了,那她就更无计可施了。 深吸一口气,木兮便拂袖施法,而见那一刹那,焚天紫火径直垂落在这方水域上,霎时间,火花四溅,紫光席卷四周,原本看着便有些污浊的水域,竟直接被这紫色焰火占据了。 木兮绷紧了小脸,眼见着这紫火洋洋洒洒地向四周席卷着,拳头便不自觉地握紧。 慕之晴亦是眼盯着这一幕,微闪着眸光,紧张极了,她扭头看了眼木兮,见她面上似有几分凝重之感,心头便是一沉,那一刻,她对李固的恨,竟不由得更深了两分。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为何会是她生父呢?祸乱他们一家还不够,还要给天下苍生酿祸。 慕之晴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头一片苦涩,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们毫无干系,可惜,这样的事,并不是她想就可以的,有些事,生来注定,这或许便是她的命吧。 木兮在这个过程中竟是看也不曾看慕之晴一眼,她倒不是在怨慕之晴有这样一个生父,相反,她还有些同情自己这个徒儿。 存活一世,到头来,竟还要为自己的生父向众生恕罪,多可悲啊,也亏得她当初死皮赖脸地要拜她为师,否则,还指不定能不能活到现在呢,不过,这或许就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吧。 思绪流转,木兮很快便开始思考火攻之后,又该如何解决后续的难题,只听那一刻,她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捣毁这密道,而后,应对天下广而告之?” 众人皆知了,那些妖物也许会稍有忌惮,而他们,在处理及应对这些麻烦时,才能更加地得心应手? 木兮看向慕之晴,慕之晴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附和了木兮的话:“可行。”只是这样一来,李固就真要背负起全天下的骂名了,而她,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吧。 木兮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面上嘴角微勾,尽可能勾勒出一个温柔的笑,道:“且宽心,好歹是我徒儿,没人敢欺负你的。”她好歹是个仙,想护住一个徒弟,还是很容易的。 慕之晴许是心中感动,但想了想,她还是笑着婉拒了木兮的好意:“师傅,徒儿心中有数。”无论她如何否认,李固与她之间确有父女亲缘,这是不可否认的。 天下人因此怨她也罢,恨她也好,她也都认了,只是,若因此连累了师傅,就不好了。 “所以你要告诉天下人,那是你生父所为吗?”木兮不赞同地看着她,这样一来,慕之晴势必会背上一些骂名,这可不是她这个师傅愿意看到的。 慕之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师傅,既然不可否认,就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想来,若是明理人,知晓内情后,也能多担待一些。 而那些不愿罢休之人,纵使她费劲唇舌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此放弃,再说了,“徒儿光明正大,自是无所畏惧。” 木兮听到这样一番话真是无言以对,她能说自己这个徒儿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吗?只是,她身为扫把星君,以往在天庭也没少看过一些闹剧,归根结底,主要在于人性。 可人性,往往是最不能把控的,她轻叹一声,直言道:“你放手去做吧。”有些事,不亲身经历过,就是不愿轻易回头,既是如此,倒不如让徒弟自个去闯荡一番。 撞墙了,就该知道回头了。 慕之晴闻言更是感动,此生,她最大的庆幸,就是拜了木兮为师,彼时,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木兮的眼,一字一顿地道:“师傅,徒儿来生还愿拜您为师。” 木兮:“……”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悲壮。 而此时,那方害人的水域也正在焚天紫火的燃烧下,逐渐化作虚无,正是此时,木兮心神一动,似是感应到什么,就扬手一挥,撤回了焚天紫火。 但她们随后放眼看去,见那水域之下尽埋葬着各色的尸骨,心下便是一沉…… 第196章 告知 慕之晴不禁深吸一口气,她欲言又止,俨然是被眼前这副画面给震慑住了,“师傅,这些……” 木兮亦是绷紧了脸,神色尤其严肃,但见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反复吸气,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是尸骨啊……”她从前从未想过,除了战乱,竟会在某一处见到这般多的尸骨。 就是那时候埋葬下幽冥河下的尸骨,数量也远不如此呢。 心头百般感慨,但好一会儿后,堪堪平缓了心情,才听得木兮幽幽地道:“李固果真狠毒如斯。”她堂堂扫把星君,居然也没能事先预料到这点,失策了啊。 慕之晴红着眼,心头更是愧疚,如此这般,她该如何为父赎罪,才可能赎清这些罪孽? 也亏得木兮这会儿还记得自己有个徒弟,扭头看了她一眼,宽慰道:“回头,你跟我学一下往生咒吧。”至于往生咒怎么念来着,咳,且容她私下仔细琢磨一番。 毕竟,曾经过往,她也没有念往生咒的机会啊,没想到,魂穿一回小世界,倒有了诸多体验。 木兮长叹一声,似有几分惆怅,而这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听在慕之晴耳里,就成了她颇为累赘的表现,她低着头,眼眶更是泛红,难受极了。 但纵使她此刻又愧疚又难过,但在学习往生咒时,还是很用心的。 只是,木兮终究还是没放下一切仔细研究往生咒,也就从袖里乾坤中翻了翻,找出曾经从哪位佛子手里讨来的佛经,借予徒弟研习一二,就不再多管了。 毕竟,她扫把星君还是很不学无术的,学习往生咒这种事,还是让她徒弟自个琢磨去吧,就不要为难她了。 所幸,慕之晴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自己研读了几遍佛经,居然就能似模似样地念起往生咒来了,而这一时间,木兮抬眸看去,便见漫天都飞舞着金色的符咒。 而飘浮在尸骨之上的哀怨及戾气,也仿佛在这一刻逐渐散去,但许久之后,只见金光四溢,符咒又化作功德之光接连涌入慕之晴体内,连木兮也沾了光。 不过,要说大头,还是功德簿,这点倒是木兮完全没想到的,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明明是涌入她徒弟体内的功德之光,怎么又会汇聚到功德簿里呢? 关于这点,功德簿也不说个明白,木兮都差点要想歪了,也正是此时,才终于见到功德簿上扭扭捏捏地浮现出一行小字,小字稍纵即逝,若非木兮观察得有够仔细,还真要错过了。 原来,那小字竟是解释说,慕之晴与她既有师徒缘分,徒弟上供,亦是人之常理。 也不知可是木兮的错觉,总感觉自己有被忽悠到,可若非如此,又该如此解释?木兮盯了功德簿半晌,见它再无动静,也只能就此作罢。 而另一端,明显感觉到自己心情大有放松的慕之晴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虽然往生咒能起多大作用她心里也没底,可真等念完之后,她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木兮微微颔首,似有几分欣赏,没想到念往生咒还有这个好处,那往后,再遇亡魂,她是不是也该让徒弟多念一念呢? 虽然她现在法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功德嘛,她怎么也不会嫌多的。 当然,慕之晴也真不愧是她的好徒弟,没等她开口,慕之晴就先自己提出来了,而且言语间颇为真挚:“师傅,下回你与我一起念吧,我念完往生咒,感觉整个人都好多了。” 木兮眸色淡淡,却尤其坚决地拒绝了她,这种事,理当是佛子干的,她扫把星君才不要越俎代庖呢,不过,徒弟非要这般行事的话,她倒不介意多鼓励几句,总归是善举。 …… 而另一端,密道之外,石唯枫正反复地盯着胡飞珏,“你就没感觉自己哪里不对劲?” 胡飞珏沉默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有啊,我浑身都不对劲,头疼,脚疼,浑身都疼。”说着,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可他心里清楚,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石唯枫要问的分明不是这些。 见石唯枫面上似有几分不赞同,还欲开口说些什么,胡飞珏就连忙制止了他:“好了,我自己对不对劲我还不清楚吗?眼下,我们还是仔细守在这儿吧。” “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过来试探和染指。”说着,胡飞珏面色陡然一肃,周身煞气凌然,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合力遣走了前来打探的几波人。 但无用多问也知道,那些人,不外乎是听命于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至于大长老,想问,凭相交的那点交情,人家大可光明正大地来,而四长老,不派人,那可以问大长老嘛。 然而,他们却不知,此时大长老和四长老正因这一事陷入了争执,四长老就很看不惯大长老:“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执意留在谷内都是为了什么?” 大长老态度冷淡,似是不以为然:“他们想说,自会告知于我们。”否则,也不过是做无用功。 四长老怔了一瞬,然后叹气,似有几分为难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和那胡飞珏商量一下,让他先前从我这百草园中盗走的灵药,都还回来?” 试问,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他憋屈的吗?明明是他的灵药,被小贼盗走了,回过头来,他竟还要这般低声下气的,不过,那胡飞珏若是不愿,他也不是没办法,人不是还在谷里吗? 大不了回头他下个毒,看到底是谁斗不过谁。 大长老正是看出了他的这般态度,面上才难得僵了一下,“我会与他好好说的。”毕竟,李涧的脾气,是真不好,容忍度极低。 但正是此时,鹰潍谷内却忽然爆发出一阵轰隆的巨响,众人皆是一惊,但放眼看去,却见巨响发生的地方,正是原先李固所在的院子。 大长老面色当即一变:“坏了,木兮他们似乎就在那边来着……” 第197章 野心 这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直接打破了鹰潍谷中好不容易才有的静谧与祥和。 大长老匆匆赶到这边,看上去似是十分心焦,但见此时,抬眸看去,入目之处尽是断壁残垣,只听得他大声呼唤着木兮等人的名字,语气中的急躁不言而喻。 石唯枫耳尖地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当即开口附和:“可是大长老?”他主动报上名字,不一会儿便与大长老会和了,大长老看着面色有些惨白的胡飞珏,心下便是一滞。 但他扫视四周,却没见到木兮及慕之晴,直接就急了:“她们两个呢?”这两人对他来说都一样重要,木兮重要,是因为她出手救了他一命,而慕之晴重要,则是看在慕华君的面上。 可现下,这两人竟都生死难料了? 大长老不禁恍惚了一瞬。 见状,石唯枫面色亦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视线却随即落在那早已坍塌的矮房上,大长老看到哪儿还不懂,“她们怎么跑到里头去了?” 说着,他就打算张罗人进去搜寻,可想了想,他倒觉得不如自己上,毕竟,以他的实力,若连他都不能将人安然找回,那就更不能指望旁人了。 但不等他靠近,坍塌下便忽而钻出两道身影,众人看得真真的,竟是木兮及慕之晴。 大长老喜出望外,上前迎道:“我正要进去找你们呢。”说着,近乎严苛的视线接连在两人身上扫过,这才满怀关怀地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吧?” 木兮缓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没事。”有事的分明是别人。 慕之晴也终于回过神来,但见她深吸一口气,愣是在面上扯出了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道:“大长老。”但声音乍一听却带着一缕哭腔,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大长老陈述方才所见。 她的生父,怎就如此残忍呢?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竟牺牲了那般多的生灵,现在想想,实在胆战心惊,慕之晴忽然想起问木兮:“师傅,他死后会下地狱是吗?” 木兮:“……” 她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然后才在慕之晴或是期望的双眸中,缓缓开口道:“徒儿,他当时已经魂飞魄散了。”言下之意,别说下地狱,那是连来生都不会有的。 但说着,木兮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仅是如此,似乎有些便宜李固了。 就是慕之晴也觉得李固的下场过于平和了,一个狼子野心的狂人,居然不曾经受过苦楚及折磨就这样死去,未免有失偏颇。 木兮听到这样的话不由耸耸肩表示无奈,有些事,并不是她扫把星君可以插手的,而且,事关地府之事,她并不是那么想插手,也因如此,此刻,她也只能这样安慰徒弟道: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道都看在眼里呢,你且宽心便是。” 慕之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木兮眼珠子溜溜直转,却是道:“若你真想赎罪,不如尽自己所能,将那些害人的妖物一一捣毁?” 别说,这个提议果然得到了慕之晴的看重,她琢磨了一下,深以为可行。 而此时,在木兮师徒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说明下,大长老也算听明白了,“你们是说,李固在里头建了一个密道,而密道之中尽是辅佐修行的妖物?” 木兮先是点头,然后一顿,却是摇头,道:“能不能辅佐修行我不知,可那些妖物,有悖于天理,放出去,必会为祸人间,继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大长老听到这样的话脸都黑了,万没有想到,没等他着手开始处理鹰潍谷的事,李固就先给他捅了这么大一篓子,哪怕这件事仅有李固参与,可鹰潍谷难道就不会因此而闻名吗? 可试问,这样闻名的方式,他会想要?那一旦处理不好,可是会遗臭万年的呀! 木兮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还微微叹息,道:“我也会帮忙处理一二的。”在这件事上,她倒是不吝惜于释放自己的善意了,也不介意冲在前头。 而此时,闻讯而来的二长老、三长老及五长老都先后出现了。 三长老一眼看到木兮,见她身后尽是残垣,眉头还皱了皱,他当即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当然都听到那声震天彻地的巨响了,可巨响因何而起,他们却是不知的。 同样的话木兮并不想再复述一遍,大长老主动接过话茬,眯着眼,眼中尽是打量与审视,半晌,在众人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愈发不安时,才缓缓问道:“李固的野心,你们就没半点察觉?” 五长老似是眼眸微颤,可听得三长老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野心?” 二长老亦是装糊涂,“李固的野心?什么野心啊?我不清楚。”他过去总在口头上嘲讽李固,自然也没想过跟对方深交,所以,李固这个人,他是真不了解。 再说了,野心?人有野心本身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凡为人,哪有没野心的? 大长老见他们这般不以为然的模样,哪儿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且不管他们过去可有察觉,但李固所为,确是天理不容。 他一字一顿,却又声音清晰地道出了李固在密道中的行为,大伙听了都愣了,就连匆匆而来的四长老也不由得一怔,他迅速上前翻查一二,半晌,才面色凝重地道:“竟是如此?” 三长老眼眸微闪,好似想到了什么般,直言道:“我记得,过去老七与老四,似乎有段时间走得蛮近的。” 话音落下,不少人的面色都变得微妙起来,关于这点,四长老也不否认,“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时,李固向他请教的分明是与移花接木之法相关的事宜。 只是,这么一说,四长老的面色忽然不对劲了,不对,李固从他这儿旁敲侧击到的事实,似乎不止应用于移花接木之法,正是此时,石唯枫忽然站出来提及了“妖灵根”的概念。 第198章 契机 “妖灵根?” 见大伙的视线纷纷聚焦到他身上,石唯枫也不慌乱,只有条有理地将从李关昭口中得知的事实一一道来。 但听得“李关昭”其名,大伙又是一怔,大长老琢磨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我记得,这似乎是华君还在时,一次外出从外头捡回来的一个孩子,名关昭。” “不错,因鹰潍谷多为李姓,所以才给他取名为李关昭。”四长老面无表情地接过话茬,只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关昭,不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吗?” 话音落下,又是半晌静寂,石唯枫不可思议地嘶了一声,“病逝?”他惊愕的视线随即落在不远处的李关昭上,如果李关昭早在十年前就已病逝,那方才与他们谈话的,又是何人? 只是,大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是沉默了,四长老微眯打量了半晌,随即快步走到李关昭身边,弯下腰,细细查探了一番,然后,彻底沉默了。 “李涧?”大长老看出他面色有异,不禁开口一问。 这时,四长老才心情复杂地开口道:“这确实是李关昭没错。”但他也无比确定,李关昭在十年前曾病逝过,当时他见到人时,尸体都凉了,就差看着对方下葬了。 说出这一番事实,大伙又是一阵沉默,谁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万一是四长老看错了呢? 但大长老却对四长老很有信心,他想了想,不由试探着开口了:“若是十年前不曾误判,那么,岂不意味着这李关昭是起死回生的?”就是不知道,这当中又用了什么手段和秘法。 半晌静寂,二长老心中却一片火热,若是如此,岂不意味着他那可怜的孙儿也有救了? 看着二长老激动不已的模样,五长老心底别提多嫌弃了,但他若有所思的视线直落在木兮身上,此刻,只听得他似有几分算计地开口问道:“依你之见,可看出来什么了?” 冷不丁地听见这话,众人都有些错愕,特别是此时,五长老的视线正死死地定在木兮身上,木兮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然后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在对我说话?” 五长老顿时无语了,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木兮啧了一声,眼中却尽是兴味,难怪当时她总觉得李关昭这个人不大对劲,原来是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啊,只是,这起死回生的手段也蛮高明的,她堂堂扫把星君竟也没能看出来? 这可真是失策了。 木兮摇着头,却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反而扫视了下四周,似有沉吟地盯住胡飞珏,或是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没见,笼罩在他身上的霉运就如此浓厚了呢? 石唯枫亦是有些一言难尽:“我也不知。”他是感觉到了什么,可问过几次,胡飞珏非说他无事。 他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语言,这才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就在方才发出一声巨响时,矮房轰塌,胡飞珏瞳孔一缩,整个人也随之倒下了。”看样子,似乎是晕过去了。 可偏偏,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晕的,总不会是被巨响给吓晕的吧? 木兮抬步上前,只见她指尖微勾,一串金色的光便顺势钻入胡飞珏眉心,不一会儿,便开始游走过他体内的筋脉。 众人或是观望,但听得这一刻,木兮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只见她手一捏,一根有如头发丝那般粗细的东西便迅速从胡飞珏心口钻出,此刻正在她指尖来回地挣扎着。 慕之晴见到都惊了:“这是何物?” 石唯枫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皱着眉头,有忌惮,却更多的是郁闷:“就是这小东西害得胡兄弟昏迷不醒?” “不错。”木兮微微颔首,但落在手上的目光却极其冷冽,她虽然自诩见多识广,却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妖物,而且,还是能汲取人生机的妖物。 此时,只听得她声音幽幽地道:“我想,李关昭病逝十年还能存活,靠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吧。”二者相辅相成,互相依赖,这才延续了李关昭的生命。 可谁知,这小东西竟会离开李关昭的体内,继而盯上了胡飞珏呢? 石唯枫看着亦是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他肃声问道:“若是不能将这东西揪出,那胡兄弟日后……”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可木兮愣是心领神会,只听得她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叹道:“大概会昏迷一段时间,醒来,性情会有所改变吧。” “而这小东西在他体内生存的时间久了,大概会从方方面面影响到他的性情。”到那时,胡飞珏还是不是胡飞珏,可就不好说了。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都不大妥当了,同时,对李固也难免更多了几分不满,这好端端的,为何非要整出这些邪门歪道来呢? 但出人意料的是,四长老这回居然站在了李固那边:“当年,他曾向我打听过起死回生之法。” 说着,他瞥了眼慕之晴,然后自以为隐晦地提醒道:“他许是想以此为契机,复活你母亲。” 然而,慕之晴听到这样的话,面色别提多难看了,她咬着牙,半晌才愤愤不平地吐露出两个字:“他也配!”复活是那么容易的吗? 而且,就算真让他复活成功了,那活着的还是不是她母亲也难说呢! 四长老对这样的态度不置可否,他就是觉得,应该跟慕之晴说一声,在他看来,李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冷漠,至于所谓的野心,那或是为了他自己,但又或是为了弥补曾经呢? 但如今,李固都魂飞湮灭了,他究竟怎么想的,除了他本人,谁又说得准呢? 四长老有眼力地转移了这个话题,而此时,则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道:“天下大乱在即啊。” 众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不由得抖了个机灵,大长老亦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都以为木兮是在妖言惑众,却哪知,局势待发,已到了重要的时刻…… 第199章 消息 大长老勉强信了这份那“天下即将大乱”的说辞。 但他知道,其实自己心底是依旧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只是姑且看在救命恩情的面上,才顺势站在木兮那一边,以免她尴尬。 木兮当然看出了大长老大义凛然下掩藏着的疑虑,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旁人对她有多少信任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这些人有些眼力,不要无端生事,阴错阳差地成为妖物的同伙,她就心满意足了。 木兮想到这儿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没曾想,她扫把星君竟也有如此卑微的一日,可惜,乱世当即,这根本就不是她想就可以独善其身的事。 她好歹是个仙啊,怎能弃这天下苍生于不顾呢? 木兮想到这儿不由抖了个激灵,她丝毫不怀疑,若她胆敢这般行事,天道老爷子定会狠狠记她一笔,到那时,别说功德圆满后荣归天庭,要能不惹上一身孽障,都尚是个未知数呢。 木兮缓缓舒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众人,也不管大伙心里头都是个什么想法,张嘴就道:“天下大乱在即,是人之过,而非天灾,但既为同族,就更应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才是。” 只是,说是这么说,**在即,人性将会有怎样一番表现她也不敢过多猜测,毕竟人心难料,可让她稍稍设想一下总不过分吧?人嘛,总归对美好与和谐还是向往居多的。 木兮大义凌然地说了一些鼓励人心的话,而后,波澜不惊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看得他们有些莫名时,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接下来,你们尽自己所能将此事传扬出去,广而告之,力图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生灵都知晓此事,才好有所准备,不至于关键时候茫然无措。” 生灵们信与否是另外一回事,但首先他们得先把消息传播出去,这就是木兮的目的,但凡其中有一个生灵愿意相信这个说法,也有所准备,大乱当头,他们就不算输得太彻底。 众人木着脸听木兮说话,平心而论,他们并不是很想干这种事,万一让人知道是鹰潍谷传出的假消息,而这假消息还面向着整个天下,那他们鹰潍谷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三长老一向滑头,此时,他眼眸微转,张嘴就想推脱,可大长老却好似预见了他的心思般,径直朝他投来一道警告的视线,三长老一噎,忽然就不想开口了。 而眼观着这一幕的二长老和五长老心下暗叹,决定要继续闭嘴,现在的大长老已不是当年的大长老了,他们那时联手尚且能算计到他,可现在,别说算计,他们不被收拾,就是好的了。 反正,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怵大长老哦? 哦,不对,偌大的鹰潍谷还真有个人是不怵大长老的,只是,这人惯有自己的想法,压根不听他们的,但饶是如此,三长老仍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一问:“老四啊,你有何看法?” 四长老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事实上,他也在判断这番“天下即将大乱”的说辞究竟有多少的可信度,想了想,他居然觉得这可信度还挺高的。 李固以凡人之身生出灵根,这或许有悖天理,但他还是接受度良好,可融合妖丹而成的妖灵根,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如此,岂不相当于将人与妖合二为一了? 虽然他很佩服李固的想象力、创造力及实际动手操作能力,可如此这般,他却是万万不敢的,要问原因,大概是怕孽障缠身,继而被雷劈吧? 三长老见他态度冷淡,不予回答,眼眸还不自觉地深了深,老四的脾气也太大了,竟连他的话都敢置之不理了。 也就是这话他没说出口,否则,四长老必要嗤笑一声,毕竟,以往他就是这样的性情啊,他过去,对谁不是爱理不理的? 大长老顺势接过话茬,他斟酌了下语言,然后对木兮道:“我会尽我所能将此消息散播出去的。”这就算是他对木兮的承诺了,就是没想到,过去积攒的人脉,竟会用在这件事上。 他话音落下,四长老也冷冷淡淡地开口了:“在下亦然。”虽然他更习惯见死不救,但在这件事上,伸手帮一把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大长老的承诺众人尚且不以为然,毕竟他与木兮的关系还不错,看起来确实像是会帮忙的样子,可四长老的话音落下,大伙顿时默了,这是他们认识的四长老吗? 三长老错愕地眨着眼,言语间似有试探,但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老四,你可要想清楚啊?”这传递假消息一旦被人发现了,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而老四,不是一向最讨厌麻烦的吗?怎还主动下场掺和了呢? 四长老依旧眸色淡淡,他不是没理解到三长老的话外之意,只是,他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才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但让他颇为好奇的是:“你们就没想过这消息会是真的?” 三长老哂笑,深以为不可能,二长老和五长老也都默默地闭着嘴,那姿态,一看就不像是信了的样子,至于大长老,虽然答应帮忙,但心底却是疑虑重重的。 四长老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不由摇着头,用一种嫌弃的语气点评道:“鼠目寸光!”但多余的话他也懒得说,个人各有各的缘法吧,他才不干预。 木兮嘴角微勾起一抹不可查的弧度,就这般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们,她或是朝四长老投去欣赏的眸色,又或是感慨地看向大长老。 至于余下几人,兴许真是蠢吧,送上门的机缘都不晓得珍惜。 而此时,她意味深长的眸光又随即落在了一旁的石唯枫及胡飞珏身上,两人倒是想帮忙,只是,他们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可就尴尬了。 第200章 帮忙 半晌,还是胡飞珏率先开口:“我、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忙。”他倒没有怀疑过“天下即将大乱”这一消息的真伪,毕竟,他勉强也能算个当事人吧,是真是假,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只是,他在胡氏家族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子,压根就没什么说话的分量,要论人脉,兴许还比不上他自己那些年在外头结交的狐朋狗友们。 这么一沉吟,胡飞珏倒是多了几分信心,狐朋狗友怎么了,虽然看起来是不怎么靠谱,可狐朋狗友也自有他们联络的渠道。 而且,对外散播的还是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相信他的狐朋狗友们会更乐意掺和一把的。 但相较之下,石唯枫就显得有些为难了,他在羽翼谷无异于除名,说话毫无分量,性子冷淡,这么多年也没结交过什么靠谱的朋友,狐朋狗友就更没有了。 所以,乍一看,他好像真帮不上什么忙。 胡飞珏也是想到这一点,飞快地同情了他一下,然后拍着胸脯鼓劲道:“没事,有我呢。”看在这同生共死的短暂生涯上,他还是很乐意拉这个朋友一把的。 但石唯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做应答,反而朝木兮点头道:“传播消息我可能帮不上忙了,不过,我可以拉上整个羽翼谷给你当后盾。” 这口气听着倒是蛮大的,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慕之晴更是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当场惊叹,但面色也随即变得古怪起来。 石唯枫仿佛察觉到了这一抹不信任,笑道:“无妨,区区一个羽翼谷而已,但凡我有心,也有脑子,拿下谷主之位还是不难的。” 石氏家族占据羽翼谷少说两百年,可是,羽翼谷于他们而言,就仅是一个暂居地而已,虽然他们对外声称自己出身羽翼谷,却从不曾接触过羽翼谷的秘密。 想到这儿,石唯枫不禁兴味地眯起了眸子,此番倒是阴错阳差地让他接触了羽翼谷一族最大的秘密,他既有心,就再没有比他更有资格的了。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怔,他们严苛地打量着石唯枫,还暗暗啧了一声,没看出来啊,竟是羽翼谷的族人?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要么是惯会吹牛皮,要么就是野心极大。 而瞧这小子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倒更像是后一种。 众人或是微闪着眸光,若有所思地笑了,木兮眼中亦是蓦然划过一缕欣赏,不错,胆子挺大的! 也就只有胡飞珏,猛地嘶了一声,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许是过于惊愕,他张嘴就问:“你认真的?” 石唯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看起来很像是在开玩笑?” 胡飞珏想起他对付李关昭的架势,不由打了个冷颤,迅速摇头,强调道:“一点都不像!” 他就是惊奇,心中好生感慨,人家果然不像他,他只想着拉上狐朋狗友,完全没想过将族长拉下马呢,没想到这石唯枫看着不声不响的,志向倒是远大!他、他好生佩服! 石唯枫微微一笑,神情亦随之变得温润起来,可温润之中,却又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凌厉。 以往他或是失望而无意为之,可如今,乱世在即,加上壁画中暗藏着的机缘,让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不争一把的理由,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肃清羽翼谷奢靡不正的风气。 顺便,为自己报当年被算计的旧仇。 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势霍然一变,众人眸光又是一阵微闪。 此时,木兮掐指一算,便是一声微不可查的惊叹,没想到,石唯枫的命势竟也开始发生转变了,而且,似乎还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眯眼看向天空中高挂着的那轮红日,半晌沉吟,忽而一笑,虽说乱世在即,却也会借此催生出不少惊艳卓绝的人才,只是,是生,是死,结局还尚是个未知数啊…… 木兮心中感慨,但正是此时,三长老却忽然开口提道:“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他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发怵,可是,对外传播假消息,鹰潍谷还要在暗中推波助澜,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他作为鹰潍谷的三长老,势必是要丢大脸的,他才不想跟着掺和呢。 三长老深吸一口气,忽视了大长老的冷脸,四长老的蹙眉,直接对上木兮,道:“天下大乱在即,这真与假全是你的一己之言,我就大胆问你一句,你将朝廷置于何地?” 朝廷对外还是有些分量的,平日里各大宗门也都愿意卖朝廷一个面子,说句好听话,人家是在为百姓请命,无缘无故,谁也不敢私对上朝廷,毕竟赢了输了面子上都不大好看。 可是,大肆传扬假消息,这多招眼啊,朝廷怎么可能会置之不顾? 木兮也是直至此时才想起这方小世界还有朝廷的存在。 她似是恍然地点着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朝廷也传下消息,这当然可以啊!” 说着,木兮自个也琢磨开了:“话说,朝廷广传消息的本事是不是更大啊?” 众人说不好她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但慕之晴迅速地点着头:“是的,师傅,朝廷掌管八方百姓,自千年前就专门设立了颂扬消息的渠道。” 以她的眼光,自然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说着,慕之晴还开始往记忆深处扒拉自己在朝廷的人脉,她记得,以前跟她待过同一间破庙的几个小叫花子从军了,据说后来还混得蛮不错的,都差不多要当上将军了。 还有歌舞坊的嬷嬷,当年看她长得好还试图挖她呢,不过,她好歹是个修仙者,虽然那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是区区歌舞坊容得下的,这才没答应,但那位嬷嬷直到她离开前都很记挂她呢…… 木兮:“……” 她脸上的笑忽而僵了一下,看慕之晴的眼神也随即变得飘忽起来,没想到她这个徒弟从前的经历竟如此之丰富?! 第201章 罢免 慕之晴略微不好意思地垂眸:“让师傅见笑了。” 木兮绷着脸,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严肃些:“无妨,你也是一片好心。”不过,要论在在朝廷的人脉,她也是有的,一个盛师铎,便是足矣。 虽然这一幕过去许久,但木兮仍记忆深刻,那时,盛师铎可是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表示日后要为万民请命的,听说后来盛师铎高中科举,出仕后又另有一番造化呢。 木兮想到这儿嘴角不由微微勾起,看上去好似十分欣慰,但正是此时,三长老非要大煞风景地嗤道:“你们也太异想天开了,就凭这未定真假的言论,朝廷岂会轻信之?” 说着,三长老居然还语重心长地叹道:“你们啊,年轻就是单纯,想得也太简单了,以我之见,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免得日后假消息事发再牵连到鹰潍谷,影响多不好。 大长老眉头紧蹙,盯着三长老,明显不高兴了,只见他阴着脸,沉声问道:“你非要与我作对是不是?”他才答应人家会将此消息传播出去,这边又铆足了劲地反对,什么意思? 三长老低着头不做言语,但他或是微闪的眸光,却在不经意间彰显出几分不满。 气氛一时静寂,五长老忽而出声附和道:“其实老三所言亦有几分道理。”说着,他顿了顿,才干笑道:“看在他一心只为鹰潍谷的面上,就别与他计较了吧。” 他说这话,可不全是为三长老说话,也存有试探的意思,倘若大长老愿意就此让步,那可以预见,其实他与木兮也不全是一条心,如此,他们可钻的空子也大了。 大长老或是看出了这点,又或是没看出,但听得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三长老,质问道:“你拒绝,是为鹰潍谷好?” 三长老心底一颤,但他当即正色道:“正是。”一副大义凌然的口吻,可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毕竟,“天下大乱在即”?这样的疯话,一听就不像是真的好吗? 可笑老大居然还信了!且还应下了传扬消息的请求,他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将鹰潍谷陷入不义之地吗?到那时,看他如何弥补! 三长老斜眼睨了下大长老,而这一眼,却恰被大长老看在眼里,顿时,他眼中的冷意更是浓重了,只听得他冷哼一声,声音幽幽地道:“也不怕告诉你,这消息我是传定了。” “而你,既然一心只为鹰潍谷,那不如,就此辞去三长老之责吧。”反正这货担任三长老这些年,也没干过几件像样的事。 三长老听到这话顿时大惊,他黑着脸,也顾不上大长老的冷淡,直言道:“这说的什么话?我当三长老,可是谷主任命的!” 大长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口气实在狂妄:“那又如何?”可如今,谷主不是早没了吗? 说来也实在可笑,谷主在的时候,这些人也不见得有多忠心,可谷主没了,倒是蹦跶得厉害。 此时,只见大长老眸色淡淡地瞥过他一眼,哼道:“别忘了当初谷主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在这方面,大长老也确实很有恃无恐,事实上,当初老谷主寿终正寝时,还特地交代过,由他继任谷主之位,可惜,还没来得及办接任仪式呢,李固就研究出了劳什子的移花接木之法。 而后,又是一番混乱,这些人竟还敢联手算计于他,这笔账,他都还没跟他们好好算呢。 三长老许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也是,他居然忘了,虽然当初是谷主钦点他当三长老没错,可谷主在临终前,也亲口指定了大长老当新谷主的。 三长老额头顿时一片冷汗,他微张着嘴,脑筋急速转动,就想说些什么,可大长老却不愿再给他机会,只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而你,若有异议,驳回!” 三长老现下是真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顺了他们的意,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二长老和五长老则暗暗庆幸,幸好他们没开口,否则,还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呢,但要说同情三长老,其实也没有,毕竟撕破脸后,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了。 偏是此时,大长老冷冽且不容置疑的视线还先后朝他们投来:“你二人可有异议?” 三长老脸上的神色依旧有些难看,他也不指望这两人说什么好话了,只要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可是,这两人附和大长老的话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踩他一把? 听听,什么叫“老三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对人对事毫无怜悯之心?” 三长老气得脸都青了,他冷冷地看着五长老,嗤道:“小人!”没想到,这样的话竟会从五长老口中听到,他还以为,他们过去的关系还不错,原来,竟只是他一人的自以为是么? 五长老面不改色,但此时,大长老就忍不住笑了,他也不顾两人的面子,直截了当地点评道:“一丘之貉。”在他眼里,这两人基本都是同一货色。 想了想,大长老干脆道:“你们当年联手算计于我,这是旧仇,今日,恰逢其会,不如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吧。”但因不同意散播消息就称其为仇,未免有些过了。 可大长老也不在乎,他承认自己就是趁机找个借口罢了,“老五,你不比老三好,所以,这五长老你干脆也别当了。” 五长老大惊,可不等他开口,大长老又将目光看向了二长老,只是,他话还没说,二长老立即怂了,指着旁人道:“我、我当初没想怎么你,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但这话,也只能骗骗无知的人,大长老无论如何都不愿信的,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早猜得七七八八了,此时,只见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二长老,忽而一笑:“我一向一视同仁。” 这话才出,二长老也蔫了,没曾想,他竟也有这样一日,早知如此,当初下手该狠些的。 第202章 信任 这话才出,二长老也蔫了,没曾想,他竟也有这样一日,早知如此,当初下手该狠些的。 就在大长老的一言堂下,二长老、三长老、五长老都先后被免去了长老的位置。 他用的理由也挺冠冕堂皇的,但在场众人都心中有数,大长老其实早就想把他们从长老的位置上赶下来了,今日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也怪他们自己,明知有把柄在大长老手上,还非要跳出来作怪,这下可好,一撸到底,谁也没落下,因为这件事,二长老和五长老可真是恨惨了三长老,怪他无事生非,自作自受。 还连累了他们二人,在他们看来,若非三长老不够识趣,这件事未免没有回转的余地,可惜了,直接被大长老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长老也觉得自己冤呢,他哪知道大长老这么无情,还有,传递假消息一事,一旦流传出去,那对他们鹰潍谷本就影响不好,他明明是一番好心! 三长老觉得自己好心做了驴肝肺,但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他试图将鹰潍谷心怀不轨,借机散播假消息以扰乱人心的事传出去,可惜,这一意图倒先被大长老给察觉了。 大长老直接将人拿下,也不废话,就打算给对方一个痛快,他经过一番变故也算明白了,有些人,就是得斩草除根,不能给他反扑的机会。 不过,正是这个时候,木兮忽然出声了:“问他,当年你中的毒是怎么来的?” 大长老面色一肃,还差点忘了这回事呢,要说一开始,其实他以为那毒是四长老李涧所研制,可前段时间谈话的时候他问过李涧了,李涧说并非他所为。 四长老这么说,大长老也就信了,木兮还有些讶异,打趣道:“万一他骗了你呢?” 但在这点上,大长老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对木兮笑道:“李涧不屑于行欺骗之语。”他那个人,确实是冷心冷情的,也习惯了见死不救,但却胜在一点,不会骗人。 木兮微微点头,就勉强算是认可了这一说法,倒也不是不会,人家只是不屑而为之罢了。 三长老本不打算回答的,可奈何败在了大长老的凌冽手段下,于是,不一会儿后,便听得他声音似有几分虚弱地答道:“是李固给我的。” “此言当真?”大长老顿时皱起眉头,“你可要想清楚了,机会我只给一次。” 三长老心里恨极,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确实是李固给我的。”但李固从何而来,他就不得而知了。 说这话的时候,三长老心里还一度窃喜不已,不过,有件事他很疑惑:“你的毒可解了?”他张嘴就问大长老,不问个清楚,他就是死也不瞑目。 但大长老却并未回答,反而话风一转,继续追问道:“你当时就不曾问过?”他自认对三长老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人,虚伪,圆滑,却也有些谨慎。 但事实上,三长老当年还真没问过,要说原因,大概是被即将到来的胜利迷晕了眼,忘了问吧。 大长老听到这番内幕都无语了,这是多盼着他死啊,不过,很可惜的是,“我身上的毒早就解了。”最后,只听得他这般淡淡地开口说道。 三长老听得一度微怔,所以,到最后,他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大长老徐步走出这方院落,而身后,则陆续传来一阵歇斯里地的大笑声,他脚步亦是随之一顿,不过,那笑声没过一会儿就停歇了,据来人汇报,三长老竟是活生生把自己给笑死了。 大长老听到这汇报还无语了一瞬,没曾想,老三竟是这样个死法。 而与此同时,看守命牌的人也告诉大长老道:“前三长老的命牌碎了。” 大长老听到这称呼还愣了一瞬,但随即,便是轻笑,但不等他挥手让人退下,又一人前来汇报,原来,继三长老的命牌碎裂后,五长老的命牌也忽而碎成渣了。 大长老闻言又是一怔,可他细问原因,却是怎么也查不出来。 木兮从慕之晴口中听到这件事时也愣了一下,可她掐指一算,却是一脸地迷惑:“不应该呀,五长老的命数未断……”而且那日她观对方面相,也没看出对方是个短命的呀。 慕之晴也疑惑了,但正是此时,她忽然提出了一个可能:“那会不会是他诈死呢?”至于碎裂的命牌,则早就被他偷换成假的了。 这个说法首先得到了大长老的认可,他当即冷笑了一下,“放心,且不论生死,我都会一追到底。”斩草就要除根的道理,他可是有亲身经验的。 不过,在此之前,“天下大乱在即”的消息则早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纷纷扬扬地向外散去。 起初,听到的人都不以为然,还以为是哪家胡乱编造出来试图蛊惑人心的假消息,可怎料,只七日之后,朝廷竟也传出了类似的消息,还让他们谨言慎行,莫要大意。 众人闻言皆是微怔,但微怔过后,便是后知后觉地重视起来,一时间,各种议论甚嚣尘上,或是存疑,或是半信,外界的气氛好似就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境地之中。 木兮得知,这才稍松了一口气,这散播消息一步,虽然他们走得有些磕绊,但总体而言还算顺利,只希望,大伙都能重视起来吧。 而此时,朝廷之上,被众人视为新贵的盛师铎则被留下问责了,问责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盛师铎不问君意,就自行将“天下即将大乱”的消息传播出去了。 在朝廷众人看来,这等行为,实在是大逆不道。 但盛师铎也觉得无奈,他之所以先斩后奏,还不是预料到了这般画面,要真让众人弄清楚究竟,这得无端耽搁多少时间?有时候,时间之重,远超乎众人想象。 至于消息的真伪,他从不怀疑,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木兮,而他对木兮,亦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世上无人能比。 第203章 朝廷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上首一人正兴味地打量着,只听他肃声问道:“盛卿,你可有话要说?” 盛师铎低着头,沉默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臣问心无愧。”虽说他确实是先斩后奏,于理不合,可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做,无他,事关要紧,耽搁不得。 上首之人却不禁冷哼了一声,嗤道:“好一个问心无愧!” “莫不是平日里朕太过宠信于你了?才使得你这般地有恃无恐!”说着,语气竟真有些愠怒起来了。 盛师铎皱着眉头,心底却丝毫不惧,只道:“臣入仕以来,一心只为万民,确实问心无愧!” 半晌静寂,大殿内竟开始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氛围来,君臣相对,气场竟隐约有些不相上下。 好一会儿后,上首的陛下果真无奈了:“你啊,怎么还是这个臭脾气呢,就不能稍微松缓一些?如此这般,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盛师铎面色不改,俨然对当今陛下这副戏精的德行也颇为了解了,不过,说到娶媳妇儿一事,他脸上的神色也稍有缓和,道:“不劳陛下操心,臣心中有数的。” 陛下心里虽然也是有些不爽,但他更感兴趣的是:“你有相中的人家了?” 盛师铎微微垂眸,且算是默认了。 陛下精神一震,连声追问,可惜,盛师铎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声的,君臣一场,他对这位陛下也是有些了解的,于公,姑且算个勤政爱民的明君,于私,却实在八卦得不得了。 他绝对不怀疑,但凡他此番敢说出口,这位陛下回头就一定会忍不住将消息宣扬开来。 但哪怕盛师铎不做言语,陛下只看他眉眼间显露出的几分柔和,哪儿还不懂?他微叹了一声,似是感慨,又似在幸灾乐祸,也不知这消息传出去,该让多少女郎伤碎了心肠啊! 短暂的八卦后,两人果然还是回归到正事上来了。 只听得陛下肃声一问:“天下大乱在即,盛卿可有想法?” 盛师铎也不含糊,直言道:“护民于安好。”这也正是他入仕的志向,万幸,至今初心仍未变。 陛下微眯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半晌,忽而听得他朗声笑道:“盛卿好大的志向,朕,愿助你一臂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转瞬,话锋一转,居然给了盛师铎滔天的权势:“即日起,你便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筹所有事宜,务必要在乱世到来之前,为天下苍生力争一番生机!” 盛师铎听得心血澎湃,他抬眸,却见上首的陛下,此刻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而后,他听见自己缓慢,却有力地说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话了,盛师铎却不似从前般径直告退,反而疑惑地看向上首,问道:“陛下就不曾怀疑过?”万一这天下大乱在即的消息是他胡乱传散开的呢? 熟料,话音落下,陛下却忍不住一声嗤笑,反问道:“那事实如何呢?消息有假?” 盛师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消息自木兮口中发出,理当是真的,可自古以来,哪有上位者不多疑的?加上这传散的还是乱世当头这样的坏消息,要说他并不居心叵测,谁信呢? 但偏偏,这位陛下就信了,他微叹一声,眼眸不觉深了深,而后才缓缓告诉盛师铎道:“其实,早在数百年前,我朝一位能掐会算的老祖宗就预言过这一幕了。” “乱世来临是**,劫难当头不复还。”陛下轻声吟唱着数百年前那位老祖宗留下的十四字预言,心下又是一叹,“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了。” 也因如此,在盛师铎率先提出“天下大乱在即”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时,他才没有大怒,反而生出一种心力交瘁的无奈,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关于未来,他却再没有把握了,光明还是黑暗,就连数百年前那位能掐会算的老祖宗也说不好,更何况是他这个半吊子的修仙者呢? 盛师铎听着这话心头亦是一惊,原来如此,难怪陛下会如此信任于他,还在这个紧要关头,将他提至一人之下的位置上,他面露沉吟,而此时,又听得这位陛下肃声一问: “盛卿,你老实告诉朕,关于未来,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但这个问题叫盛师铎如何回答呢?他如今所为,也不过是从心罢了。 半晌沉默,却还是这位陛下率先退却了:“也罢,你自个心中有数便是了,不必说与朕听了。”他是真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回答,但他不想听,盛师铎还偏要说了。 只听得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亦有正义,陛下总该对老天多些信心才是。”现在想想,木兮会不会就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呢,下凡只为这万物苍生? 盛师铎不由陷入了沉思,甚至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毕竟,木兮那身飘渺如仙的气质,以及那眼着未来,口定生死的本事,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 而上首的陛下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摇头失笑,他倒是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人家浇冷水了,以免影响了人家护民于安好的热情。 半晌无言,待盛师铎回过神来时,这位陛下已开始专注于政务了。 盛师铎恭敬地看了他一眼,就行礼退下了,而离开之后,他凌厉风行的手段便在这一刻体现和发挥得淋漓尽致,大乱在即的消息也开始自朝廷为中心,转而向四周传散开。 朝廷起初还以为是盛师铎又在先斩后奏了,可随着几位重臣先后入宫,又从陛下口中得知那一句先祖的预言,顿时就大惊。 此后,别说阻拦盛师铎,大臣们甚至开始了明里暗里的各种推波助澜。 而消息传至木兮耳中,亦让她大吃一惊,没想到,盛师铎这个白面书生竟如此给力?! 第204章 皆知 盛师铎的雷厉风行,应该是近期木兮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就在数日前,木兮师徒携手火攻,因而彻底摧毁了那戾气滋生的水域。 而后,密道坍塌,所有为天理所不容的妖物均毁于世。 但这也仅限于鹰潍谷而已,外界可能还存有诸多早被李固流转出去的妖物,这些,都等着她们前去清理,可仅凭她们师徒二人之力,自是徒然。 比起和徒弟一同单打独斗,木兮更愿意联结天下苍生的力量共同前行,而这一日,便到了她们师徒要告别鹰潍谷的日子,因此一遭,大长老还颇为不舍,几度挽留。 但木兮说了:“不,天下苍生还等着我呢。” 大长老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一开始,他还会开口劝几句,毕竟这一听就像是随口说出来搪塞于他的,可听了几回,他果然还是麻木了。 心想,想出门游历就是了,何必找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呢? 至于他先前答应过木兮的请求——将“大乱在即”的消息传散开一事,他也照做了。 一开始,受他所托的几个朋友在听闻此消息后,还以为他久居未出,疯了呢,要不然,正常人为何非要传出这样的消息来? 他那几个朋友也就是看在他的面上,才勉强应下他的请求,一开始,消息也就小范围传播而已,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可谁曾想,不过寥寥数日,这消息竟就传得全天下皆知了,再一细查,竟是朝廷出手了! 要不木兮怎么就觉得盛师铎这个白面书生给力呢?这下可好,这消息天下皆知,众生也该准备起来了,如此,到最后总不至于会是个生灵涂炭的局面吧? 木兮是这样想的,然而,这一日,她领着徒弟赶路,是夜,恰好路过一村庄,但扫视四周,却发现这偌大的村庄竟是空无一人,这多不合理啊,村民们难道还能都藏起来了不成? 慕之晴随着木兮踏入村庄,但细查一番,却仍是一无所获。 疑窦加剧,慕之晴忍不住往好的方面想,道:“师傅,他们兴许真藏起来了呢?”毕竟那消息传得四周都是,内容又是那样的骇人听闻,村民胆小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木兮却不赞同这一看法,她来回踱步,审视的目光不住地向四周扫动,忽而,正是这一刻,触及不远处的青山之上,顿时眸光眯起,招呼徒弟道:“走,去山里看看。” 慕之晴一阵恍然:“哦,也对,躲到山里也算是个去处。”说着,便亦步亦趋地跟上木兮,只是,走了几步,她却疑惑了,不对,看师傅的神色,事情似乎另有内幕啊! 但不等她们师徒踏入青山,只到了山脚,慕之晴便讶异地嘶了一声,道:“师傅,那山里……” 木兮早就知道了,确实有百姓藏到了山里,可是,谁能猜到,其实山里也不怎么安全呢? 木兮师徒施展开灵活的身法前行,不一会儿便见到了第一个死无全尸的村民,年纪轻轻,看上去还颇有朝力的模样,可惜了,竟就这么死去了。 而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 但正是此时,慕之晴忽而惊奇地咦了一声,道:“师傅,他还活着!”但事实上,这人也就剩下那么一口气了,他巴巴地望着木兮师徒,双眸瞪大,一副惊惧不已的样子。 慕之晴连着给人套了几个回春术,木兮更是手一挥,直接坠入一抹浅淡的金光,所幸,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从这人口中,木兮师徒才得知,原来那妖物肥头大耳,背部却有一双赤色的羽翼,眼眸幽深,只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失去了心神。 但事实却并非木兮所想的那般,他们村民,压根就没有事先躲到山里来,而是被那群妖物给俘虏到这边来的,那妖物只一张口,就招来一股狂风,他们糊里糊涂地就被吞入口中了。 而没等他们弄清楚怎么一回事,那妖物就又把他们从口中吐出,然后挨个舔,标记所有物,紧接着就将人撕咬入腹,他也就是运气好,轮到他时,妖物差不多饱腹了才能撑到现在。 可就算如此,他的命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在说完这些话后,这人双眸就瞪得更大,一副极其不甘心的样子,事实上,他很想请眼前这两人报仇的,可惜,那妖物何其庞大,区区两个小娘子,又怎会是那妖物的对手?果然还是他太想当然了。 木兮师徒却不知他心中所想,但此时,眼见着对方在自己眼前掉气,慕之晴还难看了好一会儿,她求木兮救人,可木兮却无奈地摇着头,救不了,区区一个凡人,是她无能为力了。 慕之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不是她第一次见死人,但被妖物侵食而亡,却是第一次,更何况,那妖物或许还与李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叫她,心中如何不悔? 慕之晴的念头木兮或许有所了然,可比起她苦心相劝,她更觉得,不如让慕之晴自个走出,也因此,这时候,她才保持了沉默,不做一丝言语。 但在离开这青山前,木兮师徒合力将这枉死的村民挖坑葬了起来,慕之晴还像模像样地为人家立了碑,但在她们离开前,木兮想了想,还是决定焚尸。 这些人身上的伤口毕竟是妖物所为,伤口或许有毒,万一放着不管,日后有人误闯于此,阴错阳差地中了毒,那多不好? 慕之晴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阻拦了,当然,以她的本事,就是想阻拦,也拦不下木兮的。 于是,焚天紫火径直而下,不一会儿就吞噬了整一个大坑的死人,而等木兮撤回焰火,那坑中早无一物,只是,正是这时候,木兮却忍不住琢磨起来了。 她怎么觉得,这焚天紫火,好似长大了许多呢? 问慕之晴,慕之晴想了想,居然也给出了肯定回答,师徒俩对视一眼,又是一惊…… 第205章 飞行 木兮微微颔首,似有几分恍然:“看来,焚天紫火在吞噬戾气后,是可以成长的。”但这点,倒是蛮出乎她意料的,至少,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过。 慕之晴还觉得有些奇怪,竟连师傅自己也不清楚这神火的奇效么?但想了想,她又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毕竟,那可是神火。 不过话说回来,“师傅,你是怎么知道那是神火的?”慕之晴忽而好奇地问道。 木兮没想到徒弟竟会有此一问,还愣了一下,但这个问题,该叫她如何作答呢? 想了想,她干脆道:“我就是知道!”语气隐约有些生硬,慕之晴听了,便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中隐秘不便透露,也就歇了追问的心思。 她放眼这青山,又是话锋一转,问:“师傅,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呢?” 但木兮又何尝知晓?她长叹一声,眼眸微深,却是道:“随缘吧。” 但说是这么说,在之后赶路的时候,慕之晴却发现,师傅竟一直在不断地朝东南方向赶,她好奇地试问过,但木兮却一脸高深地摇着头,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听到这话,慕之晴是彻底歇了心思,毕竟师徒一场,她也是知道的,师傅有时就是神神叨叨的,不过,虽然没能从师傅口中打听到一言半语,但她自己却忍不住想了许多。 兴许,那东南方向正是生机显露之地吧?要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解释了。 木兮却没注意到慕之晴的几度沉思,反而不断地在袖中掐算着,大凶,仍是大凶,而且,灭世之兆愈发明显,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能算出那丝微不足道的生机是在她和徒弟的身上,可也仅此而已了,未来会如何,她是真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她现在倒是可以确定的,越往东南方向走,那丝生机就越是明朗。 所以,东南方向到底有什么呢?竟能让那丝微不足道的生机在无形中更明朗了两分? 木兮师徒仍在兢兢业业地赶路,若是平时,兴许木兮还有闲情游览山河日月,可眼下,哪来的心情游历啊,木兮看了看徒弟,这身法倒是运用得愈发灵活了,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只见那一刻,木兮干脆停下了脚步,慕之晴差点没注意,还跑出了数百米之外。 她讪讪地回眸,又施展开灵活的身法回到木兮跟前,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师傅?”可是有何异常?但她扫视四周,却发现附近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 慕之晴心底更是不明所以了,而正是此时,她抬眸,就对上了一双言笑晏晏的眸子。 只听得那一刻,木兮刻意放缓了声音,无比温柔地道:“徒儿啊,师傅今日就教你飞行术吧。” 慕之晴恍惚了一瞬,顿时喜出望外,可她万万没想到,木兮所谓的教,也就是在授予她飞行心法后,直接带着她飞上天,并美名其曰:“这是一种身临其境的教学方式。” 慕之晴:“……” 这是不是身临其境的教学方式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上天后感觉气都短了半截。 而偏偏这时候,木兮还在火急火燎地往东南方向赶,且飞行的速度就在她心慌气短的时候,快了,愈发快了,以至于到最后,再落地时,慕之晴都差点忘了自己该哪只脚先落地。 便是如此,木兮也还连啧了三声,似有疑惑地叹道:“徒儿,你这飞行的天赋……”虽是欲言又止,那后面未曾说完的话是什么,慕之晴心底其实是了然的。 但见她木着脸,脸上隐约有些苍白地道:“师傅放心,徒儿会,会尽力而为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面上毫无表情,心底却泪汪汪的,师傅这是在故意为难她啊! 哪有人是这么学飞行术的! 不过,惊奇的是,在木兮这种“身临其境”的教学方式下,不过寥寥十日,慕之晴还真学会了飞行术,虽然依旧飞得有些磕磕绊绊的,目前最高也只能飞至距离地面两米。 比木兮一个眨眼就能穿云行雾还相较甚远,但仅是如此,慕之晴也心满意足。 木兮的眼底也难得显露出几分欣慰,然而,除此之外,她又开始琢磨起来了,比如,这么好的教学机会实在少见,是否该多教徒弟一些别的本事呢? 可这个念头,才升起,就很快被木兮抛之脑后了,原来,正是这一刻,不远处的高空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阴影,木兮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出自密道的妖物! 慕之晴被木兮施法吊在后头,却不知前边都出现了什么,还在兢兢业业地巩固飞行术。 但正是此时,木兮稳住身形不再前进,慕之晴亦是辛苦追赶了好一会儿才赶上,而一抬眸,她亦是深吸了一口气,“师傅!”那种烙印在妖物身上的气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木兮肃着脸,冷声道:“徒儿,你才学了飞行术,那师傅就顺便教你,该如何在飞行的高空中,斩妖除魔!”说着,周身气势全开。 只见她拂袖挥过,一道金圈便开始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只一个呼吸的瞬间,这正在前边飞行的数千妖物就在金圈的触碰下,只咻地一声,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 下方守城的兵将一脸懵逼,他们望着犹如黑云倾城的天空,不由得一阵面面相觑。 但半晌,才终于有人似是疑惑地问道:“大人,您看,天上那妖物的数量可是少了好些?” 领头的大人眯起的双眸却是接连闪过一缕微光,可不就是少了好些么?只是,为什么呢? 就当他不明所以,忍不住要苦心琢磨一二的时候,天空中一道缥缈的身影竟是随之闯入了他的视线,只见那一刻,那身影扬手一挥,妖物便直接灰飞烟灭了。 而不过片刻,犹如黑云倾城的天,竟是随之豁然开朗起来,不多刻,温暖的阳光遍洒大地…… 第206章 地动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惊了,这样的手段,若能为他们所用,何愁未来不安顺?可惜,他们竟是连那人的正脸也不曾见到,就叫对方远远地飞走了。 不过,经此一遭,城中的人都逐渐宽了心,由此可见,那妖物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可怕,他们集全城之力,未尝没有胜的可能。 不过,更好的方法便是招揽修士,特别是有真正实力的修士,好比方才那人,一挥手,直接湮灭一大片,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可惜,想也知道,那样的高人只可远观,可遇而不可求。 …… 木兮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却不知,自己给下方城镇的人带来多大的震撼。 此时,慕之晴仍老实地跟在木兮身后飞,也不知可是方才那一幕给了她莫大的冲击力,这会儿,她居然也能飞得有些像样了,虽然难免还是有些磕绊,可比起先前,简直要好太多。 木兮或是发现了这一幕,当即夸道:“不错。” 闻言,慕之晴也忍不住咧嘴一笑,虽然这也不是头一回被师傅夸了,可眼下这个时候,更为难得,师傅之前还嫌弃她飞行术学得不好呢。 慕之晴现在也识相地不再追问该前往何方了,她知道,她们的终极目的,始终都在东南方向。 在与这些飞行妖物争锋相对过一次后,木兮居然显得不那么急促了,偶尔还会放缓飞行的速度,静待慕之晴,慕之晴趁机问出自己在飞行术上的疑惑。 好歹,木兮虽然身为不学无术的扫把星君,理论知识没掌握多少,但实际操作能力还是有的。 这不,虽然慕之晴问的问题她基本一个答不上来,可是,她却很擅长实力演练,然后让慕之晴自个观望和思考,慕之晴居然也不曾多想,还以为这是独属于她师傅的教学方式。 但别说,木兮虽然乍一看是有些不靠谱,可慕之晴这个徒弟却很争气,即便是这种独出心裁的教学方式,她居然也将自己的亦或琢磨得**不离十。 木兮只觉得尤其欣慰,这个徒弟收得好啊,不愧是她扫把星君,眼光就是一流,此刻的她,或许已经忘了,其实打从一开始,她是没想过收徒的,还是因为功德簿,才不得不同意。 慕之晴对此就更一无所知了,直至现在,她也依旧满心眼地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木兮,再不然,就是她脸皮有够厚,拜师的意念也有够坚定。 又接连飞了数日,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木兮心情还算不错,可正飞着,她眼眸一扫,眸底却忽而深了深,只听得她声音淡淡地道:“走,下去看看。” 慕之晴肃声应好,心底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紧张,也不知这回又会遇上什么妖物,若是事态不怎么紧急的话,师傅可会让她出手呢?平心而论,她也很想试一下自己近来的实力啊。 木兮师徒徐徐飞落时,那原本山清水秀的村庄早就被毁了,放眼望去,四周尽是狼藉。 木兮肃着脸,周身蓦然迸发出一股骇然的气势,她疾步朝某一处走去,恰是这一刻,一声凄厉的叫声蓦然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震天动地的怒吼。 那声音发出的瞬间,木兮甚至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颤动,她眯着眼,神色更冷了两分。 抬眸看去,便见一身形壮如山的庞然大物正张开獠牙刺向那些藏在草垛里的村民,期间,哭闹声,惊惧声,此起彼伏,木兮眸色一厉,直接挥手直击那庞然大物。 而后,一个弹指,一道金色的保护罩直盖在那草垛之上,眼见着那一刻,庞然大物仰天怒吼,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随之而来,大地亦为之一颤。 饶是木兮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这庞然大物是何物种,她竟是见所未见,不过,这一点不妨碍她施法将这庞然大物定住。 她这才稍松一口气,扬袖而过,直接将藏在草垛里的村民送到另一处平坦的地面,村民中置身于保护罩中,渐渐平息了哭声,虽还是惊惧,却也因此萌生出更多的希望,竟然得救了! 村民发自内心地跪地与木兮磕头道谢,木兮面上的神色便是更柔和了。 然而,正是此时,她心神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紧接着,地动山摇,木兮回眸,只见到神识所触及之内,正有数十只庞然大物慢悠悠地朝这边赶来。 它们只随便一个抬脚,都足以引发令人惶恐的地动。 木兮脸上的神色忽然难看极了,她飞到半空,接连施法将那数十只庞然大物定住。 这也就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可偏是此时,不等她放松,最先被她定住的那只庞然大物,竟好似正在缓缓挣脱她的法力中,木兮这才看出来,那只庞然大物,竟是王一般的存在。 她神色忽然更冷了,但伴随着一声叹息,她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拿出一个金银两色的葫芦,只在眨眼之间,就将那些庞然大物收到了葫芦里。 村民们惊叹不已地望着这一幕,看木兮的眼神满是向往与艳羡,却不知,此刻木兮虚弱得紧,但她愣是在众村民面前保持住了应有的高人风范,微微颔首,就扬袖高飞离去了。 直至远离了村民们的视线,木兮这才另寻了一个空地调息,慕之晴一度担忧不已,“师傅。” 木兮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风淡云轻地道:“不是什么大事,休息片刻即可。”只是,说是这么说,她这一休息,竟直接休息了整整三天。 木兮睁着眼,神情亦有过一瞬的茫然,她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动用两色阴阳葫。 所谓两色阴阳葫,正是福德星君赠予她的宝物,她现在算是懂了,为何当初福德星君会百般嘱咐,原来,动用两色阴阳葫,竟需要耗费这般多的法力。 现在,她体内的法力又消耗得差不多了,这对她来说,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第207章 创功法 木兮心下一沉,但见着慕之晴忙前忙后,一脸担忧,就忍不住笑了笑,只是,伴随着一声轻叹,只听得她不疾不徐地道:“徒儿,接下来怕是要靠你了。” 她如今法力将近于无,实在指望不上啊。 慕之晴听到这话瞬间想歪了,眼泪汪汪:“师傅,您别放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木兮摇着头,却不做言语,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办法本就有,可惜,那太耗时了,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好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法力,更别说其他。 她缓缓平复着心情,沉吟道:“徒儿,今日你也看到了,妖物来势汹汹,寻常百姓根本无法力之力。”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遇上她,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无辜丧生。 慕之晴听到这话一度沉默,那场面何其悲壮,她也看到了,只是,比起木兮扬手一挥就足以扫清一片妖物的本事来说,她还是太弱了,她低着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木兮丧生,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只听得她乖巧地询问道:“师傅,我能为你做什么?”往日总是师傅护她,现在,理应当轮到她守护师傅了。 但木兮却是摇头,见状,慕之晴顿时急了:“师傅,你平日里不总告诉我,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吗?怎么轮到你自己身上时,就不是这样了呢?” 她一把握住木兮的手,言辞恳切,情谊真挚:“师傅,听我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甚至咬着牙,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般,道: “师傅,要实在没办法,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就暂时放下偏见,用上一次起死回生之法。” 都说事情不落在自己头上实在无法理解,且不管李固当初是为什么钻研那起死回生之法,但只要她师傅能安然无恙,那,那她以后就尽量不骂李固了。 木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是,你说什么起死回生之法?” 她奇怪地看向慕之晴,好似百思不得其解:“这跟起死回生有什么关系?” 这回迟疑的轮到慕之晴了,她眨着眼看木兮,惊奇地咦了一声,之后,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师傅你不是为了收服那庞然妖物……”陨落在即了吗? 天知道她是怎么把后面那几个字说出口的,木兮听到,别提多无语了:“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命垂一线,陨落在即啊?”她不就是法力耗得太多,以至于如今虚弱得不行吗? 慕之晴眨了眨眼,眼中更是错愕,只是,“师傅你没事?!” 木兮木着脸,事当然还是有的,却不代表她会因此牺牲,她一言难尽地看向徒儿:“你啊,想到哪里去了,师傅就是用力过度,现在体内法力全无,与一个凡人无异罢了。” 慕之晴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只是,短暂的惊喜过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了:“法力?”莫不是师傅错将灵力说成法力了?直至此刻,她仍未深想,还以为这仅是木兮的一时口误。 而木兮就更不以为然了,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法力与这方小世界中的灵力大有不同,只是,倒是奇了,迄今为止居然没有一个人向她发出这方面的疑问过。 她暗暗啧了一声,就转而回归话题,道:“为师恢复法力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期间,斩杀妖物就得先靠你了,你啊,切不可就此懈怠。” 且说着,她话锋一顿,又道:“当然,仅凭你一人,要对上这些妖物所需要的时间与精力是无法计算的,所以,为师由衷地建议你,另寻帮手。” 她眯着眼,眼中好似迸发出惊人的光芒:“万物皆有灵,万物也皆可助你一臂之力,但如何让万物与你并肩,却需要你多费心思。” 木兮语重心长,又说到了盛师铎,忽而一笑,道:“这书生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多亏了他,将乱世在即的消息传遍各地,如今,各地百姓虽仍半信半疑,但也勉强算是有所准备。”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据一方,百姓们就算有所准备,那准备也着实有些仓促和简陋了,要不然,万众齐心,再对上那妖物,也不至于那般狼狈,好歹胜算会大些。 木兮想到这儿便是一阵叹气,她抬眸看向慕之晴,叮嘱道:“接下来,你就一直往东南方向走,为师掐算过了,越往那边走,这灭世之兆呈现出的一线生机就越是明显。” 慕之晴原还乖乖听着,但这会儿,她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师傅这语气也太像交代后事了,她连声问道:“那师傅你呢?” “我啊……”木兮语气幽幽,眼眸微深,好似陷入了某种悠远的思绪中,她当然是另找地方恢复法力啦,不过,想是这么想,她嘴上却是说:“我与你兵分两路,共寻生机。” 慕之晴若有所思,她忽然想到了这些日子先后遇见的百姓们,那些百姓虽只是凡人,却也都是无辜的,既是无辜之人,而上天又有好生之德,就不该让他们枉死。 顿了顿,只听得慕之晴道:“师傅,都说万众一心方可取胜,可那些百姓,他们只是凡人,而妖物却又出其不意……”所以,她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百姓也有反击之力呢? 毕竟,那可是妖物,仅凭凡夫俗子的武力,是很难取胜的。 这个问题同样引起了木兮的深思,她眼中顿时划过一缕暗光,似乎很是欣慰,不错,慕之晴所言着实有理,纵只是凡人,也不该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不过,若是乱世当头,当权者兴许就顾不上这些毫无武力的百姓了,所以,他们还是得自救。 而正是此时,功德簿忽然翻开新的一页,木兮看清楚上边的小字,顿时心神一动,道:“创一门人人可学的功法,让寻常给百姓也有反击之力,这得是多大的功德啊……” 第208章 木兮法 慕之晴耳尖微动,连忙问道:“功法?师傅你说的什么功法?” 木兮眼眸一转,却是陷入了沉思中,这样一门功法,入门的门槛不能设置得太高,不然恐会打击到百姓们学习的热情,可也不能过易,还不能晦涩难懂…… 木兮越想,越头疼,让她一个不学无术的扫把星君操心这种事,着实有些难为她了。 不过,好在她有功德簿这样一个开挂的大利器,木兮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向功德簿要建议。 说句实话,让功德簿越俎代庖,翻找出一个合适的功法,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如此一来,她就拿不到功德了,拿不到功德,就不能恢复法力。 而许是为了宽慰她的心,正是此时,功德簿上也忽然浮现出一行小字,木兮看完,顿时更歇了那投机取巧的念头,原来,功德簿竟是正式声明,它找不到这样的功法,只能依靠木兮。 木兮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至少,她琢磨起功法来竟是更用心了,而慕之晴也不愧是她的好徒弟,这会儿也不忘守在身边提建议,别说,有好几个提议听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而经过一天一夜的起草,乃至最后的完善,这功法终于现世了,木兮深吸一口气,直接伸手点了下慕之晴的眉心,隐约有些紧张地问道:“徒儿,你觉得如何?” 慕之晴摒心静气,细细研读,不多刻后,果然朝木兮投去惊叹的目光:“师傅,此法大善!” 木兮这才稍松一口气,好似叮嘱般地开口说道:“那就好,接下来,你我兵分两路,将此功法传扬于世,务必要说服百姓勤加修炼,以免对上妖物时毫无反击之力。” 慕之晴郑重地点头,不过,末了,她却是道:“师傅,那这功法该取什么名字好呢?”总不能给别人说起这功法时,也就以“功法”二字笼统概括吧? 但说起这个话题,木兮却一度沉默,创功法也就算了,竟还要给功法取名?她微抽着嘴角,勉强保持住了为人师的风范,故作淡然地道:“取名一事就交给你了,师傅相信你。” 慕之晴果然大受感动,但她眼眸微转,却是嘴角含笑地说道:“师傅,这功法由你亲创,不如就干脆命名为《木兮法》?如此,也算是纪念师傅创功法的善德了。” 当然,她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但凡《木兮法》流传出去,她师傅的大名也终究广而告之,这多好的一件事啊,师傅不就常教导她,做好事,就该留名,否则,无异于做了个寂寞。 但留名却不意味着挟恩相报,只是让受益者心底稍微有点数罢了,不一定要报恩,却绝对不能负义,恩将仇报。 木兮听到《木兮法》三个字差点一噎,这名也起得太让人不好意思了,她难得忸怩了一下:“这不好吧?”如此,岂不是日后提起功法就少不得要谈起她? 她扫把星君何德何能,竟能因此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木兮还想着推迟,但慕之晴已经越过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决定道:“此事就这样定了。”说着,又是娇憨地笑了一下,道:“师傅,你方才都说此事交由我处理的。” 木兮一度无言,她微抽着嘴角点头:“那,那就这样吧。”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慕之晴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多坚决,她再想反对,也终究无济于事。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徒弟没收错,关键时候还想着给她这个当师傅的造势,难得啊! 木兮心底一度感慨,而后,师徒俩便兵分两路,一个前往东南方向,一个则顺势一拐,往西南方向去了,她们都打算好了,务必要努力将这功法传扬得全天下皆知。 木兮选择朝西南方向走去,她此时仍一心想着宣扬功法,护百姓安好,却不知,妖物大肆进击之下,原本还算安定的天下,已经大乱了。 这日,木兮靠着体内少有的法力,施展开灵活的身法赶路,以她现在的本事,日行万里怕是不能了,也就比一般的修士要快上两百里地的样子吧。 但正是此时,她却忽而顿住脚步,彼时,只见她眸光微眯,眼中尽是冷冽,原来,放眼望去,竟见数百里外正有密密麻麻的妖物袭击而来。 她冷哼一声,就想扬手将这些妖物灭去,可手才抬起却又顿住。 木兮这才看清,原来,那些所谓的妖物,原先竟都由百姓幻化而来,他们或是受妖物所害,竟也间接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了! 此时的百姓,双目呆滞,如行尸走肉,哪还有半点的清明可言呢? 木兮看在眼里,竟一度觉得哀痛不已,没曾想,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若她能快步赶到,这些百姓何至于被妖物所害?可偏偏,面对此景,她又不能坐视不管。 但凡放任他们行走于世间,那又会成为一大祸害! 木兮深吸一口气,心情不禁染上了更多的凝重,但见那一刻,她先是闭了闭眼,而再睁开,却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原还闪动着怜悯的眼神,竟也随之变得冷冽起来。 只见那一刻,她指尖微勾,一缕紫火便蓦然窜出,而后,紫火席卷四周,大有种要将这些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给吞灭的趋势。 不过,正是此时,木兮眼眸微动,唤道:“且留几个活口。”让她仔细瞧瞧,说不定能借此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呢,不过,救这些百姓一命,她就不奢望了。 毕竟现在的她还做不到,不过,稍微多一份希冀倒是可行的。 焚天紫火果然给木兮留下了三个活口,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就要朝木兮袭来,可木兮一个挥手就先将人定住,她走上前,仔细审查一番,这才发现,他们后脖竟都有一个红色的牙印。 木兮就此陷入了沉思,如此看来,莫不是这牙印就是引发他们有此变化的关键? 第209章 遇故人 琢磨出了些许门道,木兮便欲祭出焚天紫火,好彻底将这不人不妖的怪物给毁去,然而,正是此时,一道从背后而来的呵斥忽然制止了她:“你干什么呢?” 木兮隐约有些不高兴地回眸,谁知,却在此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明止淳?” 明止淳也有些讶异:“木、木……”可他木了半天,愣是没把木兮的名字给全须全尾地喊出来。 而等木兮不疾不徐地祭出焚天紫火,那残存的三个活口也随之付诸灰烬,明止淳便是惊奇地嘶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跑掉了,只留下木兮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她低头看了眼那早已随风散去的骨灰,又是一顿,难不成,是她焚尸的姿势太过,以至于才见面就把人给吓住了?可若是如此,那明止淳的胆子也忒小了吧?! 木兮似有不满地暗哼了一声,她抬步就朝明止淳离开的方向追去,熟料,才追上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也随即闯入她的视线。 木兮不禁咦了一声:“是你呀,明止津?” 明止津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木兮可有可无地点着头,视线却不由落在了他身后的明止淳上,只听得她冷哼一声,似是不悦地出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居然见着我就跑?” 明止淳脸上的神色僵了一瞬,然后讪讪答道:“那什么,我这不是急着来找大哥吗?”当然,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他感觉木兮比起从前竟更是深不可测了。 换言之,他怂还不行吗?不过,回想着最先见到的那一幕,明止淳不由迟疑地问道:“你怎么无缘无故放火焚尸啊?”说着,他还探出头去看了眼那三人原先站定的位置。 见此时他们连具焦尸都没能留下,心底又是一颤,居然是挫骨扬灰么?那也太狠了。 明止淳面色讪讪,心底却默默将木兮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拔高了一层,而且,还无比郑重地将人烙上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标签,不然,小命怕是危矣! 木兮许是看出他这会儿的想法,眸光微眯,悄然闪过一缕暗光,但伴着一声冷笑,她道:“谁告诉你是无缘无故了?”她堂堂扫把星君,何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木兮昂起了下巴,一脸地傲气:“能让我不惜焚尸,当然是有理由的好吗?” 可以的话,她真想当众骂一句“蠢货”,不过,木兮眼角的余光忽而滑向明止津,也罢,且看在明止津的面上,就勉强给对方这个面子。 可惜对应的证据也都付诸尘埃,不然,她定要让明止淳亲自上前瞧一瞧,仔细论一论,她到底是不是无缘无故放火焚尸! 明止淳面色更是讪讪,而此时,明止津看够了笑话,也终于站出来打圆场了。 只是,他同样很好奇木兮放火焚尸的缘由,但他生性谨慎,自个琢磨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试问道:“莫不是与近日横行的妖物有关?” 木兮直接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 然而,话落,她正襟危坐,声音冷静地说道:“我也是才发现的,原来百姓被妖物所害后,会蜕变成为一种不人不妖的怪物,他们并无自主意识,有如行尸走肉,却尤其嗜好人血。”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惊,明止津沉吟半晌,不由心情复杂地感慨一句:“果真如此么?!” 木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明止津这才苦涩地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们行走这半月,就遭到了不下百回的袭击……”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里钻的。 或是音波攻势,或是魅人心神,又或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换而言之,可把他们折磨得够呛。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却偏偏遇上百姓求救,他们好心出手,帮忙斩杀那嗜血发狂之人,反倒还遭了对方亲人的恨怼,说什么“我家小子只是发病,你们怎如此狠毒,竟将他斩于刀下?” 而不出手吧,有时也难免会受到埋怨,被骂“尔等见死不救,简直枉为修仙之人”,几次下来,他们心都凉了,好似出手不对,不出手也不对,再这样下去,感觉道心都要不稳了。 木兮听得一度无言,她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嘴上却是批判道:“你们意志不够坚定,心性也不够稳。”否则,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受人影响? 明止淳不服气地瞪眼:“你又不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木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得他隐约有些心虚,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换位思考懂不懂?” 她扫把星君虽说是不曾亲历过这样的事,可试问,若她站在对方的角度,能做到更好吗? 木兮想了想,果然还是无比自信,为什么不可以?她心性坚强而沉稳,外物已经很难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她了。 此时,她瞥了眼明止淳,直言道:“若我是你们,我便只会从心。”管别人说什么呢?与她何干? 众人都被木兮这种近乎于无赖的态度给震到了。 明止淳皱着眉头,嘴巴张大,不禁扭捏了一下:“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木兮心直口快地质问道,可这话,叫明止淳如何接呢? 倒是明止津很快反应过来,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清隽的笑意,叹道:“是我等魔怔了。” 众人或是诧异,或是不解地看他,他便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修仙之路本就漫长,若一再为他人言论所干涉,那注定是走不远的。” 就如木兮所说,“唯有从心,意志坚定,心性沉稳之人,才足以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大道。” 木兮不由再次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神色,不错,她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只见她一双眼眸闪闪发亮地看着对方,真心实意地发出了自己的惊叹:“这么好的苗子,差点就被幽冥老妪给耽搁了啊!” 第210章 究根源 明止津:“……” 他轻咳一声,敛下眼底的笑意,似有所指地道:“这过去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木兮只得回归话题,只是,话说回来:“那些个百姓无端发狂,确定是被妖物所害?”她能肯定,是因为亲自查探过他们身上的伤口,后脖上那一个带血的红色牙印,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明止津是如何肯定的? 她抬眸朝明止津看去,却见明止津微微摇头:“我不确定,仅是有所猜测罢了。” 毕竟是木兮,老熟人了,是以,此时他也不避讳,直言道:“我们不曾出手那两次,分别是在白沙城和青苛镇中,一个是衣着华丽的贵公子,一个是学富五车的老前辈。” “我细观这两人,发现他们当时双眸皆呈赤色,手脚偶有抽搐,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 明止淳在旁边连连点头,又接过话茬,似有余悸地道:“事发时,他们一个在酒楼,一个在书坊,按理说,我们既然路过,是该出手的,可是……”他们这不是被吓怕了,不敢吗? 万一烂好心,回头他们的亲人又找上门来,并在言语间对他们多有指责,张嘴闭嘴都是谩骂,那多不好? 明止淳撇撇嘴,怂得也是很理直气壮了:“反正我是不敢再出手了,说我铁石心肠,无情冷漠,我也都认了,谁让我天生就是胆小呢?” 但木兮听到最后却是很一言难尽,明止淳天生胆小?呵呵,真要是天生胆小,当初能一见面就调戏她?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段话似乎也不那么地可信了。 倒是明止津好笑地看着她,道:“确实,按理我们当时是该出手的,可惜多有顾虑,这才作罢,不过,事后我特地派人去查了,那两人,病发前似乎曾被一种天上飞的黑鸟啄过。” “那黑鸟,只听描述,似乎与偷袭我们的一种怪鸟尤其相似。” 也因如此,他才有了那般猜测,据他所知,后来,不过半日的光景,白沙城的东街,也就是那贵公子所居之地,就都被一种不人不妖,有如行尸走肉的怪物给侵占了。 而青苛镇因为人少,沦陷的速度更快。 “我派出的人回来汇报时,说青苛镇已沦陷了大半,而今……”许是整一个镇子都无法幸免了吧? 木兮听懂了明止津的言外之意,不由微微颔首,若是如此,也就说得通了,只是,想到人命堪比草芥,她的心情就格外沉重:“但凡乱世,最先受苦的总是百姓。” 明止津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她,这时候,理当是无言更胜有言。 而木兮自个沉重了一会儿,也随即缓过神来了,她抬眸看向明止津,声音幽幽,似有几分复杂:“我知道百姓苦,所以,特地创了一门功法。” 说着,她直点明止津的眉心,又道:“今日相遇,就是你我有缘,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在能力范围内,将此功法传授开去。” “但凡有一个百姓修习此功法,还有所得,或可保全自身,便算是你我的功德了。” 明止津怔怔地看她,感慨于她实力高深,心怀天下,便郑重地允下承诺:“如你所愿。” 木兮对明止津还是很放心的,她拍拍对方的肩,一脸欣慰,转而就说起了告辞的话。 明止津稍感意外,顿了顿,却还是开口邀请她同行,理由乍一听也是像模像样的:“乱世当头,妖物肆无忌惮,你孤身一人,未免有些不方便,与我等同行,还可互相照料。” 明止淳听得连连点头:“是啊,你一个弱女子……”只是说着,他自己倒先一言难尽起来,要说弱,明明他更弱吧,意识到这一点,他一下就蔫了,劝木兮的话也不再说了。 木兮笑笑,感激于明家兄弟的好意,却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原因也很简单:“我有我的目标。”但说是这么说,事实究竟如何,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呢。 明止津许是看出了她的态度,叹息一声,也就不再坚持了,不过,临别前,他还是再三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将这功法授予百姓的。” 对了,“这功法可有名字?” 但说到这一点,木兮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眼神也不由飘忽起来,她该怎么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这功法名为《木兮法》呢?说出去,也太羞耻了。 明止津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她那微微泛红的耳尖看出了些许倪端,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笑道:“既然不便告知就算了,回头,我会告诉百姓,这功法是你所创。” 木兮:“……” 这不就是变相地告诉众人,这功法名为《木兮法》吗? 她干笑了一声,更不好意思了:“有劳了。” “无妨,是我心甘情愿。”明止津直勾勾地看着木兮的脑门,心中感慨,又不禁一阵微叹,也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说不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可以拿来说的话题,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保重。” 木兮脸上的神色亦正经了两分,她张嘴就要应答,熟知,那一刻,远处忽而发出一阵轰隆的巨响,她心下一顿,迅速回头:“你们先走吧,我善后。” 明止津还想留下来帮忙,然而,木兮一挥手的功夫,便将他们一行人卷到了千里之外。 明止津一行人都愣住了,但木兮自个也愣住了,她体内的法力不是都用得七七八八了吗?怎么这个时候了,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可不等她深究,那阵轰隆的响声竟离她近了,更近了。 木兮神色一肃,直接咬牙施展开灵活的身法,而后,整个人直接上了天,漂浮至高空中,她看得更清楚了,原来,竟是一群蜕变成怪物的百姓。 百姓们僵硬地朝前行走,一步一个脚印,隐隐走出了一种震天动地的声势,而在他们后方,则有一头威风凛凛的黑狼正高昂着头颅,只是,头颅之上,却站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黑球。 木兮看着那小黑球忽而陷入了沉思,话说,这小黑球看起来是不是有些眼熟啊?! 第211章 你亲戚 木兮仔细想了一番,眼眸微转,这才袖里乾坤中拎出一个小巧的金色囚笼,而中,俨然正趴着一只恹恹的黑色雏鸟,乍一看,竟跟个黑不溜秋的圆球似的。 木兮看看笼中的黑色雏鸟,又望望那端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黑狼头顶的小黑球,不由兴味地啧了一声,她轻晃了下手中的金色囚笼,问道:“那可是你亲戚?” 可黑色雏鸟却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神色恹恹,一副不想搭理木兮的样子。 见状,木兮眼眸不由深了深,但伴随着一声轻笑,她手一抛,那勾在她尾指上的金色囚笼便咻地一声,径直朝某一处飞了出去。 黑色雏鸟当即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它尖锐地发出一声鸣叫,身上黑毛一概竖起,可怎料,强悍的声波攻势在小转了一圈后,竟直接回弹到它自个身上了。 那是一种熟悉的绝望,自打它被囚在这笼中,也不止一次地想反攻,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连一向无敌的声波攻势都拯救不了它。 如此,真不能怪它一日更不如一日没精采。 可它万万没想到,它都放弃自救,认命地决定往后余生都要在这笼中过了,这丧心病狂的人族女子竟还敢如此折磨它,简直气煞它了。 也不知从前是听哪个前辈说的,说人族女子最是心肠柔软,母爱泛滥,哼,简直都是屁话,分明就是又无情又冷漠,毫无人性可言! 木兮对此一无所知,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囚笼在历经过一段漂亮的弧度后,准准地砸在了黑狼的脑门上,黑狼当即大怒,仰头对天发出一阵冷锐的长鸣。 长鸣声起,竟直接引得其后那群早已蜕变成怪物的百姓一阵躁动,只见那一刻,百姓们抬脚落步,走过的声势更随之浩大了两分。 但让木兮神色不由一肃的是,他们所过之地,竟蓦地皲裂出一条拇指宽的缝,而放眼望去,不远处更直接引得一山徐徐而塌,继而落下稀疏的碎石。 木兮木着脸,只觉得胸中好似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怪难受的,而狼鸣声落,躁动的百姓也即刻恢复了原先的平缓,则让她在意外之余又油然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触。 如此看来,岂不意味着正是这黑狼在借机操控着这群百姓? 她目光一凝,转瞬却见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黑球忽而从黑狼头顶滑下,此时,它正来回地绕着那早在地面滚过几圈的金色囚笼打转,只见它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似是灵动极了。 也不知它回头与黑狼说了什么,那黑狼便顺势收起它凶戾的气势,乖从地垂下它高贵的头颅。 小黑球瞬间满意了,而后,则见它伸出细长的尾巴,直勾住金色囚笼的一端,就一跃跳回黑狼的头顶,黑狼对此也无丝毫的意见,反而乖顺得不得了。 这一幕,又让木兮暗暗惊奇,但很快,更让她惊奇的是,那两个小黑球竟隔着囚笼交流起来了,四目相对,好似借此诉出了无限的衷情。 木兮虽然还是听不懂小黑球之间的对话,但只看它们那气愤填膺的眼神便不难猜出,这许是在说她坏话呢,她不怒反乐,只觉得这一幕喜感极了。 而后,也不知双方究竟达成了什么共识,但那一刻,木兮愣是从它们相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同时,还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连带着原先恹恹的笼中雏鸟也激动起来了。 木兮好奇地盯着这一幕,只见下一瞬,黑狼二度仰天长鸣,小黑球也随之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两声交相映衬,此起彼伏,更引得身后的百姓们躁动连连。 而后,一百姓手足舞动,眼眸渐红,直接就上嘴咬住了旁边一人的侧肩,紧接着,百姓间迎来了一阵激烈的内部厮杀,血液喷薄而出,一股难闻的焦味扑鼻而来。 木兮越看越心惊,同时,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竟也更强烈了,只见血液犹如泉涌般喷洒在金色囚笼边缘,凭空生出一阵细弱的滋滋声,一缕微不可查的轻烟徐徐升起。 黑狼见到,还来了兴趣,直接将狼爪伸向百姓。 木兮还以为黑狼是想手染鲜血,怎料,却见它的爪子如蜻蜓点水般先后从百姓脑门触过。 一开始木兮还想不明白,但渐渐地,发现这些百姓互相厮杀的架势竟比原先厉害两分,心下便是一沉,可让她甚是不明的是,百姓厮杀的架势是厉害了,血也没少流,可却无一人牺牲。 反而还隐隐朝着更为强大的趋势发展。 也因如此,木兮才渐渐缓过神来,黑狼这是以人血为媒,以秘法为介,试图将这群早已蜕变成怪物的百姓引导成为更强悍和无敌,但同时也更六亲不认的存在啊!简直其心可诛! 她神色一肃,周身尽是冷冽与凌厉,随手弹出一道法力,便恰逢其会地击中了那正站在黑狼头顶耀武扬威的小黑球,木兮见到,还暗暗嘚瑟了一下,不愧是她扫把星君! 可怎料,小黑球总共也就僵了那么一瞬的功夫,然后便紧绷着身子,发出一阵更是尖锐和刺耳的叫声,黑狼紧随其后,仰天长鸣,声音起伏,久久不息。 木兮眉头一皱,忙掂估了下自己为数不多的法力,顿时,她心中一阵微沉,以她当前的实力,她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足够的把握反转眼下的局势。 是以,木兮眯着眼,开始跟功德簿求助了。 万幸,功德簿也真不愧是她开挂的一大利器,居然同意舍出一部分功德来助她恢复法力,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日后,她需要更努力地攒功德才行了! 于是,那一刻,星星点点的功德之光自她神识而出,又化作涓涓细流在她体内游走,很快,一股充实感随之而来,那就是有法力可用的快乐啊! 木兮感动得都快哭了,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功德簿给力,再一次感谢天道老爷子的眷顾! 第212章 斩头颅 木兮恢复了法力,首要一件事就是将那惯会上蹿下跳的小黑球给揪住,彼时,只见她手一伸,那根细长的黑尾巴就紧紧地被她捏在双指间。 而后,她心神微动,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囚笼便于顷刻间幻化而出。 小黑球彻底被困住了,它和另一个同样被困于金色囚笼的小黑球四目相对,微愣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只听那一刻,一道尖锐且满载着不可置信的叫声径直而出。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金色囚笼中的小黑球也被木兮这犹如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整懵了,但懵逼之余,更多的却是绝望,这人族女子竟毁了它逃出生天的最后一丝希望! 但回眸扫过那被人血侵蚀过的囚笼边缘,它心底又是一阵惴惴,可不等它反应,木兮就已在弹指间施法加固了这囚笼,而后,尾指轻轻一勾,就直接将囚笼拎带离开。 她随手一个动作,就将两个囚笼扔进了自己的袖里乾坤中,而后,才不疾不徐地将审视的眸光直落在了那凶猛高大的黑狼身上,见它睚眦欲裂,周身其实更显威严,双眸亦是一顿。 但见这一刻,黑狼仰头长嚎,引得身后那群本就蜕变成怪物的百姓好一阵躁动与不安,大地微颤,他们手起刃落,相互厮杀的动作也越发狠厉,双眸全不见有丝毫的清明。 木兮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神一阵哀恸,但她拂袖挥过,洒下一段淅沥的金光。 淡淡金光有如雨珠直落人间,或是涌入百姓体内,平复着他们之间的浮躁,而中,更有几个年轻人,眼眸微微转动,好似轻闪过一瞬的清明。 万幸这一幕,又恰逢其会地落入了木兮眼中,她眯眼沉吟,在一声悠远的叹息中,伸手挥洒出了更多的金光,只见不多刻后,那几个初露征兆的年轻人竟是逐渐安静下来了。 而后,他们双眸中的赤色缓缓褪去,竟当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木兮惊喜地看着这一幕,可惜,在一番如法炮制后,却再无百姓好转。 而此时,那几个年轻人却仍深陷不可思议中,他们低头看看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掌,又接连扫过身旁犹如行尸走肉的族人,眼中一阵哀痛。 直至乱中差点经受偷袭,他们才强逼着自己面对当前的一切,木兮看着,眸色微冷,只听得她冷峻地命令道:“斩杀他们的头颅。”这可是她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观察才总结得到的关键。 唯有斩下这些怪物的头颅,才可彻底断绝后患,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已逝之人得到真正的安息,可试问,亲手斩下自己族人的头颅,于这几个年轻人而言,又该是何等的残忍? 他们呆站在原地,僵持半晌,始终不愿动作,直至几番险境来临,才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当前面对的,早不是他们和善可亲的族人,而是一群不人不妖的怪物! 于是,手起刃落,一个个头颅就这么被他们亲手斩下,然后滚落在地。 但等到最后一个头颅也被斩下,这群年轻人终于经受不住内心的冲击,彻底崩溃了,他们跪地痛哭,或是失神喃喃,或是悲戚呜咽,又或是麻木到已经认命。 黑狼眼见着这一幕的发生,都快气死了,万没有想到,它费了那么大心思培养出的人族傀儡,就这么付诸一炬,它仰头长嚎,意图控制仅剩的几个年轻人,但这一刻,木兮也出手了。 只见她身形一闪,整个人便直接瞬移到黑狼侧边,扬手一挥,一道化作尖锐锋刃的金光便直击它后脑,黑血喷薄而出,侵染了大地本该有的淳朴色彩。 几个年轻人见到,还惊了一下,谁能想到,这黑狼,竟连血也是黑色的呢? 这一幕同样让木兮倍感意外,且让她神色正在那一刻忽而变得更冷了些,而后,只见她指尖对着黑狼虚转了一个圈,一个为它量身打造的金色囚笼便直接幻化而出。 紧接着,连笼带狼都被木兮收入袖里乾坤中。 木兮这才稍松一口气,她看向几个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年轻人,面色终于闪过一丝柔和。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就在她抬步朝这几人走去时,其中一个年轻人竟直接按住自己的脖子,双目瞪大,脸色乌青,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瞬间,就彻底断绝声息地离开人世了。 木兮脚下的步伐当即一顿,可不等她细查,紧接着,又一个年轻人死了,临死时,只见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脸色逐渐苍白,似是惊惧到了极点。 木兮只得将目光转向最后尚存的那人,那人微张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但半晌,也不知他都想到了什么,嘴角忽而浮现出一丝凄厉的苦笑,口中还不时地喃喃。 木兮侧耳一听,就听得他唠唠叨叨地念道:“原来如此,是我们该死,是我们早就该死啊……” 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听得木兮眉头直皱,她张嘴就想问个明白,但这年轻人却好似有所察觉般,转过头,看着她,直言道:“他们俩,一个是窒息而亡,一个……” 他顿了顿,才苦笑着道:“则是惊吓过度,活活吓死的。” 而他,却是五脏六腑被妖物慢慢掏空才不得不死的,何其残忍! 木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双目逐渐失去了最后一抹神采,她指尖微动,还想过施法让对方多喘几口气,可惜,她很清楚,如此这般,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但纵是如此,这年轻人却深觉幸运,至少,他还有意识清明的机会,能在彻底死去时,带着那点微不足道的人族之尊。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拥有这短暂的幸运是因为木兮,是以,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也感激居多。 至于木兮以命令的口吻让他们亲手斩下族人的头颅,他也不怨了,比起如行尸走肉,不人不妖地活着,还不如让他们彻底解脱和安息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第213章 假厚德 木兮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断气。 彼时,她面上看似一片平静,胸中却凭空生出一股怨气。 她扪心自问,这怨气究竟该对谁而发?是怨天道无情,对苍生残忍,还是该怨她这个扫把星君无能,自诩实力深厚,却偏偏阻止不了这乱世的到来? 木兮怔怔地望天,心中一阵微喃:“老天啊,这人间怎就如此多劫难啊!”她目眺天边,双眸似含有一丝期望,却偏又说不好究竟是在期待什么。 但许是她望天的姿态过于入神,竟也就忽视了那年轻人身上的变化,原来,正是那一刻,一抹流光忽而自他眉心蹿出,紧接着便直朝着与她相背的方向追天而去。 不多刻后,更是悄无声息地落入天地交接的界线点上。 若是木兮有幸注意到这一幕,或许便可以从中感觉到些许似曾相识的气息。 可惜,恰逢其会,她还真是错过了,也因如此,堂堂扫把星君也就始终都没发现,那最后死去的年轻人,竟也是下凡历劫的一个仙。 比起木兮这个扫把星君,这个下凡历劫的仙可就倒霉多了,劫还没正儿八经地经历一番,乱世就先到来,自己更是在觉醒前被妖物所害,直接沦为不人不妖的怪物。 也亏得木兮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才勉强在最后一刻给他这次失败的历劫增添些许圆满的色彩,至少,看在功德金光的份上,他日后再下凡历劫,还真能如愿以偿地投个好胎了。 但木兮仍对此一无所知,好半天后,她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收回,一一扫过那些个了无生息的躯壳,顿时,心下又是一堵,什么叫“人命如草芥”,她现在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只见那一刻,一缕紫火忽而在她指尖上跃动着,但伴随着一声冷冽且不容置疑的“去”,紫火便咻地一声,直落在地面那一具具伤痕累累的尸身上。 瞬间,熊熊紫火滔天而起,一缕清风随之而来,更引得这火燃得更烈了些。 木兮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一幕,心情复杂极了,然而,正是此时,一声似曾相识的呼唤忽然从她身后传来,她一扭头,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忍不住惊奇地咦了一声。 只是,因她这会儿的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妙,加上这张脸,沟壑连连,也确实太老气了些,以至于她压根提不起丝毫的兴致,便只声音淡淡地道了句:“好久不见啊,厚德。” 厚德老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跟木兮遇上,他眼眸微闪,却趁机掩下了其中的诧异,只平静地点了下头,就当是回应了,不过,他也确实是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竟还上前一步来,木兮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吗?” “焚尸啊。”木兮的语气竟是那般地风淡云轻,厚德老祖脚下的步伐还随之顿了一瞬。 木兮本还等着厚德老祖跟她细究到底的,熟知,眼前这位厚德老祖在听得这话后,竟是面色不改,好似丝毫不觉得意外,反之,他还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这是什么火?我竟见所未见?” 木兮脸上的神色不由多了些许微妙,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笑道:“见所未见就对了,我这火,可是传说中的神火!” 她也不在意,直接就透露出“焚天紫火”的大名,并意有所指地道:“相传焚天紫火,可焚天煮海,吞噬天下一切凶戾。” 正在这一刻,木兮直盯着对方,眼眸忽而变得幽深起来:“你好像对它很感兴趣嘛?” 厚德老祖脚下的步伐又稍稍离木兮远了些,他肃着脸,轻嗤一声,愣是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区区焚天紫火,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木兮微点了着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而此时,焚尸也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 只见那一刻,木兮扬手一挥,焚天紫火便乖乖地回到了她指尖上。 见它比之先前又大了许多,木兮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果然,她先前的设想是对的,焚天紫火在吞噬过尸骨戾气后,确实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成长。 焚天紫火在她指尖上跃动,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它欢欣的情绪,木兮这才坦然地笑了:“放心,日后可还有你忙的呢。”妖物一日不除尽,这天下就一日得不到安生。 木兮说完这些话,又回眸看向一旁已有了退意的厚德老祖,她微微一笑,徐步一出,就直接走到了他身边,问道:“厚德老祖是吧,许久未见,怎就要走了呢?” “好歹叙下旧吧?”木兮这话虽是询问,可语气却俨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厚德老祖顶着那张沟壑连连的老脸,干笑了一下:“多事之秋,叙什么旧呢?” 说着,又是话风一转,道:“我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他转身就想走,可惜,有木兮在,他注定是走不了的,只见她指尖一勾,焚天紫火便咻地一声冲了出去,瞬间,就在厚德老祖周边升起一个气势凛然的紫火圈。 厚德老祖心下一阵暗叹,连声道不好,同时,也纳闷得不得了,难不成他暴露了?可他自认掩饰得极好,简直就很天衣无缝啊! 他肃着脸,尽可能装出一副冷冽的样子,质问木兮道:“你这是做什么?” “许久未见,你就是这么招待我这个故人的?”字字句句,失望之色油然而生。 殊不知,木兮听到这质问的口吻都乐了:“故人?你算哪门子的故人?” 厚德老祖冷下脸,张嘴就想反驳,熟料,此时木兮却又义正言辞地讽刺他道:“真以为自己披了厚德的皮,你便成了他?做梦呢!” 木兮这下看对方的眼神,就跟看一个死人似的:“说吧,你究竟把厚德怎么了?” 但直至此刻,对方仍在嘴硬:“什么把厚德怎么了,我就是厚德!” 第214章 问缘由 木兮更是讽刺地呵了一声,她指着跟前之人,直言道:“假厚德!” 可谁知,这人竟真是嘴硬,都到这时候了还坚持道:“什么假厚德!我分明是真的!真厚德!” 木兮忽然就无言以对了,她错愕地看着对方,半晌无言,这人的脸皮之厚,也确实是超乎她的想象。 或许正是她这副无语凝噎的样子,才惹得对方放肆一笑,他神态张扬地指使着木兮:“快把我放了吧,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就勉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算这笔账了。” 这大义凛然的口吻听得木兮忽而一乐,她微眯着眸子,直言道:“你说自己是真厚德,那你有证据吗?”她堂堂扫把星君,还不至于会在这种小事上出错! 只见面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这虽还是厚德老祖的皮囊,可里头的人,却早换了人。 “厚德老祖”皱着眉,那张沟壑连连的老脸也因此更多了些褶皱,他不满地哼道:“我本来就是真的,本来就是你弄错了,可你不道歉也就罢了,竟还想着让我证明自己?”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木兮,却不知,木兮也觉得对方是把她当傻子了。 木兮轻叹一声,也决定不再与对方争这一时的唇舌,直接伸出手指对着他虚点了一下,瞬间,原本气势凛然的紫火就更烈了两分,而后,紫火竟直接蹿到了他身上。 “厚德老祖”当即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并且连连唤起了木兮的名字,道:“快,快把这火弄走啊!”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到仿佛有一股烈火正在燃烧他的灵魂,他好痛,好痛啊! 可回应他的仅是木兮的一声冷笑,焚天紫火可有分寸了,让它火烧灵魂,就绝对不会烧掉这个躯壳的一根头发丝,可问题是,为什么火烧对方的灵魂会让他有这般痛苦的反应? 要知道,焚天紫火只会针对邪灵妖物,但凡邪灵妖物触碰到一丝的紫火,都会战栗不休。 而人,若那真是厚德老祖的灵魂,反而会起到净化的作用,是以,木兮看对方的眼神忽然就更冷了,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邪灵妖物,竟敢侵占厚德老祖的躯壳? 真当他一个老头,年纪大了,就没人能站出来给他做主么? “厚德老祖”似乎也终于认清了木兮的态度,开始妥协和求饶了:“好吧,我认了,我不是厚德,我是假的,我是个冒牌货。”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仿佛想借此喊尽自己毕生的气力:“我错了,放过我吧!” “大不了我把这皮囊送给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还觉得有些不舍,别看这皮囊又老又柴的,可胜在资质绝佳,虽然以他的本事还没办法完全驾驭这样的资质,可胜在体验一流啊。 木兮听到这话,眸色又一暗,她冷眼盯着对方,直问道:“老实答话,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可木兮也没想到,才怂到极端的人,此刻竟又开始装傻了:“什么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啊?” 木兮眸色一暗,冷哼一声,指尖只轻轻一点,焚天紫火便加大了火力,瞬间,一道更是凄厉的叫声随之而来,那人痛得都直接在地上打滚了。 由此而见,火烧灵魂的疼痛,绝非一般人可能忍也。 木兮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声音好似淡漠到了极点:“现在想起来了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这才真怂了,连声说道:“好,好,我说,我都说,你想知道什么,我,我都告诉你。” 木兮勉强满意地点了下头,但同时,嘴上也还不忘放狠话:“那就好好说,别想着耍心眼,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那人看上去倒是真老实了,而后,木兮问一句,他也就答一句,乖得不得了,言语间也不存在一丝的毛病,可不知为何,木兮就是觉得有些违和。 到最后,问无可问,木兮便沉默了将近一瞬的功夫,然后才声音冷冷地问道:“你确定该说的都告诉我了?” “确实,我确定。”这人又是连连点头,一副求生欲极强的样子。 “无假?”木兮还是觉得不对劲,眉头皱得老深。 “绝对无假!”这人信誓旦旦,就差竖起手指发誓了。 木兮也不知该不该信这人的话,可她说话算话,确实收回了对焚天紫火的指示,这人总算免去了火烧灵魂的痛苦,也终于敢再度壮着胆子看木兮了。 可看,也就看了那么一眼,就迫不及待地收回来。 木兮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及这一幕,还嗤笑了一下,就这点大的胆子,也敢披着厚德老祖的皮囊跟她搭讪?不过,这人说自己得到这副皮囊时,厚德老祖已经陨落了? 木兮对这点深表怀疑,她掐指算了一下,越算越觉得奇怪,厚德老祖是有寿命将近之嫌,可陨落,也不该是最近的事啊,那摆明了就是横死之相好吗?! 可这人的话…… 木兮眉头忽然皱得更深了,这人自称是不慎走了歪路的邪修,又在命数将近时得到这一副资质绝佳的皮囊,这才决定放手一搏,运用秘法,将自己的灵魂转到皮囊里头。 说起这件事,这人还一度得意不已,毕竟,“连他们自家人都没能看出我的不对呢!” 也因如此,这人在见到她之后,才会胆大包天地上前搭话,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打听那熊熊燃烧的紫火,虽然一眼看见紫火,他就感觉到灵魂好似正在惊颤。 可关键时候,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加上他对自己是真有信心,所以,最后才在她这儿栽了跟头,直至此时,那人也依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关于这点,木兮居然也不吝惜赐教,只笑眯眯地道:“你都知我是厚德的故人,怎就不知,厚德仗着自己年纪大,在我跟前,一向都自称老夫呢?” 这人回想了下方才,神色皲裂,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栽在了一个自称上! 木兮就这么眸色淡淡地看着他懊恼和悔恨,却始终没告诉他,她就是挑了个最气人的理由应付他而已! 第215章 可信度 但要问她这人的话究竟有多少的可信度。 木兮觉得,至少有六成真吧,而余下的四成,或许一半是假,一半是真假掺半吧。 正是沉吟时,木兮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欲言又止的眸光注视,她面上忽而闪过一丝不耐,视线直落在对方身上,又是蹙眉一问:“你还有话要说?” 这人顿时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般,迅速将视线缩了回去,可听闻木兮的语气一点都不友好,他又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问木兮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能走了没有啊?” 木兮嗤笑了一下,言语间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想走?”且不论这人是因何原因,在怎样一番的机缘巧合之下,才顶上了厚德老祖的皮囊。 但祸害厚德的名声终归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没听他方才交代,他顶着这副皮囊调戏了不少良家妇女吗? 天知道木兮听到这种话时,心情究竟有多一言难尽,这邪修居然还是个色中饿鬼不成? 但让木兮觉得尤其奇怪的是,“明家人至始至终都不曾发觉你身上的异常?”这怎么可能呢?除了明止淳这个憨憨,明家人看上去也不全像是蠢的啊! 就连她这个交情一般的故人都知道,厚德老祖虽然年轻时没少受情伤,可该专情的时候,还是很专情的,要不然,曾经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女人骗啊! 可如今,年纪大了,反倒学会调戏良家妇女了?这说出去就很不合理好吗? 但这人确实信誓旦旦:“是真的,我没骗你。”想也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木兮诡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叹气,这时候,她倒是有些想念明止津了,如果他在,说不定早就分析得头头是道了,哪像她,如今只觉得一头雾水。 不过,正是这时,这人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般,眼眸瞬间微亮。 他还想借低头的功夫遮掩,殊不知,这一幕早就被木兮看在眼里了,只听得她笑眯眯地道:“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啊?” 但这人却似打定主意不开口了,木兮也不担心,心神一动,指尖之上一抹紫火烨烨生辉。 见状,这人顿时一阵惊颤,想来,那种火烧灵魂而带来的绝望,没有人会比他更懂了,他无声地抹泪,心底别提多憋屈了,可偏偏,紫火就在眼前,他不得不低头。 于是,木兮就听见一阵堪比蚊蝇嗡嗡的声音缓缓传来:“我虽用秘法将自己的灵魂转到这皮囊中,却也多少对这皮囊本身尚存的记忆有些了解。” 见木兮眼色蓦然一冷,这人又心神一震,连声道:“你可别误会,我,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毕竟他捡到这皮囊的时候,人都已经断气了。 不过,好在才断气几个呼吸的时间,是以,他运用秘法将自己的灵魂转入其中时,才能如走马观花般地看到对方人生中最后的一幕,而那一幕中,有一个女子,倒是让他印象蛮深刻的。 木兮眉头皱得更甚,看这人的眼神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的怀疑:“女子?”厚德老祖年纪都这么大了,竟还是不改曾经的风流本性? 她直接气笑了,但同时,也好奇得不得了:“所以厚德到底又勾搭上了哪家女子啊?” 这人听到这样的用词不由沉默了一瞬,眼神也随即飘了起来,只是,该如何形容呢?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这人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眼睛都开始发亮了,见木兮眼中的狐疑更甚,他说得便更气势凛然了些,“真的,你别不信!” “我当邪修这么多年,也邂逅过不少人间绝色,自认审美也是一流的,可是,我阅人无数,却还是无一女子能比得上那人。”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这人细细想了一番,最后,只觉得一词便足以概括:“媚骨天成!” “她的娇柔妩媚,好似是与生俱来的,只一眼,就让人沉沦,且久久不能忘怀……”说着,他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双幽深的眼眸微微睨起,好似伺机显出无限的遐想。 木兮单是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她捂着额,叹道:“所以那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呢?有何具体特征?”说不准,那女子她恰好也认识呢。 这人吧砸了一下嘴,然后才斟酌着说话:“要说具体特征,似也没有。”毕竟,美人嘛,最具体的特征不就是美吗? 不过,“那女子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很是勾人。” “桃花眼?”木兮微眯着眸子,一缕暗光忽然而过,而正是此时,耳边又传来这人似是喃喃的低语:“那女子同时还画得一手极好的桃花妆,甚是美哉!” 木兮只听到这儿,哪儿还想不到,只听那一刻,“陶婳”二字直接有力地从她口中发出。 而话落,那人也眼眸一亮,连声道:“对对对,陶婳!那女子的名讳正是陶婳!”说着,惊叹之余,他又忍不住有些懊恼,话说,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他怎么一开始就没能想起来呢? 木兮这下可真是无言以对了,没想到,厚德老祖果然还是和陶婳搅和在一起了!可是,不对啊,掐指算一算,陶婳当初重修,也不该在如今这个时候化形成人啊。 木兮皱着眉头,似是疑惑到了极点,而偏生此时,那人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地补充说道:“我记得,那陶婳,当时似乎是在一处叫望春楼的地方。” 木兮扭头看他,他就跟受惊的兔子般,冷颤了一下,但他咽过口水,却又斟酌着语言道:“望春楼,就是那个厚德,之前好像也没少去。” 而且,但凡去了,就必会点陶婳伺候,美人在怀,美酒入口,那简直就是最美好的人生了。 想到这儿,这人面上还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的向往之色,木兮看在眼里,忽然更嫌弃了,不仅是在嫌弃这灵魂,同时亦是嫌弃了这具皮囊原先的主人…… 第216章 望春楼 什么叫“美色误人”,木兮觉得自己现在是有所感悟了。 若只凭这人所言,那陶婳还真是颇具嫌疑,可是,这不是没确切的证据吗? 是以,她直接嗤笑了一下,似是火上浇油地道:“真的假的全凭你一句话,你倒是好样的。” 这人也没想到木兮都听他说这么多了,竟还不愿相信他,直接瞪大眼,张嘴道:“那你与我一起去找那陶婳!” 这似乎只是他一时冲动说出的话,可话落,他居然还真琢磨起来了:“对,你与我,咱俩,一齐到望春楼找那陶婳问个清楚!”免得回头又诬赖他,说他尽会胡诌,没一句真话。 也不知怎地,这人一下就理直气壮起来了,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昂着下巴,冷傲地看着木兮,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是找人问个明白,还是……” 可说着,直接对上木兮那双幽深的眸子,顿时一怂,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这种事,我又没必要骗你。” 这话木兮倒是信的,可不知为何,隐隐之中,还是透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但她想了想,却还是同意了这人的提议,不过,“望春楼在哪儿,你知道?” “我知道啊!”这人说起望春楼忽然就积极得不得了,眼眸皆亮,兴奋至极,“我带路!” 木兮嫌弃地扫了他一眼,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这一提议,只是,之后他们竟还是坚定不移地朝西南方走,这人都愣住了:“哎,不是,望春楼不在这个方向啊!”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不怒而威,直接就让这人噤声了,他闷闷地跟在木兮后头,偶尔不服气地踢过脚下的碎石,整个人都跟快要凋谢的花儿般,蔫蔫的。 可他又怂,不敢开口问木兮的打算,谁晓得呢,女人心,海底针,明明才答应说要往望春楼走一趟的,可这才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怎么就又改变主意了呢? 他长叹了一声,惆怅极了,如此这般,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完成那位的嘱托啊? 不错,某种程度上,这人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那位赠予他秘法,让他得以将灵魂转入这皮囊,承以新生,而他,则需找到一女子,将人带至望春楼。 天知道他先前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这女子,可惜,这女子实在多疑,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也还是没能彻底赢得对方的信任,简直就是流年不利! 不过,他暗搓搓地瞥了眼走在前边的木兮,眼眸顿时一片微闪,这女子倒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也不知道,等他将人忽悠到望春楼,望春楼有没有本事将人留下。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下望春楼的地位——它是东南最负盛名的花楼,楼中女子皆是人间少有的绝色,也因如此,世人多爱到此寻欢作乐。 他虽不知那位为何非要让他将人带至望春楼,但他想,以望春楼的地位,总不至于强要求人留下吧?再说了,这女子也不像是望春楼为难得了的。 木兮走在前头,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后那人,见他面上表情一度变化无穷,便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她现在反倒是可以确定了,自己会感到违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人看着老实,好似什么都交代了,但实则算计诸多,也不知,他忽然提起望春楼,可是别有深意?不过,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总觉得,这人似乎在故意引着她去望春楼。 木兮仔细回顾了一下方才的对话,熟料,这种感觉竟是更加强烈了,她暗暗勾起了唇角,一抹冷冽悄然而出,等她再恢复些法力,看她怎么对付他! 居然敢骗到她扫把星君头上了?! 不过,陶婳的嫌疑倒是丝毫不减,由此可见,之后她兴许还真得到望春楼走一趟,就是不知,到时故人再度相见,会给她带来多大的惊喜,又或是,惊吓呢? …… 木兮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走遍整个西南。 期间,佘岱,也就是顶着厚德老祖皮囊的这人,倒也不是没想过趁机逃跑,可惜,逃了一回,压根没成功,而之后,还让木兮从袖里乾坤中翻出一根捆仙绳将人捆得紧紧的。 这下可好,于佘岱而言,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连连哀叹,一度悔恨不已,早知如此,他逃什么呢,还不如乖乖跟在后头,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少自由,可至少,不用走到哪儿都被人围观啊! 佘岱低着头,只感觉自己脸都要丢尽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指点点过?但很快,他又想起,这皮囊压根就不是他的啊,就算丢脸,也丢的不是他本人的脸。 如此一想,懊恼的情绪一扫而空,佘岱下次再被人围观时,居然还有心情跟人打招呼了,态度之热情,笑容之灿烂,还惹得木兮回眸看了他一眼。 佘岱面上的神色僵了一瞬,便昂起下巴,故作张扬地朝她点了点头,俨然一副苦中作乐的姿态。 木兮微闪着眸光,只觉得这人又要作妖了。 事实证明,木兮的预感还是很准的,这不,也不知佘岱是怎么蛊惑了围观的人群,众人间竟有人开始苦劝木兮放了他,并道:“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姑娘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木兮是真不觉得,她瞥了眼佘岱,见佘岱摇头苦笑,似是十分无辜的模样,便冷笑了一下。 但面对人群,木兮也确实没打算退让,只听得她风淡云轻地开口说:“都知道乱世当头,妖物横行,而我,唯恐你们无法自保,又或对上妖物毫无反击之力,亲创出一门功法。” 至于《木兮法》这三个字,她还是觉得太羞耻了,不好在这个关头说出口。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重点是:“我这么有本事,你们难道就不曾细思过为何吗?” 她指着佘岱,笑得微妙极了:“你们都只看到了他皮囊上的老相,却不知,我的灵魂所活过的岁月,可是你们在座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能比拟的。” 第217章 是星君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怔,有人微张着嘴,半晌不曾言语,俨然惊吓不轻的样子。 再看佘岱,在瞪眼之余更是狠狠嘶了一声,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木兮:“你,你没开玩笑吧?” 说着,他自己倒先说服自己了,只听他斩钉截铁,无比确信地断定道:“玩笑话!这肯定是玩笑话!”哪有人的灵魂能活如此之久的?这一听就是瞎说! 可扪心自问,这当真只是虚假之言,是木兮说出来忽悠百姓的吗? 佘岱晦涩不明地看着木兮,心中充满了怀疑,他既能以秘法,将自己的灵魂转入他人的皮囊,那为何别人也不能如此而为之呢? 佘岱看看木兮,又低头扫过这将自己紧紧困住的金色绳索,顿时一阵心凉,他到底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老怪物啊? 恰逢此时,百姓中就有人好奇地打听起了木兮的年龄。 木兮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忌讳,张嘴就想答,只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话说,她究竟活了多少个年头来着? 想了想,半晌无果,木兮只得微叹一声,道:“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了。”再说了,这等小事,她堂堂扫把星君何必放在心上? 同样的问题,天庭众仙也不一定能答得上来,毕竟,于他们而言,年龄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谈笑眨眼之间,或许就过去一个元年,如此,又有谁会在意呢? 佘岱已经不想说话了,只是直至此刻,他仍心存侥幸,告诉自己木兮许是在夸大其词罢了。 然而,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娃娃,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奶声奶气地问木兮道:“那你是仙女吗?” 木兮沉吟了一会儿,却没否认,只微微一笑,道:“日后可唤我一声星君。”她魂穿到这方小世界,可从没想过隐瞒身份,但像如今这般主动坦诚,却也是头一回。 不过,想来,在当下这种局势,适当地对外透露身份,对她推行功法,许更是利大于弊吧? 众人微怔,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中,而此时,已经有小娃娃扯着木兮宽大的袖子娇娇地喊起了“星君姐姐”,木兮微微一笑,竟也理直气壮地应了。 闻声,佘岱不由惊颤地抖了抖身子,“星君”?就问一句,什么样的老怪物敢自称一句“星君”?他仰头望了望天,见天边忽而绽放出一丝灿烂的云彩,更是忍不住地瑟缩,完了! 他居然敢跟一个自称“星君”的老怪物耍心眼?! 佘岱此后就一直陷于惶恐与惊惧中,木兮几度回眸,看在眼底,却只淡淡地勾起了嘴角,就这点胆量,竟也敢算计于她? 只是,也不知该说这佘岱胆量包天呢,还是不知无畏,他见木兮全程只顾着与百姓与交流,话里行间都在推行功法,丝毫不曾搭理他,惶恐的情绪渐渐淡了,反倒起了别的心思。 但他也不敢有别的想法,就纯粹是想趁机打听一句:“星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什么样的存在?”木兮听到这话还笑了,而她扫视四周,见百姓也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纷纷投来关注的眼神,眼眸又稍稍深了深,倒是聪明,挑选了一个极好的时机。 让她不能不答,否则,就有了戏弄百姓之嫌。 木兮想了想,却也没多说,只言简意赅地道了句:“天庭知道吗?我就是从天上来的。” 话落,四周顿时一阵哗然,星君什么的,虽多少让他们有些诧异,可也仅此而已,毕竟他们见识不多,也不大能想明白星君究竟是干什么的。 可天庭,还是从天上来的,是个人都听懂了。 这时,有老人家就忍不住失神地喃喃自问道:“天庭来的,那不就是神仙吗?” 佘岱闻言自是一阵惊颤,他扭头看木兮,却见木兮微微一笑,不曾否认,直接心都愣了,所以,这还真是个神仙?他居然胆大包天地招惹了一个神仙? 众人变化莫测的神色都被木兮一一看在眼里,她饶有兴致地微笑着,心底还连啧了三声。 而此时,一个机灵的年轻人则目光灼灼地问木兮道:“星君可是为这乱世而来?”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听神仙的传说长大的? 可似如今这般,跟一个神仙近距离交流,那可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大伙都激动了,纷纷朝木兮投去关注的眼神,却不知,此时的木兮已陷入了一种悠远的思绪中,曾几何时,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天道老爷子为何要让她魂穿于这方小世界? 可是想借她的手做些什么? 但她几番思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至那一日,她掐算出未来乃是大凶,灭世之兆,木兮忽然就懂了,也许,天道老爷子让她魂穿于此,就是希望她能拯这天下苍生于危难间,力挽狂澜吧? 是以,此时面对这年轻人的所问,木兮便是双眸微眯,直望向天边地叹道:“也许吧。”具体如何,除了天道老爷子,哪有人能完全猜得准呢? 只是,木兮也没想到,仅凭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众人看她的眼神也比原先火热许多,在场谁不知道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啊,星君如此应话,想必是自有她的顾虑。 但有一点,有了星君这话,他们对未来倒是忽然就多了好些信心,也不再一味地害怕乱世了。 当然,也有人是不从木兮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就不能彻底放心的,就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言问道:“那这乱世,到底什么时候才过去啊?” 只是,这话才问出来,就被上了年纪又有见识的老者给呵斥了,这是他们能问的问题吗?乱来! 老者连忙看向木兮,含笑说道:“星君莫怪,小孩子家家的,没什么见识。” 木兮看了眼这已过而立之年的“小孩子”,就忍不住憋笑,而此时,老者则话锋一转,似有所指地问道:“对了,星君,以你之见,这乱世必会有结束的一日吧?” 他也不问乱世什么结束,这不是为难人吗?万一因此泄露天机,引得上天震怒,降下神罚就糟了,但问乱世会不会有结束的一日就不一样了…… 第218章 坏消息 这问题确实提得很有水准,就是只为宽众人的心,木兮也会答的,是以,此时便见她嘴角含笑地点了下头,坚定而有力地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会的!” 老者眼眸一亮,众人亦是放心许多,会结束就好,他们就怕乱世当头,安生的日子遥遥无期,也因如此,哪怕还是没能从木兮口中得到确切的相应答案,众人也心满意足了。 见状,木兮连忙见缝插针地劝众人勤学功法,毕竟,与其仰仗他人,看对方脸色度日,倒不如壮大自身,正常情况下,哪有比自己还要靠得住的呢? 别说,木兮这话还真在众人心底泛起了些许的波澜。 以往他们是没门道,不得不仰仗于人,可如今星君说了,只要下苦心修炼功法,就算凡夫俗也可自保,而有天资的,许是对上那妖物也能有反抗的余力呢! 众人都心动了,连声保证道:“星君放心,我等都会好好学的!” 木兮听到就满意了,这不就是她创功法的初衷吗?哪有比得到百姓的认可更让人愉快的呢? …… 辞别众人,木兮就继续往下一个目的走去。 佘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他现在也不知该不该期盼木兮往望春楼走了,毕竟,人家可是从天上来的,他惹不起啊! 至于扮可怜,煽动百姓劝木兮放过,他就更不敢了,一个不好,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可没忘记,百姓在知道木兮是神仙后,对他的态度究竟有多大的转变。 不仅不同情他了,还反过来觉得他是罪有应得,要不然,人家一个神仙为何偏偏针对于他呢? 佘岱:“……” 别问,问就是苦不堪言。 偏偏人家所说与事实并无二致,他就更无奈了。 而且,一开始不正是因为他的小算计,木兮才自曝是星君,从天上来的吗? 佘岱细细回顾着与木兮的几次交锋,发现他居然都落于下风,忽然就更不想说话了,难怪他斗不过人家,试想,他一个邪修,怎么可能斗得过神仙呢?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他现在就希望木兮不要看他太不顺眼,姑且看在这具皮囊的面上,给他一条活路…… 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了,在之后的路上,佘岱居然老实地没作妖过,偶尔有人好奇地问起他被绳索捆住的缘由,佘岱也老老实实地答道:“因为我做错事了。” 木兮最开始听到这样的回答时还讶异地回眸看了他一眼,可以呀,知道以退为进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会把捆仙绳收起来的。 虽说以她当前的法力,就算人逃到天涯海角也能准确无误地把人揪回来,可试问,她为何要费这样的力气?明明一条捆仙绳就能解决掉诸多不必要的问题不是吗? 日子就这样惊心动魄过着,此时,妖物横行,天下早已乱了,可随着《木兮法》的问世及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了自保之力,而更争气一些的,都可以壮着胆子与妖物一战了。 是以,这世道虽然乱,但乱中却有序。 第219章 有主张 木兮看在眼里,还一度欣慰不已,不过,要说遗憾与忧心之事,倒也有。 虽说修习《木兮法》可自保,可奈何总有惰性之人,怀揣侥幸心理,压根不愿下功夫苦学功法,是以,不怪这些人最后会丧命于妖物手下,继而蜕变成为不人不妖的怪物。 而众所周知,一旦沦为这种不人不妖的怪物,那就注定会泯灭人性,成为妖物祸害人族的先锋爪牙,若这些爪牙都是该死之人,自作自受才沦落至此,自然不值得木兮同情。 可事实上,其中亦不乏无辜之人,就好比木兮曾遇上的一个性格爽朗且颇具天资的小姑娘。 那是她见过的入门最快的人,那时,小姑娘还乐呵呵地说自己要努力修习功法,将来才好成为一个大杀四方的强者,保全家人,也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木兮当时还鼓励过那小姑娘,可怎料,后来再听说她的消息,便是她为救同伴而惨死在妖物爪下,继而沦为不人不妖的怪物了。 听说这消息后木兮还扼腕过一阵子,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可惜了。 若仅是如此,木兮兴许还不会那般耿耿于怀,毕竟救人是小姑娘自己的选择,她无从置喙,可偏偏,后来她得知,原来那小姑娘拼死救下的同伴,竟是故意害她死于妖物爪下。 而动机,说来也可笑得很,竟是源于嫉妒,嫉妒那小姑娘的优秀,好人缘,以及乐观的天性。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木兮每逢想起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都觉得痛惜,她不止一次地后悔过没能早些研制出救人的法子。 可试问,让已蜕变成怪物的百姓恢复清明,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木兮曾尝试过用法力清扫他们的身体,一如当初为太上长老解毒那般,但很可惜,此法并不能治本,也就仅能让怪物恢复片刻的清明罢了,而片刻之后,他们会怀揣人的尊严彻底死去。 木兮也尝试过向怪物抛洒功德,然而,事实证明,这除了让他们在行动上稍有迟缓以外,并无他用,至于别的尝试,那就更没有结果了。 木兮因此发愁不已,但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日,一个坏消息随之而来。 彼时,木兮正眸色不善地盯着跟前的修士,一字一顿,冷声质问:“你方才说,我徒儿慕之晴失踪了?” 修士额头冷汗淋漓,只觉得迎面一股威压正逼得他险些透不过气来,但他深吸一口气,缓声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慕之晴是于三日前失踪的,而据调查,她最后出现的场所,正是望春楼。 说到这儿,这修士还顿了顿,面露迟疑,似乎是在纠结是否该与木兮仔细说明下这望春楼究竟是何地方,但他才抬眸,却见木兮嘴角忽而勾起一抹冷笑:“又是望春楼啊!” 修士微微一怔,似有些不解,但显然,木兮压根也没打算跟他解释,反而问道:“无缘无故的,我徒弟为何要去望春楼?” 但关于这个问题,修士回答的语气也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似乎是去见某个人。”但具体是什么人,他们就没能调查出来了。 说着,这修士还有些惭愧,但若非如此,盛师铎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将他派出来,还交代他,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此消息通知到木兮耳中。 听到“盛师铎”的名字,木兮紧绷的脸难得显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以书生的本事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事情该多棘手啊。 木兮重新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双眸微眯,似是闪过一缕危险的光芒,彼时,只听得她似有所指地轻声说道:“看来,我还真得亲自走一趟望春楼了。” 要说原先,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走一趟望春楼的,没办法,一来,厚德老祖死得蹊跷,陶婳嫌疑不低,她确实对个中原委很是好奇,而二来,则是佘岱太可疑了。 虽说她自曝是天上的神仙后,佘岱对她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仅不敢挑衅和算计于她,还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可这家伙还是有所隐瞒,她却是不难察觉的。 而一旦问急了,佘岱就犹豫着告诉她:“你亲自走一趟望春楼就知道了。”可多余的话,他倒是怎么都不肯说了。 如此,实在不能不让木兮起疑啊! 暂缓了心情,木兮审视的目光亦随即落在跟前这修士身上,见他体内似有暗伤,便微微挑眉,伸出手指朝他眉心虚点一番,道:“多谢你特地赶来通知我,此事我已有主张了。” 说着,便不疾不徐地起身离开,只见她随意跨出一步,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修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竟是半晌不曾回神,而感知到自己识海中忽而多出的疗伤心法,他亦是大喜,双眸发亮地看着木兮消失的地方高声道:“多谢星君指点!” 不错,木兮乃是星君,是天上的神仙一事,已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之下,传遍了各地,加上《木兮法》又是她亲创,其中妙处人人知晓,众人对她的认可及推崇度也就更高了。 也因如此,哪怕身处乱世,每日都有人不幸丧命于妖物爪下,可众人对未来仍旧心怀希望,毕竟,有木兮这个神仙在,何愁乱世没有彻底结束的一日呢? …… 再说这木兮,一个跨步,只闯东南之地。 说来,多亏了《木兮法》的推广及普及,而今,万民习之,汇聚到木兮身上的功德堪称无穷。 现在的木兮,早不是当初那个在应付妖物时会不慎掏空法力的木兮了,她法力如泉涌,使之不尽,用之不竭,底气尤其足。 是以,几个呼吸的瞬间后,木兮便从容地现身于东南地界的边缘,只见她掐指一算,似有感知,灼灼的目光便直落向千里之外那金碧辉煌的大殿。 紧接着,她身形一闪,天空中便多了一抹直朝大殿飞去的金色流光…… 第220章 大殿谈话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群人正跟蔫了的茄子似的叹气连连。 坐于上首的陛下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好笑不已:“往日里不能很是侃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今日这都是怎么了?” 一群加起来快上千岁的人不约而同地蹙眉,好似惆怅极了:“陛下,您就不担心吗?那位星君的徒弟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失踪了!这多大的事啊!” 若因此惹得那位星君震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陛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转瞬,却把目光看向一旁始终不语的盛师铎,沉声问道:“盛卿,依你之见呢?” 盛师铎眸色淡淡,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陛下只管放心好了,以那位的心性,还不至于会在这等小事上跟我们斤斤计较。” 陛下就勉强算是放了心吧,然而,恰是此时,一声幽幽的女音蓦然而来:“好你个书生,居然觉得我徒弟失踪是小事?” 话音才出,顿时引得大殿众人一阵失色,陛下第一时间看向盛师铎,却见他微微挑眉,不改原先的淡然之姿,顿时稍稍放了心,缓声宽慰众卿道:“冷静,来者是友非敌。” 木兮正在这一刻悄然现身,她站在大殿中央,举手抬足间尽显张扬与傲然。 而一抬眸,便见坐在上首的人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木兮挑眉,周身的气势也稍有收敛,她微微一笑,似是十分庄重地与对方点了下头:“久仰大名,人间的帝王。” 人间的帝王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如此友善,还特别地给他面子,顿时满足了,连声笑道:“哪里,星君过誉了,我等才久仰您的大名。” 木兮微微颔首以示赞同,看对方的眼神也随即多了几分和蔼,不错,这个人间的帝王很有眼见,也很会说话,至少,眼下这个氛围她还蛮喜欢的。 不过,很可惜,她来是有正事的,是以,在经过短暂的寒暄后,木兮便把目光看向了盛师铎,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就问:“我徒弟确定是望春楼失踪的?” 盛师铎当即端正了态度,肃然点头:“不错。”不过,为防意外,他还是多补充了一句:“但也不能排除是幕后人在故意误导我们。” 木兮听到这话,看他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隐隐地还有些痛心疾首:“书生,以你的本事,不该如此啊!” 盛师铎嘴角含笑,好似仍是那副温润而疏离的模样:“所以,我才让人去请你。”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一场特别高明的布局,可显然,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摆明了是想借慕之晴引出木兮,而事关木兮,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木兮轻叹一声,也不知是在感慨那幕后人的执着,还是无奈于竟把徒弟牵连进来了,不过,“依你之见,会是什么人在算计于我呢?” 然而,话落,盛师铎竟是半晌无言,他低头蹙眉,好似陷入了一种遥远的回忆之中。 在场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但抬眸看一眼木兮,却见她已自觉地另寻了个座位,优雅地端起面前温热的茶杯,微眯着眸子,细细品之,俨然一副淡然自得的模样。 众人看得心中或有几分错愕,他们相互对视,眼中似是一阵微闪,一时间,他们竟也不急着走了,也有样学样地坐下品茗。 气氛静寂,隐约有些微妙,恰是此时,一阵富于节奏的轻扣声缓缓从盛师铎右手中指下缓缓发出,直接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就连木兮也忍不住朝他看去。 而盛师铎,却好似没察觉到众人的眼神般,只沉声说道:“我记得,妖族似乎一直蠢蠢欲动。”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阵错愕,他们发誓,这话绝对超乎他们事先的预料,这时候,有一个神色肃然的重臣就微眯着眼,幽幽说道:“妖族,纵已避世多年,但也不容小觑。” 他饱读上古典籍,对妖族历史也有所涉猎,在他的理解中,妖族,虽与人族保持着表面的平和,互不干涉,但实际上,还是很仇视人族的。 加上多年前人族势大,愣是将妖族逼到不得不避世的地步,可见其中立场。 木兮面不改色,心里却忽而一阵惆怅,在她扫把星君眼中,自然天下苍生都是一样的,可显然,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不大可能会赞同她的观点。 是以,在暗暗叹下一口气后,木兮就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她看向盛师铎,似有所指地问道:“为什么偏偏是妖族?” 要不是足够了解盛师铎,她差点都要以为他这是在故意挑起两族的纷争了。 盛师铎蹙目沉吟,似是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为好,在他那段所谓的前世里,他虽与慕之晴互不相识,却也听说过,妖王因得一极品人宠而统一妖族。 原本,他还没能想起这段记忆,可前些时候,鹰潍谷的流言来势汹汹,甚嚣尘上,加上慕之晴体质似有特殊,这段尘封的记忆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是以,这些时日他就总忍不住要想,那前世妖王坐下的极品人宠,会不会就是慕之晴?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冒犯人了,可妖族对人族的仇视程度可不是一般地深,想也知道,若慕之晴落入妖族手中,下场绝不会好,可偏偏,这一世,慕之晴成了木兮的徒弟。 而木兮,据说是天上来的星君,试想,一个星君下凡,居然还有心思收徒,那这个徒弟,是否本身就具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呢? 盛师铎也不问木兮为何于茫茫人海中选定慕之晴,只意味深长地道:“因为,你们师徒,是这方天地,最大的两个变数。” 木兮顿时正襟危坐,无比郑重地朝盛师铎看去,她微眯着眼,锋锐的冷芒直入他双眸,好似想借此看穿他这个人一般,可惜,他眸色淡淡,神色丝毫未变。 木兮忽然就琢磨开了,她自认对盛师铎还是有些了解的,无缘无故,书生怎会提起变数之说?可是,这与妖族又有何关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刻,木兮确实有些糊涂了。 第221章 警示 大殿之上,气氛似有些许凝滞。 重臣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觉得手里的茶也不香了,他们倒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也好打个圆场,但怎料,事关变数之说,着实不在他们的见识范围之内啊。 也因如此,他们互相使着眼色,竟是直接沉默了,最后,他们只得将希望寄托于上首的陛下,毕竟,作为人间的帝王,就算是木兮这个从天上来的星君也得给几分薄面啊。 陛下:“……” 他出奇地读懂了重臣们眼神中的暗示,嘴角不由一抽。 但听得他一声轻咳,问道:“盛卿啊,这妖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说着,还拼命地朝盛师铎眨了眨眼,说起来,他这个爱卿哪里都好,就是说话时常喜欢留一半。 以至于他这个人间的帝王,也时常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偏偏,碍于面子,他有时也不好当着众臣的面细问,只能另外再把人叫到大殿里详谈。 可眼下,大伙看上去就没几个听懂的,加上重臣们频频予他暗示,他这才顺水推舟了一番,如此,也不算太丢脸。 盛师铎似是想到了过往,嘴角俨然轻勾,他张口就要回答,熟料,正是此时,晴空万里的蓝天凭空降下一道金雷,轰隆一声,直接扰乱了众人的思绪。 盛师铎眯眼扫过那似曾相识的金雷,不由朝木兮飘去一道诡异的眼神。 但木兮却是正襟危坐,端着茶杯细细品之,乍一看,简直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是以,他默了默,便看向众人,意味深长地摇头叹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众人:“……” 他们神色或有过一瞬的扭曲,但见盛师铎确实无意多说,便轻叹一声,似有几分遗憾地认了。 只是,在结伴离开大殿后,重臣们或是抬头望向那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天,忽而又后知后觉地琢磨起来了,不对呀,这好端端的,怎就打起雷来了呢? 所谓“事出诡异,必有因果”,可不等他们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有博学多广的老臣就似有迟疑地开口了:“也不知可是我眼花了,当时,我竟瞧见那雷是金色的。” 话落,顿时迎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哎哟,可不是,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呢!” 这时候,有心眼多如筛的臣子就琢磨起来了,只见那人微眯着眼,好似陷入一种久远的回忆中,道:“我依稀记得,红茗门前些时候才结束的丹战上,就有金雷严惩孽障的说法。” 但话落,却是一阵寂静,半晌,才有一个资历极深的老臣无语地开口道:“望君慎言,你也不想想,以我们方才的情形,究竟能算哪门子的严惩孽障?” 心眼多如筛的臣子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了,若真是“严惩孽障”,那到底谁才是那个所谓的“孽障”?他真是糊涂了,竟做出了这般的类比! 见他有所领悟,老臣才慢悠悠地继续道:“以我之见,倒更像是上天给予我等的警示。” 警示? 众人或是无声地呢喃着这两个字,一边往外走,一边又暗暗回顾着方才在大殿上的谈话,哦,对了,陛下是问盛师铎有关妖族的事呢,妖族…… 众人偶尔相互对视,虽是无言,可眼神却已交流了所有,是以,至走出宫外时,这群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大臣们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琢磨得七七八八了。 也因如此,才更加地讳莫如深,任之后旁人打听诸多,他们也一字不提。 …… 大殿中,为上首的陛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木兮和盛师铎大眼瞪小眼。 两人也不对话,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眯眼相视,似乎是想比谁的耐心更胜一筹般。 陛下单是看着都替他们心累,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叹一声,果然试着开口了:“二位,不如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木兮微微挑眉,嘴角还泛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盛师铎不都说了嘛,“天机不可泄露”。 就是没想到,这句她常用来搪塞别人的借口,居然有一天也会反用在自己身上。 盛师铎就更没有聊天的想法了,方才那道金雷可还历历在目,他丝毫不怀疑,这就是警告,是老天爷对他的警告啊,他暗暗瞥了眼木兮,不知为何,心情居然还有些微妙。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老天爷无意让他透露更多,却是不可否认的,就是不知道,这在外头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木兮,究竟能掐算到几分未来的走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盛师铎确实多了些看戏的心思,却不知,这会儿木兮都快愁死了,好端端的,妖族怎么也跟着横插一脚了?还嫌这天下不够乱吗? 但想着,木兮脸上的神色忽而多了几分郑重,不对,妖族啊,不早就野心勃勃了吗?犹记得,李固曾与鹰族达成过合作共识,而鹰族提出的条件,便意在慕之晴。 然而,慕之晴的骨血于修行之人是大补良药这一说法,在她看来确是无稽之谈,可在鹰族,乃至其余妖族眼中呢?试问,倘若妖族真认定了这一点…… 那么,此番慕之晴失踪,到底还是不是冲着她这个师傅而来的,就不大好说了。 更兴许,幕后人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呢,毕竟,佘岱那个家伙先前百般想引她去望春楼,亦是事实一桩。 思绪流转,木兮霍然起身,道:“我要亲自走一趟望春楼,就先告辞了。” 话落,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就风风火火地瞬闪而行,只留下君臣二人正在大殿中面面相觑。 盛师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话说,以木兮的性子,总不至于把望春楼给拆了吧? 他怀揣着这样的担忧,心头一阵忐忑,然而,事实证明,在这方面,他果然一如既往地有见地,这不,半个时辰后,四处都传开了——望春楼,东南最负盛名的花楼,塌了! 第222章 质问 木兮风风火火地瞬闪离开,转瞬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望春楼中。 好巧不巧,她当时现身的地方,正是陶婳接待恩客的花房。 落地,数目相对,恩客眨眼看木兮,迟疑之余,却颇觉惊喜,他一把揽过陶婳的细腰,放声笑道:“好婳儿,这便是你适才说给我准备的惊喜?” 陶婳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她所谓的惊喜,情到浓重时,可是会死人的,但此刻她眨眼看木兮,抿唇浅浅一笑,竟也不曾否认。 然而,木兮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那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曾几何时,她如何能想到,当初那个一心只要遍尝人间好颜色的桃花妖,如今竟会身负血债,孽障诸多呢? 木兮冷笑了一下,言语间似是极为讽刺:“这是第几个了?” 陶婳眸光或是一阵微闪,却愣是避开了她的眼,温声细语地道:“你走错房间了。” 木兮不由再次冷笑,声音也好似冰冷到了极点:“走错与否,你说了不算。”说着,上前一步,只一伸手,就直接将人牢牢圈在了跟前,而后,一条捆仙绳足以解决当下所有。 恩客见此发展还愣了一下,他眉头稍稍皱起,危险地盯住木兮,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也不知他都自行脑补了些什么,竟是轻叹一声,极为自恋地表示:“我知道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举世无双,可你们,也用不着为我伤了姐妹情啊。” “我并不介意与你们姐妹二人同度**的。”话毕,许是为了加强自己这话的可信度,这人竟也尤其郑重地点了下头,“放心,我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绝无半字虚言。” 木兮:“……” 她回眸看了眼那张完全挑不出半点俊美的脸,无语了。 但转瞬,却是情深意切地与陶婳道:“难为你了,如此颜色,竟也下得了嘴。” 陶婳面上难得显出了几分尴尬,那什么,往事如浮云,遍尝人间好颜色早是过去的想法了,如今,她的目标是努力修炼,力求拔高修为,不说比重修前高,但至少,也不能太低了。 而这躲闪的一幕,却恰恰被那恩客看在眼里,平心而论,往日里他也不是那么注重相貌,毕竟他一向都靠实力说话,可如今,陶婳的反应似是打破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平静。 只听得他声音冷冽地质问道:“婳儿,你方才什么意思?莫非,是在嫌弃我?”说着,他双眸眯起,眼中更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但这问题,叫陶婳如何回答呢?她紧抿着唇,嘴角噙着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而偏偏此时此刻,木兮这个惯会火上浇油的又开口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她啧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恩客,叹道:“你一把年纪了,心里居然一点数都没有?” 恩客:“……” 他都惊呆了,不是,他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胡说!我今年才四百九十六岁!”明明还是正当壮年! 熟料,话落,木兮看他的眼神更似一言难尽,那眼神,活脱脱像是他很不识趣一般。 恩客还想开口与之争论,但木兮却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直接一个定身禁言术扔了过去,瞬间,耳边清净了。 她这才不疾不徐地看向陶婳,声音淡淡地道:“我本无意打断你与别人双修。” 身为扫把星君,双修之法她在天庭也没少耳闻,但有相辅相成,为天地承认的双修,自然也有以另一方精血为代价,继而不被天地所认的双修。 而陶婳所修之法,很显然,正是后者,若不然,只行闺房乐事,总不至于会血债缠身。 木兮微摇着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且告诉我,厚德,是怎么死的?” 厚德?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陶婳面上还微不可查地显出一丝讶异,她本是打定了主意不答一字的,可偏偏,木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居然跟她说起了厚德?! 若是他人,她兴许还真会闭口不言,可厚德,想来,在她心里或许是有些不一样的。 是以,沉默片刻,在木兮都差点认定了陶婳可能不会回答,还琢磨着是否该施法做些小手段时,她居然开口了:“厚德,是被我,吸干了精血而亡的。” 她也不否认过往的事实,直言道:“妖族重修本就不易,更何况是我。”毕竟,当时她都直接命垂一线了,要不是运气好,有幸吸收到乌玄中蕴含的生机之力,她兴许早就魂飞魄散了。 但正是因为当时的下场过于惨烈,陶婳心有余悸,是以,才会在尚是一株桃树时,就拼命地汲取日月精华,就是希望能快些修出人形。 可惜,天地间万物自有定律,她再努力,也只能按部就班地来。 “厚德……”陶婳说到这儿忽而一阵沉默,她也不知厚德当时是怎么看出了她的急迫,但厚德以血滋养她的妖魂,却是真的,也因如此,她当时才能那么快地修出人形。 木兮听到这儿不禁冷笑了一声,果然如此,她就说嘛,以常理而言,桃花妖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修出人形?且又不是什么天资纵跃的妖,也不怎么受天道眷顾! 陶婳忽视了她的冷笑,继续道:“修出人形后,我就重返了望春楼。”原来,早在布下桃花秘境前,她就已是望春楼中最受人青睐的花女了。 可惜,一个桃花秘境,直接改变了她的命运,也间接让望春楼深陷言论泥潭。 但毕竟是望春楼,楼中多有人间绝色,就算没了她,也还有别的花女,就算有所影响,也不过尔尔,不过,多年后她重返望春楼一事,确实一度让望春楼成为众人热议的焦点。 话已至此,陶婳也不隐瞒,直言道:“我重返望春楼,就是打着与人双修的心思。”唯有双修,才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修为大增,而厚德,正是她的第一个双修对象。 第223章 知情 木兮暗啧了一声,转瞬却是话锋一转,问道:“那厚德可知情?” 陶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答道:“知情。”许是正因如此,她才会至今都对厚德念念不忘,这世间,好似再难找出一个男子对她是如此用心的了。 但事实上,“最开始时,我并没有把双修的主意打到他头上。”只听得陶婳温声细语地说道,彼时,她双眸或是闪过一丝的迷茫,微微一叹,“此事,是厚德主动提及的。” 她当时从厚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都惊呆了,甚至连问了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厚德面上好似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用他的话说,便是:“老夫活了堪堪千年,早就活腻了,但若能在死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此生也就无憾了。” 木兮听着陶婳一字一句的转述,整个人都木然了,合着这老头还是个深情人?但她微眯着眼,冷锐的光芒直视着跟前之人,好似想伺机探出更多的内幕。 陶婳丝毫不惧,只冷静地回望着木兮,道:“我心知,此举或是有些惊世骇俗,你有所怀疑,也是该的。”毕竟,当初就连她自己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接受厚德提出的这一建议呢。 然而,虽说最初还有些勉强,可细思过后,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很是心动,双修,也不是随便找个男子就能有所成,还需要对方具备一定的实力。 当然,若是相貌与实力并存,那就更好了,可惜,这样的人总是可遇而不可求,就是有,也不见得就会甘愿拜倒在她的桃花裙下。 陶婳抚着自己日渐娇嫩的脸颊,心下不禁一叹,说来,厚德还是迄今为止,她诸多双修对象中修为最为高深的存在。 虽说他年纪有些大了,脸上的褶皱也有点多,但在实力面前,这些缺点,好似都因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木兮半晌沉默,实在有些无言以对,万没有想到,厚德老祖对陶婳竟是这般地用情至深,她倒也不是没怀疑过陶婳话语间的真假,可几度审视,却只换来对方的坦荡相对。 虽然不大想承认,但身为扫把星君的直觉告诉她,陶婳字句皆是真,并无虚假。 这可就尴尬了,她怒气冲冲而来,还想着从对方口中质问出厚德横死的真相,熟知,到头来,人家竟是心甘情愿地献身,不过,非要挑刺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于是,下一瞬,木兮手一挥,一道熟悉的人影便直接从她袖里乾坤中甩出。 陶婳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厚德,当场一阵惊呼,可定下心神细观之,丧失的冷静便回来了,只听得她无比确定地判断道:“他不是厚德!” 话落,直看向木兮,好似对她此举深感不解的样子。 木兮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显出些许意味深长:“你且再瞧瞧。” 陶婳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狐疑,却还是按着木兮所说的去做了,但这一看,顿时愣了,只看外表而不论其他,这人确实与厚德毫无二致。 可才对上这人的眼,陶婳就心知肚明了,这人并非厚德,至少,内里的灵魂不是,至于这皮囊,她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出四个字:“借尸还魂?” 木兮却没第一时间否认,反而指着“厚德”道:“他说自己捡到这身皮囊时,人已经断气了。” “可他用秘法还魂于此身,却发现,人才断气没多久。”木兮玩味地看向陶婳,眼中好似悄然闪过一缕幽光,“要不你告诉我,厚德死后,你是怎么给他处理后事的?” 陶婳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了,她肃着脸,周身忽而迸发出一股骇然的气势,全不见先前原有的娇柔及妩媚,冷声道:“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熟知,木兮却是勾唇一笑,道:“我并不稀罕这样的交代,但是……”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又直盯着陶婳的眼,一字一顿,尽显个中冷锐及杀气:“你得给厚德一个交代!” 好歹人都是为她死的,哪怕他生前已是心甘情愿,但该讨要的公道,纵是已亡人,也不能少。 陶婳咬着牙做了保证:“我知道了。” 木兮这才勉强满意了,却不知,那被她施法定住和禁言的恩客在听完这段对话后,整个人都傻了,原来,这望春楼的绝色之最竟是妖?且还是一个会吸男子精血的妖? 他反复盘点着自己与陶婳这数月的来往,心都凉了,他就说怎么自己近日愈发感到疲倦了,原还以为是上阵杀妖物过多所致,如今看来,罪魁祸首居然另有其人? 恩客青着脸,凶厉的眼神不住地往陶婳背后扫,陶婳虽有所察觉,却不以为然,这样一个人族男修,若不是为了与之双修,还不至于让她纳入眼里。 至于如今这对话都被他听去,她也不怕,大不了回头用妖法迷惑一番,让他尽数忘掉便是。 陶婳以为这样就足以解去木兮的诸多疑惑,却不知,这仅仅是个开头罢了,就在她满心期盼着该送走这个不速之客时,下一瞬,却听得木兮幽幽地道: “此事已了,接下来,就是另一事了。” 陶婳不觉得自己跟木兮还有别的话题可聊,但单论实力,她毕竟还不是木兮的对手,是以,也就咬牙忍了:“还有何事?” 木兮微微一笑,露出一个让陶婳隐约有些不安的笑容,然后指尖轻点,继而在半空中勾画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陶婳见到瞳孔当即一缩,而此时,木兮幽幽的质问,又让她本就不安的心情,更深了两分。 原来,木兮竟是问:“我徒弟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是你吧?” 陶婳心神一阵恍惚,她听见自己似是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慕之晴,是你徒弟?” 木兮脸上的笑容忽然更深了:“正是。” 第224章 三次 木兮原还以为,她和慕之晴的师徒关系,是早已人尽皆知,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不尽如是? 陶婳彻底沉默了,慕之晴竟是木兮的徒弟?是了,木兮,这不正是创出《木兮法》的木兮吗?而这个木兮,据说是从天上来的星君,她居然算计了一个星君的徒弟? 她屏住呼吸,心神一阵不安,可笑她诸多心思,却偏偏没意识到,此木兮便是彼木兮。 陶婳低垂着眸子,也不敢看木兮的眼,她就怕一抬眸,自己就会无所遁形,想也知道,在一个星君面前耍心眼,绝不是聪明人所为。 只是,她没想到,纵使她百般躲闪,也终究还是躲不过。 只见木兮上前一步,伸手轻勾起她的下巴,她便直接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那一眼,好似足以将她吸入万丈深渊,让她心下更是一沉。 木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绝色,半晌,才微微一笑,问道:“我徒弟生前最后见到的人,可是你?” 陶婳依旧躲闪着眸子,有些不想回答,可再次听到这重复的问题,她才注意到木兮竟用了“生前”这样的字眼,当即微皱起眉头,似有些不赞同地纠正道:“人还活着,没死。” 但这话才出,她自己倒先变了脸色,如此这般,岂不意味着她与慕之晴确有交际吗?现在可好,她就是想否认也不行了。 陶婳心底有多懊恼自是不提,但木兮却是满意了,陶婳果然是个知情者!甚至,还可能是导致她徒弟失踪的参与者,是以,她直盯着对方的眼,一字一顿,更显意味深长: “你盯上慕之晴,究竟意在何为?” 陶婳双眸好似忽然失了清明,只听她心神恍惚地开口答道:“奉王的命令。” 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木兮的意料,但她敛下眼中的讶异,继续问道:“慕之晴现在何处?” 陶婳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正是那一刻,她整张脸都忽而变得扭曲起来,下一瞬,木兮直接对上了一双尽显野心与狂妄的眸子。 下一瞬,她听见那声音冷静地说道:“木兮是吧,久仰大名了,本王在歧北山恭候你大驾。” 话落,陶婳好似就此失去支撑般,彻底跌落在地,而那双眸子,也再度变得空洞起来。 木兮低头看了她一眼,竟也不曾上前将人扶起,只不动声色地撤回法力,眼睁睁地看着陶婳恢复原先的清明,彼时,只见她捂着自己的脑袋,看上去似是有些痛苦。 木兮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也不废话,直接就问道:“歧北山,是何地?” 陶婳霍然抬眸,眼中似是显出一阵不可思议,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你怎会知道歧北山?!”她怀疑地看着木兮,好似木兮对她做了什么手脚一般。 木兮:“……” 虽然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但是,这当中的关键,难道不该是那个所谓的“王”吗? 木兮难得蹲下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和善,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方才的场景,特别是那一句“本王在歧北山恭候你大驾”,还真是让她在心间陡然涌起一股澎湃啊。 陶婳听完这话都懵了,她微张着嘴,还有些不敢相信:“你没骗我?” 木兮顿时不高兴了:“我骗你什么?”她堂堂扫把星君,至于耍这点把戏吗? 再说了,“要不是那个王,我能说出歧北山这三个字吗?” 陶婳转念一想,觉得也是,顿时卸下了大部分的心防,然后道:“歧北山,是王长居之地。” 说到他们的“王”,她那双桃花眼微微扬起,好似显出无限的崇拜,敬仰之情亦是溢于言表。 既然是王亲自邀请木兮前往歧北山,陶婳难得地也不再隐瞒了,也因如此,木兮这才得知,原来,那劳什子歧北山,竟是妖族世代隐居的故地。 至于他们的王,“没有人知道王究竟活了多久,但我们都知道,王是最无敌和独一无二的存在。”妖族上下,都深深地信赖和崇敬着他们的王。 木兮听到又是一阵咋舌,可问题是,“你们的王,为何要引我去歧北山?”为此还不惜挟持慕之晴为筹码,试问,这当真不是妖王的一石二鸟之计吗? 但关于这个问题,陶婳一个地位不显的小妖,哪儿知道得那般多?在她看来,王能屈尊降贵,借她之口与木兮对话,就已经很让她惊喜了。 说来,这已经是王第二次吩咐她做事了,哦不对,算上这次对话,应该说是第三次。 意外听到这番嘀咕,木兮危险的眸光不由微微睨起,只听得她声音幽幽地询问道:“哪三次?” 陶婳顿时一怔,这才发现,竟是自己下意识地将感慨发诸于口,而又恰巧被木兮听在耳里,顿时,目光便是一阵微闪。 但奈何木兮的眼神太过逼人,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想到王都亲自开口将人请至歧北山了,便坦言道:“第三次就是这次对话,第二次……” 她声音忽然低了些,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就是依照王的吩咐,暗中将慕之晴请到望春楼。” 木兮闻言自是一声冷哼,她就知道这事与陶婳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很好奇的是,“你是怎么把我徒儿请到望春楼的?”别看望春楼在东南一带极具盛名,可也不一定能吸引到慕之晴,毕竟,跟她这个师傅久了,眼光自然也高出许多。 陶婳不知木兮心中所想,只躲闪着眸子,吞吞吐吐地道:“当时,是以木兮之名……” 虽说才提了几个字,可木兮一听便是了然,倒是好算计,加上她徒儿思师心切,这能不大意上当吗? 木兮微叹一声,也有些无言以对了,而后,她才随口问道:“那第一次呢,你的王又吩咐你干了什么坏事?” 那怎能算是坏事呢? 陶婳不赞同地看着木兮,能为王办事,本就是她的荣幸,只是,那一回,事没办好不说,反而还把她自己给搭进去了。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陶婳就认命地叹道:“其实就是桃花秘境一事啊。” 第225章 塌楼 彼时,只见陶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睨起,似回忆,偏又引人遐想,好比风情万千,极尽娇媚之姿,至少,那被木兮施法定身和禁言的恩客见到这一幕,眼都直了。 他暗暗唾弃自己竟对一个妖动心,却又忍不住要给自己寻理由,也是,人家可是妖呢,蛊惑人心的本事不正是非同寻常吗?而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罢了。 木兮注意到这一幕,还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隐约地还有些无语,都到这时候了,陶婳竟还不忘散发自身魅力以迷惑人心?可试问,她扫把星君是那么容易中招的人吗?! 回望当年,她扫把星君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要论风情与妖媚,当属青丘白狐一族,陶婳这个道行极其一般的桃花妖,魅力还远不敌青丘白狐的十万分之一,那可真是差远了呢。 木兮微微叹气,也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借机暗嘲,但见那一刻,原本娇媚万千的陶婳竟是身子陡然一僵,随即就不动声色地敛起了周身的矫揉造作,似是十分乖巧地答道: “是,当初我奉王的命令,特地在你们经过的清幽小径下设下桃花秘境。” 原本,她是想一网打尽,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将所有人都彻底留在桃花秘境的,谁曾想,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境,在旁人——也就是木兮眼中,竟是漏洞百出。 若只是幻阵破也就罢了,可偏偏,连她自己的千年修为都搭进去了,这才是让她真正心痛的一件事,可转念一想,如此,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为王的伟大事业添丁加瓦了。 哪怕,这是一次失败到无法挽回的行动…… 木兮听着这番话只觉得一阵无语,她现在相信陶婳对那位妖王确实是忠心耿耿了,好家伙,满脑子都只想着给她的王,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妖王能当到这份上,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吧? 不过,让她很好奇的是,“如此说来,你们的王倒似不凡……” 陶婳听得连连点头,她们的王本就不凡,据传,王是天生大才,将来定要一统天下的。 但这话,她很有心计地没敢说出口,万一坏了王的计划,那就罪过了,但这并不是木兮想表达的重点,当然,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下这位妖王的尊容。 万一哪天有幸在路上相遇,却见面不相识,多尴尬啊。 然而,关于这个问题,陶婳听了却是好一阵的沉默,许久,才用一种飘忽的声音幽幽地道:“王的尊容,哪是我们这等不起眼的小妖可以亵渎的。” 那真是看一眼都觉得罪过,更何况,她还没资格被王召见呢。 木兮:“……” 不知为何,她愣是从这幽幽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哀怨,甚至,还泛着微不足道的一丝酸涩? 木兮干笑了一声,就打算转移话题,而她紧接着想问的是:“歧北山,所在何处?”当然,以她的本事,倒也不是不能掐算一番,可她不是还想从陶婳口中打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吗? 木兮设想得非常美好,可惜,陶婳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主,除了说歧北山是妖族世代隐居之地,就再也说不出其他。 末了,她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还用一种极为无辜的眼神看木兮。 木兮:“……” 忽然觉得先前是她高看陶婳了,这除了一身好颜色,似乎也没别的优点了。 不过,木兮却恰恰忽略了,其实,有时这身颜色便可以是一个最大的优点,她临走前倒是没忘记撤去那恩客身上的法力,却不知,在她离开后,那恩客终究还是败在了陶婳的桃花裙下。 一人一妖,在花房中颠鸾倒凤,亦在这耳鬓撕磨时,悄然达成了共识…… 然而,正是关键时候,一阵出人意料的轰隆声蓦然传来,一人一妖身子稍顿,皆是微怔。 恩客愣了一瞬,当即笑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就要拉着陶婳尝试才从春宫图里学来的新姿势,别说,妖也真不愧是妖,这身子就是比一般的人族女子要娇软许多。 可陶婳却是一阵狐疑,是真没事?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呢,木兮看起来那么不好说话的人,竟就这么放过了她?连她致使厚德老祖不慎身亡之事都不予计较了? 可事实上,木兮不是不想计较,但厚德老祖不是自愿献的身吗?如此,她能给人讨个公道,就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了。 至于别的,木兮表示,那且看陶婳是如何理解的吧,毕竟她扫把星君一向小心眼,有时候还特别地睚眦必报,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来,亦悄无声息地走。 同时还不忘在她身形闪出望春楼的瞬间,打过一个响指,然后,这承载着百年盛名的望春楼,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塌了! 塌楼的消息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传遍了整个东南,盛师铎沉默了一瞬,不由得心累地扶额,他就知道,果然在这件事上不能对木兮有过高的期望。 然而,此时的他尚且不知,望春楼倒塌固然是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可随之而来,望春楼中数位极受推崇的人间绝色,都是形形色色的女妖精所幻化,就直接在东南,乃至更广阔的范围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而女妖精在行闺房乐事时,趁人不备,暗行双修**,则直接炸懵了一众望春楼的常客。 有人信誓旦旦,满脸地不可思议,在他们眼中,那既妩媚,又娇憨,还透着一丝天真与散漫的女子,分明就是他们心中的九天神女,怎会是那臭名昭着的女妖精呢? 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在望春楼倒塌时,竟趁机用留影石记下了那女妖精情到浓时显出原形的一幕,或是花妖,鼠精,兔怪,以及其他不为人知的妖。 众人瞠目地盯着那留影石上如飞花般一闪而过的画面,半晌不知该作何言语。 第226章 反应 有人咽了咽口水,似有些苦涩地叹道:“如此,还真是多亏了那让望春楼倒塌的人!” 若不然,他们许还能继续自欺自人,勉强安慰自己,他们怀中所抱的美人,纵使是妖,那也是心地善良的好妖,尚且不值得忌惮一分。 可随着女妖精以男子精血为跳板增补修为的消息远扬,她们在人群中的名声也败得七七八八了,说是臭名昭着也丝毫不为过,如此,试问,他们哪还有颜面踏入望春楼一步? 万一被视作背叛人族,继而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怎么办? 人嘛,终究还是自私为己的,而除此之外,望春楼积攒百年的盛名,也差不多付诸一旦了。 消息传出,八方震惊,就连大殿之上的人间帝王,都错愕得不行,他不可思议地盯着盛师铎,嘶声道:“所以,妖族就这么明目张胆?”竟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都没点忌惮之心吗? 盛师铎也诧异,但同时,也头疼,想也知道,这事定是木兮揭发出来的。 当然,他倒也不是不赞同这样的举动,早前他就想说了,这些时日,军中越来越多的将领喜欢到望春楼打发时间以作消遣了,享乐并不是不对,可也要有所节制。 因沉迷女色而耽搁正事的行为,近来被他抓到的还少吗? 可偏偏,每逢他说起,这些将领就总会打哈哈地一笑而过,说多了,他们反倒义正言辞起来,说什么妖物来势汹汹,他们杀敌多了,自然也需放松心神。 唯有劳逸结合,才可更好地守护天下苍生。 这理由一套一套,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可盛师铎知道,这就是他们沉迷女色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儿,盛师铎居然还气乐了,木兮阴错阳差,倒是给他办了一件好事,如此,看那些将领日后还敢不敢踏入望春楼一步,再享受美色啊,看到时候躺在他们身侧的究竟是人还是妖。 别回头一个弄不好,还差点被妖精给吸了精血,那才是真正的要命呢! 上首的陛下看见这一幕,还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这时候,盛卿还有心情乐呵呢?难不成,又是在想着算计谁了? 思及此,一阵微愣,陛下便迅速来了心情,精神一震,甚至连望春楼之事都要抛之脑后了,忙兴致勃勃地问道:“盛卿,你这是又瞄上哪个倒霉蛋了?” 盛师铎浅浅一笑,气质温润却不乏疏离,只听得他不疾不徐地反问道:“对了,听说陛下四月那会儿,似乎还想过将望春楼的黄鹂姑娘纳入后宫?” 陛下听到这事瞬间一默,然后便是义正言辞地否认了:“盛卿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谬传!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盛师铎微微颔首,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君臣相对,居然难得默契了一回。 只听得上首的陛下正稳重持成地道:“盛卿近日辛苦了,今日恰逢多事,就先回府安歇吧。” 毕竟,只有歇好了,才能更好地给他卖命……啊不,是操劳……哦应该说,是为天下苍生请命啊! 盛师铎也不在意陛下是否含有故意转移话题的嫌疑,忙笑着应下了,而后,竟是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大殿。 目送着盛师铎离开的背影,上首的陛下还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让他把这段黑历史给糊弄过去了,不然,传出去,他这个帝王也要丢好大脸的。 不过,怎么好巧不巧,望春楼偏在这时候塌了呢?要知道,在此之前,木兮这个星君可才去了望春楼,该不会,这事就是她整出来的吧? 陛下心中微微一阵惊叹,却不知,此时木兮也被这消息给砸懵了,没曾想,望春楼除了陶婳,竟还藏着这么多的女妖?这都快成妖精窝了! 她暗暗咋舌,都有些不知该作何评论了,不过,这以另一方精血为代价的双修之法未免也太泛滥了吧?望春楼一共才多少个女妖,好家伙,竟个个都修习了这样的功法? 木兮微蹙着眉头,心间隐约有些担忧,但同时,还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想来,经此一遭,陶婳应该恨死她了吧? 虽说留影石一事确与她无直接关系,可试想,若不是她施法弄塌了望春楼,试想借此给陶婳一个教训,这等隐秘之事也不至于暴躁在人前。 所以,某种程度上,这还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陶婳非要记恨于她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事实上,记恨木兮的,哪止区区一个陶婳,那望春楼中的其余女妖精,有一个算一个,都恨惨了木兮,就连陶婳,也差点被迁怒了,毕竟,人木兮是冲着陶婳来的。 她们顶多算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对此,陶婳也很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了:“她是冲着我来的,我认,可我是为王办事,怎么,你们也要因此记恨上王吗?” 那哪敢啊! 众女妖面色讪讪地移开了视线,虽说陶婳尚有狐假虎威之嫌,可王就相当于她们的信仰,她们怎会怀疑自己的信仰呢?所以,说来说去,都是木兮的错! 陶婳见大伙如此气愤填膺,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万幸还能在这个关头大扯王的旗号,不过,想到某件事,她便是微眯着眼,很有心机地透露道: “王,当时出面亲自邀请木兮去歧北山了。” 话音才出,原还喋喋不休的女妖们顿时安静了,她们或是朝陶婳投来不敢置信的视线,又或是惊疑不定,但试想,陶婳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吧?! 所以,“王真的让那木兮去歧北山了?” 一时间,女妖们又叽叽喳喳起来了,似是半信半疑,双眸偏又闪烁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毕竟,歧北山,那可是她们妖族世代隐居的故地呢! 谅她木兮本事再大,星君之名再显赫,就是到了歧北山,也得缩着脖子说话吧! 陶婳对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然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透露道:“木兮的徒弟,慕之晴,似乎早被王请到了歧北山?” 第227章 决定 陶婳特意在这“请”字上着重了声调,言语间甚是透着一股深意。 有脑子灵活的女妖顿时反应过来了,一时间,眸光竟是好一阵微闪,虽说望春楼的坍塌是因木兮而起,可木兮,说到底,却是在为她的徒儿出气。 如今谁人不知木兮与慕之晴的师徒关系啊,就是没想到,慕之晴失踪一事竟也陶婳有关,而陶婳,却偏偏是听从王的吩咐行事,这点倒是蛮出乎她们意料的。 如今,王更是亲自将慕之晴带到了歧北山,但歧北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她们妖族世代隐居的故地,慕之晴,怕是这数千年来,第一个有幸踏入歧北山的人族吧? 众女妖暗啧了一声,眉眼互通之余,皆是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不过,正是此时,有女妖就好奇地问了:“可歧北山毕竟是我们隐居的故地,木兮一个人族,知道要怎么走吗?” 别万一兜兜转转,人愣是没能踏入歧北山的地界,那多讽刺啊,王可都亲自出面请人了! 关于这点,陶婳抿唇一笑,却似意味深长地道:“那就得看木兮究竟有几分本事了。” 闻言,众女妖皆是恍然地哦了一声,俨然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不错,正好借这个机会试探下木兮的斤两,要连地方都找不对,那就更不足为惧了。 不过,想来,能让王屈尊降贵,亲自开口邀请的人,总不至于那么没用吧? 众女妖或是若有所思,而此时,木兮也正在和盛师铎讨论这个话题,她也不废话,直接就问:“你听说过歧北山吗?” 陶婳大概是指望不上了,一问三不知,以至于她如今只能另辟蹊径,不过,别看她这会儿还开口跟盛师铎打听,可事实上,却是不怎么抱有希望的,也就是象征性地问一下罢了。 熟知,歧北山,盛师铎还真知道,只见他眯着眼,双眸中似是勾勒出一幅遥远而幽深的画卷:“如果我没记错,那似乎是妖族自避世后,隐而不出的故地。” 木兮顿时精神一震,看着盛师铎,连声追问道:“然后呢?” 盛师铎想了又想,半晌,才斟酌着语言,无不谨慎地开口说:“歧北山,是妖王的老巢所在。” 前世记忆中,在妖族和人族的争斗达到白热化阶段后,也不知怎地,歧北山忽然就成了传闻中的圣地,据说对着歧北山跪地祈福,诉说衷愿,生灵就可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但这话,盛师铎瞥了眼天边隐隐酝酿出的乌云,终究还是顾忌着没敢说出口,他丝毫不怀疑,但凡他敢透露这一点,老天爷就定会将金雷对准他的脑门。 一朝劈落,他不死也要半残,天道的警告,那可绝不是开玩笑的。 木兮或许是从那暗瞥的一眼探出了些许究竟,顿时一阵沉吟,而此时,盛师铎则已从她这讳莫如深的态度中意识到了某件事,当即心神微动地试问道:“慕之晴被抓到了歧北山?” 木兮眸色淡淡,却并未否认,盛师铎不由心领神会地点着头,双眸曾显露出一瞬的恍惚,慕之晴现就在歧北山?那岂不进一步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慕之晴,似乎真是前世妖王坐下的那个极品人宠啊! 盛师铎冷不丁地被这个猜测给震到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他蓦地抬眸看向木兮,双眸愣是迸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光亮,如此说来,星君会下凡也并非巧合了…… 他心中接连涌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猜想,想开口与木兮讨论个痛快,熟知,那阴沉的天,不时翻滚出的乌云,又仿佛在暗中传达出一股骇然的警告,让他,忌惮且敬畏。 盛师铎只得暂时闭了嘴,而不一会儿后,则听得木兮若有所思地嘀咕道:“看来,我还真得亲自走一趟歧北山了。” 盛师铎听得眼皮一跳,面色还忽而变得古怪起来,听听这话,莫不是先前压根没打算去歧北山?他就纳闷了:“慕之晴不是被抓到了歧北山吗?你原先竟没想过亲自去救人?” 关于这个问题,木兮也忍不住要叹气:“想当然是想过的,可我总得想一番周全之策吧?” 但这话,盛师铎还真不怎么信,在他看来,木兮行事一向随心所欲,什么时候有过顾忌啊! 他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连堂堂星君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岂不意味着事情确实有些棘手?这可如何是好啊?! 却不知,对木兮而言,这倒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她就是郁闷,算来算去,怎么都算到歧北山所在,就是东南啊?难不成,这歧北山就在她眼皮底下? 木兮想到这儿还差点乐了,而等她跨出盛府的大门,天边却忽然划过一抹流光,流光涌动,直接吸引了木兮的注意,她目眺着那一道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好一阵若有所思。 但半晌沉吟,木兮面上的神色却更郑重了。 然而,等她抬眸,却恰好瞥见一张似有几分嫌恶的脸。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却偏带有一股桀骜之气的小丫鬟,而在那丫鬟身后,则是一辆低调却不乏奢华的马车,马车之中,俨然正端坐着一名秀丽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但只一眼,木兮与那小姐的双眸相对,便是了然地啧了一声,她微勾着唇角,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盛府,不由暗啧了一声,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兴味。 这不就是盛师铎那个命定的有缘人吗?没曾想,竟长得这般靓丽,盛师铎好福气啊! 她眼眸一转,忽然就来了兴趣,只见她身形一闪,整个人就随即出现在了马车旁边,木兮扬起脸,对马车内的小姐露出一个自认和善可亲的笑,张嘴就要说话。 熟知,正是此时,那桀骜的小丫鬟倒是先开口了:“你是何人,与盛大人是何关系?” 木兮似有不悦地打量着跟前的小丫鬟,忽然笑了,但见她昂起下巴,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第228章 过往 木兮嗤笑,然后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与你何干?” 那小丫鬟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当即瞪眼,怒骂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木兮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冷笑间尽显其中讽刺:“不就是一个小丫鬟吗?”区区一个小丫鬟,在外竟也敢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谁给的胆子? 木兮暗瞥了眼那马车中面色已然有些不虞的小姐,忽然笑了,只见她眯着眼,轻飘飘地从那小丫鬟身上扫过,就嗤道:“丫鬟命,却有小姐心,我就奉劝你一句,人啊,有时真得认命。” 别总想着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终有一日,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扫把星君的劝告之言,这不,这小丫鬟当场就恼羞成怒了,瞪大眼,紧接着竟就撸起袖子,似要当街给木兮一个教训般。 木兮自是不惧,区区一个小丫鬟,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不过,她蹙眉看向那马车中的小姐,见她面色虽有不虞,却愣是按捺住了心底的愤怒。 且那愤怒还不是针对她,竟是针对那个口气极大的小丫鬟,忽然就来了兴致。 彼时,只见一阵隐晦的打量不住地从这对主仆身上扫过,只几个呼吸的瞬间,木兮顿时明了,看来,这是一桩奴大欺主的典型案例。 就是不知,这奴哪来的底气,竟生生逼得她家小姐憋屈至此,瞧这隐忍不发的模样,啧,怪可怜的。 但木兮也没想过在这个关头横加干涉,毕竟,这不是盛师铎的有缘人吗?理该他出手才是啊! 于是,木兮轻飘飘地瞥了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暗搓搓给她扔了一个霉运高照符,就哼了一声,旁若无人地回了盛府,盛府的门人竟也没拦她,反而还兴高采烈地将她迎了进去。 这一幕可把那小丫鬟气得不轻,她怒目,转瞬却回头叹声说道:“小姐,不是奴婢说你,但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才几次三番地被人欺负!” “你且看那女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竟就敢明目张胆给我们脸色,这不是给我们下马威吗?长此以往,那可如何是好?小姐,你日后可是要嫁入盛府的……” 可话才说到这儿,就被她口中的小姐给打断了,她眸色淡淡,一副不愿多谈的态度。 只听她直接吩咐车夫道:“回府。”本来她就不是很乐意出门,可这丫鬟没事总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人就要多出门散心,多见世面,心情才会豁然开朗”,连她娘都被说服了。 有时她倒是挺迷茫的,也不知她们俩,究竟谁才是主子,要不然,为什么她说的话总不管用呢?或许真如方才那女子所说的吧:“丫鬟命,小姐心。” 就是不知这杜鹃,可是真打着将她取而代之的念头。 说来,若非去年末在月老庙偶遇了盛师铎盛大人,而盛大人之后又上门表露过联姻的想法,她还真没发现,原来她这丫鬟是这么地志向远大啊。 以杜鹃的眼力自然看出了她家小姐的不快,可那又如何,若是回头府中的主子问起,她大可将责任推脱到方才那女子身上嘛,这种事她从前也没少做,早熟练得不行。 谁让她家小姐腿上有疾,性子又确实是软和得没法说呢?连受委屈了,向家人告状也不会,如此,可不就需要她这个口直心快,一心为主的奴婢代为开口了嘛? 至于担忧小姐向家人告她的状?嗤,她才不担心呢,小姐告状,她难道就不会扮委屈吗?忠心为主,却反遭埋怨,更衬得她形象高大。 …… 盛府。 盛师铎见木兮去而复返,还愣了一下:“你怎又回来了?”难不成是事情更棘手了? 可见木兮嘿嘿一笑,隐隐之间竟似有些看戏的意味,他忽然就不急了,反而试探着询问道:“这是哪个倒霉鬼被你盯上了?”他记得,在望春楼倒塌前,木兮似乎就露出过这样的嘴脸。 木兮暗啧了一声,一脸地不赞同:“怎么说话呢!我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 盛师铎默默点着头,心里十分地以为然,却不知,这回,看戏竟看到他自己身上了。 只听得一会儿后,盛师铎一脸诧异地道:“你说你在门口邂逅了我的有缘人?” 他当即一怔,还有些懵:“胡说,我哪来的有缘……”可话才说到这儿,盛师铎就好似想起了什么般,顿时状若无事地收回了嘴边的话。 而木兮则笑得更欢了:“我都亲眼看到了,你的有缘人长得还不错,比那仙女也不逞多让。”就是性子过于软和,周身气质温润而不缥缈,很容易被人骑在头上啊! 不过,对上盛师铎这种个性强硬的,倒也不错,勉强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毕竟,以盛师铎的妥帖,自然会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周到,不让对方费半点心神。 说到这儿,木兮就忍不住要叹气:“你说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才智与性情也都不差,怎么当初你那妻子就舍得绿了你呢?” 盛师铎忍不住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没享福的命呗,就是乱世到来前一个月,还有家乡的人来跟他打小报告,说那不要脸的女人跟奸夫一家又闹起来了! 还在推攘中拿刀误伤了奸夫的命根子,如今,她那独子,可算是如她所愿地成了奸夫一家的心肝宝贝。 一家人还想维持表面的友好,却不知,那奸夫的妻子忍了多年,早不想再忍了,直接向当地官员呈递奸夫一家买官渎职的罪证,还趁机捞走了一大笔财产,最后还扬言休夫! 此事在当地可热闹了好一阵,奸夫一家直接被当地官员立了典型,斩首示众、抄家流放就是他们一家最后的结局,至于那不要脸的女人,则早跑了,连亲生儿子也不要了。 可惜,没跑多远,偏又遇上了邪修,据说找到尸体时,尸体都风干了,形态可憎得很呢! 盛师铎说起这段过往,脸上满是平静,木兮试图从他眸中找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痕迹,却半晌无果,对此,他是这么说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而他,从离开时就已放下了。 第229章 上门 木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转而却说起了那心比天高的小丫鬟。 盛师铎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没曾想木兮堂堂一个星君,竟跟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计较上了,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小丫鬟,还不值得他们这般大费周章。 熟知,正是此时,木兮却声音幽幽地道:“不瞒你说,我似乎从那小丫鬟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妖气。” 话音落下,盛师铎顿时来了精神,他正襟危坐,眉头似有微蹙,直问道:“此言当真?” 但回应他的仅是一抹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眸中隐隐透出的意味深长,让盛师铎当即一默,也是,木兮虽然有时怪小心眼的,但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信口胡诌,平白诬赖一个无辜之人。 所以,言下之意,那小丫鬟,与妖族竟真有联系? 盛师铎顿时惊呆了:“如此说来,那施小姐岂不是危险了?”要知道,那小丫鬟可是施小姐的贴身奴婢呢,两人整日里都朝夕相对的…… 木兮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眼中似是十分兴味地啧道:“原来那是施小姐啊!”她甚至刻意拉长了语调,俨然一副八卦得不得了的模样。 盛师铎又是一默,决定不接这个话茬,但他微抽着嘴角,心里则默默盘算开了,看来,他得尽快找个机会上施家一趟了,否则,再让那小丫鬟跟施小姐待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这么一想,他心里竟是更急了,当即起身,道:“我有事出门一趟,你且自便。”话音落下,也不等木兮应答,就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了,且步履之间,似有几分匆忙。 木兮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不由更增了两分兴味,表面看着若无其事,但关键时候多上心啊,再说了,这还只是她个人的怀疑而已。 毕竟才见过陶婳,又跟那所谓的妖王打过一瞬的交道,这一时间,就难免灵敏了些,是以,哪怕那丝妖气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堪堪忽略,木兮也仍放在心上了。 说来,那小丫鬟给她的感觉真不是一般地突兀。 木兮想到这儿不由浅笑了一下,也不知那小丫鬟究竟哪里来的自信,眉眼间竟屡屡透着一股与她身份极为不符的骄纵,亦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狂妄,非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心高气傲。 就问一句,这是一个奴婢应该有的表现吗?张狂而不知收敛,生生逼得一个大家小姐敢怒却不敢言,瞧那隐忍的姿态,也不知都被欺负了多长时间。 木兮暗暗啧了一声,心里隐隐提了些许戏谑,就希望盛师铎能稍微有点用处,好歹护住他命定的有缘人啊,不然,他未来怕是真得孤独终老了。 而那一刻,就见她眼眸微转,费了半天的劲,才勉强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个表皮约有几分斑驳的铜镜,那铜镜乍一看仅有她巴掌大小,镜面坑坑洼洼,还缺了一角。 木兮嫌弃地唉了一声,撇撇嘴,看上去不情愿极了,不过,只见她指尖对着镜面微转,一缕浅淡的金光挥洒而下,那不甚雅观的铜镜便忽而映衬出一阵白光。 白光闪过,镜面中便直接呈现出盛师铎的身影,而此时,正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名年纪稍长的老者,木兮想了想,还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她在大殿上见过的其中之一吗? 没曾想,那竟还是盛师铎未来的岳家啊,这缘分,果真是妙不可言。 施老大人对盛师铎的不请自来还是颇感意外的,他命人上茶,也不寒暄了,张嘴就问:“盛大人,可是陛下又有了什么新的指示?” 当然,这也就是一句场面话而已,如今谁人不知,盛师铎他已是朝廷上举重若轻的存在,陛下跟前响当当的大红人,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乱世当头,好些指令对外说是陛下所示,但众所周知,实则均由盛师铎一手操办。 也亏得盛师铎是个好的,不贪权,不恋权,否则,就算是乱世,他也势要联合一众重臣上书谏言,归根结底,陛下才是无可替代的正统,这规矩,不能乱啊! 盛师铎对施老大人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此时,他正满门心思地琢磨着,该如何与施老大人开口,毕竟,那总归是施小姐的丫鬟。 他们若是不招呼一声就另换了人,纵是血亲之人,也难免会因此生出嫌隙。 倒不如将事情摊开,也好彻底说个明白,想来,施小姐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一意孤行。 是以,打定了主意,盛师铎便含笑开口了:“施老大人,今日某不问自来,确有一事相谈。” 施老大人眼中或是暗闪过一道幽光,似是丝毫不意外的模样,他就说嘛,以盛师铎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就是不知,究竟是何要事,竟让盛师铎选择在这个时候上门。 盛师铎斟酌着语言,话锋一转,还是决定以木兮作为入口点,毕竟,木兮是星君一事,施老大人也是知道的,同时还亲眼见过人,虽说当时不曾对过话,但好歹有过一面之缘。 木兮透过铜镜见到这一幕还暗啧了一声,盛师铎很有头脑嘛,还知道以她为切入口,这不,施老大人一听到木兮的名字,态度顿时就又郑重了两分。 而听到他家的小孙女和木兮对上了,心底就难免添了几分惴惴,毕竟,那可是他们施家唯一的孙女,自小体弱,御医还曾断言她活不到及笄之年。 就在她及笄前一天,他们家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终于从阎王爷手里将人抢回,但可惜,他那小孙女却因此落了腿疾,不过,与命相比,腿疾什么的,似乎也就显得不那么要紧了。 当然,施老大人也知道,这就是他们施家人自个的想法,外界对孙女的议论,还是负面诸多,可叹他身为朝廷重臣,却偏生阻止不了众人的烁金之词。 第230章 问罪 每每想起,施老大人总觉得无比心疼,是以,此时听到他小孙女与木兮对上,还不安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是强挤出来的:“盛大人,可是星君要问罪于我那孙女?” 说着,他微叹了口气,干笑道:“若我那孙女有不敬之处,还请星君多多见谅。” 但话是这么说,态度也诚恳得不得了,他心底却是清楚的,他的孙女,性子一向软和,不说欺负人,不被人欺负就是好的了。 可那毕竟是星君,不论如何,态度先摆出来,人家兴许就无话可说了。 盛师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有察觉地宽慰他道:“施老大人多虑了,施小姐温柔贤惠,自当不会与星君起冲突。”当时木兮都说了,她们俩,见面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呢。 倒是施小姐跟前的奴婢,小嘴不饶人,态度可嚣张了,一看就是个张狂的主。 盛师铎告起状来竟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他言简意赅地说了那小丫鬟与木兮的冲突,话语间着重提及了小丫鬟的趾高气扬及施小姐的隐忍不发。 最后还话锋一转,强调了木兮从那小丫鬟身上捕捉到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妖气。 原本,施老大人的脸色就已经很不自在了,毕竟,虽说人家告的是小丫鬟的状,可奴随主,焉知那小丫鬟不是在借机给他孙女出气呢? 毕竟,他私下也听儿媳赞赏过那名为杜鹃的小丫鬟,夸她忠心为主,是个可造之材。 然而,却不知,盛师铎话锋一转,竟说那小丫鬟身上有妖气?! 施老大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就不对劲了,他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此事当真?!” 他的反应,与盛师铎一开始无二致,话落,施老大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的不妥,连声道:“盛大人见谅,我这也是口不择言了。” 盛师铎微微颔首以示理解,他眸光微深,直言道:“施老大人,以我之见,不如先将那小丫鬟调离施小姐身边?” 他倒不是没想过将人一举带走,也好彻底解决这个后患,可也不知木兮是如何打算的,就在方才,竟暗中给他传音道了一句:“将计就计,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盛师铎只想了一瞬,就干脆按着木兮的吩咐行动了,毕竟,关键时候,木兮还是很靠谱的。 施老大人并不大赞同这个做法,比起调离,他更想将人交由那位星君处置,可一来,人家不曾主动开口,二来,看盛师铎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对上这样一双眸子,施老大人那颗不安定的心,瞬间沉稳了,他冷着脸,直接吩咐一旁候着的管家道:“将小姐请过来,就说我有事寻她。”话毕,也不忘叮嘱一句,把杜鹃也带上。 管家好歹也站在旁边听了半天,自然知道轻重,神色一肃,当即郑重地应下了。 因他去请人时面无异色,似平常一般,是以,别说那名为杜鹃的小丫鬟,就是心思通透的施小姐,竟也没能从中发现丝毫的异样。 主仆二人徐步而来,一入内,就见盛师铎那优雅却不失格调的笑颜,顿时一怔。 施小姐唯恐他是上门问罪,心底还稍有不安,虽说今日她不曾与那女子发生冲突,可杜鹃一个奴婢竟敢对人不敬,甚至大放厥词,在旁人看来,与她授意有何区别? 先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到头来,杜鹃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还在她娘跟前落得个忠心为主的美名,而她,那真是不说也罢。 施小姐低着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而她身后,杜鹃倒是眼前一亮,至于别的,她竟也不曾深想,就满心眼的都装满了盛师铎一人罢了。 施老大人看向盛师铎,见他不动声色地微点了下头,瞬间心神一动,厉声呵斥道:“杜鹃,你可知错!” 杜鹃原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呢,冷不丁地听见这声指责,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抬眸,却见施老大人正一脸嫌恶地盯着她,并冷声命令她道:“跪下!” 杜鹃整个人都是懵的,听话地跪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微蹙着眉头,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带着哭腔,缓声诉道:“老太爷,奴婢这是做错了什么?” 说着,竟是巴巴地望着盛师铎,向他求助道:“盛大人,求您为奴说句好话吧!” 施老大人没想杜鹃竟是如此反应,还挑眉看了眼盛师铎,盛师铎面色不改,说出的话,却冷如锋刃,直扎着杜鹃的心:“哦?区区一个奴婢,哪里值得我高看一眼了?” 盛师铎面无表情地念出这句话,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木兮的用意来,不错,这句话,连带着那种冷漠中又透着一丝鄙夷及高傲的语气,都是按木兮要求来的。 杜鹃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盛大人嘴里能说出的话?她瞪大眼,眼中似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而转瞬,在低头之时,双眸却飞速涌现出一丝愤恨。 好巧不巧,那抹愤恨都被在场众人看在眼里,施小姐是见惯不怪,施老大人是心惊微颤,盛师铎则是意外之中又有些了然,至于木兮…… 她此时嘴角竟是微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暗啧一声,叹道:“既然如此,那就再逼你一把好了,就不信你不露出更多的马脚。” 话落,木兮便驾轻就熟地指使起盛师铎来了。 盛师铎听到这传音,竟也习以为常,只听得下一瞬,他便用一种质问的口吻,责备杜鹃道:“听闻你今日与我府中一女贵客发生了冲突?” 盛师铎徐步走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嗤笑道:“你一个奴婢,凭什么?” 一字一顿,似是极为嘲讽,但最令杜鹃奔溃的是,这话才落,盛师铎就温润地看向施小姐,柔声笑道:“别误会,我不是在针对你。” 声音中的安抚之意不言而喻,虽然,施小姐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抚到,还尴尬地笑了笑。 第231章 态度 施小姐借着低头的瞬间掩下了眸中的尴尬,但不知为何,那一瞬,听着耳边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她心竟是怦然一动,连带着耳尖都开始微微发热。 盛师铎注意到这一幕,嘴角不禁轻勾起一抹愉悦,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快要奔溃的杜鹃,她所有的骄傲,好似都被盛师铎那句不屑一顾的“奴婢”给打得七零八落了。 而他对待施小姐截然不同的态度,更在她心头狠扎了一刀,所以,这就是有家世和没家世的区别吗?试想,若她也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盛师铎今日还会这般与她说话吗? 那般地不以为然,弃如敝履,甚至,还让她在无形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卑微如草芥的哀戚感。 她低着头,半晌不做言语,而此时,盛师铎却又徐步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声问道:“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那样对我府中的贵客说话?” 也亏得木兮不与之计较,不然…… 然而,正是此时,杯盏落地的声音忽然惊扰了他的思绪。 盛师铎下意识地抬眸,却见施小姐正惊慌地瞪着眼,紧捏着自己的袖口,干干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还觉得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就是手一滑,这杯盏就忽然飞出去了,而且好巧不巧,杯中的茶水刚好浇在了杜鹃的头顶。 要知道,那茶水才被端上来一小会儿,还是温烫的呢,毕竟她身体娇弱,喝不得凉茶水,府中上下对此颇有讲究,是以,因此之故,杜鹃脑门都直接被烫出了红印子。 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可奇怪的是,在场众人,除了她,竟无一人在意? 抬眸看杜鹃,只见清净的水渍仍不住地从她额间滴落,而她发髻中央,似乎还嵌着几抹苍翠的绿意,那是才泡开的茶叶,价值不菲呢…… 盛师铎听从木兮的吩咐,丝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当然,就是演,他也自会将这种落井下石的神态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不,就听得他声音幽幽地道:“看来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杜鹃心情直接崩了,她哀戚地望着盛师铎,循声问道:“大人,你对奴,就当真如此无情吗?” 那一副质问负心汉的口吻,听得在场几人接连瞪大了眼,施老大人气愤之余,又有点想看笑话,毕竟,朝廷红人的笑话,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看的。 而施小姐,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底竟还蓦然浮现出了一丝酸涩,但她究竟在酸什么呢?反正,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盛师铎只觉得一阵无语,他跟这个杜鹃何时曾有过交情了?偏是此时,木兮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竟还连啧了三声,兴味盎然地传音打趣他道:“盛大人艳福不浅啊!” 盛师铎看上去面无表情,心底却已经骂开了,荒谬!这杜鹃莫不是癔症了,要不然,为何看他的眼神,总似在看负心人似的,天地良心,他兢兢业业为朝廷,可不曾招惹过女色啊! 就是这命定的有缘人施小姐,他也都按着娶亲的流程来,可惜,乱世的降临忽然打乱了他的节奏,否则,这会儿说不定三书六聘的步骤都走完了…… 盛师铎稍稍遗憾了一下,转而就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杜鹃道:“你莫要胡说!我何时与你有过交情了?”就是见面,他今天这也才第一次见面呢! 杜鹃瞪大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平心而论,若非他自信确实不与杜鹃相识,就杜鹃这备受打击的模样,指不定他都要怀疑自己曾经居心不良了。 这不,施老大人和施小姐就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他们眼眸微转,或是透出几分看戏的意味,但要说怀疑盛师铎,那倒不至于,毕竟杜鹃整天都跟着施小姐,哪有时间与人相会呢? 更别提,她私会的对象还可能是盛师铎这样的朝廷宠臣了。 可偏偏杜鹃却似深信不疑,“大人,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但凡我能将小姐取而代之,你就会用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盛师铎都惊呆了,他第一时间抬眸看向施小姐:“你信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木兮早告诉他了,他与施小姐是命定的姻缘,要真错过了,且不说他注定了得孤独终老,这施小姐,七杀短命之相,也难活过当年啊! 但想到这儿,盛师铎忽然冷静下来了,不对,若这杜鹃真侥幸将这施小姐取而代之了,那施小姐的死局便无解,而他,命定的有缘人没了,一样逃不过孤独终老。 盛师铎也不知这仅是巧合,又或是得归功于幕后人的有心算计,但他知道,这要真让杜鹃成功了,就无异于一石二鸟之计,好狠毒的心思啊! 只见他蓦然冷笑一声,厉声质问杜鹃道:“你既说是我亲口告诉,那你好好交代,我是怎么亲口告诉你的?”说话间,他着重提点了“亲口”二字。 俨然,这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打着他的名义布局耍阴谋呢! 盛师铎眉眼间更是闪过一丝冷冽,可别让他逮着那个在装神弄鬼的小人,否则,呵,他的手段也不是说笑的。 却不知,此时,施老大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且不论杜鹃与盛师铎究竟是何关系,但盛师铎待他孙女的态度,就很不对劲! 这好端端的,备受质疑后第一时间就跟他孙女解释是什么意思?他俩什么时候联系上了? 施老大人怀疑地看看这个,又疑惑地看看那个,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然而,施小姐心底也无奈得很呢,她爹先前是跟她提过盛师铎意欲联姻之事,可作为一个腿部有疾之人,且几次三番被退亲的女子,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凭盛师铎的本事,他娶什么样的女子不行呢?非要娶她?那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何区别? 第232章 算计 盛师铎可不知这施小姐心里竟是这般想的。 要他说呀,他对木兮判定的这段姻缘就是深信不疑了,毕竟孤独终老的滋味太难受,他前世感受诸多,这辈子实在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是以,入仕以来他便为自己确立了两个目标。 一是护天下万民于安好,让人间清明,再无一丝冤屈,二,咳,就是尽早把这命定的有缘人娶回家,好好疼宠,若能生两个可可爱爱的胖娃娃,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他都打算在忙完这一阵就正式上门提亲的,虽说乱世当头,娶亲是有些不合时宜,可谁知道这乱世何时才到头呢,要是十年不到头,他难道还得等多十年? 独守空窗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此时,盛师铎唯恐施小姐误会,当即把态度摆得明明白白的,天地良心,他跟杜鹃可不曾有过丝毫的瓜葛啊,而杜鹃,也不知该说她无畏,还是胆壮,这会儿竟还打着掩耳盗铃的念头。 只听得她娇羞地吐露道:“大人,您忘了,是您说的,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可外传。” 盛师铎面上神色更冷了两分,呸,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可瞧眼前的这架势,这杜鹃,竟还真打算嘴硬到底了? 他眯着眼,冷冽的视线好似要穿过她的眼眸一般,可杜鹃丝毫不惧,反而一脸期待地扬起脸看他,可把盛师铎恶心得够呛,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得请木兮出手。 于是,只见他忽而拱手对着东方,恭声说道:“请星君助我一臂之力,还我清白之名。” 话音落下,施老大人和施小姐都恭敬地站起身来了,毕竟,星君的传闻,他们平日里也没少听,难得有机会亲眼见上一遭,他们哪能不多加珍惜呢? 却不知,透过铜镜见到这一幕的木兮不禁连啧了三声,盛师铎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她微微摇头,似是遗憾,但眼中却俨然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只见那一刻,她眸光微转,整个人便化作流光直朝某一处飞去。 于是,只待三息的功夫,待客的施家花厅中便忽而显现了一人的身影。 木兮浅淡的眸色接连从众人身上扫过,就当是打招呼了,而目光恰好与施小姐相对,还顿了顿,友好地跟她点了点头,毕竟,论渊源,这人的命还是她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来的呢。 施小姐微诧地垂下眸,没曾想,当日所见的女子,竟就是外界传闻诸多的星君?她暗吸了一口气,也不知为何,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欣喜。 却全不知,这一幕都被施老大人看在眼里,看星君这友好相待的态度,他孙女确实没得罪过对方,顿时,他紧绷着的心弦就稍稍松了些。 虽说盛师铎早提醒过了,可毕竟攸关自己的亲孙女,他哪能不亲眼看上一看呢?现在可好,他这才是真放心了。 只是,目光瞥及杜鹃,施老大人又觉得,他可能放心得有些早了,这不,就见木兮指尖微勾,转过一抹金光,那杜鹃原还隐藏着诸多愤恨的双眸便忽而变得空洞起来了。 只听得木兮声音幽幽地问道:“是谁告诉你,可将施小姐取而代之的?” 杜鹃也乖巧,直答道:“是盛师铎大人。” 话音落下,花厅中的人皆是心神一震,施老大人看盛师铎的眼神无不防备,而施小姐,不知为何,低垂的眸子竟微微显出了一分的哀伤,可更多的,却是怀疑和疑惑。 木兮意外地看了眼盛师铎,见他面色微青,似是不虞,便宽慰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盛师铎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宽慰到,反而更是愤怒,他自问没蛊惑杜鹃做这样的事,可偏偏,有人不要他安生,非打着他名义行事,就很可恨! 木兮继续问:“盛师铎是何时,在何地,如此这般地叮嘱于你的?” 杜鹃空洞的眼眸似是微闪了一瞬,然后才道:“夜夜欢歌,他都在梦里与我百般低语。” 众人:“……” 这答案就很出乎他们的意料。 就连木兮也难得微抽起了嘴角。 盛师铎更不禁冷哼一声,道:“我怀疑她是癔症了!”要不然,能编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未必是癔症。”可木兮却微摇着头,若有所思地道,“我琢磨着,兴许是有谁趁机入了她的梦呢?”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由此可见,这小丫鬟对盛师铎也是执念颇深。 盛师铎却觉得一股寒意忽而自后背陡然爬起,入梦?若是这样的手段,他可就得再盘算下对手的实力了,但同时,他还觉得有些后怕。 要知道,若非木兮出手,他与杜鹃之事,恐怕三言两语间还真是很难细说清楚了,到那时,别说娶亲,他在朝中经营多时的好名声也都要因此毁于一旦了。 而百姓,也很难再相信他,如此这般,与毁了他有何区别?那幕后人,果真是好毒的心思啊! 木兮暗啧了一声,也感慨于那幕后人的好算计,不过,有她扫把星君在,不论对方是何妖魔邪怪,她都定要将人揪出,毕竟,盛师铎可是她要保的人! 他们之间,早在多年前就阴错阳差地结下了一番因果,倘若盛师铎因由此事郁郁寡欢,更在日久天长之后生出了坏心,那她扫把星君可是要为此担负因果的! 想到这儿,木兮面上的神色就难免浮现出了一丝的狠厉,若是如此,那就不止是一石二鸟了,连她这个扫把星君都要算计在内的话,这是冲着谁来的,还真是不好说了。 兴许,到头来,是她这个扫把星君连累了盛师铎也说不定呢。 木兮狠狠地盯着跟前的杜鹃,眼中忽而显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冷冽,要不是对一个凡人搜魂有违天规,她都巴不得直接上手,可杜鹃身上曾显现过的那丝妖气,却又做不得假。 木兮不由冷笑了一下,好一个妖族,竟又算计到她扫把星君头上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233章 源头 见木兮脸上陡然迸现出一抹狠厉,盛师铎当即心神一动,直问道:“可是有头绪了?” 木兮沉默了一瞬,然后才似有迟疑地叹道:“兴许是妖族出手了吧。”虽说妖族避世多年,可就目前的种种来看,妖族,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泊名利嘛。 当然,妖族当年为何避世,后世虽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大伙却是坚信的——据说,妖族是在与人族的争斗中落于下风,才不得不避而让之,且这一避,就直至如今。 但现在看来,妖族,似乎愈发地蠢蠢欲动,野心勃勃,意图卷土重来啊。 木兮微叹了口气,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此时,她眸光一动,直接扭头看向施小姐道:“依你之见,你这丫鬟,若有机会接触外人,那大概率会是在什么情况下?” 听到这话,施老大人顿时轻咳一声,似是十分郑重地开口说道:“星君有所不知,我这孙女自小身体娇弱,须得精心养着,加上她自身性子也娴静。 所以,不出意外,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宴会也极少出席,若是前两年,兴许他们还有心思撺掇她参与一二,毕竟他这孙女身体虽说虚了点,但总归也要嫁人的。 但自打及笄之年生过一场重病,堪堪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却因而落下腿疾,他们就逐渐歇了心思,施家又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闺女,何必非要让她嫁人呢? 腿疾已是不可回转之事,但在这个关头嫁入高门,还不知会因此受多少委屈呢,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安心地在家里当姑奶奶,日后年长了,直接让侄孙们侍养便是。 但这一观点,仅代表施老大人个人的看法,施大人及其夫人,某种程度上还是更希望闺女能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就是可惜,上门提亲的,他们一个也没看上。 当然,盛师铎也是提亲的人之一,而他作为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还是入了施家夫妇的眼的,只是,原因诸多,他们需要思量的地方,也多,加上乱世来临,这才久久未能定下。 也因如此,施家夫妇才没把盛师铎意图联姻一事告知施府众人,也就是施夫人,才稍稍在女儿面前漏过口风而已,可惜,那会儿的施小姐久病初愈,根本没心思考虑终身大事。 是以,此刻面对盛师铎,施小姐才觉得隐隐有些尴尬,只是,尴尬之中,不知为何,又偏偏在不经意的对视间涌起一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动,甚至,这一刻,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而盛师铎,则压根是没往这方面想,他至今都以为,自己已和施家友好地达成了这方面的共识,只等来日安定时,便可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施小姐站在施老大人身后微微颔首,似是无声地附和着自家祖父的话,且不一会儿后,见木兮眉头微蹙,似是陷入了疑惑中,她便试着开口问道:“不如到我院子里走一走?”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朝她投去关注的视线,施小姐顿了顿,这才硬着头皮继续开口说:“杜鹃,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日里就住在我院子后边的一个小厢房中。” 事实上,不止杜鹃,就是其他在她院中伺候的丫鬟,也都住在她院子后边的那排厢房中。 别说,这个提议还真得到了木兮的认可,只见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然后便嘴角含笑地点头应道:“正好此意。”说着,竟还朝施小姐投去一抹赞赏的神色。 施小姐受了鼓励,顿时更来了精神,道:“那,请星君且随我来。”说着,就兴致勃勃地走在跟前带路,木兮及盛师铎对视一眼后,直接轻笑一声,就抬步跟上了。 盛师铎紧随其后,当然,他这可不是借机窥探未来妻子的闺房,主要还是关心未来妻子的安危,万一杜鹃居心不测,另设了阴谋针对施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保险起见,他决定要跟上木兮的步伐,且走的时候,还一脸正气。 施老大人眯眼打量着盛师铎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隐隐之间有股不对劲,但他暂时没想明白,所以,电光火石间,就迅速跟了上去。 毕竟,那可是他孙女的院子,外人怎可轻易进入? 于是,就这样,一行人就这么结伴往施小姐的院落赶,施家其他人偶然见到,一时间还有些诧异,可与此同时,小道消息也开始在施府中满天飞了。 而等其他同样好奇的施家人纷纷赶来时,木兮已将感叹的视线从杜鹃房中收回,彼时,只听得她声音幽幽地叹道:“难怪我当时会感觉到那丝微不足道的妖气呢。” 听到“妖气”二字,盛师铎便是下意识地将施小姐挡在身后,而施老大人亦是精神一震,眼眸中也隐隐闪现出一抹凌厉,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背地里暗害他的孙女! 只是,思绪流转间,他凝视着盛师铎的动作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彼时,只见他眼眸紧紧盯着盛师铎,眉头紧蹙,似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般。 而此时,木兮却围绕着杜鹃的床头左顾右盼的,半晌,才在一阵敲打试探中,不疾不徐地从床头的木板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墨色发簪。 但那镶嵌在发簪尾部的红宝石,却好似正闪烁着一股冷幽的光,乍一看,竟是诡异极了。 盛师铎走上前去,眯眼打量,不由一问:“这便是那妖气的来源?”可他细细感知了一会儿,什么妖气也没感觉到啊,但要怀疑木兮出错? 那就不至于,好歹是从天上来的星君,怎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 木兮轻笑一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不禁深了深,然后才道:“可惜,这上边的妖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说着,她扭头望杜鹃,问道:“我猜,你已经很久没在梦里跟盛师铎相会了吧?” 第234章 提亲 这话虽是提问,却明显带着一缕肯定的气息,杜鹃听到,还讶异地瞪大眼,显然,这是被木兮说中了。 见状,木兮便是声音幽幽地笑道:“你先前之所以会屡屡在梦里和盛师铎相会……” 说到这儿,木兮还忍不住抬眸看了眼盛师铎,见他正青着脸,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便稍稍同情了他一下,毕竟,任谁无缘无故地被算计,都会不高兴的,这是常态。 但好在盛师铎也知道此盛师铎并非他本人,而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顶名冒犯,这才强忍着不满没开口,而此时,木兮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主要还是多亏了这根发簪上边附着的妖气。” 妖气入体,才更让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那幕后人有幸得而入梦,继而以盛师铎的名义花言巧语,并对杜鹃施以百般的蛊惑,也就很是顺理成章了。 杜鹃仍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样子,她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了一下,然后才哀戚地看着盛师铎的眼,道:“大人,奴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高攀不上您,您也不必拿这样的方式来作践奴啊!” 盛师铎听了这话真觉得像吞了苍蝇一般地恶心,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纠正道:“你错了,我从未想过作践你。” 杜鹃面上忽而浮现出一丝喜悦,可惜,下一瞬,盛师铎冷冰冰的声音随之而来:“因为,你本就担得起一声‘贱人’。” 话落,杜鹃当即一怔,似是没想到盛师铎竟是这般地不留情面,就连施老大人和施小姐,也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曾想,这人看着温润如玉的,倒是有够毒舌。 盛师铎姑且忽略了这样的视线,反而淡漠地扫过杜鹃,嗤笑道:“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得对。”说着,他顿了顿,才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你身份卑微,确实是高攀不起我。” 试想,他要能看上这样一个心比天高,毫无自知之明的丫鬟,那他眼光是得多差啊! 杜鹃被这话扎得心犹如千疮百孔的,她难过地垂下眸,却不知,那一刻,她周身迸发出的恶意,都被众人深深地看在眼里。 木兮也不计较对方这会儿的态度,此时,她只有一个问题想知道:“你这发簪,是从而何来的?”她估摸了一下发簪款式的罕见程度,不由若有所思,这样的发簪,竟被一个丫鬟持有? 如此,就很不合理好吗? 施小姐仔细看了眼那发簪,却不禁一脸地迟疑,木兮见到,当即一问:“你见过这发簪?” 施小姐看向祖父,见他微点了下头,才有些犹豫地开口说:“也不能说见过,但是,我记得,先前宝归楼送来的发簪样式图里,就有这么一样。” 因款式有别于其他发簪,她当时还难得地多看了两眼,也因如此,她娘便以为她是看上这簪子了,直接就发话说给她定下,可不知为何,后来送到她院子的份例却无这一发簪。 施小姐说到这儿不由低垂下了眸子,当时她还以为是娘亲反悔改口了,没曾想,这发簪,是定做了没错,但最后却到了杜鹃手里,对了,“我记得那日领取份例的,正是杜鹃。” 施小姐看向杜鹃的眼神不由好一阵复杂,如此说来,这发簪本来要针对的人,岂不是她才对? 可惜,关键时候杜鹃偏生出了旁的心思,未经她允许就将这发簪占为己有,以至于发簪上沾染的妖气有了可乘之机,入她的梦,这才导致了后来的事。 众人都想到这一点,脸上的神色皆有些凝重。 木兮微眯着眼,不由暗啧一声,看着施小姐叹道:“所以说你命大啊。” 见施小姐恍然之余又显出一丝疑惑,木兮这才继续开口补充道:“你或许有所不知,这发簪上的妖气,于常人而言,兴许也就是入梦而已。” 可施小姐不一样,毕竟是七杀短命之相,身子自小虚弱,是以,哪怕从前她曾施法将人从命垂一线中拉回,又堪堪用功德给人续了命,可若不精心养着,那也是难有长寿之征的。 施小姐似是恍然地点着头,而此时,面色有些难看的盛师铎则已经开口了:“我这就吩咐人去查那宝归楼的底细。”说着,又抬眸看向施老大人:“施家就拜托大人了。” 施老大人微微点着头,起初竟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点完头,忽然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不对啊,这涉及到他孙女的安危,当然得他们施家出手啊。 可这盛师铎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比他还着急? 施老大人狐疑地看向盛师铎,见他丝毫不惧,反而还风度翩翩地朝他点了下头,忽然就疑惑了。 可要说盛师铎看上他孙女,咳,施老大人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盛师铎太优秀,而他孙女却是个腿部有疾之人,至于前几回被退亲之事,他都不愿意提起。 这两人,在他眼里是怎么看怎么不搭,是以,直至此时,他竟也不曾往这方面想。 但偏偏此时,盛师铎又站在他孙女跟前,无比温柔地说道:“你放心,待此事已了,我会亲自上门提亲的。” 施小姐都惊呆了,这话说得猝不及防,她甚至忘了害羞为何物,只不可思议地抬眸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念道:“提亲?” “不错。”盛师铎自以为表明了心意,便抬手虚抚了下施小姐的脑袋。 施小姐再次惊愣,施老大人则在历经短暂的错愕后,终于回过神来了,只听得他高声喊道:“什么提亲?我不同意!” 他上前一把将孙女拉扯到自己身后,然后提防地盯着盛师铎,哼道:“好你个盛大人,我说你今日怎么回事,原来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盛师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才道:“施老大人,此事,施大人不曾与你提起吗?” 熟知,施老大人听到这话却更气了:“合着全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第235章 改变 施大人匆匆赶来,乍一看竟还有些心虚,但听得他连声道:“爹,不是的,我没答应。” 说着,他抬手擦了擦额头压根不存在的冷汗,看着盛师铎,一脸地语重心长,却又一副极为坚定的姿态:“盛大人,我并没有应下你与小女的婚约。” 盛师铎听到这话都懵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声音平缓地问道:“可是我不符合二位择婿的要求?” 施大人顿时为难了,倒也不是不符合,而恰恰是太过符合了,他看了眼正被他护在身后,却只低着头,完全看不清神色的女儿,眉头一拧,直接招手道:“虞儿,到爹这边来。” 施虞完全不带犹豫的,越过盛师铎,朝施大人行了个礼,就安静地站定在他身后,瞥去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倒看不出她此刻还有丝毫的异常。 施大人没能从这表情中看出更多,默了一瞬,也就开口了,他微摇着头,看向盛师铎,却并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反而又看向木兮,含笑应道:“今日多谢二位了,来日必当重谢。” 木兮摆摆手,总算稍稍收敛了下看戏的姿态,一副高人风范的样子,道:“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助人也是助己,她正准备开口,但正是此时,一人疾步赶到盛师铎身边。 只见那人附耳对盛师铎低声说了些什么,盛师铎面上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他眉头一拧,更似不悦,可他倒不曾责备那属下,反而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施大人张嘴就想问,可偏生他有所顾虑,就怕自己会问到不该问的,果然在一番斟酌后,还是决定闭嘴了,他或是期望地看向木兮,却不知,木兮自带神通,早把话听得明明白白的。 原来,方才那人竟是向盛师铎汇报宝归楼之事。 宝归楼,正是最初向施小姐呈递那发簪样式图的地方,也是东南最大的首饰楼,在乱世来临之前,达官贵人都喜欢到那儿定做首饰,欣荣之相不言而喻。 然而,盛师铎的属下才派人前去,就发现,宝归楼早已人去楼空了,而令人惊奇的是,宝归楼中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问遍四周之人,竟无一人知晓和有所察觉。 就好似,隐隐之中,他们就下意识地将宝归楼给无视了一般,这种情况,如何不诡异? 盛师铎微叹一声,心情有些阴郁,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偏是此时,木兮又身形微动,她扭头看向众人,直言道:“我去宝归楼看看。” 直觉告诉她,宝归楼或许会是一个关键,兴许,又会有所收获呢。 只见她蓦然一闪,整个人就凭空消失在原地,施家人或是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半晌不知该作何言语,施老大人还记挂着盛师铎惦记他孙女的事,这会儿看他正是不顺眼的时候。 至于施大人,则是心有诸多顾虑,才不得不保持沉默,也因如此,一时间,这院子中,竟是安静得有些过分,气氛微妙,似有些尴尬。 正是此时,盛师铎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方才,我的下属告诉我,宝归楼,空了。” 施大人来得晚,正是一知半解,是以,听到宝归楼空了,也没多大反应,但施老大人就忍不住琢磨开了,刚查到宝归楼也是个关键,这就人去楼空了?这要不是巧合,他都不信! 盛师铎见状,又是一笑:“施老大人,星君已亲自去查探,我等静观其变便是了。”但若连木兮都查不出丝毫的线索,他们就更不能指望了,不过,想来,好歹是个星君,总不至于吧? 因抱着这样的念头,盛师铎总体来说还是很乐观的,但施家人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好啊,他上前一步,就想与施老大人及施大人探讨下娶施虞的事。 可施老大人却好似领会到的意图般,连忙微闭着眼,叹道:“虞儿,祖父累了,扶祖父回去。” 施虞柔声应好,就这样不疾不徐地搀着施老大人离开了,她甚至都没再给过盛师铎一个眼神。 而不一会儿后,院中便只剩下了施大人及盛师铎两个人,四目相对,半晌沉默。 也不知他俩之后都商量了什么,但在盛师铎离开后,施大人却站在原地,一个人沉思了许久,直到施虞回来,连唤了他三声,他才堪堪回神。 施大人勉强地勾唇,他看着施虞,眼中尽是怜爱,只是,“虞儿,你觉得盛师铎,如何?” 话才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有句话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该倾听下施虞的意见,兴许,会给他惊喜也说不定。 可施虞的心思,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通透,她浅浅一笑,如一个寻常意义上的大家闺秀,道:“父亲,他自是极好的。”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想娶她呢? 这一点,她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施虞自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毕竟,她也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盛师铎又是那般优秀,多少女郎对他芳心暗许,他都看不上? 反倒看上了她一个腿部有疾的女子?这不是开玩笑吗? 施虞还反过来安慰施大人:“父亲,兴许盛师铎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才从盛师铎口中知晓内情的施大人却是一阵苦笑,他可不是一时兴起,他是觊觎你许久了,可是,七杀短命之相?他的女儿为何偏生是这个命格?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情忽然有些惆怅,认命之余,却又再一次想到了盛师铎的建议,嫁,他的女儿便可长命百岁,不嫁,可能也就这几年的极限了,两难的抉择啊! 想了想,施大人还是无法独自做决定,是以,他与施虞多说了几句,就匆匆抬步朝施老大人的院子走去,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兴许,能从他爹的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呢? 却不知,他才说完这番话,施老大人却是彻底沉默了,若真是如此,其实,倒也不是不能嫁,不怕他盛师铎有所图,就怕他无所图,那才可怕呢。 第236章 幻阵 木兮身形一闪地离开了施家,就要往那宝归楼去,但走出一段路,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识路,想了想,她干脆把佘岱从袖里乾坤中放出。 起初,佘岱还懵了一瞬,没曾想,自己竟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感动得都快哭了。 木兮嫌弃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唯唯诺诺的表现,丝毫不像是个正经的邪修,她忍住嘴角微抽的冲动,直接吩咐佘岱道:“宝归楼,你知道该怎么走吧?” 佘岱涕零了一会儿,也很快平复了心情,宝归楼嘛,他还真知道,而这,好巧不巧,也正是从厚德老祖仅存的些许记忆中翻查到的。 是以,他领着木兮一边往宝归楼去,又一边小心翼翼地低声说起了厚德老祖:“我从他的记忆中得知,他似乎在宝归楼中打过不少首饰给那位陶婳姑娘。” 就是没想到,陶婳啊,多么诗情画意的一个名字,多么娇媚柔骨的一个女子,竟是一个妖! 为此,佘岱还纳闷了好一会儿,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毕竟他自己都是个邪修呢,又哪来的心思嫌弃妖呢,他倒是觉得自己与陶婳称得上是天作之合,可也要人家看得上他才行啊。 不过,说到这儿,佘岱倒是觉得蛮意外的,没曾想,陶婳最后竟还逃过一劫,那,可是意味着,其实他也有活的机会呢?他眼珠子溜溜直转,看上去颇有些猥琐。 木兮眼角的余光恰好扫过,一顿,便又默默将视线移开了,别说,厚德老祖在时,她倒还不觉,可内里的灵魂一旦换了人,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兴许,这就是气质的不同吧。 木兮这样沉思着,很快,就在佘岱的带领下,去到了宝归楼,确实如盛师铎的手下所汇报的那般,这宝归楼,早人去楼空了,乍一看,竟还透着一丝萧条之感。 佘岱心底好生感慨,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光景,这东南最负盛名的望春楼塌了,宝归楼空了,而此时,木兮审视的眸光则直对着这宝归楼。 抬眸看去,确实可见它外表富丽堂皇,很显贵气,可隐隐约约的,她愣是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只见那一刻,她闭目精心感受,半晌,果然明了,是妖气啊。 所以,这宝归楼竟也是妖族在东南的另一处布置么? 木兮不由得一阵咋舌,好大的手笔啊,但同时,莫名地还有些嫌弃人族,做事怎就没有妖族稳妥呢? 她啧了一声,抬步就要朝宝归楼走去,可才走到宝归楼台阶之上,她脚步又是一顿。 佘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脚步抬眸凝视着那书写着“宝归楼”的三字牌匾,便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跟着抬眸,可他看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然而,正是此时,木兮却在一声轻叹后,倒退了几步,此时,她正稳稳地站定在宝归楼前方的一处空地上,只见她随手一挥,那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楼,就咻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佘岱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暗叹木兮的雁过拔毛,竟连一栋楼也不放过,却不知,他脸上的神色恰好被木兮看在眼里,木兮哼了一声,道:“这才是宝归楼的真面目。” “你是都想到哪里去了?”言语间似有几分冷冽,又透着些许不满,但这些情绪,究竟是在针对佘岱,还是原先宝归楼的主人,就不大好说了。 此时,盛师铎也领着手下匆匆赶来,见原先的宝归楼已成了一片空地,便是一阵错愕,他嘶了一声,显然,也与佘岱想到一块去了,一时间,还有些无语。 可无语之余,就忍不住要劝了:“你好歹收敛点,别这么明目张胆的。”影响不太好。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是理直气壮地质问道:“我是这种雁过拔毛的人吗?” 语气中隐约有些不满,盛师铎是很想点头来着,但这会儿,从木兮的态度中,他隐隐还看出了点别的意思,所以,他凝视着眼前的空地,忽而虚心询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木兮这才收回不满的视线,轻声道:“如你所见,这就是宝归楼的真面目啊。”没想到,妖族竟节省到这份上了,连一栋真楼都舍不得打造,直接布了个幻阵。 可笑的是,偌大的人族,竟无一人察觉。 木兮长叹了一声,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她都不知道,要不是冥冥之中多了她这么个变数,人族与妖族的这场争斗,到最后,究竟谁才能占据上风。 众人从木兮口中听到这消息,皆是咋舌,可要说怀疑木兮的话有假,那倒不至于,堂堂一个星君,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 若真想要这栋楼,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嘛,何必平白编造出一个一听就不怎么靠谱的理由? 木兮徐步上前,但片刻,她直接飞到半空,冷眼俯视着眼下的这片空地,而一看,竟就看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 而此时,盛师铎等人也都没闲着,跟着查探四周,想着能不能找到多些线索,别说,他还真有发现,只见片刻之后,他的双目直盯着地面某一个图腾,似是惊讶至极的样子。 这一幕同样被木兮纳入眼底,但她却并未第一时间上前查探,反而在半空中微闭起了眼,而约莫半晌后,她双手抬起,瞬间,地面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九道光柱。 其中一道,正是从盛师铎紧盯着的图腾上发出,盛师铎一惊,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脸色当即一冷。 而此时,木兮在半空中则缓缓睁开了眼,只见手上正不断变幻着动作,至简,却自带一股奇特的韵律,盛师铎看得眼皮连跳,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有时候也蛮准的,只见片刻后,九道光柱竟徐徐连在了一块,直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半圆,而后,中心又一个光柱腾空而起,升起更亮的光芒…… 第237章 传送阵 盛师铎看着一惊,嘴巴半天没合上,“这,这是……” 就在他心中或有几分猜测的时候,木兮却忽然从半空中飞落了,她轻点着脚尖,安稳地平落在地,盛师铎这才迅速赶了上去,寻声问道:“这是阵法?” 木兮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浅笑道:“不错。”在这件事上,木兮也不知该说妖族是心灵手巧,才思敏锐,还是该说他们狡诈如斯,竟在此处布下这样一个阵法。 木兮想到这儿不由笑了一声:“难怪呢,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试想,若非出了她这么个变数,这阵法,兴许再过个百余年也未必会被发现呢。 不过,联想到外界妖物横行的纷乱,木兮又忍不住想摇头,也不对,若非她出手,人族在与妖物的争斗中能不能占得上风都尚且是个未知数呢。 正是此时,盛师铎在细细打量过这看似神秘的阵法后,又忍不住一问:“这是什么阵法?”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丝毫的倪端? 木兮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当即笑道:“这是传送阵。”一个足以传送千万里的传送大阵。 这时候,盛师铎就又要问了:“传送阵?那传送的终点是何处?” 但关于这个问题,饶是木兮这个扫把星君也没办法在这一刻给出准确的回答,她眯着眼,眼中好似透着一股不足为外人道的深意,半晌,才幽幽地道:“谁知道呢。” 不过,以她的猜测,她想,兴许传送阵的另一端,会是妖族的老巢也说不定。 木兮想了想,干脆就要抬步朝前走去,只是,才抬起脚,她便好似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与盛师铎道:“此去,或是后会无期,日后还请多保重。” 也别忘了当初在她面前说过的话,为万民请命,让天下再无一丝冤屈,木兮认真地看着他,送出了她心中最美好的期望:“愿你前程似锦,不忘初心。” 盛师铎恭敬地应下,他微张着嘴,眼眸不由随之深了深,想说些什么,可试问,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一句“珍重”更能概括心情的? 话落,又是半晌沉默,木兮摆摆手,直接就要朝那传送阵的中心位置走去,她可都看出来了,那中心,就是传送阵的关键,但凡她踏上去,要么是被传送到目的地,要么…… 木兮并没有说出另一个可能,只是眼眸却不自觉地冷了两分,虽然她在阵法上还是一知半解居多,可也知道,但凡传送阵,如若传送不成功,便只能落得个死去葬身之地的下场。 当然,要是运气好一些,或许会被甩入时空的乱流中,到那时,是生还是死,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木兮想,以她的运气,总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吧? 大不了,她就使用秘法离魂嘛,但想也知道,不到不得已,绝不可如此。 木兮徐步走至阵法中心,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地抬眸望天,想来,天道老爷子总会多眷顾于她吧? 盛师铎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天,这一看,便见天边陡然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照射人间,带来无限希望,但照在木兮身上,却让她更多了几分信心。 木兮深吸一口气,果断地站在了传送阵中心,而后,只见她扬手一挥,就试图施法催动阵法。 虽说她扫把星君是有些不学无术,可一些关键的信息总还是知道的,可谁知,好一会儿过去了,本该被催动的阵法竟无丝毫的动静,木兮忽然愣住了,她惊奇地咦了一声。 盛师铎眸色不定地观望着这一幕,想着,却是忽然开口吩咐属下道:“去把望春楼的那几个女妖带过来。” 属下却并未第一时间应是,反而面露为难,没办法,那可是女妖,手段层出不穷,万一他经受不住诱惑,或者实力不济人家,继而上了女妖的当,违背了大人的命令,那可如何是好? 盛师铎见他不动作,这才恍然,然后沉吟笑道:“无妨,你只管过去,就告诉她们,宝归楼的传送阵,现世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木兮身上,见她正在阵法中心处来回地走动,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探究,便忍不住上前说道:“传送阵,许是要按照人头数给予发动的。” 这话可算是提醒木兮了,难怪她方才怎么催动法力都无济于事,原来还需要凑人头啊,但她眸光扫过在场众人,顿了顿,却接二连三地移开,不行,这些人可不能跟上来,太弱了。 盛师铎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默了默,便是道:“我已让人去通知望春楼的那些女妖了。”说来,自打女妖的身份被揭穿后,她们竟未第一时间逃离,反而还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 不过,想也知道,她们就算留下来,也再难享受过从前那种奢华靡丽的生活,反而还会因为女妖的身份,时不时地受到人族的排斥与针对。 却不知,其实女妖们也不是不想离开,她们只是听从王的命令,在等一个离开的时机,这不,盛师铎派人前去通知她们后,众女妖便是精神一震。 陶婳眼眸发亮,不由攥紧了拳头,似是沉吟地说道:“想来,这便是王让我们等待的时机了。” 另一个女妖便连声催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啊。”话落,众女妖便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但也有生性谨慎的女妖忍不住质疑道:“万一这是个陷阱呢?”人族究竟有多仇视她们,这些时日她们可真是感受颇深,要不是她们还有几分自保的本事,说不定早被人族拿下了。 别说,这还真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可半晌沉寂,终究还是陶婳最先开口,“不论如何,这好歹是个机会。”说着,她看向众女妖,笑道:“我不介意先去探个究竟,你们随意。” 第238章 遇气流 话落,陶婳就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余女妖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不由一阵晦涩不明,她们或是面面相觑,不做言语。 半晌,果然又有一女妖咬了咬牙,径直站出来道:“我也去。”说着,便追着陶婳跑了。 正是此时,一个容颜秀丽的女妖就笑了,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温柔的声音中好似透着一股浑然的娇憨与天真,道:“我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大不了一战便是。” 说完,就用一种傲然的眼神扫过众人,就飘飘然地离开了。 别说,她离开前的那句话,还真给了众人不小的刺激,这时候,另一个打扮颇为庄重的女妖就若有所思地开口了:“如若这便是王说的时机,那么……” 剩下的女妖下意识地跟着这道思路走,顿时不由得抖了个激灵,试想,若这就是王让她们等候在此的时机,可她们偏生由于一时的胆怯而错过了,那她们还有何未来可言? 违背了王的命令,可是要遭大伙唾弃的,想到这儿,余下的女妖顿时正色道:“既然这便是王让我们等候的时机,那我等怎可错过呢?” 话落,迎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她们对视一眼,竟也随之跟上了陶婳等人的步伐。 而此时,木兮已在传送阵上等候多时,她一眼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陶婳,陶婳见到她,竟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还勾唇一笑,道:“我就知道,果然与你有关。”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是一字不发,陶婳竟也不介意,反而自觉地在传送阵上选了个距离木兮最远的位置站着,跟上来的女妖见了,当即有样学样。 很快,在剩下的女妖们都到来后,传送阵上便陡然焕发出一阵惊人的光彩,陶婳看在眼里,不由激动不已,传送阵,这样的大手段,除了王,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手笔?! 木兮缓缓吐出一口气,就直接闭上双目养神,陶婳见到,还愣了一下,没曾想,这时候了人家竟还能这般心大,她该说,不愧是从天上来的星君吗?真是有够气定神闲的。 女妖们或是见到这一幕,不由低垂着脑袋沉默了,传送阵上,光芒四射,却一片沉寂。 盛师铎就这样目送着这方大阵上闪耀的九道光柱从明亮到黯淡的变化,等光柱彻底小事,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招手收队,接下来,他也该分出些许心神来考虑下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要不然,哪怕有木兮“天作之合”的预判在先,他也总忍不住要担心自己会娶不上媳妇。 …… 却说另一厢,这一刻,木兮陡然睁开了眸子,彼时,一股冷冽霍然从她眸中迸射而出。 陶婳一直在暗中盯着她呢,见她周身气势霍然一变,还暗暗提了提心神,然而,正是这一刻,却见木兮指尖微勾,直接给自己盖上一个金色的防护罩。 陶婳见到还愣了一下,然而,正是此时,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尖叫,但不等她下意识地扭头,一股骇然的气流席卷而来,她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身子都要被这气流撕扯开来般。 木兮看到,却一点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时也命也,个人自有一番缘法罢了。 这气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才终于停下,陶婳也不知自己究竟费了多大的心神才终于逃过一劫,而此时,抬眸望去,却见身后的一众女妖已都被撕成了碎片。 有些实力着实不强的,甚至连妖魂也被撕扯成了碎片,再难拼凑起来了。 陶婳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愤怒,她忍不住朝木兮怒目,“为什么?就因为我等是妖吗?” “你不是从天上来的星君?不是你说的众生平等?可为何,方才你竟宁愿看着我等灭亡,也不愿意出手相救?你明明有实力拉我们一把的。” 说着,她抬手抚了下自己的脸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木兮却是连看她一眼也未曾。 半晌静寂,再无声响,又过了好一会儿,传送阵停,木兮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她不疾不徐地扫视四周,却先感知到一股浓厚的妖气,而放眼望去,入目之处尽是浅翠的绿意。 陶婳冷着脸看她,声音冷淡,却再无先前的仇视与愤怒,只听得她道:“此处便是歧北山了。”说完,就率先离开了传送阵,但正是此时,木兮却忽然叫住了她。 陶婳顿住脚步,似是不解地回眸,木兮不紧不慢地起身,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且随我走一走吧。” 陶婳皱着眉,本不欲应下,可偏生想到了王的命令,微叹一声,愣是按捺住内心的复杂,跟在了木兮身后,但要指望从她口中听到更多有关歧北山的信息,那也是不能的。 毕竟,就连她自己知道的也着实不多呢。 走过一段路,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们跟前,陶婳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低头做了个恭敬的姿势,而那道身影却是含笑看向木兮,道:“不知贵客远来,还望莫要计较。” 木兮仔细打量了她一脸,忽然开口:“君、倾、水?” 君倾水脸上的笑意忽然更灿烂了,她兴味地哟了一声,道:“原来贵客还记得我啊?” 木兮眸色淡淡,神色丝毫未改,只道:“走吧,去见你们的王。”说着,就越过陶婳,越过君倾水,一个人自顾自地抬步朝前。 君倾水见了,又是一笑,可那笑,看起来竟是暗藏着一缕冷光,让人见了,不禁毛骨悚然,至少,陶婳背部就陡然一寒,更是恭敬地垂着头。 君倾水飘飘然地跟上木兮的步伐,只留下陶婳一人站在原地,好半天,她才僵着腿回到木妖的老巢,寻了个安静而隐晦的地方,摊开了手掌。 彼时,只见一抹五颜六色的光球正安静地在她巴掌上飘浮着,陶婳看清楚那光球中藏着的数道妖魂,不由一愣,这不就是…… 一时间,她对木兮的观感,竟是更复杂了几分,原来,那人也不是那么地无情…… 第239章 教训 木兮跟在君倾水身后,看似冷静,眸光却不时地扫视着四周。 君倾水或是注意到这一幕,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贵客想必是第一回到歧北山吧?” 木兮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做应答,当然,君倾水本就没指望她开口,此时,只听得她自顾自地开口道:“歧北山,在于这世界的极北之巅。” 木兮本还指望能从她口中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可惜,这话才了,君倾水就闭上了嘴,再没说出一个字,因此,木兮还稍稍有些遗憾。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路,半晌无言,气氛隐隐有些微妙,然而,正是此时,君倾水却忽然顿住脚步,回眸看了木兮一眼,那一眼,诡异,却隐藏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木兮眼皮一跳,心神似是一动,可不等她反应过来,距离她仅有三步之遥的君倾水却忽然消失了,她伸出手触碰,却什么也没抓到。 木兮闭上眼扫视四周,但奇怪的是,她竟一点君倾水的气息都没能捕捉到,一时间,堂堂扫把星君竟是不由得有些疑惑了…… 而与此同时,君倾水却正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而上首,则是一道缥缈的背影,如梦如幻,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 半晌静寂,君倾水也不由得敛下了本有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琢磨着上首之人的心思,彼时,只听得她似是试探地问道:“王,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她眼珠子一转,就直言道:“那人族女子好生可恶,不如,让属下趁机给她个教训?”说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忽而涌上心头,说实话,她想教训木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毕竟,当初就是木兮收了她好不容易才修炼出来的分魂,害得她实力大减,这个仇,当初她就说来日必当回报的,眼下,让她就此放过这个机会,她实在不甘心。 王并不曾转过身来,但君倾水的心思,亦好似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只听得那人声音冷静地道:“你有几分把握?” 君倾水领悟到王的言外之意,顿时兴奋了:“王,您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您所望,给那人族女子一个天大的教训,让她知道,我妖族并不是软弱可欺的。” 然而,话落,又是半晌静寂,君倾水也逐渐平缓了内心的激动,转而开始惴惴起来,半晌,在她额头开始沁出点点冷汗时,才终于听得上首传来一句淡漠的:“可。” 虽仅有一字,可其中传达出来的意思,也足以让君倾水兴奋不已,她连声应道:“王英明。”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嗤笑,王不动声色地摇着头,直言道:“退下吧。”果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啊,也不想想,人家可是从天上来的星君,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真要如此,倒不如换个人来当妖王好了。 妖王想到这儿,嘴角勾起的弧度不由更甚,彼时,只见她目光正对着某处,嘴唇微动,似是低喃,又如自语:“木兮啊木兮,你可千万别死得这么早,本王会很失望的。” …… 木兮却不知这一切,此时,她仍站在原地,但她放出神识扫视四周,偌大的歧北山好似都被她纳入眼底,只听得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她徐步,却坚定地朝某个地方走去。 但走出好一段路后,她脚下的步伐却不禁微微一顿,只见那一刻,周边的景色竟是蓦然发生了变化,原本青翠的绿意,竟在眨眼间褪去,又因而化作了无边际的荒漠。 而荒漠之中,入目之处尽是莽莽黄沙,风声萧萧,直接卷起数道旋涡状的风沙,狂暴气息在这一刻竟是显露无疑,木兮想了想,干脆给自己盖上一个金色的保护罩。 事实证明,在这恶劣的天气中,保护罩只能保护她不受风沙侵蚀,却不能让她彻底避开风沙。 也不知过了多久,旋涡状的风沙终于停下,可木兮用法力撑起的金色保护罩上,却堆积了密密麻麻的黄沙,也因如此,她忽而沉默了。 木兮看着保护罩外的景色不由得一阵无言,这么看来,她似乎失算了,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为了贪一时的轻松而就地打坐,现在可好,连人带罩直接被堆埋在了沙尘之下。 虽然冲突黄沙的掩埋对她扫把星君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关键是,这就很恶心人了。 木兮眸色一顿,就想撑着保护罩冲出去,然而,正是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嘀咕:“第二百三十六个了。” “也不知是哪族的小妖,这么不长眼,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君倾水那个疯婆子。” “就是可怜我这个修炼百年才成精的沙族独苗,被困于此,想而不得出,怎一个惨字了得。” 只是,说是这么说,木兮听到最后,倒丝毫不觉得这沙族独苗的语气有自怨自艾之嫌,反倒觉得对方有些苦中作乐,甚至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木兮想了想,果然还是选择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她撑着保护罩行动,保护罩外的流沙如流水般涌动,不一会儿,便听得那声音惊奇地咦了一声:“你怎么还没死?” 自称沙族独苗的小家伙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直接窜到她跟前,好奇地绕着她转了一个圈,才道:“不对劲,你居然不是妖?” 但说着,这家伙自己倒是先怀疑起来了:“可你不是妖,是怎么进入歧北山的?”在他的印象中,歧北山,本就是妖族的故地,唯有妖族才可踏入其中。 外人,那千百年来都不曾见到过一个,可眼下,居然出了一个异数。 木兮眼眸微动,微微一笑,尽可能表现出自己和善的一面,然后道:“是你们的王亲自请我来的。”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却不知,这小家伙听到她的话,都震惊成什么样了。 “不可能!”可话落,又忍不住迟疑起来,为什么不可能呢?王做事,本就随心所欲啊…… 第240章 流沙 兴许这所谓的“沙族独苗”确实天真散漫,这会儿,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瞬间,就被木兮套了不少话,虽然信息正确与否还需验证,可至少,比起先前,她再不是睁眼瞎了。 木兮这会儿也不着急离开了,反而借着金色保护罩,就地打坐,与对方闲聊起来,话里行间,还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你在此多年,就没想过离开吗?” 想当然是想过的,可问题是,它孤身一个,单论实力,实在远不如君倾水,也因如此,在木兮问起这个问题后,他竟是几度叹气,好一副惆怅不已的模样。 木兮就开始蛊惑人家了:“既然如此,不若跟了我,我也好带你离开?” 看在对方尚未修炼成人形的份上,木兮觉得,在眼下这个时候,她或许是不介意多个拖油瓶的,而且,“我还可以为你取个好听的名。” 这也是当初从菩提神木身上得到的灵感,说来,似乎才修出灵智的生灵,对名字一说,都尤其看重,也从这一方面,可以让对方对她多生出些许归属感及认可感。 话落不久,便听得对方试探地问道:“取名?你想好了要给我取什么名吗?” 木兮微微一笑,愣是装出了一副如高人般的风范,道:“自是想好了。”不就是取名嘛,还难得到她扫把星君?当然,好听与否,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这自称是沙族独苗的小家伙却对此一无所知,彼时,只听得他兴奋地道:“那你说说?” 然而,木兮却是闭口不言了,某些时候,她还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所以,“你先把这方流沙撤去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当然,其实一开始她还想过收徒的,可试想,收了徒,她又能教对方什么呢?这家伙,才生出灵智不久,一看就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又不像慕之晴,天资纵跃,一点就通。 真收了当徒弟,那回头她得费什么心思啊,不划算,也太不划算了。 收徒之事就这么作罢,而不一会儿后,抬眸看去,这漫天的黄沙竟在眨眼间极速散去,不一会儿,入目之处就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但此刻,站在木兮跟前的,却是一个由流沙构造而成,神态似与她有些相似的“人”。 只听得那“人”的嘴一张一合,直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木兮憋住嘴角的笑意,道:“你既是沙族独苗,就取沙姓……”至于名字,不如单字一个“” 苗?反正都说了沙族独苗了。 “沙苗?” 木兮郑重地点头,愣是忍住了嘴角微抽的冲动,再次询问道:“不错,你觉得如何?” 事实上,作为一个才生出灵智不久的小家伙,对名字好听与否,确实没有太大的概念,这时候,能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哪还要求那么高呢? 想了想,他便兴奋地应道:“不错,日后,我便是沙苗了。”却不知,待到日后他再回想起今日的一幕,都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他指望谁不好,偏偏指望扫把星君? 偌大的天庭,谁不知她扫把星君某种意义上还是个取名废啊!偏生他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木兮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然后扫视四周,问道:“沙苗啊,这是何物,你可知晓啊?” 木兮就开始蛊惑人家了:“既然如此,不若跟了我,我也好带你离开?” 看在对方尚未修炼成人形的份上,木兮觉得,在眼下这个时候,她或许是不介意多个拖油瓶的,而且,“我还可以为你取个好听的名。” 这也是当初从菩提神木身上得到的灵感,说来,似乎才修出灵智的生灵,对名字一说,都尤其看重,也从这一方面,可以让对方对她多生出些许归属感及认可感。 话落不久,便听得对方试探地问道:“取名?你想好了要给我取什么名吗?” 木兮微微一笑,愣是装出了一副如高人般的风范,道:“自是想好了。”不就是取名嘛,还难得到她扫把星君?当然,好听与否,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这自称是沙族独苗的小家伙却对此一无所知,彼时,只听得他兴奋地道:“那你说说?” 然而,木兮却是闭口不言了,某些时候,她还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所以,“你先把这方流沙撤去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当然,其实一开始她还想过收徒的,可试想,收了徒,她又能教对方什么呢?这家伙,才生出灵智不久,一看就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又不像慕之晴,天资纵跃,一点就通。 真收了当徒弟,那回头她得费什么心思啊,不划算,也太不划算了。 收徒之事就这么作罢,而不一会儿后,抬眸看去,这漫天的黄沙竟在眨眼间极速散去,不一会儿,入目之处就只剩下了一片空无。 但此刻,站在木兮跟前的,却是一个由流沙构造而成,神态似与她有些相似的“人”。 只听得那“人”的嘴一张一合,直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木兮憋住嘴角的笑意,道:“你既是沙族独苗,就取沙姓……”至于名字,不如单字一个“” 苗?反正都说了沙族独苗了。 “沙苗?” 木兮郑重地点头,愣是忍住了嘴角微抽的冲动,再次询问道:“不错,你觉得如何?” 事实上,作为一个才生出灵智不久的小家伙,对名字好听与否,确实没有太大的概念,这时候,能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哪还要求那么高呢? 想了想,他便兴奋地应道:“不错,日后,我便是沙苗了。”却不知,待到日后他再回想起今日的一幕,都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他指望谁不好,偏偏指望扫把星君? 偌大的天庭,谁不知她扫把星君某种意义上还是个取名废啊!偏生他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木兮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然后扫视四周,问道:“沙苗啊,这是何物,你可知晓啊?” 第241章 狱灵 “事情办好了?” 只听得上首忽而传来一声平淡的询问。 君倾水老实地跪在地上,连声应是,“王,我已将人关进流沙狱。”流沙狱是什么地方,整个歧北山都知道,不就是关押和惩戒妖族的重要场所吗? 但事实上,歧北山多数妖族心里也都门清,其实流沙狱,某种程度上已成了君倾水公报私仇的最佳场所,偏生这些年王对她信任有加,他们就是想告状,都无门。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人族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虽不是君子,但记仇,倒是格外在行,十年报不了仇也不打紧,记上个二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也无妨。 君倾水却不知妖族中竟有这么多妖是记恨于她的,又或者说,是知道了却丝毫不在意,反正,在这方面她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整个妖族,再没有比她更得王宠信的了。 “哦?”只听得上首忽而传来一声似是戏谑的反问,君倾水心里不解,却不敢多问,好歹跟在王身边这么多年,王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万一不慎触了王的眉头,倒霉的还是她。 半晌无言,君倾水更觉得心头七上八下的,要知道,以往王可不曾沉默过这般长的时间,以至于如今她这心里头好生不安,全不见原先的冷静与自信。 渐渐地,她自己倒先失了平常心,但正是此时,上首却忽然声音淡淡地道:“倾水啊,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君倾水不知王为何忽然转移了话题,心头更是不安,但要说多少年,她哪儿记得究竟是多少年,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跟在王身边了。 不过,据她死去的哥哥君如水说,他俩还是一个蛇蛋的时候,就被王捡回来养了,所以,非要追究是多少年,这一时间,她还真说不上来。 君倾水低着头,请王指示,但显然,王也没指望她回答,反而声音幽幽地道:“一转眼,你都能独当一面了。” 君倾水听了更是一头雾水,可偏生她也不敢问,只讪讪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终于,时间一点一滴地过,上首那位让她胆怯的王发话了:“倾水啊,你说,有人能活着从流沙狱出来吗?” “不可能!”君倾水答得那叫一个自信,可话落,便迎来王的一声轻笑,“哦?为何不可能?” 王的视线忽而朝某一处投去,彼时,只听得她一字一顿地道:“瞧,木兮这不就出来了?” 听到这话,可谓彻底打碎了君倾水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她脸色霍然一变,整个人都匍匐在地,连声道:“王恕罪!”该死的,居然让那人逃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心底不由一阵暗怒,偏是此时,王又兴味地哦了一声,道:“流沙狱生了灵?” 君倾水闻言自是一怔,但等她反应过来,领悟到这话的个中含义,脸色顿时一白,难怪木兮能从流沙狱中全身而退,所以,竟是那流沙狱的狱灵在作怪吗? 君倾水都快气死了,流沙狱是她们妖族关押和惩戒族人的地方,狱灵,不也是她们妖族的一员,怎关键时候还叛了木兮呢?这简直就相当于把她们妖族的脸面放在脚底踩!可恨! 君倾水很快敛下了心底的愤懑,咬牙道:“王放心,倾水这就去把狱灵就揪回来!”到时候,看她怎么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狱灵。 熟料,听到这话,王却是淡淡一笑,道:“人家这会儿也是有名字的,叫什么,沙苗?” 她琢磨着沙苗这名可还隐含着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却不知,本就是木兮根据“沙族独苗”四字随口取的,但王却想多了:“苗,嘉谷也……” 而嘉谷在人族心中向来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此,可是意味着沙苗,在妖族中也应当占有相当的地位呢?难不成,这沙苗还敢觊觎她的位置? 王想到这儿还忍不住笑了,区区一个沙苗,自然不值得她放在眼里,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分明是木兮,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感觉到了一股邪乎。 现在看来,倒是不怪她会觉得邪乎,毕竟,人家可是从天上来的星君呢,这么一想,王忽然了然了,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木兮当初正是借尸还魂而来? 王眸色微微一顿,而此时,君倾水仍在她耳边瞎哔哔,话里行间,无外乎是想针对狱灵及木兮,顺便再向她表明下忠心。 要说原本,王本是想应下的,可转念一想,却忽然改变主意了,只听得她轻笑一声,道:“无用你,本王亲自出马。”正好,让她借这个机会,会一会这个木兮。 君倾水听到这话都愣了,她微张着嘴,正想反对,可试想,她有何立场反对?虽然她也觉得王此举有些太高看木兮了,可毕竟是王,既然有这个心思,她这个下属就该支持才是。 是以,虽然有些郁闷,但君倾水还是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附和了这个主意。 王似有察觉,却冷哼一声,听得君倾水心底更是一顿,而此时,木兮却仍对此一无所知,她依旧悠哉悠哉的,而身旁,则跟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沙苗。 彼时,只听得沙苗不住地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歧北山?” 而惊叹过后,却开始了若有若无的比较和嫌弃:“看着也没流沙狱大呢,单论风景,还是流沙狱更胜一筹啊……” 木兮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可惜,因着身处歧北山,她又不能任性地屏蔽掉自己的听觉,她还想着要把徒弟救出来的,只是,走了这么半天,徒弟身处何地,却始终未曾掐算出来。 然而,正是此时,她脚步忽而一顿,抬眸看去,只见眼前忽而显露出了两道身影,其中一道,俨然是君倾水,而另一道,木兮看了许久,才终于认出来:“木忻钥?” 木兮费了老半天才终于从脑海深处翻出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第242章 对上 “放肆,竟敢直呼王的名字!”君倾水当即一声冷呵,虽然她也是头一回听到“木忻钥”这个名字,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在这一刻狐假虎威。 木兮却看也没看她,反而一门心思地盯着木忻钥,她越想越觉得惊奇:“不对呀,当初你不是被金雷给劈成灰了吗?”怎么如今还好好的呢? 木兮回想着当时的画面,心底更是狐疑,难不成,当时金雷劈的仅是木忻钥的分魂?就如同当初君倾水的分魂一般,可惜,那时她初到人间,法力全无,连木忻钥是人是妖都没分清。 而正是此时,木忻钥也终于笑了,只听得她声音幽幽,一字一顿地道:“好久不见了,木兮。” 木兮心头却更是提防,她自认与木忻钥并不相熟,再说了,当初要不是她魂穿而来,先前那个木兮可真是连死了也要背负杀人的罪名,那多冤啊。 由此可见,跟前的木忻钥定是不安好心,指不定在她此刻的笑容之下,还藏着什么坏心思呢。 木兮提防地后退一步,周身金光萦绕,似是在无形中构成了一层保护阵,木忻钥见了,还莞尔一笑:“原本传说中的星君,胆子竟是这般小,连与我正面相对都不敢。” 这一听就是激将之言,若是旁人,兴许还真让木忻钥激将成功,转而褪去这保护阵法,可毕竟是木兮,一个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彼时,只听得她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 “不瞒你说,我确实天生胆小。” 这一听就是随口乱编的话,木忻钥听了一阵沉默,君倾水亦是嘴角微抽,似是极为不齿的模样,可沙苗就不一样了,才生出灵智百年,以妖族的年纪算,也不过是个幼崽。 沙苗轻叹了一声,隐隐之间颇有种与木兮相见恨晚的感动,他也是个天生胆小的崽呢,要不然,都生出灵智这么多年了,能一直龟缩在流沙狱中不出来? 而见识过君倾水的冷漠,他甚至连让对方知道他的存在都不敢,原因可想而知,就是怂呗! 原本他还耻于说出口,可没曾想,木兮竟承认得如此理直气壮,无形之中,更是给了他灵感,如此说来,似乎,胆小,也不是一件特别难堪的事。 也因此一遭,沙苗大有种恨不得将木兮引为自己人的架势,是以,之后任君倾水如何在他耳边说木兮的坏话,他都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想也知道,君倾水定是在恶意中伤木兮! 毕竟,在沙苗的固有印象中,木兮是那般地风光霁月,而君倾水,妥妥的一个蛇蝎美人啊! 木兮不动声色地布局,借着这引人注目的保护阵法,却暗暗在四周布下了弥天大网,却不知,与此同时,木忻钥也正沟通着四遭的妖族生灵,让他们出手助她一臂之力。 而这么一沟通,木兮布下的弥天大网也随之暴露了,木忻钥先下手为强,甚至在关键时候凡客为主,直接将那弥天大网捅破了窟窿,以至于关键时候,木兮不由得落入下风。 木忻钥见状,不由笑得格外畅快:“这是歧北山,你赢不了我的。” 木兮脸上的神色别提多难看了,自古以来便是邪不胜正,木忻钥想要赢,那才是做梦呢! 然而,木兮抬眸看了看隐约有些灰蒙的天,心下却不禁又是一沉,难怪她踏入歧北山的地界就觉得有些古怪,现在她可算是明白究竟哪里古怪了。 原来,这歧北山之内,竟不在天道的笼罩范围下。 见木兮如此反应,木忻钥又是一笑:“你以为,天道还能眷顾于你吗?”要不然,当初她们妖族为何要一退再退,甚至还一反常态地退到了歧北山。 还不是因为歧北山乃是这方天地的一片漏网之鱼,天道想通过这里察知到她们妖族的活动,简直无异于白日做梦。 木兮闻言心下不由一沉,如此说来,她就更只能指望自己了。 她眼眸一转,手上掐换的法决也更是迅速,动作更令人眼花缭乱,而正是此时,她嘴上竟还不忘问道:“所以,我徒弟慕之晴也被你用这种手段虏来的?” 木忻钥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反对的,承认得可爽快了,甚至,还张狂地道:“正好,借此机会让你师徒二人团聚。” 在木忻钥心里,木兮的价值也不可言喻,虽说慕之晴并不是传说中的极品炉鼎体质,不能很大程度地为她所用,让她的修为因此更上一层楼,可若加上一个木兮呢? 想来,木兮作为从天上来的星君,相较于慕之晴,应当更是宝才对。 这么一想,木忻钥看木兮的眼神,竟是更火热了两分,而好巧不巧,木兮居然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当即忍不住抖了个激灵。 她心下忽而一沉,然而,正当此时,木忻钥趁机探出了一丝倪端,妖力一挥,直击木兮的心口,得亏木兮躲闪及时,才堪堪护住了心脉,可纵是如此,她右肩也还是被伤到了。 只见那一刻,一缕黑烟自她右肩冉冉升起,隐隐之中,更透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木兮脸色一厉,看木忻钥的眼神更是凌冽,她咬了咬牙,抓起一旁的沙苗就跑,不过眨眼瞬间,整个人就彻底消失在她们跟前。 君倾水当即请命:“王,倾水这就去把她们追回来。” 熟知,木忻钥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摆摆手,笑道:“不急。”她卷起了自己的左袖,见上边显出一道金色的伤口,便是一笑,“果然是从天上来的,还是有点本事的。” 而君倾水却急了,似是忧心忡忡:“王,您受伤了。” “是受伤了。”木忻钥仍是那副眸色淡淡的模样,可她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下唇间,眼中却忽而显出一丝浅薄的笑意,“木兮,我且看你能逃到哪去。” 要知道,偌大的歧北山,可都是她的地盘,想来,任木兮走到哪儿,都逃不出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而此时,当务之急,还是疗伤,而疗伤的关键,她也想好了,就先拿慕之晴试手。 第243章 活抓 阴森的洞府深处,一道人影正疲倦地横躺在地上。 木忻钥太抬步入内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彼时,只听得她声音幽幽地问道:“慕之晴?如何,你可改变主意了?” 可慕之晴却总双目紧闭,若非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怕都要让人以为她早已命陨了。 见状,木忻钥也不恼,毕竟这也不是慕之晴头一回拒绝她了,只见她微微勾唇,浅浅一笑,不疾不徐地道:“对了,听说你有个师傅?” “木兮”二字就这样从她口中发出,慕之晴虽仍紧闭着双目,但她那狠狠攥起的拳头,却直接暴露了她内心此刻的愤怒,万没有想到,直至此时,对方竟还要拿她师傅做筏子! 木忻钥理所当然地忽视了慕之晴的反应,只继续自顾自地开口道:“对了,说来甚巧,我从前生活过的小村庄,也有个名为木兮的女子。” “不过,那女子正是风华正茂时,却偏偏把自己吓死了。” “但这也就罢,让人惊奇的还在后头。”木忻钥说到这儿特地停顿了一下,但伴随着一声清浅的笑意,她忽而出声道,“原来,过了一夜,那女子竟又活了过来。” “而且还似变了个人一般。”说来,也怪当初事出突然,以致她都来不及细究其中的因果就暴露了,当然,身为妖王,她自是不屑于否认自己做过的事。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审讯的难度大幅度下降,短短几个瞬间,真相就直接大白,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实力了,谁曾想,竟就真的翻了船呢? 一道金雷,直接将她劈成了灰,要不是她先前与那谁逢场作戏时,还另放了部分妖魂在对方身上,否则,今日她还能不能安好地站在这里,都指不定会是个未知数。 但就算侥幸逃过一劫,可那道金雷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她啊,拼死回到歧北山后,可是养了好长时间的伤,才勉强恢复到如今这状态的。 木忻钥回忆着往事,脸上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两分,特别是注意到慕之晴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已在不经意间睁开,便更满意了,只听得她道:“哦对了,那人,你或许也认识。” “说不定,你如今的师傅木兮,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冒牌货呢……” 可话才说到这儿,慕之晴已挣扎着坐起身,冷冷地瞪向木忻钥,甚是不悦地呵斥道:“你闭嘴!”她才不管师傅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只知道,她不允许任何人辱骂乃至诋毁她的师傅!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岂是你这等藏头露尾的小人可以比拟的!”慕之晴说得斩钉截铁,字字句句,实在有力,好似在木忻钥心底敲了一下。 虽然无关痛痒,但必须承认,她是有些不高兴了,木忻钥冷笑一声,“你道我是小人?” “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何我堂堂妖族会龟缩在这片土地之上?”归根到底,还不是当初人族做得太过分了?更可气的是,她们妖族这一退,就退了几千年! 木忻钥心想,再不出世,不说外界是否会忘了她们妖族昔日的荣光,就连妖族内部,也都要把自己生生活成了缩头乌龟,如此,可不是她这个妖王愿意看见的! 是以,她百般筹谋,又接连派妖出去接触人族,就为的是各个击破,若按照她的计划,那么,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时,便是她妖族出手的时候。 可惜,这么大好的机会,偏生被木兮这个变数给搅和了,还有那《木兮法》的推广,就更进一步让她本就制定好的计划沦为一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木忻钥越想越生气,可目光触及慕之晴,又忽而冷静了下来,“本王也不问你究竟从不从,反正,你本就不是本王的对手。” 说着,她忽而一笑,“好歹忍了这些时日,也是够了。” 话音落下,慕之晴心底陡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见那一刻,木忻钥扬手一挥,一股黑色的烟雾便直侵她的识海,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她就两眼一翻地晕死过去了。 而在晕死之后,她似乎还瞧见了木忻钥那疯狂扬起的嘴角,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木忻钥只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就忍不住一声冷哼,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对这慕之晴多有纵容,瞧,差点把对方的心给养大了,真以为她对她的忍耐是无限度的? 不过,想到这儿,木忻钥又不禁一阵狐疑,若她当初的推算无误,那这慕之晴,摆明是身负的气运之人啊,她要统一天下,让妖族居于无上的高位,是该吸了慕之晴的气运。 可不知为何,此番把人抓回来,她才发现,这慕之晴看上去确实身负不少的气运,可要说足以影响一族的运势,倒远远不至于,可让木忻钥承认是自己当初推演错误,她又不愿意。 堂堂一个妖王,若要以这样的方式承认过错,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也因如此,她甚至宁愿坚信其中波折必有缘故,也不愿意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 但事实上,她的这番坚持,还真是阴错阳差地戳中了事实,毕竟,慕之晴本就是极品炉鼎体质,也亏得当初木兮费了老大的心神,才终于在转变了她灵根的同时,也改变了她的体质。 然而,直至今日,师徒俩却仍旧不知,这转灵根的举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分离了慕之晴的气运,木兮是最大一个受益人,连带着她识海中的功德簿,亦受益匪浅。 也因如此,木忻钥如今才会暗恨不已,还信誓旦旦地将原因归结到木兮身上。 半晌,只听得木忻钥扬手唤来君倾水,君倾水乍一看似是极为乖顺,只见她低着头,温声询问道:“王,您叫我?” 木忻钥眸色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人就交给你处理了,务必要借此机会,将那木兮给活抓了!” 第244章 深厚 说话间,她着重提点了“活抓”二字。 君倾水顿时心领神会:“王请放心。”但同时,她眼眸微闪,似是极为兴奋的样子,没办法,毕竟过去她就曾败在木兮手下,如今难得有机会能报复回来,她能不好好把握吗? 说来,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要真再让木兮逃了,那她简直可以找个豆腐撞死了。 说着,木忻钥又想起了那个被木兮一同救走的狱灵,“还有,既是我歧北山地界内生出的狱灵,又怎可落入人族之手?” 别说木兮自称是从天上来的星君,就是事实本就如此,她也丝毫不惧,毕竟,这歧北山压根就不在天道的笼罩范围之内。 但这对木忻钥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对木兮而言,可就大有不妙了,加上地处歧北山,四周可能都充斥着妖族的眼线,木兮带着沙苗逃,简直是跟羊入狼群似的。 沙苗没一会儿就委屈巴巴地哭道:“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危险么?我不想再走了,我们回流沙狱吧。”至少,流沙狱是他的地盘,他自有办法掩藏二人的踪迹,不让外人探寻查到。 但木兮却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他的提议,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只听得木兮叹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流沙狱,本就是妖族私设的幻阵?” 她当时能成功带着沙苗离开,还不是因为她一举捣毁了那幻阵的核心?如今,流沙狱早不复存在了。 听到这样的话,沙苗又是震惊又是心痛,他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木兮听在耳里,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无奈。 然而,她还想着要怎么安慰沙苗呢,却不知,这会儿,沙苗已经独自琢磨开了,“既然流沙狱已经被毁,那么,我们合力再造一个流沙狱,不就行了?” 而且,这流沙狱就不必再受到君倾水的控制,他作为狱灵,才是其中的王者,谁也不能冒犯半分,别说,木兮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的,可听着,居然还真听进去了。 只见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若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流沙狱,依你之见,地点该设在何处呢?” 沙苗顿时来劲了,他想了想,直言道:“要找一个足够隐秘,不引人注意的安全点。” 木兮眼珠子溜溜一转,半晌,眼睛直接看向了某一处,沙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好奇地问道:“那是何地?” 木兮微微一笑,尽可能显露出自己高人的一面,道:“我也不知。” 但是,“那是整一个歧北山,妖气最浓的地方。”想来,这样的地方,总该有些独到之处才是。 沙苗一下就被这样的理由给说服了,他倒不在意什么独到之处,他就是觉得,关押和惩戒妖族的地方,若设置在妖气足够浓厚的位置,那么,某种程度上,也算为他的修炼添砖加瓦了。 他啊,好歹是沙族独苗,可也是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说不定,未来也能混上一个王呢。 木兮听了他的豪言壮语,不由一时无言,可是,“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态度!”反正,说句话的事,能给木忻钥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但此刻的木兮也不会想到,她今日的一时戏言,在多年后果然还是成了真,沙苗啊,果真凭借着自己胡搅蛮缠……哦不对,应该说是威武不凡的本事,成功称了妖王。 而那时候,木忻钥早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过去式了。 木兮与沙苗就此达成共识,二者疾步朝那一处赶去,却不知,阳光照射,树影婆娑,一阵微风,似是低语,直接传递出了某一道关键的信息。 是以,此刻的木忻钥在收到这一消息后,竟是直接冷笑,她张口唤住了就要离开的君倾水,言语间似带着一股势在必得:“不必了,且候着吧。” 君倾水对这信息一无所知,还以为她的王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心里还有些郁闷,但她低着头,半晌不做言语,也不敢顶撞王的建议,可偏生,王竟也不曾让她退下? 君倾水不由几度朝王投去试探的目光,试探之中,俨然是一丝纠结,王见到,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熟知,心神微动,却是直言道:“来了。” 君倾水听着这兴奋中隐隐有些激动的声音,不由一怔,她下意识地扫视四周,这一扫,果然见到了两道似曾相识的身影,顿时惊奇地咦了一声,“那不就是……” 王果断地笑了:“可不是,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但笑声落下,她迅速黑起了脸,冷声道:“如此,要还不能一网打尽……”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明眼人都听得出她的话外之意,想也是,要真如此还不能将木兮拿下,也显得她们妖族太无能了,更别提,人家还是打着鸠占鹊巢的主意。 君倾水神色肃然地应道:“王放心,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让她们有来无回!” 木忻钥却一副眸色淡淡的模样,这样的话,她听过就算了,表忠心的话,她先前也没少听,可事实如何,还得看行动力,大不了,她便自己出手,想来,以她的实力,总不至于输。 于是,木兮带着沙苗小心翼翼地潜入这里时,还稍稍感慨了一下其中的妖气之浓,便见忽而从天上降下一张五颜六色的密网,密网之上附着醇厚的妖气。 直接打了木兮一个措手不及,她扬手一挥,反击了一片法力,好不容易才将那密网打穿了一个小洞,可正是此时,慕之晴虚弱的面容随即出现在眼前。 木兮手上的动作一下顿住了,也正趁着这个时候,木忻钥瞄准了时机,直接拿下了木兮,木兮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落败,可她看着慕之晴,眼中尽是担忧。 “你们把我徒弟怎么了?”只听得她冷声问道。 木忻钥微微一笑,似是极为得意,“也没怎么,但话说回来,你们师徒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啊……” 第245章 噬魂 木兮黑着脸不予回答,但望向木忻钥的眼神,俨然满载着寒意。 木忻钥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一声,直接吩咐一旁明显激动不已的君倾水道:“去,把人关起来。”说着,又是暗哼一声,道:“如有意外,你直接以死谢罪吧。” 君倾水压下了心底的兴奋,连声道:“王请放心。”彼时,她看向木兮的眼神,果然是阴恻恻的,而下一瞬,她的目光又随即落在了一旁的沙苗身上,问道:“王,这狱灵该如何处置?” 沙苗不由得一阵瑟缩,完全想不起先前才与木兮说过的豪言壮语,他哀叹一声,心底惆怅极了,若他有足够的学识,兴许就知道,这便是人族常说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木忻钥对这沙苗的宽容度倒是前所未有的高,但听得她轻笑一声,道:“一同关起来吧。”回头,也好让她找个机会琢磨一下,这狱灵究竟是如何生成的。 要是捣鼓得好,说不定能如法炮制出别的生灵来,到那时,才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呢。 君倾水领了命令就连网带人地押离开了,木兮虽仍被困在这密网之中,但却时刻地开动着脑筋,她扫把星君从前纵是倒霉,可也没这么悲催过,居然还沦为阶下囚了? 回头传回天庭,指不定要怎么被众仙笑话呢,想想就觉得难受。 不过,她若能在最后反败为胜,那她现在,岂不相当于忍辱负重?如此,意义又大有不同。 木兮这般想着,还真琢磨开了,但君倾水见她眼眸微转,却好似领会到她的意图般,当即一声冷笑,道:“王说的果真没错,你这劳什子星君,果然是狡诈如斯!” “人族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我倒要看看,你人都晕死了,还有什么本事能使出来的。” 话落,木兮心中直接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不等她防御,君倾水直接朝她迎面洒来一抔米白色的光芒。 纵使木兮第一时间就撑起了保护罩,可谁料,这白色光芒关键时候竟还能继续攀附着清风直入保护罩中呢?但凡触及木兮的发丝,那光芒又如同活了一般,直朝着木兮的身体钻去。 木兮心下一阵暗叹,她开始驱动着法力驱赶这些白色光芒,却不曾料到,正是此时,许久未有过动静的功德簿竟是忽然翻开了新的一页,并显示出一行小字。 木兮看清楚上面的小字不由得一阵错愕,功德簿这是何意,竟让她不要反抗,争取让这些白色光芒以最自然的姿态直入她体内? 木兮本不情愿,可正是此时,功德簿竟不惜舍出一部分功德之光,以护住木兮的心脉及丹田,让她好免去后顾之忧。 木兮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变化,心中不由狐疑更甚,功德簿为了让她应下这个条件也真是有够拼的,可是,话说回来,功德簿此举究竟意在何为? 从前她都不曾深究过功德簿的指令,可这一回,她实在是不得不开口一问。 半晌,功德簿都没有过动静,木兮对此倒也说不上多失望,反倒有些习以为常。 毕竟,以前功德簿就是这么一个态度,可同时,让她颇为意外的是,好一会儿后,功德簿居然又有动静了,看着上边缓缓浮现出的一行小字,木兮不由得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原来,据功德簿的透露,这白色光芒,很可能是由一种名为“噬魂千金蛊”的毒物研制而成。 木兮看着“噬魂千金蛊”几个不由陷入了沉思,话说,噬魂千金蛊,似乎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她细想了一番,愣是没想起究竟在想什么时候,从谁口中听到过相近的小道消息。 想了想,木兮干脆不想了,却不知,此时君倾水看她的眼神愈发怪异,心中惊骇非常,她心想,这人怎还不倒呢?难不成是噬魂散闲置太久,以至于都失去效用了? 这一怪异的神色恰被木兮敏锐地捕捉到,她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有功德簿噬魂千金蛊的提示在先,她很快便意识到什么,当即眸光一转,两眼一番地晕了。 君倾水注意到这一幕,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她能在王面前拍着胸脯做保证,可不就是因为噬魂散给了她足够的信心?要不然,她哪里来的底气? 于是,木兮装晕的时候,就恰逢其会地听见了君倾水的这声嘀咕:“万幸,还有噬魂散在。” 而这声嘀咕又非常巧妙地被沙苗听在耳里,他这会儿对事物正是好奇的时候,直接就开口问了:“噬魂散,那是何物?” 他巴巴地望着那仍飘荡在半空中的白色光芒,似是好奇到了极点。 君倾水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本不想搭理他,可转念一想,一时兴起,掌间频频浮现出些许妖力,借着妖力,那白色光芒更似乖巧地游动于她的指尖。 “喏,这不正是噬魂散。”君倾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看上去自得极了,“看到没有,纵使是天上的神仙,中了这噬魂散,就别想好过。” 听到这儿,木兮可算是想起那似曾相识的小道消息是怎么一回事了,据说,白狼星君下凡历劫时,就曾中过“噬魂千金蛊”,因这一事,白狼一族后来直接团灭了噬魂千金蛊。 当然,白狼星君体内的噬魂千金蛊是早已除去了的,可不知为何,偏生还留下了后遗症,叫这位星君每逢月圆之日,就如同失了神魂一般,浑浑噩噩的。 而更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位白狼星君诞下的后代,竟也遗传了他的这一特征,白狼一族可没少因此头疼。 可更让天界众仙为之忌惮的是,除了这位白狼星君,竟还有不下八位仙人下凡历劫时遭受了同等经历,可那时,噬魂千金蛊,却分明是已处于灭绝状态的。 也因如此,功德簿在发现这白色光芒竟与噬魂千金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时,才会那般急迫,巴不得木兮赶紧答应下来,才好观察这噬魂散进入人体之后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