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世纪末告白》 第一章 听雨 联邦帝国东境,边陲的终日阴霭密布的贫民窟。 一个绣满青苔,下着酸雨的小巷。 少女背倚在青石墙上,墙体的大部分都已风化,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金属壁。这金属墙还在时不时的微微蠕动,看来坏的还不是很彻底。 她正抬头眺望苍旻,那高远的地方终日阴霭叆叇,不见辉光。 少女有些特别。身材娇小,齐肩短发,干练的黑色紧身装。面容冷俏,眼瞳有些精致,晶银剔透的,却好像没有对焦。 相较于个子的修长匀称的大腿踩着一双高跟靴,可大腿却有处缺损,露出了里面复杂的电路,而那些电线如果细细的观察,会发现它们凹凸不平,也在缓缓蠕动着。 她是一个改机械人,叫作弥诗。 原本是个家政型的,可刚被做出来还没出厂就遭遇了战乱,一发里干扰弹的波及便让她陷入死机。再度开机,已是在改装台上,手臂被打开,嵌入一些简陋的武器。 然后又有一伙人闯进那个改装室,与改造她的人交手,最终双双暴毙,而她则合上了自己的手臂,躲着战线一路流浪,最终到了这里。 她这种类型的机器人,需要更换一种几个月前已经停产的电池才能堪堪运作,而这种电池,恰好是这里的物资之一。 从此,为了拿到电池,她成了黑枪手。 而现在...... 感应到了有人在向这里靠近,弥诗收起眺望苍旻的视线,转而看向小巷口,那里有一个穿着黑夹克,脸上有着大面积烧伤的金发男人,正朝着这里小跑而来。 她迎了过去,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弥诗接过男人手上的照片。 待其远去,弥诗驻足在巷口才拿起来开始看———— 一个黑发小男孩,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记下了样貌,弥诗又转过照片,其背面写着————凯恩杰福瑞 杰福瑞...... 弥诗知道这是本地地头蛇的姓氏,而这个杰福瑞则是他的孩子。杀这么一个人,若是一般的枪手大多会再三思量,而弥诗却是一个电量快要用尽的机械人。所以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行动了。 她记得这一家子貌似住在金达尔街。 拿着照片的手轻轻一摩挲,照片便开始自燃起来,弥诗松开手走出了巷子。而那原地的那张照片,也在落地的一刻,燃烧殆尽了。 ...... 金达尔街。 街口落座着一栋别墅,别墅前守卫森严,别墅里透过窗可以看到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应是热闹非凡。 别墅前的街道上站着十多来个拿着芝加哥打字机‘老乡会’成员,一副上世纪黑手党的装扮。 而别墅的院子里则是一个穿着厚重防护衣,手持‘骸弩’的家伙。骸弩是一种七百年前的对空武器,穿透力极大,对着地面能一箭射入两百米。 纵然地头蛇家的防备配置也是这么简陋,可见这里的贫穷与落后了。 今天是2A党大长老的公子,杰福瑞的生日,凭此借机宴请了各大‘老乡会’的门面人物,不知要谈什么事情。 这些人的神情看上去悠闲而散漫,不少还都在抽着烟互相攀谈。毕竟大小各派的重要人物都在这儿了,很显然,他们不认为有哪个势力会在此刻突然袭击。 至于个人? 呵呵。 ...... 一滴冰凉砸在其中一人的帽檐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他怔了下,随即明白又开始下雨了,这地一天要下七八次大大小小的雨,他们早已习以为常。把手里的烟随手一丢,又开始和旁边的兄弟聊了起来。 随着泠风霡霂的,还有渐渐弥漫在金达尔街上的氤氲雨雾,茫茫丏野,和着朦胧的夜色,降低了能见度。 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雨雾中隐隐浮现,并朝着这里一步一步走来。面朝那儿的几个人最先做出反应,其他人也紧跟着站起身,将枪口对准了那。 双方互相看不清,所以那人估计看不到枪,没有因此而怯步,他愈走愈近。 然后不知是谁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的刹那,其他人紧跟着扣了扳机,弹雨倾泻而出,那个身影被打的抽搐几下,倒在了地上。 靠近的都得死,这就是头头吩咐的命令。 他们互相对视了下,其中有三个人端着枪开始慢慢的朝那走去,风声鹤唳,小心翼翼的,待到距离拉近,他们才看清倒在地上那个人的样子。 倒在血泊中的,是一个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衣衫褴褛,头发也凌乱而肮脏。小脸蛋更是面黄肌瘦,甚至还有些溃烂,可是她手里却攥着一大把的钞票,攥的死死的,应该发生局部尸体痉挛了。 三人都是一愣。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其中两人的眉心便是悄然绽出了两朵血花,直挺挺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要大叫,但眼前突然一黑,张大着嘴巴,也步了他两位兄弟的后尘。 不远处,弥诗收起了抬着的左手,看向那个血泊中的女孩。 —————— 已知晓目标是谁的弥诗出了巷口后,抄小道径直靠向金达尔街。 但她没着急动手,而是先去做了一番情报工作。 没费多少力气,弥诗就从路人的闲谈中得知了今天各各‘老乡会’的门面人物都被邀来参加凯恩儿子的生日宴,然后凯恩还给把手在别墅前的手下下达了‘如有靠近,格杀勿论’之类的命令,并且将此广而告之。 命令的内容是一回事,可执行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 怀着这种想法,弥诗便想先找个人试一试,看看这些‘老乡会’的成员是如何执行头头下达的指令的。 至于人选,自然是从这个贫民窟西区的可怜虫里找了。 整天被迫饮用着联邦疾病预防中心口中‘净化完成’的核废水,长此以往,傻子自然是多到不行,比如面前撞见的这个。 半白痴女孩眼神呆滞,嘴角还不停的流着抑制不住的口水,傻傻的笑着:“钱?~钱!” 弥诗淡淡道:“对…钱。”说着,她还当着女孩的面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一大叠钞票。 弥诗的声音很好听,是极其干净空灵,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音,用天籁之声形容绝对不为过。 这个音色是九百年前一位天后级歌手年轻时的音色。是生产弥诗的厂商对着其年轻时的发行的唱片,经过一通分析提炼之后合成的,按道理,这应该算此歌手状态最好时的声音。 可以说,就算那位天后以最巅峰的姿态复活,和弥诗比歌唱,可能都没弥诗唱的好听。 话接当下。 半白痴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叠厚厚的钞票,像个痴汉一样大把大把的留着哈喇子。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二十多秒。就在弥诗要开口以继续推动谈话进度的时候。 半白痴女孩猛的一抬头,其力度与幅度之夸张丝毫不愧她的痴騃相,紧接着,便是对着弥诗露出了极为警惕的眼神,就好像她自己是刑侦片里看破了一切的侦探似的。 “哩~~哩!”弥诗才发现她还有些口吃。“先~先~~~给钱!!!” 弥诗闻言将那叠钞票递给向了她,半白痴女孩伸手去抓,可弥诗紧掐着不放手。半白痴女孩顿时露出羞恼的神情,然后她便听见弥诗说道: “重复我的要求。” “朝~~朝着~~~朝着那里~~~一直......走?....走到~~那栋~房~~~子里!!!” 弥诗这才松开手,而半白痴女孩的呆滞的眼睛中则闪过一丝明显的狡黠,不过她紧接着就听弥诗道:“事成还给你钱。” 说罢,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叠钞票,在半白痴女孩的眼前晃了晃。 半白痴女孩眼中的狡黠立马被贪婪取代,她紧紧的攥着刚获得的钞票,转身朝着弥诗刚才给她指的方向走去。 走进了雾中。 第二章 不添新伤 她原本想装成无知的迷途小姑娘以引起他们心中的歹念来拉近距离,可却没想到这群混混的执行力竟然这么高。不过这三人会探过来查看是她没想到的,算是意外之喜吧。 弥诗不再看那个女孩,她转而望去这三人来时的方向。机械眼透过层层迷雾,使得视野里呈现出依旧看守在别墅前那十几个‘老乡会’成员。 他们之前的悠闲一扫而空,此刻全都是端着枪,全神戒备的望着这里,嘴里则在时不时的交流着。 这种行为很好解释。他们目前为止的表现到现在都挺‘恪尽职守’的,弥诗有理由猜测‘保证别墅中宾客们的安全’此刻,就是左右他们行为的中心准则。 三个探向雾里的兄弟都被杀掉,会让他们意识到两点。 一,有人饱含着恶意在窥伺这栋别墅。 二,对方战力强悍,人少只能是送菜。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备,一窝蜂过来将人围殴致死以绝后患,这样危机便得以解除,精神压力自然也没了。 但有最致命的一点他们不清楚,那就是到底要派多少人才够。 三个人倒得无声无息,因此他们根本没有估量对方战力的依据,阴影中的枪手结合当前的条件对他们而言简直可以说是深不可测。那么这时候派几个人去才合适? 四个?六个?亦或者更多? 派少了,万一派出去的人又被全灭,防守力量进一步被削弱,万一削弱到一个对方可以直接硬闯的程度怎么办? 派多了呢?就算对方没调虎离山的意思,那时也不可避免的造成了调虎离山的效果,他们可不敢去拿别墅中那些‘大佬’的生命去赌对方杀人的效率。 这样看,便只剩下一条路。 聚在一起不分开,猥琐死守对着耗,反正他们有一个,甚至是几个帮派作为后勤支援呢。 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呼叫支援呢? 弥诗看着视线里右上角的那个中心有着一双红鞋的电量表,还有脑海里不断给她反馈的————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380秒后强制关闭】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370秒后强制关闭】的提示。 不禁非常人性化的蹙起了眉黛。 要是够电,她也不至于这么麻烦了。 .......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310秒后强制关闭】 ...... ‘信号屏蔽’功能的自动关闭倒计时提示还在她脑海里作响,可弥诗却还是想不出攻入别墅的法子,对面十几人持有那一千年前的简陋装备成了她这个机械人的最大拦路虎。 这大约一分钟之内她想过无数种靠过去的方案。但每当她要下决定的时候,对面十几个人手中那明晃晃的汤姆逊□□的枪身就好似凝成了五指山般,将她的思路轰然拍散。 因而她还木在原地静静的‘思考’。 .......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290秒后强制关闭】 倏然,弥诗魏微抬起右臂伸出食指,指尖的‘肉’蠕动着退了开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指尖枪消音模式取消】 【扩声开启】 “砰!” 伴随了划破金达尔街宁静的嘹亮枪响,从弥诗食指间射出的子弹也在被击中的路边花圃中的葵百合上开了一个扇形的孔。 不过弥诗没去理会这些,她的头转向绿化带里一颗茂密的几乎可以说是奇异的大树,助跑了一段两三步蹬在树干就跳上去了。 借着枝叶间的缝隙,她的那双机械眼穿透了迷雾,落在不远处的金达尔街的另一个街口。 那前后有几波人正浩浩荡荡的冲来,从衣着看至少能分成六派,很明显都不是那位地头蛇凯恩的手下。 这个贫民窟的势力格局可以说是‘一超多强’。 今天,众‘强’应‘超’的邀请而来,这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屈从的成分。 有压迫,就会有抵抗。还有理想上‘强’对‘超’的戒备,以及对‘这是否是鸿门宴’的怵惕。 这些因素让众‘强’们不可避免的来赴宴时带上了自己的小弟,毕竟大哥嘛,带几个小弟,不寒碜。 但这可能会让‘超’的脸色上挂不住。 我拿你们当小弟,你们竟然防着我? 为了避免因此孳生的矛盾,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手下带到‘超’面前晃悠。所以众‘强’的带的人都在金达尔街之外,那出现情况后该怎么叫过来呢? 用联络器,目前型号未知,但也不需要知道,反正都被弥诗给屏蔽掉了。 那六派人现正从树下一窝蜂跑过,因为雾气还有秾艳树叶的庇护,他们都没有发现蹲在树上的弥诗。 弥诗借机械眼的放大功能观察了一下他们拿着的□□款式,是勃朗宁□□。 枪身上清清楚楚的刻着一行字———— 莫桑比克地质学院还原大赛考古系学生参赛作品,编号:018 弥诗顿了顿。转而去观察这些人身上其它的部位。可当她把这些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发现枪上的那行字是唯一处有价值的地方。 她又眺望向这一串队伍的最前头,那个帮派就快跑到别墅跟头来。再不行动就晚了。 见此,她两腿向往后一蹬,干净的落在了树后头的绿化带里。 瞥了眼还在马路上疾行的‘老乡会’成员们,弥诗也没有再墨迹。那双修长有力的双腿伊始发力,高跟靴踏着节奏疾奔而去,轻盈身姿展现出与之匹配的矫捷。短短六秒,她便冲到了与马路上最前面的那支队伍齐头的位置。 【消音模式开启】 先于他们先一步冲到别墅前的有效射击范围内,在确定这个距离下对方看不见自己后。弥诗抬起了右手,子弹从中迸发而出。 2A党的一个看守应然倒地。 此刻,马路上的那支老乡会才后脚赶到。 弥诗一个转身隐进迷雾,悄无声息。 第三章 当断不断 可就在这时,雾霭那头的2A党看守急忙冲这儿大叫道: “误会!误会!” 闻言,弥诗顿时楞住,她回首望向那儿。一个黑手党打扮的人正高举双臂向这里交叉着挥舞,他脚边则躺落了一把汤姆逊□□。 那个被弥诗射杀的人正静静的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无人问津。 他的‘老乡会’兄弟们都一脸紧张的望向这里。准确来说是望向弥诗这边的马路上一大群杂七杂八的持枪帮派份子。 刚刚短短的时间里,后面几派‘老乡会’已经陆陆续续赶过来聚集成了一百多号人,规模较于别墅那零星十几个看守可以说是非常庞大了。 黑压压的一群,看上去多吓人恐怕只有对面的2A党才能体会。 弥诗是机械人,机械人没体会。 所以这句‘误会’弥诗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2A党见这里人多势众,怂了。 她原本还指望他们因兄弟阵亡男儿血性使然,挑起火拼,导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自己渔人得利呢。 不过。 其实这些人的抉择也算合格,如果‘兄弟’阵亡的一瞬,他们没气血上涌下意识的抬起枪口是因为怂。后续这一系列试图避免冲突的举动就不得不说是冷静了。 对方只有一人开了一枪,那就代表其整体对自己这边暂时还不存杀意。还能用嘴谈,可如果在‘兄弟’倒下的一瞬选择不带脑子的举枪射回去,那迎接他们的...... 当前这势态,弥诗懂的透彻,2A党看的清楚,但旁边马路上的其它几派‘老乡会’却有些懵逼。 误会?误会啥? 刚刚弥诗开枪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儿,更何况有雾气与夜幕丏弇视线,对于别墅那的情况他们凭肉眼根本看不真切,自然不知道2A党那倒了一个人。 此刻他们全在大眼瞪小眼—————— 这人在干啥?玩尬的?莫名其妙。 不过没关系,那个喊‘误会’的人很快就举着双手上来和他们进行交涉。 虽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可就凭2A党那人原本带着点伈伈的神情随交谈开始而逐渐舒缓,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哥俩好’的尬笑拍了拍另外那人的肩膀时。 弥诗便明白,自己的算盘彻底敲错了。 ......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170秒后强制关闭】 ....... 为维持信号屏蔽功能所消耗的电量极其庞大,如果空手而归所带来的后果她将难以承受。 【信号屏蔽功能正在开启,为保证电量安全,将于130秒后强制关闭】 【信号屏蔽功能关闭】 弥诗那修长大腿上的破损伤口里,皮表上凹凸不平的繁杂电路开始疯狂加速蠕动。 最终,加速的电路像群蛇乱舞一样,抽搐般超小幅度的震颤着。 弥诗俯下身用右手从长筒靴子中抽出只黑色的小圆筒,直径不足一厘米,长约一尺。还带着一个小盖帽。 然后,弥诗大拇指按着盖帽往上一捋,这个小盖帽就飞落到了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盖帽下是一个小孔。接着,弥诗又按了两下筒身那略微僵硬的按钮,可...... 貌似什么也没发生? 可弥诗好像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她将握着剑一样握着这个小棒子,而后将棒子头往外撇,仿佛往内撇就会有利刃割到自己似的。 即刻,她那双机械眼透过夜色下的层层迷雾,落在了一个正站在‘老乡会’人群边缘外的抽着烟的帮派成员上。 下一秒,弥诗迈出那条左腿,身子前倾下压。高跟靴前跟点地,后跟抬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维持了大概四五秒后,弥诗却缓缓卸下了自己的姿态。 以往,每当她进入这种状态后所面临的都是拼速度拼精准的搏杀。 但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根据其‘五度编写’原则,即: 重复执行五次超过四段的连贯相同指令时,如果机体状态的相似程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则指令会直接附录在机体上,下次执行这一套便不用经过主脑。 由主脑传递指令到机体的时间省了,要是原本在执行指令的过程中还涉及到能量调集的话,原本需要主脑审批的时间还能进一步省略。 简单来说,此条件成立后,做事便不需要经过‘大脑’且效率比以往更高。 但当下,弥诗却不能像以往那样‘玩’了。 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小棒子,弥诗默默地又按了两下。还是和之前按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发生,只不过她拿着的姿势变得自在了些。 再次抬头望了眼那个抽着烟的落单者,顿了顿,借夜雾压着步子摸了过去。 ...... 身着一身黑手党制服的达耶,正在背离人群的道上踟蹰着,嘴里还叼着根寂寞的烟,脸时不时的绷起,看起来余怒未消。 刚刚他向自家的小头头作出了一个提议,现在2A党的量级和自己这边相差如此之大,他们只要抬起枪口就可以把那群作威作福的2A党变成一摊模糊的烂肉,这是天赐良机。 可不曾想他们那个小头头竟只是轻飘飘的甩给他一句—————— 你并不懂骸弩是个什么概念。 达耶当时就楞了一下,然后对那个小头头怒目而视。 可地位还是决定着一些境界的,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达耶的气势就弱了半截。 对方狠戾眼神将达耶的怒火一点点的压制。最后弄的他像一只落败了的公鸡一样,输了这场神经战,被迫灰溜溜的离场。 可一没有那人眼神施压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回想起刚刚自己灰溜溜的狼狈像和那些人鄙夷的眼神,达耶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甚至这时候气到萌生出现在就要折回去提枪给那人的脑门上来一梭子的念头。 倏然。 背后倏然伸出一只纤嫩修长而冰凉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大脑一时间空白,还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感觉有什么圆柱状的小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背上。 即刻,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的让他顿时失去了呼喊的力气。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缓缓下移视线,左胸上的黑西装正破了一个小洞,洞里不断渗涌着鲜血。 应该是被什么圆柱状的棒子给贯穿了,可不知是那根棒子刚刚好刺到底还是什么,看上去竟空空如也,且弥漫开的疼痛也让他难以判断到底有没有异物感。 达耶两眼一黑,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再起不能。 第四章 奉霜 弥诗再次关闭隐形激光棒,接着蹲在尸体旁开始一件件地扒其外衣,待扒了一套衣裤时她开始给自己套。 但在套衣服的过程中,弥诗很快就发现衣服的尺寸和自己娇小的身材实属不太相衬,很蓬大,穿起来感觉邋里邋遢的。 穿上这套黑手党同款的制服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个字。 怪。 她自己都觉得怪那旁人看起来还不成什么样了。 能凭这身行头混进‘老乡会’的队伍里,然后摸到别墅门前吗? 显而易见。 不行。 想到这儿,弥诗便干净利落的褪下了这一身黑手党同款的制服。 混水摸鱼的方案作废了,她转而去打别的主意,站在原地木了木,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招数。 她的视线透过夜雾看向了那头的人群,晶眸默默的注视着。 注视着夜下的人潮。 注视着雾中的喧嚣。 …… …… …… ‘老乡会’的人群边缘,这些帮派成员都在探头望着那里依旧在交涉着的二人。 倏然,有个身材矮小的人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要向后看,脑袋还没转过来。就有只手的手掌贴上了他的右后脑,而手掌的手指则扒上了他的右颞部。 他转到一半的脑袋便被这只手摁了回去,同时一条手臂从右侧环上了他的脖子。 慌乱之下他的脑袋空了一瞬,然后瞬间反应过来想要大声呼救。 可背后那人猛地发力,勒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向上狠抬,颞部的手将他的脑袋沿着纵轴往左硬扭。 这套动作的爆发之强,力度之大他根本难以承受,霎时间便晕死了过去。 然后,弥诗将他拖进了黑暗的雾中…… 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 这些‘老乡会’的素质本就离谱,除了因为他们的老大讲话时需要威信因而难得安静外,做其它的事都是吵吵嚷嚷,且这人又在人群的最外缘。 喧嚣之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自己少了一个‘兄弟’。 弥诗则在考虑另一件事情。 这样子做,效率太低了电量支撑不了多久的。 于是又将那只棒子从靴子里抽了出来,按了两下棒子身上的开关。接着非常人性化的深吸一口气,而后猛的一个箭步突了上去。 弥诗瞬间把与这些人的距离拉进到了不足一尺。 抬手挥动那削铁如泥的隐形激光棒。 霎时间,前面这一小片人全都僵在了原地,而后这几人的背上陡然爆开一个纵贯腰部的巨大切痕,血液霎时间呈环状喷溅而出,把弥诗的黑色紧身衣也污染到了。 切痕的上下半身开始分家,须臾间两截身子全都倒在了地上,一时血流漂杵。 当周围的帮派成员看见这血腥的场面时都被吓的楞在原地。 毕竟他们平时都用的是枪,不是砍刀。 回神后,这些黑帮打手皆是大步流星冲着弥诗围攻了上来。 她扫了眼这群人,然后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伸手抓住了一只挥向她的拳头,手臂发力借巧劲将那人往自己身后甩,两人刹那间从相互迎击变为擦身而过。 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能从这么多壮汉的包围下如此轻易地脱身。 他们的戒备心如何从那依旧下垂的枪口就能得知了。 手中是削铁如泥的利刃,眼前是没做好准备的待宰羊群。 可想而知,当弥诗手起刀落的瞬间,这些人生命的结局,便已毫无悬念的确定了。 这些帮派成员在弥诗眼里宛若砧板上的鱼肉,砍起来毫不费吹灰之力。她持着看不见的‘刀’翩跹地穿梭在人群中,人档杀人,所过皆是盛放的血红。 挥的有多流畅,这些帮派打手就有多狼狈。 周围成群的‘兄弟’成了桎梏他们举起枪口的最大枷锁,而子弹,却是他们能和弥诗‘辩驳’的唯一仰仗。 很快,弥诗突向之处所站着的人都‘很自觉’地拼了命地想退开,拥挤之下,踩踏就这么理所应当的发生了。 因为距离缘故引起的连锁反应很快就波及到了整个人群,这些散兵游勇所组成的队伍就这样乱成了一锅粥,大多都已无暇顾忌正向着别墅前飞奔而去的弥诗。 但还是有那么点‘尽职尽责’的家伙,互相踩踏所创造出来的空挡为他们行使枪火提供了便利。 那还有战斗力的几人抬手就要举枪射击,弹雨倾泻而来,顷刻间便将弥诗的身体变得坑坑洼洼。 ‘身体’的机能也开始受到损伤,但弥诗现在没空理这个,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别墅门前拿骸弓的那个看守。 而那冲她射击的几人也知晓了来者是个什么玩意。 “机械人!”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废话。 “打她腿上的那个洞!” 这算是报出了弥诗的弱点,但有这个角度能射到弱点的只有一小部分。这群帮派分子的枪法又算不上多好,让他们打中正奔跑的弥诗可谓难上加难。 弥诗很快便跑出了这些人的有效射击范围,那些迸裂的弹雨再难对这幅娇小的身躯有什么影响。而这些2A党看守也只是些臭鱼烂虾,她飉戾掠身的同时手腕一转便让这些人飙了红。 现挡在面前的,就只剩那个穿着一副宇航服模样的‘防护衣’手持骸弓的家伙。 机械眼的视线死死的落在了那人手扣着的扳机上,踏跃出的每一步都蕴含着骇人的爆发力。 倏然,那人扣着扳机的手指动了。 主脑的运算速度在短短几微秒内呈几何倍增,扣动扳机的画面在弥诗眼中变得是如此缓慢,那人扣下扳机的前一瞬,下一微秒出膛的□□的弹道已经无比清晰的标注在了弥诗的视线里。 这一刻,箭已出膛,掀起撕裂空气的劲风,带着雷霆万钧的势头奔向弥诗。 弥诗整个人即刻间向□□,重心瞬间转移到右脚内缘上,整只脚由鞋外缘迅速离地,双腿发力往左一蹬,身体侧转,那只箭矢堪堪擦过了弥诗的胸口,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并无大碍。 箭去,声荡。弥诗的身后犹如平地惊雷一样炸起振聋发聩轰响。 估计是射中了什么导致的。 但,弥诗,从不回头看爆炸。 落地后高跟靴的后端在石板上猛泚,很快便缓解了惯性,而这时,两人的距离不足三米。 弥诗瞬间调整好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起刀落,隐形激光棒轻松切开了这人穿的防护衣,霎时鲜血四溅。 那箭在弦上的骸弩也随之从他手上落了下来。 她俯身接住那快要摔到地上的骸弩,站定身形。开启热感应将面前的别墅扫了一遍,眼中的热成像图明明白白的诉说着别墅中那位唯一一位孩子的方位,便对准那抬手射了箭。 强劲的□□将别墅的蠕虫金属壁瞬间贯穿没入了里面,或许是静音效果太好,弥诗听不到里头是什么动静。 可她对自己准头很有信心,这一箭绝对确确实实的射穿了男孩的大脑,热成像图中倒地后再也不动的画面也说明了他正遭了非同一般的创伤。 可人性化的犹豫了片刻,为求保险。她还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箭,搭在骸弩上抬手又补了一下。 这才是合乎脑死亡标准的流程。 弥诗将骸弩随手往地上一扔,转身步入雾中,扬长而去。 ———————— 别墅内,大卫杰福瑞将凯恩的尸体抱在怀中,粗糙的大手在其背上轻轻地安抚着。一行浊泪不知不觉间夺眶而出,流在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旁边,缓缓蔓延的血泊流至一顶被踩烂了的纸生日冠边,开始将其慢慢地侵蚀....... 第五章 只是想 弥诗走在蜿蜒的雨巷里,黑色高跟靴践踏起涟漪道道裂碎着镜花。这坑坑洼洼的水滩,朦胧地见证着无人见证的优雅。 穿行在曲折的巷群中,一条过后接一条,看不到尽头,纵然机械人不会觉得无趣,也开始会觉得无趣了。 可她不能跑,毕竟跑一段路的耗电要比走一段相同的路大,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说她的设定是这样。 这条巷子的蠕虫金属壁上有机关,是条捷径。 快要走到这条巷子的折角,弥诗的机械眼落在了墙壁上的一处。 她驻足,伸手触碰到了墙壁上机关,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了那边巷口的罅隙,那罅隙间有一道微光,是暖色调的,像火一样,如此令人神往。 弥诗在雨中僵了不知多久。 然后,她收回手,沿着这条巷子继续走了下去。 耳畔,雨的噪杂延伸了她与那巷口的距离,显得有些漫长了。 可这份漫长似乎值得让她涉足。 纵而不管已在主脑中规划好的线路,不顾将近的电量,她走向了那个罅隙...... 倏然一股逆风自巷口袭来,凌乱了漫天落雨,扬起了弥诗遮住耳畔的短发。雨落声再无音韵滴答,只剩嘶吼的风,在这即将豁然开朗的巷口,随着脚步愈发嘈杂。 凭借着自己的主观意志,弥诗走到了这里。 就如同一只井底之蛙,井口观空断其大。可青蛙看到的是茫茫天色,弥诗眼中的却是灯火繁华。 白日里东躲西藏所畏惧的枪弹喑哑,夜深时行色匆匆所奔赴的癫狂厮杀。这一切的一切,教会她的....... 就只是,因为要节省电量而精密到极致的规划。 自从弥诗意识到这一点后,这四通八达的巷道,还有黑暗中寂静见不得人的角落,都与她没有了缘分。 走路所消耗的电量很少,但远没有对摸索杀人技巧作出的一次尝试值得。 因此她没有探寻过那里,那个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地走着,忽然发现这自己与巷口的这条路不再漫长,那片彩华就在前方,再走几步便可豁然开朗。 回首大雾隐约中,来时路上,积水空明,波纹荡漾。 心向绿野,迹成仙踪。 ....... 弥诗回过身又往前走,但还没走几步就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侧过身试图去躲避,可还是有些晚了。 一束她看不清黯茫带着摧枯拉朽的势头径直划过了她的胸口,风驰电掣的没入了巷口处那一片温暖的灯火中。 这发箭束撕裂了她胸口的黑色紧身衣和人造金属表皮,大段密密麻麻的蠕虫线路暴露在空气中,械体机能进一步断崖式受损,这是无可避免的。 可让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也不是主脑还在计算之类的云云。 她瞬间意识到了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自己抗拒与枪手交火并非是为了保护械体机能,这只是一层壳,一层掩饰,掩饰弥诗想让自己的身体看上去....... 美?观? 这条行动准则单拎出来主脑是绝不会给过审的,因为这不符合‘利益至上,节能第二’的基本原则,可一旦包裹在一层名为‘利益考量’的外衣下,它便能合情合理的发出,并落实到机体上。 弥诗知道自己已经不太正常了,可她没有去细思,而是转身看向了来人。 在刚刚弥诗短暂‘发愣’的这段时间里,对面这个人很讲究武德。丝毫没有趁人之危再补一箭。事实上,在立体实物成像的上帝视角下,她也没太在意这个。 机械眼透过迷雾,根据那人手臂上的纹身,认出了来人。 这座贫民窟的地头蛇,2A党的一把手,大卫杰福瑞,也是死于自己手下那个凯恩杰福瑞的...... 父亲。 那魁梧的身躯正巍然伫立在阴影处巷子的折角。 雾幻月迁,除了纹身和紧握的双拳及丢在地上的骸弩,外弥诗的机械眼也因为光线而识别不出太多东西。 而他呢,那位地头蛇又能看清自己什么呢? 站在巷口处,背着身后辉煌的彩灯,面容处在背光的阴影下。远远的站在那,他又如何看清自己这个杀子仇人的脸呢? 所以,那人动了。 他冲弥诗猛地奔来,每一步都踏起齐身的水花。 这是什么? 要和自己肉搏吗? 血肉之躯与钢筋铁骨相抗衡? 他怕是疯了,那个发疯的人发疯似地冲向了濒临报废的弥诗。带着满腔的怒火,目眦尽裂,吼声震天。 出于对节省电池消耗的考虑,弥诗没有去试着用指尖抢。毕竟一开枪消耗的电量要比挥一百次拳都要多。 右脚向后挪了小段,前脚掌如同绷紧的弹簧样死踩着地面然后骤然发力迎了上去,敏捷的扑向了已经冲过来的大卫。 短兵相接的瞬间弥诗右脚带着身子退了一步,轻轻松松的避开了这位老男儿挥向自己的拳头。 接着弓起身子,腿上骤然发力往前扑去,无情的铁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大卫的左胸口。 挨了这下后,他整个人先是僵了僵,而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溅起一地的水花,当场毙命。 没有什么怒发冲冠全力血战终得为子报仇的闹剧,有的,只是这充斥着理性,还带了点滑稽的...... 现实。 第六章 无恙 弥诗没去看地上的那具死尸哪怕一眼,她转身向着近在咫尺的巷口继续走着,走着...... 【电量已耗尽:十秒内关机】 弥诗脑袋里冷漠的提示音尽职尽责的响起,电量也在这一刻无法再供给到腿部。 弥诗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溅起了水花。可还没坐几秒,整个人就失去重心猛的倒趴下去,姿势十分奇怪。 然后,她凭尽最后的力气,像蠕虫一样往前拱了一小段,那修长的腿也伸展了开来。 脑袋堪堪上抬一了点点,玲珑剔透的机械眼再次望向那片灯火,停格,然后慢慢失真。 瞳孔归为黯淡,下巴猛地磕在了满是积水的地上。 水位还在缓慢但却倔强的上涨。似乎誓要将弥诗的身子整个吞没在其中。 雨,一直下。 俄顷,一个身着白褂的身影正路过巷口,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这。 楞了楞,然后饶有兴致的笑了。 ....... ....... ....... 【开机已完成,检测到嵌入式新设备,正在连接......】 【机能损伤占比率:0%】 弥诗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明,睁眼的便发现头顶有一个大探照灯正对着自己照,再往上就是白天花板。 怔了怔,主脑随即开始运作。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手术台上,犹豫片刻,弥诗坐起来,环视一圈,这周围的环境她熟,很像第二次开机时她躺的那个改装室。 这就是个改装室。 身后倏然传来叩击声儿,应该是在示意她往后看。弥诗当即回首看去,敲出这声的是一个身着白褂的金丝边框眼镜男子,这人的样貌在弥诗目前见过的里面算是最好看的。 他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背靠墙翘着二郎腿看自己,很快就满意的笑了,随即站起身。修长的身材暴露无疑,然后双手插着白褂的口袋走向自己,走姿笔挺,看上去很是有些高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质,似乎是个读书人。 他走到弥诗面前,朝她伸手做了一个握的姿势,并道:“你好~” 语调温和,听得人如沐春风,骀荡神怡。 探照灯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脸丰姿俊雅,眼睛则眯成一条缝,不知视线此刻是在瞟向哪儿。 “你好。” 弥诗伸手与他的手相握,当自己白皙娇嫩的人造皮肤与这男人的手相触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紧身衣被脱了! 猛地缩回手退后一步,低头看自己身体。 一条靓丽的深蓝色长裙正不知被谁穿在自己的身上,裙摆直直延伸至膝盖,露出了匀称细嫩的小腿。 高跟靴也被换成了一双白色的平底运动鞋,还是要系鞋带的这种。 弥诗抬头看向面前这个男子,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是魏已然,时空系贰级。” 贰级? 求识有三种途径,一是花钱上学,二是花钱买资料自学,三是直接往脑子里灌入数据流。 前者耗费巨大但有老师帮你。第二种就全看天赋如何,无论那种,想要获得社会的承认都必须参加对应考级考试。 低到高对应着玖到壹。 非官方机构,不管是上学还是资料,都只能学陆级以下的知识。 想要学陆以上就必须通过一系列考试和审核,亿里挑一,而后才能去能传授陆以上知识的官办学校上课,或者是获得购买渠道。 每进一级都得是大浪淘沙,而壹级必须得比学这一门的任何人都要强。 一年前,联邦政府统计过,所有门科系加起来,壹级:13人。 贰级:380人。 叁级:5.6亿人。 银河系联邦帝国总人口:139亿兆。 所以面前这男人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魏已然说完这话顿了顿,微低着头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内容。 半响,他重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继而道: “我把你从那个荒无人烟的巷子里捡出来,还给更新翻修了遍。” 弥诗闻言一怔,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胸口,摸了边之前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的部位,又踮起右脚尖看了看以前腿上的破损处。发现确实如魏已然所说,被修复的很完美,很漂亮。 “其实我选择把你捡回来也不是为了发什么善心。” 弥诗闻言,又重新注视起了魏已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人到目前为止一直是笑眯眯的,弥诗根本无法揣测他下一句到底会说什么。 “因为你不是什么正常的机械人。”魏已然嗫嚅着那毫无血色的薄唇,须臾后接着道:“正常的机械人应该会在电力耗尽最后十秒内乖乖的躺在地上等待关机。” 弥诗想了想,自己原先确实有一个准则。 关机前分析环境和自身当前状况,选择一个对机体安全相对有利的姿势。 至少当时那种胸口破了洞,天空还落着雨的情况,自己背靠巷壁呈水平线上十五度侧卧总比趴着要好。 “正常的机械人不会对我刚才那个词‘修复’,作出什么反应,在重新开机时你的主脑就应该给了你提示,你没有理由进行毫无意义的二次确认。” 弥诗回忆了下,不置可否。 “所以我把你的主脑芯片摘了下来研究一番。” 这话一出,弥诗就有些木不下去了。她仰着小脑袋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魏已然。 一双机械眼死死地盯着,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对他传递着‘很不满’的危险意味。 可魏已然熟视无睹,他接着道: “我发现你被人进行了二次编写,从历史记录来看,你的第一次编写没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家政型,手法应该是华夏那边的,代码上明显有些懒工和怠惰...” 倏然,弥诗打断道:“我,身上没有logo?” 她冷不丁的问了这么句。 魏已然楞了楞,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仔仔细细的看过了。” 话一出弥诗的面色霎时间就显得阴沉起来,可按理来说她的面部应该做不出任何表情的。 须臾后,她开嗓对此冷冷的应了一声‘嗯’。 气氛僵住。 半响,魏已然硬着头皮作出一个尴尬的笑,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到: “第二次编写明显是个半吊子所为,但那话怎么说,野路出奇葩嘛,几条狗屁不懂的行为准则组合运行起来就导致出现了你这种.......嗯~~~” 魏已然温柔一笑: “什么都能做却又什么都能做砸了的玩意。” 弥诗眺了他一眼,奇怪这么儒雅斯文的人为什么突然接连爆脏话。可当她发觉对方眯眯眼下暗藏地投向自己面部的视线时,大概有些明白了。 这是特地为了观察自己的反应? 一想到这。 魏已然倏忽间笑了,他又道:“你这种其实很有意思,嗯.......” 弥诗这时看出了些门道,对方这一套套的话貌似是临时起意临时说?根本没有事先规划?所以说想一下说几句? “你救我是为了什么?” 弥诗挑明问道。 他一愣,低头沉吟片刻后吐出七个字:“希望你,知恩图报。” 然后又盯着弥诗的脸一顿细看...... 可没办法,现在寄人篱下,得低头。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 “机械人不懂知恩图报。” “哈哈~搞得人类有多少懂得似得。” 说到这,他突然话锋一转:“算了,其它的先放一边,你用的这个型号的电池已经停产了知道吗?” 弥诗点头。 “我能给你做出来,以后我就是你的无限供应商。” 弥诗没说话,静候下文。 “以此为条件,你得为我做事,当我时空穿梭实验的试验品,明白了吗?小机械人女士。” 弥诗静静地凝视着这个笑面和煦的男人。 想了想。 点头。 第七章 两处寒秋 “那事不宜迟。” 魏已然说完便转身向那一张靠墙的玻璃办公桌走去,他俯身将手伸进玻璃桌面底下翻找着什么,可弥诗并没有透过玻璃看到他的手,应该是那‘玻璃’的视觉效果造成的。 然后,他摸出了一叠资料,弥诗机械眼看的很清楚,最上面那张是白的,貌似放反了。 显然魏已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楞了下,然后抽出了最下面的那张,再将资料塞了回去。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可他还是边看着那张资料便向弥诗走过来,走到跟前后,他冲两人左边的位置打了个响指,房间微微振动过后,一扇门应然而开。 里面随即走出来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剑眉英目,器宇轩昂,面颊枯瘦,身材结实,肤色苍白,妥妥一运动型高冷帅哥。 这时,弥诗忽地听到一旁的魏已然道:“这是个机械人。” 这话什么意思?是想和自己聊?还是单纯的介绍? 犹豫须臾,弥诗还是缓缓开口试探着道:“看不出来...” 魏已然闻言走上去站在少年跟前,然后,伸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少年先是一愣,然后面作怒色就要打回来,这时候魏已然迅速地拍了下手,似乎是对声音有所反应,拳头在魏已然鼻梁前止住了。 “就拿他来举例,这是个军用品,军用品的规格都比你这玩意高万倍不止。” 说着,魏已然捏着少年的下巴,温柔的冲弥诗介绍道:“你看他的脸,面部的拟态肌肉很软,能作出非常多的表情,甚至是微表情都能模仿,并且作表情的时机也很到位。” 可说完这句魏已然又沉吟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那么到位吧,不过被人打了下意识的还手,他这一点表现的很到位,可因为军用品的性能侧重点,以及这也就是个大头兵的模板,所以没考虑到打人者的身份问题,这有点麻烦.....” 其它的弥诗都还听得懂,可这最后一句话不知是魏已然的思路是不是又跃进到罗马去了,听得她完全不知所云。 “总之,如果换你来和我作互动,没半把个月我是看不出破绽的。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那.......就由他跟着你好了。” 说着魏已然,绕到少年的脑袋后面开始叩敲摸打捣鼓起来,没一会就听见他道:“录入声纹了,说句话吧。” 弥诗:“啊~” 魏已然:“说长句,不然识别不了。” 弥诗:“啊——啊!啊~~~啊...” 说完,魏已然又把这个机械人少年捣鼓了会,便不再管他,示意弥诗跟上他。 弥诗跟了上去,那个少年也跟随在弥诗的身后,三人向着那扇开着的门走过去。 踏进房门的刹那,弥诗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不见的胶水所粘着,每一一个动作都变得十分缓慢。 “这是什么?” 弥诗是通过喉间的小播放器发声,嘴巴也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声音还是能很流畅的传达出来,而且这堵塞满屋子的物质似乎对声波的传递没什么障碍,话语此刻应该是能传到前面魏已然的耳中的。 “格~嚼~质~” 对方口齿不清的回答她道。 弥诗瞬间意思到一个问题,这物质不会在魏已然说话的时候流进他的嘴里吧。 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下意识的,弥诗自顾自摇了摇头,而后主脑停止运算。 看着前面那动作被拖慢地像个老爷爷样,慢吞吞靠向圆门的魏已然。木了顷刻后跟了上去。 但还没走几步呢,主脑又毫无征兆的迸出了一串字符。 刚刚自己那个人性化的摇头动作...... 算了...... 那边的魏已然已将双手放在了圆门中心的那个水龙头模样的转盘两端上,开始吃力的扭转起来。 待他将转盘扭完一圈,喷气声轰然响起,魏已然退后一步,而接着那转盘也自动弹出了一截,连着门缝一分为二,里头奇异的紫水晶光顺着渐渐拓张的门缝投射而出。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凭空漂浮在屋子中心的紫色光球,弥诗想了想,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那团紫色光球上,机械眼开启了放大功能。 那个紫晶色球由密密麻麻的小光点环绕而成,光点自己在动,如同有生命一般。 看了良久并没发现什么玄机,正要关闭,可这些小光点的流动方向一时间发生了状况,竟腾出了个小口子将近一秒。 弥诗因此看清了那些小光点包裹的东西,是一颗饱含着幽黯光泽的,不规则,棱角遍体的石头。 随即那团玩意再没给弥诗卖什么破绽,见貌似难以再有收获,弥诗转而放眼打量起这件屋子。 空荡荡的,没什么摆放什么物件,有的就只是被紫晶光照映着的白墙,光斑变幻,细看之下墙的表面似乎还有波纹在潺湲流动。 “你们~靓歌,景区,窝主那洞悉。”————————— 你们两个进去,握住那东西。 弥诗沉默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当脚跨过门,踏入这件屋子的刹那。迈入门槛那头的械体轻松了许多,所耗费的能量骤降,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 回身看了眼跟在自己后面的少年,想了想,拉起他的手扯着走了一段距离。 然后牵引着两人相连的手,搭放在紫光球上面。 顷刻间,光球还没有反应。 弥诗转而望向了还留在那头屋子正看向这的魏已然。他跟前的那条门槛上空好似有一道无形的障壁般,承映着变幻的紫色光斑。 嗫嚅着唇,刚要喊话。 可倏然,手里的紫色光球开始颤动。周围潺湲着的金属墙也开始加快流速,愈来愈快,快的就像是夏日河渠里的急涛一样。 突然,墙上变幻的紫色光斑倏然就停住了,照耀在墙面的光线变得大大小小光影斑驳,但,手中紫色光球射出的愈发强烈的光线很快开始弥补其阴影的部分。 接着,整个屋子的角角落落都载满了璨若星辰的斑斓紫色光彩,而弥诗,也再看不见那里的魏已然。 当前的状况属于情报极度缺失,弥诗的主脑给不出任何有意义的指令,也只能任由她看来看去。 像小女孩在夜晚的林中抬头看满天星星那样子,怎么都看不完。 弥诗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回视线看向自己身后的影子。 她还是影子,没沾染上任何的斑斓。 可异状突起,影子一阵蠕动,便像一张纸板样的凭空立了起来,然后逐渐立体,凸显出五官。 旁边那少年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弥诗对此没什么动作,她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得是做出这种半待机化的处理。 静静的看着,看着,任由他们的俩的影子拥向自己。 那玩意近在咫尺,下一秒,两者相碰,碰撞的瞬间影子像是没有实体般进入了弥诗的械体,弥诗木了木,最终什么也没做。 可俄顷后,她突然感受到了异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弥的手开始分解为细沙状的小微粒消逝在空中,这种症状很快从手部蔓延全身。 她在这个过程中什么也没做,仅仅是沉默。 须臾,分解完成,微粒消逝。弥诗没了,少年也没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八章 说话 西元二零三零年,华夏。 一片雪絮自夜空翩跹而下,随风辗转在建筑群中的行道间,摇摇飘坠进了处偏僻的巷子里。 一位少女从深巷中走了出来,娇容冷俏。穿着一袭靓丽的深蓝色连衣裙,裙摆刚刚遮过膝盖,露出了匀称细嫩的小腿,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极其富有活力。 这就是弥诗。 她抬起的指甲盖上落着一片雪花,那从未高过零度的机体温度保证了这片雪不会融化。可弥诗看了会便觉得没劲,放下抬起的手,转而看向身后,任由那片雪花不知坠到了哪。 那里无数细沙般的小微粒正凭空出现然后汇聚在一处,须臾间便汇聚成了了个少年。 身着黑夹袄,黑长裤,黑运动鞋。明明身材很是结实,肤色却透露着毫无营养的苍白。面容忧郁而帅气,还透着丝拽和酷。碎发半遮眉目,发隙间藏着双高傲眼,可如果细看这份高傲就会发现它不太自然。 弥诗对他道:“你叫什么。” 那少年一愣,没有回答,踏步走了过来,动作利落干练。待走到弥诗身边时,他道:“我听你的。”声音富有磁性,中气十足。 很明显,两只没头苍蝇。 弥诗发木了起来,少年也一言不发的在她身旁站着。 可很快,救星就来了,少年突然开腔,可发出的居然是魏已然的音色: “你俩随便,想咋玩咋玩,那干系不到这,许可白记得开录像哈,你们一回来我就回地球当所长了!.......嗯,给你俩想了个乐子,我记得那时候华夏国立特级大学正招收第一批学生,你们可以去那看看?嗯,就这样。” 说完,魏已然便挂了。 弥诗看向许可白,看着看着,她突然唤道: “小白?” 是错觉吗?弥诗的注视下,正处在阴影下的许可白嘴角好像有些抽搐。 见对方没有应答自己,弥诗又呼唤道: “小白?” “谨听差遣。” “我们去华特大,你能办好入学手续吗?” “稍等。” 许可白说完就出了小巷,遁入车水马龙的人潮中,不知去了哪里。 ...... 约莫半个小时,许可白回来了,手上拿着两张录取通知书。 “都办好了?” “伪造的档案已被华特大提走了,各个招生相关人士的记忆也已编篡完成,我们现在拿着这两张纸去学校就行。” 弥诗点了点头,忽的又抬起来看向许可白:“现在?” “招生时间被我改成了午夜,磁悬浮高铁票也已备好,现在就可以去。” 弥诗没再说什么,被小白牵着手拉到了马路边,那里正停着一辆他安排好的计程车,他们坐了上去。 车子发动,弥诗倚靠在后座边上撑着下巴望向窗外,这是她在贫民窟苟且了几个月里不曾看过的繁华。 灯火繁华。 而许可白则在一边正襟危坐,双手落在膝盖上,背脊挺直。 十五分钟后。 两人在地铁车站下了车,许可白再一次拉着弥诗的手走向人流汹涌的站点。 对于牵手,许可白和弥诗都没什么感觉。 对他们而言,情报丰富的一方引导情报贫瘠的一方是件很正常的事,而且这里人流量大,牵着手也能防止走散。 可在旁人看起来,这对俊男靓女好甜。 好甜。 风瑟瑟,雪潇潇,邈邈清月挂天梢。人影憧憧年又到,瑞雪不照奈何桥。 站台前,弥诗和许可白肩并肩地候着列车。 许可白披着兜帽,双手插入口袋,头抬四十五度角遥望着夜空,眉间染上了些许雪白,高傲的眼神也因而增添了几分落寞。 而弥诗呢,就一身单薄的连衣裙,手也只能垂落在两侧。寒冬腊月的天还裸露着小腿和脚踝。 她一机械人不觉得冷,可那些过往时将目光窥落在她身上的男人们却替她冷。这些人又把责怨的眼神投向了许可白。 这啥男朋友啊?!你不行滚一边去!我来! 此刻,不少‘护花使者’正驻足眺望向这,他们的脑子里正飞速构思着一个来搭讪弥诗理由。 有的‘情场高手’已经跃跃欲试的靠了过来。毕竟这少女的颜值不管放哪都是极为能打的,何况那清冷中蕴有木然的气质更是满足了这些红尘喧嚣之人的美好向往。 单纯! 很他喵单纯! 身处漩涡中心的许可白却还是浑然不觉。 他是军用品,规格比弥诗高了几万个档次不止,为他塑造外貌的老师自然更是不用说,恐怕这个时代的人就挑不出几个颜值水平和他相当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张堪比‘天使之手,上帝之佑’的精致侧脸勾走了多少迷途少女的魂魄。 哪怕是那些‘戏风弄月’的成熟女性极为坚定的抗拒住了他颜值的诱惑,也会在眉宇间的那份寂寞中沦陷。 漫天飞雪的压迫下却依旧傲立,让人为之心碎,为之爱怜。 她们真想替他温柔的擦去眉间的那一抹雪絮,然后携手共度二零三零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再谈一场轰轰烈烈永不完结的恋爱! 对许可白有多喜欢,对弥诗就有多厌恶。 ‘护草使者’们鄙夷中带着怨念的目光纷纷投在了弥诗身上,围观人群中还时不时的响起小声议论。 “绿茶婊一个,真恶心。” “大雪天就只穿了个裙子?傻X?她在装什么啊?” “诶!不会他们俩根本就不认识吧?是那个贱人靠上去想要勾引小哥哥结果小哥哥完全不鸟她,吃瘪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活该!” ...... 当第一批上前护花使者和第一批上前的护草使者已经准备好搭讪的理由靠上来时,列车到了。 由于这一条铁路线所途径的站点本就人烟稀少,他们两拿的又都是二号车厢的坐票,因此上车的就他们两个,没人和他们挤,便是一前一后上了车。 列车很快发动,风驰电掣扬长而去,只留下雪中沉默的众人。 他们沉默着,沉默着,可没过多久,人群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我东门哀纵横情场十五年,未尝窥伺他人之妇,可那丑13我今就绿定了!” “他喵的!老子未津集团的总裁,明年无论说什么都要拿下那小妞!你们都给我滚犊子!” “姐妹们,刚刚那辆车是驶往哪的?!” “你们有谁拍到了那小哥哥的照片,价钱好商量!” ...... 第九章 懂 列车上,弥诗倚在窗边,透过被擦拭掉窗雾的一小块区域眺望着外面的夜景。 这辆列车已行驶到了城市边缘,这里灯火阑珊,建筑也都是残旧的公寓危楼和平房店铺。可弥诗那晶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的的背景下,这里与方才市中心所见到的繁华相比,在弥诗这个时间旅客的眼中,也确实是稀奇的了。 弥诗还在望着窗外,许可白则端坐在一边。偌大的二号车厢,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实不能怪它不符合当前春运的背景,毕竟这辆车的去处太过偏僻,要不是终站的那块地的特殊性,根本就不会开通这条线路。 这一趟,整量列车的乘客都指不定能不能突破两位数。小小一截二号车厢,只有他们两人不奇怪。 只有....... 两个吗? 清脆的敲击声忽然自那头的角落处响起,二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角落里居然还坐着一位。 那是个干瘦男子,穿着深色夹袄,眼神空洞,面显晄色,手上皮肤还有些皲裂。 而此时,他正手执一枚象棋子悬停在空中,看着面前的棋局,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落子。 一个怪人。 许可白看了些许便回过头继续端坐,而弥诗则依旧注视着那里。 在弥诗的注视下,那迟疑了半天的棋子终于有了定数,它敲碰着棋盘发出闷响,看得出执子者用了点劲,貌似是在有意无意的彰显了自己的存在。 然后,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智能表。 弥诗木了木,一旁的许可白如何她不知道。反正自己刚刚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 千年后,存在感是一项极具研究价值的属性,可身为机械人的自己应该不受影响才对...... 又一落子声响起,弥诗也依旧看着,那个角落里的男人平添在弥诗眼中无端生出了些许的悲凉,或者叫...... 寂寞? 就像畴昔无数次的独自蛰伏在深巷中,抱着双膝埋着头的弥诗一样。 继而,她转头看向坐姿端正的许可白,她道:“象棋的规则?” “车走直,马走日,象走田而不过河,士走......” 在许可白给她解释了三分钟后,弥诗学会了,于是起身走向了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也注意到了弥诗,尤其是注意到她穿着单薄的深蓝连衣裙时,枯瘦的脸上神情有些错愕。 就这样,弥诗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看了须臾,这一看倒把男子看拘谨了。 在其视线的折磨下,弥诗缓缓脱口道: “下一盘。” 语调极其平淡,根本分不清到底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可男子那空洞的眼中还是因此而有了些许神采,有了光。 他立刻把横着的棋盘转成纵向,开始重新摆起棋子来。 用行动说话? 还是习惯于不说话? 弥诗也不墨迹,落座到棋盘的另一端,而那原本杀的难解难分的棋也被男子摆回了它最初的模样。 弥诗手执红子。 按照许可白给她介绍的规则,接下来应该是由自己开盘,可...... 让她一个千年后的AI来开盘? 沉默半响,弥诗对男子道:“换座。” 说罢便起身站到了男子跟前,男子木讷了顷刻后没说什么,也站了起来,就这样,两人互换座位。 而远处观望的许可白见此则一脸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列车窗外,夜色如墨,飞雪依旧。 男子坐下之后看着眼前的黄花梨棋盘,犹豫了片刻,他伸出手抓向了一枚棋子往前挪了一格。 兵七进一。 说好的当头炮,把马跳呢? 弥诗回首望了眼许可白,可端坐着的对方只将后脑勺留给了她。见状,知道指望不上,她只得自己回过头独自面对这盘棋,以及......这个人。 弥诗向来不凭形貌和自己不知全情的所为来判定一个人的水平,可她却也未曾如此读不懂一个人的眼神。 家政是服务业,服务对象的态度就是对工作最好的反馈,理解这种反馈就成了她们这种产品的一大必要,甚至是技术层面的核心问题,她一个小作坊生产的残次品也不能在这上面含糊。 为此,生产商就给她装了即使在一千年后也是比较前沿的面部表情识辩系统。 那个贫民窟无数个罅隙求生的日夜里,她曾多次靠着这玩意看穿了笑里藏刀,满怀杀意的枪手。 他们的微表情,他们的眼神。弥诗从来没有看漏,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看不懂。 抛开自己为他施加的那层名为寂寞的滤镜,这个人根本像台机器一样无悲无喜。 弥诗木了许久,最后低头看向这盘棋。在这个过程中男子很有绅士风度,没有出声,也没有敲棋盘或者甩脸色。 弥诗思量片刻,而后非常人性化地深吸了口气,走出了针锋相对的一步。 炮八平三。 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为吃他的出头兵。 论算力,弥诗绝对碾压面前这个人类。但问题是,对于行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算。 隔行如隔山,她一家政机器人的主脑根本就没有录入与象棋有关的算法软件,她才刚刚学会规则,她才第一次接触这个棋盘。 对方出棋的瞬间,主脑便已开始过载运转。可空有算力没处使,其实就连弥诗自己心里都没底。 她这样盯着棋盘乱想到底能不能量变引起质变,打通任督二脉,悟出天地大同把面前这男人按在地上猛虐。 为今之计,也只能算一步走一步了,毕竟这是个玩意就能做到。 而对面早已走出了第二手。 相七进五。 你攻,我保。 顿时,弥诗便拿对方这个兵没辙了。沉吟稍许,她突然抬头看着男子,问道:“你的名字?” 本来好好地下棋呢,你冷不丁的来上这么一句毫无干系的话论谁都要楞上一楞。可男子显然是过于专注了,听耳畔有风飘过,他自然而然的随口应道: “洛星河。” 说罢,那头的弥诗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走,她打起了棋盘左半边的注意,握子一落。 马八进七。 就像是定式一般,洛星河想都不想就再次执子而落。 兵三进一。 在开局以后,洛星河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棋盘,他的思维正随着棋子方位的变幻增减而狂野拓展。 之前眼眸中的那份深不可测此时也荡然无存,露出的,就只是一份单纯的欢欣。恍惚间弥诗倏然觉得对面和自己弈棋的不是一个成年男子,就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盘棋似乎便能包涵他的全部,但这对弥诗而言,就只是种心血来潮的消遣罢了。 弥诗执子行棋。 车九平八。 洛星河的状态貌似也上来了。 炮二平三。 正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弥诗问道: “下了几年的棋。” 声音冷淡,毫无波澜。明明是个问句,听起来却像是陈述句。 这是什么? ...... 是盘外招! 洛星河眼中欢欣平添了一丝的兴奋,他没想到这小姑娘下棋的架势还挺足,挺上道的。 有江湖棋局那味了! 象三进五。 下完这一手后,洛星河开始接弥诗的盘外招:“打小就开始下了,大概七岁那年在老家开始的吧......我现在快奔三十了,哈哈。”说完还干笑两声。 吴侬软语的,应该是江南男子。音色很平常很大众,可温柔的却如和煦春风一样,令人骀荡神怡。 这话听起来就是单纯的应答,弥诗点头‘嗯’了声,转而拿起棋子又走出了一步。 马八进七。 可紧接着,那洛星河嗫嚅着嘴唇,明显是在组织语言想说什么。眼神闪烁明暗不定,弥诗估摸着接下来他应该是吐不出好话,所以再度出言,试图先发制人来限他的嘴。 “棋下的不错。” 洛星河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当职业棋手挣钱吗?” 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看起来特别僵硬,氛围顿时变得尴尬起来。接着,就只听洛星辰吞吞吐吐的答道:“嗯...嗯~,自然是看水平,赢的多自然赚的多。” 这时,弥诗正落完子。 马八进四。 ...... 弥诗抬起头看着洛星河,而大脑因被尴尬氛围所搅混乱的洛星河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落子了。 他涨红着脸,尴尬的笑了笑。看了眼棋盘,仓皇的来了一手。 马二进一。 然后带了点莫名慌张的看向弥诗。 幸好,对方似乎是饶过了自己刚才的话。没再过度关注,转而又下了一手。 卒三进一。 洛星河楞了楞,恍然一笑,又开始专心起了眼前的这盘棋。 兵七进一。 弥诗在发觉对方好像误解了自己的话语后便不再开口,且经过了大概十分钟的预热,她也来了状态。 车八进四。 洛星河,车一进一。 弥诗,炮三进五。 炮三平七。 车八平三。 ...... 随着棋局愈发激烈,洛星河那溢于言表的欣然之色也渐渐多了一份意味。 眸光闪闪,流露着些许哀伤,不知在想谁,在想什么。 …… 棋还在下,杀得难解难分,手腕上的智能表一阵刺耳的铃声却在此时拉回了他的思绪。 即将落下的棋子怔然悬停在半空,他神色明暗纷杂似是还在犹豫,可还是站了起来,擦拭了窗雾,而后脸贴在上面望着。 不远处,轨道的下方,是一个湖。 雪色朦胧下的湖水仍旧是波光粼粼,倒映着一方夜色,漫天星河。 湖面不算非常大,但毕竟是秀水,视线沉浸在那些倒映着的皓洁星辰便仍会觉得浩淼。 蒙着雪的漫天银汉清晰的倒映在了镜湖中。 雪,落触。 荡开了涟漪,湖中星河有些失真了,变得如梦似幻。 那份粲然照亮了这片黑夜,令人神往。 这列车的窗沿相对较宽,够放上一杯奶茶的了。洛星河踏上座椅,坐到了窗沿上,背靠着厚厚的窗户。 估摸着列车头已行驶到了星湖上方,洛星河对着弥诗微微笑了笑,笑里带着些歉意。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圆球状的东西,将这玩意握在手里往窗户上拍。 随着一声轰响,那厚重的玻璃霎时间被炸的支离破碎,在压强差的瞬间作用下,他整个人直接飞出窗外。身为机械人的弥诗只是扶着座椅便稳稳站住,整个列车也在这同时降起速来。 弥诗沿扶着座椅一步一步摸到到窗边,此时的吸力已经完全容得她整个机械人放手站立的地步。 缄默的看向窗外的那片星湖。人早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下,不见踪迹。 只有窗沿上,血迹还未干,成了证明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待到列车完全停下来,乘务员从乘务室里出来,神色茫然,似乎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旁观着全程的许可白皱着眉说了句‘晦气’然后继续转身坐起了军姿。 而....... 弥诗也只是静静的站在窗边,对着窗外的夜色,满脸木然。从窗外飘入的雪落在了她的眼睑上,平添几分洁白。 她就这么不管一旁不断追问的乘务员,沉默了良响。 转身,走向了许可白。 空留座位上的那盘无人过问,被风吹的横七八竖的残局。 徒增了几分狼狈。 第十章 写满了 接下来,被逼无奈的乘务员去调取监控,因此看到了洛星河炸窗飞出去的场景。 同时画面还被许可白不声不响做了处理,将两人在压强差下稳如磐石的画面替换成竭力抗争的镜头,这样也就不会有谁怀疑去他们的身体构造了。 乘务组一番商量与请示后,打算先把这两人扣着,等警察来了再交接给他们,到时候就和他们没什么干系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个警察登上了列车。 这时突然有个乘务员小姐姐从乘务室里走出,来到警察跟前向他们说了一通。 大致就是死者的家属发现了其网上的票据,及翻墙查询过小型炸弹的制作方法的历史记录,和一封遗书。 据遗书的内容来看,洛星河选这地儿自杀是为了…… 殉情? 弥诗侧耳听得到的大概就是这些,那个跳河的人与他那位死去的情人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她管不着,弥诗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 貌似他们现在要履行身为目击者无条件配合警方的义务?简简单单的做个笔录? 就现在,俩警察正在查询他们的身份信息,要让他们出示身份证。 弥诗只得杵那开始装高冷,油盐不进,两耳不闻。 许可白则淡然地掏出了那两张录取通知书,那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见状眉头一皱,冲他们厉声呵斥。 而另一个肩上的警衔明显要高很多的警察大叔也是眉头一皱。他先示意小警察看住弥诗他们俩,自己则走到那头角落里拨了通电话。 没过多久,老警察放下手机,一脸怪异朝这里走来。提出可以帮他们转车。 他们俩都没异议,毕竟在这雪夜下的郊野能转车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在警方的安排下,他俩转车成功。 ...... 到站了,事情告一段落。 他俩下了车,剩下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 …… 夜雪,飘零。 乘着呼啸的凛风,涣落在了这片皑皑原野。 虽是一望无垠,但尚可看得清,踩得实脚下的石子路,倒也不是多么令人难堪的窘境。 可,要不然怎么说老天爷喜怒无常呢。 顺着耳畔随风流转到地上的白雪片片下一秒就迎面压来,饶是两个机械人的视野的能见度也经受不住这般摧残,抹一把后又满眼都是。 无奈,只得驻足。 “这大学有什么特殊的吗!” 凛风,夹着雪吼叫在这片原野上。导致弥诗也不得不开始大嗓门地说话了。 “生员来自一亿个考生中的前五十人!师资则全是院士!还有特级运动员!” 许可白也冲她吼着回应道。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倏然传来一声: “哎!!!” 声儿甜甜的,充满了青春活力。这么大叫一声更是觉得可爱。 循声回望,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矮个子... 对,矮个子,比一米六的弥诗高一点的那种。 她正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的小步跑着,身体不知是因风雪而瑟瑟发抖还是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你们!呼~呼,你们也是华立科技大学的新生嘛!呼~呼。” 这女生边跑边说,气喘吁吁的,跑到两人跟前更是难受的,微俯身双手撑膝盖。好久才缓过来的。 弥诗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有许可白‘嗯’了一声。 这两人的反应着实冷淡,但女生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不介意,继续活力十足的说道:“我叫夏沫沫!” 听到这名字,弥诗没觉得什么,可她却看到许可白竟然愣住了,就猜想到这可能是以后能够名垂科学史的人物。 估计是猜的没错,许可白的态度陡然热枕起来。 许可白的社交属性貌似是拉满的,接下来夏沫沫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抱以同样的热情和活力接下来,这对夏沫沫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她向来都是这样,小学初中还好,一到高中就是各种不讨人喜欢。男生嫌弃她幼稚,全身上下冒着傻气。而女生则自以为看得更透彻,她是在装纯,白甜婊一个。 因为环境的逼迫,也曾想改过。 改成和同龄人一样,小群体之间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什么,或者是一脸严肃的把人拉到墙角小声说话。这个貌似叫做深沉,叫做成熟,叫做长大。 可她学不来,索性就不学了,多累。 随性自乐多好,多畅快,多轻松,毕竟她的承受能力从小就比同龄人强上几十倍,孤立,流言蜚语什么的,她都可以无所谓。 这份心境,至死天真。 一想着大学了,大家估计更成熟,这份性子的前景更加堪忧。一路愁着,迷惘着,可不曾想竟遇到了眼前这位! 一开始夏沫沫还是比自己以前相对含蓄的,谈音乐,聊舞蹈,交流艺术。 对此,许可白的数据库在那撑着呢,应对这些毫无问题。甚至储备量还多次让夏沫沫卡住!可他却又及时以一通幽默的话语把夏沫沫逗得花枝乱颤,瞬间化解了尴尬。让她感慨这个男生真是博学而有趣。 聊着聊着,两人渐入佳境,夏沫沫也不装了。试探地提了一部正热播的剧,对此,许可白第一句就是‘女主不行’。 “对对对!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在吹什么!演的那叫一个僵硬诶!抠图都没人说!” 夏沫沫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先是长篇大论的和许可白交流了一下对这部剧的看法,聊的尽情而酣畅。 然后又开始谈动画片,谈漫画,什么《武打月学院》《还云八日天》,聊的不亦乐乎。 倏然,风雪骤减。能见度抬升,夏沫沫把兜帽放下来后看向许可白的第一眼就楞住了。 还是有稀疏雪絮冲着夏沫沫的面颊侵袭,迫使她颔首于风雪的压迫之下。可不管眉眼上覆着了多少雪花,她都只是愣愣的看着。 眼前这少年,面色被冻的有些晄白,齐刘海的发梢上延伸出了些许的冰絮,眉眼被遮。可露出的那半张棱角分明的帅脸上,微笑中的融融暖意,还是透过这片雪风与夜幕,流淌进了夏沫沫的心底。 她此时就只想贪恋着这份温暖,抛却那套名为‘社会’的规则,不肯回到那叫做‘社交’的场合。 弥诗呢,她木木地看着他们,像是完全不理解当下情况。 这个家伙......为什么变脸这么快。 而夏沫沫这时才从清醒的失态状态下,不情不愿的恢复过来。她终于注意到了只穿着一件单连衣裙的弥诗,眨了眨眼,整个人当场控制不住地凌乱了。 这啥人啊?! 顺着她的目光,许可白也看向弥诗,可任凭他这盯那盯,就是判断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值得夏沫沫这么一副见了神经病的神情,直到对方颤颤巍巍的抬起戴了棉手套的手,指着弥诗惊愕地道: “同学!那个!你的衣服!......穿得是不是有点单薄了......!!!” 弥诗木然。 穿得单薄怎么了。 她没反应过来,但许可白到底反应过来了。他动手拉起自己的黑外套拉链,看样子是要给弥诗披上。 但夏沫沫的神经反应速度岂容得小觑,在许可白的拉链拉到一半时她就一把抓住了许可白的手不让他再动,然后转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丢给一脸木木的弥诗。 弥诗木了木,还是开始穿起了夏沫沫的衣服,但那边可没停下———— “许同学!我有点儿冷!” 说罢冲着许可白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显然情商不怎么高的样子。 这次许可白听懂了,麻溜的脱下外套迅速给夏沫沫穿上,可这件衣服的保暖效果明显比夏沫沫原先那件差多了。 许可白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便给自己的械体加热,然后...... 嗫嚅着的嘴终究还是没有发声,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初见的两人应该有的交互。 但如果他真说出来了,夏沫沫或许是大吃一惊,然后皱着眉头看清渣男获得成长之类的,但一旁的弥诗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妥。 毕竟那个贫民窟里的Xx交易过于常见,风土人情过于狂野。 两个毫不认识的人,在光天化日的街道上当着路人的面都完全不是问题。那些熟识的**玩的花样就更‘自由’了。 所以就算是许可白提出来了‘我能抱着你吗,我很暖和’之类的云云。 她也只会觉得——————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三人赶路,约莫一个钟头便到达了华特大的校门口,这所学校的规模就跟一个三四线的城市差不多。 根据许可白提供的史料记载,这是由一个废弃的工业城修缮而来。 二零二五年的世界发生了一些局部性的小冲突,死了点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因为小国们被逼的底牌尽出,大国出于对减少伤亡的考虑也用了点科技。 所以参战国们都进行了‘深入’杀人手段交流。 死去的人们并非毫无价值,毕竟从战争爆发之初各大国就有,将这场对小国而言生死存亡的战役当成实验田的想法,这些死人的‘失败’,造就了日后科技之树‘成功’的狂野滋长。 再加上在此期间各路奇才层出不穷,这致使开战前人们对五十年后光景的畅想,在五年后就实现了。 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因为战场基本在海上和小国的国土上,大国百姓接触这场战争的渠道就只是战地记者写的新闻,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的全貌基本是这样的。 一个风和日丽的天里,远方的远方莫名其妙就打了起来。 但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该干嘛干嘛。顶多开始关注起前线战报,顺便在外网和其它参战国的网民对对线。 就这样持续了两年,战争稀里糊涂的就结束了。 然后就是几家团聚几家悲的戏码,但一个月后,开始不对劲了。 家里死人的,各种名义补贴是一波接一波,口袋里的钱多了! 车流量不知怎么的小了好多,大城市的交通都便捷了! 以往挤破头的岗位现在看你条件满足,直接给了! ...... 然后啊,方便的高科技产品是一个接一个出现,人们整体的生活水平不知比以前提高了几百个档次。 于是,就有一小撮人,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笔杆高手’,将鼓吹战争的话精心包装后推送到各大社交平台上,这便是千年后世间最大的恐怖组织。 Silenceafterroaring,简称SAR,或者叫‘抛停党’的雏形。 可有一群没拿钱的弱智也受到了蛊惑,有多恶心在此就揭过不提了。 至于什么能源结构发生颠覆,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十一章 我的奢望 总之,煤炭因近年来冒出的各种上位能源而淡出发达地区,现也就是中西部还在玩了。 这座原本犹如风中残烛的老工业城因资本出走就此谢幕,被政府收治,变为了今天这座军队,大学,研究院同存的重地。 ...... 目前好像还是不重地。 夜幕下,雪野中。 前面不远的那两人优哉游哉地踩陷着松软的雪层漫步着,和着朦胧单薄的雪雾和隐约难见的雪絮颇有意境。 弥诗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静静的,就连踏雪声也被淹没在夜晚的寒风中,没了动静。 她忽然停了下来,眺望向远方,隔着雪雾与夜幕视野受阻看不太清楚,只得将停格在机械眼的画面放大。 那是一堵高耸而延绵开来的墙,城墙上头虽积满了雪但还是依稀能辨别出火车的轨道,不过肯定是被废弃了的。 弥诗将这墙从那头到那头扫视了下,看到了一扇大城,看起来像金属却毫无光泽,灰灰的,很是破败。 门上好像还装了些检测用的电子设备....... 弥诗木了木,又看向许可白风雪中与夏沫沫成双的背影,顿了顿,没说什么,继续赶路。 三人两前一后地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达了那扇大门前,看到上面的瞳孔和指纹识别许可白直接楞住。 倒是夏沫沫轻车熟路地上前一番被检测,门打开了。向左右两侧开了段身位,刚好能供其进去。 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冲着后门的两人眨了眨吧,然后就走进去了。当她后脚离开门槛的一瞬间,门猛然合上,只留两机械人凌乱在这又要渐起的风雪中。 良响,弥诗淡淡的道:“那人是谁。” ‘许可白’背着身迸出了魏已然的音色: “纪初三杰之一,空间学派理论奠基人,诺西尔卡物理学奖获得者,断层介质发现人,世界级钢琴大师,曾在歌赫剧院登台演出,掌声振聋发聩,经久不息,世界级......” 就这样,魏已然说了大概三十个左右的头衔,说的时候语调里全然是敬佩之意,其尊崇的模样让弥诗。 木在原地...... 终于,魏已然报完了,弥诗傻愣了楞,然后人性化的点了点头,继而道:“这时代我们没录瞳孔和指纹,怎么进。” “让门正常打开没什么问题,这玩意装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说着,魏已然指了指自己。 弥诗没说话了,就看着他,意思很明显了。 魏已然了然,也不再多说,转身背对弥诗盯着那扇大门。 盯~ 不知过了多久。 原力再现,那用来识别身份的仪器‘滴’了一声,门缓缓打开了。弥诗跟上前要和‘许可白’一前一后的走进去,却被对方的手臂拦住。 他瞥了她一样,什么也没说,先进了去。 门‘歘’关上。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弥诗木了木,也跟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正鼓着腮帮子嗔视着她的夏沫沫,对方还时不时的回头冲自己身旁的许可白甩脸子。 弥诗懂了起来。 弥诗没再理会这两人的互动,转而放眼望向那城里头。 雪幕下,建筑群黑压压的一片。布局犬牙交错,交通规划看起来是十分糟糕了。 没有缤纷的灯火,宽阔的街道,和潮涌般的车流。 她木了木,或许是周围没什么光源,她的眸子不似以往那样晶莹,有些黯淡,甚至看上去显得很...... 失望? 从还在和夏沫沫交流动漫的‘许可白’手中抽出自己的那张录取通知书,看了眼上面的报道地点后,默默地向着那片漆黑。 向城市深处走去。 ...... 这座城街道很像那座贫民窟,这时的黑夜和千年后的黑夜也没多大的不同,照样能带给人安全感。 轻盈穿行在盘旋着寒风的窄街上,弥诗很快流转到了报告处的大楼前,大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隔着雪有朦胧的美感。 一步步走上台阶,推玻璃门进入大厅,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了办公台前坐着的胖女人。以表示自己是学生而不是军人或研究员。 紧接着,对方在核实完毕后对着她非常和善的笑了笑,柔声道: “正式的开学时间还没安排,至于住的地方你在南阳街居民区随便选一间就好,那里钥匙都插在门上,衣食住行方面有什么需要就打,每间屋子的电话都是通的,后续会通过城里的扩音设备另行通知。” 弥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脚踝一扭就要离开,可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楞住。 接着,她对胖女人缓缓弯下腰,做出了几乎九十度的欠身一躬,这惹得对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两人愉快地...至少对胖女人来说是这样,愉快地作别。 弥诗乘着夜色走到了居民区。 随便进了栋楼后拉开房门,走进卧室蜷缩在了床上开始待机。 ......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照耀在了弥诗那张冷俏的小脸上。械体感受到了符合条件的光度,她倏然睁开眼。 这时,她才有闲情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自己正躺在一张斑斓的床上。床中央是一个矩形,矩形里只有一株深红色的曼珠沙华,红的饱满,红的透彻,像血一样。 而矩形外,则是波斯地毯样的繁杂斑纹,偏冷色,让人不太想去伸手触及。 翻身至床沿,脚落地下了床。此刻,她的主脑没有对自己下达任何确切的指令,但身体却像渴望什么一样。 出了房门,来到楼道,走着阶梯,脚步声回响。 突然,身后楼上猛地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就是夏沫沫的声音,她大喊道: “弥诗同学!” 弥诗瞬间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她回首看了过去。 看向夏沫沫。 她也留着齐肩的短发,面容娇俏,眸子里却满是灵气。 这双水灵的眼睛还折射着从弥诗身后高处那个楼道窗倾洒下的阳光,一对瞳孔映照着两个光点。 沐浴在阳光中的她,笑靥如花,这份笑颜中的感染力甚至在试图渗透弥诗这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在尝试为她带来欢欣。 这份活力大概能打动任何境遇下的人,却难以让面前的这个低劣机械有任何的动容。 也算是仙女遇上了畸形废物吧。 第十二章 改 “弥诗同学!” 夏沫沫又毫无意义的笑着呼唤了声,然后风风火火的下了楼,一把牵起弥诗的手,牵着她就要往单元门走,还边走便说道: “弥诗同学昨晚是不是生气了啊,你该不会喜欢你的哥哥吧~” 闻言,弥诗的主脑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接着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魏已然为了方便泡妞而编出来的话。 自己也没理由拆那家伙的台,想了想,她回道: “怎么会,只是...哥哥他,第一次那么冷落我。” 语调淡淡的,还带着些哀伤,至少夏沫沫听起来是这样的。 听到弥诗的最后那句,夏沫沫小脸羞红,当即洋溢出了一份幸福的笑意。但毕竟这是一位双商爆表且富有善心的姑娘,昨晚魏已然讲弥诗时说的那些什么—————— ‘妹妹十年抑郁’啊~‘十五年自闭’啊~‘莫得朋友’啊~‘上学时还天天被人霸凌’啊~‘自己是她唯一的白月光’啊~ 一瞬间全都回荡在了夏沫沫的脑海里,不停的拷问着她的良心,使其感觉责任重大。 想到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夏沫沫就不知发什么神经,左手竖在胸前紧握着拳头向下拉,像是坚定了信念般。 目光坚毅的拉着弥诗一路走出了居民区,不远处是错综复杂的街道,而面前是排没有上锁的自行车。 当即坐上骑上一辆,她活力四射的笑着大喊道:“向体育场,进发!” 然后就冒冒失失的上路了,头也不回。不过到底不是什么迟钝的人,骑着骑着她很快就感觉觉到不对,暮然回首,弥诗已经被她拉的在视线里只剩一个长点。 她自己尬笑了两声,又风风火火的骑了回去,车停在跟前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的问道:“弥诗同学,怎么了嘛~” “我.....没骑过这个。” 说着,弥诗指了指面前停着的这一辆自行车。 这可是千年后的贫民窟都不会有的玩意! 夏沫沫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嘴巴里蹦出的话到底是啥意思,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就是那么令人发懵。 片刻后,她终于是从这闻所未闻的事情中回过了神,许可白昨晚说得那些话又萦绕在耳畔,她顿时脑补出了一个闻着伤心,听者落泪的理由,一脸的怜悯与忧伤。 但很快又重新恢复起了那份的不会被一切打倒的活力,她环视周围,这才注意到自行车都是有后座的,活力指数再上一个新高! 她微微有些兴奋的道:“弥诗同学,坐这!”指了指自己的后座。 弥诗很听话的坐了上去,座椅对她来说有那么点高,但好在懂得平地高跳的技巧,站在车的其中一侧双脚轻轻一登坐就上来了。 这一跳似乎很对夏沫沫的胃口,她嘿嘿地笑了笑,道:“抱紧了哦~” 当触觉告诉她自己的腰上环着一只手的刹那,两脚猛然开蹬,一副剽悍猛女像。 自行车猛然冲出了十来米,所经之处一路风尘。 她载着弥诗一路风风火火的骑着,在盘根错杂的窄道上自在的穿梭,弥诗见状道: “夏同学...” “弥诗同学!我比你大!”我是你小姨子! “叫姐姐!”叫小姨! 弥诗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搞的当即一愣,但这也没什么,于是改口喊道: “姐姐...” “嗯嗯!” “你不看地图吗。” “姐姐全背下来啦!” 一瞬间,弥诗就明悟到了身为低劣机械的自己,和身为人类天才的夏沫沫,那连企及都没有资格的差距。 遂不再多言,两人很快便来到体育馆,但夏沫沫还在时不时的回头和有一搭没一搭的弥诗热情的聊着。 待又回头要看路的时候,一颗篮球猛然飞了过来,下一秒就要砸到她的面门上。夏沫沫的神经反应很快,可身体素质却跟不上,这个距离多多少少还是得在脸上狠狠的挨一下的,后果不堪设想。 近在咫尺的篮球让夏沫沫的眼睛不自觉的合上,这是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但掩耳盗铃是不行的。 说时迟那时快。 只在弹指间,一双细嫩的胳膊擦掠过了夏沫沫的两颈,弥诗的前胸贴上了她的后背,手于夏沫沫面前结结实实的挡下了那颗篮球。 唯有一声闷响。 俄顷,夏沫沫悻悻的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篮球掉落的瞬间和弥诗那收回去的手,以脖颈清晰的传来冰冷的触感。 自己没事...... “弥诗同学!” 劫后余生,夏沫沫没有来兴奋的唤了一声,然后下了车。 见她下车弥诗也下车,脚刚一落地车还没扶稳人就扑了上来,对方语调里有带着点庆幸的兴奋,她道: “啊~!!!”车倒声响起。“多亏了弥诗同学啊!反应好快呢!运动神经这么棒,我们一起去打篮球!怎么样!” 这时候,不远处的篮球场也走出了一个人。 两人虽抱在一起,但好在夏沫沫的脑袋是斜搭在她的左肩上,没挡住视线,机械眼将画面放大。 是一个穿着JK制服,有着一头黑长发,梳着遮额齐刘海的女生,面容靓丽,画着淡妆,神情还有几分高傲。 她的骨子里都散着贵气,步伐也流露着优雅,看起来比较的成熟,还受过良好的礼仪培训。 夏沫沫见弥诗没搭话,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见那来人,她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鼓起腮帮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就要上去理论。 谁料对方见夏沫沫走了过来,直接微微颔首,踏出左脚拉开架势,然后...... 鞠了一躬??? 夏沫沫本想劈头盖脸的责问一番,可对方这么一整话直接卡在了嗓子眼,无从出口。 而人家的攻势还没完,张口的第一句就是:“抱歉。” 夏沫沫本来也不是什么满身戾气之辈,本就是一时冲动摆出的驾驶,见她态度这么诚恳也不好再厉声厉色的说什么。 只得是深吸一口气,放缓语速,放低声调,放柔音色开始与之交谈。 到底是两个双商暴高的学霸,交涉起来就是轻松,说着说着对放的嘴角甚至开始泛起善意的笑,而夏沫沫呢? 虽然背对着弥诗看不见表情,可那欢快的声儿却是切实地诉说着她已转嗔为喜。 她们两谈笑间意气相投,似是找到了知音般畅快,虽然夏沫沫还是会时不时的幼稚那两下,但那个JK服女生却没表现出丝毫反感,反而是掩唇微笑予以附和。 相较于许可白那种暖男式的附会,这种同为女生间的默契交流明显更让她感到亲切,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比哪一次都艳烈。 空留弥诗静静地站在一边,背对着太阳。默默地注视着,她这一刻才明白,原来...... 存在感这种属性并不是人类独有的。 弥诗对此也无所谓,她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她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止,这么想着,却不知怎么,那两人的视线开始有意的朝这边瞥过来,还时不时蹙起眉头。 目光瞟向自己的一瞬,活力大致是有些凝固了。 半响才缓过来,主脑很快模拟出一套‘有情商之人’的行动思维。 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那两个女孩的谈话霎然僵住,没了声响,顷刻间,弥诗听到了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这种声响她听过,和自己曾经穿的高跟靴一样。 夏沫沫穿的是平底鞋,不是她。 那么...... “你走什么?” 声音冷清,还蕴含着嗔怒之意。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高情商的学霸会说出的话。 奥对,和自己这种玩意貌似不太用得上礼貌。 “我有事去做。” 弥诗用那一贯寡淡的调调自认为有情商的应了她一句,毕竟没说‘你们不理我了,我还留着干嘛啊’这种话。 “你是巨婴吗?!这就受不了了?搞得我们都得让你一样?” 此话足以见其功底,弥诗不再说话,因为它明白自己根本玩不过对方。 回首,转身就要走。 对方一把拽住弥诗的胳膊,声音尖锐的喊道:“你给我听...” 弥诗一把挣脱,没有理会,离开了篮球场。 ...... 雾霭冥冥,霜繁雪重,昨夜积雪还未消融,今又落满了街。刺骨凛风盘旋在这座城市当中,徒添几分阴森冷冽。 这个转角,弥诗与许可白遭遇了,摩肩而过,相背驻足。 须臾,背后的人道:“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和那个伟人拉关系,而不是像条可怜虫样的孑然游荡在这。” 话语温柔而轻慢,损人也不带什么气势,明显是魏已然。 弥诗木了木,然后如实汇报:“我看不懂她们在干什么......”表示自己无法正常与她们交流。 这回轮到魏已然楞了,她们? “另外几个长什么样?” 华特大第一批的没几个籍籍无名之辈。 “就一个,穿着JK...” 魏已然猛地回首,死死的盯着弥诗,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而回头木木地看着他。 短短一天,纪初三杰见了俩。 “人在哪?我来她们交涉,你跟在后面给我当媒人。” 说着,魏已然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拿弥诗来做文章拉近和她们的关系了。 谁知,弥诗闻言顿时摇了摇头。 “我不要。” .魏已然楞了楞,然后当即蹙起眉头看着这个机械人,似乎是在寻思着这玩意到底哪来的拒绝自己的权利。 半响,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自认为好言好语的道: “如果我能拉近和她们的距离,亲口听她们说出一些关于时空间的看法,并将记录带回我们那儿,那我就有了与‘壹’叫板的资本,就算没问出什么,我也可以跻身历史贰级界,你明白了吗?” ....... 见弥诗没说话,魏已然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这是人类已知的首次成功时空间穿越,我将青史留名,你也可以算作这次的成果之一,你这种低劣玩意都能沾光,现在还在矫情什么东西。” 很显然,弥诗的拒绝让魏已然火气顿生,言辞也有些过激了。 本来以他的情商,还是可以嘴上笑眯眯心里mmp的,可那是对人,眼前这玩意就是用来发泄的。 第十三章 与谁分享 趁魏已然冲她斥责的时候,弥诗也在迅速的权衡利弊。最终,她判断出了当前的形式,微微颔首,用寡淡的语调回答道:“是,我明白。” 魏已然冷冷的乜斜了她一眼,虽没再多说,但脸上还是能看出不满与怒意。 弥诗此时倒是有些眼色,一声不吭的开始向那个篮球场走去,步履踟蹰,似乎是怕以后面那人的身体素质跟不上。 走了约莫那么一段路,弥诗回头看了眼魏已然,不知是他所替用的这个械体对于表情的能耗太大,还是其意识本身的调节能力过强而不生气了,总之脸上已经看不到愠色。 “那个......” 她也明白话术,就打算先聊一段其他随便的内容,然后再切入正题。 “我们应该...”她猛然意识到这个魏已然是通过跨时空意识传输附身在许可白身上的,于是当即改口,“我该如何回去。” 紧接着就是换来了一阵沉默,猜想了下是怎么回事,弥诗的步子刹那间一滞,但对方却突然回应道: “这个你放心,最多一个月,你就会被自动传输回去。” 声音温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 “嗯.....那我就简单和你说一下吧~目前时空系被奉为正统的理论叫‘档案永书’,大致意思就是,历史是正在不断续写的档案...” “什么是档案。” “你对档案没概念啊.......那我这样说吧。” “世界就是本不断更新的故事书...”魏已然刻意顿了一下,见对方没再发问,他就继续说道: “而我们这群组成了‘最新内容’的事物,身上有一种叫‘永在’的属性,不是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永在,早就翻新了,对了,说这些你也不知道。” 弥诗:“......” “这个永在的属性,会让我们永远附着在故事的前沿,去演绎这本叫做历史的睡前读物。这也就是早已经成型的时空传输技术为什么四百年都没有实用价值,什么都传输不了,因为脱离‘前沿时空’的一瞬间就会被拉回来,像一个小铁块附着在大磁铁上一样,逃离不开。” “我和许可白是怎么穿越成功的。” “局部的湮灭反应能压制其属性的活性,让其暂时无法作用。但这种属性是绑定在存在上的,只要你的本质是‘前沿事物’就不会丧失它。总的来说,灭火器是会喷完的,但火被春风一吹是会复燃的,大致就是这样。” 话落至此,弥诗已经把魏已然带到了篮球场,她还有想问的事情,可魏已然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和她的说明上了。 笼罩在灰色雪幕的篮球场中,有两个少女。一个纯真靓丽,一个优雅高贵,厚重的羽绒服无法阻挡她们运动的热情,森冷的阴雪遮掩不了青春的活力。 朝气蓬勃,这就是二十一世纪初最天才一代的风采。 而魏已然作为千年后的最天才一代自然懂得该如何与同类人交涉,他整理了下这具械体的外表,瞥了眼弥诗示意她跟上,然后干练的大踏步走向那两人。 弥诗那晶莹的机械眼中清晰的倒映着这一切。 那俩女生注意到到了这,JK服女生蹙着眉眺望,因大雪的压迫而时不时的把头低下躲避,最后索性将手横在额头上直接挡着。 那夏沫沫则先是楞住,然后像是辨识清了什么露出可爱的笑容向这里迎来。 魏已然见他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开始装了,他压低步子学着那个JK服女生时不时的颔首,像是怕雪絮飘在自己眼睛上而避免似的。 随着距离的拉近,这位美少年的模样随即在漫天大雪里真切起来,夏沫沫昨夜已经偷偷看了一路,因而有了免疫力,可那位JK服少女可是初见。 虽说人家从小就有成群的贵公子围绕在身边,可眼前这位美少年的颜值和气质明显不是那帮家伙能媲美的,那雪絮下温柔的浅笑映在了她的眼里,烙在了心底。 很明显,魏已然低估了许可白的颜值,也低估了自己的气质,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走了呢? 弥诗这般想到。 可夏沫沫毕竟是夏沫沫。 刚和魏已然说了几句眼角就瞥到了正要离开的弥诗,她楞了楞,然后冲魏已然眨了眨那水灵灵的眼睛笑了笑表达抱歉,在雪中埋头小跑着冲弥诗追去。 “小诗!小诗!” 弥诗犹豫片刻,刚要转身人就已经扑上了她的背,弥诗右脚瞬间外撇,稳稳的站住了。 等了等,背上那人儿却是用双手勾住了她的脖子,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无奈,反手拖着她的屁股,像背婴儿那样。 双手触碰到的刹那,夏沫沫的身体便是一僵,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笑貌似有些勉强,听上去很尴尬。 弥诗沉默了片刻,反应过来这是对方不喜欢被触碰的补位,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把手放开了。 然后夏沫沫就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厚厚的雪层上,她哇的大叫一声,然后猛的站了起来。 对于这声叫喊,与其说是疼,弥诗更倾向于太凉。 她转身看去,见对方那可爱的小脸上笑盈盈的,没有丝毫愠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小诗~” 这软糯的一声小诗可谓婉转绵长,气氛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你不冷吗。” 然后就尬住了。 “啊~那个,我家原来就在北方啦,比这里冷多了,以前都没出过远门,突然转到这种低纬度地区,其实觉得还挺暖和的,哈哈。” 不给夏沫沫开口的机会,她又道: “这天气为什么不缩在屋子里玩手机。” “身体还是应该经常锻炼哒!不能因为天气不好这种理由而放弃,要用运动来对抗严寒啊!” “嗯。” 不想再和她多说,可却又转而想起了什么事,看了看眼前这位‘最天才的一辈’,她迟疑了下,还是......什么都说。 毕竟这位伟人才刚从高中升上来,华特大还没开课,估计现在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吧,问她时空理论? 能问出个什么名堂呢。 然后两人就再没什么聊的必要了,最好留点余地,毕竟这一个月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是现在这样尬的场面到时也能靠夏沫沫的‘傻’来硬着头皮挽回。 但如果再整点什么言语的话...... 弥诗看了眼身后,那魏已然正顶着许可白的皮和JK服女生聊的火热,他们都在笑着,一个笑的暖洋洋,一个笑的含蓄优雅。 “我要上厕所。” 说罢就连夏沫沫都微微皱起了眉,可见这句话所饱含的情商是低到一个多离谱的程度了,可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做出了告别。 “啊~厕所在居民区北区哦,小诗明天见啦~” “嗯,明天见。” ...... 见个锤子。 弥诗在确定离开他们的视线后迅速一路飞奔跑到了居民区,昨晚自己‘下榻’的那间屋子,把门牢牢的锁上,设置好了声感后直接待机。 她真的不知如何与那群复杂的人类交流。 ...... 第十四章 为谁颂唱 不知多久。 环境分贝高过‘械体阈值’,弥诗脱离待机状态,开始接受外界信息。 是居民区的广播在响,呜里哇啦的聒噪一通,弥诗那性能尚在重启的主脑还不足以分辨话语的意思,只得先是录下音。 须臾,性能完全恢复,弥诗开始对这段录音加以分析和思考。 大体就是华特大的管理阶层因许可白的记忆篡改和精神干扰什么的,将开学时间非常脑残的定在了新年的前几天,这而导致学子们无法在家团团圆圆的过新年。 胆肥后台硬的学生将这个群体的不满反馈给了这些校领导,领导们也非常民主的接纳了建议,因此现在用大喇叭通知学子们现在就可以回家过年,开学时间另行通知。 通知播完,整栋楼就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掌声。 毕竟说到底还是稚气未褪的少年们,用这种方式情不自禁的表达自己的喜悦很正常。 这个楼板的隔音效果很差,顶上那屋子传来了不间断的阵阵声响,是各式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嘈杂。 电话声,行李箱与地板的碰撞声什么的。 不知是住了几个人。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名美少年推开门走进了卧室。 来人正是魏已然。 他乜斜着弥诗道: “我要趁这个新年把那两人给拿下~这卡里有一百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丢到了弥诗身边。 “密码是一二三四五六,你自己随便找个地耍吧,反正一个月后湮灭反应完,都会被自动传送回去。” 声调轻柔,但配着许可白那张拽而酷的脸看起来就特别违和。 弥诗拿起那张卡,点头点,没说什么。 魏已然交代完转身便走,没再多看这玩意一眼,而弥诗也不在乎这个,反而是听到对方让自己‘随便去耍’的时候,主脑里不自觉地萌生出了一些想法。 ....... 走出工业城,跋涉过茫茫的原野,在没有监控人迹罕至的高速上了辆车,车主是个话唠但好心小哥,在弥诗对这个时代的信息旁敲侧击中,两人驶向了远方的大城市。 于市区下车挥别了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弥诗进而走进一家小书店,挑了本华夏地图全册看来起来,这书记载了华夏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气候经济等。 一阵翻阅之后,弥诗有了决定。 这城市恰好是个交通枢纽,弥诗去ATM机那提了点现金,接着乘计程车前往机场,在那购了张票,然后又在机场大厅干坐了六个小时才上了飞机。 弥诗要去的,是华夏最落后,人口密度最低,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地方。 下飞机后问路,徒步五公里到达火车站,坐上老式的绿皮火车前往一个名为觫栗的小县城,这儿是森林的边界,森林里和外面沟通的渠道就只有这么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柏油路。 弥诗沿路寻入。 ........ 莺歌啼响,为繁树茂林平添几分暖意。蝉声轻唱,辗转在这座峥嵘的夏季却是生趣。从树缝里透下来的晨曦划开了光影,让一切都那么的。 黑白分明。 弥诗两臂交于小腹前,双手内勾着那本地图册,一副文静淑女的模样走得不紧不慢。 这是她在途径大城市的大学城时,从那些擦肩而过的女学生身上学到的姿势,但有仪态没有神韵,终究还是上不来台面的玩意。 倏然,前方投射在柏油路上的一缕阳光乍然被吞没,顿时整座森林都黯淡了几分。 弥诗抬头看了眼覆盖顶上那郁郁葱葱的茂叶,几秒后,这些没有光茫的地方随着沉闷的声响,渗透下来了道道雨水。 这些雨水滋润着林中土壤,浸透着这条年久失修的老路,冰凉的雨滴砸在了弥诗的身上,一如贫民窟时的既往,熟悉的让她以为自己从没走出过那里。 弥诗响起了那本地图册上的介绍。 这地方降水充沛,四季落雨。 没什么大问题,她迈开步子,要向着前方走去。 但这时,隔着无数条道道雨水,弥诗隐隐约约看见了远方的一个小黑点。 黑点随着距离渐进开始慢慢扩大,弥诗也通过自己这只于这个时代来说高精尖的机械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将两手背在后头,穿着一袭的海蓝色连衣裙,因被雨水打湿的缘故,连衣裙紧贴着她那曼妙的身材描摹着惹火的诱惑。 她额头竖着此时被雨水浸润毫无蓬松感的齐刘海,耳畔是湿哒哒垂落触及了腰部的黑长发,气质恬静如同邻家大姐姐,整个看起来就是大一版的自己,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容貌就像和弥诗是一个模里刻出来,也是一样的俊俏妮子,可与弥诗没有面部表情的冷俏不同,嘴角上带有着柔柔的浅笑,不同于许可白做表情时给人的怪异感,笑得很自然。 算了,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眸子,晶莹剔透没有焦距,九成九的机械人。 容貌一样能说得过去,毕竟劣等机械人当然会用低级附容师,随便从网上找一张几百年前死人的照片照着附是很正常的事。 但机械人就不同了,这个年代会出现机械人...... 弥诗的主脑因根本无法分析眼前的情况而卡机,整个人僵着不动,可那人却没停着。还是不紧不慢,走得悠然。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她离弥诗十步之内,从树缝中渗透形成帘幕的雨水将弥诗的视线迷离了那么一瞬,就这么一瞬,待遮蔽视线的雨落尽之后,她居然消失了? 倏然,这十步内柏油路上大大小小的水洼骤起道道涟漪。一个人影也乍现在了她的视线左侧。 下一秒,左腿膝关节内侧受到重击被迫弯曲,失去重心朝着一边倒时,对方又一个回旋踢猛踹她的背部。这两脚下来使其整个人狠狠摔到了水滩里,眼前的画面也闪起了从未有过的黑白雪花,这一脚,竟是直接把分辨率给踢成异常。 双手撑着地刚要爬起来,却又是一记高抬腿砸到了后脑勺上,弥诗当场死机,像条咸鱼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纵然有立体实物呈像的上帝视角支撑,她还是毫无还手余地。 那人将弥诗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 ...... ...... 上一秒,原本渗着树缝倾斜流下道道细雨水柱的画面被似是被剪辑了般骤然一变。转瞬间磅礴的雨幕便已阻绝了视线,能见度陡然不足半米。 同一处空间,从小雨到瀌瀌大雨这前后的演变时间连一微秒都不到,此等现象是这个时代的物理定律能解释清的吗? 弥诗看着自己这一身不知何时湿透,正勾勒着自己曼妙身姿的海蓝连衣裙,木在原地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雨,一直下。 ...... 良响,抱着‘处理不了就不要浪费能源处理’的利益至上原则,弥诗将诸抛之脑后,继而再次挪动起了自己湿透的污白运动鞋,双手再次交织裙摆前摆出做作的姿态,踏着水洼继续往深处走。 在大城市短暂滞留时,她趁机了解到了很多,除了观摩那些街上的行走的女生,以此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她一直都想做的女生外,还明白了大自然她未曾接触过的东西。 百科中所描绘的莺歌草长、潺潺溪水、巍巍山峦,珍奇异兽无时无刻不再刺激她那秀逗的主脑,以至于仅粗略地看了几张图后便想一探究竟。 她拿着地图朝机场赶路时恰好看到了一路边算卦的。木在那半天楞是没看懂,最后还是路过一妇女对怀中抱着的、因好奇而发问的男孩作出了解释,弥诗才因此受益。 然后她立刻凑上去把地图摆到人家摊上,请其在西南部荒无人烟的区域随手指一方位。 这般突兀却也没让那算挂的怔住,他盯着那图沉吟稍许,接着口中念念有词,手高高一抬便落定一处,还顺带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命运多舛’什么‘旷世奇格’又什么‘若遇良人,崎岖相伴,喜乐和顺’。 反正很厉害的样子! 听得弥诗一个劲地猛点头,然后笨拙的道了谢,忘记付钱的她像个憨憨般转身离开了摊位赶赴机场,接着便到了这里。 原本只想走走看看,毕竟身外一个机械人,理性的化身,风险还是评估的。可这些考量在大自然幽寂与神秘气息的征服下纷纷被抛到脑后,她义无反顾的踏了进来。 冷风萧瑟,雨也寂寥,柏油路延伸向风波滉漾的远方,疏影横斜、被雨吹打、被繁茂枝叶定义为边际线的地方,隐隐有处微光正在摇荡。 正要将眼中的画面放大,却是雨被风刮,浊雨滴迎面沾染上了她的眼睑脸颊,模糊不清了视线驻留了片刻她的步伐。 本想低头用袖子去擦,可这肮脏湿漉的深蓝衣袖早已没了明晰双瞳的资本,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她应该在原地静候破晓,等待这一身衣物彻底风干? 或许在这之前,自己就该被不尝霁止的雨水掩埋。 顺着柏油路走来到林际,翠枝嫰叶在这狂野生长,组成了一道屏障横在路前面,不知是多久没打理了。 弥诗伸手往里试探的触摸了下然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后弥诗穿了过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座桥,桥的那端是笼罩在雨幕中的镇子,一条道从南到北贯向黑暗远方。 雨如轻纱缥缈寂寥,蒙在了镇中空荡荡的街道上,装裱着这绝域的荒唐。 弥诗眨了眨眼,脚上无意识的踏一步溅起了些东西到腿上然后感觉不对,低头看,自己的白鞋子和露在群细嫩匀称的小腿都溅上了泥巴。 她脑子里立即冒出来两个字...... 好脏。 然后就是一个念头。 要水来洗。 雨水?当前这雨势降水量不太够。 不远处那桥下应该有条河,跳进去来洗? 她再怎么低劣好歹是千年后的机械,防水性肯定是有所保障的,可河水能将她洗干净吗? 弥诗放轻步子来到了桥上鸟瞰河面,夜色笼罩着谁也辨不出清浊,她不太相信这样的河水能有什么效果,可这样还怎么处理自己腿上和鞋子上的污泥? 随即,她将视线投向了那所镇子,不是那沉默着万家灯火的建筑群,而是不远处这栋破旧的公寓,有一处楼道灯是亮着。 弥诗走进公寓门,放轻步子上了楼,脚步声之微弱竟是没有触发声控灯,而上层亮起的灯火差不多也在这一时间灭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沙哑的‘咯咯’笑声。 恶心而令人毛骨悚然,这是弥诗那套情绪评定系统给出的评价。 在上到第七层时,第七层和第八层楼梯间的转角平台,有个身影正蜷缩在墙角背对着这。笑声正是他发出来的,从未停过,不止如此。那人笑的同时还在浑身颤抖。又因为楼道内声音被放大的缘故,弥诗甚至听出了戛齿声? “你好。” 弥诗用上了最近她才在大城市学到的东西。 可对方没反应,弥诗踏上阶梯再次道: “你好。” 她现在像个复读机,她确实是机械,不过不是用来复读的。 笑声更加放肆。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嘴癫狂地咧着,神情因此扭曲到狰狞,眸光阴毒满是怨气,整个人也透着一股觳觫的兴奋。 可当那浑浊的瞳孔倒映出弥诗的模样时,一切却戛然而止,绷紧的表情渐渐缓和,笑声也慢慢的停了。那人神情有些木讷,淡唇微启,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是个打扮邋遢的少年,模样倒还挺俊朗的。 弥诗是机械人嘛,就算是被这么个精神变态样的人死死的盯着也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仍然像个复读机般寡淡的道: “你好。” 空灵的天籁回荡在黑暗楼道中回荡开来,似乎是能洗涤黑暗般,声控灯微亮,而对方的眼神也晴明开来。 半响,那少年缓缓站起身。 “你好...我没见过你,外来的?”这听似平淡的语调分明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且性感,配着那沙哑的音质更是多了几分诱惑,可弥诗感受不到就是了。 “是,想借水冲洗一下。” 说着,弥诗狠狠一跺脚,楼道灯亮了,接着她指了指自己腿上和鞋子上的淤泥。 神采异样的少年顿时一愣,接着变得怪异了起来,低头沉吟片刻,随即不知是想到什么,欣然的笑了起来。 笑容很暖。隔绝了窗外的雨夜,清晰了这一方空间,脚下因此踏实而真切。 第十五章 仍是彷徨 两人头上的窗外,一道惊雷划破穹顶的阴霭,煞白的冷光在楼道里亮堂了一瞬。清晰了弥诗那冷俏的容颜,也让她看清了这少年的神态。 顑颔的脸有着毫无血色的病态,嘴角明明是在微笑,可让人感觉像个疯子一样,笑的歇斯底里,全是癫狂。 她默然注视着面前的人儿,淡淡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潇洒的笑了,丢下一句:“苏厄。”随即,他转身径直下了楼,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回荡,单调的节律竟也能这般高调而张扬。 弥诗想了想,跟了过去。 她随着苏厄一路走到了五楼的长廊,跟着他来到了长廊的尽头,那有一扇开着的屋门,弥诗刚随着进去,苏厄就一个回身把门关上。 屋子顿时一片漆黑,可弥诗看得清,苏厄也不需要看得清。他两手凭感觉按住了弥诗的双肩,将其推按在了门上,他开始嗅着弥诗身上的气味,寂静的屋内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 弥诗一时无法理解目前的情况,干楞着,任由苏厄轻薄着自己,许久才对他道:“我们需要交换情报。” 壁咚着她的苏厄并没有理会,动作甚至变得放肆起来。弥诗见尝试交流无果,觉得他可能需要冷静,因而... 左手带着恰当好处的力道一击下勾拳轰击在了苏厄的小腹上,响声闷闷的,这一拳实打实作用的瞬间,对方一口夹杂着口水的血水顿时喷了出来。 弥诗很极限的退了一步,才至使自身穿着的深蓝色靓丽连衣裙没沾到血迹,至于胳膊上沾着的那一片,擦掉就完事了。 再看向苏厄,他已是疼的捂着腹部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满头都开始冒着汗水。弥诗走他跟前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用一副木然的模样等待了良久,对方才勉强缓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苏厄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俏脸,对方注视着他道: “冷静了吗。” 苏厄抬头,怵惕的目光看着弥诗,眼神警惕,但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带我去你家吗。” 这个就没什么必要犹豫了,对于这样一位美少女的露骨要求他身为一名绅士怎能拒绝呢?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注视了片刻弥诗的面庞,然后转身走下楼梯。 弥诗紧随其后。 ....... 走在前面的苏厄拉开虚掩的屋门率先进去,然后他下意识的反手把门一摔。门脱手的瞬间他心理猛地透凉,但幸好身后的弥诗轻而易举的就抵住了,也没说什么,跟着进了去。 门合上,弥诗倒是有些恣意起来了,她像个鬼一样悄无声息的从苏厄肩旁边掠过,然后背着双手开始像个主人一般恣意的穿梭着屋子内的各处,寻找有水龙头的地方。 她找到了,脑袋探进卫生间环视片刻后整个人都进了去,顷刻后便响起了冲水声。苏厄赶紧跟上,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一副让他蠢蠢欲动的画面。 那位冷艳美少女的姿态很不淑女,她高抬着一条腿搭放在了洗手池上冲洗着脚踝处的淤泥,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因为抬起这个动作的缘故,原本落到小腿的裙摆直接滑到大腿根部,那细嫩匀称而修长的美腿直直暴露在了空气中,因此而掀起的裙子也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蹲到跟前的话...... 苏厄在一瞬间脑子里翻涌着千百万的想法,但有色心没色胆的他最终只是僵在原地。只是干等着弥诗冲洗完了脚踝上的那些污秽,而后将腿放下裙摆重新遮住膝盖时僵硬的身躯才堪堪缓舒了几分。 对方转头望向他,面无表情,却依旧美的绝伦。 在美人的这番注视下他逐渐涨红了脸,接着憋出了句:“我在梦里...见过你。” 弥诗闻言眨了眨眼,淡淡的道:“你莫名其妙的。” 苏厄一把捂住额头摇了摇脑袋,然后又尴尬的抿了下唇,转身走出了卫生间,弥诗随即跟了出来。 她冲背对着自己的苏厄道:“有什么能帮你做的。” 这不明所以的话让苏厄一楞,然后转身看向她,弥诗解释道: “我要在你这留宿,一个月。” 苏厄一怔,当即嘴角抽搐。 你不也莫名其妙的吗! 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强势的没给苏厄半分回绝的余地。 这要求他无法拒绝,但也不想拒绝。 “你会扫...算了,那种事情我来吧...” 说着他又沉吟了片刻。 ...... 半响来了句: “你会下象棋吗?我想打发打发时间。” 弥诗一木,点了点头。 苏厄也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短暂的呆滞后他不自觉欣然一笑。而后走到电视跟前蹲下,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很快,他便拿出了一副象棋盒。弥诗还看到抽屉里放了个沾满灰尘的奖杯,放大之后她看清了奖杯上的那行字—————— 【二零二二年全国青少年象棋大赛冠军:苏厄】 苏厄转身看着她笑道:“来吧。” 说着将棋盒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拉了个小板凳坐下,开始摆起棋子来。 弥诗也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探着身帮忙。 摆好后,苏厄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弥诗也不客气,弈棋开始。 她调动起了主脑全部的算力投进了这盘棋上,毕竟对面的是曾经的全国冠军。可她很快就发现这盘棋对于苏厄而言似乎只是某种媒介,近距离看自己的媒介。 落子时眼神不自觉的偷瞄,以及落完子马上抬头看着自己,像是在提醒催促着她‘该你了’,实则是为光明正大打量的正视。 这个人真的莫名其妙的。 弥诗也没在意,他想看就看嘛,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弥诗抬手又走了一步。她在那位跳车男人的全盘,和这位全国冠军前几手的行棋的不断运算中总结出了一套算法。之前有力没处使的状态被打破了。 而这位全国冠军看到她这一手后脸上的惬意也是渐渐消逝,他意外的看了眼弥诗,思考顷刻后,又将视线转回棋盘,针锋相对地应了她一手。 第十六章 有人吗 形式,已然逆转。 缄默,开始滋长。 漆黑寂然的客厅内,唯有落棋的敲击声在回响,短~短~长。 每当苏厄下完一手后弥诗便会紧接一手,然后就又会陷入漫长的思考和悠长的等待中,面对这位千年以后的智能机械人,苏厄显得有些难以招架......吗? 并不是,随着弥诗的狠招迭出,他嘴角那抹不经意的弧度也愈发灿烂,闪动的瞳孔尽览全局,响亮的落子步步不让,看起来是弥诗的势头更盛一些,但因为开局弥诗那些平庸而杂乱的运算,实际上苏厄占据小优。 这种优势一直保持到了终盘,待自己的老将已经避无可避时,弥诗抬首看着苏厄,顷刻后她道: “我输了。” “再来。” 弥诗点头,然后又调高了一次亮度,毕竟这茶几上光线昏暗,不这样她看不清棋上的字。 可就在这时...... 她猛然起身,怔怔的看向黑暗一处。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飘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她瞬间回忆起了还在那个贫民窟苟活时,雨后步入偏僻深巷所嗅到的...... 尸臭味? 苏厄被她这一乍吓到,反应过来后关切的问: “怎么了。” “那间屋子,放了什么?” 苏厄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楞了楞,然后为她解释道: “那是个杂物间,放着的都是些旧物,我很久没打扫了,肯定积了不少灰......怎么了?” “你没闻到吗。” “我现在...鼻子不太灵......你闻到什么了?” “打开。” 在这份清冷如风铃的祈使脱口时,苏厄那因弈棋的高速运转的大脑瞬间就放空了,他现在的状态跟着了魔没什么区别,睖睁的眼径直走到那扇门前半回身注视着弥诗,把门拉了开来。 见到苏厄身后的景象,她竟是难得的人性化嗫嚅了下嘴巴,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错愕: “是你杀的吗。” 苏厄转身一看,只见一具浑身长满绿斑和水泡的男尸躺在了地上。他眨了眨眼,显然他见此也有些惊愕,然后回头答道: “不是,我不知道我家的杂物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东西。” 弥诗点了点头,没对苏厄说得话有丝毫质疑就开始基于此来思考如何帮忙了。 “我帮你处理。” “哦哦。” 说着,弥诗就开始蹲下身,细细打量起这具尸体来。她边看边问道:“你看起来不像会把人请进家里的样子。” 背后的苏厄答道:“对,我没什么朋友,就一死宅。” 然后‘呵呵’地笑了,笑声中带着些许尴尬。 “你不锁门。” “不锁的,图方便嘛,况且这栋公寓就我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个奖杯...”“你想要,我送你。” 弥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那和煦的笑容上停留了片刻,又转了回去,不知是在想什么。 “知道这一情况的有几人。” “没......有一个。” “那八成是ta...”“不会的。” ...... “和你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 “那十成是她了。” “???” 弥诗站起来,转身走出屋子看了眼窗外势头丝毫不减的瓢泼大雨,有了些想法。继而又走进杂物间,探下身刚想要做什么,就听背后的苏厄道: “你想到什么法子了?说给我听,我来做好了。” 弥诗不解,看着他,等候下文。 而苏厄只是对她说了四个字: “你的衣服。” 衣服?弥诗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个件靓丽的深蓝色连衣裙,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可当其把视线移向了那具绿油油,满是水泡的尸体时...... 她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头冲着苏厄说了她想的办法:“趁着雨大,没行人,进森林里埋了。” 闻言,苏厄皱了皱眉头。 你在那蹲了半天合着就这? 弥诗见此眨了眨眼。 有什么不对吗? “镇边有条河,水流非常湍急,直通大海。” “不会沉吗?” “这个不必担心吧,二百来斤的胖子都能给瞬间冲出老远,我亲眼见的。” “嗯,那行。” 说着,苏厄却转身去了厨房,一阵悉悉索索后,带着橡胶手套的他走出了出来。进了杂货间,弯下腰就开始将尸体往外拖,拖动的过程中他对弥诗喊道: “开一下门。” 弥诗点头应承下来。 ...... 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里,敲打在窗户上的闷闷雨声轻响在两人耳畔,徒增几分隔世之意。 刚走没几步,她却倏然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样回头看向苏厄,默默注视片刻,她缓缓启唇道:“最近,你是什么情况。” 苏厄对此有些楞神,毕竟问题过于唐突,而弥诗的表情也是什么都读不出来。可他沉思须臾,还是搞清了对方想了解什么,遂笑着回道:“这东西...”他伸手指了指那具尸体,“我敢保证最起码在我这杂物间也呆了三天了。” 弥诗对此不知为何毫不犹豫的就信了,她在此基础上思考起来,而整个人也非常人性化的在客厅里开始来回踟蹰。 ......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苏厄觉得氛围一时间有些尴尬,忍不住开口道:“谁构陷我这种应该不大可能,毕竟这三天她随时可以带警察破门而入但没有。而且这人也不一定是他杀,没准是想偷我家东西恰好被撞见被迫躲进杂物间,然后心脏病发作......” 听到这,弥诗停下脚步回首看着这人: “你还挺会编故事嘛。” 她如此说道。 可就这么一句却直接把苏厄给整楞了,这话相较于之前似乎很是温煦,而且,是他的错觉吗? 他似乎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丢丢的...... 笑意? 不过还没给他时间去感受去回味,弥诗就开始把话题引入正轨,“如果,在一个小时前,忽然有一群警察闯入你家搜出了尸体,你会怎么和他们辩解。” “嗯......尸体在家中被发现确实是有些致命,但要说能形成证据链还差点火候,如果尸体上验不出什么那按照无罪推定我应该还有辩解的余地。所以我会一问三不知,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但如果是在搬运途中个警察撞了个正脸...” “纵然还是可以用‘意外发现,害怕因此而误会坐牢,遂欲撇清关系没想太多’这种牵强的借口为由,来博取那么一点点渺茫的生机,但其实说实在的已经没戏了,直面现实吧。用个好一点的姿势跳楼。” “没准凶手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呢。” “有可能...” 诶?! 十七章世外雨 这位冷美人刚刚是不是说了个语气词? 苏厄怔然的盯着弥诗。 可弥诗呢,她没有注意,或者说没去理会苏厄异样的神情,而是又陷入了沉思。许久,她看过向苏厄问:“这栋公寓除你这间以外的其它屋子是什么情况。” 苏厄兴致勃勃的神情一下子化为了哑然。 本来和弥诗交流是一件他感觉很欢愉的事情,见对方又向自己开口发问他本来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的,可没想到问的却是这个。 苏厄抿了抿唇,淡淡地道:“本来是挺热闹的...但这太落后,条件太差,于是一个个的都搬走了,最后只剩下我。”对往昔的追忆让他的神情一时有些黯然,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弥诗要听得不是这个,连忙补充道: “那些屋子前几年被打扫过一次,之后就当成储物间来用了,门一推就能开,这点镇民全都知道。” “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听了这话,苏厄一愣,这才蹲下身,用他那双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开始打量,接着想了一会道: “应该是那个老色鬼,之前靠着救济度日整天在街上游荡。干得最着名的一件事是躲女厕所偷窥,咸猪手经常使的,最近的确没怎么见到,没想到在我这毙命了......哦对了...”明白弥诗现在是在‘查案’他连忙补充道:“的确都挺烦他的,但杀生之仇不至于,我印象里反正没有......我和他没有过任何的交集。” ...... “你平时的门是虚掩着的吗。” “关上的,没锁,能拉开,唯一知道这点的也就是我那位青梅竹马,她周围围着的人是很多,但和我关系较为疏离,很难想象她和闺蜜聊天时会聊到我,更难想想她们会去聊我家的门。” 两人建立起了一种纯天然的默契,虽然弥诗根本问不到重点上,苏厄却还是能给出她想要了解的答案。 ......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可这次不一样了,弥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提问将苏厄那颗懒的活动的大脑带着转了起来,现在事情已经初具端倪,苏厄只是稍加思索...... 还是什么都想不出。 “去查查吧,这也不是个办法。”到头来他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弥诗倒是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她看了眼屋门右脚往前一挪刚要走,但在瞬间止了下来。缄默片刻,她转身看了眼屋门正对的杂物间,还有这具趴在门口前的尸体。万一楼道里有一个针孔摄像头...... 于是,她给了苏厄一个眼神。 ..... 好吧,她的面部做不了这种细微的动作,其实就是看了苏厄一眼,又瞅了瞅尸体。把苏厄给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脑子是有得,当即又将尸体拖进了屋里,把门关了上。 然后他跑进卧室,里面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儿后,苏厄拎着一把雨伞走了过来,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夷由片刻,弥诗淡淡的道:“我不喜欢看你笑。” 之前忙着想什么或干什么,都没太注意,他笑起来竟有几分像魏已然。 苏厄笑意当即僵在脸上,些许也没说什么,收了回去。 把伞丢给弥诗率先摔门而去,不知是过道里的风大,还是被她这么一整有了火气。 弥诗人性化地抬手抹了下眉梢,而后跟了上去,踏过门槛时,朝着正前方的栏杆和天花板处扫了一番,没发现什么。 白漆大多都已脱落的栏杆外,阴霾笼空,雨幕依旧。 侧首看去,苏厄正好转身消失在了转角处,见对方这幅决然的样子,弥诗感觉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楞了楞,她小跑着跟了上去。 来到楼梯处,她两腿交互下着楼梯,节奏紊乱,每一次地姿势都有快慢之别,看上去很是奇怪。同时她的余光还在不停的往下瞥着,耳朵也在听声辨位。 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后。她往左一挪靠向栏杆,然后单手撑住楼梯扶手,身子同时起跳,整个人翻越栏杆径直下落,穿着的连衣裙有被自下而上的气流给吹了起来,遮掩了她大半的视线。 不过没关系,她的主脑为她提供了立体投射影像,这使得她能够准确地把握自己的着落点,两只脚恰当好处的落在了一截楼梯上,与此同时膝盖委屈缓解压力,上扬的裙摆随即也落了下来。 弥诗站直身子抬头看着站得位置比自己高三节楼梯的苏厄,对方已然怔住,脸上还带了点...... 红晕??? 弥诗人性化的深吸一口气,两手捏起了裙摆双脚交错着半下蹲鞠了一躬,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 ‘噗嗤’一声,苏厄捂着自己的脸,嘴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他道:“你也挺莫名其妙的。” 两人间不愉快的小插曲已然被化解,他们又并排地走在一起开始讨论那具尸体,一边聊着一边下楼,他们很快站在了公寓大门口内的楼道里。 弥诗撑起伞,又勾了勾手示意苏厄靠过来,苏厄神色间划过一抹异样,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对什么都不动心的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在这相处了短短半小时里已经发现了弥诗的不正常,此时便有了试探的想法,他不动声色的牵起了弥诗的纤纤玉手。 弥诗木了木,没说什么,两人一起向外面的瓢泼大雨中走去。 不知何时,弥诗反客为主,她拉着苏厄朝这所镇子上唯一的学校走去。这是他们方才在楼道里面短暂商量时所敲定的行动目标,可她不知道自己牵着的这只手的主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下了那么久,早已积累了满地的雨水。因为牵着一个人的缘故,弥诗还不方便放缓步子。这就导致肮脏了雨水溅了她满腿都是,但若低头看看,她或许会更同情苏厄。拖着一条被雨水浸透而变得沉重的裤子在水泊中走路明显不是什么令人惬意的事情。 但苏厄在乎吗? 在这黑夜寂寥的雨街上。 当少女冰肌玉骨的小手与他相牵时。 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第十八章 苏厄之死(上) 来学校调查的缘由很简单,苏厄和被害人并没有交集。这时代离家锁门又是普遍习惯,那扇虚掩着的门对于死去的老色鬼来说基本的关着的,进一步降低了意外闯入的可能性。 于是两人便考虑从杀人者入手,不论如何,这人肯定是与苏厄有牵扯的。而据苏厄所说他去的高频率场所除了家就只有学校了。 撑着的伞为他们遮风挡雨,雨滴拍在伞面上打出闷闷的响声,碎成雨珠顺着四周的沿滑汇成水幕落下,为他们隔绝了这个世界。 “就是这了吗。” 水幕外,雨幕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但那座被暴雨冲刷的大厦还在在两人面前隐隐约约的矗立着,像山一样。 “嗯......唉...诶!” 在他那声‘嗯’脱口后,弥诗抓着伞柄的手便是忽然松开,苏厄及时反应一个踉跄接住险些摔倒,堪堪稳住身形时再抬头,夜色与水幕朦胧了一道身影,那倩影似即若离,渐行渐远,走在了苏厄心里,怅然若失。 他持伞迎着风雨艰难的上前,眯着眼注视前方,还没与那道身影并肩,就看见对方似乎是作出了个出拳的架势,然后...... 轰! 那教学楼的大门霎时间爆开碎裂,残渣散落一地,露出了一个大洞,弥诗刚要钻过去。又看了下洞边缘的狰狞玻璃棱角,感觉有些不太妥当,所以...... 轰。 轰... 轰! 教学楼的玻璃大门彻底裂掉,弥诗边往里面走边用脚把残渣踢开,为苏厄扫清了一条道路。 苏厄收起伞连忙跟了上去,走进教学楼的大厅了,风声雨声都在身后消磨了大半,说话不用再那么大声了。 他有些无奈:“这样做...不太好吧。” 弥诗瞥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苏厄不说话了。 在苏厄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六楼教务处,这里能查到学生的请假和旷课记录。电脑还是那种没设密码的,至于苏厄为什么知道,他解释说为了自己那个青梅竹马,曾在夜晚潜入过一次。 两人弯腰站在教导主任的电脑前,手掌撑着桌子注视屏幕。 “嗯,就是这个文档,我看看啊。”漆黑的办公室内,电脑屏幕散发的光亮照映着两人的脸,照出了苏厄脸庞上的血色,也映出了弥诗惨白的容颜。 记录一出来,苏厄便尴尬的抿了抿嘴。 滑轮下拉,在放假前的短短五天内全校请假人数竟多达二十七人,他试着在其中寻找自己有印象的名字,可若不和脸对应上他根本无法分辨到底谁在他那位青梅竹马身边出现过。 这条路断了? 这条路断了。 苏厄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僵了俄顷,接着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道:“我们...!?”。这时,弥诗倏然探身把显示屏后面的电源给猛地按掉,随即拉起苏厄的手转身就跑。 跑出了教务处,她一改方才迅猛的行动势头轻悄悄的把门给关上,然后便拉着苏厄的手跑向了长廊另一端的楼梯。 这时一脸懵的苏厄才察觉到不对,身后不远处的楼道里传出的声响开始在耳畔回响。 有人上来了。 进了这里的楼梯拉着他跑的弥诗没有给其喘息的意思,依旧在往下走。还好两人鞋子的材质都是橡胶,注意点、步子轻点。纵然是在寂静的楼道这种声响能被无限放大的地方也不会整出什么动静来。 苏厄忽然想起什么,他道。 “进二楼!” 弥诗用行动应承了他。两人一进二楼的长道,苏厄便开始反客为主,他拉着弥诗随便就进了长廊右边的一间教室,反手把门关上。 看向窗外,穹顶那依旧是无边的阴霭,纷繁的雨滴也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留下道道水渍。 能见度尚可,这里勉强能看清讲台下那一大片课桌的轮廓。 苏厄大踏步径直走向了窗边,跳起来把窗把手往上一打,这没有防盗网的窗户就被拉开了。凛风夹杂着冷雨呼呼地打在他眼睛上,压得他只得退后一步。 沉默片刻,他回头望向弥诗,看看对方是不是要提什么问题。 果然。 “既然要跳,为什么不去一楼.....为什么要跳。” “一楼前不久上了批锁,全都进不去。至于为什么要跳.....这是一个学长告诉我的,校长和校长夫人抓人的话是一起行动,校长夫人堵着大门,校长瓮中捉鳖,结果他栽了。” “哦.....你没问题吧。” “......我身体素质还没那么差。” 弥诗眨了眨眼,她地看出苏厄有些勉强了。她像个淑女一样背着手走到窗边和苏厄肩并肩,透过水渍斑驳的窗往下看,依稀辨别出了那是一片草坪。 想了想..... 她开始向后退、后退、后退、再后退,退到那边的门旁边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接着她开始向这冲刺,以苏厄神经反应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冲了过来,快要撞墙时抬脚踩上内凹窗台下面白墙的一处,接着助跑的力凭借墙体往上一蹬就跳到了内凹窗台上。 她半回身低下头看着苏厄,苏厄嘴角也在抽搐。 一副‘你至于吗?!’的表情。 弥诗没鸟这个,一只脚跨过窗踩在了外面窄窄的窗沿上,然后抓着窗户边将另一只也伸了出去,肉眼丈量了一下高度后屈膝一跳。 吓得苏厄干净爬到窗户上往下看,盯着迎面的风雨眯着眼,才勉强看清对方正于瓢泼大雨中安然无恙地一脸冷漠地向他张开怀抱示意其跳下来。 她行我也行。 抱着这种想法,苏厄学着弥诗的样子一只脚踩在了窗外沿上。可骇于下面的高度,另一只哆哆嗦嗦的脚别在内窗台迟迟不肯跨过来。 苏厄僵持着,弥诗也任由被雨水浸透衣裙雷打不动。这一情况直到苏厄的余光扫到教室外面的长廊中慢慢逼近的不知是手电筒还是什么的光亮。 他心一横,学着弥诗纵身一跃。 落地的瞬间,巨大的冲击自脚掌沿着腿关节向上延伸,也亏他还有些常识,借势翻两圈跟头停了下来,然后抱着腿开始微微哀嚎。 十九章 苏厄之死(下) 弥诗就蹲在一旁候着他,待到他疼痛缓解下来不再嚷嚷。才退开一步,留给苏厄手肘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的空间。 接下来怎么办呢。 被风雨打得抬不起头的苏厄只得弯腰,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了那把沾满雨水被收束起来的伞。重新展开,冲弥诗道: “我们回吧。” 弥诗没应声,默默的点了点头。苏厄见状冲她勾了勾手指。 弥诗重新作出淑女像,双手交织裙摆乖巧了跟了上来。她早已浑身湿透,春光潋滟。但发丝也被雨水浸透,湿哒哒披在肩上背部,让人生不起丝毫**,却有恬静的美感。 出水芙蓉,馨香轻绕,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弥天大雨自晦暗的穹顶压下,啪在房檐上滴滴答答,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凛冽斜风自下而上吹着伞沿,试图将它往反方向别。好在伞的质量够好,风没有得逞。 伞下的两人肩并肩走着,苏厄的步子很是收敛,而弥诗却无所顾忌,因而她踏起了四溅的水花,打湿了苏厄的裤腿,弄得他很是难受。 他们没有再讨论什么,没有说话,两人已经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纵然沙哑,也不会觉得尴尬。 推开公寓门,苏厄收起了伞,这栋墙体早已风化的破烂建筑依旧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回首望向门外是被雨幕沐浴着的无垠黑暗,一步之遥,隔世之感。 两人的脚步声开始在楼道里有节奏的响起,外面的蒙蒙雨声是伴奏,两人单调的脚步成了主唱,在这鸟不生蛋的绝域,演奏出了荒凉怪诞的乐章 弥诗不清身旁沉默的苏厄在想什么,她现在的眼中只有两人还未涉足的楼梯上那水渍未干的脚印,她隐约猜到是谁,因而没与苏厄说话。 事实上不管是什么人在楼上她都不会与苏厄说话。 沉默是一种习惯,喧嚣过后总归要清醒。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预兆。她的眼中只有走在上面的苏厄,静静地倒映着他的背影。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她的脚步声为何于此时在无意识的放大,怀着觳觫却又迫切迎接未来?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离苏厄所居住的五楼越来越近了,弥诗的主脑应是在此刻出了什么问题,回响在寂静漆黑楼道中的脚步声似乎是与她相淡离,连同楼道窗外蒙蒙而闷闷的雨声,愈发遥远。 几乎是主脑放空的弥诗目送着苏厄来到了五楼,走出楼梯,进了五楼的露天长廊,目送着他,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砰!” 顷刻间,一声枪响自暴雨的轰鸣中炸响,转瞬即逝。 弥诗怔然,良久,良久,她慢慢走出了楼梯。站在长廊中,偏首向左侧看去。 地上躺着的是苏厄,他的胸口上绽着一朵血花,那朵血花依然在沿着衣服上的雨渍弥漫,妖艳的盛开着。 弥诗落在尸体上的目光抬了起来,继续往那边看,长廊最远的那端,站着一个人。 一位清瘦高挑的美少年。那少年冰肌玉骨,眉目敛锋,明眸桀骜烨然夺目,隆准挺立,见弥诗望着他倏然即是一笑,这一笑,笑得身外那黯天弇似墨,落雨美如画。 弥诗走了过去,走的过程中余光也没再看地上的那苏厄一眼,她问许可白,或者说是魏已然道:“为什么杀了他。” 魏已然冁然回答道:“看着不舒服,就杀了。” ....... 弥诗又问:“为什么要过来,你不是在泡妞吗。” 听到这,魏已然无奈的摇头叹息道:“本来就快得手了,结果远程监控反馈说你被人给修改了,为了以后的长远发展,我决定还是跑过来看一看没,嗯~就来啦。” “我被人改了?” 弥诗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只是像个傻子一样重复着魏已然的这句话。 “嗯,反馈说是你身体的械路受到了三次震荡发生故障造成短暂的停机,然后那人趁着这个机会将主开关按掉了,接着你就上了改装台之类的东西吧,之后那人就把你我之间的联系掐断了。我根据反馈猜测大概是这样.......来,好好感受一下,你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变化吗,毕竟这里没有检查用的设备,我也不是机械人这个专业的,只能靠你那点勉强能称之为自我意识的玩意了。” “......我觉得,这件事不重要。” “很重要!非常重要!那人能制服你还能将你改造,若他是这个时代的人那可真是万幸中的万幸,若不是。那我们,啊不,我!我就不是成功完成时空穿梭的第一人,我将拿不到这项绩点,关于开物科学院的保送也将不稳,那我就丧失了跻身‘壹’的荣誉殿堂的机会,你明白吗?” 温文尔雅的魏已然此刻也开始厉声厉气了。 “......我该怎么做。” 见弥诗这么听话懂事,他那锁着的眉头有舒展开来。 “找到他,宰了他。” 这种工作弥诗再熟悉不过了,她还是贫民窟的枪手时天天干这个。 “明白。” 第二十章 杀 “哦对了。” 魏已然倏地转头看向苏厄房门上的那个猫眼,指着对弥诗说:“给我敲下来,砸碎。” 弥诗点了点头,走到跟前打量了下那个猫眼,外沿的圆环里面,还有一个圆环。 是什么呢? 她很不淑女地抬脚往门板上狠狠一踹,本就破旧不堪的铁门应然倒地,弥诗踩上铁门走到猫眼跟前蹲下身用手掌一拍,那猫眼松了。 走下门板踩到地上,再蹲下身将其一抬,手一撑。微微往前探身将地上的猫眼拿在了手里,她左看看又看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抬首看向魏已然,对方的神情中已经对自己没执行命令而表达不满了。 无奈,站起身松手放下门板,又是一声轰响溅起了满地的尘土。 她将猫眼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这玩意碎了,露出了里面的机械线路。 “这是什么?” “监视器。” “哦。” 说着,魏已然也踏着门板进了屋,直到与她擦肩时都没瞧她一正眼,只是在背后轻飘飘的丢给她一句:“来商量商量。” “这个监视器的安装者...” “这玩意连接着一台电脑,我已经凭借这个身体的设备把那台电脑给废掉了,读了一下信息,安装人应该是个小姑娘,也不清楚是想干什么.......存储卡刚刚也被你砸烂了,关于这种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很好,我们来讨论一下那个修改者的事宜。” 这时,魏已然已经倚靠在了沙发上,他一半的脸都处在黑暗中的阴影里,只有露出嘴角的浅笑被月光静静地照耀着,安静而祥和。 他的动作却不止于此,二郎腿再一翘。左手臂搭在了上面,脖子以上微微朝着弥诗倾斜,一副上位者问话的姿态。 而弥诗则是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双手交织于裙摆前微微颔首,一副等候问话的姿态。 “往前推整整四个小时,从那一刻起后面约莫三十分钟,你有相关的记录吗?” “.......丢失。” “那这段记录被删除后,你主脑中前后衔接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走在森林里,微微细雨.......走在森林里,瓢泼大雨。” 魏已然闻言不再说话,他手肘撑开始撑着沙发扶手,手则作拳状抵在了脸的颧骨部位,眯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从屋门与窗外投下的皓月让他们都没了说话的**,房间中的黑暗又给了他们安全感,在这黑白分明的空间内。 缄默,开始滋长。 魏已然静静的思考,弥诗静静的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魏已然那好像出现了些进展,他的眸子开始闪烁着奇异的色泽,当中貌似还倒映了某些五彩斑斓的画面? 可就在这时,门外长廊中的一些动静却让这两人却同时怔住。 “踏...踏...踏...” 是一阵平和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徐徐而来。 怔然不过一瞬,魏已然又开始捣鼓他这具械体的眼睛,而弥诗也继续微微颔首静候着。 反正不管来的是谁,杀就完事了。 那阵脚步临近门口时停了,弥诗已经蓄势待发,而魏已然也动了些好奇心想瞧瞧这个死之将至的闯入者长什么样。 静默片刻....... 那人的身影缓缓走到了门口处,待这道身影清晰的显现在了两人眼中时,他们都楞了。 来者是一位身着靓丽神蓝色长裙的少女,身材曼妙而高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的面容和弥诗有九成相像,只不过像是整了容般更加精致,而且发型还是精心打扮过的公主头,且带着恬静如水的微笑。 那少女很有礼貌,她向屋内的两人欠身鞠了一躬,然后道:“听说,两位在找我?” 笑语嫣然,声调如银铃般悦耳,换气时的喘息和停顿更是带着道不明的妩媚,气质何止碾压了弥诗几百层。 闻言,魏已然霎时间站起身来,死死的注视着她。 少女见魏已然这番激动也只是报以一笑,她随即看向弥诗,那对精雕细琢的丹凤眼中含着盈盈地秋水,如若寂寞寒窗的少妇见到久别未见的征人郎那样。 可处于视线聚焦处的弥诗却有一种对方看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将机械眼的瞳孔扩散,嘴巴微微张开。或许因视线没聚焦处的景物开始变化,对方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弥诗,她抬起皓白的玉手,伸出一根纤长细嫩的玉指在自己那丹红的朱砂唇上轻轻一点,似乎是猜透了弥诗的心思般拈花一笑。 这一笑颠倒终生,比她那背对着的月辉都要夺目。 魏已然看不下去了,他挥起拳头冲了站在门口的那味少女,那少女见了却依旧悠然,她道:“魏先生还是这般性急啊~” 接着,让弥诗愕然的一幕就发生了。 那站在门口的少女倏然消逝,瞬间伴着一声轰响,再度映入眼帘的一帧画面便是魏已然被少女以一种极其专业的姿势死死地压制在了地上,对方穿着高跟鞋的一只脚则踩在其后背,其力度竟让这具军用机械再起不能。 地上的魏已然还在挣扎,而少女竟还能悠闲地看着弥诗,她道:“是你自己晕还是让我来。” 弥诗基于利益至上的原则权衡了一下,然后果断自我关机。 ........ 再开机,从窗户和屋门处投进来的已是晨曦,光影迷离透着勃勃生机。 倏然,一缕朝阳照在了弥诗脸上,将分辨率给整出问题了,倒在画面看上去带了种梦境的朦胧感,边边像蒙上层水雾似的。 弥诗只得用手臂挡在眉梢处,蔽掉些许光线,这才看清了周围。她和许可白端坐在一长沙发上,不知是怎么回事。 许可白此时也睁眼看向了她,弥诗试探地呼唤了句:“小白?” 许可白嘴角微微抽搐,没有说话。 见状,已是确定了。 她往许可白身旁挪了挪,非常可爱的眨了眨眼,而后探头凑他耳畔再轻轻的唤地道:“小白~” 耳畔空灵中带着莫名魅惑的嗓音让许可白蹙起眉头,而弥诗也倏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愣住了。微微发颤地手缓缓摸上自己的嘴角,体会着这一抹弧度。 这是什么...... 笑? 她起身冲进卫生间,站在了镜子跟前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脸。 相貌没变化,只是神情不复以往那么面瘫。 弥诗尝试着调动起自己面部的仿生皮肤,眸子倒映着的镜子里,那少女的嘴角也很自然地掀起了一抹温度,看上去似是春日里的阳光那般触人心弦。 恬静、美好。 ...... 弥诗僵了良久,最后默默地收起了嘴角的浅笑。她又抬起头对着镜子,开始调整起这副已经消融了冰渣子的面容,试着让它重新被封冻。 ...... 随曙雀易位。不知不觉间,朝曦洒已满了整间客厅,明媚的晷景落在许可白那俊逸绝尘的帅脸上,像一副色彩分明的油画描摹出了他那王子般高傲的气质。 高傲,指人躺沙发双脚翘在扶手上。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忽然听卫生间那传出动静,转过头看去。弥诗踩瓷砖踏着清脆的步子走了出来,神色森寒,整个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二十一章 水吗 许可白瞅了几眼便不再多看,他用双臂枕起后脑望向窗外,晨辉照耀在他的脸上,不知这晴日有没有带给他温度。 弥诗也走了过来,整理了下连衣裙上的褶子,而后坐在了他身旁,一坐一躺,两人背对背默默不语。 良久,弥诗率先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昨晚貌似和你解释过。” “我忘了。” “......我也忘了。” ...... 许可白忽地坐了起来,他道: “该回去了,魏先生那找到了能催化湮灭反应的办法。” 弥诗点头,没多说什么。 许可白下了沙发,站在弥诗跟前俯视着她,弥诗则目视前方,木木地看着他胸部的位置。没有抬首与许可白四目相对。 许可白伸出手掌按在了弥诗的额头上,随即手掌开始出现千沟万壑的裂纹,紧接着裂纹里开始渗出紫光,这紫光如同流动的生命体一样从弥诗的额头沿着她的肌肤向全身开始蔓延,当弥诗整个人都被紫光包裹时,她的躯体开始颗粒化。 光粒一点一点地消逝,最终散在了这与世隔绝的小镇难得一遇的晴空下。 ...... 转眼已是千年后。 屏蔽着视线的皓白光幕渐渐淡化,他们穿越前的那间屋子映在了视线里,只是屋子中心的紫色光球不知去了哪儿,原位置只有一地炭屑似的残渣。 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转过身见魏已然正站在那里的隔绝室中冲自己慢动作地招手,弥诗应着跟了过去,一阵慢动作穿过了隔绝质,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间屋子。 “把那套穿上。” 魏已然指了下改装台上放着的衣物,便不再多乜斜弥诗一眼,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着文件,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弥诗像个木头般听话地来到跟前拿起了那套衣服。看起来是一套女生校服,上身是白衬衫,左胸还有logo,一朵紫荆花的花蕊上伸出一只血红的人手,图样下面写着—————— 联邦国防军事研究院咕隆星系71’1,83’3,57’9分校。 下身的衣物则是一条蓝色的百褶裙,目测能遮住膝盖,还有两个不知是干什么用的环环,看圆环的边沿还连着一个椭圆形的窝窝,从大小上来讲,其中一个应该可以别匕首,另一个应该能别手枪。 移开手中遮挡在视线中心的衣服朝改装台上看去,上面果然还躺着一把手枪,一柄插在刀鞘里的匕首。 看了下那边还在背对自己收拾文件的魏已然,弥诗木然地歪着脑袋想了想。 转过身去开始就地更衣。 ...... 一刻钟后,弥诗僵在原地,手里抓着身上这蓝色连衣裙不知所措,她只会脱有扣子的衣服。 虽然对于这种也并非无计可施,她完成可以一把撕掉,可不知这么的,她竟有些舍不得这件漂亮的裙子。 这时,弥诗余光倏地瞥见了隔绝质那头的房间正缓缓形成一个人形,那个人形散发着只有她才能看见的神圣光辉,就像是救星。 弥诗抱着这套校服一头扎进隔绝屋中穿了过去,站在许可白面前将衣服递给他然后道:“小白小白!帮我换上这个!” 话语中竟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许可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碍于弥诗是第二指令人也没说什么,让弥诗转过身后开始默默的为她解起衣裳。 ....... “带扣子的也不会穿吗。” 许可白见她久久没有反应,提醒了这么一句。 ....... 魏已然瞥了眼从隔绝质中钻出来的两人,又转过身低头整理手中的东西,只不过神色多了几分怪异。 整着整着他终于是弄好了,将整理出的一塌子资料全放进档案袋后,回过首,冲一直静候着他的弥诗问道:“好了吗?” 身着一身素净白衬衣的弥诗闻言撩起了自己的裙子,将两条腿上绑着的匕首和手枪展示给魏已然看。 魏已然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弥诗,注视着那两条白嫩修长而丝毫赘肉的腿,许久后,他像一个听到了什么跨世纪理论的科学家般认同的点了点头。 很严肃,很严肃。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了本串着绳子的本本,将它扔给了弥诗,弥诗接住看了看,是个学生证,上面不知为何有着自己的蓝底证件照,并且还注明了导师—————— 魏清何。 弥诗没多问,她将证件佩戴在了脖子上,接着双手交于裙摆前微微颔首,等待这个男人的下一步指示。 “许可白留下来看守研究所,你跟我去开个会。”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三人左侧的墙壁中间出现一个小洞,小洞开始扩大迫使周围的墙体往外边缘挪,最终形成了一个大洞,外面则是一片日光明艳一望无垠的花海。 花的模样很有特色,茎高普遍约莫23英寸,叶是互生的,羽状深裂,两面有糙毛,花蕾卵球形,有长梗,花瓣多是紫红色,基部常具深紫色斑,宽倒卵形或近圆形,雌蕊倒卵球形,柱头辐射状。 “这些花......” “这些啊,经济作物,种了卖钱的,好不然我哪来的研究经费。” “哦......” 说着,魏已然又开始对着这片花海用力的吹起口哨来。吹着吹着,大地开始震动,倏然,一尊极具科技感的美洲原住民自由女神像自花海中拔地而起。紧接着雕像的两眼缓缓睁开,似乎是在看着他们,而许可白也不知何时退到了墙角。 在美洲原住民自由女神像的注视下,他们两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愈来愈淡,最终在了原地。 待他们被传送走后,许可白走到某处墙角用手掌往墙上一拍,大洞开始由于墙壁的挤压缓缓合上,最终阻绝了所有光芒。 ...... 两人凭空出现地身形开始一点一点的清晰,而弥诗也接机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科里米尔研究院的生态温室大棚。” 魏已然却先一步开始为她介绍。 二十二章 因你荣光万丈(1) 放眼大都是枯败的巨型植株,茎都如同被雨打过的麦穗般弯了腰。 唯有个别几柱是茁壮生长的,这几株绿意盎然。绿色的背景折衬着朝露的光华。比其它那些长蔫了的挺拔半个身子不止,直接顶在大棚几米多高的屋顶那不知是塑料薄膜还是什么之类的东西。 倏然,弥诗望着一处,从这些交簇成团的植株所露出来的那一丁点缝隙中,她依稀分辨出了扇体表流动着金属光泽的大门。 可通向那扇大门的,被埋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径上却落满了粗大的藤茎,四周都是树,他们被这些巨型植株包裹在这个圈子中出不去了。 但魏已然却是丝毫不慌,他继续为弥诗介绍,不知是嘴停不下来还是纯粹的怕寂寞。 “科里米尔生物研究院是这个咕隆星系中水平最好的地儿,每隔五年便会进行一次交流会。我这次是替一个老同学旁听,因为这种会少则五天多则一个月,所以他花钱让我凝炼会议的内容传给他,他不想耗这个精力......” 正说着,那扇门忽然打开,接着高频率的嗡嗡声便开始响起,弥诗听过激光切割设备的轰鸣,正是这个样子。 “叫你来,是因为上次我来的时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小姑娘非要和我杠,所以如果这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得找个谁都没注意的机会,用腿上的那些小玩意让他们闭上嘴,明白吗?” 弥诗抬起头,对上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魏已然,对上那温文尔雅的面容。 想了想了....... 点头。 这时,那几个拿着激光切割枪的白褂研究员也清扫通了这条道。只见其中一个,他的发型凌乱中带着放荡,潇洒处尽显不羁的鸡窝头、国字脸、面容和蔼,皮肤护理不是很好,面庞整体看上去有点垮的高龄西洋人大叔收起激光枪走上前,满含歉意的陪着笑,伸出手臂摊开手掌对魏已然道。 研究员:“魏先生大驾光临,我们科里米尔研究院可谓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魏已然“哪里哪里,能旁听贵院举办的会议才是我的荣幸...” 两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们就在研究员们的带领下沿着窄道开始了不知会走向哪的漫步,这在过程中魏已然和那个一脸和蔼的研究员一直在交谈。 从其中得知研究员叫鲍报华,任这个研究院的院长,流行病学方面的造诣是整个咕隆星系最高的肆级。魏已然和弥诗降临的那个地是他们这一期研究的对照实验大棚,是已经宣告失败了的,本来打算等整个季度的实验作完再清理,不曾想魏已然整了这么一手。 说着说着,鲍报华似乎是这才注意到了弥诗般,惊奇的笑着问:“哦~魏先生,这位是。” 魏已然那清逸绝尘的斯文面容上也回予了一抹笑意,像是才回想起弥诗存在般,他回道:“奥~这是我的学员,研究的是时空定向跃迁,不成气候啊,前年才考到肆级。” 魏已然这番话明显是想给对方难堪,我的学员跟你这个院长级别相同,不打算给点说法? 敢不敢给点说法? 可鲍报华不知是城府太深过于圆滑还是压根就不在意,闻言后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他看了眼弥诗的样貌道: “贵学员也是华夏人?” 魏已然:“......是。” 闻言鲍报华竟是爽朗大笑,他拍手怒赞道:“好!好!当真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韦元甫曾诗曰...” 将说道忘情处,鲍报华突然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劲,他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年青的研究员们看自己怪异的目光,老资历则是已经习以为常低头玩手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他这才抽搐了下嘴角,干咳嗽两声,又尬笑了几下,然后又开始向魏已然介绍起这次会议的大体预定内容。 弥诗则是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环境。这就是那个温室大棚门后面的大厅,大厅的左右两侧横着三条从一端到另一端的长桌,长桌跟前空无一人,上面摆满了各种精妙的仪器和烧瓶什么的。摆放的密密麻麻,繁密的很难再将一个一立方米的东西放上去而不会造成多米诺骨牌似的坍塌,那些仪器还时不时的冒着电弧火花和荧光。 最边上是嵌着厚厚玻璃的巨型落地窗,外面的尽是些比方才温室大棚中还有粗壮几倍的巨型植株,这些植株上多多少少都沾着露水,绿油油地诠释出了能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蓬勃生机。 可最奇绝的还是那些在巨型植株隐天蔽日的遮盖下,从罅隙里的阳光中摄取养分的仙葩,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弥诗看木了,要不是走路的停止指令条件没满足,不知会给魏已然出什么样的丑。 在即将穿过大厅时,弥诗回首朝着天花板上看了一眼,那是一副画。 画的是圣光沐浴下,一个手持法庭锤头戴皇冠的老女人正悠然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穆的看着跟前跪在她脚下的两个人,两个人旁边有一行标注—————— 达德利和史蒂芬斯。 两人的旁边还站了一个牧师打扮的老头,他嘴说的话用字注解了出来—————— 女王宽恕了你们的罪孽。 接着,前面的门开了,弥诗回过头跟上队伍穿过了大厅。 门缓缓关上了。 被前面那些白褂研究员遮住视线的弥诗正在左右移动,试图从他们身子间的缝隙中看看前面是什么样的景物。 可没曾想刚找到罅隙欲要望眼一探究竟,她的机械眼便被炽烈的白色光芒所丏弇,耳侧的接收器也开始滋滋滋的叫着。 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光亮才渐渐淡去,可弥诗的机械眼却开始跳转起黑白的雪花,什么都看不见。 接着,耳畔电流滋滋滋声没了,她可以听到声了。 “怎么回事!” “院长!院长!” 这音色没听过,怕是那些研究员。 “.......鲍院长,没事吧。” 这是魏已然的声音。 但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却只是噪音,刚刚那一阵闪光让她主脑停运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现在的她像个傻子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靠在墙角,如同可怜的盲女般无助的轻轻呼唤着: “小白...小白...我看不见了。” 没人理会。 第二十三章 因你荣光万丈(2) “院长!来!手搭我们肩上,让我们扶您去医务室!” “一!二!三!” “鲍院长...” 回荡的脚步、痛苦的呻吟、杂嚷的人声、连同窸窸窣窣的脚步一并在弥诗的耳畔远去了。 四周都变得寂静,一种熟悉却又难以安然、无比令她抗拒,迫使其想要脱离的寂静。 这一瞬,一切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在贫民窟深处的雨巷经历的无数次的,不知能否再见到黎明的黑暗。可不同的...... 一个是她主动拥抱的港湾。 一个是她无法抉择的泥潭。 死寂使得她愈陷愈深,同时也让她愈来愈。 怕....... 好久,好久。视线中如大浪淘沙的黑白雪花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俗称。 黑屏。 她的心已然跌落到谷底,可黑屏却未曾和她预料的那样一直持续,只是闪烁了几下,然后便开始摄入光线,视线逐渐恢复过来,这双机械眼又能看得见了。 主脑也同样在急速复苏,很快重启了所有功能,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件事。 弥诗手伸到背后反着摸了摸,她白衬衣的背部,不知为何卷起了一堆褶子,还湿漉漉的,细细感受,似乎还有些粘稠。 这是怎么造成的。 算了....... 弥诗站起身,朝着方才那声音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同时还瞥了几眼周围的环境。 地板不同于上一个大厅的雕纹瓷砖,完全是金属壳,表面还有裂纹似乎的黑线,看起来没有规律,可布局看上去却又很讲究。 左右的墙壁也天花板都铺满了绿茵,上面枝藤交错,千奇百怪的花占大多数,本想将视线收回,可机械眼似乎又捕捉到了什么,她倏然驻足。 这些花似乎都在微微的...... 蠕动? 也不怎么稀奇嘛。 上面又是一扇金属大门,弥诗猜测让它打开的条件八成是检测到体温,可自己哪有体温...... 弥诗站在金属门前,陷入了沉思。可主脑忽然提示她正被上方检测点的基辛塔射线检测,然后这门滴的一声缓缓就打开了?看清了门的对面,弥诗眨了眨眼,释然了。 一高大俊朗,双手插着衣兜,正抬首蹙眉注视着那边大厅机械大门上方的斯文男子正站在她的对面。 他的神情貌似带着些困惑,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可不是弥诗需要考虑的东西,她三两步跨过机械大门的平地坎,又一阵小跑来到了魏已然的身边。双手织在蓝色百褶裙裙摆前,颔首静候着发落。 那思索的神情持续了片刻后,魏已然乜斜了弥诗一眼,他也没怪她为什么不跟着队伍,只是淡淡的道:“走吧。”调子却有些轻柔。 说着转身就走。 弥诗也淡淡的应道:“是。”声音却带着冷淡。 然后跟了上去。 ....... “刚刚的强光...” “那不止强光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通过rx射线辐射生物溯流电,和着空气里烎梓花粉中的圩元素来不断生成纳米磁聚变反应以制成一段颇有杀伤力的简易干扰波。” “这玩意能人类和机械都能作用,不知道是想干嘛。” “没问题吗......” “随便,反正我们想走随时可以走,这会议也无聊的很,有人要整点意外和惊喜再好不过。” “哦......” 这间大厅的过道很窄,两侧的水族箱通过上方的屋顶互连,里面东西弥诗太关注,有小鱼小虾,也有庞然大物。 又经过一扇门,两人来到了员工区,左右是向前延伸的两排房门,魏已然随便找了间便把弥诗一把推了进去,丢给她一句: “关机,会议开始我会通知你。” 弥诗听话的照做,而魏已然见此也就把门一关,用不知从哪的钥匙从外部上了锁。 ...... 不知过了多久,弥诗被人开机,睁眼回头一看正是魏已然。 “走。” 弥诗点头,而后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会议室。 这是一间小屋子,屋子的中央有个大圆桌,却只摆了八张椅子,而且椅子摆的很是潦倒,歪歪斜斜,甚至有一张还是倒下的,就像一群残兵败将落荒而逃般,丝毫体现不出待客之道。 还有,他们看上去像是到早了,屋子里除他们外没有第三......第二个人,不知魏已然来的这么早是想干什么。 魏已然挑了这个离门最近的椅子,弥诗则很乖巧地站在了他身后的右手边,静静等候着他的指示。 他来的这么早,必定有他的深意。 抱着这种想法,弥诗一直维持着这种预备的状态。 从身后的门中开始进来第一个人,到宾客们陆陆续续全都到来,她还是维持着这种状态。 直到那个坐在对面的鲍报华宣布会议开始。 弥诗才明白。 这家伙只是单纯的来得早而已。 待鲍报华宣布会议开始,魏已然便将一个粉色系的半圆体放在他的太阳穴上,这个半圆体的圆切面不知是因为何种力量而牢牢的吸附着他的肌肤,也不知到是用来干嘛的。 那个鲍报华先是站起身发表了一通和谐交流之类致辞,然后又开始介绍起参加会议的人。 其中有一个金发碧眼,外表稚气未褪,带着青涩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鲍报华最开始介绍他时,先是只说了个名字,而他则站起来鞠了一躬,表情原本是很拘束很羞涩的。 可当鲍报华开始作出补充介绍,并且在提到德特里克堡生物基地分院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骄傲,一股莫名的自信也涌上了他那羸弱的躯体,让其抬头挺胸,甚至带着些骄傲地睥睨着在场的来宾。 这让弥诗对这个人的印象一下子就颇深了起来。 咕隆星系,德特里克堡生物基地分院最年轻负责人,流行病学陆级,克洛亚·施奈德。 第二十四章 因你荣光万丈(3) 那鲍报华还在介绍着宾客,可介绍的顺序却很混乱,刚说完他左手边第二位的先生又转头介绍起右手边第三位的女士。弥诗看出来了,这位院长是要把魏已然当成压轴。 果然,介绍到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很有礼貌的将手掌向他们二人摊开,道: “向新同志...新同僚们讲一下,这位是魏清何先生,华夏国立科技大学总院毕业,现任联邦时空管理局预局长,时空研究院总顾问,联邦外籍科学院院士,时空系贰级,林柒**士的唯一弟子。” 在鲍报华介绍魏已然的资历时,在座所有人的神情全都被弥诗尽收眼底。从那一句‘华夏国立...’开始,他们的神情便是多多少少有些震惊。提到‘时空研究院’时,其中一些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愕然,再提到时空系贰级,直接让一些人震惊的拍案而起,他们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最后一句,更是让会场陷入死寂,有的,只是一群下巴全砸在桌上的木鸡。 而魏已然呢,整个过程中,他的脸色绝大部分时候是带着温煦的笑意。或许因为城府太深,并没有表现出受用什么的,只是在提到‘林柒素...弟子’的时候,其眉梢微微蹙起,似乎还带着些许隐隐的....... 厌恶。 流程走完,鲍报华开始宣布:“好,现在会议开...” “等等,这位小姑娘还没介绍呢。” 倏然,有一位面容慈祥戴着绅士眼镜的瘦弱华发老妪笑着道,经过她的提醒,在场的一些人这才纷纷转头看向她,露出一副刚见着的表情。 鲍报华也是尴尬的用手抹了便下巴,带着歉意的对弥诗惭愧一笑,开始介绍道: “存在感好低的小姑娘啊,哈哈,这位是魏先生的弟子,弥诗女sh........同学,时空定向跃迁肆级。” 那位老妪在鲍报华说完后带头笑着鼓起了掌,其他人也都跟着鼓掌起来,算是对他们冷落弥诗而表达的补偿。 而这时,弥诗看见老妪身边的那个地中海古板老头瞪了她一眼,似乎有斥责的意味,但那位老妪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报以一笑。 老头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弥诗则默默的将其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那模样古板的老头叫埃里奥特·伯恩,生物学陆级。 面容祥和的老妪则叫伊贝莎·伯恩,生物学陆级。 会议在鲍报华的召开下正式开始,他们谈的东西很拗口。 什么TEX植物在维基牠断空层环境下的惰基因畸变,又是什么瘀瘤症WR型患者血液能否完全替代三型鲎试剂,然后是什么生物在如骂街这种极性攻击状态下大脑的氘翳素分泌....... 诸如此类。 弥诗完全听不懂,也没想过要去听,她身为一个莫得感情的机械人,只需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宰了那些和魏已然唱反调的人。 如此,弥诗的手轻悄悄地贴上这条别了手枪的右腿的裙摆,机械眼静静注视着这群正讨论的起劲着的家伙,等候着哪个没长眼的出现。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他们一直在讨论,没人喝一口水,不太歇息的嘴使得会议的进度飞速地推进着,可谓科学家了。 除了主持走向的鲍报华外,其余人表现的都擦不多,有这么两个人落入了弥诗的眼帘。 其中一位是个金发扎着小辫的中年胖子,桑布·布赖恩,生物学伍级,从会议开始到现在都抱着一种莫名的亢奋和热情。嘴里叨叨叨的一刻不停,什么都能插上那么一两句,在这种大伙喜怒不形于色的基础上,他对会议的推动起到了相当的积极作用。 另一位是个带着厚镜片眼镜,神情冷然的金色长发少女,双手像个好学生一样叠搭在桌上。贝妮塔·加利,生物学伍级,话少,但每句都很关键很凝炼,看起来往往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这种无视你臭脸的情况下,同样对会议的推动起到了相当的积极作用。 紧绷了这么久,弥诗也开始有些懈怠了。本以为会议便会这么过去,可没想到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这是那个冷漠少女贝妮塔挑起的事端,她第二次打断了德特里克堡少年施耐德的陈述: “施耐德先生,我们现在明确的给你科普一下,以这个咕隆A星的密度还有目前的人工制氧技术,无论你扯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绝对不可能培养出伊莫塔丙等的植株,说到底,您到底读过生物系捌级的教材吗。” 她后面这一段话弥诗听不懂,但前面用的话术却是显而易见的,通过‘我们’和‘你’这种字眼制造对立面,试图将德堡少年施耐德孤立,本来是很粗浅的话术,可在座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招不在狠,有用就行。冷漠少女贝妮塔凭借对形式的判断和心理的把控先正骑着施耐德的脸输出。 鄙陋,因效果而傲立于高明之上。 第二十五章 因你荣光万丈(4) 相较下,这位来自德特里克堡分院的少年就显得有些难以招架,面对这番质问,他双手猛拍会议桌,面红耳赤的道: “人工制氧?行星密度?你还活在千年前呢?!你有看过我老师的那篇论文吗!关于滋塔波段在丙型植株的显性表...” 这话先讲了四句无关紧要的东西,弥诗感觉会议室的氛围骤然就尴尬了起来,看在座宾客的表情也是各种不耐烦。这整的那个小辫子胖男人布莱恩也开始为冷漠少女贝妮塔帮腔了。 坐在施耐德邻座的他冲其摆了摆手,蹙着眉道: “施耐德先生,请你搞清楚状况,德特里克堡分院,甚至是地球总院也没有资格参加我们这一次的会议。像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是被如何冠以研究院的名义我们暂且先不谈,说说您这个坐席的名额吧,本是里昂研究院吉嗒女士的名额之所以最终会邀请您。是因为吉嗒女士在一个星期牵任柯丽慈星系二级生物协会的会员,而她的那个废物侄女,也就是您那自小握有精英资源却花了三十年时间才过了生物系柒级,最近陆级考核还正处在舞弊调查阶段的您的老师,伊莎丽兹...” 话说到这,弥诗见施耐德放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状,瞳孔中也开始喷涌出怒火。但看他之前那羞涩的姿态想必是没怎么打过架的。 “对,就是您那位做个夸克调配实验都能出事故先正躺在床上起不来的那位。” 在座的终于是有人忍不住,那位面容祥和的老妪伊贝莎试着打断他:“布莱恩先生,够...” “从您坐到我身边的第一刻起,大家就在忍受着您,您那每一次,每一次拙劣的发言都在挑动着我的神经,勾引着我的怒火。” 布莱恩看着施耐德,也是越说越激动。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本来如果您从头到尾都闭紧你的烂嘴,我们还可以忍让你的存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是恭维你几句。” “可,小朋友,客套几句就喘起来了?现在就让我实话实说吧,你连同你那个废物婊子老......” 施耐德目眦尽裂,大吼一声猛然扑向了布莱恩,与对方扭打在一起。 可对方早就做好的准备,在体型的差距下,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布莱恩像个拎小鸡拎着施耐德,用鄙夷的神色冷笑着看着对方,任由其乱扑腾也纹丝不动。 还是鲍报华出言阻止了他,鲍报华咳嗽了两声,他道:“布莱恩先生...” 胖子布莱恩手一松,施耐德落地不稳一个踉跄撞在了墙上,这又引发了布莱恩的一阵嗤笑。 额头渗出鲜血的他嘶吼着大有冲布莱恩再干一架的趋势,而布莱恩也撸起袖子冷笑着一副要奉陪到底的模样。 这时,魏已然倏然起身,他走到了两人中间先给布莱恩笑着说了什么,对方闻言又鄙夷的看了眼施耐德,冷笑一声抱着胳膊坐下了。 接着魏已然又走到了施耐德的跟前,神色严肃的冲他对于扰乱会议的行为一顿斥责。魏已然的身份对在座的来说可是巨佬级别的,而且扰乱会议也确实有他的份,施耐德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握紧拳头任由魏已然在那训斥。 这一切,弥诗都静静的看着,看着,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什么。 说完了,魏已然转身回坐,而施耐德却突然冲在场的红着眼,将在场的人都指了一边的吼道:“德特里克堡才是生物系的最高殿堂!我会扞卫它的荣光!你们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深的忏悔!” 说完,摔门而去。 滑稽的像个小丑,荒诞的如同喜型话剧。 弄得在场众人又陷入到了短暂的尴尬中,但很快鲍报华就开始接着发言,继续主持起会议,氛围逐渐又舒缓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会议结束,这时大家的表情相较于那段小插曲时来得都相交舒缓,有得甚至面容带笑,似乎是刚收货一段轻松愉悦的经历,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中途会发生过那样的事。 出了会议室,弥诗被魏已然带着一路回到了宿舍,接着对方又一把将她推到里面,不由分说把门反锁上转身离去。 只是这次没给关机的指示,弥诗也就只能站在床跟前默默等待他的回来。 他很快便回来了,弥诗上前一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她问:“那个施耐德现在什么情况。” “哦,听说他出了会议室便径直离开研究院,然后就没了消息,八成回去了。” ....... “他的老师伊莎丽兹...” “我逛了一圈,的确是有很多不好的传言,其学术造诣方面不行大概是真的。但那个老教授,哦就是那个一直笑眯眯的老奶奶伊贝莎,她貌似对伊莎丽兹有些了解,说了很多关于她人品方面的好话,评价说是个亲切善良的人,但我看也够呛。”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这位学生克洛亚不是把德特里克堡当荣耀吗?” 弥诗回忆了一下那个施耐德的种种反应,点头赞同。 “emmmmm,我给你讲讲这个德特里克堡的‘光辉战绩’吧,大概在一千年前整出一个世界级的肺炎,这个肺炎在后来的历史教材上被誉为成为联邦的‘转折点’。” “八百年前因实验意外导致被他们培养的ME74K-朊病毒外泄,再配合着本身‘栽培’的恐怖组织反水弑主,地球沦陷。他们的后默尔迅时代的生物学家评论此事时还整出了一句传世名言,说这‘变相喷井式推动了人类航天事业的发展,直接令人类直接跨一大步,迈入了星际时代。’” “两百年前,为了进一步研究人的应急反应,直接给那些被关押的难民儿童的小脑强行接上磁波检测线,然后叫一群罪犯去那啥他们,以此来观察人类的应激反应。” “这还只是大的,你要听中的还有那些小的以后在说,但能把反人类实验当成的荣耀的,这个洗脑的技术我不多评价,你自己体会。” 面对这个引导着她这么一台机器,试图往里面灌入价值观的懂哥哥,弥诗木然的点了点头,木悠悠的来了句: “哦......” 二十六章 因你荣光万丈(5) 这一声‘哦’,让讲完长篇大论后期待着弥诗反应的魏已然直接哑火,须臾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把贴在太阳穴上的那个半圆体机械设备取下放床头柜上,然后自顾自躺上床闭眼就要睡去。 弥诗见他这样子没反应过来,木了木,然后也坐在了床头柜旁的椅子上,靠着墙沉沉关起机来。 ...... 倏然一阵超过分贝阈值的嘶吼促成了弥诗的开机条件,一双晶莹剔透的机械眼猛然睁开。同时床上的魏已然也被叫声吵醒,坐起身一转下了床来。 弥诗转头看向他问道:“这屋子不隔音吗。” 魏已然整理着衣裳回她道: “可以隔但没必要,没需求而且有消耗。” 弥诗似懂非懂的点头,而魏已然则大步走到门跟前,对着门的中间反手敲了三下再正手用手掌一拍,门倏然变得透明起来,门那边的景象让魏已然愕然了一瞬。 那是个棕色长发的女研究员,她的眼眶是泛白一片的,没有瞳仁。嘴微微张着还时不时渗出一溜子黑色粘稠液体。脸上沾着凝固血迹,其中颧骨部位和嘴唇沾的嘴多,似乎是之前吃了什么东西一样。 她的白褂有被撕扯的痕迹,左侧还有一条边缘血红的长长的爪痕。整个人的微动作看起来都很僵硬,此时正站在这扇宿舍的门前,喉咙里发着低吟的吼叫,不知是在干什么。 弥诗的主脑判断这玩意具有攻击性,裙子一撩掏出枪来便要射击,魏已然赶忙按下她的胳膊制止了她,解释道: “我们能看到她,她只能看到一扇门,和单面镜差不多。” 弥诗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默默的把枪上保险而后收了起来。然后又问道: “她是怎么了。” “从症状上看,应该和感染ME74K型的朊病毒一样,暂且就这么定吧。” “我该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这就是个小玩意,你看着,等会就有一群人按着她给她打针了。” “哦......” 半小时后,楼道里已然人满为患,丧尸群的吼声此起彼伏,弥诗转头看着魏已然。 目光相接的一刹,魏已然抿了一下嘴。 他转过身捂着额头尴尬的道:“不应该啊,这也能沦陷吗。” 弥诗头一歪,不解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见她茫茫的接下他这一问,魏已然尴尬得以缓解,他转过来扶了扶眼镜来咳嗽两声,解释道: “如同核事故危害评定一样,病毒也设立了相应的等级。在很久以前地球沦陷时,这是危害最严重的七级。但随着人们对其的深入了解和科技发展,以及解药的问世,它所能造成的影响也愈来愈低,直到七个月前,一个难民营的小朋友意外捡到一把联邦士兵几乎报废的武器后守着有力地形将几十名丧尸屠杀殆尽后,这东西已经彻底被丢进小朋友的实验室了。所以今天的宇宙里,无论爆发规模多大,都能被很轻松的压制下来。” 弥诗眨了眨眼,又问道:“不担心变异什么的吗?” “我不具备流行病学的专业知识,但大概还是懂一点,病毒的自然变异是非常缓慢的,而且我那位懂这方面的朋友对我说过‘就算让全宇宙前十的流行病学专家来操刀这玩意也绝对整不出什么花来,上限已经被造物主按死了。’这种话。” “你说不出依据对吗。” “不是,我还记得千年前一位联邦教授说的话,好像是叫文森特·拉卡内洛,他说的是:‘病毒变异是有一定限度的,但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出现的基因突变数量比宇宙所有原子数量更多,很大一部分基因组都可以被替换。’......对,我说不出依据,都说了毕竟不是专业的。” “......说说现在吧。” “现在.......我原本以为这个研究所是有应对生物突发变种、或者病毒泄露之类的紧急措施,这么看,要不然是太自信,觉得没必要设,亦或者地方太落后,没钱或者把这一部分的资金拿去干什么事情了,要么是执行这一切的主脑出故障。” “哦......” 忽然,屋子伴随一声不知从哪传出的惊天巨响开始震荡,这震荡稍纵即逝。可透明的门却倏然变成了实的,而那在几个丧尸拍打下纹丝不动的门也莫名一松,好在这门还有一个器物锁。抵挡着注意到这一点而正在猛攻的丧尸们。 门,正在微微颤动。 弥诗又撩起自己的裙摆,取下了那把别在腿上的匕首从刀鞘里拔出后将其扔在了地上。接着用一种警惕的姿态注视着门,摆出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可魏已然还是那么淡定,他道:“放下吧,它们撞不开。” “......不能一直这样。” “......你能杀出去吗?”“我...”“哦,你应该能杀出去。” “我不能兼顾上你。” “手枪给我。” 弥诗听话的将手枪丢给了魏已然,对方接过枪后走到了弥诗旁边,指着门把说:“你给我腾个空间。” 弥诗花了些算力理解了这话的含意,然后看了眼魏已然,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弥诗便握着门把,开始道: “三...”这纯属是给魏已然作准备用的。 “二...” “一。” 握着门把的小手猛然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罅隙处赫然有着两个狰狞的丧尸脑袋,身旁的魏已然直接两连**准的爆了丧尸的头。门外的嘶吼声顿时变得震天响,而弥诗则在这时将门狠狠一推,同事她的手上的接收器也感应到了门那头的结实感,相比是结结实实的撞开了什么东西。 一时间,所有丧尸都如同潮水般向着这里涌来,而魏已然却是眼疾手快的将弥诗一把推了出去,然后又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门,并隔着门大喊: “它们的脑部必须遭受致命创伤才算死亡,具体你自己把握。” 二十七章 因你荣光万丈(6) 没给弥诗丝毫反应时间,丧尸们便已不足一箭之地。五度编写原则生效,她抬手猛地将逼近面门那些沾满凝固的黑血形如枯槁的爪子打到了一旁。可背后伸出的几只利爪却猛地扒上了她的肩膀,下一瞬无数张血盆大口咬上了她的后身。 沾满黑血的利齿化为庞大的数据流涌入弥诗的脑海让她身形一滞,接着主脑迅速作出处理,身子前倾猛的挣开,嵌入她皮肉的那些牙齿在因而被迫扯下了大片大片的肉块。 疼吗? 她一低劣机械没那种感觉。 接着她运行起下一步指令,右手食指的皮肉一阵蠕动后向周边褪开形成一个小黑孔,抬手将其抵在一只丧尸的脑门上砰的就是一枪,这时侧身又有几只丧尸扑来,右手周转不灵,只得用左手握着的匕首冲着他们的头上一划。 划出了一道在这漆黯的长廊里转瞬即逝的白光,真真切切的横着从丧尸的左进太阳穴右太阳穴出,却没有半分受阻,几只丧尸应然倒下。 弥诗楞了一瞬,这才意识到魏已然给她的匕首不简单。她将指尖枪关上,转而手持匕首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面对起了又一波如潮水般前后汹涌夹攻试图让她溺毙的尸潮。 转瞬见,弥诗便被淹没了。 ...... 许久,许久。 外面的长廊里彻彻底底的听不到声了,魏已然犹豫片刻,左手持枪右手握着门把试着轻轻推开。可他很快发现门那头貌似正抵着什么重物,尝试着推了几次都打不开。 但很快,门那头便传来了声响,很像是将快递包裹撂在一旁的地上那种声音。同时抵着门的压力也在越来越小,然后,门倏然被人打开了。 入眼的第一刹,危机感在一瞬间吞没了理智。魏已然抬手就是一枪,这一枪精准的击中了对方的额头,可子弹却像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没有摄入眉心,金属撞击声在长廊中回荡,变形的子弹也掉了下来。 魏已然定睛一看,这才通过对方的发型认出了弥诗。 乜斜了她一眼,接着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很刺鼻的味道,捂着鼻子蹙着眉头道:“你还能动?”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弥诗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过于骇人。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猩红的血,没有一处是能看见原本那白皙的皮肤。 衣服被抓的只剩几个挂在肩上的破条条,全身的人造皮肤都被挖的、抓的、咬的皮开肉绽,翻腾在外烂肉看起来实在辣眼睛。 又由于那些人造皮肤被彻底挖掉的部位,导致毫无美感的机械皮肤露在了外面,至使早就了这么一个由金属片,烂肉,破条条,拼接在一起人形的玩意。任谁看了都得呕上一下。 更何况还有长廊中冲天血腥味。看着想吐,闻着也想吐。 魏已然没吐纯属是因为自身良好的修养,但生理上的恶心也不是说忍就能忍过去的。 受不了的魏已然儒雅科学家的形象也顾不上了,赶紧捂着鼻子出了宿舍屋,跌得撞撞的翻越踩踏着长廊中的尸山,径直走廊的尽头狂奔而去。 终于在冲出一道大开着的机械大门,来到另一个大厅,并且在身后的那扇机械大门关上后,相对而言清新的空气稍稍让他舒缓了开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 但脑子渐渐清醒的他倏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紧握手中的枪打开保险环顾四周,但很快他便松了口气,除了一个倒拱形的巨大水族箱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身后弥诗也走了过来,那股恶心浓郁的血腥味又开始弥漫在这个大厅里,魏已然蹙着眉转头厌恶地看向她。 “我...” 魏已然将自己身上这件白大褂脱下扔在了地上,他冲弥诗道:“你现在把匕首给我,然后去澡堂冲一下,应该会有一间浴室用的是独立水箱,你冲个澡,然后回到这来披上这件衣服在这等许可白,我等会会想方设法联系上他,明白吗?” “......是。” 她蹲下身将匕首放在地上然后用滑的方式丢给了魏已然,接着转身离去。 魏已然目送着对方远去,神色逐渐变得晦暗,那紧眯着的眸子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深邃无比的褐瞳,不知在想什么。 ....... 将身上血液全部冲洗干净的弥诗又回到了那间屋子,捡起地上的白大褂为自己披上,系着扣子遮掩起这幅不堪入目的身体。 抬起头,倏然发觉不远的门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少年,那少年枯瘦的身形被一层厚厚的黑棉袄裹着,高领口直接遮住了他的脖子。脸颊棱角分明,面容精致的如同技艺最高的天使下凡为他雕刻,属于帅气中带点小忧郁的类型。 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忧郁拽系美少年,但给人的感觉却无比强韧。至少在某人的视线里,他就是背光而来的白马王子。 至于这个某人是谁呢,反正不是弥诗她自己。 弥诗奔向了他,而那里的许可白也朝这里走来。伴随两人距离的拉近,似乎有什么清晰的落入了许可白的视线,至使他怔住了。 弥诗见此也是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般,手慢慢的摸上了自己的额头。这有一处弹痕,边上一圈儿是烧焦的皮肉,中心则是凹进去的金属壁。 手,慢慢的放下。 她缓缓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却是用了一句淡淡的语调,说出了对她而言不该有的话语———— “难看吗......小白......” 许可白沉默良响依旧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双手插起兜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然后开始沿来时路往回走。弥诗跟上...... 跟着走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 两人最终走到了昨天的那片降落点,经过披荆斩棘才开拓出一条道路的实验大棚。 植株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茎,密密麻麻,唯有重新站在这条窄道上眺望天空,才明白是什么时辰。 薄暮将去,黑暗降临。 二十八章 因你荣光万丈(7) 沿着被两侧密密麻麻高大植株所挤压的小径,弥诗又重新站在了这个大棚中心不足两平方米的机械平台上。 这时,许可白蹲下身,用手叩击了两下这个金属平台,平台骤然出现了一道S型纹路将其分成了两块。接着这条纹路两边的蠕虫金属便由这条S缓缓分开,露出了下面手电筒横截面似的玩意,只是他们踩着的这个手电筒还没通电。 “滋滋滋......” 随着一阵电流声,这电通了,一道米黄色的光柱自脚下冲天而起,将他们笼罩在了其中。顷刻后,光柱开始淡去,而里面的人影也不知所踪,待到光柱淡化为无,这块大手电筒也不通电了。 砰的一声,手电筒横截面边边的蠕动金属又开始往中间蔓延,将其渐渐封闭...... ...... 睁眼,眸中倒映的画面还是那个中心摆着改装台的屋子,弥诗向左侧看去,他们走时大开着可以眺望花海的墙不知何时合上了。 屋顶的灯光也很微弱也只开了一个菱形,另一半是关上的,导致她现在不用设备难以看清许可白的脸。 “小白。” “关机,我背你去一个地方。” “哦。” ...... 耳畔超高分贝的喧嚣远超设置的阈值。 弥诗开机。 她正被许可白背在背上。 还未等聚焦,眼前的一幕便让她怔住了,放眼望去尽是迷离的辉煌灯火。宽阔的街道,高耸的楼,还有潮涌一般的车流。 这一切就仿佛她在千年前与许可白穿越时,落定的那个黑夜下的城市。那也是这般繁华,也是如此喧嚣,只不过那时下着雪,而如今比那回更为斑斓花哨。 反应过来的弥诗没让许可白将自己放下,而是带着不该属于她的莫名活力,笑着道: “小白...” “怎么了?” “千年了,人类还是在坐汽车。” “那个是轮子,这个是浮起来的。” “人类走路的时候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他们就不能认认真真的走路吗。” “估计是脑子里植入了什么自娱自乐的东西吧。” “人类还是长这样。” “毕竟是能让环境适应自身的物种。” “人类...” 弥诗用她那寡淡的调子兴致勃勃的问着,许可白不厌其烦的答着。 他肩负着弥诗一步一步的前行,无关车如流水马如龙,无关来来往往,人潮汹涌,却只是各自沉浸于自己世界的东西南北风。 走了不知多久,弥诗眼中的璀璨逐渐化为阑珊。 原来不管什么时代,一个城市都还是能分出明暗,分一处火树银花明明晃晃,分一处凄惨苦楚灯影阑珊。 他背着她走进一伸手不见五指,抬首不见皓月的小巷,踩着不知道什么松松垮垮,质感不一的垃圾走到了巷子深处。 许可白这才将弥诗放下,手试探着在小巷千疮百孔的墙壁上摸索着。 很快就摸到了,许可白那修长而有力的食指像按门铃一样按了下去。 黑暗中,小巷的一大块墙壁缓缓降下,打开了大概一个身位、两米高的密道。密道没走两步就到头了。 许可白率先走入,还没等他转身对着弥诗作出什么示意,弥诗就很自觉的跟了进去,这时许可白倏然一个转身,两人鼻尖碰了一下鼻尖。 气氛有些尴尬,但两人都感受不到尴尬,所以氛围并不尴尬, 接着,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将她的脚后跟往上顶,弥诗赶紧挪开,整个人又往许可白的怀中凑了凑。 两人默默无言的相视着。 待到那令人沉醉的深邃眼眸中、被皓白月色点缀的星辰因身后上升墙板对光线的阻挡而失去了神采时,弥诗的夜视功能不知为何失去作用,同时脚下踩着的地板开始下降了。 就像坐电梯一样,可反应给弥诗主脑的却不是上升感,而是很清晰的,告诉她自身在下沉。 又是熟悉的黑暗、可不同的是,黑暗中,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身边。 不知多久,一阵像是气阀喷气声骤然响起,身后的门打开了。 似乎是一间屋子,灯火黯淡。具体她看不到,许可白那于她来说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她的绝大部分视野。而许可白。 他背对着灯辉,看不清脸。 紧接着,弥诗的感应器配合主脑识别出了一些东西,空气中飘着的浓郁的烟味。然后便听到一句浑哑的女嗓:“你又来了~” 许可白转身面对起了那个人,他微微颔首:“麻烦您了。” 弥诗扶着许可白的腰微微探出头,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这间屋子的景象。 整间屋子像个一个破败的废弃仓库,入眼的墙壁漆已脱落。墙面黑块居多,残存着的白漆斑驳。地面用的居然是黑水泥,角落那些不太走动的地方满是灰尘。 这间屋子很像她关机时待得那间,没什么陈设,唯独中心有个改装台。不同的是改装台旁还有一个柜子,上面放着各种培养皿,瓶瓶罐罐,还有器具。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有着一头流苏般靓丽的金色长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副精致的熟女面容,鼻梁很是高挺,神情却带着消极。身着白大褂,翘着那结实的大腿,正抽着寂寞的烟,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 “就是这个小姑娘是吧,恩~我看看,就修一下头顶上的那个弹孔是吗?” 许可白看了眼弥诗,他不知道弥诗的损伤情况是怎么样的,没有说话。 弥诗明白他的一丝,转而看向了那个女人,犹豫片刻后,上前一步,一颗颗的开始解起这身白大褂的扣子。 “诶诶诶~姐姐我喜欢那种成熟呢,对青涩的小姑娘没兴趣啊,歪...” 随着这一身白褂子掉落在了脚边,那具狰狞不堪的身体暴露在女人面前时,对方转而蹙起眉头嘴里‘啧啧啧’的同时还在不自觉摇着脑袋。 “你这.......损伤度太高了吧,看仿真度还是用的YE,这种已经首都皇后区的那群人都开始当成收藏品了,我找不到换的啊,要修的话只得是完全替换,我这的材料可是最近款的QS哦~这价......” “没问题,我付,你给她修就行。” 二十九章 因你荣光万丈(8) 那女人听到‘付钱’二字时霎然间妩媚一笑,接着抬起一只雪白玉手,食指冲弥诗撩人地勾了勾,弥诗很听话,踩着成堆的烟蒂,跨过一路酒瓶走到了女人跟前。 “我关机?” 弥诗试探着问了句。女子却摇了摇头,又吸了口寂寞的烟然后冲弥诗吐出一口缥缈的烟气道: “要你稍稍配合一下。” 弥诗似懂非懂的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脑袋一歪,静候对方的下一步指示。对方则把烟掐灭随手一丢然后站起身。脑袋往改造台那边一甩,弥诗会意,躺了上去。 闭上了眼。 耳畔,似乎是床头柜那边,传来了一阵翻找东西时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器物碰撞声,接着地上又响起了玻璃瓶在地上滚动的声响,然后,脚步声停了。 气氛霎时间有些沉默。 然后便听见手术台旁边爆发出一阵恣意的狂笑,笑声盘桓在整间屋子里,回荡良响,久久不散。 不是因为有回声,而是因为声音的主人还在笑。 陡然,笑声停了。 木在改装台上的弥诗听良晌都没有动静,便将她那双晶莹的机械眼睁开,然后坐起身便见女子正弯腰捂着嘴浑身颤抖,似乎是在竭力抑制着什么。 可愈忍抖的愈厉害,她又开始断断续续的漏声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再也忍不住的倏然爆发。弯腰用拳头猛砸床头柜的同时那裂开的嘴又迸发出了癫狂可怖的大笑。 激荡起的笑声甚至让弥诗眼前的画面闪了一下。 就这样持续了好久好久,笑声渐渐开始有气无力,变得虚了。 再然后,终于停了。 瘫靠着柜子的女子向弥诗瞥了眼,虚弱的脸上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僵硬一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怎么...哈..哈哈,你怎么在闭眼啊?” 闭眼? 弥诗头一歪,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她刚刚确实是闭眼了,可这有什么不对吗? 女子却又在这时颔首用手捂着嘴巴的部位来回抹了抹,故而没看到她这一副姿态,不然看到了估计得直接笑岔气。 她伸出手用手背朝弥诗拱了拱,嘴上笑道:“算了~算了~咱们开始吧,你躺好了啊。” “哦。” 弥诗乖乖地又躺了下去。 然后,她那只倒映着昏暗白炽灯和泛黑天花板的视线中竟出现了一把高举的手术刀,手术刀的刀身不知是折射了何种光线亦或者就是本身自带的,竟然透亮成了一条灿白的长方形,正于白炽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然后,那把刀在弥诗的视线中飞速下降,径直朝她的额头奔来。 转眼间,雪白冰凉的刀锋已然横在了弥诗的眉心,将那个枪伤处一分为二。 接着,刀锋落下,切开已经溃烂的人造皮肤,稳稳地落在了金属片组成的‘骨骼’上。接下来,这把割肉钢刀一转,挑起了弥诗的一大块‘血肉’。女子将手术刀放在一边,直接用手抓着那块被挑起的肉便开始用力的扒。 弥诗试着提醒她:“你可以直接抓着我胸口处翻起来的这块撕。” 女子却是一边用着吃奶的劲扒着那纹丝不动的皮肉,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她道:“那样子!...噫!....那样子不能连同底膜也一起搞下来!呀!!!!” 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女子终于将她这一身溃烂的皮肉连底揭起,然后拖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接着,她从白褂的口袋里抓出一个小圆球,悬在这幅皮囊的上手一松,小圆球直直的坠落而下,在接触这团烂皮烂肉的刹那瞬间爆起熊熊烈焰,开始将之焚烧。 这双手插兜的女子静静的看着火堆,火光映面,照映出的那双眸子却不似方才表现的那么寂寞。 温润而炙热的火光描摹着她这一对冷艳的眼,眸中倒映的景色又与火光相互辉映。就像两处激流相互对冲形成的漩涡,漩涡中的光景,不知是何年何月。 转身,在屋门口站着的许可白和改装台上弥诗偏着脑袋的注视下,女子又换上了她那一副漫不经心的面容,吊儿郎当一摇一晃地走向了改装台。 开始重新面对起,这个全身红果果,散发着暗金光泽的,看起来毫无美感的铁疙瘩人。 她拉开柜子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胖圆身的长口瓶,好像是瓷制品,还刻着雕花。 女子将瓶塞往柜子上一放,然后用手指代替瓶塞抵在瓶口处,接着倒转瓶身,持续了大概五秒左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后,女子端持自己手指上那一小滴白浊的粘稠液体走向了弥诗,接着反手贴上了她的额头,将其在额头上涂抹成一团,用左手在涂抹上的地方一拍,然后开始沿着脖子往下身挪动。 “这是...” “给你打底。” “哦。” 女子这一双手摸遍了这具机械人的全身上下,包括了那里。 抹完,女子胳膊撑着改装台百无聊赖的托起自己的腮帮子,眨巴眨巴她那两双美丽的眼睛,略带小疑惑问道:“你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之前不是还表现的很奇怪吗。” ...... 她的手捂上额头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得了,该有意思的地方一点意思没有,不该有的倒是蛮逗乐的,你可真是个奇葩。” “.......” “关机吧。” “哦。” 第三十章 因你荣光万丈(9) ...... 改装台上,弥诗那双眼眸开始打开,摄入着手术灯晦暗的光芒。随着眯着的那一条缝隙缓缓扩散,充溢着的盈盈幽茫也愈发澄澈,最终凝成了两道清露夜阑,两道小小的银汉。 宛如即将坠入深海的最后一刹,在那一刹,辗身遥看向高远的海面,那儿的水域被琉璃般的阳光照的透彻。在幽深的水域里,那无暇的浅蓝能勾起人的无限遐想。 似是见到了一片天晴。 弥诗撑着改装台,迫使她这具娇软无力的身子缓缓的坐了起来。 回首四周,那女子已不再左右,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改装台沐浴着昏暗白炽灯的她,以及门口的黑暗中,默默站在那注视着自身的许可白。 “小白...” 许可白闻言应然颔首,他大踏步朝这里走来,身板笔挺,步伐沉稳,不知是该夸军人风采,还是该叹机械的执行力。 “那个人呢。” “有事,走了。” 弥诗以点头代替了‘哦’,然后用小手摸上了自己这副新换上的皮,摸上去很光滑,触感也很清凉,还不错。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第一眼就发现了件不寻常的事。 自己胸前多了两坨赘肉,重量上感觉还很不俗,这势必会对她的机动性造成影响。 除此之外,白皙紧致的皮肤中微微带了点血色,仿真度更高,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一个高冷的邻家妹妹了,这很好。 两条腿依然修长细致,可观感上却不是以前那种软趴趴的死肉。而是凝结度极高的,结实有力的肌肉,也不知能不能为她提供额外的爆发力。 弥诗正茫然,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那女子为她准备的一套衣服,想了想,拿起来开始换。 ...... “小白。” 许可白有形无神的眸子中,那背光而来的短发少女,模样是如此粲然。 身着一袭带有飞鱼纹样的黑色民国旗袍,玉足裹在一双黑布鞋中,手握开了一方云山的墨画折扇,俏面含羞,款款而来。 她撩起这条高叉旗袍的摆子转了一圈,这世界无限的光景皆是随之扬起,她问:“漂亮吗?” 可惜这却是个木头,木头淡淡的道:“漂亮。” 弥诗这莫名的兴致也消了,她调控了下自己的神情,很快,这张脸又恢复了那种无悲无喜的状态,她看着许可白,轻悄悄的附在他耳畔道: “你可不许告诉他~” “告诉什么。” “我可以笑给你看。” ...... “我不会主动说的...回去吧。” “嗯。” 弥诗背着双手朝那个升降梯走去,走几步意识到了什么,她意识到许可白没有跟来,故而侧身遥看而去,他正站在柜子跟前,蹲身翻找着什么。 弥诗背着手,踏着轻快步子走到了许可白跟前,弯下腰看着他正翻找的东西,那两坨赘肉也随之落在其肩上。 “在找什么。” 许可白这时也找到了,一把我再手里,接着像个小鸭子般一点一点的转过身,然后双手攀上她的腿,抓起那旗袍开的叉的附近的两条边就开始用手中的针线缝合。 弥诗明白他在做什么,虽然疑惑缘由,但也就将就着了。 三十一章 因你荣光万丈(10) 如此,这条带有飞鱼纹样的黑色民国旗袍的高叉,便被许可白用一针一线给缝合的越来越低,直到缝至弥诗那皓白脚腕往上的一小节才肯罢休。 弥诗踮起脚尖看了看,原本开到腿根的高叉使得她可以恣意的迈着大步,可许可白这么一搞迫使她在不忍心弄坏衣服的前提下行动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让她不禁出声唤道: “小白。” 可语调寡淡寡淡,丝毫彰显不出任何情绪,话的内容也表达不出什么信息。这就只让许可白瞥了她一眼,见没后续蹙了蹙眉头即不再理会。 他又站着原地耍了一会酷,见弥诗也没了动静便出声道:“走了。” 说罢自顾自的开始往那处升降梯走去,前面拦的酒瓶他就一脚踢开,很霸道,很没有礼貌。 弥诗还能怎么办呢,只得是将手交织于裙摆前一副淑女的模样的挪着莲步艰难跟上,可许可白那‘军人’作风又在此时彰显出来了,只见两人的距离因迈步子的距离极其频率愈来愈远,弥诗有些急了,她出声冲许可白喊道: “小白!” 许可白霎然驻足,而后堪堪回首望向她。 “背我。” ...... 乘着升降梯两人又回到了那个小巷,只是现在因月移星迁故而举头正对的是一轮月亮,月润如水,乘风沁凉。 许可白很严肃的执行着自己第二指令人的指令,他正微微弯下腰,背着弥诗彳亍着。 一对玉臂勾着他的颈部,死死的环扣。两坨赘肉直挺挺的抵压在他的背上,触感切实。他的手拖着弥诗的两条大腿,隔着的旗袍就跟没隔一样,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一丝清凉的温度。 各式各样的垃圾堆成了尖锐而起伏的小垃圾山,跨起来十分吃力,味道也很臭,但两人的鼻子只供识别只用,闻不到那种东西。 出了巷子,背着弥诗的许可白站在银月照耀下的小巷口,不知在想什么。 “小白。” 倏然,他动了,眺望向了城市中心的那处繁华地段,不同这的冷寂与阑珊,那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给她,买件衣服怎么样? 一个荒诞的念头不知怎么就在许可白的主脑里乍然冒出,这个念头瞬间就成为了他此时的第一指令。迫使他转过身,背着背上的美人儿开始向着市中心进发。 ...... 走了不知多久,身旁清冷的大街逐渐开始车流来往,而身旁也是或去或往,熙熙攘攘的人流。 相交那些时不时飘过的,坐在悬浮椅上激情四射、还声音贼贼大的男男女女们,他们这一对组合真可谓是毫无看点了。 因而在流淌的人群中,他们存在感低的仿佛身处平行世界,就没几个人会着眼看他们。 弥诗一直在闭着眼装昏迷,那双眼睛里清湛的幽茫故而得以隐藏,耳畔的人声却是越来越喧嚣,这让她不禁思考自己到底还要闭眼到什么时候。 “老板娘,这个多少钱。” “小哥,咱们来一发,我这一摊东西都给你,再赠上十万盎司...”“1.49联元吗?好的。” 忽的一个机械音响了起来。 “滴,你已到账1.49联元。” 然后弥诗便感觉背着自己的许可白一阵小跑,喧嚣声渐渐远去,还有惬意的晚风吹拂她的面颊。 三十二章 因你荣光万丈(11) 接着,弥诗被人放下了。 倏然,她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携着两条质感温润的小横杠擦过了她的太阳穴,架在了耳廓上坎。同时自己的两眉梢和颧骨部位都开始被异物抵着。 那双手刚一松,面部眼眶周围一圈的异物感就开始往下垮,同时耳畔架着的两条杠杠也有些松动,似乎根本架不住。 弥诗思量片刻,还是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深色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许可白带了只墨镜。 刚想要说什么,却被许可白一把抓起手,霸道的就要牵她走。这么一拉,弥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但还是堪堪稳住身形,由着他牵引了。 被拉着走的途中,周围没什么人,而且灯火稀疏。蒙着这么一层深黑色好多景都看不清。于是她把眼镜稍稍往上抬起来,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看得出他们正处在一个公园的小树林里,脚下是厚实的草坪,再往前走上一走便能踩在公园里的青石甬道上,甬道延绵向不远处,那一条火树银花的长街,那一片叫卖着的小商贩。 “千年了,还是这样吗?” 弥诗又想起了在不久的千年前,夜晚下的大都市中,她乘车时爬在车窗上所向外眺望的景象。 “千年前的千年,其实也是这样的。” 弥诗不通历史,默默不言,没有接她的话。 许可白刚牵起弥诗的手,她却冷不丁的来一句:“魏先生那里,可能需要帮助。” 这狗屁不通的一出让许可白直接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高傲冷酷的脸不知是一时间绷不住了。亦或者是变化太深,竟是哑然失笑。 “他那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会通知我这边,你就不必瞎操心了。” 说着,又拽拽的拉起弥诗的手,朝那条街走去。走这么一段路时不知是照顾弥诗让她不要太无聊还是怎么的,嘴里也开始道:“这是A星联邦辖区的一个十八级市,再加上咕隆星系因开发难收益差的缘故,大批投资商出走,故而风貌比较复古。” 弥诗捧场似的木然点头,毕竟她想聊的不是这个,见对方还有喋喋不休的趋势,她轻唤着许可白道:“小白。” 许可白嘴上那套顿然停了下来,他回身看向了弥诗。 弥诗则继续道:“魏先生现在管不到我们了,我们是否可以做点什么。” 许可白冷眼挑眉的问:“呵,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所以问你,你见的要比我多。” 这调子寡淡的还是什么也听不出,但无在这时远强于有。许可白逼近一步,注视道:“眼睛闭上,立体成像切断,面部感应器停止电力供应。” 弥诗眨了眨眼,瞬间懂得他要干什么,毕竟这种家常便饭的事在那个贫民窟一条巷道里便能见上几对缠绵不休的**。 于是回他道:“我们之间接吻没滋味的,换新鲜的。” 许可白蹙眉,撂下一句:“那就跟我走。”接着也不顾弥诗能不能跟得上,就用他那军人速度朝着那影影绰绰的繁华灯街走去。 弥诗看得出对方是被她弄得有些窝火,可不知缘由是出在她的随心所欲、反复无常,还是出在不给接吻这方面上。 没多说什么,只得将旗袍往上拎一点,以解放自己迈步子的距离,然后轻跑着努力跟上去。 三十三章 因你荣光万丈(12) 那许可白在踏出公园的青石甬道后便停了下,背对着弥诗,静静的等待她追上来。 弥诗来到他身边挽起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许可白也不说话,拖着这么个玩意就开始往灯市上走。 集市上,身体被小白拉着不停地走,人却回过首,视线在一处又一处的地摊上停留。那些对她而言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和五花八门的小吃不断的勾动着她的好奇心。摸不到,吃不了,但可以饱饱眼福。 这时,携着她的许可白却忽然停下脚步,她回首正当疑惑。却听耳畔有声道: “挑一件吧。” 弥诗顺眼望去,便见这几步远的一地毯上陈列了格式琳琅满目的好看衣服,弥诗那墨镜下的机械眼一下就亮了。 好吧,本来就是亮的。 她不自觉将墨镜给摘下,走到那摊子跟前手撑着膝盖弯腰下开始看起来。 摆摊的是一个身着学生制服的小姑娘,带着眼镜,镜片很厚,估计做得事情很废眼睛。她摊上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有些褶皱,还掉色,看得出很旧,但非常干净。见弥诗眼睛蕴着清幽湛茫,她一怔,但也没过于惊讶,毕竟带这种美瞳的多得是。 弥诗则在此时锁定了一套,那是一条颜色由裤腰至裤腿从深到浅的蓝色系牛仔裤,还有一件白色的短袖。为魏已然做事是她现在的义务,从行动力方面来考量,这套最适合她。 弥诗看向许可白,指了指这两件,许可白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眉头一皱:“你确定要这两个?” 弥诗点头。 见此许可白也就由着她了,拿出一个印章样的东西就准备付款。摆摊的小姑娘看他们这样也很是恰当好处的开口:“一共7.63联元。” 摊角角处落着一个小装置,底下的圆台拖着一个圆球,圆球上的一小块被削平了,露出的横截面大小看起来是与印章的面相互吻合。 许可白拿着印章贴上了那个圆球的横截面。将握着的把子稍稍转了一下,然后一压。 “滴,你已到账7.63联元。” 弥诗蹲下身将那两件衣服抱在怀里就想走,许可白却是叫住了她。 “等等。” 弥诗转过身,便看见对方神色怪异看着她怀中的那两件衣服,蹙着眉问道:“你真觉得...它们漂亮吗?” 弥诗闻言一木,低头看了眼怀中这一套,回他道:“还行。” 其实她根本没关注过漂不漂亮这个问题,就只是基于行动力方面的考量才选择的它们。 话出,眸中倒映的景像却是让她一时木然,有些难以理解。这个比自己高端不知多少的机械人,他的神情正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变化。 微微颔首,嘴角抿了抿却是下耷的状态,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那双澄澈的眸子蕴含了她从未见过的色彩,一份为她而闪烁的色彩。折射着光的瞳孔静静的注视着她,不知是因为这华灯初上,还是因为...... “小白。” 三十四章 因你荣光万丈(13) 这莫名的氛围简直尴尬地要将一旁的摊主小姐姐逼出这个星系,她蹙起眉头显露出了自己的反感,不客气的出言打断道:“两位还有什么需求是吗?” 弥诗顺势从与许可白脉脉的对视中脱离,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挑起衣服来。随便指了几件后又下意识看向许可白,目光相接的一瞬却又下意识的避开。 而从那种状态中脱离的许可白此时又恢复了那种拽酷拽酷的状态,他用一种霸道总裁的模式像个军人般干练的付完钱后携着弥诗便离开的摊位。 这两个机械人感受不到尴尬,那尴尬的是谁? 只留下摊主小姐姐在原地风中凌乱,最终仰天长叹一声用以夸张的姿态来舒缓自己的尴尬。 她造了什么孽? ...... 长夜未央,两人流连在人头攒动的繁华夜市上却再难起什么兴致。 喧嚣声里,恍若隔世。 因而,两人一牵一随,便是向着那不知为何而灯火阑珊的公园深入而去。踏着厚实的草坪,窜入了相对寂静的小树林,选了一颗阴翳蔽月而且没人的老树坐下,不去管那些奇奇怪怪的声响,背往树干上一靠。 发着木,不说话。 晚风拂过这里,树影婆娑,沙沙声不绝耳畔。只是相较于千年前的森林,少了些蝉声作响,听上去少了勃勃的生机,感觉有些了无生趣。 哦,她不应该有感觉来着。 又这样呆了一会,不知为何她看向了许可白。他此时的姿势依旧是那么拽,背靠着树干闭目玩深沉,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弯起来,胳膊则横搭在弯着的那条腿上面,另一只手的手背则是将手掌恣意摆在腿上,看起来好是潇洒。 晚风微微吹动着他的头发,露出了那半遮半掩的眉梢,又不知几分英朗,几分俊秀。 看着他的容颜,弥诗不知为何有了个莫名的想法,对方待机的状态更是赋予了她将此付诸实践的勇气。她把墨镜摘下,一下一下的挪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弯起的膝盖轻轻下压,直到压至和另一只伸的一样平,接着...... 辗身枕在了上面...... 待机开启。 ...... 再睁眼时,她又被许可白背在了背上,只是背着她的人正一刻不停歇的在跑。 弥诗抬起头,夜色依旧深沉,漫天是繁星闪耀,一轮姣姣皓月遥坠苍旻,很大,还要落不落的、 视线又落回了地平面上,视线两侧的景物就像千年前她乘坐计程车时那样的后退,但她还是大体的看清了脚下的环境。 是草原,是牧场,被落上一层夜色而不得苍翠欲滴。 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当背着弥诗的许可白站在了这个小草坡坡峰上时,眺望远方所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花海。 虽说没有晨曦时照耀所赋予给它们的光泽,弥诗还是一眼识别出了这些玩意她在哪见过,魏已然的改装室西侧,如果将那面墙壁打开,就可以看到开满原野,像精神病般随风摇晃这样的经济作物。 三十五章 因你荣光万丈(14) 澄莹月色温润着这一方花海,清辉沐浴之下的花花草草映在眸子都是那么细致。可这幅图景之下,却有一人躬身负人疾驰而过,向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在肆意糟践着这些小生灵的勃勃生机。 这人便是许可白,而在他背上的弥诗对此深感颠簸,来她只能努力的将自己的下巴勾在许可白的肩膀上,在与他激烈的耳鬓厮磨的同时环绕在他颈部的手更是锁的牢牢的,似乎这样可以保证她不会被摔下身来。 “小白...那些衣服呢。” 许可白回她道:“邮递了。” 语调很是平稳,光听声音根本无法想象到他在狂奔。 “哦。” 视线中那邈邈的远方忽然出现了一处不寻常,弥诗那一双蕴着幽幽暗茫的机械眼开启了放大功能,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小型研究所。 “是要去支援魏先生吗。” “是。” “我不想再对面那些东西了。” ...... 见对方久久不给回应,弥诗又眨了眨她那双同月色一样温润的星眸,侧首凑了凑,附在他耳畔轻轻的唤道: “小白...” 背着她的少年缄默须臾,顷刻后还是脱口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用以答复她: “我在。” 弥诗怔了怔,不解其意,也就没当回事。任由它流散在晚风中,铭刻在了这片即将逝去的黑夜里。 或许经年后就不再记起,记起这被月色弥漫下的花海所见证的,一份名为‘魂魄’的证据。 ...... 花了大半个钟头终是没有迷失在满山的茫茫花海中。他们又回到了这个研究所的改装室,许可白带了点军火后轻车熟路的开启了那尊美洲原住民自由女神像。 在神像摄人心魄的注视下,两人的身形渐渐淡去。 消失在了这里。 ...... 视线尚在恍惚,分辨率还未恢复,面前便已传来震天的嘶吼。 眼中摇晃不清的画面中,两侧是密密麻麻拔天而立的植株,植株夹着的窄道中,全是黑压压正朝他们涌过来的丧尸。 前仆后继,影影绰绰。 弥诗当即抬起左臂,伸出食指对准距离尚不足五米的尸群,指尖的皮肤蠕动开来,形成一个边缘高中间低的小圈,然后...... 一对漆黑无比的枪忽然从她身旁伸出,两道饱含着巨大能量的蔚蓝射线瞬间将翻涌而来的尸群轻易穿透。 大批大批的丧尸成群结队的倒了下来,不过短短几十秒,这个生物大棚便恢复了它往日的寂静。 接着,许可白又将这两只枪把上的小尖尖往前一拨,漆黑的枪口隐隐变得有些炙红,似是含了什么岩浆之类的玩意。 接着,许可白将枪口对着窄道上堆积如山拦着他们去路的尸体,扣下了扳机。 一束灼热的烈火自枪口喷出,在撞上第一具尸体时霎然爆开,滚烫的大火眨眼间自尸体群蔓延至了整个温室大棚中的植株,弥诗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火海所包围,这火海外焰的火苗如同恶魔触手般向他们飞溅,大有将其席卷其中的势头。 弥诗看了眼许可白,见对方还是一副拽酷的姿态冷眼看着前面被正被火海焚烧其中的尸体时,她也就没所谓了。 三十六章 因你荣光万丈(15) 眼中那滚烫殷虹的火海里,堆积成山的黑尸块正被炽烈的火焰逐渐吞没。 见烧的差不多了,许可白这才有了动作,他从黑夹袄的衣袋中掏了一番,不知将什么东西握在了手心里,接着朝前一丢。 脱手的瞬间弥诗看了个真切,那是一块小正方形的浑浊晶体。 这东西丢进火海了刹那即是被吞没,没整出一点动静。可就在下一秒一朵散发着氤氲雪雾的冰花片豁然自沸腾的烈焰中爆开,迸裂出的冰雪碎屑融入火焰的瞬间使其霎然消灭,水蒸气随之蒸腾而起,短短数秒方才尚且还气焰高涨火海便化作湿热的水雾,遮蔽了整座大棚的室内。 “走了。”说完,许可白手把枪收进袖洞里,手则揣进衣口袋,一副拽酷拽酷的模样大踏步的向那扇笼罩在水雾里的机械大门走了过去。 弥诗摆着小手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可出了温室大棚,便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许可白的黑夹袄刚刚在走过温室大棚的时候吸收了大量的水分,现在变得很沉重很沉重,这个没关系,脱下即可。 但弥诗的情况可就不能用一句脱下就完事了,她身着的这一身黑色飞鱼纹样旗袍因为被水气沾染浸透而变得湿漉漉的关系,现在已经是变得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许可白本来是没意识到这一点的,可在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弥诗那惹火的身材和沾着水珠的俏脸映在了许可白眸中不知为何有了几分女人味。 霎然间,他的主脑作出了将面前这个低劣机械人当女性来对待的错判,由此,便是拽酷拽酷的转过身,装模作样的看两侧天花板和绿茵墙上那蠕动的风景了。 氛围一时变成了两人感受不到的尴尬。 一忽儿,许可白开了口:“员工宿舍应该能找到白褂子,我去给你拿。” “嗯...” 许可白当即离去,留弥诗一人在原地。 ...... 基地内的机械大门不知为何全部打开,许可白也因而穿行无阻,拿着一件白褂的他很快重回到了这个墙壁上开满蠕动花蕊的大厅,可大厅中的景象却让他一怔,随即连忙带着些狼狈的跑了过去。 弥诗不知为何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莫名其妙的微微颤动,嘴里还在一句又一句的呢喃着什么。 许可白冲到跟前时,她已经稍稍缓过来了,双目愣神的她像个盲人般扶着许可白的手臂堪堪站了起来。 然后,倚在了他的怀中。许可白的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不知为何,其背上有一处的布料特别的湿润、还粘稠的很恶心。 倚了良晌,弥诗终于恢复。许可白问了怎么了,她也只是愣愣地回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 换上了那件白褂后,许可白与魏已然相联系,表示他们已经到达,半个钟头后,魏已然赶了过来,一身褂子已被黑血浸透,不复一点洁白。 他一进大厅便看向了弥诗,首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下那对白褂几乎裹不住、快要呼之欲出的直挺挺的赘肉,又看了看白褂下摆露出的那两条修长细致、极具爆发力的大腿。 他瞥了眼许可白,问他道:“你把她带Kathleen那去了?” 许可白颔首。 “哦?” 魏已然一脸玩味的眯着眼,又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弥诗。 看了许久....... 他走到弥诗跟前,高弥诗一个头的他乜斜着这个机械小姑娘,神情是斯文学者打扮也丝毫不能掩盖的鄙夷。 他冷冷一笑,双手插着白褂的口袋,微微伸出脖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怪不得整这么下流呢。” 第三十七章 因你荣光万丈(16) 回响在这空荡大厅的话音刚刚落下,魏已然便不知为何死死的盯着弥诗的脸,可弥诗浑然不知,她的视线里全是她的小白。 晄白的皮肤附着在那棱角分明的脸型上,再经头顶辉煌的白炽灯烛这么一照,便是导致了映入弥诗瞳孔里的每一个表情,哪怕细微的只有一块,就算是转瞬即逝,看在她这双蕴着幽蓝曦茫的机械眼里也是那么的清晰。 他皱眉头了。 为自己。 弥诗顿然有些心满意足的悦然,可在这种悦然彰显在言表时却又得被她有意识的压下去,想笑又不敢笑,神情变得非常奇怪,这直接把魏已然给整迷惑了。 半响没看个明白,况且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事,他暂时将之放在一边。转过身,带头走在了前面,边走边和后面那两只机械人介绍道: “这次的事故能发酵,人为因素占大头。研究所的主端控制枢纽被人爆破了,军队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在干嘛。” 弥诗眨了眨眼,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魏先生是个怕寂寞的人) “据我所知现在的研究院和高校都没有朊病毒的解药储备,**级学校的实验室因为学生做实验可能会有点存货,我们现在去取,然后去莫代尔生物工厂批量赶制,争取化解这次危机,然后被授予军功,你们明白吗。” 整个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两声回答。 一声肃杀而嘹亮的: “是。” 一声听不出什么,但就是让人感觉很无语的。 “哦...” 这声‘哦’甚至让走在前面的魏已然,他那身形凝滞了一刹那,由于背对着他们也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就有些缺少乐趣。 七拐八拐出了研究所,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弥漫着月色的绿野仙踪,除了峥嵘苍翠的巨型植株所构建的宏状森林,就是一条被幽深的林中小径,这条林中小径落着几缕皓白的银月,如此神秘而幽寂,忍不住令人一探究竟。 这时,许可白插在兜里的双手也拿了出来,那两把造型奇特的小手枪自袖口滑出,接着他走在了最前面。而魏已然却又开始双手插起衣兜了,他回身瞥了弥诗一眼,弥诗会意。指尖抢打开走在最后面给他殿后。 队形如同串成的一只糖葫芦,前后两只机械人牢牢将魏已然保护在中间,带着万分的警戒,戒备着树林里那些阴翳中的角落。 然后....... 他们就平平安安的走了四个小时。 ....... 初晓,旭日当空,森林里面一片散落的明媚,视野清晰了许多,戒备都开始松懈,而最重要的是。 魏已然是个人,他现在很累很累。 从刚刚开始他就在四周张望,不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很快他便找到了,他指着林隐里那一颗长满瘤子的枯败巨藤对着许可白道:“切割器带了吗?” 许可白颔首。 然后便走了过去,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刀柄似的东西,接着不知干了什么,刀柄卓然延伸出了一道在日光下极其稀疏却依旧细微可见的淡橘黄光束,他手握那东西,对着那个巨藤便是拦腰一挥。 霎然间,巨藤的茎显现出一个整齐的切口,然后整棵树的上半截都开始沿着这个切口缓缓滑落,最终轰然倒塌,压塌了不知多少喵喵子和小树。 魏已然慢悠悠的走过去,然后又悠悠然的坐下,晨曦明媚,自身后的西方投在了他那儒雅斯文、清逸俊秀的脸上,很是养眼。 他瞅了眼弥诗,笑道:“来给我捶腿。” 树林里草木葳蕤,抬首又见纷繁藤茎漫天交错,杂乱如麻。枝叶棚顶叠层的蓬松感十足,不见曦月。但有仍有隐隐天光渗过那些稀疏的罅隙处而落。 恰好有这么一缕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弥诗脸的颧骨往上至额头这一处,照在了她的眼睛上。也致使原本那份黑暗中摄人心魄的黛蓝幽茫淡了,在日耀的覆盖下几乎不可瞧见。阳光似乎将她这双原本晶莹的机械眼给透传了,继而显现出一种劣质的...... 玻璃质感。 当魏已然对她提出‘锤锤腿’的要求时,习惯于杀戮思维的主脑一时没转变过来,因而楞了一下。原本楞一下是没什么的,毕竟她发楞、发木次数多了去了,而且她每次出现凝滞的神情时,在颜值的加持下反而有种呆萌可爱俏佳人的感觉。 可,要不然怎么说眼睛是心灵之美呢。 一双晶莹剔透有着宝石质感的瞳孔,和一双通透俗气有着玻璃质感的瞳孔附着在同一张面孔上,呈现出的效果就是这么的天差地别。 弥诗那斯若有若无的灵性没了,看上去宛若一个呆滞的空壳子,全身上下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别人,这是一个劣等的机械人。 这一副模样映在魏已然的视线中让他顿生厌恶感,当场就后悔了,可腿酸却是真的,他先是冲弥诗大喊道:“给我站那。”然后又对转头对许可白使了个眼色。 跟随魏已然多年的许可白自然能领悟他的意思,站他跟前弯下腰替弥诗执行了这道命令。 第三十八章 因你荣光万丈(17) 恰当好处的力道缓解着魏已然腿部的酸麻疼痛,他背往后倒,缓缓躺在了横切面齐整的树墩子上,一只手的手臂垫在下面整着脑袋,打算趁此机会闭上眼小憩片刻,净净自己的心灵。 目前于他而言,最大的麻烦不是这颗星球上爆发的丧尸危机,也不是什么成为时空穿梭第一人跻身学术界最高殿堂,而是这么一件事。 弥诗。 这个低劣到不能再低劣,奇葩至了一种境界的东西。自从捡到这玩意后,他就一直着力于试探其仿生度,为此可谓是演技全开,可入戏太深,演着演着,不自觉就把自己演进去了。 好几次,他的情绪都是的的确确地产生了波动,切切实实的失了态、在这两个机械人面前出了臭的,他不在乎这个,但这样下去后患着实深重。 在咕隆星域这种荒凉之地,他是爹,可以横着走,别人都得看他的脸色。但一旦回到那些什么棒旋星系,大犬座矮星系,甚至是银河系,他还是以这种‘不知己喜怒已形于色’的状态的话。已经和靠山决裂的他会怎么样? 寸步难行,原地炸裂。 想到这,浑身都开始泛起一股疲倦感,他现在只想睡一觉。但这木桩子太硬,质感也不好,得找张床。 盘算着从这到市区的距离,感受着腿部的疼痛,心不甘情不愿的喊道:“把我拉起来。” 说完,便感觉手腕被一只白嫩的小手给拽住,然后将他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拉了起来。魏已然意外地瞅了眼拉起他的这个人。 趁他躺木墩上思考的空档,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弥诗。 就这样,三人重新恢复成葫芦串队形,又开始沿着这条窄道,缓缓却又不可阻挡的朝着市区推进,朝暾倾洒的晴日里,任由身后扬尘漫天去。 ...... 不知走过多久,远处遥见一处旌旗烈烈当空,走在最后面的弥诗歪着脑袋用机械眼望去,发现那正是一枚联邦的旗帜。前方也隐隐传来嚷闹声,不知是什么东西。 又走了几步,踏出绝阻了大部分阳光的林际,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高速路,再远处的那头便是市区边境。而那杂嚷的声响不知为何大了几分,似乎还在朝这里逼近。 弥诗又歪头一看,当即怔住,几个零星的丧尸带着屁股后门一群黑压压的大部队正横跨高速路奔向他们这。 本就警备着的许可白抬起了手中的两管枪,似乎是在等他们进入射程。弥诗也不是光看热闹去了,那片黑压压的玩意正提醒着她保镖的职责。 其右手食指间的皮肉霎然蠕动开来,环顾四周,扫视左右两侧的林际,盯着身后寂静的丛林。指尖枪正蓄势待发。 原本有些紧张的魏已然却在这两只机械人摆开架势后悠然了许多,他饶有兴致的抱起双臂,开始打量起了那些朝他们奔来的东西,镜片折射的艳阳光使得看起来白花花的一片,也就无法得知是什么瞳色。 第三十九章 因你荣光万丈(20) 那丧尸群脱离了高速路,践踏起林际边缘葳蕤的草木。这规模庞大的玩意定睛看去就只有血肉模糊、张牙舞爪的可怖。 许可白上前一步拉开架势,两把枪的枪口骤然升温,漆黑的枪口瞬间预热,变得红滚滚,滚里还很通透。 乍然间,两道灼红的火束像水枪滋水般激射而出,在撞上僵尸大军的先锋时倏然炸裂开来,整个丧尸群瞬间被烈焰传染,熊熊烈火中,无能的嘶吼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整个林郊。 但还没完,丧尸脚下干瘪枯黄的草木成为了延展大火的链锁。须臾间,那团包裹着丧尸群的大火便开始扩散,大有燎原的势头。 赤炎冲天,扑面袭来。许可白当机立断又掏出一颗小球球往里面扔去,接着冰华爆开抑制火焰炸开一条道路,许可白见这林缘火的势头明白基本上这冰霜基本盖不住,顷刻后烈焰又重来,将这道路封的死死的,于是乎他大喊一声:“魏先生!阿...弥诗!” 弥诗应然回首,瞧见不远处那燎原灼炎,同时又恰好目睹了身形凝滞了瞬间魏已然。对方回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然后转过去,似乎又看了眼许可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着,他便带头跑向了那里。 弥诗一愣,接着看向火堆里那些狂舞不息的身形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立马跟上准备为其打掩护,许可白则跟着两人最后跑了过去。 这道条里,空气中是肆意飞扬的冰屑,两边大有焚天燎原之势的烈焰中还有时不时蹿出,身上带着熊熊烈火,仍然张牙舞爪地袭来,试图吃点什么丧尸。 很可怖...吗? 在只管埋头跑、不添什么麻烦的魏已然,和且战且退的两个机械人的配合下。他们毫发无损地跑出了正被不断蔓延的大火焚烧着草坪的林际,来到了空荡荡的高速路上。 回首,火势已如大网般朝着那片生机勃勃的大森林围去。 魏已然回过头,又深深地乜斜着这两个机械人,擦了擦眉间的冰屑,然后也不是他学许可白还是许可白模仿他,双手插进白褂的衣兜,带头向市郊走去。 ....... 这市区郊边便是一条宽阔大道,路上横七竖八地有着不少悬浮的车辆,魏已然随便挑了一辆模样酷似飞碟,外表银白的壳上还贴有各种动漫人物贴纸的死宅款,站在其跟前给了许可白一个眼神。 许可白立马会意,也站到其跟前,手敲着太阳穴瞳孔里划过一串又一串的数据流,接着,面前这个飞碟样的玩意‘滴滴滴’了几下,顶上那个圆柱形的超大灯泡闪了闪不知是警告用还是什么的红光。 一处墙壁倏然就裂开了,魏已然的手撑起下沿爬了进去,丢给他们一句———— “警戒周围,有东西跑过来就杀了,我小憩一会。” 接着便把门一拉,只留给他们一个贴着各种动漫人物贴纸的弧形壁障,然后便把自己给隔绝了。 ...... 车内,在拉上车门的一刹,魏已然镜片下的眼睛霎然间变得有些森寒。他对着座椅旁边的小型计算机一顿操作,四面的墙壁就如同研究所里的那扇门般,变得透明了。 这双眸子静静的注视着车外的那两人。 悄无声息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