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录》 为什么这条路会叫柳泉路呢? 很荣幸能够借着《柳泉录》这本书,为诸位看官来介绍关于齐地之上的传说,以及柳泉先生所记载的志异故事。 而谈及用以先生之名来写一部书,纯粹是因为一个于齐地之上活了二十五载的中年油腻大叔,想要为养育了自己的故土,以及自己最为深爱的乡梓写上一点什么。 四万六千丈淄河之上可谓是人杰地灵,一千二百里长城岭下尽显山川秀丽。 淄博。 自姜齐太公定城于淄河之畔伊始,两千余载的时间里,不知多少英杰辈出,多少美丽传说出现,而正是这样一座拥有丰富底蕴的历史名城现在人们所提起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没错!就是淄博烧烤。当然,归功于淄博烧烤是真香,如有幸通过此文相识,梨妹绝对要请你们搓一顿淄博烧烤。 而作为淄博的主干道之一柳泉路,每每带着雨嫣小朋友经过时,雨嫣小朋友都会问,“为什么这条路会叫柳泉路呢?” 我写这本书,不单单是包括雨嫣小朋友,而是之后所有齐地之上的小朋友,都能够更加直观的了解关于柳泉先生的故事,知道柳泉先生为何能够荣膺一城之赞誉,其名可做一城之标引! 回到灵感涌现之初,纯粹是恨意使然,为何会这样说,回到19年的春节,成龙大哥的贺岁档电影上映。 是以柳泉先生之名而命名的电影,当时得知之后,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之感无以言语。 不知是如何讨论到了贺岁档电影,其中一名胡姓工友,此时此刻我依然还记得他那臃肿的身躯,硕口黄牙,张口便道:“那部(成龙大哥的电影),看名字便是烂片,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淄川人(先生的故里),我告诉你们,那个谁不过就是一个写小说的,他要是都能成神探,那我还不成……了?”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之名对于一个同乡人而言,竟然会成为一种羞耻的代名词,便是被国际巨星所饰演,都会令他们感受到莫大的耻辱。 先生所书写刻画的那些人物,所塑造的那些形象,皆被世人所熟知,却被后世同乡嗤之以鼻,不屑先生留于后世的文化瑰宝。 而每每想起此事,仍是令我心生痛意。特别是对于我这种资深齐吹,将“晋酒楚茶名动天下,可怎抵得上淄河水香”一语挂在嘴边之人。 如同先生书斋之名,聊,聊以自遣,这本书更像是我自娱自乐所著的产物一般。 而写此书的初衷并不是想要证明,我,梨妹,多么了不起,而是想要证明,即便时过千载也好,百年也罢,这世间极善写狐书异刻心之众,仍是淄博人。 狐言篇 一 纣王无道,天怒人怨,武王高举天义大纛,会同六师联军,趁纣王麾下精锐皆东征滞留于东南方之际,挥师袭破密须国、黎国、崇国。()三役胜毕,东侧后方隐患自此消除。 随即数万联军抵达孟津,东渡汜水,星夜北进,行至百泉,继而东行。 阴雨连绵,清寒入骨,寒月之雨虽然冰冷,但是却无法浇灭联军将士们的雄心斗志,他们妄顾生死,跟随武王自西岐东进已有数载,为的便是得以守护家中妻儿,不再受这暴政压迫,不再为得那果腹之食而整日讨要。 旷野之上此刻颇为寂静,众人皆屏息而立,而众人的目光则是一致看向一侧,看向那将台之上,片刻过后,自将台之下传来踱步之声,声音在这寒月的滴落声中显得甚是轻微。 “我等将士遵从天义,一路走来甚是艰辛,然此时正处存亡危急之秋,正值成败二分之时,纣王无道,只听从妻妾之言,连伦常礼德都可抛弃,我等将士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终止他继续惑乱天下之举,今日,我等便是要代上苍完成对其的惩戒。” 众联军闻言无不群情激奋,誓师之词虽然已落定,但是却如同那撼天战鼓一般,使得众人久久不得平静。 然而除却一人。 “太公。” 立于名为太公的老者身旁的一名小童,见太公听闻武王的誓师之词后,非但没有半分动容之色,反而眉头越发变得紧皱,待看向那名小童,方才凝重的神色立时不见,归于寻常,那华发之下再也不见那紧皱的眉头。 “何事。”声音虽然甚是苍老,但是如同那苍松翠柏一般,给予人一种甚是有力的感觉。 “见太公似有心事,虽然有些事我并不该问。”小童天真烂漫,全然不知自此誓师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何种血雨腥风,殊不知这短暂的宁静过后,会发生什么。 “只是有些担心一人,毕竟,她是受我所托,去做了一件事,对于我们伐商大举甚是重要之事,方才听闻王上所言,若是攻破朝歌,只怕……”太公言语未尽,嘴角泛起一丝笑颜,然而正是这怪异之举,使得小童越发在意,比较近些时日,嫌少得见太公因事发笑。 “没事的,她若是被人擒去,待攻破朝歌,我们自会将她救出的。”小童好似被太公的笑颜所感染一般,亦露出会心一笑。 “如愿吧。” 小童的笑颜,像极了当年自己初见她时,她所独有的那种纯真与随性,只是,待到再见之时,一切又能否如初见之时。 ———————————————— “王上。”传令的侍从此时显得甚是慌张,谨慎缓步前行,口中依然高唤,“王上,王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何人喧哗?何事惊慌?”声若惊雷,王上郑声而立,青铜羽冠好似也因其一声低喝而变得有些颤晃。 “回禀王上,西岐叛军近日已至牧野,人数众多,望……”侍从有些颤抖,毕竟纣王的残暴亦是如雷贯耳,生怕稍有不慎便化作其暴戾脾性之下的一缕孤魂。 “人数众多?多至几何?”纣王将其话语打断,言语之中尽是不屑之意,好似如同看待蚍蜉撼树一般。 “观叛军规模,统御约有四、五万众。”侍从好似被其威压的气场所震慑一般,缓缓的将头颅低下,不敢再窥觌一眼。 “孤王麾下精兵方方初定东南夷族,孤王麾下精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夷族百万军士轻取,此般区区五万叛军,朝歌城内的守军便足以将其平定。”纣王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为了怀中之人,自己也要将这天下守住。 “你会一直陪着孤王的吧?”纣王的眼神缓缓移视到怀中所拥之人面容之上,那倾城绝美的面容仅是一望,便得以忘却今夕何夕。 而纣王怀中所拥着的女子,却还未从方才侍卫的话语之中缓过神来,那些该来的,终会来到,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亦不知此事对于自己而言究竟是好是坏,自己有没有完成那位大人的嘱托。 但是她却不知道,无论自己有没有完成那位大人的嘱托,自己终是不得活下去,因为自己便是其这场阴谋的见证者,更是亲历者,即便自己完成了其的嘱托,其也定会想他法置自己于死地。 “妲己。” 一语名讳低语,使得名为妲己的女子缓缓回神,这陌生的名讳本不属于自己,但是时日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了,这些许时日,自己已经有些将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名讳给忘却了。 “王上。”柳眉横挑,此中尽是情波,好似这双眸子与生俱来便有一种妖媚之色,得以令见着无不神魂颠倒。 “方才在想些什么。”言语似有几分不悦,但是随即便释然。 “妾身只是有些恨自己不得为王上分忧。” “哈哈哈,螳臂当车而已,无需过虑,孤王方才问你,你会一直陪着孤王的,对吧?”纣王话语之中平添了些许急切之感,好似想要立时得到回答一般。 妲己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不曾讲出,只是稍显木讷的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而这番回应,纣王自是看入眼中,然而却没有言语,只是拍了拍搂在怀中的妲己,“孤王会一直陪着你的。” 自己又如何得以一直陪着他?常人百年光景,于自己而言,只是弹指一挥而已,虽然自己刻意的接近于他,但是谈及情爱,只怕是利用之情要大于一切情感。 待这乱世终了,那位大人会不会同其所许诺的一般,赐予自己一身仙格,使得自己也得以位列仙班。 妲己缓缓将头抬起,望着那正竭力将自己往胸口搂去之人,“王上,多加小心。”只不过此语声音轻幽,使得谁人都不曾听清。 —————————————— 牧野之上充斥着一片萧杀之息,远处浮动的人影,定是前来阻截的殷国前军,仅这前军人数差距用目测便十分明了,原本士气高涨的联军,见到此等情形,军中也很快出现了些别的声音。 “太公。” 太公闻言回首,却见此时武王正立于自己所在的战车之下,太公起身行礼,“王上。” “太公无需多理,只是这敌军势众,仅这前军便多过我联军人数,不知,太公可有退敌之策。”武王此时显得有些焦急,但是此时已至牧野,距取下朝歌城,终结纣王的治下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却甚是艰难。 太公闻言捏须而笑,“王上何故如此气馁,那纣王麾下精锐此时方攻克东南夷族,此时绝不会立时班师回救,而那纣王能够如此迅速的便召集起如此规模的军队,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太公并没有将言语说透,好似这场战役在联军踏足牧野之时,胜败便已经明了。 武王望着成竹在胸的太公,此时也稍稍有些心安,但是心安却并不得做退敌之策,“太公,不知何人可担此重任,可做那先锋之军。” 太公如同未闻一般,右手抬起,手中隐现出一道金光,金光化作一长约三尺六寸,作二十一节的长鞭,金光烁烁,夺目之色使得他人不可逼视,“听我号令,五百前军,攻!” 苍老之声不怒而威,那五百前军听得号令,自阵中而出,但是令谁人都没有想到的却是太公所乘的四匹战马所拉的战车也随前军一同而出,跟随前军一同向敌阵冲杀而去。 武王见状连连暗语了几声不妙,毕竟太公此时已年过古稀,如此老迈之人,又如何能担此先锋之任,遂连忙下令,“众军随我前去策应太公,务必保护太*安危。” 武王见太公如此年纪都可以身士卒,自己又怎可于阵中久待,遂命联军众部皆上阵退敌。 太公望向身后那绝尘而出的阵列以及战车,昭示着自己所行之策便已成功,毕竟除却亲身退敌之外,没有他法能够如此迅速的便将全军的士气都提振起来。 战阵逐渐临近,眼前的殷军也得以看清,太公细看过后,又是捏须而笑道:“如吾所料。” 方才太公便在赌,赌这纣王绝不可能如此迅速便召集出第二支同其精锐部队一样精良的军队,虽说数量远胜于联军,但是其质量却不得比拟,毕竟阵前难寻见些许战车,而观其手中所持器械,也多是农具之类,想必定时紧急拼凑成的军队,而此中多半皆是战俘或者奴隶。 此种乌合之众又怎是装备精良的周军敌手,几番战车冲锋,阵线便被拉扯的七零八落,而更多的则是自前线阵前逃离的殷军,虽然其名义是殷军,但是实际皆是他国战俘或者奴隶,本就没有信仰可言,此番上阵也多是迫于无奈,见得周军势头正猛,勇不可当,便不做无意义的抵抗。 不多时,于后方负责督战的朝歌城内的精兵便浮现于阵线之前,太公知道,现在才是此战的关键所在。 狐言篇 二 “传我将令,命战车分作两翼,做包夹之势,身后甲盾步卒顶上,务必死守住此前线阵地,待战线收缩到对我军有利之时,大军再合作一处,继续突入。”太公对着身旁的传令官说道。 “领命。” 数百架战车在装备及士气都远低于自己的殷军面前,化作那破阵而出的长矛,自两翼贯穿而入,如同太公所预料的那般,殷军在这战车的冲锋之下溃不成军,向后方退去。 此时仅距两军于牧野决战过去一日,仅仅一日光景,那数量庞大的殷军便溃不成军,联军自牧野东进,向朝歌城继续进发。 ———————————————— “王上,我们,走吧,逃离这朝歌城。”妲己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也深知如若纣王就此逃去,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将化作乌有。 忽自念起一人,墨衣清癯,令妲己不再言语逃离之事,自己所做之事,只是为了能够同所念之人长久在一起,而至于眼前之人,妲己将头撇过,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是内心之中的感觉却并不会骗人。 “逃,你会同孤王一同离去?”纣王还是不想用逃这个字来形容自己,自心底还甚是不甘,但是此时再不离去,只怕便再无逃离的机会了。 妲己闻言,没有言语,而是突自后退了一步,纣王见到妲己这般模样,心底也有了答案,“天下之大,何处再有孤王的容身之所?” 妲己知道,他并不愿放弃,放弃他作为一国君王最后的尊严,“同我来吧,我只是希望,待我死后,有人能够见证,见证过,我帝辛,曾经活过。” 鹿台,本是崇国侯君为了取悦于纣王亲自督工修缮而成的楼宇,楼宇座高四丈有九,楼宇之中的最高层,则名为摘星台,栏杆皆是白玉堆砌而成,朱门碧瓦,摘星台旁侧皆是明珠镶嵌于亭台之上。 亭台再无半分往日光景,少了歌舞相伴,只剩寂寥,亭台巍峨入云,楼宇扶摇抵汉,偌大的楼台此时显得甚是空旷。 “这座楼宇,孤王花了七载时间为爱妃建成,孤王也从来没有问过爱妃,是否喜欢,今日唐突而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孤王知道,若是再无不问,便再无机会了,你,喜欢吗?”如同一个孩童炫耀自己仅存一物一般,也彰显着一代君王所仅存的尊严。 妲己依旧无言,自己喜不喜欢,又有何用?自己早己厌倦了这般朝台暮省的生活,即便世间至美珠玉着身,也只是徒增那无尽的厌烦之感。 而这鹿台,妲己每每踏足,也会心生厌恶之感,毕竟这楼宇乃是花费了天下万民的心血建成,是堆砌这百丈骸骨而立,若非是受那大人嘱托,自己连于此踏足一步都不愿。 纣王看见妲己这般模样,黯然低语,道:“是吗?原来,你并不喜欢啊。” 灯烛倒地,灯油立时洒满亭台,两人缓缓踱步向上层行去,每踏足一层,一层则是化作火海,帝辛有些不舍的将那些华美的长服披挂于身,将那原本随意丢弃的珠玉拾起,此时一切都显得那样无用。 “你知道的,我并不得逃去,我的身份也不容许我这样逃去,我只是希望你能够陪着我,虽然,我这样做有些自私,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喃喃而语,此中尽是悲凉之意。 妲己将地上倒落出鞘的一把匕首拾起,缓步行至纣王身前,未等纣王有所反应,那匕首早已没入妲己的心口,但是妲己的面容却并未所动,好似这一刺无关痛痒一般,“我并不会死,起码,不会这样死去。” “是吗。”惨然之色自面容之上展现,但是如同他所言这般,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狂笑之声于火海之上响彻,寂凉。 ———————————— “王上,帝辛将鹿台引燃,想必要于此**。”传令的士卒直指不远处朝歌城外那耸立的楼台,在这月色的映衬之下,那漫天火海如同高悬于天阙的明日一般,将这朝歌城都可照亮一般。 “不好。”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却是太公,“他若是于此**,想必其也会跟随他入到鹿台之上。”喃喃一语落定,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帝辛若是就这样**而亡,我们此场战役的目的便全然没有了意义。”毕竟一个活着的帝辛或者一个能使人辨别面目的帝辛,才是此番战役最大的目的,不过太公此言却并没有多少信服力,更像是担虑于其他事情。 待众人来到鹿台之下,熊熊烈焰所散发出的炙热使得众人都不得踏足一步,见得太公微微后撤一步,金光再次隐现,那长鞭再次闪现而出,信手挥去,漫天甘露降至,将这鹿台之上的漫天火海尽数熄灭。 “王上,快些命人将帝辛寻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太公话语之中亦有隐意,好似他所担心的并不全是帝辛的死活。 “罢了,我也前去帮助将士们寻找吧。”这句话如同一句借口一般,毕竟年过古稀的老者,身手又如何能够胜过年轻之人。 而武王也有所察觉,但是却并未言明,“来人,随太公前去。” 偌大的鹿台攀爬起都有些费力,许久而过,众人终于从摘星台之上寻得帝辛,只是此时早已化作一具尸身,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仪,众人皆围于此处,却都不敢妄自踏足一步。 但是太公却好似并不在意帝辛的尸身,这失常的表现与方才的言行甚是相悖,眼眸不住四望,终于自亭台的梁柱旁寻见一人身影,自此才稍稍宽心。 待太公方长出一口气,只愿她不会被人发觉,但是奈何来到这摘星台之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人都想来此亲眼目睹着旷世奇观的真容,是不是同相传的那般壮丽。 “王上,这里还有一人,像是,帝辛的妃子” 一语言罢如同石入静湖一般,立时激起千层涟漪,众人皆向声传之处挤去。 “她便是传言之中那惑乱殷商的妲己吗?真的是生的……,无以形容。” “若是换做我,我也情愿……”, “让开。”威怒之声如同九天玄雷撼响一般,众人皆向两侧而立,为说话之人让出一条道路,威怒之色使得众人都不敢发问,毕竟鲜少见到太公这般模样,不知是因为方才听闻了旁人的闲言还是因为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太公,她便是妲己。”旁侧之人提醒道。 太公如若未闻一般,“许久不见,此番功成,你也算是居功甚伟,只不过。”太公话语一转,“只不过,那位大人说,你作恶甚多,必须将你折杀于此。” 太公手中长鞭所发出的金光逐渐变得刺眼,在强光之下,只得隐约看见长鞭高高扬起,击打于妲己身上之后,之后便再无半分金光,摘星台之上的气氛立时变得甚是寂静,谁人都不敢大口喘一丝气。 “王上,惑乱天下的两人皆己伏诛,还望王上将帝辛头颅斩下。”太公此时显得有些疲惫,不知是因为方才祭出了那神兵所致还是因为他事。 “自当如此,只不过,此人。”武王看向倒在一旁的妲己,“此人该如何处置。” “交予我,我自会处置。” —————————————— 待受命仪式自殷商宫中举行,昭告天下,此番商朝已经被覆灭,但是真正余部却并未完全除去,然而此时东南夷族也听闻朝歌城被攻陷,余下众部亦奋起反击,加之联军急袭东征,于东海海滨将东征的殷军残部悉数击溃袭杀。 联军诸侯悉数分封,而太公则是受封于营丘,随携家眷亲兵向营丘进发。 寒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颇为难行,加之气温骤降,一时天降浓雾,一幕深裏锁东夷,髣髴缥缈。 目不得视眼前数米之色,这却令太公有些发难,虽然有熟识道路之人前来指引,但是一幕深雾阻隔于此,任凭如何熟悉道路,那也只是基于正常天气之下,加之此时正值深夜,天阙之上的月色在这深雾的遮挡之下都显得甚是难辨,更何谈此时正身处于这满是茂密芝林的旷野之中。^ “太公,这,休怪老奴眼拙,这般深雾之下,老奴也看不清该如何行进。”负责引路的老仆也犯了难,连忙向太公请罪。 “无妨。”车乘之上的太公虽然言语这样说,但是真的无妨吗,若是于此深雾之中休顿,只怕如此低的气温会将人活活冻死,虽说自己受得玄都上仙所教习的仙术,但是令如此数量众多之人都安然无恙,太公知道,现在以自己的状态,自己做不到,毕竟…… 太公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看向身后一架马车之上所放置的棺木。 正当太公犯难之时,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太公示意众人都噤声,细听之下,却像是一头老牛所发出的哞哞叫声。 接连数声老牛哞哞作响而闻,令太公不由为之生喜,此间异象皆为天意。 “前去寻找此物。” 一语落定,原本早已快冻僵的众人立时有了动力,毕竟四下找寻总好过于此一动不动的挨冻。 太公心道,此物此时来寻,定是前来相助,果然,早已听闻东夷人杰地灵,纵然不知此物究竟是何物,却有一点得以断定,定是灵性之物。 片刻过后,自前方不远处传来叫喊之声,“快去请太公,寻得那老牛了。” “前去,继续行进。”那一声高喝于这寂静的夜空之中甚是明了,太公听得甚是清楚,不待他人前来通秉,便下令众人继续前行。 那老牛则并不惧人,反而有些焦急,跺了跺牛蹄,自鼻孔之中深深喘出一口闷气,见得太公所乘马车临近,继而转头前行。 “太公,这。”一众家仆都不知太公究竟在筹算些什么,但是太公做此事定然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跟随它。”太公一语落定,纵使众人心有他言,却谁都不敢言明,虽说太公此举甚是荒唐,毕竟这关乎数万家众的性命,难道就交给这老牛了吗? “现在除却相信它,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了吗?”太公捏须而笑,恢复了往日怡然之色,此番言语也将众人心头的疑虑打消。 狐言篇 三 待困意袭来,太公稍稍打了一个瞌睡,方待抬首后,却发现前方那为众人引路的老牛此时早已不见了踪迹,四下寻望查看,却再难觌视其身影半分。 但是耳畔的流水声也越发清晰,临近水流声所在,雾气也被水流冲淡了些许,使得能够稍稍看见不远处的景物。 “太公,老奴记得此地了,这乃是淄河,待越过此河,便得以入到营丘城内。”老奴甚是欢欣的说道。 众人闻言也颇为欢欣,毕竟众人终于到了太公所被分封的属地,而太公则是缓缓回首,看向身后那高耸的山峦,“多有辛劳,此等大恩,姜尚没齿难忘。” 众人都不知太公此言究竟对谁所讲,如若他们能够透过这深雾,看到那形似牛首的崇山,他们便会知道太公所答谢之物究竟为何。 “营丘城,老身并不太喜欢这个名讳。”许是因得此大雾所扰,令太公不由心生烦厌之意,“传我令,此处临近淄河,入城之后便改唤做临淄城。” ———————————————— 太公入到封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雕凿了四座石像,然而石像面目极其凶恶,如同九幽之下司掌幽鬼孤魂的鬼使一般,身负四种形状各异的兵刃,凡世难以得见,石像高约两丈有余,但是,就连负责雕凿这四座石像的那些工匠都不知道太公想要用此物作何,安于何处。 太公又命人用上等的木料打造了一副棺木,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太公是为了自己的后事所做的准备,毕竟太公已年仅耄耋,也到了该思索此事的年纪。 但是那四座石像又作何解释,毕竟哪有墓主会修缮四座这样的石像做镇守墓宫之用,毕竟这面目太过可怕,以至于夜半十分如若没人一齐雕凿,工匠谁人都不愿独自雕凿。 数月过后,四座石像终于被星夜赶工建成,四座石像及那副棺木被星夜送抵到了牛山之下,而此山本无名讳,牛山一名则是太公为了感谢当日将他们一行自深雾之中引领而出的灵物所命名而成的山。 人数众多的工匠以及奴仆被遣往至牛山之下,甚是迅速的便于牛山之中挖出了一个规模并不算大的中空洞穴。 众人都不知太公于牛山之中挖凿出这样规模的一个山洞要作何用,但是太公乃是这封地的侯国君主,片语成旨,所想要做之事自然无人敢加以阻拦。 “我观文王之经,于中推算出此山之中乃有千年寒泉于此,所以才会命人于此开凿。”太公喃喃自语,全然不顾及身旁是否有人,更不知此话究竟对何人所讲。 待四座石像被立于山洞四方后,一众工匠及奴仆被遣回,偌大的山洞此时只剩下了太公一人,以及放在身旁的那一副棺木。 金光隐现,长鞭自此而现,被太公握在手中,这柄长鞭已经许久没有自太公身边出现,而自棺木之中还残存的金光,想必长鞭定是为了镇压棺木中人。 “破!”太公一声高喝,于这空旷的洞穴之中甚是响亮,使得回声四做。 于太公身前出现了一个见方的破口,破口之中还散发着些许寒气,然而短短片刻,便得以听见此中所发出的水流之声。 太公眼见见方的破洞之中布满了寒潭之水,金光相漫,横勾于四座石像之上的四条铜索勾于棺木之上,咒术再起,棺木被拖至悬空,而后投入到了破口之中,只听得一声入水声后,便再无任何响动。 “出来吧,我老身知道你能听得见,青凤。”许久过后,太公喃喃道。 随着声音落定,山洞四周也泛起了些许火光,石像四下的火盆也被引燃,使得这山洞之中得以视物。 “太公。”一抹幽光闪过,名为青凤的女子而现,目露凶意,然而此时自己身上没有半分灵力,虽然甚是不情愿,却仍是面色恭敬启齿唤于太公的尊称。 太公见青凤面色凶狠,不禁莞尔,但是却并未表露过多情绪于面,“怎么,如此看我。” “青凤只是觉得太公食言了,还有那位大人,青凤自舍一身清白前去迷惑帝辛,说是使得武王大业得成,便会赐予我仙家地位。”青凤摇首苦笑,双手平摊于两侧,“仙家地位何在?” “清白?你假借的只不过是苏妲己的身躯而已,何谈自舍清白,那帝辛相污的无非只是苏妲己的身躯。”太公似有些胡搅蛮缠。 太公此番话语令青凤怒意更甚,“太公?你是怎么了?” “罢了,那位大人所言之事,也不容许我这等凡夫俗子前去指点。”太公并不想同青凤于这个话题之上相扯皮。 “凡夫俗子?太公大业得成,可不会是凡夫俗子,该当位列仙班。”青凤鼻息轻哼,面容不屑,这也难怪,毕竟没有人会被背叛后还会选择大度。 “罢了,我此番而至此处,并不是同你话家常,而是来同青凤你道别的,毕竟此世或者说永世我们都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只是希望当日那打神鞭的神力并没有伤及你。” “皮糙肉厚,死不得。”青凤觉得太公此番而至无非只是为了羞辱于自己,“怎么?太公觉得我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有些许心疼?别假惺惺了,是,我们此世可能不会见面了,但是只是希望我能苟活的久一些,这样便能再得见了。” “我这般模样,全仰仗你口中的那位大人,以及太公你所致。”青凤讥讽意味不减半分,直指于处于灵体状态的自己。“不,怪我,怪我的贪念,贪图你们口中那毫无根据的许诺。”又是一语讥讽入耳。 然而太公却并未回应于青凤,太公稍稍侧身,躲开了青凤直指于自己的手指,透过太公的避身,青凤环视于四下,得见四副石像面色凶狠,“原来太公与那位大人精心为我等所布置的位列仙班,所指的是便是这样啊。” 青凤突自放声而笑,“太公啊,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呢?当日于鹿台之上,打神鞭毁去我灵力便可,令我挫骨扬灰,又何须多此一举囚禁于我此处。” 青凤得见这四下的布置便知道这便是太公所造的牢笼所在,太公笑吟而行,“看来青凤姑娘还算喜欢这里啊。” 青凤眸中变得有些发赤,面容亦变得无比狰狞,唇齿之中口沫飞溅,厉声嘶吼道:“如何会喜欢!” 青凤突自而怒,令太公却为之稍喜,看来会发怒,便说明其心智依然正常,毕竟心智不正常之人才会受到莫大的刺激才无动于衷。 太公拂袖一挥,青凤立时化作一只甚是小巧的白狐,宛若毛发方方长齐的小崽一般,太公反手挥来,自此闪现一缕金光,化作四条金色锁链,向青凤所袭来,而四条金色锁链的另一侧则是没入到分列四方的四座石像之中。 青凤只觉得金光甚是刺眼,使得自己不得将眼睁开,待金光散去,青凤缓缓的睁开眼,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被锁链所束缚。 “这便对了,束缚于我,好令我不得外出找你们寻仇!”化育原身的青凤声嘶力竭,望着高高在上的太公。 “相别了,青凤姑娘。”太公并不想于此停留太久,毕竟每每得见青凤,心中的愧疚之意便会徒添许多。 言语落定,四周石像下的火盆中的火焰也戛然而熄,四下立时重归于黑暗之中,除却洞外那稍稍能透进来些许的日光,青凤自是不肯就此放太公离去,四体于地,向着太公所在奔去。 “太公!休走!难道你就这样逃走了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恼怒的羞辱之语自青凤口中毫无遮拦的言出。 太公却全然如同未闻一般,径直的向着洞口之处行去,便是连回首也不曾回首看一眼。 忽自四体受痛,青凤周身如同被玄雷所击中一般,瘫倒于地,金光再现,四体之上的镣铐以及绳索再次出现,寂静的氛围持续了许久,随着器具埋土之声落定,青凤才停止了挣扎,而当青凤停止了挣扎之后,四体之上的镣铐立时消失。 青凤眼见着洞口一点一点的被填埋上,直至再无任何光亮。 四下漆黑无比,令青凤心生了些许惧意,悔恨交加的痛意不住的自心头所涌现,青凤悔恨,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的便相信了太公,便相信了那位大人。 “怀时,怀时,你在何处。”青凤呢喃,此时青凤最想见到的,只有怀时,那个许诺与自己相伴一生之人。 而青凤最不想要见到的仍旧是怀时,青凤为了一己私念,而选择抛下怀时,前去相助于那位大人,事后遭到背弃,落得此般下场,自己又有何等面目前去思念怀时。 寒潭升腾的寒气令青凤似有心安,毕竟于这昏暗的石室之中,有能够得见其他物,令青凤心中的惧意不再如先前那般目不得视时强烈。 青凤想要将狐爪伸出去触摸水潭,但是仅是一触,青凤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触及不得水潭之中的水,青凤低首看向自己的狐爪,只见自己竟然得以透过狐爪隐约看见水潭。 横生的怒意令青凤早已忘记了自己此时尚处于灵体状态,趴伏于地耷拉下头,方才金光而现镣铐而现,那些镣铐如同将青凤周身的气力全部抽离了一般,青凤眼睑低垂,俯身于地,如若真的令自己重见天日,自当寻得那位大人复仇,但是自己何时才能够重见天日呢? 狐言篇 四 随即青凤便变得释然,低首爬于地上,此时即便如何自责也是无用,只是希望怀时能够原谅自己,念及怀时,鼻酸之感令青凤越发难受。 耳畔只有微弱的寒水波动之声,再也听不得其他声音,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在此刻显得甚是可笑,自己终是被他人所许诺的名利两泰的美好给蒙蔽了双眼,使得自己成为了他人手中的棋子,害的自己落得这般下场,贪念。 只是青凤有些想不通,不知太公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囚禁于此,他本大可将自己诛杀于摘星台之上,又何故将自己囚禁于此。 已经有所平复的心情令青凤只感觉头疼欲裂,行差错步,即便是此时再心生自责也是无用,“怀时呢?” 当青凤真的静下心来之时,才能意识到,自己内心之中最思虑之人是何人,但是此时无论青凤如何思虑,也不得相见于眼前。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困了,乏了,倦了,厌了,亦累了。 —————————————— “青凤,醒一醒,你怎么如此嗜睡,难道为师所教习的术法就这般无趣?”声音夹杂着些许不悦之色,说话之人却是一华发盖顶的老者,虽然面容有些苍老,但是周身却感觉不出任何苍老之感,面容威严。 老者话语高亢,然而趴伏于案的小狐却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再呼呼大睡。 老者定定的望着不远处正在伏头大睡名为青凤的白色小狐,青凤周身毛发如同梨棠倾覆,看不得任何一丝杂色,老者见青凤仿若未闻一般,嘴角不自主的抽了几下,方要发作,却见青凤身旁的另外一只小狐见状忙用狐爪碰了几下正在伏头熟睡的青凤。 那柔滑的触感使得其为之一愣,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触碰过青凤,心跳不自主的加快了些许,青凤被触碰惊扰,将头缓缓抬起,抖了抖蓬松的毛发,睡眼依旧朦胧,四下查望,却见身旁伫立着一个呆呆望着自己的小狐。 青凤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其许久没有言语,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出神,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遂问道:“怀时,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名为怀时的小狐被青凤一语清醒,有些支吾,但是好在其思维甚是机敏,立时想到自己触碰青凤的原因,稍稍抬了抬下颚,一指方才的老者。 青凤顺着怀时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老者正满面怒颜的盯着自己,一时背脊发凉,“赤、赤辕师父。” 名为赤辕的老者见到青凤这般神色,纵使怒气再深,也发不出半分,轻叹一声,“你们或许认为今日所学的皆是一无所用之物,但是你们记住,我所教于你们的并不是一无所用之物,相反,日后这些都可成为你们的保命之法,毕竟终有一日,你们要走出这涂山。” 赤辕有些出神的望着不远处那正散发出些着五彩光芒所在之处,众小狐皆顺着赤辕所看的方向看去,那里便是涂山的最高峰,而散发着五彩光芒之物便是守护着涂山数千年来神物,当年九州水患泛滥,禹王将玄都之仙赐予的神物用于治水,世人只知其将水患镇住的神物名为天河定底神珍铁,但是却并不知当时赐予禹王之物有二,其一是天河定底神珍铁,其二便是这山河珠,水患治理完毕,禹王迎娶女娇尊上,这山河珠便作为聘礼,而女娇尊上则是将这山河珠放于涂山的最高峰之上,神物的灵气滋养着涂山的狐灵。 “赤辕师父,你是说,我们可以下山?”众小狐听闻赤辕所言,无不表现的颇为欢欣,毕竟他们在这涂山之上已经生活了数十数百载,山下的浮世生活,只有透过那浮世镜以及重回涂山的前辈口中得知,但是总是早有了解,还是不及亲眼见一见。 “你们只要努力习得咒术,自会有入到尘世的机会,只是……”赤辕话语一转,眼神也变得有些难以读懂,它们只见得了浮世的繁华,却不曾见此中的危险,而此中最危险的便是人心。 “只是什么。”小狐们来了兴致,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让赤辕多说些山下故事的机会。 “只是你们这般模样,又该如何下山,寻常人见得便会将你们捕捉去的。”赤辕望着那些烂漫的眼眸,不忍将话语说的太过,毕竟它们还留存着最初的纯真,对于美好的向往。 “捕捉?他们为什么要捕捉我们,我们并没有伤害于他。”哗然之声在狐群之中响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便是人的天性吧。”赤辕微微一顿,随即说道:“你们现在无需担心此事,毕竟谁人也不可能强突这山河珠所设下的屏障,也不会入到此中,你们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竭尽所能的学好每一日所教习的术法,这样你们才可以尽早入到浮世,去帮助更多的人,或许你们也会同女娇尊上一般,寻得心爱之人也说不准。” 众小狐皆被赤辕的一语玩笑将注意引开,恢复了方才的气氛,但是怀时却依然若有心事一般,定定看向青凤,“莫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但是话语轻微,谁都不曾听闻。 “好了,肃静,我们继续学习方才我所教习的术法,青凤,既然你于此大睡,定然是对此早已是了然于胸,你且为大伙演示一番。”赤辕威仪之色再次敷面,郑色洪声的说道。 “什么!我……赤辕师父,我。”此时青凤甚是懊悔,懊悔自己为何会于方才大睡。 “你什么,快些前来。”赤辕稍稍提高了些许声音。 青凤不得违从,只得硬着头皮向赤辕所在的树下行去,“师父,我,我不……”会字还未脱口,青凤看见怀时正在对自己使着眼色,好似想要让自己跟他去做,但是方才自己正在大睡,赤辕师父所教习的内容自己一字都没有听进去,更何谈什么心法。 但是事已至此,自己在这懊悔也于事无补,只得细看怀时为自己所做的演示,只见怀时的整个狐身稍稍后倾了些许,前爪微微探出,青凤只觉得被怀时的眼神望的甚是不自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觊觎自己一般,但是须臾之间,青凤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附入了一般。 “莫怕,是我,怀时。”青凤脑海之中突自响起了怀时的声音。 “怀时,你,怎么会,我又如何能够听见你的声音。”青凤满是诧异,随即自心底暗语。 “方才赤辕师父所教习的便是如何能够迷住人的心智,使得你得以给他灌输你想要让他做的事情,慢慢的暗示,他便会在你的暗示之下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怀时的身子微微变得有些颤抖,得以看出这番法术甚是耗费施法者的体力。 “那我应该怎么做。”青凤望着怀时颤抖的样子,自责之意自心底泛起,若是方才自己能够好生的听赤辕师父教习,怀时便不必受此之累。 “这是心法,你且听好。” 待怀时为青凤念述了一遍心法,幸青凤天资聪颖,这心法一遍便得以记得,“你只需一边念动心法,一边盯着被施术者的眼神便可,待你感觉周身出现仿若穿梭的感觉时,便说明术法成功……了。” 青凤再也听不得怀时的声音,只见怀时于自己身前昏倒,引得一众小狐为之惊呼。 “赤辕师父,不好了,怀时,他,他昏倒了。”狐群之中尽是惊呼之声,立时自怀时身旁散去。 “无碍的,青凤,你继续。”赤辕自是看入眼中,自知方才定是怀时对青凤施展了操纵之法,才会因为体力透支而昏倒。 “师父,怀时他……”青凤望着昏倒的怀时,立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毕竟怀时这个模样,也是为了教习自己。 “我说,无碍。继续。”赤辕又是重复了一语。 “可是……” “继续!”赤辕低喝一声,表情也变得凝重,赤辕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生如此大的火。 青凤拗不过,只得将身子稍稍后倾,前爪亦稍稍弹出,定定的望着赤辕,心中暗念着方才怀时所教习的心法,望了许久,青凤只觉得自己的魂识被人强行拉扯出一般,随即便听见了赤辕的声音。 “做的好,你可以将法术收了。”空灵之声于青凤耳畔回响。 “收、收回。”青凤闻言有些犯难,毕竟方才怀时并没有教习自己将这法术收回的方法,“赤辕师父,该怎么收回。” 就是这短短两句,青凤便感觉周身的气力仿若被人抽离了一般,方才怀时是强忍着多么大的痛楚才对自己说了那些话。 “散!” 青凤又暗语了一声散,只觉得方才那魂识被人强行拉车的感觉又再次出现,目眩头晕之感立时充斥着青凤的周身。 青凤的身躯变得有些颤抖,望着那正倒地的怀时,愧疚之意满上心头,若非是因为自己,怀时也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倒。 狐言篇 五 只不过此中最为诧异的还是非赤辕莫属,毕竟千百年来,他所教习的小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聪颖的两人,从来没有得见谁可以再不加以练习的情况下便可以掌控这狐媚之术,而这青凤的表现则是更加令人不可置信,只是在他人的示范之下便得以学会。(wap..com) “无需担心,他只是有些体力透支罢了,加以休息便可以恢复了。”赤辕望着正在出神的青凤,看出了其心中所想之事。 眼前这个只有数十载年岁的小狐,竟然如此聪颖,只怕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青凤也在赤辕一语劝慰之下稍稍心安。 “今时所教习的就到这里了,诸位回去以后要勤加练习。” 待一众小狐散去大半,青凤则是依旧守在怀时身旁,赤辕见得青凤不肯离去,叹息一声,行至怀时身旁,轻抚了怀时一下,怀时立时将眼睁开。 青凤知道定是赤辕用了术法将怀时唤醒,连忙答谢道:“多谢赤辕师父。” “你若是想谢我,日后在我教习你术法之时不要再睡觉便是了。”赤辕言罢离去。 青凤稍稍有些羞愧之色,随即看向身旁的怀时,“你,醒了。” 怀时轻哼一声算作应允,方才自己还是太过逞强了,以至此时还有些乏力,“散去了啊。” “你方才怎么了。”青凤话语之中尽是关切之语,眼眸之中尽是柔情之色。 “本想倒地装一下,以此来哗众取宠,却没想到竟然没有人来理我。”怀时并不想令青凤过多心生愧疚,遂打趣自己道。 青凤亦知这是怀时为了掩饰自己强装出的坚毅所说的话语,“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怀时站起身来,但是可以看出此时的怀时还甚是虚弱,以至于四体都有些颤抖。 “谢你方才帮了我啊。”烂漫一笑如同西府花开,艳美绝伦,使之一探便难以自拔。 “哼。”怀时见到青凤这般笑颜,自是为之惊叹,但是还是装出如寻常那般冷若冰霜之色,冷哼一声以掩尴尬,“我只是不希望那糟老头子斥责你罢了。” “糟、糟老头子……对不起,使你受苦了,不会有下一次了。”青凤不知怀时为何会如此称呼赤辕,但是怀时为了使自己不被斥责而受的这些苦楚,亦是自己所不想见到的。 “即便是有,我也会同此般这样去帮助你。”怀时活动了下麻木的四体,“走了,山间风大。”话语之中尽是关怀之情,但是掩盖极深,使之不易察觉。 “你这般帮助于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报答?言重了,我方才助你之时并没有想你该如何报答我,不然我便不会帮助你了。”两人并行向山下走去,一白一墨两色小狐甚是惹人注目。 “不行,我姑姑说了,受人恩果记千年,我一定要报答你的。”青凤听闻怀时此言,驻足而语,尽是严肃神色。 “那个老妖……”狐字还未出口,怀时便觉有些不妥,毕竟那是青凤的姑姑,随即改口,“既然你想要报答我,就嫁给我可好?” “嫁给你?什么意思?”青凤并不知嫁人意味着什么,狐疑之色满面。 “罢了,没什么,就是,我可以守护你一辈子。” “好啊,那我嫁给你,嫁给怀时。” 年少不知离怀苦,错把红鸾作青鸾。 —————————————— “今日是你们百岁之时,也是得以幻化人身之时。”威仪之声自山间回荡,一众百岁小狐此时显得甚是雀跃,但是除却那一袭墨色着身的怀时,在它看来,幻化人身不得,只是换了一种示人的面目罢了,而自己的本质却并未改变,如若真的可以同说话之人那般,跳出天道轮回,摆脱生老病死,得以位列仙班,那才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便是女娇尊上?没有想到她还是如此在意涂山,竟然会在此时自玄都仙宫而回,为我们亲自主持这百岁幻化人身的庆典。” “尊上还是十分在意她的臣民的,我们也该努力修行,以求早日为尊上分担些困扰,这样才不负尊上对我等的期望。” “肃静。”说话之人却是立于赤辕身前的一位白衣老者,老者威严着身,眼眸却甚是尖锐,好似一眼便得以将他人心中所想之事看尽一般。 “流幽族长,无需如此,他们如此兴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还都是孩子。”女娇眼眸之中尽是宠溺这色,毕竟这涂山是她出生成长之地,而这些人也都是她的后辈,望着那些小狐,亦如同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是,尊上,只不过尊上操劳之事众多,流幽只是不希望过多浪费尊上的时间罢了。”流幽恭维之色颇多,毕竟谁人不希望能在女娇的帮助之下渡过九天玄雷着身之劫,化育出那第九条尾巴,但是化育出那第九条尾巴,也就说明他拥有了得以比拟龙凤之流灵物的神力,而这世间除却女娇,再无第二个狐灵得以化育出第九条尾巴,毕竟天道哪能容许将其逆转的事情多次发生。 “无碍的,想必族长亦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么我便不再浪费时间了。”女娇望着身旁的流幽,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这个流幽统御涂山的能力还是有的,但是相对的,他所贪图之事,也早已是昭然若揭,只是这样也好,他有贪念,也就得以说明亦有拿的住他的法子。 “悉听尊上教诲。”流幽言罢,向后退却几步。 “这山河珠本是玄都上仙之物,赐予我夫君之后,便作为这涂山的灵力所在,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我等涂山之上的狐灵,而这山河珠之神力不只是得以守护我涂山的生灵,亦可让我族之辈脱胎换骨,化育出人形。”女娇自石台之上缓步行下,行于放置山河珠的另外一处石墩之前,信手挥来,山河珠比之方才的光芒要更盛了许多,五彩流光立时将山谷悉数映照,一众小狐都被这刺眼的光芒映射的睁不开眼,不得向山河珠看去。 女娇嘴里仿佛在念着什么咒术,言罢对着山河珠却是三拜行礼,神情极其的恭敬,女娇低喝一声,山河珠流光大绽,自石墩之上飞起,向不远处所在飞去,停在一处早已是冻结成冰的见方水潭之上。 涂山因为有山河珠的神力影响,四季皆是如春一般,一众小狐从来没有见过雪是什么样子,亦没有感受到严寒的温度,更不知为何自这涂山之上会有这样一处寒潭,但是自他们的祖辈伊始,这寒潭便存在于这涂山之上。 寒潭在山河珠的流光照射之下竟然缓缓的开始苏冻,水滴之声渐渐变得能够用耳朵听见。 “怀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处寒潭。”青凤被山河珠的光芒所吸引,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女娇,毕竟她是自幼时便听着这女娇的传言以及故事长大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崇拜不得动摇半分,今日终于得见女娇的真容,自然是激动万分。 “你姑姑不是说不让你同我讲话吗?”怀时听闻青凤的话语,冷冷一语,可以听出此中醋意正浓。 青凤闻言则是稍稍一愣,“我姑姑不让我做的事情多着呢,再者,那定是她对你的误解罢了,我是不会相信,这样温柔谦谦的怀时会是坏人。” 笑颜如花,在那如同梨棠倾盖之下的眼眸此时显得甚是动人。 怀时闻言未语,“罢了,罢了,方才你问我此处为何会有一处寒潭,那我便告诉你,此潭名为育仙潭,是当年女娇尊上借助这涂山之上的灵气所化育成人形所在的潭水,据说当年女娇尊上于此寒潭之中足足修炼了五百余载,这潭水之中便留有女娇尊上的仙力,而自女娇尊上凭借那山河珠而化育出第九条尾巴造化登仙之后,每过百年便会重回这涂山一次,亲自催动山河珠,借助山河珠神力为我等幼小狐灵化育人形,这样得以大大的减少我们因为化育人形所需要的时间,更使得我们有更多地时间加以修炼,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兴旺,使得我们灵狐一族重复往日的荣光。” “你是,如何知道的。”青凤面露诧异之色,虽然怀时在其心目中一直都是无所不知的存在,但是再次听闻怀时的说教之时,还是忍不住为之赞叹。 “听得,也是看得,自藏书台看得。” “藏书台。”青凤闻言又是诧异一言,只是此言声音有些颇高,使得身旁的众小狐都看向了自己。 “小些声音,你难道希望我被族长责罚?去受那思悔谷受得煎熬?”怀时虽然嘴上这样讲,但是听其语气没有半分责怪的语气。 “原来你也知道啊。”青凤本以为怀时不知此中的厉害,毕竟除却那修炼三百载之上的灵狐,再得到五位长老或者族长的许可之后,才可入到藏书台内研读。 “青凤,怀时,你们二个在嘟囔什么?” 狐言篇 六 “青凤,怀时,你们两个在下面嘟囔什么?”说话之人却是立于赤辕身旁的涂山五位长老之一的青泠,亦是五位长老之中唯一的一名女性狐灵,自方才青凤便与怀时在私语些什么,而青凤按照家中辈分,要称呼青泠一声祖娘,而自己不知一次教育过青凤,要远离怀时,毕竟,这是女娇亲自送回涂山的一只小崽,于涂山数千年来,也尚属首次,但是遭人嫉恨亦是在所难免,那些关于怀时的流言蜚语便从怀时入到涂山之时也随之传开,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板上钉钉,因为流言蜚语足以。(wap..com)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特别关照,才会令他人对怀时心生了些许芥蒂,不只是人,连狐灵也是如此,那些自己得不到的,看着也会有些眼红。 “赤辕兄,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徒弟,寻常目无尊长也就罢了,今日时逢尊上百年难得来到涂山,竟然还是这个模样,我劝你,还是要勤加管教。”青泠冷冷一语,此中尽是轻蔑之色,这五位长老皆是面和心不和,表面上看着相互尊敬和睦,但是实则背地了谁都瞧不上谁。 如同青泠所言,今日正是时逢女娇百年来此涂山之际,他们更是要当着女娇的面来彰显自己的威严,已求打压他人来凸显出自己。 赤辕面目有些难堪,嘴角微微抽动,但是女娇却不希望他们就此陷入争吵,毕竟这涂山的安危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他们五人来守护。 “罢了,都是孩子,你们听见了吗?莫要再惹你们青泠祖娘生气了。”女娇这些话并不是说给那一众小狐听得,更多的是说给立于自己身后的五位长老,言罢女娇却是轻叹一语,此番当着自己的面这五位长老尚于此暗自角力,而当自己离去这涂山之时还指不定会如何相斗。 当女娇缓步向着育仙潭行去的同时,那山河珠已将寒潭所融化,立时蒸腾而起的雾气于众人面前浮现,被雾气所围绕,众人都可感受到此中所散发出的灵气,那种舒心之感,透过周身的毛肤都浸入体内。 “你们便来到这育仙潭之前吧。”一众小狐闻言向女娇所在簇拥行去。 “青泠长老好大的威仪啊。”待一众小狐随女娇而去,赤辕终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寻常受的几番冷言冷语大可就此咽下作罢,但是今日却是当着女娇尊上的面,青泠依旧不给自己面子,这已经无关乎面子的问题了,这便是于女娇心中优先级的问题了,毕竟青泠所表现出的便是高于自己一等的样子。 青泠却是闻言冷哼一声,毕竟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与赤辕争吵而被女娇听得,那么便得不偿失了。 赤辕见青泠不再言语也自知若是纠缠下去,最终也会落得自己理亏,遂只得暗暗吞下这哑巴亏。 “流幽族长。” “尊上。”流幽听闻女娇低唤于自己,连忙应允。 “这百年间所诞生且年满六十岁至百岁的小狐共有多少?”女娇看向于自己足边簇拥围转的小狐,流露出些许宠溺的神色,如若真的可以,自己真的不想在重回那九天之上,再过得那终日忧心提防的日子,但是为了守护涂山的子子孙孙,自己还是要重回那九天之上。 但是女娇却不知,无论身处何处,那些处世之道都是从未改变,不论是三宵之上,还是九幽之下,亦或是涂山之中,还是身处尘世,或许是女娇可以看清一些常人不得看清的,但是却也会遗忘一些常人不会遗忘的。 “回尊上,百年来所诞生的年满六十岁至百岁的小狐共有七十一只。”流幽言语恭敬,不敢将头颅高抬半分,生怕因此唐突了女娇的威仪。 “那,年满百岁至一百六十岁仿佛的小狐呢?”虽然自己当年所定下的规矩对于他们这些将时机错过出生的小狐而言有些不公平,但是这世间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回尊上,共有三十二只。” “那便让它们每二人一组,入到这育仙潭之中化育人形,有了这山河珠的帮助,想必会事半功倍,大大缩短所需要的时间。” “悉听尊上安排。”流幽言罢后退了几步,转而回身看向一众小狐,“方才尊上所言你们是否都已听清楚。” “听清楚了。”虽然此中言语稚嫩,但是难掩此中的喜悦之情,毕竟能够化育成父亲,母亲那般模样,亦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夙愿。 “那好,既然都已经听明,那便二人分组,将队列排好。” “族长,只是这样做的话,会余出一个人。”说话的却是青凤,她所担心的正是怀时,毕竟她知道,除却自己,没人愿意同怀时分作一组,而方才自己的祖娘青泠的眼神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自己,若是自己执意要同怀时分作一组,便会有自己好受的。 “尊上自有她这样做的安排,何须你这等小辈来此指点,快些去寻伴,莫要多言。”青泠冷冷的看向青凤,青泠又如何不知青凤此时的想法,生怕一时青凤做出些许唐突之事,折了自己的面子,便先一步加以敲打。 青凤受此冷言,立时清醒了许多,遂向身旁的怀时看去,“我不能当着这么多狐灵的面折了我祖娘的面子,所以,对不住了,你自己寻个伴吧。” 怀时闻言,冷哼一声,言语似有几分不屑,“我本就不是孩童,这也不是下山历练,又何须结伴同行,再者真的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没有相伴同行之人也少了些许累赘,也甚是自在。” “阿苇,我们一起吧。”青凤受的怀时的讥讽,微微将头扭过,虽然还是略带些许不舍,但是却并不得再多言一语。 —————————————— 金光自育仙潭之中泛起,在金光的泛照之下,在那育仙潭旁出现了两个人形。 青凤只觉得一种甚是错愕的感觉于自己脑海之中充斥,眼睛也变得不那么真切,眼前尽是如同水雾一般的朦胧之感,周身疼痛,如同那将周身骨骼悉数打断又重新接起的感觉,疼痛之中亦带着些许舒适,青凤想要将手抬起,但是却并不得抬起半分。 想要说些什么,过喉之后却变成了咿呀之声,分辨不得。 “来人,将青凤与夏苇抬至一侧休养。”自己是倒数第二组,而自己后面轮到的便是怀时,此时怀时于自己眼中看得甚是朦胧,亦甚是有些微小,不知是因为自己被抬去稍远的关系还是因为,自己化作人形,已经同怀时不是一个同等大小了。 “还有谁没有化育人形。”此时女娇已经显得有些虚弱,虽然其为仙人之体,但是催动这山河珠亦需要耗费大量的神力,毕竟这乃是违逆天道之事,将狐灵们的修炼时间强行缩短,定然会耗费大量神力,这也是为何需要让这山河珠于这涂山之上,也是为的让山河珠能够汲取一众修炼得道的狐灵们的灵力,汲取百年之后再去为他们的后代提供便利。 怀时闻言,周身变得有些颤抖,这便是那令自己受的八十余载冷眼之人,那个自以为当日大发慈悲让自己留于涂山之上的女娇尊上,自己本就无亲无故,而自己也得以听到一些关于怀氏一族的传言,怀时更恨女娇为何要告知众人自己是怀氏后人,毕竟那怀氏早已于数百年前一役而消失,于怀时看来自己同异类一般,这无异于就是令自己受尽一众冷眼无异。 而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怀时数十载以来,一直都在寻得能够迅速提高自己能力的方法,偷师他人所教习的术法,潜入到藏书台之中去阅读那些封藏已久的术法,这些为的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得以获得那足以令这世间为之改变的能力,怀时想要改变,改变这世道,改变一切。 只不过这些仅仅是怀时为了自我慰藉而寻的借口罢了,他只是有些难以面对他人的冷言冷语,怀时想的只是要逃避,却又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是在逃避,只得用仇恨做以掩饰。 “许久不见。”女娇寻见怀时,对着怀时摆了摆手,示意怀时向育仙潭靠近,怀时却并不知女娇这一语许久不见究竟是何意。 怀时依旧面目表情,冷眼看向女娇,那个令自己沦为他人笑谈的人。 “大胆怀时,尊上与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流幽见怀时许久未言,低喝一声,但是方才女娇的话语便说明她与怀时的父亲关系匪浅,又不得言语太过,只得低喝一声算做提醒。 “既没有聋,亦没有哑,只是突遭尊上抬爱,赐予我化育人形的能力有些受宠若惊呢。当年也是幸得尊上亲自开口让我留于涂山之上,我才得以留存于此,也可以受的这般常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言语之中不卑不亢,语气悠然似有几分玩味之色。 “大胆怀时,当着尊上的面,你再胡言乱语些什么,莫不是想要受得那思悔谷面壁之罚。”流幽此番话语便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说一些事实罢了,若是族长不喜欢,我大可不必再说下去。” 狐言篇 七 “你……”流幽一时哑口,遂连忙转身看向女娇,“尊上,你休要听那小狐胡言乱语,这小狐没有爹娘,疏于管教,所言之事……” 那一语没有爹娘好似刺中了女娇的心间一般,女娇摆了摆手,示意流幽莫要继续说下去,“过来吧,你也想站的高些,看一看那些你从未看过的风景吧,人不能总活在过往,总有一日,你终会感谢这样的过往,赐予了更加强大的自己。” ———————————— “青雪姑姑。”此时的青凤已经得以从床榻之上俏皮的蹬着腿,其对这身躯还算是满意,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是经过几日的适应,已经得以勉强驾驭。 “你这丫头又有什么事。”名为青雪的老狐闻言将手边的针线放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得这种女红。 “没想到那怀时也甚是厉害,自育仙潭出来便可独自行走。”想至怀时,那墨色着身,立于育仙潭之旁的身影又出现于青凤的脑海之中,许久未见,只是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谁说不是呢,这可是除却尊上这千百年来第一个能够自育仙潭化育人身之后还可独自行走之人。”青雪闻言轻叹一声,若非那些流言蜚语所扰,或许他会成长的更加顺利吧。 只是青凤忽自想到了什么,面色忽自生的灿红,怀时自育仙潭之中踏足而出,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着自己所在投来了目光,那如轻鸿一瞥的笑颜,令青凤竟为之悸动不已。 “你,提他做什么?”青雪言罢自知失言,恢复了些许警觉,但是随即神情变得有些释然,毕竟青凤的出身同他也甚是相似,但是青凤不同于怀时的便是青凤的父母乃是为了守护那山河珠不被当年的贼人盗取,拼死拖住贼人,才使得山河珠得以保全,留下那方降世的青凤撒手而去,这也使得青家一族的地位于涂山之中大涨,青泠才得以有今日长老之位。 “没什么。”青凤觉得甚是无趣,亦不想再受姑姑的逼问,随即自床榻之上翻身而起,“我出去走走。” “丫头,你要去哪啊,记得回来吃饭啊。” 叮咛之声渐远,青凤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但是她此番出来,所为寻得之人只有她心底清楚。 稍显破落的房屋在这周围皆是华屋高台的涂山之中显得甚是格格不入,但是没有人帮他添过一砖一瓦,能够修缮到得以遮风避雨也实属不易,青凤小心翼翼的将那老旧的房门推开,生怕稍稍用力便会将其推烂。 “怀时,你在……吗?”青凤望着屋内,四下寻视了片刻,没有见到怀时的身影,“咦,不在吗?莫不是。” 莫名其妙的思绪涌上青凤的脑海,莫不是那日所见的女性小狐见得怀时这般模样,见其人身化育的俊俏,便…… 思绪未尽,青凤便摇了摇头,这又怎么可能,毕竟平日不喜近人的怀时,此时化育人身之后又怎会变得喜近人身旁。 青凤有些失神的自怀时的住所退身而去,“咦,青凤,你怎么会,我知道了,你定是来寻怀时的。” 耳畔声音响起,青凤听出是夏苇的声音,“阿苇,你住的离怀时家近,自然之道他去哪里了。” 青凤见得夏苇,亲切之情漫上心头,而夏苇则是报以甚是算是礼貌的一笑,便没有流露过多情绪,不知是因为青凤如此在意怀时还是因为青凤自怀时的屋中行出。 “你不知道吗?”夏苇故作诧异,她早已知道涂山之中的众人早已将此事瞒过了青凤,毕竟青凤寻常时日同怀时甚是亲近,而青凤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流幽不希望自己难做,便下令瞒住了青凤。 “什么事?”青凤见到夏苇这般诧异之状,立时感觉有大事发生,而且是事关怀时的事情。 “怀时因为当日于育仙潭大会之上顶撞了流幽族长,被流幽族长罚于思悔谷反思,此时算来已有三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自夏苇的嘴角浮现。 “族长为何要将怀时流放于思悔谷。”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用了,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将怀时自思悔谷之中救出才是当务之急。”夏苇表现的甚是急切。 “话虽如此,但是,我连思悔谷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如何将其救出。” 夏苇一指西侧,“思悔谷就在这个方向。” 青凤闻言也不待多加思索,转身便向夏苇所指的方向行去,待青凤行远,夏苇再也不加以压抑嘴角的笑颜,“当你入到那虎狼腹中之时,你莫要怪我,要怪便怪那怀时对你如此倾心,以至于对我都不肯回顾一眼,这便当做是你对我轻蔑的惩戒吧。”只不过夏苇却不知思悔谷之中不但有虎狼,而且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 思悔谷,前身本是数百年前禹王为除泽国蛇患,与相柳交战之时,女娇尊上为了关押泽国的蛇族战俘于涂山之中所修缮的一处关押之所。 女娇尊上借助山河珠的神力将此处化作一座迷阵,但凡踏入之人,便再难寻得出入,只有等到他人将身上系上绳索后前去找寻才得以将其带出。 而思悔谷却是谁人都不愿踏足的,除非犯了很重的刑罚,不然鲜少有涂山的狐灵会被流放于此,此中一日比不得涂山之外,毕竟此中除非真的入到其中之人会了解此中有些什么,毕竟这是当年关押蛇族战俘之地,而因为女娇尊上为了不使谷中的狐灵再受不必要的伤害,便没有命人将此中所关押的蛇族战俘处死,毕竟那不必要之事本可以避免。 而虽说将狐灵流放于此,并加上期限,但是那只是欺人的话语罢了,毕竟入到此中,安有什么活路可言?也不会有人入到此中前去寻被流放之人。 而青凤却不知此中的端倪,本以为思悔谷只是涂山之中一处再悉数不过的山谷,向思悔谷行去的路径,因为常年无人修整,路径两侧皆是荒草,但是石碑相隔,而后便再无半分荒草,石碑之上笔迹沧桑,思悔谷三个字饱受岁月侵蚀,但是却那殷红之色却并未褪色半分,好似终日都被鲜血所洗刷一般。 青凤深吸了一口气,这数十年来怀时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便让自己去保护他一次。 踏足石碑身后,足下皆是泥泞的沼泽,行进甚是困难,青凤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自己来的道路早已不见了踪迹,只剩下那无尽的黑水,而光线也渐渐的变得暗淡,使得自己不得看清眼前的事物,恐慌之意立时漫上青凤心头,青凤念起咒术,自掌心泛起些许火焰,青凤将一旁的树枝之上的细小树干折断,将其点燃,勉强做火把用于照明,青凤这才得以勉强看清足下的事物。 “啊!” 一声惶恐惊叫自青凤嘴里发出,身体对于惶恐之物而做出最自然的反应。 一语惊叫将林中飞鸟惊起,青凤方才只听得一声咯吱的脆裂之声,便用火把去照明,发现方才自己所踩断的却是一根不知名的兽骨,惊恐之意立时漫上青凤心头,但是随即青凤便示意自己要恢复冷静,此时青凤甚是后悔,后悔方才的喊叫,殊不知会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青凤此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但是此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没有任何目标,只得想要于此乱撞寻得怀时,但是青凤也深知这样做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但是此时除却做这无意义之事,又能有什么好的法子呢。 行了许久,青凤只感觉自己如同于原地打转无异,若不是周身的累乏之感在提醒着青凤,自己一刻都没有停歇,不然青凤真的以为自己一步也没有行去。 四周皆是如旧的景色,依旧满是昏暗的光线,透过头上那茂密的丛林映射而入,此时青凤方意识到,自己此举是不是有些太过冒失了,自己并不知道怀时现身在何处,亦不知这思悔谷之中是如此的凶险。 “丝丝丝。”自青凤耳畔忽然传来些许异响,使得青凤为之一惊,细听之下那声音又近了自己些许,使得自己得以听得真切。 “丝丝丝。”又是方才的那异样响声,此时听来更近了,青凤只得又念起咒术,“开!” 青色光芒敷上青凤的眼眸,这是赤辕所教习的睹物之术,青凤此时甚是庆幸,当日自己并没有出神亦或大睡,虽然此咒术青凤运用的并不熟练,但是还可以借此看清不远处的事物,青凤只见得有几个黑影正向自己缓缓行近,只是那几个黑影的体态有些怪异,是青凤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 但是一丝直觉却在提醒着青凤,无论来者是何人,但是能从这思悔谷之中出现的,定然不是善类,青凤只得向他们相反的方向逃去,但是奈何这泥沼甚是粘足,每每提足行走都显得甚是艰难,又何谈快步逃去。 青凤顿时想起还有另外一种咒术,这是当时为了征讨泽国当年的五位涂山长老齐心研发的咒术,可以使得自己不被泽国的吸力所束缚,如行平地一般,青凤此时才想起,不免心生些许悔意,后悔自己待踏入这思悔谷之时为何没有想起。 果然,只有当正面面对危险之时,那思绪才会变得飞快。 而有了这除去吸力的咒术着身青凤的奔跑速度才与身后的几个黑影追来的速度甚是相仿,青凤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奔跑了许久,自己的灵力再也不得支撑自己继续施展咒术,足下一空,青凤跌入泥沼之中,被泥沼的吸引所束缚周身,再也动弹不得。 狐言篇 八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死于思悔谷之中了吗?无人得知,连怀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青凤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停止了挣扎,任由自己向泥沼之下陷去。 正当青凤放弃了抵抗,等待着那追寻自己的黑影临近之时,忽然自青凤身旁袭来一阵疾风,速度之快,使得青凤都不曾察觉,随着疾风而至,一个身影落于青凤身旁,将方才青凤倒地而穴在地上的火把拾起,猛地向一侧扔去。 那几个追至的黑影好似也被这飞起的火光所吸引一般,向火把飞去的地方看去。 “没想到这等污浊之水你也得以在这久泡,如果你喜欢泡澡,待逃出之后,自然让你泡个够。”声音正是青凤所寻之人,不是怀时又是何人。 “怀时!”青凤见状大喜,此番除却见到怀时安然无恙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值得青凤得以如此大喜。 “是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怀时一语又将青凤自方才的大喜神情之中拉回到现实之中,回到这甚是危急的思悔谷之中。 “我,我起不来。”青凤又挣扎了几番,但是奈何这泥沼的吸力太过,使得青凤不得脱身。 怀时见状立时念起咒术,随即那泛起青色光芒的手掌触及青凤,青凤立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甚是轻灵,一跃自泥沼之中而起。 “快走。”怀时拉起青凤,跑步奔走之时亦不忘回头查看,好似身后追来之物甚是穷凶极恶,想必怀时在入到这思悔谷的这三日,定然早已遇到了他们。 虽然怀时对于灵力的掌控要比同等修习的狐灵要强上数倍,但是奈何此时需要支撑他与青凤两人身上的咒术,纵使如同怀时这般灵力高深的狐灵时间久了也难以支撑。 二人奔逃了许久,怀时突然驻足,“你快些逃去吧,我已经无法带着你继续逃去了,此刻我留下为你断后,你……” 言语未尽,怀时眼眸尽是柔情之色,将青凤拉至怀中,“记住我,答应我,莫要忘了我。”怀时低首向青凤吻去,青凤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更不知怀时想要做些什么,更不知怀时这样的意义。 四唇相交,青凤只感觉自己的魂识被人抽离了一般,脑海之中一片空明,毕竟化育人身之后,这是第一个得以离自己如此近的人,近到得以听见彼此的心跳,这一吻却还未缠绵,怀时突然用力,将青凤自自己的怀中推离,“快走!” 青凤此时还未缓神,仿若有失的摸上自己的嘴唇,方才怀时还残留的温度,那不甚真切的感觉。 “我不走,我要同你面对,再者,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我便没有打算独自离开。”青凤不忍将怀时独自一人留于此处。 “只是负了当日你我的誓言,你没有能够让你嫁给我。”怀时见青凤全然没有退意,只得作罢,能够死在青凤身前,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嫁给你?”青凤现在还不知下嫁是何意。 “就是你我终日都可以做方才的事情。”怀时或许就是这种性子,无论身处何种危机之时,依旧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青凤闻言却有些许期待,难道自己就是喜欢同怀时在一起的感觉?而正是这种感觉驱使着自己前来寻找怀时,虽然青凤有些不确信,但是感觉却并不会骗人。 “丝丝丝。”方才青凤所听见的声音越发临近,只是此刻有怀时在身旁,恐惧之意立时小了许多。 而青凤却并没有听见任何踏步之声,三个黑影便出现于青凤面前,青凤透过那微弱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那三个黑影的面貌,三个都是行立着的怪物,但是行立之语却并不算贴切,毕竟他们都没有脚,只有一条与身体相连的尾巴用于支撑,方才自己透过睹物咒术所看见的那三个黑影的轮廓与眼前出现的这三个黑影甚是一致。 他们头顶都甚是光滑平整,如同刀斧雕琢一般,皆是方形,而身上附着着如同甲胄一般的鳞片,只是两只甚是不相称的手自其周身长出,两只手分别握着盾剑。 “丝丝丝。”只见此中一物将他那狭长的舌头探出,发出这种声响,青凤现在才知道原来方才自己所听见的响动正是这个声音。 “蛇族,他们是当年被困于此处的蛇族战俘。”怀时的身躯变得有些颤抖,毕竟那些自长辈相传的传说,那蛇族之中皆是骁勇善战的战士,而且生性极其暴戾,善食生灵,这才使得禹王下定决心要除却这威胁涂山的祸患。 “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竟然还认得我们。”血盆大口微张,腥臭之风立时铺面而来,这味道顶的青凤险些呕吐出来,而其口中那两颗毒牙正发出令人颤抖的寒光。 “大哥,我们被困于这里许久了,久到已经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而此中的活物早已变得甚是稀少,此番得见两个细皮嫩肉的娃娃,我们也总算可以打打牙祭。”身旁的一名蛇族战士此时显得有些饥渴难耐,不自主的用剑身去敲打盾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而这响动在这空旷的密林之中显得甚是高亢。 “我们三个只吃一个便是,剩下的一个,便留给孝敬相竹大哥。” “那就莫要等了,我们开始吧。”话音未落,此中的一名蛇族战士便向怀时飞扑而去,弹指之间便已至怀时身旁,好在怀时反应甚是机敏,微微探身躲开其袭来的一剑。 怀时自退身的同时,将青凤拉至怀中,“莫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只是怀时此言也只是用于宽慰青凤罢了,毕竟他们两人都甚是清楚,他们两人现在灵力都已临近透支,再者,即便他们两人的灵力充沛,也绝不是这深谙沙场之道的三名蛇族战士的敌手。 怀时搂着青凤的变得越发紧了,生怕一旦将手松开,便再也触及不到青凤。 “怀时。”青凤呢喃一语,却如同那泼入临熄的火苗之上的火油一般,立时将怀时心底那对于生的渴望激发了出来。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怀时高喝一声,双目因为恼怒而变得有些充血,变得有些泛红。 正当怀时想要孤注一掷,奋力一搏之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自众人的头顶响起,声音甚是悠扬,“好一对亡命鸳鸯,真是羡煞旁人,只是你们想要共赴黄泉,但是老夫却并不想。” 怀时与青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声音的来源却是在两人头顶的树干之上传来,怀时心道得救了,但是那三名蛇族战士听闻这声音,却如同听闻那丧钟鸣响一般,身子竟然变得有些颤抖,“是他,是他。” 怀时见到那三名蛇族战士颤抖的身躯,便知道此人绝对有能力拯救自己与青凤,不然那三名蛇族战士绝不会如此恐惧。 “大哥,我们逃不掉的,不如,我们就同他拼了。”一名蛇族战士咬牙痛恨的说道,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今日会在这里碰见自己不想遇见之人。 “怀海,休要躲躲藏藏,你杀戮我众多宗族,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不将你诛杀于此,我等誓不罢休。”为首的蛇族战士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吼声震天,却难以掩饰此中的恐惧。 “怀海。”怀时轻呢喃一语,心中尽是五味陈杂,怀时绝没有想到会在此等危急时刻,身处此等危机所在而见得那同自己有着相同名姓之人,毕竟于涂山八十余载,便再无见过第二个名为怀姓的狐灵。 名为怀海之人自树干之上跃下,体态轻灵,落地后双足却并未陷入到泥沼之中,细看之下原来其早已念起了咒术,使得不被这泥沼所束缚。 怀海落于怀时与青凤身前,用自己的身躯将二人护在身后,掌心紫芒骤起,立时化作一柄长锋,长锋周身仿若被紫色电芒所包覆,在紫色电芒的映衬之下,怀海手中的长锋显得甚是锋利。 “紫电神剑!” 怀时立时被眼前的所见为之惊异,关于此剑的描述,怀时于藏书台之中看见过,剑身长约三尺,每出鞘加之用灵力催动,剑身便会呈现出紫色电芒,而此剑在之前涂山与泽国一役时便就此消失,乃是涂山之上一位狐灵大将所持宝剑,但是关于此人的任何信息却没有留下。 “果真是好眼力。”怀海微然一笑,笑颜未尽,身形早已变得模糊,只得看见其手中所持紫电剑那电芒的残影。 那三名蛇族战士还未察觉危险临近之时,便已化作那紫电神剑之下的一缕亡魂,随着电芒缓缓隐没入怀海手中,一切都归于平静。 青凤还没有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那三名耀武扬威的蛇族战士便早已化三具蛇尸,倒在泥潭之中,再不得动弹半分。 青凤忽又想起方才被他们三人追赶落荒而逃的场景,气便不打一处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所附着的泥沼,自己落得这番模样,也是拜他们三人所赐,随即快步上前,想要踢击几下早已死去的三具蛇尸,想要解解气,待青凤方方靠近。 “小心!” 狐言篇 九 “小心。”怀时眼见青凤想要踢击那倒地的蛇尸,一种危急之感涌上心头,毕竟怀时早已从藏书台之中得知这蛇足战士的生性,话音方落,怀时已经奔至青凤身旁。 怀时将青凤的手拉住,向自己怀中拽去,拉过后侧身用自己的背身去面对那倒地的蛇尸。 青凤方将脚抬起,却听闻怀时一声劝喝,想要将脚收回却再也收不住,忽自受得怀时猛地一拉,一时失了重心,向怀时倒去。 青凤如何都想不到方才已经毙命倒地的蛇尸会突然将头抬起,那血盆大口微张,腥风立时扑面而来,两颗闪着寒光的毒牙瞬间便没入怀时的腿部,速度之快,使得怀海也无从反应,怀时用尽周身气力才得以勉强将咬在自己腿部的毒牙甩落。 待怀时将青凤自蛇尸身旁拉开,却见其身形一晃,再也站立不得,立时倒落于地。 “怀时!”青凤见到怀时又一次因为自己的冒失举动而受到伤害,懊悔之意满上心头,青凤连忙将怀时搀扶起。 此时怀时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离,见到青凤没有被蛇毒所害,便放下心来,用甚是轻微的声音说道:“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话语虽然满是责备之语,但是却听不得任何责备的语气。 “怀时,怀时,你醒醒,你不要死。”悔恨的泪水立时自青凤的眼眶之中流落,滴于泥沼之中。 “快些将他伤口之中的蛇毒吸出。” 一语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将处于慌乱之中的青凤惊醒,自己要做些什么才得以拯救怀时的性命,也顾不得多想,将怀时的身子放平,而怀海却将自己的袖口的衣服撕下,撕成布条,死死的绑在怀时的腿股之上。 青凤不知怀海为何要这样做,毕竟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场景,怀海见得青凤愣神,以为青凤是被方才的变故惊住了,遂沉声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救他了。” “我想。” “想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将他的蛇毒吸出,若是一会蛇毒游至心口,纵使大罗金仙于世也难再救他。”怀海自是知道这泽国蛇物的毒性如何,毕竟当年自己涂山之中的灵狐将士死于其手的又何止百数,自己这样做也是只有甚小的把握能够将怀时救回。 青凤也做不得多想,将怀时的墨色长衫拉起,那两个依旧在往外泛着血的伤口有些令人做怕,此中还夹杂着些许黄色的毒液。青凤将头俯下,开始为怀时将伤口之中的蛇毒吸出。 “别咽下去。” —————————————— 青凤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口中甚是痛麻,舌尖之中尽是腥臭之味,而这屋中还挂着方才怀海自那蛇尸之中斩落的蛇首,那无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青凤,微张的血口令青凤甚是心有余悸。 “怀海大叔,能将它扔出去吗,放在这里……会不会。”青凤并不知蛇的习性,稚嫩言语惹得怀海发笑。 “扔出去?若是我之前因为畏惧蛇首便将其扔出去,那我今日又该那什么去救那小儿。”怀海给青凤端来一碗水,这清水于这尽是泥沼的思悔谷显得甚是珍贵,“漱漱口,莫要咽下去。” 怀海见青凤如此笨拙,生怕青凤会错了意,青凤点了点头,将清水接过。 怀海则是将方才挂在门柱之上的蛇首取下,用力挤压蛇首之中的毒腺,挤出些许毒液,自陶罐之中倒出了些许液体,与毒液融合,“这是我用蛇的毒液制成的解毒之秘药,罢了,还是让我来吧。”怀海好似本想让青凤做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作罢,嘴中念起些许咒术,那解毒剂自碗中升腾而起,化作丝丝雨雾状,隐入怀时体内。 “好了,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要看这小娃的造化了。”怀海有些疲惫,再怀海看来,怀时此时已经是同死人无异了,毕竟那泽国蛇毒无药可医,而那所为的解毒剂也只不过令蛇毒延缓发作罢了,自己方才听见尖叫便前去查看,便见到了青凤及怀时二人。 “今年多大了。”怀海许久没有同人交谈,那些涂山之中的礼数早已忘记,毕竟鲜少会有人问女性灵狐的年纪,“只怕是方受的那化育人形之礼吧。” “八十有二了。”青凤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怀海会问的如此直接,毕竟青凤的姑姑总教导自己,莫要去询问女性灵狐的年纪,这样做甚是不礼貌。 “还只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啊。”怀海轻叹一声,“也不知现在执掌涂山的是哪一位族长,竟然如此狠心,将两个小娃扔到这思悔谷之中。” “是流幽族长。还有我并没有被罚到这思悔谷之中,是他。”青凤直指躺在床上的怀时,此时怀时的表情不似方才紧绷,已经变得有些舒展,将头侧向一旁,已沉沉睡去,青凤见到怀时这般模样,以为那蛇毒已并无大碍,遂沉下心来,但是怀海却看的真切,毕竟。 “果然还是他啊,心狠如旧,而他这小娃又犯了何等罪无可赦的重罪,被流放于这思悔谷之中。”毕竟怀海于思悔谷之中数百载之久,而这数十年来,这二人却是怀海所第一次遇见的自涂山而来的狐灵。 “我不知道。”青凤摇了摇头。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思悔谷之中的。”怀海来了兴致,微微挪动了些许身子,向青凤靠近了些许,如若自己当年没有遭到那种变故,只怕自己此时也早已是儿孙绕膝了吧,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当时自己选择了另外一种抉择,同那怀然将军奋死抵抗,只怕也活不到此时了吧。 “我听闻怀时被罚于这思悔谷之中思过,我便来到此中,想要寻他,但是没曾想方入到此中便被那蛇物所追,幸得前辈所救,才得以幸存。” “你同他什么关系?”怀时的眼眸逐渐变得紧盯,上下打量着青凤。 “没什么关系啊,只是从小结伴长大的同族。”青凤不知怀海为何如此发问,一时有些疑惑。 怀海本以为青凤与怀时乃是一对情侣,毕竟能够不顾生死入到这思悔谷之中,除却情爱,怀海再也想不到任何理由。 “这思悔谷凶险无比,方才你也已经见识到了,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害怕啊,但是我也是方才得知这思悔谷是如此凶险。”青凤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怀时,在青凤心底认为,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将怀时自这思悔谷之中救出,但是此番得知,自己来此并没有任何用处。 “你,不后悔吗?毕竟方才险些就要克死此中。” “不后悔,毕竟,我已经寻到怀时了。”眼眸尽是柔情,生死仿若早已被看淡。 —————————————— “咳。”一声轻咳自屋中响起,自床榻之上的怀时发出,“青凤,青凤。” “我在这,你醒了。”青凤听闻怀时的低唤,向床榻行去,见到此时怀时已经得以睁开眼,便放下心来,幸好没有因为自己的冒失而使怀时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那日情急,便没有来得及问你,你是如何入到这思悔谷之中的。”怀时强撑着使自己坐起身来,好似自己早已习惯了青凤这般冒失的性格。 青凤便将自己的来意以及如何来到思悔谷之中对怀时讲述,怀时听闻后,任凭心有再多责斥之语,却什么都说不出。 “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凶险的蛇物,被毙命后还尚可存活。”这个问题困扰了青凤多日,因为担心怀时,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语便没有讲出,此番见得怀时已经没有了大碍,便问道。 “这是蛇族的天性,虽然身体的机能已经丧失,但是那睚眦脾性却使得他们的蛇首还可存活一段时间,为的便是能够临死去反咬他人一口。”说话的却是怀海,虽然怀海早已得知蛇族的习性,但是却令他没有想到的则是怀时亦得知,毕竟这些除却当年亲临泽国与涂山之战之人才得知。 “我是从藏书台之中关于此役的记载的竹卷之中得知的。”此时怀时还有些虚弱,以至于说话都没有什么气力。 “莫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使得那流幽将你流放于这思悔谷之中。”毕竟擅自翻阅藏书台之中的卷文乃是重罪,而怀时这般年纪,自然不会得到那长老的许可以及流幽的许可,在怀海认为,定是因为这件事才使得流幽将怀时放逐于这思悔谷之中。 “他并没有得知此事,我被流放于这思悔谷只是因为当日于化育人身大会之上,我使得那老儿在女娇尊上面前薄了面子,那老儿记恨于我,才会将我流放于这思悔谷之中。”虽然这番理由甚是令人发笑,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怀海闻言,为之发笑,“这也难怪,若是换做我,只怕也会如此吧。”或许怀时年幼,不知那女娇每隔百年来此涂山的意义不知是为了为涂山之上的狐灵化育人身,也更是来此查看涂山在族长治下的情况。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又是为何会在这思悔谷之中。” 狐言篇 十 “有些事,你们没有得知,便说明有些人不希望你们得知,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全都是我个人所致,当我受得将军托付给我之物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任何打算,包括落至此等境地,但是,我最内疚的便是负了将军的嘱托,更使将军受到那不白之冤。”怀海冷言之语,此中尽是悲凉意味。 “将军?”怀时与青凤不知怀海这唐突之语所指的将军是何人,但是通过怀海那尊敬神色,便知道此人定是战功卓绝之人,不过怀时翻阅众多藏于藏书台之中的竹卷,却并未翻阅到任何关于此人的记载。 “这还需要从我怀家一族的由来说起,我怀家一族生性骁勇无当,一直负责守卫这涂山的安危,当年禹王为使涂山不再受泽国相柳蛇族之害,奋起率领涂山狐灵一族深入泽国,将相柳斩杀于禹王避水剑之下。禹王这不世战功想必你们这辈涂山小狐早已有所耳闻,但是你们不知道,禹王之所以能够立下这不世战功,此中最重要的便是当年我怀家一族为了掩护禹王深入,我族统帅怀然将军亲率宗族狐灵,以宗族八百狐灵战士的性命,拖住了前去围救的泽国别部,这才使得禹王没有了后顾之忧,得以全心应对眼前的相柳大军。”悲壮之语使得青凤与怀时都为之诧异,毕竟这段并没有记入涂山志之中的战役,此中真假无人得知,但是观怀海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说谎。 “战事到了最危急之时,我怀氏宗族已经被前来围救的泽国别部团团围困于泥沼之中,纵使我涂山狐灵如何英武,也难以从中施展解数,当时又正逢怀然将军的夫人分娩之时,怀然将军当时可以凭借他手中神兵之威,突出重围,将他那方分娩的小儿以及夫人送出,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是一军统帅,他知道将军该有如何的信仰,他不忍自行逃去,而独留宗族同胞于这泽国之中。但是将军又不想待他兵败之后,那神兵落于敌手,便托付于我,让我将这神兵带回涂山之中,因为怕负累于我,便没有将那方诞世的小儿托付于我。”怀海说至此时,早已是哽咽难语,不知是因为又忆起了当年战事的惨烈,还是因为自己负了怀然的托付。 “最后,怀然将军统御的八百怀氏宗族亲兵,悉数英勇战死,无一人逃去,包括将军,亦包括将军的夫人,以及将军那方诞世的幼子。”怀海停顿了些许,平复了心境,继续说道:“后来,我千方百计的逃脱围困,回到这涂山之中,但是,却不曾想,回到涂山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我得以看清,这涂山一众掌权者,为了一己私欲,全然不顾怀然将军奋死拖延泽国别部的目的,而是一心想要得知神兵的下落,我自知将那神兵交于他们,亦会成为他们为之抢夺的对象,这样做并不是将军的本意,将军不忍此神兵落入泽国蛇族之手,只是不希望再因其妄造更多的杀戮,杀戮于我涂山狐灵,但是落于涂山掌权者之手,只怕所造杀戮不会比泽国蛇族的少。” “他们自然知道神兵就藏于我身中,但是奈何就是搜不出,他们便将我困于地牢之下,当时我听看守地牢的狐灵说,战事已经终了,禹王斩杀了相柳,想必我涂山也不会再受蛇族所害,但是却并搜寻不到那神兵的任何踪迹,但是除我之外却无人得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直至后来,流幽便亲自下令,将我放逐于这思悔谷之中。”怀海长叹一声,那些难言之色随着神情的平复再也寻不见半分。 “一个我从来都没有想到的罪名就这样落在了我的头上,临阵脱逃,只是这样单纯的使我蒙受不白之冤也就罢了,但是我深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为的便是使我的所作所为影射到怀然将军,怀然将军当年的烈举便全然没有了意义,那些所做的牺牲,也就化为了泡沫,随风而去,各散西东。” 怀时与青凤闻言皆是大骇于形,他们没有想到那看似平静的涂山,实则暗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件事,想必也是其所隐藏的冰山一角。 “对了,怀海大叔,你还记得这是发生在多久之前的事情。”青凤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看了看怀海又看向了怀时。 “我又如何记得,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早已没有了去记时间的习惯。”毕竟怀海于这思悔谷之中面对的是那终日如一色的光景,又怎会知道此时早已过去了数百载,怀海望着青凤那烂漫神色,曾几何时,自己也有青凤这般对所有事物都保持着最美好的看法,但凡只要有了心智,一切都会变的,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生了变化。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怀海大叔莫要担心,毕竟终有夜尽日明的一刻到来。”青凤挠了挠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我只是觉的,怀海大叔的遭遇,与怀时有些相似。” “何出此言。”怀海闻言,方才那已经变得有些黯淡无光的眼神立时恢复了些许神采,对青凤所言之事有了些许兴致,怀海倒是要听一听,那所谓的相似之处。 青凤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怀时,见到怀时并没有反驳,遂沉下心来,说道:“我听我姑姑讲,怀时乃是女娇尊上亲自送回到涂山之中的,但是却并没有对任何提及关于怀时的身世,但是这样做,怀海大叔想必也已经猜到了,毕竟此般待遇定会惹得众人眼红,怀时所受的冷眼与蜚语想必不会比大叔少吧。” “你叫怀时,对吗?”怀海只觉得眼前那稚嫩的面容,有着甚是深邃的眼眸,或许真的同青凤所言,怀时所受的冷眼与蜚语想必不会比自己少。 怀时听闻怀海低唤自己的名讳,似有几分不悦,曾几何时,怀时如此痛恨这个名讳,痛恨自己为何会名为怀时,痛恨女娇尊上为何会对众人宣称自己是这个名讳,而不是他人的名讳,怀时从来不知家这词是何意义,更不知亲人代表着什么,或许青凤早已忘记,当日ta那看似无心之举的维护,使得自己避过了一场受人欺辱的灾祸。 怀时颔首应允,却并没有作答。 “我本以为你是涂山之中剩下的怀氏灵狐宗族。”怀海的眼神逐渐变得缓和。 “涂山之中已经再无怀氏宗族,自我记事之时,涂山便再无怀氏宗族,而这涂山之中原本的怀氏宗族,好似再畏惧些什么,不是下山隐居,便是转投他族,偌大的涂山之中,只剩我独自一人,还身负这等名姓,受尽他人冷眼。”怀时眉宇之中难掩那厌恶之色,但是这八十余载怀时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常人不得忍受之事,他全都受下了,而他人对他的好,他亦全都记得。 “你是说……”怀海愁然而笑,笑的甚是无助,“果然,流幽还是为了保全他的地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毕竟功高盖主,而怀然所做之事却是得以同禹王齐名的不世战功,如若不借机打压怀氏宗族,只怕日后,这涂山便不由得自己说了算了,但是做的有些太过了,没有让怀然将军的事迹留存于世也就罢了,流幽更深知但凡是谎言都有被揭露的一天,他为了防止这天的到来,竟然将怀氏宗族自涂山之中逐离。 “虽然那流幽老儿对你心生芥蒂,但是却奈何你是女娇尊上亲自送回的小狐,并不敢做的太过,而这也正好给了他机会,使得他有理由将你放逐于这思悔谷之中。”怀海突然萌生出一个甚是大胆的想法,眼前所见之人,会不会是…… 但是随即怀海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毕竟虽然自己不知自泽国一役具体过去了多久,但是却并不会单单只有八十载,怀时也绝非会是将军的幼子。 虽然怀海不断的劝慰自己,然而那如旧的相识之感却在一点一滴的摧残着怀海的神识,但是怀海却依旧保持着些许清醒神识,自己的这一想法于自己一个亲历者的角度看来,如此的荒诞,毕竟自己乃是有那神兵着身,才勉强得以从重围之中脱身而出,而怀时若是将军的幼子,当时也只是一个小狐而已,又得以突出重围。 “莫非你是我怀氏宗族后人?”虽然怀海觉的自己的想法甚是不可思议,但是怀海却想要试探一番。 “我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我也不想证明。”后面一语更像是怀时为自己所找的推脱借口罢了,毕竟这世间,哪里会有人能够证明一些事情而不去做。相反,世间最难之事便是自证。 “你的身份也并不是无从证明,虽然这样做有些唐突了将军的威名,但是如若能够证明你是我怀氏后人,那么我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算值得了。”欣慰之色自怀海面容之上浮现,毕竟怀然将军的本意便是将那神物送回怀氏宗族手中。 “怎么证明。”怀时闻言那卧坐于床榻之上的身躯微微向前倾了些许,将身躯坐正。 “莫急。”怀海一语言罢,将掌心伸出,口中似念动咒术,眼眸微闭。 待咒术念罢,紫色电芒自怀海掌心泛起,宛若将那九天玄雷握于掌心一般,青凤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而怀时则是纹丝未动,坐于床榻之上死死的盯着怀海的掌心。 怀海忽将掌心侧横,自怀时脸庞之前划过,怀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立时扑面而来。 狐言篇 十一 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立时扑面而来,使得怀时难以喘息,眼前所见的紫色电芒正在没有规律的跳动,怀海掌中所传出的威压,是怀时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力量,此中力量极其霸道,仿若可将世间万物都化作焦土一般。 “如果你的目的是使我感到紧张,那么你做到了。如果这样也得以证明我真的是怀氏宗族后人,那么如此也太过儿戏了。”虽然怀时话语如此,但是青凤得以清楚的看到怀时那颤抖的身躯,虽然青凤离着二人有些距离,但是青凤亦能感受到自怀海掌心所传出的威压,更何谈怀时正如此近的面对着这种威压,如果换做自己,只怕就不会是颤抖这么简单了。 “果然是好胆色,卒然临至而面不改色,倒有几分我怀氏宗族的气魄。”怀海的语气变重了些许,随着语气的变化,怀海手中的紫色电芒也变得越发强烈,那无规则的跳动也变得甚是活跃,只听得怀海一声暴喝,那紫色电芒也甚是迅速的开始凝缩。 须臾之间一柄紫色剑锋自怀海手中隐出,怀时认得这便是当日斩杀那三名蛇族战士的紫电神剑,此时正被怀海握在手中,“这柄紫电神剑便是当年怀然将军所持的神锋,也是怀然将军当年托付我带回涂山的神物。” “这又能说明什么?”方才怀海的举动于怀时看来,无非只是为了戏弄自己所作出的举动,一股无名之火自怀时心底泛起,虽然怀海救过自己与青凤,但是这也不代表自己不是他可随意戏耍之物。 “莫急。”怀海将紫电神剑横置,剑柄立于怀时面前,“想要验证你是否是我怀氏宗族后人也甚是简单,你只需要握住这紫电神剑便可,只是我要提醒你,这样做甚是危险,毕竟你的道行甚浅,而这紫电神剑此中神力甚是汹涌,稍有不慎便会被神力反噬,伤及灵根,你可要想好。” “你究竟是想要将紫电神剑予我试验还是只是为了说教于我。”怀时眼眸冰冷,他想得到力量,得到可以改变自己受尽他人冷眼的力量,而得到这紫电神剑无异于能够给怀时不小的帮助。 “哼,我发现你这小子最厉害的却是你这一口利齿。”桀骜之意于怀时展现的淋漓尽致,丝毫不顾及怀海半分情面,自己方开始有几分喜欢这小儿,但是这小儿却好似并在意他人的感受。然而这也怪不得怀时,毕竟怀时儿时便无人照顾,又如何懂得去照顾他人感受,只是除了青凤。 怀时却并不打算与怀海继续斗嘴,一把便将紫电神剑的剑柄握住。 待怀时方方触及这紫电神剑,那宛若遭受雷击一般的痛楚立时传遍周身,那仿佛将怀时每一处经络都破坏的痛楚,怀时何时受过这等痛楚,一时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叫出来,但是那神情却是无法骗人的。 青凤看入眼底,却感受到了那同怀时一般的痛楚,死死的将手握紧,“怀时。”不自觉的呢喃一语。 殊不知正是青凤这不自觉的一语呢喃,使得怀时一时失了神,那紧绷的神经出现了短暂的松懈,但是那玄雷的速度又岂是寻常速度所能比拟,正是怀时这短暂的出神,使得那紫电神剑的神力绛染怀时周身,怀时直挺挺的将身子坐起,神情痛楚,那咬紧的牙关也缓缓松开,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声。 “怀时,怀时,你怎么了?”青凤神情急切,想要上前,却被怀海一把拦下。 “莫要上前,你莫不是想要同他一样,受的那紫电玄雷着身之苦?”但是怀海心里却甚是清楚,想必眼前所见的这小儿便是自己怀氏宗族的后人,虽说道行高深之人也得以驾驭这紫电神剑,但是那是基于那高深道行以及强大灵力的支撑之下,寻常他族灵狐亦或其他灵物操持此剑,只怕立时便会被这紫电神剑的神力所反噬,落得化作那一抔焦土的下场,而这怀时自然没有强大道行以及灵力作为支持,那便说明他是怀氏宗族后人,自己当年方受这紫电神剑之时,比之怀时此时所受的痛楚要强上百倍,更要痛上千倍。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怀时受苦,快些将这柄神剑自怀时手中拿开。”怀时那因为痛楚已经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容,自青凤看来痛自心起。 青凤猛地将怀海拦在自己面前的手向身后甩去,怀海也甚是没有想到青凤竟会这样做,但是诧异之余想要阻止青凤已经再也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青凤快步向怀时所在的床榻靠去。 青凤本想将紫电神剑将自怀时手中抽离,但是怀时紧紧握住剑柄,青凤无下手所握之处,此时情急,也容不得青凤多想,也顾不得那泛着紫色的剑芒会不会锋利无比,握上紫电神剑。 被紫色电芒所包裹的紫电神剑锋利程度自然非寻常凡兵所能比拟,青凤掌心方方触及那紫电神剑,却还未发力将紫电神剑从何时手中抽离,那锋利的剑芒早已将青凤的掌心划破,但是青凤却并不得将手收回,因为随之绛染全身的便是周身的麻木,如同将那脑海的神识也一并麻木一般,再也思索不得。 殷红的鲜血缓缓将紫电神剑覆盖,缓缓的向怀时所握的剑柄流淌而去。 怀时脑海本已没有了神识,眼前所见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但是当那炙热的鲜血流淌至怀时指尖,那粘稠的触感,使得怀时因为这变故那眼眸不再那般迷离,方才脑海之中那如同出现了走马灯一般的景象,出现了怀时并不曾经历的那些事情,自己仿若变成了当年持握着紫电神剑为了禹王大计而奋不顾身的前任剑主,怀然。 而那粘稠的温暖使得怀时立时惊醒,眼前便得以看清是青凤为了将紫电神剑将自己手中抽离,而握住了剑锋。 怀海立觉不妙,本想出手将这紫电神剑的剑芒所压抑,但是随着一声怒吼,那紫电神剑的电芒立时不见了踪迹,只剩下那有些古朴的剑锋,此时正闪着寒芒。 怀海大骇,任凭怀海想过万千结果,想过怀时因为紫电神剑的反噬而灰飞烟灭,想过怀时因为驾驭不得紫电神剑而脱手,却没有想到怀时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将这神物的剑芒压制于剑锋之中,再也寻不见此间半分紫色电芒。 “你,真的是……”怀海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如果你所言为真,那么,你便是我怀氏宗族于这世间的后人。” 怀时此时有些虚脱,竭力的喘息,但是方才那被紫电神剑的电芒将全身经络悉数破坏的疼痛之感立时传上心头,怀时本想用手将心口捂住,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半分气力,只得任由疼痛之感于体内肆意传荡。 “你,真是不令人省心,你是担心我吗?没有想到,我竟然也有被你担心的一天。”但是怀时没有察觉的便是自青凤踏入这思悔谷之时,便说明青凤在担心自己,不然也绝不会只身一人入到这思悔谷之中。 “怀海大叔,无需如此,我只是,有些,累了。”怀时本想将紫电神剑归还于怀海,但是眼前的黑漆缓慢袭来,缓缓倒于床榻之上,当怀时失去了意识的同时,紫电神锋之剑身也随之消失,如同并未出现一般。 怀海知道,那紫电神剑已经寻得了真主,毕竟自己再也不得唤出紫电神剑便可以得知,自己对其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代为保管之人罢了。 “怀时,怀时!”青凤此时也变得甚是虚弱,言语也没了气力。 或许因为青凤的鲜血,才会令紫电神剑被怀时所压制,也使得紫电神剑认得了怀时,见到怀时此时无事,青凤露出欣慰的笑颜,眼睑也缓缓闭合。 —————————————— 此时距离青凤入到思悔谷寻找怀时已经过去了十数日之久,青雪寻了许久都没有在涂山之中寻得青凤的踪迹,不得已,青雪硬着头皮将此时告知了青泠,毕竟出现了这般大事,若是再瞒着青泠,只怕青泠得知后会更加震怒。 青泠闻言立时自木案之前站立,已经雪白的横眉出现了些许怒气,这个青凤,自降世之时便不让自己省心,此时青泠却并不在乎青凤的死活,她所在乎的只是青凤有没有为自己惹出些许灾祸,毕竟这涂山已经平静了这么久,只要发生任何一件事情,便会格外惹人注意。 “此事过去多久了?” “回祖娘的话,已经过去了十余日了。”青雪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不敢将头颅抬起,跪于木案之下。 “十余日?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通秉于我?”话语之中的怒意渐涨。 “我本以为青凤那小娃贪玩,于外玩耍忘归,我这些时日将涂山寻遍,都不曾寻见青凤的踪迹,这才来通秉祖娘。” “你眼中倒是还有我这个祖娘。”青泠冷冷而语,眼眸逐渐变得冰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寒自眼眸闪过。 狐言篇 十二 “还望祖娘恕罪。(wap..com)”青雪自知青泠所言的乃是反话,毕竟话语之中尽是讥讽意味。 “哼。”青泠冷哼一声,惊得青雪又是将头低下了些许,“此时也算不得晚,你也好在并没有待那小狐惹出什么灾祸之时再来寻我,但是她这番前去,又会去哪。” “莫不是偷跑下山了。”青雪说出了此时在两人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自己当年处于青凤这个年龄,终日所想之事便是能够下山去看一看。 “也不无可能,毕竟在她做出有辱我青家门风之事之前寻到他,才是目前最要紧之事。”青泠拂袖而去,留下那正长出一口气的青雪。 三日,对于寻常人而言,甚是短暂,但是对于深谙咒法之术的涂山灵狐而言,三日便可寻遍涂山周遭五百里遍布人烟之所。 但是纵使青泠发动青氏宗族于下山寻找青凤踪迹,但是却并未有所发现。 此事自然传入流幽耳中,毕竟于涂山之中发动了如此大规模的搜寻,流幽知道此事自己先去寻找青泠询问清楚要比青泠告诉自己时对于自己要主动的多,毕竟若是真的到了青泠前来寻自己的时候,便意味着事情已经超脱了青泠的能力范围,当然,也意味着超乎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 “族长,急召老身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虽然青泠言语如此,但是两人内心都甚是清明,青泠自然知道流幽召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也算不上要事,但是也算是一件不小之事,我听谷中众人传言,说青泠长老族下那名叫青凤的小狐已经自涂山之中离去多日,不知是否确有其事。”流幽问的甚是委婉,毕竟此事关乎青泠的面子问题,而青泠最为看重的便是她的面子。 “哎。”青泠闻言故作一声长叹,面容逐渐转做忧虑,“那小狐甚是不令人省心,此番已经自山中离去十余日,就快二十日了。”青泠此时对于流幽已有几分恨意,这老狐终日虽然都是一副热忱之色,但是内心却是如同那蛇蝎一般,不然也绝不会有今日这般地位,他定是想要用寻回青凤之事,已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但是人情既然已经欠下,又如何能够还清,毕竟这等虚无缥缈之事又没有可以作为度量之物作为参照。然而此时青泠除了得到流幽的帮助,只怕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毕竟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无需担心,年少贪欢,自是天性,此番将青凤寻回才是最为关键之事,待寻回之后加以管束便可。”流幽吟吟一笑,“任凭她跑吧,又能跑到哪呢。” “族长有所不知,这些时日,老身已经命人将谷中各处以及涂山周遭五百里处都已寻遍,但是却并未发现那小狐的踪迹。”青泠道。 “哦?”流幽听闻诧异而应,“会有如此奇怪之事?那这小狐又会去到何处。” “老身也是无从寻找,这些时日也为难死老身了。”毕竟此时青泠已再无办法去寻找青凤,但是奈何青雪终日都来叨扰,虽然青泠不厌其烦,但是却并不得表现出来,那毕竟是自己的族人,亦是自己能够登上这长老之位的关键,毕竟当年青凤的父母是为了守护那山河珠而身死于涂山之上,而这也使得青家于涂山之上地位大增。 两人便这样各怀心事的和颜悦色的作谈,但是两人都隐藏的极深,谁都不得使对方有所察觉,“既然青泠长老已经做了前期于涂山周围寻找的工作,那么我即便是再派人前去寻找也是无济于事,便无需再做那无用之功了,如此说来,只有借助那神物之力了。” “族长莫非指的是……”青泠如何都不会想到流幽会为了青凤而动用那神物之力,虽说那神物终日都在映射出那些虚无缥缈的幻象,从来没有人见过此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但是若是运用灵力催动,便得以从中看见你想要看见的东西。 “没错,事到如今,除了借用浮世镜的神力去寻找青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也没过多的时间容我们多做浪费了。”定是有什么要事才会使得流幽想要如此急切的将涂山之中的琐事尽快解决。 “真的到了如此紧迫之时了吗?需要我等五大长老同族长去催动那浮世镜前去寻找青凤。”青泠面容之上尽是诧异神色,虽然流幽平日亦是这般模样,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狐而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青泠长老此言何意,每一位小狐都是我们的族人,又何须细分彼此,见到青凤无事,也算是了却了牵挂。”流幽的目光缓缓自青泠面容之上移开,好似被青泠的逼视目光盯得有些不太舒服。 “族长,也莫怪在下言语唐突,真的是这样吗?”青泠言语直抵流幽要害,使得流幽愣神看了青泠许久,青泠言语直接于涂山众长老之中是出了名的,流幽自然早已习惯,但是此番被青泠呛了一语,还是有些不悦。 “罢了,此事我本不想今时告诉你,本想待寻得一个合适的机会,当面告诉你及其余四位长老,但是既然你如此迫切的想知道,我也不再继续瞒你。”流幽话语一顿,神情缓缓变得严肃,“就在昨日,那位大人之尊者突幻仙形,来到涂山之上,说是奉那位大人之命所指派的一位使者五日之内便会登门涂山,青泠长老也知道我等修炼千载,所为的变是有朝一日得以化育那第九尾,也得以位居九天仙列,而此事对于那大人而言,无非只是点头之事,所以,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而那名大人此番派遣使者前来,定是有要事让我等相助。” “那位大人。”青泠闻言立时只觉目眩之感充斥脑海,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关于那位大人之事,久到青泠已经忘记那位大人的容颜。 “所以,此中利弊便无需我再多做权衡了吧。”流幽话语因为提及那位大人变得有些激动,毕竟这种机会流幽已经qi盼了千载,千载易过,但是流幽却并不想要再等上第二个一千载,亦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等到第二个一千载的到来。 “既然如此,便全听从族长之意。” —————————————— 流幽下令,于翌日召集五位长老,共同催动浮世镜。虽然涂山之中众人不知流幽召集五位长老究竟所为何事,但是也得以从近日涂山之中的变故中得出猜测,那便是为了寻找青凤,然而众人却如何都猜不出,一个青凤为何会值得流幽煞费苦心寻找,但是青凤总归是青泠的嫡族后代,想必定是青泠施压所致。 这件事却令一个人如坐针毡,那便是夏苇,毕竟若是流幽真的将浮世镜催动,定会知道是因为自己将青凤骗至思悔谷之中,届时自己定会落得难堪的下场,倒不如自己将此事告诉流幽,这样也会使得自己处于比较主动的境地,毕竟一切都是自己所言为实。 浮世镜,乃是九天玄都之仙物,乃是某一位玄都上仙取用蓬莱仙山之中一块万年玄晶雕琢而成,周身两面玲珑剔透,镜面无半分杂质,两面皆可为镜,相传,一面可照九天神佛,一面可照九幽阎罗。 禹王羽化飞升登抵九天玄都,玄都上仙便将此镜赐予女娇,但是女娇却将此物留于涂山之中,并为之命名,浮世镜,寓意可照尽浮世万物,而万物亦不过镜中花月,可洞知过往发生之事,亦相传可窥觌未来之事,但是却无人知晓该怎么做,所以涂山之中的狐灵只知浮世镜其一。 “诸位长老,此事关乎我族人性命,还望诸位长老得以竭尽全力相助。”六人立于那偌大的浮世镜之前,此峰便是夏族长老夏常机所守护的涂山之峰,名为镜峰,便是因为山巅所供放的便是这浮世镜。 而除却青泠,其余四人只以为是青泠苦求流幽的关系,流幽才会答应催动浮世镜查看,但是这二人却并不是热忱之人,起码在自己的印象之中不是,而流幽所言那因为族人性命更像是一句借口。 “如同族长所言,此时关乎我族辈性命,我等自当竭尽全力,还请族长放心,更请青泠长老放心。”夏常机面带笑颜,缓缓而语。 青泠没有理会夏常机,毕竟青泠知道若是将事情的原委向众人说出,自然会引得流幽不悦,毕竟流幽没有事先将事情言明便说明流幽并不希望众人得知,起码是不希望众人于现在得知。 “夏长老,不关青泠长老的事情,我也是见青泠长老近些时日奔波操劳的紧,只是想帮她分忧罢了。”流幽见到夏常机正在挖苦青泠,亦知青泠的脾性,不希望众人因为此事而有隙,遂说道。 “也是,诸位还是不要争吵了。”青凤本就是赤辕的弟子,赤辕自然是向着青泠说话。 夏常机自讨了没趣,自然不再继续言语。 流幽见到气氛有所缓和,连忙说道:“既然诸位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便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尽快了却此事。” “诸位大人,请等一下。” 狐言篇 十三 “诸位大人,请等一下。”正当众人已经做好了催动浮世镜的准备,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突如而来的变故使得众人都是为之一愣,向身后看去。 来的正是夏苇,夏常机见得是夏苇前来,不知何事会使得她如此急切,“苇儿,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诸位大人做此事定是甚是重要,夏苇只是想来助诸位大人一臂之力而已。”夏苇说的甚是委婉,没有将来意道明。 青泠闻言面露些许不悦,看向身旁的夏常机,以为这是夏常机的意思,“夏长老,若是你无心助流幽族长,你直说便是。” 夏常机闻言,眼眸微微眯起,“青泠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你言明。”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青泠也全然不顾夏常机所展现出的威压,神情冷峻,“此番夏苇前来定是受某些人所指派吧。” 青泠本以为夏苇是受了夏常机的指示,前来阻碍他们于浮世镜前寻找青凤。 夏常机自知同青泠讲道理,青泠自然是听不进去半分,毕竟此时青泠已经自心底认定,就是自己指使夏苇前来搅场,便转过身去,对着夏苇使了一个眼色,道:“苇儿,休要来此胡闹,快些回去。” “族祖,夏苇来此并不是为了胡闹,夏苇知道,族祖以及诸位长老所寻之人去到何方了。”一语惊闻四座,使得流幽以及剩下的四位长老纷纷转过身来,看向夏苇。 “夏苇,你又是何时见过青凤?”流幽问道。 “族长,已经过去二十余日,当时我也没有细想,今时见到族长与诸位长老想要催动浮世镜,我才意识到事情并不那样简单。”夏苇神情急切,自责之色满上面容。 “青凤现在于何处?”青泠言语满是怀疑之意,毕竟此时夏苇的出现有些甚是不合时宜。 “当时我见到青凤甚是匆忙,我便询问了一句,青凤却回答的甚是模糊,我只是当她有些急事,便没有细想,只见她向涂山以西而去。”夏苇一语使得众人都是为之一惊。 “涂山以西,莫不是,思悔谷。”赤辕道出众人都在思索的可能。 “你又为何现在才来相告,如此重要的事情族长早些得知,便可以早些制定出搜索的计划,又何须让涂山众人多费如此功夫。”青泠责斥道。 “我并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而我此番前来,便是得知诸位大人想要动用浮世镜前去查看,我只是希望诸位大人不要浪费灵力而已,毕竟我虽然是涂山小辈,但是也深知若是催动浮世镜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夏苇只是知道若是催动浮世镜便会消耗灵力,而所谓的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只是当年有一人,催动浮世镜,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但是那是基于只有独自一人的前提之上,此番加之流幽还有五位族长,那所为对身体的损伤也会化作六份,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真的是这样吗?只怕青凤此番失踪同你有些许关系吧。”青泠一语道破夏苇最害怕面对的事情,毕竟夏苇一开始选择隐藏实情,定是有她不可告人的打算,此番前来只是因为一切都瞒不住了。 “青泠长老,你何须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再者夏苇也是好心,我等还是莫要在这胡思乱想,还是听族长定夺便是。”夏常机自然是要维护自己的嫡系宗族,即便真的同青泠所猜测的那般。 青泠听闻夏常机这般言语,自然是不再多言,毕竟若是折了流幽的面子,自己也不好下台。 “既然无需催动浮世镜便可得知青凤的下落,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我等保存灵力也可早已将青凤救出。”流幽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峻,那思悔谷一直是流幽最难处理的事情,虽说思悔谷四周被灵石镇住,使得此中蛇物不得突破结界。 涂山随着流幽的下令,而进入战备状态,流幽知道若是青凤入到了此中,前去寻找便需要将思悔谷的结界封除,而这样做,此中所关押的蛇族战士便有可能趁着结界封除之际而逃出,这样做虽然会给涂山的安危带来灾祸,但是青凤的父母亦是为了涂山的安危付出生命之人,亦会是青泠所想要保下之人,青泠定会不留余力的寻找。 “还望族长三思,莫要因为两个小狐而罔顾数万涂山狐灵的性命于不顾。”夏常机说道,毕竟他乃是当年那场战役的亲历者,也甚至若是将思悔谷之中的蛇族战士放出,会发生什么。 “夏长老难免有些言重了吧,难道我堂堂数万涂山狐灵精锐,会不敌那区区蛇族残部?我等先祖数百载之前便将其诛杀过一次,此番难道不能再将其诛杀第二次?”自方才催动浮世镜这夏常机便百般推阻,而此番更是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 “也正好借此契机,将思悔谷之中的蛇族残部诛杀于此,也好使得日后我涂山狐灵再误入此中之时,也不必因此害了性命,有些事,早晚都要做。”赤辕自然是想要将青凤与怀时救出,毕竟那是自己着些许年间教育出最优秀的两人,赤辕绝不想让他们就此折去性命。 其余的长老却并不表态,而是看向流幽,等待流幽定夺。 夏常机有些耐不住性子,“流幽族长,你觉的该如何是好?” “我等若是贸然进入只怕会因为准备不足而徒增那些不必要的伤亡,倒不如于此整顿三日,待三日后便将结界解除,入到此中,不知赤辕、青泠二位长老可否同意我的话?”流幽说出甚是折中的一句话。 但是青泠以及赤辕都深知流幽此举无非是缓兵之计,也是为了不将夏常机的面子薄去,虽然无可奈何,但是流幽既然已经发话,想必以他族长的身份顶不会失言。 赤辕望着那被密林覆盖的思悔谷,心里暗道,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等着我前去将你们救出。 —————————————— “如此贵重之物,怀时定然不敢妄取。”怀时听闻怀海说要将紫电神剑交于自己,立时一口回绝。 “不是我相赠予你,而是他已经认定你为其主,我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怀时你还是莫要推脱了。”怀海只觉得这些时日,怀时令自己吃惊了甚多,毕竟那被泽国蛇毒所伤而得以痊愈,亦或者那紫电神剑会被怀时所降服。 “这……”怀时面露难色,但是见到怀海那真切的面容,便也不再推脱,“既然如此,那我便答应你,也答应怀然将军,定不会辱没这紫电神剑的威名。” “如此甚好,但是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这紫电神剑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于流幽面前展露,毕竟他窥觑这紫电神剑许久,若是被他所得知,定会惹来灾祸。”怀海长叹一声,心智这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所带来的负面作用也甚多,比如,贪念。 “谨遵怀海大叔教诲。”怀时应允。 “你于此休养了如此之久,只怕涂山众人早已是寻找多日。”怀海所指的却是青凤,青凤此时虽然甚是欣喜,因为怀时得此神兵,也算是因祸得福,但是听闻怀海一语,立时面露难色。 自己的姑姑只怕是早已是寻疯了,毕竟自己是姑姑于这涂山之中唯一的亲人,而若是青雪姑姑将此事告知了祖娘,只怕依照祖娘的脾性,定会大为恼怒,届时如若寻得自己,只怕少不得责罚。 但是这些对于自己而言都是后话,青凤此时所思索的便是,该如何从此中走出,毕竟这思悔谷的厉害青凤早已是有所见闻,而最令人生畏的却不是留于此中的蛇患,而是那笼罩着思悔谷四周的结界,毕竟入到此中之人便再难逃出。 “是啊,怀时,我们来此少说也有十数日了,只怕我姑姑早已是寻我不得而心急如焚了。”青凤面露些许愧疚之色,但是却并不知自己对于青泠而言的重要性,若是被青凤得知此时涂山的一众狐灵都在寻找自己,青凤或许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只是我们又该如何出去呢。”怀时也深知此地并不是久留之地,但是听闻怀海所言,他乃是当日涂山与泽国交战之时被流放于这思悔谷之中的,如此算来也有数百年岁,而怀海都不曾离开,自己又该如何离去。 “相逢自是有缘,只是希望日后得见之时,还能够同此一般谈笑风生。”怀海长叹一声,言语似有几分不舍,不知是因为遇到了宗族的后人,亦或是只是单纯的遇到了两个人,但是自己留于此地的目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将这两人强留于此,只怕有些太过自私了。 “怀海大叔?你这话什么意思?”青凤不解怀海话语之意,难道怀海并不是因为不得从这思悔谷之中逃脱而不曾离去? 狐言篇 十四 “我送你们走出去吧,边走边说便是。”怀海言罢便先行于之前引路,未等怀时与青凤反应便已行远。 身后那因为泥沼潮湿所腐蚀的木屋有些苍凉,有个问题困扰了青凤许久,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问出,然而此番就要从这思悔谷之中离去,只怕此时不问,便再没有机会。 青凤快步追上正于身前引路的怀海,“怀海大叔,你既然知道逃出这思悔谷的方法,为何不自己离去。” 怀海闻言将脚步停歇,驻足看向身旁的青凤,眼眸之中尽是柔色,“我若是离去,你与怀时今日还有命得以问我这个问题吗?” 青凤闻言哑口,此时怀时已经近至二人身前,方才两人的话语怀时听的甚是清楚,“怀海大叔留于这思悔谷之中,想必是为了守护入到此中的涂山狐灵吧,以防他们被此中的蛇族所害。” “这只是我留于此处原因的其一,其二便是我有些厌倦外面的世界了,或许你们并不会理解,虽然此中甚是凶险,但是留于这思悔谷之中也有留于此处的好处,那便是此中的危险都是可以察觉的,不似外面,毕竟害人的心思是难以察觉的。”怀海面容之上尽是柔情,“你们涉世未深,有些事,是不会了解的。” 怀时与青凤听的是云里雾里,毕竟二人并没有经历过怀海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更不会看透怀海所言的人心。 半晌而过,怀海忽自一片并不算是浓密的芝林前停下脚步,信手指去不远处的芝林,“穿过这片芝林,见到一颗三人环抱粗细的柳树,自左行三圈,后右行三圈,随后用紫电神剑的电芒猛击那大柳树,便可见到逃出的裂口,只是这结界的裂口会甚是迅速的修复,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离去。” 原来,这紫电神剑才是逃出这思悔谷的关键所在,但是怀海将紫电神剑交给了自己,那么他又如何能够于这危机四伏的思悔谷之中防身,“怀海大叔,你不若同我等一同离去吧,毕竟没有了这紫电神剑,于此之中也甚是危险。” “我若是想要离去,自然早已离去,又何须等此时离去。”怀海言罢对着怀时与青凤摆了摆手,“无需如此依依不舍,又不是生离死别,快些离去吧,你们本就不是这思悔谷之中之人。” 怀时此时暗下决心,“总有一日我为怀然将军*反了冤屈,我自当会将怀海大叔从此中接走,毕竟届时那光复我怀氏宗族的大任,还需要怀海大叔前来协助。” 怀海见到怀时此番已经解开了心结,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身为怀氏宗族后人的事实,欣慰之色浮上面容,“我等着你到时前来接我。” —————————————— 三日之期转眼便至,而此时流幽却有些犯难,毕竟若是真的将结界解除,届时真的涂山狐灵入到此中,那些伤亡最后想必定会算到自己头上,毕竟一切决策都是自己做出的,而这千古骂名自然是背不得的。 赤辕与青泠看出了流幽的迟疑,虽然今日已经是流幽所定下的第三日,但是距离那真正的三日还差几个时辰,但是此时流幽都是这般犹豫,难道几个时辰过后流幽便会改变心意?想必也是不会的。 夏常机见到流幽面容之上的难色,心知定然是这几日自己于流幽耳畔吹的风起到了效用,遂趁机说道:“流幽族长,还望三思,毕竟此时做出决断还犹未尚晚,毕竟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所影响的还是族长的声望。” 声望之语用的甚是恰当,流幽此时最担心的便是自己于涂山之中的声望,毕竟若是因为此时而使自己的声望大减,只怕日后女娇尊上对于自己也不会再如此深信,而那助自己化育第九条尾巴之事便是遥遥无期了。 想及第九条尾巴,流幽突然意识到,明日便是那位大人派遣使者入到涂山之时,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压下。 “夏长老,近些时日你多番阻扰,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真的想要置那两小狐于死地。”赤辕闻言大怒,身躯已经有些发抖。 “怀时那小儿不顾族长颜面,当着尊上的面顶撞族长,使得族长威严尽失,此番惩戒也算是罪有应得,若是不加以惩戒,日后那一众小狐都同他一般变得目无尊长,只怕难堪的不止是族长吧?”夏常机讥讽意味甚重,而此番言语更是将流幽死死的绑在了自己的身上,毕竟当日下令命怀时入到思悔谷反思的正是流幽。 “那么青凤呢?”青泠向前踱了几步,眼眸极具冰冷之色,那将族人生亡大义随之用于其口的夏常机,此番着实令青泠为之发恨,但是却又想不出得以驳斥之语。 “是我与族长让她入到此中的?咎由自取罢了。”轻蔑之色满上夏常机的面容。 “够了!”流幽一声怒喝,自己夹在此中,也甚是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夏常机张口闭口便是涂山狐灵的大义,而青泠则是为了守护族下之辈,而两人却谁都不肯退让。 气氛变得甚是寂静,谁人都不敢大口喘息,生怕将此寂静打破,惹得更大的争吵。 “精彩,甚是精彩。”正当众人都面面相觑之时,一众负剑而立的狐灵战士身后传来一声颇为老迈的声音。 “何人。”流幽早已是怒不可遏,听闻此人讥讽之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呵斥道。 “我奉那位大人麾下尊者之命,来涂山寻流幽族长,想必这位威严非凡之人,定是流幽族长了吧。”话语方落,一众狐灵战士便为其让开了一条道路,只见其缓缓踱步上前,华发盖顶,但是却看不出任何老迈之姿。 “那位大人。”流幽闻言甚是诧异,那位大人当日派遣尊者显圣于涂山,告知是五日之后所遣派的使者会来到涂山,怎么会在第四日便来到涂山。 但是此时却容不得流幽多做诧异,连忙起身上前,行礼:“有失远迎,还望尊下恕罪。” “无妨,方才不是已经迎接过老夫了吗?”老者闻言含笑,意指方才流幽的那一声怒喝。 “尊下便不要再打趣在下了,尊下想必也已经看到了,我涂山之中突遭了些许变故,这才使得在下有些失态。”这些话平日里流幽是万万不会说出,毕竟流幽平日里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颜面,但是今时却不同于以往,毕竟这是那位大人所派遣而来的使者,自是自己怠慢不起之人。 流幽见到这老者神情有所缓和,连忙想要将话题引开,遂问道:“未请教?” “不敢谈及指教,老夫,姜尚。” 姜尚一语宛若石入镜湖,立时使得四下一众狐灵将士发出窃窃私语。 “他便是那名为太公之人?” “闻名不如得见,今日一见果然不负那威名。” “肃静。”流幽见到一众狐灵战士都在纷纷议论,遂连忙示意众人安静,“太公大名,如雷贯耳。” 太公闻言笑吟向思悔谷所在行去,为之吸引的却是那株老柳,于此甚是不相称,怪异之感使得太公想要向前查看。 太公不可,此中凶险万分,断然不可贸然而入。”流幽见到太公想要入到思悔谷之中,连忙劝阻道。 “我只是看一看,我并不会进去。”太公拂袖而去,那金光立时化作宛若天际繁星一般,隐没入老柳之中。 而此时赤辕及青泠却甚是巴不得太公入到思悔谷之中,毕竟这样便有了充足的借口得以进入此中去营救青凤以及怀时,但是两人却又不得表现出来,只得任由焦急神色于面容之上浮现。 流幽却不知太公为何会施法将灵力注入到老柳之中,毕竟那老柳是这思悔谷的阵门所在只有涂山之中的资深一辈才会得知。 突然那老柳之中会突然弹射出两个身影,一白一墨,宛若天际流霞,自此划过。 太公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向那白色落地的身影疾驰而去,谁人都想不到那老迈的身体竟然会有如此神速,使得可以将那还未落地的白色身影环抱住,太公好似有些避嫌一般,甚是迅速的便将此人放置于地下。 而待方将其放在地上,在其身边便出来一阵闷响,那墨色身影却方落地。 “儿郎嘛,便要摔几下才会成长的。”太公含笑望着两人,众人定睛看去,那白衣早已被思悔谷之中的泥沼的污泥所玷染,并散发出阵阵恶臭,但是那柳眉之下的眸子,却是谁人都不会忘却的。 自老柳弹射而出的正是青凤与怀时。而这是青凤第一次见到凡人,而且是见到那不同于常人的凡人,但是青凤却并不知实情,只是感觉太公有些面生,“有劳老先生了,只是毁了老先生这一身衣裳,青凤自当加以赔偿。” “青凤吗?”太公呢喃一语后,而是将头转过看向倒在一旁的怀时。 狐言篇 十五 “儿郎,你无事吧。”太公不住的打量着怀时,太公只觉得看着怀时有一种相识之感,怀时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玄天之息,但是随即太公便摇首否认,若是真的身怀玄天之息之人,亦会是威震寰宇之辈,又怎会落得这般模样。 “无事的,死不了。”怀时冷冷而语,坐起身来,看向青凤,“你,无事吧。” 青凤闻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而这两人的出现却使得流幽以及诸位长老都甚是诧异,他们二人又是怎样从这思悔谷之中逃出的,毕竟若不是对此甚是熟悉之人,只怕都难以寻找到那阵门所在。 青泠见到青凤自思悔谷之中逃出,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而最庆幸的莫过于是流幽,毕竟这样便会省去甚多的麻烦。 “青雪,将青凤送回家中,好生看管。”青泠言罢便转身离去,毕竟那最为挂心之事已解,自己留于此处也全然没有了必要。 “赤辕,怀时便交给你了。”流幽说道,或许自己当日的责罚对于怀时有些重了,毕竟使得一个方化育人身的小狐入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但是流幽却并不知怀时的真正身份,若是同自己最为担心的那般,怀时乃是怀氏宗族后人,便会分化自己于涂山之上的威严。 “你的责罚我已受尽,再者,我自己会走,便无需赤辕师父多费心了。”怀时冷冷回绝,起身离去。 “这个儿郎,有些意思。”太公看着渐行渐远的怀时,赞赏之意不绝于色。 —————————————— 涂山大殿之中,太公坐于木案之下,偌大的殿宇只有太公与流幽两人。 “流幽族长,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经听清,那么我便想听一听你的建议,你觉的哪两人能够担此重任。”太公此言却并不似询问之意,好似已经于心底有了答案。 流幽自然听出太公所言之意,遂道:“太公既然已经有了人选,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询问老夫,老夫只是不知太公所相中的两人究竟是谁。” “我觉的,当日自思悔谷之中而出的两人不错,毕竟那思悔谷是何种境地,老夫也是有所耳闻,能够同此中逃出的两人,想必各方面都是不错的,此等离间魅惑之策,想必她们两人能够胜任。”太公言语稍顿,继续说道:“还有请族长放心,绝不会使青凤的清白之身蒙受玷辱。” “太公还如此清楚的记得那小狐的名字啊,看来太公此番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挑选此小狐行此大业了,只是太公也见到了,这两名小狐乃是方方化育人形,涉世未深,只怕会做的不好,届时误了太公大业,老夫也不好向那位大人交代啊。”流幽所担心的并不是两人的能力问题,而是担心若是一旦怀时助太公行此大业,届时自然是首功,而自己却将怀时流放于思悔谷之中,两人自然有隙。 “无妨的。”太公此话亦有些许深意,或许太公想要的便是那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小狐,毕竟只有纯良至极的心性才是成此事的关键所在。 “既然太公已经选好了人选,那么老夫就不便多言了。”此时流幽只以为是太公将二人从思悔谷之中救出,看来太公此番是想必是早已做好了准备,虽然流幽甚是害怕怀时因为此事而成了首功之人,但是此事已至这般田地,自己再说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倒也做个顺水人情。 “不知太公何时带着那两名小狐动身。” “此事我还需从长计议,便不必在此久留,即可动身便是。”太公说道。 而流幽却没想到太公会如此急切,急切到连一刻都不肯久留,“老夫本想尽些地主之谊,但是此时看来,只怕会耽搁了太公的大业,也会误了那位大人的嘱托,那便不再强求于太公,只希望太公能够旗开得胜,不负那位大人的嘱托。” 流幽并不知那位大人想要让太公为其所做何事,毕竟当日那位大人幻化来此涂山之时并没有言明,而太公今日而来也并没有对自己提及半分,自己所得知的只是太公要带两名小狐而去。 “后会有期,就此别过,族长珍重。” —————————————— 流幽早已命人将此事对青凤与怀时相告,怀时早已对这涂山心生了厌恶,恨不得立时便得以而去,自然甚是痛快的应允,而青凤听闻青泠对自己相告此事,有些迟疑。 青泠见到青凤这般神色,自是知道青凤因为何事而迟疑,长叹了一口气,缓言道:“他也会去。” “他?”青凤顿了些许,随即意识到青泠所指的是谁,“怀时啊。” 青泠闻言颔首,这个丫头,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因为情爱便可什么都不顾,但是情爱于强权,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既然族长已经发话,青凤绝不会辜负族长的信任,定不会使涂山蒙羞,自当竭尽全力协助太公完成大业。”青凤虽然满口壮志豪言,但是青泠却知道,青凤所为的绝非只是涂山的名誉,更多的则是为了同怀时在一起。 太公早已于涂山的正殿等待,等待着青凤及怀时而来,同太公所料一般,青凤与怀时果然愿意同自己而去,三人拜别过涂山众人,便向山下行去。 但是此时还有一事令流幽心生困惑,那便是太公用了什么法子入到这涂山之中,毕竟有那山河珠的神力化作的屏障,虽说这太公异于常人,但是总归也是**凡胎的凡人。 行至那五色流光的神力化成的屏障之前,流幽却并没有半分想要将屏障撤去的意思,他知道太公既然得以入到此中,便得以有办法离去,而自己也甚是想知道太公是用了何种法子入到此中,而流幽此举也是想要试探,试探太公究竟对涂山了解多少。但是太公得以无人察觉便入到此中,亦知道思悔谷的阵门所在,定是从那位大人口中了解了许多。 太公于屏障之前立足了许久,见到流幽并没有将屏障撤去的意思,叹息一声,没有言语,信手抬起,金光立时闪动,那二十一节长鞭自手中隐现,太公手握长鞭将屏障击碎了一块,脱身而去,青凤与怀时也从那破碎的屏障的破口离去。 就在三人踏足而出之时,那屏障的破口便被山河珠的神力所修复,而众人只隔着一道神力化作的屏障,但是却再也看不到涂山的众人。 “族长,那是。”夏常机大惊失色,毕竟方才太公那神兵所展现出的霸道力量,却是夏常机从没有见到过的。 “打神鞭,当日得幸同尊上去到玄都仙宫,见过此物真容,但是却并没有想到再见之时依旧如此霸道。”毕竟如同其名一般,连九天上仙都可鞭打,此中神力自是非寻常神物所能比拟。嫉妒之意自流幽心底泛起,毕竟这神物落到一个凡人手中,又如何不令流幽心生怨念,自己修炼千载,却连涂山之中那威力最盛的紫电神剑都寻不得,更何谈一件趁手的神兵。 “族长,此间风大……”青泠望着渐行渐远的三人,关切道。 “回去吧。” —————————————— “你叫太公?”青凤此时只感觉这姓氏甚是怪异,他们宗族之中是不是还有人会名为太母? “凤儿,休得无礼。”说话之人正是怀时,青凤平日里这样惯了,好在涂山的众人都对青凤甚是宠溺,而青凤这是第一次自涂山离去,未谙世事。怀时听闻青凤此言甚是唐突,连忙赔罪,“太公救命之恩,怀时没齿难忘。” 这二人一人深沉的城府令人不得窥探,而另外一人则是烂漫的令人无需提防,太公闻言颔首,“原来你还记得,当日我只是见到那老柳有些怪异,也不曾想你们二人会在此中,那想必定是阵门之流,不知这又是涂山的何处洞府。”太公并没有听闻涂山之中有关任何对于思悔谷的传言,自然不知此中凶险。 怀时便将思悔谷的来历以及此中的凶险程度对太公讲述了一番,太公闻言眉宇变得紧锁,“你又是犯了何种罪责,才会遭致这等惩戒。” “只是当日化育大会之上,顶撞了那老儿几句,他便将我流放于思悔谷之中。”怀时说道。 “罢了,年少轻狂,谁人又没有犯错的时候,你跟随着我,便无需担心,我并不似流幽那般善于嫉恨。”太公望着怀时,那如旧的感觉越发使得太公心生了怪异,但是奈何却又不得唐突而问。 “原来太公也早已看出那老儿的心性,有句话虽然我并不该多言,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太公多做小心,毕竟方才太公的那番举措,早已使得那老儿对太公心生了戒备。”渐行远去,怀时才得以大胆将自己内心所想对太公讲述。 “哦?何以见得?”太公闻言发笑,权当是怀时同流幽有隙,才会令怀时这样说,毕竟若是令自己遭到那般罪责,只怕自己也不会轻易原谅,有些异样的看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狐言篇 十六 “毕竟太公当日助我等从那思悔谷之中逃脱,虽然太公说是无心之举,但是只有你我而知,但是那老儿却并不会这样认为。”怀时深知流幽的心思,流幽便是善于未雨绸缪,正是这般谨慎的心思才会使得流幽久坐这涂山族长如此之久。 “还有我。”此时青凤在一旁听的入神,见到怀时忘却了自己,连忙纠正道。 “还有你。”太公闻言发笑,这青凤甚是烂漫,烂漫到令自己有些为自己所想之事心生动摇,难道自己真的要为了完成了那位大人的嘱托,而让青凤为自己去做那些事吗? “罢了,既然已经离去,便无需多虑了,难不成流幽族长还会命人下山寻我等不成?他既然已经让你们二人同我而去,自然便不会反悔。”太公道。 “我只是提醒太公要多加小心。”怀时见到太公并不在意,也随即劝慰自己,是自己太多心了。 但是又何须怀时提醒,太公自是早已有所斟酌。 “太公,不知,我们此番下山所为何事?”青凤早已有些不解,毕竟涂山之上比自己和怀时优秀的狐灵大有人在,而太公又为何会选择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知的小狐。 “自是有正事。” —————————————— 磻溪,乃是渭水畔一支分流,溪水并算不得渊长,但是也算是甚是清透,得以一眼望尽溪水之中于河滩之下的青石。 而令怀时最为不解的便是太公口中的正事却是终日于这磻溪畔垂钓,无论自己同青凤如何询问,得到的也只是那重复的一个字,等。 怀时与青凤并不知太公所想等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事的发生?还是什么人的到来?但是太公自晨曦之时便垂钓至深暮,终日皆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怀时知道自己焦急万分也于事无补,毕竟太公都没有任何心急之意。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怀时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与青凤商量了一番,两人决定明日便跟随着太公去到他垂钓的溪畔看一看,事先并没有对太公讲过。 翌日清晨时分,太公又是同往常一般晨曦泛起微红,便自溪畔的茅屋之中离去,身披蓑衣,带着竹篓以及一根甚是简易的钓竿便向磻溪而去。 怀时对着正在收拾木案的青凤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青凤同自己而去,青凤自是心领神会,将铜盘放下,随意擦拭了手,便随着怀时自茅屋而去。 两人甚是小心翼翼的跟随着太公向磻溪而去,生怕被太公察觉,而使得自己无法发现太公来此的真意。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猫着看了许久,太公依旧是端坐于突起的石岸之上,将钓竿架好,于此垂钓,青凤因为于此因为站了许久,腿脚有些发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身后却是一个洞穴,青凤一时失了着力的立足之处,加之发生的突然,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但是好在这洞穴并不深,只有一只脚陷了下去,怀时连忙将青凤扶起身子,但是这溪畔正值晨曦,自是静寂万分,方才青凤的一声大叫,想必太公自然是听见了。怀时此时有些后悔,后悔为何会青凤带至此处。 两人就这样呆立于此许久,太公好似并未发觉一般,怀时方出了一口气,太公已是这般年纪,自然是有些迟钝,但是未待怀时庆幸片刻,忽自听闻溪涧传来一声老迈的声音,道:“你们二人过来吧。” 怀时有些无奈的看向青凤,随即同青凤向溪畔行去,临近太公所在的石岸,俯身行礼,“太公。” “太公。”青凤亦向太公行礼,心想此番怀时定是在暗骂自己笨手笨脚。 “我本以为你们二人自林中有他事要做,便没有打扰,此番看来,原来是来监视老夫的啊。”太公将头戴的斗笠向上推了几下,立时那如溪水般清涟的眼眸浮现于二人眼前。 “我,我同他有什么他事要做啊,我,我,我只是,来此。”青凤闻言立时涨红了脸,羞涩面容使得两人都不禁莞尔,支吾的言语更映衬了青凤的娇羞。 “罢了,罢了,老夫不是道明了你们的来意了嘛,只是你们二人也不怕那蚊虫叮咬,能在林中藏匿如此之久。”太公并不想过分打趣于青凤,“既然来了,就陪老夫垂钓一番吧。” 怀时同青凤并不得回绝,只得应允下来,怀时立时说道,“也好让在下长长见识,学习一下太公这高深的垂钓之法。” 一语恭维使得太公有些不太自然,那狐灵一族最善迷人心智,此番看来果真不假,那声音都如同有媚性一般,闻之都甚是悦耳。 但是怀时却很快的发现太公的怪异之处,他虽然于涂山之上没有垂钓过,但是也听从他人谈起,对于关于垂钓的方法也是略有耳闻,此番见到太公的钓竿,仿若一个并不会垂钓之人一般,因为对于怀时这般的门外汉而言,也知道垂钓所需要的是弯钩,但是太公所使用的却是直直的如同一根细针一般的直钩,这样又怎能将鱼钓上。 “太公。”怀时虽然知道自己直言会薄了太公的颜面,但是怀时便是这种脾性,容不得自己所见的错误继续存在。 “怀时,何事。”太公见到怀时似有心事,问道。 “太公,你怎么会用这种钓钩,鱼儿又如何咬饵上钩?只是徒劳的将河溪之中的鱼儿喂饱罢了。”怀时将自己的疑虑对太公言明,毕竟这样的鱼钩,即便溪水之中的鱼的真的咬饵,也会因为无从着力,无法将鱼钓起。 “此事暂且不谈,稍后我再对你相告,方才我说我早已察觉你同青凤的来到,或许你并不相信。”太公颔首而笑,却如同顽童一般卖起了关子。 “不知太公是如何得知的。”怀时闻言只是当太公为了不失颜面所做的辩解,毕竟相隔数丈,若不是青凤发出了一声叫喊,只怕太公也不会发觉。 “感觉,我说的并不是那虚无缥缈之说,是实实在在的感觉,毕竟我希望你们知道,有些时候,并不是身形藏匿起来便不会被人察觉自己的存在,我感受到这附近有狐灵一族的灵力出现,而这种灵力却甚是相熟,自然是你们。”太公说道。 怀时闻言立时想起这太公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凡人,而是身负那足以令流幽都为之变色的神力,自然察觉他与青凤的到来自然并非难事,想必真的同太公所言那般,自己早已被其察觉,而又意识到太公是为了教导自己藏匿之法,“多谢太公不吝赐教,怀时自当铭记于心。” “好说,好说。”太公闻言大笑,这一本正经的怀时,却令自己越发喜欢,但是却又不得令自己喜欢,毕竟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便可得知怀时甚是维护青凤,只怕日后自己行那计策之时,怀时或许会成为自己的阻碍。 “太公,方才你说会为我等解惑,不知……”青凤虽然并没有过垂钓的经历,不知方才是何缘由令怀时心生疑虑,但是却又不想令这疑虑长伴怀时,便问道。 “既然你们如此迫切的想知道,那么老夫便不卖关子了。”太公言罢顿了稍许,随后说道:“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将鱼从水中拿出,又何须这钓竿,你我都可做到。而既然只是为了将鱼钓起,无论直钩还是弯钩又有何种区别?真的想被你钓起的鱼儿,即便是直钩也会咬钩,而若是不想被你钓起的鱼儿,即便是弯钩,又有何用?”太公捏须而笑,这一番言语却使得青凤有些发愣,听不清太公所言究竟为何意。 “太公乃是大智之人,如此高见,在下佩服。”但是此时怀时心中所想的则是,太公这善于诡辩之才,实在是令怀时大为惊异。 “太公大才,自然不是你这等心智所能明了。”虽然青凤也并不知两人方才所言究竟为何意,但是见到怀时那敬佩的神色,这是怀时从未出现过的神色,遂知道定是太公让其折服。 怀时却并不想同青凤斗嘴,他此番跟随太公前来,为的便是搞清楚太公近些时日究竟在干些什么,亦想要知道太公要等待些什么。 但是此番而来,却更加重了怀时的疑虑,这太公果然不是自己简简单单就能看清的。 “太公,此番我们已经在此垂钓了数月了,不知还要于此垂钓多久?”青凤明眸微泛,望向水中那正在游动的鱼儿,无忧无虑之状甚是讨喜。 “快了,就快钓到了。”太公唐突一语却令二人都不知太公所言何意。 青凤闻言,似懂非懂的颔首,但是此时青凤早已被水中的鱼儿所吸引,向溪畔行去,忍不住将手向河溪之中伸去,想要触及水中的鱼儿。 但是水中的鱼儿甚是机敏,感受到溪水波动,立时逃去,再也寻不得踪迹,只剩下那阳春之水,刺骨入寒。 “青凤,不得无礼。”怀时眉宇微皱,但是青凤就是这般单纯烂漫,要让她有所改变,自是甚是苦难。 “无妨,已经咬钩了。” 狐言篇 十七 “无妨,已经咬钩了。”太公又是一语唐突,使得青凤与怀时皆是一愣,不知太公所言何意,但是通过这数月的相处,令二人知道,太公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有些时候说的话有些唐突,但是都会如同料敌先机一般,仿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 马踏之声临近,草稍漫马蹄,身影也逐渐清晰。 “他?”怀时不知此人是否是太公所指那已经咬钩之人,但是此时多想也无用,临近之后自然得知。 马蹄之声停歇,此人已至三人面前,“先生,我家王上此番于磻溪围猎,让我前来相告,希望先生快些离去,以防被流矢所伤。” 传令之人见到太公仿若未闻一般,本想将其呵斥劝离,但是见到太公身后负立那少男少女,像极了传闻之中的仙人,遂也不敢怠慢,踏马而回,想要将此事对王上禀告。 怀时见到传令之人离去,没想到,太公也有失算的时候,“太公,那已经咬钩的鱼儿已经逃去了。” 太公闻言却并不在意,而是缓缓说道:“我调制的这副鱼饵,并不是世间所有的鱼都爱食,它不吃,不代表永远不会有鱼上钩。” 传令的士卒将此事对王上言明,王上闻言眼眸之中泛起别样神采,“哦?还有这种事?待我前去查看。” “王上,不可啊,山郊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位老者,定是蹊跷无比,这等糙活还是让末将前去查看便是。”同行围猎的将军闻言连忙劝阻,但是王上却如同未闻一般,早已是绝尘而去。 “将军,这该怎么办?”同行的偏将问道。 “还能怎么办,前去策应王上,以免王上出现差池。”同行围猎的将军随即命围猎的大军向磻溪河岸行去。 只见王上打马而去,临近太公所在的石岸数丈时,下马前行。临近后发现太公此时正在垂钓,没有言语,缓步向石岸上走去。 “太公,又有人来了。”青凤见到王上下马前行,而太公依旧没有理会,遂提醒道。 而太公只是微然颔首,作为回应,依旧紧紧的盯着那放于溪水之中的钓竿,怀时对着青凤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青凤莫要多言,毕竟怀时深知太公此举何意,欲擒故纵之法在此时显得甚是有效。 而王上临近三人身旁,没有急着作谈,而是定定的看着放在河溪之中的钓竿,好似将原本的来意忘却一般,来此只是为了看太公垂钓一般。 王上细看了许久,一直没有鱼儿咬杆,那满是威严的话语令青凤听闻后有些生怕,但是却并不得表现出来,只得稍稍向怀时身后退去些许。 “先生,许久没有见鱼咬杆,莫不是吊钩之上的鱼饵已经被吃去了。”一袭青色布衣与寻常人家穿着无异,这种打扮之人,青凤自认为见过不少,但是却并没有一人能给予自己这么大的威压,那种不怒而威的神色,容不得他人忤逆半分。 太公闻言,将钓竿抬起,重新换起饵食,怀时见状暗语不妙,毕竟太公用的吊钩乃是直钩,这是想他这种门外汉都可一眼看出的错误,只怕前来之人定会看出,只怕会认为太公是愚钝之人。 果不其然,王上见到太公的鱼钩乃是直杆,怪不得许久没有见到有鱼咬钩,但是见到太公依旧神情泰然,王上眉宇微微皱起,“先生,你这是。” 太公终于开口,苍老之声此时显得甚是悦耳,“有何不妥?”太公将头颅微微抬起,对视上王上的眼眸。 “倒也没有不妥,只是先生这样做只怕是徒劳之举吧。”王上微微愣神,自己本是好意提醒,却被太公这样唐突一问,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太公没有言语,将钓竿抛出,却待方方落定溪水之中,立时钓线出现了波动,太公的嘴角微微上扬,将钓竿抬起,却见一条墨色鲤鱼跃水而出,死死的咬住了鱼钩,无人知道那墨色鲤鱼是如何咬住那直钩的。 太公将墨色鲤鱼从鱼钩之上取下,“你我今日得见也算是有缘,这大鲤,便算作见面礼。”太公将放置那依旧活蹦乱跳的墨色鲤鱼的竹篓递给王上,待王上将竹篓接过,太公抚岸起身,将钓竿交给怀时,将那斗笠披好,便要起身离去。 王上还没有从方才太公那近乎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之中回过神来,此番见太公却要离去,自己近些时日正在筹备大业,而今日所见的这位老者定是奇人,自己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可以助自己完成大业之人就这样离去。 “先生。” 一声高喝使得不远处一众负戈而立的士卒不由得向王上所在靠近了些许。 太公依旧没有驻足,但是立于太公身旁的怀时与青凤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太公那斗笠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也可以清楚的听出王上话语的变化,已经变得有些急躁了。 与王上同行的负责统御围猎军队的将军,见到太公没有驻足,随即对着身旁的一众士卒使了一个眼色,直指太公,“将他们拦下。” 青铜长戈的长锋前置,齐刷刷的指向太公,呈现半圆状,将太公围于长戈阵中。 太公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行去,向着长戈的长锋行去。 “住手!”王上又是一声高喝,士卒随即将长锋抬起,如若不是王上及时下令只怕再晚个片刻,那长锋便会刺击到太公的眼眸。 “老儿!我家王上再同你说话呢,你却如此傲慢无礼。”同行的将军有些看不下去,怒喝一声。 怀时听闻这将军的呵斥,不想让太公如此失颜面,狐媚之术的咒语自怀时口中念起,但是对象却并不是方才出言呵斥太公的将军,而是那将军胯下的马匹。 立时,马匹不知被何物惊吓,高高将马身扬起,将那将军摔于马下,而那将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地之后却甚是恼怒,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必同那老儿定有关系。 那将军方要发作,只见王上投来颇为恼怒的目光,随即沉下心来,将马匹牵好,不再言语。 “先生大才,定然不愿同我多做交谈,但是我有一事有求于先生。”王上此时已至太公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太公继续前进的方向。 太公的眼神逐渐变得缓和,“何事,我本是山野闲淡之人,只怕会令大人失望了。” 王上听闻太公有了应允的意思,变得甚是欣喜,“此处并不是久谈之地,不若先生劳驾同去,待先生仔细听过之后再做打算,如若先生真的不愿,我也不再强求。” —————————————— 部落之中的众人皆辛勤垦种,放牧牛羊,一片安宁之景,青凤见到此般情形,不由得想起了涂山,虽然两处只有一道山河珠的神力屏障所阻挡,但是却相较无异,不论山上山下众生,都是秉持着一个念头,那便是更好的生活下去。 太公同王上相谈了许久,久到坐在屋外空地树下的青凤都犯了困意,青凤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体,“陪我四下走走吧,怀时。” “也罢,我们此番待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怀时与青凤同行,围着这部落开始绕行。 不远处围着些许人,青凤本就喜欢凑热闹,见到此中情形自然不肯放过,随即示意怀时同自己前去查看,临近后却发现是两个部落之中的权贵,为了一个逃走的奴隶而在争论着些什么。 然而怀时见到后,却是那无尽的冲击之感,赤辕一直教育着他所培育的小狐,但凡是众生皆是平等,无贵贱之分,但是此时见到的情形,却令怀时不住的感叹,那与他们一般没有任何差异的人类,却因为出身的原因,被当做那如同货物一般,可以随意的被人取走运用,哪里还有什么平等之谈。 “没什么好看的。”怀时的神色突然变得甚是凝重,言罢便转身而去,不知是因为那同自己一般被可被众人随意欺辱的奴隶使得怀时想起了涂山之上自己的过往,还是因为怀时并不喜欢看热闹,起码是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热闹。 青凤见到怀时的神色凝重,甚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同怀时一同离去。 “离他们远一些。”一语落定,将两人的静默打破。 青凤也不知道怀时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不论是涂山之上,还是来到这尘世之中,怀时总是先为自己考虑,定不会害自己。 “为什么这样说啊,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危及我们狐灵一族,危及我们涂山的动作啊。”青凤泛着那满是疑惑的眸子,将身子弯下,看着怀时那微微低下的头颅,笑颜使得怀时也不再那样阴沉。 “这是因为人类还没有拥有可以危及我们狐灵一族的力量,你觉得等到他们真的有了那种力量之后,我们狐灵一族可以幸免吗?再者,他们对于同类都可如此欺凌,我们若是真的同他们相处,被他们得知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还会保持这般面目?” 狐言篇 十八 青凤不知怀时为何会这样说,毕竟这是怀时少数见到的常人,但是怀时自涂山之上就一直保护着自己,想必绝不会害自己的意思。 青凤闻言遂点了点头,“莫谈这个了,这或许就是人类的天性,我们也无力改变。” 谁知怀时闻言那眸子却泛起了异色的神采,“总有一日我定会用我的力量将这一切都改变。” “我相信怀时你可以做到,也相信这一天总会来到。” —————————————— 部落之中祥和安宁的景象使得青凤甚是舒心,微风习习的晌午也过的甚是匆忙,此时二人也转的有些生乏,索性不再继续游荡,而是折身回到王上与太公议事的房屋之前。 良久过后,青凤与怀时听闻身后传来那屋门推开的声音,两人被这声响惊动,使得那乏意渐消,纷纷向身后望去。 此时太公已经自屋中走出,面容之上尽是倦意,毕竟已在此屋中呆了许久,两人见到太公退身而出,纷纷快步上前,迎上太公。 “太公。”怀时一语轻喃,神情有些不解,毕竟这一连数月,太公所表现出来的举动都甚是奇异,而太公又没有对怀时及青凤吐露过关于此事之中的半分。在怀时看来,太公所做之事无论有没有自己及青凤相助,都可完成。 “久等了吧,辛苦你们二位了。”那老迈的面容之上,有些失常的浮现出些许欢喜之意,这是青凤及怀时从来都不曾见到的。 “无妨,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四下转了转。”青凤颇为俏皮的探了探身子,转身看向怀时,那笑靥如旧,却还是令怀时为之一愣,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不就是这样终日无忧的青凤吗? “对吧,怀时。”一语轻喃名讳,使得怀时自愣神之中的回过神来,颇为漠然的颔首。 “哦?你们已经转过了,我本想带着你们于此中游览一番,此番看来倒也是省下了些许功夫。”不知太公是被青凤无邪的神色所感染,还是方才同王上的相谈令太公得到了想要得到之物的关系,竟也随之发笑。 “对啊,我们还见到了他们的争吵,吵得可凶了,但是……”青凤还未言尽,却见到怀时对着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莫要再继续讲下去,青凤随之收声,只剩那双似可传递心意的眸子依旧再轻泛。 “但是什么。”太公自然注意到是怀时不想让青凤继续讲下去,“我又不是外人,还有什么可讲不可讲的,但说便是。” 青凤随即看向怀时,好似再征求怀时的同意一般,怀时见状轻叹,这青凤单纯太过,但是怀时却并不想让青凤越描越黑,随即说道:“没有什么,就是令我有些不悦罢了。” “那又是因为什么事使怀时你不高兴的。” “就是他们对于生命的漠然,万物本就该是平等,并无贵贱之分,但是他们却将有些人当作物品对待,可随意打罚杀戮,亦或交易,那些也是他们的同类。”最后一语声音略低,令两人都听不清楚。 许是因太公并不想深究方才怀时究竟说了些什么,遂故作闻言轻叹状,“我所要的便是改变这一现状,塑造一个人人平等世界。”太公稍稍顿了些许,“此事便无需多言了,也是徒增心伤罢了,我受文王之托,要在这西岐呆上一段时间,青凤,你随我前来,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我也并不是外人。”怀时仿照方才太公话语的意思重复道。 “然而这件事你却无法完成,而能完成的只有青凤可以做到。”太公听闻怀时的顶撞,却并未有半分愠怒之色,好似方才怀时的话语已经将太公的心性触动,如此有公义之心的狐灵,却是太公从来都不曾见到过的,或许自己所言那塑造那万物平等的世界,就要依托怀时去做了。 —————————————— 青凤随太公入到一间无人的房屋之中,“坐吧。”太公指了指于自己对过的木案,示意青凤坐于此中。 青凤俯身对着太公行礼后,随即坐于太公所指的木案之下,此时太公的神情重新归于凝重,青凤见此情形便知太公定是有要事相告,便将那嬉笑之色收起,也是同太公那般凝重的神情浮于面。 “无需严肃,我来为你引荐一位玄都尊者。” 太公言罢,屋中立时泛起五色流光,仙云飘荡,华盖般的金光自此闪现而至,使得青凤不得将眼眸睁开,待光华散去,屋中的景物早已不见,化作一片旷野,只是这旷野之上却寻不得那高悬于天阙的明日。 青凤泛着眸子再寻找,寻找太公口中的那位玄都尊者。 “尊上。”太公言语极其恭敬,青凤从未见过太公肯将头颅低下,此间得见却还有些不敢确信,揉了揉眼,但是眼前所见依旧是见到的那般模样。 青凤看向太公低首行礼的方向,但是奈何仙雾太重,令青凤看不真切,只得看个大概,那威压使得青凤仅是窥探一眼,便不得再将头抬起,生怕多一眼可将其尊者的威仪淡去。 “此番辛劳,太公恐要多费心了。”如同悦耳曲章一般,使得青凤忍不住又要抬首看去,但是青凤又想起方才那威仪的压迫之感,只得作罢。 “不敢谈及辛劳,尊上挽救普天臣民之意老朽自当是鞠躬尽瘁,奋力相助,当日尊上嘱托老朽自涂山之中寻得之人现已寻到。”太公道。 “不错。”尊上呢喃而语,不知指的是太公所行之事不错,还是指的太公所挑选的青凤不错。“太公,想必你还没有将我所要此人所做之事言明吧。” “请尊上恕罪。”太公本想寻个借口,但是此间再寻借口已甚是多余,索性不再言语,待见到青凤之后,太公着实不知该如何对着如此天真烂漫的小狐相告对于她而言甚是残酷的事情。 “罢了,我本无责罪你的意思。”好似事态的发展都在尊上的掌控之下一般,尊上好似早已预料到太公绝不会对青凤相告,“我今日自九天玄都而来,为的便是代替大人视察一下此行进度,现得知未曾相告于这二位小狐,那我便代替你来相告。” “尊上不辞辛劳而来,老朽甚是蒙羞。”尊上终究还是不信任自己,不然绝不会传息于自己,命自己为她引荐青凤。 “你叫什么名字?” 气氛自尊上言罢便陷入静默之中,青凤并不知道尊上是对自己说话,一时没有理会,太公见青凤如此迟钝,只得替青凤回答道:“回,尊上,这小狐名为青凤。” 尊上却并未理会太公的话语,而是依旧定定的望着青凤,青凤自此才知,原来方才尊上是对自己说话,遂连忙回答道:“回尊上,我名为青凤,涂山人士。” “我也算同你们涂山狐族女娇有些许交情,毕竟那山河珠,还是那位大人所赐之物,如此算来,此去也过去了许久了。” 青凤闻言甚是诧异,什么意思,那山河珠乃是那位大人之物?那么那位大人又是何许人物,自己不得而知,本是同自己平生毫无关系之人,青凤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今日会得见。 “罢了,过去之事就让它过去吧。”这几番言语却并不似得见故人之后该有的欣喜,反倒此中却又些许厌恶,若不是此事需青凤亲自去做,尊上都不愿见青凤半面。 “尊上今日前来寻太公及青凤,不会只是为了话家常吧?”青凤本就没有见过尊上,亦不知尊上是何人,虽然言语有些唐突,但是却甚是也句句在理,毕竟青凤自涂山伊始便不喜同生人相谈。 尊上的眉宇微微皱起,好似方才青凤的唐突话语稍折了尊上的威仪,“有一事需要青凤你相助。” “尊上言重了,但凡尊上嘱托之事,青凤自当竭尽全力相助。”青凤话语笃定,神情又回归了方才的烂漫神色,丝毫没有察觉因为自己的唐突言语使得尊上的神色微变。 “东方殷商的王君帝辛,残暴无道,视人命如草芥,残害天下黎民苍生,我命太公来此西岐,前来辅佐西岐部落之主,姬昌。为的便是助其推翻帝辛的暴政,还天下苍生一郎朗寰宇。”青凤听闻至此,颇为大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尊上此间的话语自己有些听不懂,但是大体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便是尊上想要让姬昌代替帝辛,虽然青凤不知道尊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那么尊上需要青凤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前去帝辛身旁,竭尽所能的迷惑他,以此助有太公相助的文王将帝辛的暴政所推翻,重新还这寰宇一片能够令众生都可安宁度日的世界。” 青凤不知尊上为何会如此关怀这天下的黎民苍生,毕竟依青凤看来,尊上这仙格乃是九天之上,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本不必为天下众生所费心。 狐言篇 十九 “尊上信手挥去,自可取下帝辛性命。”于青凤看来,尊上此番举措无异于是多此一举,毕竟依照尊上的神力,莫说一个帝辛,便是十个百个帝辛都可信手除去。 “但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并不得拯救天下的黎民苍生,除去一个帝辛,自会有第二个,乃至更多的帝辛出现,届时又该怎么办?”尊上见到青凤这般单纯,不禁莞尔,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单纯的心性,但是那终究是异族,而且还是,尊上思绪至此,停止了自己的思绪。 “这。”青凤闻言哑口,青凤此时只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能触及的,毕竟尊上所绘制的宏图大业,自己不得窥探半分。 “拯救天下黎民众生的大业,需要你的相助,你是否愿意。”尊上的话语容不得青凤有半分回绝的余地,而这一顶高帽却令青凤有些难以适应,毕竟如同尊上所言,那天下黎民苍生的性命便系于自己一人之身。 “尊上既然已经开口,青凤定是万死难辞,只是青凤生性愚钝,如此重任只怕难以胜任,届时若是因为青凤而使得尊上的计策有了差错……” “你只需要去做,便可以做成。”尊上将青凤的话语打断,一语似有深意,好似一切早已筹划完毕,自己并无需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 尊上见青凤还有些许迟疑,遂继续说道:“大业得成,你定是首功,而作为这首功的奖赏,便是那化育第九尾的神力,届时登抵九天,身居仙格,你可知这是多少狐灵一族梦寐以求才得以修得的机遇。” 化育九尾,一直是涂山之中的狐灵梦寐以求之事,而此事得成,便意味着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女娇尊上,届时自己也得以有能力去守护涂山,以及守护那长久以来一直守护着自己之人。 但凡有心性之人便有贪念,而名欲终是战胜了青凤的理智,使得青凤没有细思此事是否来的太过容易,毕竟那化育九尾得到一身神格来的甚是有些儿戏。 青凤颔首,“一切,悉听尊上安排。” —————————————— 怀时自是不肯安分的待在屋外久候,这数月相处,自己同青凤也算是形影不离,除了睡卧同榻,两人便没有分开片刻。 而当日涂山思悔谷所发生之事两人都不曾再次提及,毕竟当时甚是危及,怀时知道,有些话若是不说,便再无机会了,而自当两人死里逃脱,便无人先触及那敏感的话题,青凤也自是得知入嫁于人是什么意思。 怀时之所以没有提及,是因为怀时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给予青凤一个安逸的生活,或者说怀时本可选择这样去做,两人自此归隐林泉,再也不问世事,但是怀时却并不容许自己这样去做,比之对于青凤的情爱,怀时最为看重的却是日后再也不愿受到同涂山那般他人的冷眼轻视,不愿青凤同自己这般受到。 待他日自己有了得以守护青凤一世的能力之后,自会以那百里红妆相迎。 怀时爬附上屋门之外,屏息细听,片刻过后却听不得屋内任何谈话之声,怀时随即将屋门推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查看屋内的情形,但是却看不真切,仿若仙境一般,薄雾笼罩。 怀时也顾不得唐突与否,将屋门推开,只见此中尽是薄雾缥缈,什么都不得看清,而透过薄雾,那闪烁的五彩流光却使得怀时有了些许相熟之感,那种熟悉的感觉难以言语,似一切初始的感觉,怀时只能感受到那无尽的舒心。 须臾之间,一切烟消云散,屋中立时恢复了方才的景象,怀时只见青凤同太公端坐于木案两侧,而两人也随即察觉到怀时的出现,太公面容之上浮现了些许警觉之色,对着对过的青凤使了一个眼色,或许太公并不希望除两人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怀时被突然的变故为之一惊,并没有察觉太公的异色,随着怀时归于寻常,青凤与太公也归于常色。 “方才,发生了什么?”怀时呢喃一语,有些不敢确信的揉了揉眼睛,但是方才如同仙境般的景象已经消失,怀时也不得细思是否是因为自己的错觉,但是方才的景象太过真实,令怀时颇为铭记。 太公并不希望怀时得知,但是却又不知怀时究竟看见了什么,随即试探着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便是方才同仙境一般,那些云雾,又如何会出现在这房屋之中。” “那是太公在教习我咒术。”青凤方才受得太公一个眼神,随即扯谎道,但是青凤却并不善于扯谎,此番说话的谎言有些拙劣,使得怀时听闻过后便可分辨是青凤说谎。 “是吗?”俊朗的面容之上的柳眉微微挑起,神情变得有些不悦,毕竟太公只是一介**凡胎,又如何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将那玄都之上的仙云放置于房中。 太公闻言叹息,青凤此言着实令自己没有想到,但是随即却安下心来,毕竟青凤能为自己开脱,便说明青凤已经知道,这些事情并不该怀时所触及,青凤对怀时隐瞒,亦是更好的保护怀时。 太公没有继续辩解,而是暗自催动神力,随即金光将屋内映照的通透,立时金光化作薄雾,再次将屋内笼罩起来。 但是太公此举于怀时看来,却甚是有欲盖弥彰的意思,怀时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怀时察觉了此次太公所幻化出的薄雾,与方才自己所见的薄雾有着甚大的诧异,那便是怀时没有于太公所幻化出的薄雾之中感受到那熟悉的感觉,那万物伊始满是生机的感觉,或者说太公并没有能力幻化出那样的薄雾。 怀时见到太公这番举措,便知道太公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希望自己知道,若是一个人一开始就选择要瞒着你,那他定会一直瞒下去,遂不再强求,将自己的神色收起,“原来太公是在教习青凤幻化之术,只是青凤自涂山之上便对咒术之法不感兴趣,只怕会令太公失望了。” “无碍。”太公定定的看向怀时,眼神似劝诫的意味,此时太公略有些后悔,后悔将怀时从涂山之上带下,毕竟怀时甚是聪颖,与聪颖之人共事,会剩下许多麻烦,但是相对的也会有更大的麻烦。 —————————————— “但凡有心性之物,便会被心性所扰,毕竟此物乃是虚无缥缈,不得相视,久而久之,那堆积的执念便会化出一物,我们修行之人,将它们叫做心魔。” “心魔?”怀时听闻太公一语,只觉得甚是晦涩难懂,毕竟怀时从来没有审视过自己的内心,更没有细想过自己所做之事,于怀时看来,这一切都是如同无用之举一般,毕竟怀时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将要走的路以及自己所作出的决定。 “自是心魔,你们跟随我许久,我也算是你们半个师父,虽然没有拜师之礼,但是我早已将你们二人当成了我的弟子,今日,便是要做最后的试炼,直面你内心之中最恐惧的事情。”太公言语方罢,没有等待青凤以及怀时多做思索,“你们准备好了吗?” 怀时面容如旧,依旧满是自信神色,毕竟对怀时而言,自己并没有任何值得恐惧之事,倒是青凤,那恐惧之事颇多,毕竟一条青蛇,一只白鼠便会令青凤心生恐惧,但是那只不过是狐灵一族最基本的猎杀之物罢了。 金光漫起,缓缓将怀时的身躯包裹,立时,金光没入怀时体中,怀时的身躯如同没了知觉一般,缓缓倒地,太公却将怀时一把环抱而起,没有理会身后诧异的青凤,而是将怀时放于屋中。 “太公,会不会很痛?”此时青凤还甚是天真的以为这真的是同太公所言的那般,是一场试炼。 “痛?自然不会痛。”疼痛只是四体周身能感受到的感觉,而那直入内心的恐惧,却并不是疼痛所能形容。 “那么,我准备好了。”青凤缓缓将眼眸闭起,等待太公施咒。 “你?”太公见到青凤这般神色,不禁莞尔,“你不需要。” “我不需要?”青凤不知太公此言何意。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是让你们直面内心的恐惧吧?我只是不希望行此事时有他人在侧,毕竟怀时绝不会容许你被他人所利用。”太公望着身后躺在床榻之上的怀时,起身行出门外,将房门掩合。 “你没有忘记当日你答允那位大人你会助王上大业而成吧?”太公着实没有想到青凤竟然会如此单纯,他人所言何事都会轻易相信,或许正是这种单纯,才令人心生格外的怜惜。 “青凤不敢忘却半分。”当日的情形又再次浮现于青凤的脑海之中,青凤最为牵挂的却是那获得神格的机会。 “既然如此,你且随我去见一个人,一个甚是重要的人。” 狐言篇 二十 因有咒术着身,使得脚力大增,千里之距,不足半晌时日便行至,青凤却并不知太公因何故将自己带至千里之外的苏国。 熙攘的长街之上那繁华景象令青凤第一次感受到尘世原来是如此的美好,毕竟青凤于涂山之上数十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新奇的事物总是惹人偏宠,青凤如同一个半大孩童一般,对一切都显得好奇。 “太公,你不是说有一个重要之人要带我相见。”青凤泛着明眸,好似想要见过此人之后,要好生于这长街之上游玩一番。 “随我前来。” 太公同青凤行至一座甚是宏伟的府邸之前,太公念起咒术,带着青凤穿墙而入,入到庭院之中,院中那华美的修缮是青凤从来不曾得见的,毕竟涂山之中的狐灵只是注重自己的修行,对他物都是漫不经心,皆是得过且过,从不刻意追求。 “太公。”欣喜之色难掩,青凤拉扯了一下太公的衣角,示意让太公看些什么。 太公却不曾理会,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房屋,“这里。” 青凤也甚是好奇,浮世之中寻常人家屋内的装饰是不是同涂山无异,青凤不得而知。 两人穿墙而入,却见屋内只有两名仆从装扮的少女正焦急的于床榻之前踱步,而床榻之上有纱帐遮挡,使得不得看清。 太公轻言道:“对她们二人施展狐媚之术,让她们先行离开片刻。” 青凤虽然不知太公要做些什么,但是却甚是听从太公的指令,咒术念罢,青凤侵入到仆从的神识之中,“快些离去此处。” 寻常人从来没有修习过咒术,自然对咒术没有任何戒备,很快那狐媚之术便产生了效应,两人自房中退去。 青凤随太公向床榻之前行去,太公将纱帐掀起,立时一少女模样的面容浮现于青凤眼前,青凤从来不曾得见如此绝美的容颜,竟然颇有自己涂山一族女性灵狐的狐媚之力,令自己稍稍一探便不得自持。 柳眉横挑,似两抹弯月关于眼睑之上,朱唇似朝阳,灼灼夺目,但是这少女眉宇之中却尽是病态之色,面容惨白,或许正是这白皙到已经看不出任何血色的面容,才使得那朱唇如此惹人注目。 豆大的汗珠不断的自少女的额头之中浸出,观其此中面相,只怕已是病入膏肓,再无良药可医。 少女好似有所察觉,甚是吃力的将那微闭的眼睑睁开,见到床榻之前突自出现两人,颇为惊慌,但是如此虚弱的身躯却不容许她再说些什么,只得缓缓将手抬起,但是仅仅将手抬至些许高度,便重重的垂落,垂于床榻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那位大人本是命你已此身去迷惑帝辛,但是依照帝辛的残暴行事,你这样做,日后定会被其牵连,而此人方方殒命,你自可借助她的身躯前去行事,这样也会为你省去些许麻烦。”太公望着方方折去的少女,将纱帐拉合。 而青凤闻言,却尽是欣慰之意,没有想到,太公竟然会如此维护自己,乃至于将后路都为自己想好,遂颔首应允,但是随即想到一件甚是重要的事情,“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将眼眸闭合,我自会相助于你。” 青凤闻言随即将眼眸闭合,太公催动神力,将青凤的神识自青凤的身躯之中抽离,那金光随即簇拥而上,将青凤的神识注入到少女的体内。 片刻之后,那本已死去的少女却睁开了双眸,但是那双眸之中的神色太公无论如何都不会忘却,那如同静湖一般,没有半分杂色的眼眸,便是青凤独有。 “太公。”银铃般的话语使得少女身躯也为之颤抖,惊慌之余连忙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这是。” “你已经入到了她的体内,自此时起,你便名为苏妲己。” 青凤猛然坐起身来,“我。”但是青凤却看见太公怀着环抱之人,却正是自己,随即明白自己的神识已经自真身之中脱离,入到了这名为苏妲己的少女体内。 那化育人身初始的不自在的感觉令青凤甚是熟悉,“既然我已经入到了此人体内,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本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用起来甚是别扭,包括躯体。 “等。”如旧的话语青凤再次听闻,“待时机到时,我自会前来寻你,让你重回你的真身。” 金光漫起,太公的身影立时再难寻觅,连同自己的真身,都一同离去。 陌生的坏境所带来的压抑感觉使得青凤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身体之中心脏的跳动,随即青凤便变得释然,太公既然命自己在此等待,自是已筹算妥当。 苏国侯君苏护访遍天下名医,得到的都是那束手无策之语,苏护本甚是宠爱此女,但是却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准备后事,但是那棺椁都打制完成之后,本想去陪伴自己的爱女仅剩的时日,却入到苏妲己所在的庭院之中,见到那两名仆从正在屋外游荡,自己前去询问她们二人都是支支吾吾,仿若大梦初醒一般。 苏护此时心急,也顾不得责罚,入到屋内竟然发现苏妲己可以独自行走,此番经下榻立于铜镜之前。 苏护见状大惊,“妲己,你这是……” 青凤闻言颇为诧异,不知此人是何人,但是事已至此,诧异已是无用,青凤只得用迟疑的目光望向苏护。 “我是,爹爹啊,妲己,你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躺下歇息吧。”平日妲己莫说是下榻行走,便是睁睁眼都甚是困难。 “爹爹……”青凤思索此言的意思,随即意识到时父亲的意思。 “父亲。” 苏护闻言难掩喜悦之情,快步上前将青凤揽入怀中,“是父亲,是爹爹,我的好女儿,你可是吓死爹爹了,你一连病重数月,爹爹都怕你……”苏护没有继续言语,但是观苏妲己的面容,此时红润寻常,没有丝毫病重的样子。 这等奇闻立时从苏国传遍开来,世人都知那本该病重垂危的苏侯爱女竟然奇迹般的大病痊愈,但是却被那大病害的忘记了所有的东西。 但是对于苏护而言,却甚是欣喜,也并不深究此事,毕竟忘记了一切也好,也将那顽疾一同忘记了,忘记了还可以慢慢重新认识,但是命却只有一条。 若是那向往之事终日可做,久而久之便会对此乏味,青凤早已对着苏国没有了新鲜之感,忽自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终日陪伴于自己,一伴便是数十载的怀时。 不知此时怀时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同自己这般念起了自己,或许怀时早已完成了太公的试炼,而不知太公又会寻何种理由去搪塞怀时。 —————————————— 幻境之中,怀时所见的却是青凤,怀时想过千万种可能,但是却并没有想到自己最为恐惧的却是青凤,但是怀时见到的只是青凤的背影,黑暗之中那一袭白衣甚是显眼,然而无论怀时如何追赶,都难以追近半分。 原来,自己最为恐惧的并不是青凤,而是恐惧青凤离去,怀时向着黑暗之中的青凤追寻了许久,但是两人相距没有半分缩紧,立时,恼怒之情自怀时心底燃起,若是太公的本意只是愚弄自己,那么太公做到了。 紫色电芒立时自怀时掌心泛起,紫电神剑隐现,将这黑寂划破,一切都缓缓的变得模糊,包括那远去青凤的身影,怀时只得木讷的将手伸出,想要去触及。 立时,怀时猛地将眼睁开,恍惚之感使得怀时变得有些站不稳身形,方才掌心的躁动之感,使得怀时明白,自己真的将紫电神剑祭出了。 当怀时环顾四周之时,才发现太公早已立于自己身前,“太公。”怀时随即想起了些什么,“青凤呢。” “她受那位大人所托,去做了一件甚是重要的事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方才你所言的试炼只是为了拖延住我对吧?我已经自那幻梦之中多久了。”事已至此,怀时知道有些话说来已是无用,倒不如问一些太公会告诉自己的事情。 “不长,三月而已。”太公淡然一语使得怀时身躯变得颤抖起来,或许自己一直都轻视于太公,那老迈的面容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力量,自己本感觉只是过了不久,没曾想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我知道,若是我询问青凤去到哪里,你自不会相告的对吧?”有些话虽然是无用之语,但是却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 太公颔首,“待那位大人大业得成,你自会见到青凤。”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太公方才便骗过怀时一次,怀时自然不会再听信第二次。 “你寻不到她的。” —————————————— 苏国覆灭,毁于殷商之手,虽然只有数载的相处,但是青凤自心底早已将苏国自己所见之人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青凤本想借助自己的灵力加以阻止殷商军队的侵入,但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自己不可像仙人那般撒豆成兵,不可借助天威退敌。 自己所能做的便是看着殷军,将苏国之中的军队击溃,将苏侯一族尽数屠戮,青凤本以为自己也会遭此下场,但是却被人束住四体,蒙上双眼。 颠簸之感使得青凤知道,自己定是被人运至不知何方,自己直至此时才有些明白,当日怀时为何会如此厌恶人类的内争,这是充满血腥,充满残忍的世道,同族都可被当做器物随意赠予。 青凤不知过了多少日,耳畔也不知听闻了多少嚎哭,多少惨叫,一切都变得甚是喧嚣。 “王上,这是苏国之中寻得的战俘,末将见她容貌出众,便为王上带了回来。”奸佞的笑声自青凤耳畔传来。 “哦?”雄壮老迈的声音响起,此人年龄定是于人族之中算是稍长,那如同与生俱来一般的威仪使得青凤知道此人想必便是那位大人嘱托命自己魅惑之人。 “如何美貌。”话语之中尽是不屑之意。 当青凤眼眸之上的布条被人摘去,许久不见的日光有些刺眼,**凡胎或许就是如此脆弱,寻常阳光都会将其伤及。 满面黑髯,目带凶光之人手中还攥着自青凤眼眸之上摘下的布条,方才不屑的神情立时不见。 只见青凤眼眸微闭,狐媚之术立时收起,没有被他人所察觉。 “王上,王上,怎么,怎么样。” 青凤认得此人,乃是奉命前去攻打苏国的将领,亦是将自己亲手束住之人。此人见到帝辛有些迟疑,本以为不入帝辛法眼,不免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毕竟帝辛的残暴早有耳闻。 “哼。”轻蔑冷哼而响,略显慵懒语气再闻,“抬起头,道出自己的名讳。” 青凤想起,自己早已不得唤作青凤,柳眉微低,媚态环生,“妾身,苏妲己。” (狐言篇完) 乱雨篇 一 轻风避云,夏日酷暑难耐,不过于此深山密林之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炎热,那遮天的树干仿佛可将那灼烫的日光尽数吸走一般,使得一众颇具规模的军队得以没有被炙热所扰从山中行军。 只不过若是细观这支军队,却得以发现此军队甚是怪异,毕竟没有半分兵甲着身,反倒是背负的却是铲钩之流,并不似寻常用于战时的军队。 “钟将军,我们没有同临淄侯打上招呼,便贸然前来,此番恐有些许不妥吧。”副将似有担忧,但是反观为首的将军却全然没有理会。 钟将军将嘴里含着的枯草吐掉,定定望着副将,“刘副将,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 刘副将听闻将军满是嫌弃的话语只得堆笑,道:“将军教训的是,只是下官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我等做这挖坟掘墓的勾当,你说有没有经过墓主的允许?本该属于他们的器物他们都没有觉得不妥,那临淄侯又如何会觉得不妥?”钟将军用手点了点刘副将的脑袋,“你这个木鱼脑袋,你觉得我们做这些还需要大张旗鼓?需要被世人都得知?” “是是。”但是钟将军说的甚是隐晦,使得刘副将并没有听明白。 “看你这样,定是没有明白,也罢。我等也都是自己人,也没有什么顾虑可言,我就明说了。”钟将军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觉得曹公设立我部的用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扩充军饷,毕竟当年我部校尉开启永城芒砀山的梁王大墓,所寻得的金银财宝,足足供给了曹公麾下雄兵三年的粮草开支,而那位校尉也得以借此契机荣升,摆脱了做这等糙活的行当,你是不是也想久做下去?” 刘副将闻言颔首,“是是。”毕竟刘副将不知钟将军最后一语的隐意,刘副将只是当钟将军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的忠心。 “是你个头啊,是。”钟将军闻言立时火起,“你想一辈子做下去,我倒不想,但是唯有做出一番事业,得到曹公的赞赏,才有可能摆脱这行当。” 这刘副将甚是愚钝,钟将军不知此人为何会升至副将,钟将军并不想继续责斥于他,“我看兄弟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传我令继续前进。” 行了许久,刘副将又是方才的谄媚之色,跑过来想要拍钟将军的马屁,但是每次都适得其反,得到的只是训斥,“将军,我们来到这牛山做什么?” “自发丘中郎将以及摸金校尉之职设立开来,曹公治下但凡有大墓的地方都早已被人开的干干净净,哪里还能做出同开启梁王之墓那般壮举,我也是想到,当年此地乃是齐太公治下之地,又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些当地权贵之中购得的消息,相传当年太公命人于这牛山之中秘密修缮了一座大墓,亦于此地运送了一个棺椁前来,还有规模宏伟的石像以及壁画,想必此中定是藏有一座大墓,若是被我等所开,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钟将军并没有继续理会刘副将,毕竟依照钟将军对于刘副将的理解,想必其定是不会听明白。 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钟将军知道,若是自己能够开出同梁王那般规模的大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曹公的封赏,届时高官厚禄还不是信手拈来,再者,自己若是能够从中寻得一两件器物当做传家之宝也甚是可行。 又行进了几里山路,钟将军见到山体之上出现了一处不同于其他体表的山岩裸露于外,钟将军知道,这定是那些权贵口中所指的墓门所在,毕竟此处乃是山岩堆积而成,没有植被覆盖,说明此处定是些许年前遭到过人为的填埋,才会造成这不可逆的破坏。 钟将军指了指那不同于他色的山岩,“就是这里了,命众军于此架起木支,就此方向展开挖掘。” —————————————— “将军,通了!”刘副将见状大喜,“将军果然是英明神武,判断无误,此处果然就是相传齐太公秘密修缮的陵墓。” “哼。”钟将军冷哼一声,“只是说明花钱买的情报值得罢了。” “继续将墓顶之上封石处的洞口开大一些,让山风将洞穴之中的污浊气体冲散,我等也好入到此中查看。”钟将军见到同自己所料一般,欣喜无比,试探性的向里面探了探头,却发现尽是一片漆黑,不得看清任何事物。 半晌过后,钟将军对着刘将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将同行带来的木笼取出,将黑布掀去,笼中却是几只幼犬,“将探路的幼犬放入此中。” 钟将军此举并不是真的让幼犬入到此中探路,不然也绝不会用木笼将幼犬束缚,而是让活物入到此中试探此中的空气是否真的流通了。 随即两人一组的四人拎起木笼向着凿开的封石处行去,将关防着幼犬的木笼于封石破口处下放,待放到绳索尽头之时才为之罢手。 犬吠之声自黑暗之中传出,好似惧怕黑暗是一切生灵的本能,那狂躁的犬吠有些刺耳,许久过后,钟将军示意将木笼拉出,众人便拉扯麻绳,木笼摩擦土地传出的响动再次使得幼犬发出了犬吠。 待木笼被拉回,两只幼犬只是因黑暗所惊而吠的有些疲倦罢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随即钟将军便判断出此中的空气已经得以流通。 “将火把打起,随我入到此中。”钟将军言语有些急不可耐,毕竟人类对于财宝的热爱早已刻入到了基因身处,钟将军身先士卒,将木梯自封石正上方的破口处放下。 数十把火把被点燃,众人随后跟随着钟将军一同进入到洞穴之中,那通天而起的火光,将黑暗驱逐殆尽,洞穴之中立时被火把照的通透,此中的景象浮现于众人眼前。 钟将军环视四周,面容之上逐渐浮现出失落神情,这洞穴之中哪里有什么相传的壁画以及陪葬用的器具,而此中更不像是一间陵墓,毕竟这洞穴修缮的甚是简陋,没有任何分隔的墓室,这是修缮陵墓所不会出现的纰漏。 “啊!”一声惊叫自洞穴之中回响,立时也将钟将军惊得不轻。 钟将军连忙问道:“何事惊慌!” 毕竟钟将军所开的墓穴也不在少数,那些墓室之中亦有墓主人为了防止被人盗墓而修缮的机关,钟将军此时认为定是有人碰到了机关,立时将神经绷紧。 “将,将军。” 钟将军顺着那颤抖的声音看去,却见一人已经瘫倒在地,颤抖的将手抬起,指向一侧的岩壁,那倒落于侧的火把,将此人的神情映照而出,惊恐万分。 钟将军顺着那士卒的手看去,却见岩壁之上赫然立着一座石像,石像面目极其凶恶,高高扬起的兵刃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会挥砍过来一般。 “没用的东西!这样一个石像便将你吓成这般鬼样子。”话语既出,钟将军便自觉失言,毕竟他甚是忌讳谈论神鬼,更何况身处此地,随即暗啐了一口,“将他扶起。” 钟将军随即命人四下寻找,看看此地究竟是作何之用,有没有值钱的器物所在,方才的石像甚是令钟将军印象深刻,但是那种印象深刻却并不是忽然得见的惊恐所致,更像是印象之中,记忆深处的某物。 钟将军打起火把,向那高大的石像缓步走去,那相熟之感使得钟将军甚是确定,自己定是在某一处见过此物,但是究竟是何处,无论如何苦思冥想,却想不起来关于这石像半分记忆。 一众士卒听闻钟将军的下令,随即四散寻找,但是这本不宽敞的洞穴,如此众多的人数,片刻便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将军!”一语高喝将钟将军的思路打断,钟将军长出了一口气,将思绪收回。 “何事!”钟将军亦是高声回应,回首看去,却见众人都围在一处,钟将军遂快步上前查看。 众人见到钟将军行至,遂为其让出一条缝隙,钟将军行过去,发现众人正在查看的却是一处正在冒着寒气的水潭,虽然这山洞之中颇为阴冷,那自洞穴吹入的山风也甚是炙热,但是临近这水潭,还是不免打起了寒颤。 空旷的洞穴,洞穴之中的寒潭、石像,以及石像所负的怪异兵刃,这一系列思绪不住的于钟将军的脑海之中回荡,但是随即,钟将军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木讷的长大了嘴,“这,怎么可能……” 众人都不知钟将军究竟想到了些什么,毕竟以往钟将军不管开到什么样的墓穴,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从来不见这般惊慌之色。 “将军!这里还有几道铁索,铁索是自石像之上伸出,没入寒潭之下。”一名士卒发现了四道铁索,但是此时钟将军尽是满面诧异之色,丝毫没有理会。 “刘将军。”众人见到钟将军正在出神,便看向身旁的刘副将,刘副将没有思索,“将铁索自寒潭之中拉出。” 片刻之后,众人拉扯铁索的响动才使得钟将军稍稍回过神来,想要劝阻,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乱雨篇 二 待钟将军被铁索摩擦地面所发出响动惊得回过神时,想要阻止已是为时晚矣,洞穴之中的军士人数众多,分作四部,每部同时拉扯铁索,寒潭翻涌,那四道铁索束缚之物立时被拉出水面。 钟将军方才便察觉这洞穴之中并非是寻常墓室,因为此中并没有发觉有任何陪葬用的器物,空旷的洞穴之中只有四座面目狰狞的石像,而石像所朝向的方向皆是对着这寒潭,如若是寻常的墓穴,虽然墓穴之中也有镇守墓门所用的石像,但是所朝方向无不对着墓门之外,毕竟哪有用于镇守之物对着墓穴之中的道理。 这洞穴之中的布局并不像是墓穴,反倒像是一座囚牢,而那四座石像更像是分列于四方的四座守卫,将封于寒潭之中的器物封压于此。 “将军,快看。”众人惊呼,但是却并没有丝毫恐慌之色,反倒是有些兴奋。 钟将军随即命人将火把打起,火光升腾而起,钟将军透着火把的光线前去查看,却发现被拉出寒潭之物却是一副棺椁。 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但是钟将军自受命这校尉之职以来,所开墓穴不计其数,钟将军相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出错,但是眼前所见的棺椁却并不会作假。 众人纷纷屏息而立,大气都不敢出的看向钟将军等待钟将军的定夺,钟将军自然意识到此中的寂静便是众人都等待着自己的发号施令,但是事已至此,自己的任何决定会影响到这洞穴之中的众将士的性命,毕竟这洞穴着实不像一间墓穴。 钟将军本想命人自此中退去,但是这样做的话不免会折了自己的威名,一时踌躇不定,刘副将自是看出了钟将军的犹豫神色,临近说道:“将军,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我们是开棺还是不开棺?” 钟将军暗自生恨,这小儿寻常时日都是胆小如鼠,但是每每见到棺椁,便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变得无所畏惧,而刘副将一语却将整个包袱都抛给了自己,钟将军思索再三,一咬牙。 “开!” 即便此处真的如同自己所料是一座囚牢,也不管此中究竟封压着的是何物,若是此洞穴是齐太公所修缮,那也是距今千余年之久的事情,再者此时自己麾下兵将数百,又何惧这一个棺椁。 而令钟将军下定决心的却是自己的名望,若是自此退去,此事一旦传出,那么自己于这魏国之中便再无任何威信可言,届时只怕曹公听闻定会将自己的官职罢去。 随着钟将军的一语将令而落,负责开棺的将士领命,随即上前,将这棺椁托扶而起,向寒潭之外的方向拽去,众人此番都变得甚是小心,毕竟依照这棺椁这刺骨的温度便可断定这寒潭之中的水温定是十分寒冷,若是稍有不慎落入此中,只怕能给救起也会因为这极寒的原因使得自己染上重病。 待将这棺椁放于地上,绳索的长度只能勉强拉伸到此种长度,钟将军看向这棺椁,周身雕琢的甚是华美,没有丝毫因为年月的关系有半分脱落,或许是因为那极寒的缘故,才得以保存的如此完整。 “开棺。”钟将军见棺椁落定,随即命人开棺。 负责开棺的将士闻言,随即将身后所背负用于专门开棺用的撬棍取下,将棺椁的八方全部穴入,只听得数声高喝,众人瞬时统一发力,那棺盖立时便被撬开,翻落于旁侧。 棺盖落定扬起的沙尘不大,转瞬便悉数落定,钟将军随即亲自打着火把上前查看,火光渐渐使得棺椁之中的景象变得可以看清,棺椁之中所躺着的却是一具女尸,周身所穿的衣物因为棺椁之中积水的缘故,已经被浸湿,曼妙多姿的躯体若隐若现,钟将军打着火把自棺椁的尾部向前查看。 待火把移视到女尸的头部之时,那绝美的容颜使得钟将军周身为之颤抖,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动人的面容,自己有幸得以见过那邺城的甄夫人,而这棺椁之中所躺着的女子面容丝毫不逊色于甄夫人。 却待钟将军还未多做诧异,立时女尸仿若自此中焚烧一般,棺椁之中的积水也被蒸腾,化作冲天而起的白色雾气,而雾气之中香气弥漫,丝毫没有从其中闻到任何腐臭味。 钟将军挥手将面前的雾气扇开,片刻过后,雾气散尽,众人还未从方才的变故之中缓过神来。 “将军!将军!”两语急促的低唤使得钟将军为之一惊,随即不再加以理会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 “何事喧哗。”言语之中似有几分不悦,不知是因为使得自己为之一惊还是因为自踏足这洞穴之时,此中的怪异使得自己心神不宁,才会如此想要尽快自此中离去。 钟将军循着声音望去,却见自己身旁的众人面色都变得煞白,身躯也变得颤抖,钟将军意识到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使得这一众早已是见过许多怪异之事的将士此般模样。 “将军且看。”一名士卒用颤抖的手指向棺椁,钟将军随即顺着那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看罢也是为之一惊,身躯也变得有些颤抖。 “这,怎么可能。”钟将军有些不敢确信,但是眼前所见之物却甚是真切,容不得自己不信。 那棺椁之中那绝美面容的女尸自那蒸腾的烟雾散去之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得任何踪迹,若非方才自己所见甚是真切,乃至于此时还能忆起那女尸的面容,钟将军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所见并不是幻觉。 而此时,自棺椁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具狐尸,周身如同梨棠倾覆一般,雪白无暇,而棺椁之中的积水早已是随着烟雾一同化去,那具狐尸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棺椁之中。 “将军,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妖狐吧。”耳畔传来丝丝低语,言语之中尽是惊恐之色。 自此,方才的一切怪异便都说得通了,此中如同钟将军自己所想的那般,这洞穴便是当年齐太公所修缮的一座囚牢,所为镇压之物便是这棺椁之中的狐身,但是这一切都太过怪异,怪异到令钟将军自己都不敢确信,是否真的就真的是自己所想。 一种被人愚弄的羞辱之感立时涌上钟将军的心头,钟将军恼怒之意不得抑制,“来人,将这狐身焚烧。” 自己这数日便算是做了无用之功,这棺椁之中除却这狐尸之外便再无任何用于陪葬的器物,自己此番回去定然无法向曹公交差,责罚定是在所难免,而自己此番除了那躺在这棺椁之中的狐尸出气之外便再无任何办法可以稍劝慰自己那颇为躁动的内心。 钟将军一语落定,众人非但无人上前将狐尸自棺椁之中取出,反倒是不约而同的纷纷向后推却了一步。 “废物!一群废物!留你们何用?一个狐尸便将你们吓至这般样子。”一语责斥落定,钟将军却有些后悔,只因为自己既然这样说出,那此时便只能自己去做。 钟将军长出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具狐尸,而方才自己所见的烟雾也只是他人所做的障眼法罢了,遂大着胆子向棺椁旁行去,虽然钟将军十分克制,让自己不再那样颤抖,但是却如同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依旧颤抖,“够了!” 低喝一语算是壮胆,便向棺椁之中将手伸去,待触及到那狐身之时,那冰冷柔软的触感使得钟将军周身一颤,随即将狐尸自棺椁之中倒提而出,“也并没有什么。” 不过令钟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却是那狐尸突然间却将眼睛睁开,狐狸眸如杏仁一般,盯得钟将军内心为之发慌。 —————————————— 这场梦做的有些长,长到令青凤的神识再次苏醒之时都不敢确信自己是否是真的醒来了,还是自己此时还是在梦中,梦中那些关于怀时,关于太公,乃至于关于怀时,关于涂山零碎的片段,都如同一根根锋利的长矛,深深的刺入青凤的心间。 “回忆真的是一个脏东西。”是啊,回忆如毒,触之沉沦。 突然,洞穴之外传来的声响使得青凤有所察觉,恢复了些许警觉,本想寻个地方藏匿起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本就是魂灵之体,又何须藏匿,寻常人定是寻不见自己。 青凤不知道自己这一场梦究竟持续了多久,久到无从评断,毕竟不得以用梦中的时间作为评断这尘世究竟过去了多久。 但是警觉之色丝毫没有松懈,会不会是太公突然转意了,亦或是自己同浮世镜之中见到的那灵猴一般,被封压于山下五百年之久,而此时来寻自己的会不会是一个和尚,而他的皮肉又会不会是同传言般,但凡尝之便可长生。 “呸呸。”青凤连忙轻啐了两口,示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随着洞穴之外的声响越发清晰,青凤知道洞穴之外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青凤早已想过任何情况的出来,但还是真的发生时还是不禁紧张开来。 乱雨篇 三 青凤早已想过任何情况的出现,不过真的发生时还是不禁紧张开来。 还未等青凤继续细想,随着一声镐锨敲击洞穴的声响落定,黑暗的洞穴之中透入一道光亮,青凤望向自洞穴之外透入此中的光亮,虽然此时青凤是魂灵之体,但是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得眼眸一痛,随即将眼眸移开。 随着洞穴的破口被逐渐大开,洞穴之中得以看的真切,青凤从来没有仔细看被长久困于此处的地方。 随着几声急促的脚步,空旷的洞穴之中传入那狂躁的犬吠之声,扰的青凤心生不宁,青凤自涂山之上从来没有见过此般似狼却非狼的物种,见到其被木笼所困,遂沉下心来,毕竟虎狼之说在涂山的老辈狐灵口中都是可以伤害自己之物。 许久过后,突然那木笼被拉扯而上,紧接着许多人通过头顶之上的破口入到了这洞穴之中,而所穿服饰并不似青凤所熟悉的样式,这一众人于洞穴之中寻找,却什么都寻不得,本身这洞穴之中便什么都寻不得,因为本来就毫无一物。 而他们交谈的话语青凤也有些听不懂,想必自己定是与世隔绝了许久,而后被铁索封禁的棺椁被拉出水面,青凤知道此中定是自己的真身,此时青凤心急如焚,因为青凤并不知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以及会不会伤及自己的真身,如若自己的真身被毁去,那么自己便真的成为那孤魂野鬼,以这神识的形态游荡于世间。 棺椁被撬开,苏妲己的尸身化作浓烟散尽,而后青凤只觉得有一种力量猛然出现,将自己向棺椁之中拉扯而去,无论自己如何抵抗,但是却难以将这力量淡去半分。 血液倒流的痛苦之感使得青凤的脑海立时清醒,青凤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被方才入到这洞穴之中为首之人倒提而起,青凤见其面带凶意,定会危及自己的真身,幸得此时青凤还并没有将咒术忘去。 狐媚之术自心底默念而起,青凤的眸子泛出些许异光,眼前所见之人并没有任何防备,即便有所防备也无用,青凤甚是轻易的侵入到了其神识之中,“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这种思想立时被灌输入此人脑海之中,此人呆呆的立于原地,不知所措。 而身后的刘副将见到钟将军将青凤的狐尸倒提而起,而后变得有些失神,随即上前询问道:“将军,将军,你,无事吧?” 钟将军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无论自己如何细索,都不得想出任何去伤及自己倒提的狐尸的理由,随即作罢,听闻刘副将一语询问,神色归于寻常,冷哼一声以掩尴尬,“我有什么事。” “将军,它。”刘副将直指被钟将军倒提的狐尸。 “我们此行并不得空手而归,我听闻临淄侯近些时日与我家主上有些交恶,倒不如借此狐尸去戏耍一番他,日后也好将此事对主上谈及,届时待曹公责罚下来,主上想必也会为我等求情。” “妙计啊,妙计,钟将军,妙啊。”刘副将虽然言语如此,但是内心尽是不屑之意,以为这一切都是钟将军为了此番失手无获而寻的借口,但是却并不得表现出来,堆笑恭维之色尽数展露。 “将这洞穴封上吧,我等也退出牛山,先于临淄城之中休整一番,待将此事作罢,便回到许昌。” —————————————— 这是青凤第一次已这种姿态俯身于他人怀中,数千载没有受得阳光的温度,此番再次沐浴之下,那无尽的惬意使得青凤不禁将神识放松,但是却又不得表现出任何怪异,以免惹人生疑,只得蜷缩于钟将军怀中。 而一众将士早已起了疑心,这钟将军自洞穴之中而出,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寻常他便是说到做到,说将这狐尸毁去便不会让其存留,然而此番非但没有将狐尸毁去,反而如同珍宝一般搂于怀中。 虽说是要将此物赠予临淄侯已达到恶心临淄侯的目的,但是无论如何想,这都不会有半分恶心他人的意味,毕竟这狐尸周身皮毛雪白无暇,若是拿出去售卖也定会卖上不菲的价钱。 牛山相距临淄城不过一条淄河相隔,不足半日,便入到此中,守城的士卒从来没有听过关于所为摸金校尉以及发丘中郎将的官职,毕竟这做的一切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又岂会昭告天下,惹得他人贻笑? 而钟将军明面上的身份则是洛阳城中的一位偏将军,这不起眼的官职正好可以起到掩护其身份的作用。 守城的士卒听闻是自洛阳而来之人,自然不肯怠慢,查阅了文函之后便立时放行,但是见到钟将军这般怪异举止,却甚是疑惑而不敢疑问,毕竟俯身于他怀中那洁白之物,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何物,权当是他养的宠物。 “末将钟良,受丞相之命,特此前来面见侯君。”如同寻常院落的府邸,只是规模比较其他权贵的府邸稍显有些大之外,便看不出任何差异,钟良继续对着守门的士卒说道:“还望阁下通禀。” “将军在此稍候。”守门的士卒听闻是曹公所派前来之人,自是不敢怠慢,闻言立时向府内快步行去。 而钟良此番前来并没有带任何随行之人,只有他独自一人,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青凤将其的神识占据,对其所灌输的思想,青凤并不想久待此人身边,因为于此人身边没有任何用处。 片刻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院落之中传来,因为青凤头颅深埋于钟良怀中,看不得此人的面容。 “曹子建,见过将军。”话语轻柔,却满是温雅之声,令青凤只感觉到那无尽的悦耳。 “末将,参见侯君。”青凤感受到钟良的身躯微微弯下,知道钟良定是在行礼。 “将军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将军远道而来,定是舟车劳顿,还望进屋详谈。”曹子建将钟良让至院中,随后钟良跟随曹子建向正厅行去。 待钟良坐于木案之前,曹子建命人沏上茶水,随即将仆从尽数散退,问道:“将军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前些时日你的兄长子桓将军,同曹公围猎,猎得这白狐,特此命我星夜兼程为你送来。”子虚乌有之事于钟良口中却尽是信誓旦旦,使得曹子建为之一愣。 任凭其仙才绝世,又怎能揣测出这并不曾发生的事情,愣神片刻,随即起身,亲自行至钟良身旁,俯身将青凤接过,此时青凤周身已经恢复了些许温感,乃至于待曹子建触及之时,又是一愣。 闲谈多时,钟良退去。 屋中重新归于寻常的宁静,宁静到听不得任何声响,青凤此时才得以偷偷的查看眼前所见之人,那墨眉宛若浓墨点缀,发髻胡乱盘起,可以看出他定是听闻钟良突然到访,才会慌忙前来迎接。 神色却及其凝重,因为此时正是甚是敏感的时期,虽然子桓是他的兄长,但是也是他世子之位的对手,如果自己得以翻越兄长那座大山,这曹魏的天下,便尽数归于自己,然而此事他们二人早已是心知肚明,虽然见面之时也会寒暄,但是关系早已是降至了极点,而此时其兄长却突然命人为他送来一只白狐,曹子建无论如何都思索不出这究竟为何意。 曹子建想的甚是心烦意乱,将放于木案之上的酒坛拿起,大口灌饮,饮罢长出了一口酒气,“白狐啊,白狐,不知你是死是活。” 曹子建言罢自己也为之一笑,“我这是发了些什么疯,竟然对一个白狐自言,即便它是活的,又如何听懂。” 青凤自然听的真切,趴伏于木案之上的头颅稍稍抬起,定定的看向曹子建。 曹子建亦被青凤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曹子建本以为青凤乃是同钟良所言的一具狐尸,却不曾想此番竟然将头抬起。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曹子建见状诧异,将酒坛放下,用手胡乱于自己长衫之上擦拭了一番,想要触及青凤,但是却并不曾抚摸而去。 “只怕会沾染了你那洁白无暇的皮毛吧,罢了。” 曹子建长叹一声,“你还是快些离去吧,日后不要在被人猎到了。” 这是长久以来,青凤在此感受到他人对于自己的关怀之意,而此人却并不是怀时,而是一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之人,或许因为他并不稀罕自己的这一身皮毛。毕竟其身着华服长衫,定不是寻常人家,加之方才钟良都对他敬畏有加,定是富甲一方之人。 而随即青凤又想到方才其想要触摸自己却又立时收回的手,那不忍因为酒渍而将自己的皮毛沾染的举动,那看似无心,实则将其内心的善良之意尽数展露。 这种人却颇为令人可恨,因为他总是会不经意间做出一些令你心暖的举动,然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他所做的会令你心生什么样的想法。 青凤暗下决心,做出了一个甚是大胆的决定。 乱雨篇 四 “你确定要放我走?” 一语轻喃,使得曹子建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稍息木讷的颔首,作为应允。 但是随即曹子建便意识到,方才说出这番话语的却是自己放于木案之上的小狐,大骇之意立时传遍曹子建周身,使得曹子建原本正坐着的身躯立时向后退去。 惊慌之色漫上面容,“你,你,你会说话?” 青凤抖动着自己的皮毛,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使得青凤有些疲倦,“自然是我,难道这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但是曹子建随即便沉下心来,意识到这或许只是自己兄长为了戏弄自己而想出的法子,苦笑摇头,道:“钟良将军,无需在门外久候了,快些入内吧。” 一语落定,许久都不曾听到回应,曹子建随即起身向门外行去,推开门后却发现门外并无一人,随即快步向木案奔去,呆呆的望着青凤,“你,真的……” 曹子建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随即将青凤环抱而起,向门外行去。 曹子建心脏的跳动,那宛若孤城于世,寂静却又不会令人忘却,眼前所见的儿郎有着一切令人偏宠的性格。 待曹子建环抱着青凤来到一处偏房之中,将房门掩合,将销木横置,又确认了一番,才将青凤放于屋中的木桌之上。 曹子建的神情重新归于凝重,“你。”曹子建不知该如何开口,生平那辞赋信手提来的大才之人,此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自然是我说的话。”青凤抖擞了几下狐身之上皮毛,将头颅抬起,看着颇为惊恐的曹子建,“无需惊恐,我又无害你之意。” 青凤话语虽这样讲,但常人若是见到那惊异之事,又如何会同寻常一般保持着镇定,曹子建仅存的冷静不由自主的使自己的身躯又向后退却了些许,只得木然的注视着青凤,注视着青凤的一举一动。 青凤不知曹子建为何会如此惧怕自己,却又不想令曹子建继续保持惊恐,自曹子建身前的木案之上一跃而下,向旁侧的木案行去,狐步悠然,曹子建见到青凤自面前离去,稍稍松了一口气。 曹子建仍是定定的注视着青凤,忽自青色光芒自屋中闪动,便是青凤自所在的方向传来,片刻过后,青光隐去,青凤化作人形,一袭白裳少女于曹子建出现于曹子建面前,曹子建的惊恐神色不减方才半分,这一番变故来的甚是迅速,使得曹子建没有任何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间。 “你究竟是。”木讷的神色以及那微微长大的朱唇,使得曹子建不得相信眼前所见的白衣妙龄少女便是方才那白狐所化,话语极尽呢喃之声,曹子建自己都听不真切。 “你是问我姓名还是。”青凤言语未尽,学着曹子建那正坐的模样将身子坐正,神情略带几分戏谑。 曹子建方才只是惊恐之下的一语失言,却不曾想青凤竟然会听得如此真切,随即只得颔首。 “我名为青凤。”笑靥似阳春天方过,那含苞待放争春而出的花朵,似娇羞,又极尽轻柔,使得曹子建只得呆呆的望却。 他从来没有见过似青凤这般的笑靥,曹子建从来不肯相信这时间会有如此纯洁的笑容,那不带任何杂念的笑。 但是令曹子建不知自己为何会心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却是那狐灵一族本就善迷人心智,相对的,亦会更加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性,曹子建之所以觉得青凤的笑颜如此纯洁,是因为他并不得从青凤的面容之上窥探出任何其内心想要传达的信息。 “青凤吗?果然是人如其名,可谓是青霜覆心,凤容着面。”曹子建一语赞叹,毕竟青凤对自己所展现的便是那似寒霜一般孤冷。 “公子谬赞了。”青凤只觉得这样端坐腿脚有些发麻,毕竟青凤早已习惯了那样无拘无束,这尘世间的规矩对于青凤而言,更多的只是好奇以及尝试之心,但是随即却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这尘世被所为规矩所束缚的常人。 “你是那九天玄都之上的仙子吗?”此时曹子建也不知自己的言语为何会变得如此稚嫩,但是好似见到青凤之后,自己所认为的那一切常理都已被尽数摧噬。 “仙子?”青凤言语极尽厌恶,或许是因为于洞穴之中囚禁的太久,使得青凤早已将那位大人所许诺的事情给淡去。若是换做青凤还未被太公囚禁之时,听及他人称自己为仙子,定会万分高兴。 但是此时听来,却更像是他人的戏谑之言一般,除却羞辱意味,再无半分他意,此时想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以看清那位大人乃至那九天之上众位仙家的真正嘴脸,使得青凤再也不对归于九天之上,位列仙班如此痴迷,若是真的入到此上,或许还有更大的灾祸等待着自己,或许便并不会同囚禁于洞穴之中那样简单。 “我乃是涂山之上的狐灵,也是你们凡人口中所说的。”青凤忽自将话语停顿,注视着曹子建,片刻过后,才缓缓道出一个字,“妖。” 此时曹子建也逐渐将神情缓和,也变得不再那样恐惧,忽自听得青凤数道妖这般字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毕竟自古以来,妖这字眼所代表的便是那凶残暴戾,杀戮无情令人恐惧之物。 “妖?”但是曹子建眼前所见的青凤却并没有半分与自己印象之中那关于妖异之物相仿的描述,那无邪的面容使曹子建察觉不出任何威胁之色,“你又如何会是妖。” “我自是妖,我骗你也并无任何用处,你不信我也无用。”青凤并不想继续同曹子建争辩下去,此时青凤只想尽快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遂摆了摆手,示意莫要过分纠结此事。 “不知这临淄城是否还是太公治下。”青凤并不清楚自己究竟于那洞穴之被囚禁了多久,但是随即想到眼前所见之人便是统御这临淄城的侯君,那太公想必不是年事过高便是已经作古,自己已经有些忘却了太公的容颜,只得记得大概。 “太公?”曹子建被青凤这唐突发问问的有些发蒙,细想过后,自己印象之中近些年月,统御临淄城的并无太公此人,但是随即想到了许久之前,统御临淄城的那位先贤,亦是青凤口中那名为太公之人,“姑娘所说的莫不是千载之前,那齐国太公。” 千载之前,青凤闻言周身颤抖,自己虽然想到过自己被太公囚禁了许久,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囚禁千载之久,忽自一人的名讳自青凤心头闪过,怀时。 不知此时怀时尚在何处,也不知当年怀时寻不得自己,会不会踏遍这九州山河来寻自己,不论青凤愿不愿意承认,自己最为牵挂的却是怀时。 “姑娘。”曹子建见青凤正出神的想些什么,随即低唤一语,将青凤的沉思打断。 “无事,想起了几位故人罢了。”青凤愁然而笑,想要将自己的落寞神情所掩盖。 这是曹子建第一次见到青凤对自己所展露出其内心的情绪,但是方才青凤言辞淡然,好似与那齐国太公甚是相熟一般,但是却又并不清楚这千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青凤定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但是无论青凤对自己隐瞒了什么,自己却是无从发问。 “过去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虽不知姑娘想到之事是好是坏,不过竟然处于现在,一切,仍需得向前而看。” —————————————— 这是青凤第一次踏足于这临淄城的长街之上,虽然青凤并不知道千百年前,于太公治下是什么面貌,但是今日得见,自己的印象之中恐怕就会认为这便是临淄城的原貌。 这便是初见所带来的感觉,无论实情怎般,自己都会一厢情愿的去认为,如同这旧城,如同那故人。 而城中的寻常百姓见到长街之上所出现的那两人,立时风言风语自这旧城传遍开来,寻常人印象之中那平日里玩世不恭,整日只知饮酒寻欢的侯君,竟然会同一名女子同行于这长街之上,而且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此人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子,竟然会令侯君如此心甘情愿的终日随行于侧。” “侯君自是一直如此,过些时日,待倦了乏了,自然不会再理会此人。” 那些流言,青凤自是听得真切,却并没有理会,也并不想去理会。自己当初便是太过在意他人对于自己的看法,才会想要改变自己的地位,乃至于会答应那位大人所嘱托之事,此时想来,若是自己当初并不那么在意他人的看法,会不会今时今日又是另外一番面貌。 一切都不可重新来过,无论自己此时懊恼也好,悔恨也罢,都已于事无补,或许只有青凤自己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如此追求那化育九尾的力量,只是为了使自己能够得到那守护他人的力量,而青凤最想守护之人…… 乱雨篇 五 而青凤最想守护之人只有一人,那便是怀时。 念及怀时,青凤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稍稍的搐动了一下,那种感觉是青凤从来没有的感觉,似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痛惜,又带有几分懊悔。 曹子建见到青凤的面容有些惨白,这是曹子建从未见过青凤浮现的面容,平日里青凤所展现的皆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神色,曹子建本以为这世间并不会有任何事,会令青凤为之烦忧,毕竟青凤乃是那狐灵所化。 今时得见青凤如此面容,曹子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所见的女子,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也有常人的情感,自有喜怒哀乐,曹子建本有些羡慕青凤,但是突然这种羡慕之感却消失不见,自己之所以会羡慕青凤,只是因得青凤并不会担虑于自己所担虑之事,不过青凤亦有自己所不会去担虑之事。 “想些什么呢。”轻柔一语将青凤的思绪打断,青凤看向曹子建,却见曹子建此时正泛着眸子盯着自己,定是因为自己所表现的神情令曹子建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所想。 青凤强挤出一抹笑颜,笑颜极其敷衍,或许青凤只是单纯的不想令曹子建被自己所影响,“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 “并不是一位故人这般简单吧。”曹子建见到青凤那无邪的笑颜,好似被感染了一般,或许狐灵一族天生便有操纵常人心性的能力,使得那简单的神情展露也会令他人被影响。 “你不会懂的。”青凤言罢便觉有些言过,一语唐突至极,自己并不了解曹子建,又如何会知道他并不会懂。 谁知曹子建闻言却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青凤的心性于曹子建心目之中,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一般,反倒徒增了几分戏谑之意,曹子建倒想看了看自己于青凤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不言明,我自是不懂。” “你有心爱之人吗?”青凤言辞坚定,随即想到曹子建乃是一郡封地的侯君,又怎么不会有心爱之人。 “自然是有。”令青凤没有想到的却是待自己提及这个话题,忽见曹子建的眼神闪躲了一番,而正是这一番闪躲,使得青凤察觉曹子建并没有如实相告。 “你的妻子?”令青凤最为诧异的还是当属自己来到这临淄城已经些许时日,而这曹子建终日只是同自己在一起,而以他的身份,自然还不会未有婚娶。 “亡故之人便无需过多提及了,以免徒伤生人心。”曹子建言语甚是模棱两可,既没有认同,亦没有反对。 青凤见其这番表态,立时来了兴致,于亭台之中的身子稍稍正了些许,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的妻子已经亡故了?观你年岁也并不长,为何会突遭此等不幸。” “说来话长,我也并不想多言。”令青凤没有想到的却是曹子建竟然一口回绝,不给自己任何继续发问的机会,但是青凤此时对曹子建的过往甚是感兴趣,自是不肯罢休,将头微微侧过,狐媚之咒于青凤口中念起。 待青凤眼眸之中的青光泛起,那如旧的穿梭之感却并没有浮现,曹子建亦察觉到了青凤眼眸的变化,有些生骇,“青凤姑娘,你的眼眸?” 青凤本想借助狐媚之术令曹子建对自己如实相告,但是却并没有想到会对曹子建产生不了效用,青凤本以为是自己的咒术失去了效用,但是前些时日自己方对钟良所用,自然不会是因为咒术失效。 既然不是咒术失效,那么又会因为什么,青凤不解。 “既然青凤姑娘如此想知道此事,对你说了也无妨。”令青凤更加不解的却是曹子建竟然会松口,想要对自己言明关于此事的缘由。 青凤此时也并不想深究曹子建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心意,毕竟自己的狐媚之术并没有产生效用。 “我的妻子本是当朝中尉的侄女,我同她的成亲,政治目的甚是明显,为的便是拉拢崔氏一族。”曹子建的话语轻柔,但是也得以感受到曹子建所讲述的那般美好,或许初时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美好的,毕竟再也不得回到如初,纵使如初之时是离怀清苦,纵使如初之时如梦如幻。 青凤等待着曹子建继续讲述,没有出言打断,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曹子建。 “我同我妻子虽然是政治联姻,却也算是恩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我妻子的叔父因政见之由触怒到了我父相,先是被贬官,而后又被收监。”青凤看不出曹子建有任何恨意,或许是曹子建早已将恨意深埋于心底,不让他人窥觌半分,毕竟那是自己的父相。 “令我没有想到的则是我的父相竟然会迁怒于我妻子,而且所用理由也甚是令人发笑。”曹子建无奈的摇了摇头,话语凄凉。 “什么理由?”青凤听闻曹子建此番言语,亦有所震惊,不自觉发问道。 “寻常女子,哪有不爱美之说,而我妻子只是因为当日身穿一袭绸缎华服,于洛阳之中游玩,被人寻见,告知于我父相,我父相竟然下令将其杖毙于白马门之下,我当时就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妻子,受得那高高扬起的刑杖,一下,又一下。”两行清泪不自觉从曹子建眼眸之中流落,那毕竟是曹子建的发妻,无论其二人成婚的根源目的是什么,人,毕竟是念旧的,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最亲近的人。 “我听闻我妻子所发出的每一声嚎哭惨叫,我除却能够不住的将拳头握紧之外,我做不得任何事情,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我妻子无助的向我伸出手,那祈盼的渴望活下去的眼神,直至我妻子将手落下,再也动弹不得。”言语至此,曹子建已然痛哭的不成样子,自青凤记忆之中,自己都没有痛哭成这般模样。 之所以青凤没有印象,是因为青凤自化育人身之后,便不曾流过一滴眼泪,虽然青凤知道流泪意味着人的情绪正处于极大的波动之中,而正是这种异于寻常的情感波动便会令人流泪,但是青凤却并不知道常人流落眼泪意味着什么。 “你恨你父相吗?”狐灵一族最能感受到人类所展现出的恨意,而恨意亦是灵识之物最原始的情绪,那对于危险之物最原始的感觉。 曹子建闻言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恨我父相,我恨得只是我自己,恨我连保护我妻子的能力都没有。”曹子建的言语轻微,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无能被人看清,即便自己已经提及。 “你的父相为什么会下此狠手。”青凤听的有些失神,这等残暴,比之帝辛丝毫不逊色。 “多半是因为我妻子的叔父得罪了父相,我父相为了震慑她叔父,才会这样做。” “那你父相又是已何种理由将你妻子杖毙的。”青凤天真至极,还以为人行任何事都会冠以理由。 “理由?还需理由吗?”曹子建闻言惨淡一笑,此时泪迹已经于曹子建的面容之上风干,徒留那泪痕。 青凤不语,听闻曹子建那轻蔑的话语,全无责怪之情,毕竟曹子建能够对自己坦言这些事情,他所受的煎熬对待,又岂是自己所能想象。 良久过后,曹子建见到青凤不再言语,轻叹一声,“理由这种事情,总是无用却又令人甚是在乎,毕竟事情总是先发生,而后才会想到理由,那种如同借口之流,又何须细想究竟合不合理。” 青凤并听不懂曹子建此番话语之中的意思,对青凤显得有些深奥,青凤只得似懂非懂的颔首。 “父相以我妻子违背了父相所颁布的节俭法令之中的衣绣违制为由,下令将其杖毙的。”不止青凤看来,便是寻常人看来,这个理由却极其敷衍,情义于强权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那么你妻子的叔父呢?” “莫名的死于狱中,无人知此中实情。”曹子建喃喃而语,虽然曹子建的话语如此,但是想必其心中甚是清明,依其父相的手段,亲儿媳都可杖毙于长街之下,那忤逆自己之人,又可容其久留于世。虽说实情无人可知,但是世人皆可大抵猜出曹子建妻子的叔父之死定是与其父相难逃干系。 “你并不是因为你妻子被你父相杖毙而生恨,而是另有担心之事。”曹子建方才一席言语,虽然此间痛惜悲恨之情颇重,但是却有些许欲盖弥彰的意味,好似以此来掩盖些什么。 “青凤姑娘方才问我是否有心爱之人,我如实回答,姑娘又何故不信?”曹子建虽然不愿承认,但是那闪躲的神情却令青凤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毕竟狐灵一族极善惑人心性,亦更擅察觉人的心性,“你并不是恨你父相,你恨的只是你的妻子,恨你妻子为何会不顾你父相所颁布的法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青凤话语稍顿,通过方才的询问,青凤已经大抵猜测出了曹子建之心意。 乱雨篇 六 青凤唇齿再启,“侯君有没有想过,无论你的妻子究竟有没有违反你父相所制定的衣绣违制,而他的叔父得罪了你的父相,你的父相绝不会令她于你身旁久留。你的妻子定会违反更多的违制,你此番再继续恨你的妻子也于事无补。”青凤天性纯良,自是不愿有情人徒受那不白之冤,被所爱之人所误解,遂向曹子建解释道。 “你又如何会懂,我妻子身死,虽然表面上是我父相为了维护我,而出手将她除去,但是她身死却发生于最关键的关头。”曹子建欲言又止,好似这些话本不该对青凤所讲。 青凤闻言生疑,微微愣神,随后问道:“什么意思。” “罢了,此番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对何人说这些话。”曹子建轻叹一声,可笑至极,自己招隐纳贤数载有余,自视手下谋士勇将众多,但是却无人可于此危急关头献上计策,此时自曹子建心底泛起了些许臆想,或许今日自己得见于青凤,便是上天赐予自己谋得所图之事。 “我父相十数载之前攻克邺城,继而平定了北方的宿敌袁氏家族,又连续肃清了北方乌桓等残存势力,此时北方已无一方势力可同我父相所匹敌,余下几载,平定凉州,天下大势落定。我父相也当思索后事,而所谓后事便包括甄选继任之人。” 听闻至此,青凤才明白原来曹子建所担心的为何事,亦知晓了曹子建为何会如此在意其父相对其的看法,毕竟不论任何事于此时发生,都会对其父相的关于立嗣的想法产生动摇。 曹子建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父相本育有五位嫡子,长子曹子修本是不容有争的世子之选,但是当年大哥随父相亲征宛城之时,我父相被毒士贾文和设计夜袭,大哥为保父相得以逃脱,将战马让于父相,自己则是死于乱军之中。继大哥死后,便余下四位嫡子,明眼人都可看出父相更加偏爱其小儿曹仓舒,我那幼弟虽然天资聪颖,行事也颇有仁者之风,但是却自幼体弱多病,年方十二便病重不愈。此后,就只剩下我同我那两名兄长还是我父相的嫡子,而那世子之位的人选也就剩下了我们三人。” 曹子建言语落定,青凤便听出曹子建话语之意,原来曹子建所担虑的却是其妻子此事会不会对其争夺世子而产生不好的影响,而那情义于权力面前,却显得脆弱不堪,原本同榻相眠之人,却再也不会提及。 方才青凤还在极力的为曹子建的妻子辩解,此时看来,方才的话语却全然没有用处,青凤又念起当日怀时对自己说过的话,人心,是最可怕的东西。 “你并不爱你的妻子。”青凤忽自想起,曹子建并没有对自己亲口说过,他爱着他的妻子,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曹子建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而是将身子微微上前移了些许,距离青凤又近了些许,眉宇却似象征性的变得紧皱,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逝者如斯,无需再言。” “如果你的内心真的还尚有对你妻子的半分情爱,你便不会对一个外人讲述这些事情,毕竟有时候,真的情爱并无需表现出来。”曹子建方才的话语,更多的是想博得青凤的同情,虽然青凤也生有些许同情之意,但是那些只是对于其妻子的同情。 “罢了,我如果我不爱的妻子,那么你说,我又爱什么人。”青凤一席言语却并没有令曹子建变得恼怒。 “我不知道。”青凤微微摇头,但是神情依旧没有半分示弱。 “或许你们狐灵一族天生便喜欢去猜评常人的内心,或许我们常人天性便是残忍无情,但是那样并不代表我们真的没有情爱,在你认为,我对权力甚是痴迷,但是那也是我得以争取到日后可以守护心爱之人的一种办法,我并不希望我亡妻的事情再次重演,而我所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的提高自己的地位,或许此事在十余载之前是不容有争,但是随着我的幼弟以及兄长的离世,我也得以有了去争取的机会,那些不属于你的,你便无需多想,而那些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所能得到的,又为何不尽力一试,难道真的等到机会流失之后才追悔不已,这并不是我希望看见的。”曹子建的神情变得有些亢奋,一番言语竟使得其将身子站起。 青凤望着那有些失态的曹子建,那俊朗的面容之下此时有些绯红着面,但是或许人性就是这样,对任何事都要贪图,那些究竟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该如何去评断?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也得以去争取得到。 “说了这么多,除了让我深刻的认识到你对权位的贪恋之外,我听不出任何关于方才我问你问题的回答。”青凤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冷峻,青凤有些后悔,后悔于曹子建面前将人形化出,但是这或许也是好事,能够令青凤知道即便时过千余载,人性都不会有半分变化。 “我所爱之人,却并不得被我所爱,她有了属于她的一切,容不得我去踏足。” ———————————————— 或许如同当日曹子建之言,有些事,真的难以面对,曹子建或许并不想对自己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却又害怕惹得自己对他心生他念,只得权衡再三,说出了些许大概。 而自己就没有难以面对之事了吗?青凤知道,有些事,必须要做。 “你分治这齐地,不知已经有多少时日了。”青凤问得甚是隐晦,使得曹子建并不得听出青凤究竟想要问些什么。 关于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曹子建还是选择相告,或许自当日两人那针锋相对之后,关系便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已经是第三载了。” “当年我甚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太公治下的齐地,不然也会感受到变化,此时百姓的生活也算是得以解决温饱,你若是治世,也算是明君吧。” 曹子建不知青凤是否是在夸奖自己,而这齐地能有今日的这般安宁,也与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代天子分忧罢了。”毕竟此时还是汉家的天下,虽然自己父相位居丞相,但是这大汉早已是岌岌可危。 “我想去看一看太公的祠堂。”青凤思索了许久,终是说出了这番话,虽然当年太公也是致使自己落得这番下场之人,但是那也是奉了那位大人之命。 “随我来吧。”曹子建并不知道青凤为何会如此执意想去看一看太公的祠堂,亦不知那面容年纪同自己相仿的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致使青凤对于常人一直保持着些许警觉,或许那便是青凤的本能,又或许不是。 车马虽慢,但是太公祠堂离临淄城并不算太远,半晌车马路程便到了太公祠堂之前,曹子建此行并没有带任何随从,毕竟曹子建也深知自己身旁被自己的兄长安穴了眼线,自己身份不同于青凤,做任何事都可不计后果,相对于自己,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解读。 纱帐被一只玉手掀开,青凤将身子从马车之中探出,望着那只被寥寥四堵石墙所包围的院落,青凤很难将当年立下那不世之功于此齐地建下丰功伟业的太公与眼前所见的朴素院落作为一谈。 而那如旧的感觉却又使得青凤甚是安心,太公自青凤的印象之中便是对一切生活要求都不那么苛刻之人,简朴的生活或许才是太公的追求。 “太公,身在此处?”青凤并不知祠堂的本意,而她之所以得知此处会有太公祠堂,青凤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跟随着曹子建来至此地。 “什么意思?”曹子建并不知青凤所询问话语的意思,本以为青凤询问的是太公的墓穴在何处,遂回答道:“自然不会安葬于此。” “安葬?是何意?太公凭此功绩,早已是仙人之躯,登顶玄都之上,哪里会亡故于此齐地之上?” “据史书相载,太公病逝于世,并没有如姑娘所言,羽化登仙。” 青凤闻言大为震惊,不知是发生了何般变故,诧异了片刻过后,才为之回神,回望四下青凤见这祠堂之中许是新建的关系,一切都并未显得陈旧,如若真如曹子建所言,时隔了千载之久,只怕纵是顽石也早已被风霜所化。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曹子建同青凤入到此中,祠堂的院落并不算宽敞,正堂之中还留有前来祭祀的香火残末以及贡品,但是也得以看出,以及许久没有人前来祭拜了。 或许人们都早已忘记,曾经统御于齐地之上的一代英主,那石像因为灯火昏暗,青凤只得看清大概的面貌,青凤本以为自己还对太公怀恨在心,但是再见之时,内心却极其淡然,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纵是青凤不愿承认,可内心之中的情感却不会说谎,不知为何,得知太公身故的情况后,青凤竟然有些不恨了。 乱雨篇 七 青凤此般看着眼前的石像,那种感觉如同看待陌生之人一般,或许石像便是死物,纵使雕刻之物不论如何相似,却终究不是当年所见之人,现已时过千载,即便得幸再见太公真身,也早已不再时当年之情感。 青凤只是将香坛木案之上的灰尘用手轻轻拭去,又重新点燃了三支香,持香拜立,三扣其首,将香穴于香坛之上,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去,走的甚是决绝。 —————————————— 待曹子建同青凤自临淄城外的太公祠堂向城中曹子建的府邸回返之时,马车行于长街之上,青凤因为狐目的关系,相隔甚远便看出有一人正在甚是焦急的来回踱步,而所处之地便是曹子建的侯府所在。 而此人便是这些时日青凤于曹子建府邸之中所见的总管,“侯君,许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青凤唐突一语却将一旁正在出神望着窗外的曹子建惊得,连忙问道:“大事?”随即曹子建面露不以为然之神色,“这齐地之上会有何种大事发生。” 只不过这不以为然之神色却是操自己故作的神态,曹子建并不希望于青凤面前失态,而对于此时曹子建来说只是希望于自己封地之上不要再出现任何事情,此时的形势便是宁可无为,但求无事。 青凤不知曹子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也被曹子建的反应为之一惊,但是随即便缓过神来,此时马车将头转过,使得青凤不得再从马车的窗外看到方才所见的侯府总管,青凤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见到你侯府之中的总管正在甚是焦急的于长街之上等待,所等之人定是你,经过这些时日相处,此人行事颇为稳重,此中焦急神色鲜少出现,而一旦出现,想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曹子建言罢便想起青凤本是狐灵一族,不是常人,定是可以视清千步之外的事物,随即对着御马侍卫说道:“劳驾快些回府。” 御马侍卫听闻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又不敢耽搁,遂狠狠抽击了几下马背,马匹吃痛,行进速度着实快了不少,片刻之后便自长街之侧行至侯府门前。 “侯君!”还未等曹子建自马车之中行下,总管见到是曹子建的马车回来,连忙唤道。 曹子建听闻其焦急语气,定是同青凤所言一般,发生了些许大事,随即也不再耽搁,连忙起身行下,见得总管神色焦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丞相派使者前来,已经于府中等待了半日了。”总管说道。 丞相二字使得曹子建为之一惊,这是自己分封齐地的第三载,也是第一次见到父相派遣使者前来,方才总管称已经于自己府中等待了半日,此时,这些人是自己最不得怠慢的,回首有些恼怒的看向青凤,自己若不是同青凤去看那太公祠堂,也不会将父相的使者怠慢,但是此番在同青凤追究责任也并无半分用处。 青凤被曹子建方才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定是因为同自己出游而耽搁了些许事情,“无需惊慌,我自会帮你处理。” “但愿吧。”曹子建并不知青凤究竟会如何帮自己处理,而自己此时除了相信青凤也并无任何办法。 曹子建也顾不得更衣,随即打理了自己的发髻便跟随着总管向正堂行去。 果不其然,使者果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曹子建而来,不耐烦之色变得越发明显,任何人都知道,现在正处于何种紧要关头,更何况自己此番还是打着丞相的名义而来,使者便更加有恃无恐。 “临淄侯曹子建,拜见使者大人。”曹子建将正堂门推开,快步向里行去,便走便说道。 谁知那使者却宛若未闻一般,依旧自顾自的饮着酒,见到曹子建正恭敬的行礼于自己身前,快意油然而生,权力果然是好东西,平日里自己触不可及之人,今日没曾想竟然会负立于自己身前,而且大气也不敢喘。 许久过后,使者轻咳一声,又饮了口酒,却依旧什么都不曾说。 此时曹子建等得有些焦急,但是却又不敢薄了使者的面子,若是他在自己父相面前说些不利于自己的言语,只怕会令自己于父相心中的地位大打折扣。 曹子建却又不想就这样等下去,遂试探的问道:“不知使者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侯君是,有些急切吗?”使者有些想不出恰当的言语,只得迟疑了稍稍片刻,说道。 “自是急切。”曹子建堆笑着答道。 “我看侯君此番出去游玩,也并不算急切,不知若是此事被丞相所知。”使者故意将这件事情夸大,但是曹子建深知人言可畏,遂接连赔笑道:“大人教训的是。” 而此时青凤却有些看不惯那使者的作威作福的神态,虽然自己也很想教训一下曹子建,已报当日他对自己的发妻毫不重视之事,但是待亲眼见到曹子建被他人羞辱之时,青凤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矛盾的神识使得青凤还是下定决心终止这使者的闹剧。 令曹子建没有想到的,那使者并没有继续出言讥讽自己,而是直挺挺的站起身来,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噗通一声跪倒于曹子建身前,“侯君大人恕罪。” “大人快些起身,大人何罪之有。”曹子建连忙上前将使者搀扶起,这突然的变故也使得曹子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奉丞相之命,特来急招侯君回到许都,丞相近些时日都在筹划出兵南下之事,命下官前来说是有要事与侯君相商,只怕是侯君随军出征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使者依旧有些呆滞的缓缓道出。 曹子建闻言却甚是大喜,这三载于临淄城,虽也算得上是过的甚是自在,只不过长此以往下去,那世子之位便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是曹子建最不想看到的,而此番自己父相急招自己回去,想必定是对自己委以重任。 “不知何时动身。”曹子建难掩欢喜之色,身子竟变得有些颤抖。 “即刻动身,这是丞相之命。” “大人在此稍后些许,我收拾一下细软,便随大人一同回到许都。”曹子建不知这使者为何会转变的如此之快,余光看向青凤,却见青凤此时好似正在施着术法,便知定是青凤相助。 —————————————— 青凤本想就此离去,方才自己施展狐媚之术,助曹子建摆脱了使者的羞辱,这也算是报答了这些时日曹子建同自己游历之情,但是却又不希望离曹子建而去,青凤并不知自己此番离去还能去到哪里。 车架颠簸,可现如今的曹子建内心大喜,全然顾不得身上的感受,然而青凤自方才却是满面不高兴之色,曹子建知道定是方才自己那记恨眼神使得青凤心有不自在,随即道:“那日失态,还望青凤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我只是希望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对我,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对我,毕竟你要知道,我并不亏欠你什么,方才我助你摆脱了那使者的羞辱,我也希望你并不要会错意,我对待任何不公之事,见到任何心存不公之人都会这样做。”虽然青凤话语如此,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自己真的会帮助任何人吗? 傲然之色自青凤面容之上浮现,这是青凤用于保护自己内心所做的神情,曹子建连连颔首,“这是自然,我也希望青凤姑娘能够多加海涵,毕竟你也知道,我父相派遣的使者,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也希望你能够不再多虑,毕竟那使者不会对你父相说半分对于你不利的言语。”青凤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狐媚之术临近终了于使者脑海之中埋下不会对曹子建说半句不利言语的指引思想,或许只是自己单纯的想要见一见曹子建口中那并不属于自己之人。 曹子建闻言沉思了片刻,青凤自然可以做到,青凤虽然说她并不亏欠于自己,但是今日过后,自己便亏欠于她了。 青凤本不习惯乘坐马车,当年于朝歌也好,此时于齐地也罢,毕竟依仗自己的脚力,不知要比这马车行进速度要快上多少,更多的还是青凤的天性纯良,见不得那御马侍卫一鞭一鞭的抽打于马背之上,万物皆有灵性,而万物也皆该是平等对待,这是赤辕一直教导自己乃至涂山之上小狐所遵循的之理。 待入到这尘世,青凤便发现,一切并不是同自己所想的那般美好,此中所见的压迫,此中所见的不平等对待,而自己却并不得做些什么。 青凤努力的想要将自己融入这尘世,而想要融入尘世之中,相对的便要抛舍些什么,包括自己的初心,青凤或许并没有察觉,但是自己的内心早已随着时日光景的推移,而有些变化,变得冷漠,或许自己长久以来所见到的便是冷漠。 突然有一种甚是莫名的想法自青凤脑海涌入。 乱雨篇 八 突然有一种甚是莫名的想法自青凤脑海涌入,自己甚是想要看一看眼前之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说是会变成什么样子,倒不如说是究竟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令眼前那桀骜恃才,妄顾尘世如若无物之人会为之倾心。 曹子建并不会知青凤为何发笑,但是那宛若梨棠之上无瑕的笑颜,却是曹子建最喜看见的,或许除却青凤,这世间便再无第二人会有这般笑颜。 —————————————— 许都,乃是青徐之主曹孟德当年迎得汉天子还都之所在,繁华景象自不是临淄城所能比拟,熙攘景象令青凤产生了些许错觉,这并不似乱世该有的景象。 “当年我父相迎得天子还都许都,奉天子之命,令天下不臣,大义之师,自可无往不利。正是当年这一大胆奇谋,奠定了父相这番霸业的基础。”熙攘景象亦是曹子建许久不曾再见到的,话语之中更有些许深意,曹子建所期盼的更是能够寻得同那再世留侯一般的大才。 “我不懂。”青凤道出此时心中所想,方才曹子建一番话语,青凤听的是云里雾里,这些并不是青凤所关心之事,青凤并不关心此时的天下大势,说来讽刺至极,青凤此时甚是迷茫,亦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自然不知该关心些什么。 曹子建见青凤对于此事并不感兴趣,遂不再多言,曹子建只是有些许紧张,才会想要同青凤作谈,以此缓解,而他并不知自己为何会心生紧张,当日听得使者传令时说道,父相正在筹划出兵之事,才会格外心生紧张,于战场之上统御兵士,布阵谋划,这些并不是曹子建所擅长之事,曹子建担心,若是父相下令命自己随军出征,只怕届时会令自己的短处展现,因为能够同自己争夺世子之位的两位兄长,于武治之上都要胜出自己不少。 时间却并不容许曹子建再多做思索,因为曹子建所乘的马车已经临近曹孟德为汉帝所修缮的宫殿之前,前行负责传令的使者命人将城门大开,而后随其继续行进。而丞相府邸亦坐落其中,这样做为的便是能够更好的监视汉帝的一举一动,虽然名义上这天下还是汉家,然而说来可笑至极,连天子都被人缚于手中,汉家何来一丝一毫的威严所在。 “侯君,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前去通禀丞相。”使者言罢便快步向丞相府内行去,曹子建此时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相信青凤的话语,这使者不会从他口中透露出半分于自己不利的言语。 “青凤姑娘,虽然有些唐突,但还是希望你能够在此等我片刻,毕竟若是你随我一同而去,只怕会惹得我父相不悦,毕竟我父相看不惯女子出入朝堂之上。”曹子建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为了不惹得父相恼怒,还是将那有些带有歧视意味的话语说出。 青凤知道曹子建所想的并不是这般简单,他并不希望自己过多的出现于他身边,还是因为不希望被其父相听得过多的风言,“你这样做,难道就不害怕惹得我不悦吗?” 青凤讥讽而笑,虽然话语之中略有讥讽意味,但是却并未表现的过分明显,曹子建闻言哑口,不知该如何作答,青凤随即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自不会令你难做。” 咒术于朱唇之下微微念起,金光闪现而起,将青凤的周身覆盖,须臾之间,金光散尽,曹子建却再也寻不见青凤的身影,突然的变故使得曹子建不知所措,随即懊恼之色于面容之上浮现,自己并不该出言过重,使得青凤听闻后生气离去。 “青凤姑娘。”呢喃一语落定,曹子建有些失神的想要伸手触及方才木车之中青凤所在的位置。 还未等曹子建伸手触及到方才青凤的位置,曹子建便觉的手背吃痛,好似被人打了一下,“你这公子好生不正经,什么时候还想着轻薄于我。”一语娇斥于马车之中传出,声音如旧。 曹子建随即知道青凤并没有离去,而是施了些许咒法,使得身形隐遁,令他人不得察觉,青凤这样做,为的便是不令自己难做,“青凤姑娘还望多加担待,方才在下并无半分轻薄之意,只是青凤姑娘突然失了身形,诧异之下才会做出这等唐突举动。”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青凤也隐约看清了曹子建的品行,虽然平日里好饮酒,行为虽然任性不羁,却并未做出失礼之举,遂也不再深究。 曹子建并不习惯同这般遁身隐形后的青凤作答,毕竟感觉有些奇怪,两人便任凭这静默继续存在,谁人都不曾先言一语将这静默打破。 良久而过,急促的脚步于丞相府门前传来,将曹子建的思绪拉回,曹子建随即于马车之中行出,将罗衫抖擞平整,随即向传来脚步的方向看去,来者正是当日于自己封地传令的使者。 使者见到只有曹子建一人出现于自己面前,虽然自己并不知青凤究竟是何种身份,但是她同曹子建的关系想必定不会简单,而马车的车帐大开,车帐之内并无一人,使者四下查看,并未发现青凤的身影,但是自己当日亲眼见到青凤入到这架马车之中。 “使者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有何不对。”曹子建自是将使者的怪异举动看入眼中,也深知使者所寻找的是何人,但是青凤早已施咒术遁去了身形,自己都无从察觉,更何谈常人。 使者见曹子建发觉,便不再继续寻找,随即堆笑,神情也变得谄媚道:“丞相大人命我前来召你觐见。” “多谢使者大人。” 这丞相府修缮的颇为宏大,若非外围院墙与这许都汉帝宫中围墙一致,常人难以察觉会于此处还藏有如此规模的府邸,院落之中的青石板所筑成的长廊将道路指引,曹子建虽然此前也在此中生活过些许时日,但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三载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以使曹子建忘却些许事情。 曹子建立足于正殿之前,长出了一口气后,踏足长阶之上,长阶之侧的侍卫将曹子建拦下,曹子建也深知自己父相所立下的规矩,毕竟谨小慎微便是父相的脾性,遂甚是配合的将手展开,等待侍卫的搜寻。 然而侍卫也知道曹子建的身份,所谓搜寻也只是为了避人口舌所做的表面功夫,一瞬之间,所谓的搜寻便做毕,侍卫为曹子建将殿门推开,俯身行礼,道:“侯君,请。” “有劳将军。”曹子建颔首致意过后起身前行,许久不曾得见父相,不曾想今日竟然还会有些许紧张。 正殿之中甚是空旷,只有那位居高堂之上的一人,一身素衣朴素非常,毕竟是其亲自制定的所为衣绣违制,更需以身作则。 “臭小子。” 曹子建任凭自己想过万千再得见父相的场景,但是却从未想过方方得见便引来那一语打趣。 “父相。”曹子建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俯身行礼。 “起来吧,没有外人,也无需那么多礼节。”郑声高涨,威严之色不怒而显,更多的是关怀之意。 “谢父相。”曹子建起身后见到自己父相直指其身旁的木案,示意自己坐于此处。 待曹子建将身形坐正,距离其父相的距离又近了些许,“父相的身子,还是依旧健硕,孩儿远于齐地,但是终日牵挂于父相。” “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希望子建你能体谅为父的难处,毕竟当日将你封为临淄侯,发于齐地,为父也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为父位居此位,有些事却是一定要做的,崔琰位居中尉,却不思感恩图报,反而三番五次表奏汉帝,称我是狼子野心种种,我既然选择要将此人除去,自然也要做到威慑之用,便包括你的夫人,崔氏。”曹孟德谈及崔氏,却并没有丝毫不忍之意,如同只是杀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这让立于一侧的青凤有些难以适应,或许强权之下,再无公理可言。 “过去之事孩儿不敢有过分念及,只是希望没有因为孩儿而令父相难做。” “自是不曾有难做,那些无用之语便无需再谈了,紧召子建回到许都,皆是战事在即,为父要挥师南下,讨伐那紫髯小儿。”曹孟德知道虽然曹子建表面上这样说,但是自己杖杀的却是他的枕边人,这种话语还是无需深究为好,遂曹孟德道出紧召曹子建入许都之缘由。 令曹子建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被谈及,曹子建生怕被父相认命随军出征,有些求援的向身后望去,但是此番青凤早已遁去身形,曹子建又如何知道青凤究竟在不在这正殿之中。 曹孟德察觉到了曹子建的异色,沉声发问,道:“子建,有何不妥?” 乱雨篇 九 “子建,有何不妥?” 一语询问惹得曹子建有些惊慌,毕竟父相在同自己作谈,而自己东张西望也甚是不合时宜,随即将头转过,不再去寻青凤。(wap..com) 青凤自然知道曹子建在寻自己,遂将脚步隐去,不令曹孟德听见,向曹子建缓步行去,将手轻抚于曹子建肩头,拍打了几下,示意其安心,自己一直都在。 或许是因为青凤的这一番示意,使得曹子建得以安下心,“并没有什么不妥,父相此番行义兵,定可无往不利。” 奉承话还是要说的,毕竟哪有人会不喜欢奉承之语。 曹孟德闻言却是长叹一声,有些深意的看向曹子建,叹息落定之后,面容之上的落寞之意表露的甚是明显,或许现存的这三个继任者之中,无人满足曹孟德对于继任者的全部要求,可是,自己最钟意的两人都已不再了。 “罢了,子建你此番得归许都,我本该同你痛饮一番,相叙这离别三载光景,但是此番正值出兵前夕,也就只得作罢。”曹孟德此言只是为了宽慰曹子建,让他知道,自己无论何时都没有忘记他。 曹子建也自然知道自己父相此言的用意,也只是附和了一语。 “你此番前来,着实破费了不少吧。” 连同青凤,都不曾听出曹孟德此言何意,曹子建满面疑惑,问道:“父相此言何意?” “于我就无需隐瞒了吧?”曹孟德却并没有任何责斥之意,反而一脸笑意,“那陈容生性贪婪,我之所以让他做使者,是因为他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钱财该贪,而他此番前来,却并未对我说起你的半分不是,你不是你花费了重金堵他的口,他会如此为你权衡利弊?” 曹孟德并不知这一切皆是因为青凤施了咒术,才会使得陈容没有谈及半分对于曹子建不利的话语,然而曹子建却并不得将这一切都言明,若是对自己父相如实相告,只怕他只会将自己当成已经癫疯之人。 “一切都逃不开父相的法眼,父相还是如此观察细微。”曹子建神色颇具恭敬,缓缓说道。 “倒也没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只是看得人多了,心中也自然有数。”曹孟德见到曹子建承认,却并未责怪他贿赂陈容一事,反而浮现出些许欣慰,自己让他分封治理齐地的这三载,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倒也让他懂得了些许人情世故。 “方才,我还在想,是否让你随军出征,也好积累些许带兵作战的经验,如此看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也罢,我想到了你更适合的职位。” 曹子建闻言,方才稍稍落定的内心立时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更适合自己的职位?此值战时,除却统御军士之外,哪里还有适合自己的职位,但是却并不的将疑惑之色表露于外,只得俯首听命道:“一切悉听父相定夺,儿臣无论身处何种职位,都会尽心为父相分忧解难。” “甚好,你有此种用于担当的觉悟,为父甚是欣慰。待为父出征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去往邺城,以司监国一职,待为父处理邺城及周边诸城的大小事务,做好前线的补给。”曹孟德满面欣慰之色,如若真的同自己所见一般,曹子建得以摆平了陈容,那么自然得以在自己出征的这段时间代为处理后方之事。 还未等曹子建为不用出征之时安下心来,突然意识到邺城此地甚是难以处理,“邺城本是子桓兄长封地所在,让我一个外人贸然穴手,只怕甚是不妥吧。” “子桓同你乃是手足,何谈不妥?再者,我已经下令命子桓随我同行出征,那邺城若是交于外人之手,我也不会放心。”曹孟德并没有过多理会曹子建的担虑,好似此事他早已思索过,“方才你还不是同我讲,一切都听从为父的安排,如若你真的如此难做,那么为父便只得另想他人了。” 曹孟德此言更像是激将之法,毕竟后方如此紧要之地,若是真的交于外人之手,恐如其所言,他自己也不会放心。 “既然父相下令,那么儿臣自当不予推脱,儿臣即刻便动身。” 待曹子建行礼而去,屋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曹孟德端坐于高堂之上,以及他并不知早已身处正堂之中的青凤,“人世最稀初见,若是你连同这等考验都可忍受,那么大位自该是予你所有。” 曹子建已经先行一步于马车之中等待,轻唤了几许青凤的名讳,但是却都无人应答,曹子建却并不得做出惹人生疑之事,只得让自己耐下性子在这等待。 片刻过后,纱帐好似被风掀开一般,但是曹子建却并未感受到拂面而至的风,便知定是青凤回到了马车之中。 随着金光再次闪现,青凤的身影又再次出现于曹子建面前,而青凤眉宇之间却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好似施此中咒术对于自己体力的消耗甚大。 “方才未见青凤姑娘随我同行而回,甚是担忧,此番见到姑娘安然,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青凤听闻曹子建满是关切的话语,亦听出曹子建话语之中的深意,便是变相的询问自己方才去向何处,“你同你父相说的那些话,晦涩难懂,我听得无趣,便于这相府之中游历了一番,这才延误了回来的时间。” 青凤那近乎于是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的哄骗之语,而青凤也不知自己为何不会对曹子建道出方才自己所听到曹孟德的那些喃喃自语,曹子建同自己而言,与陌路之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机缘之下得以相见,彼此之前并没有任何渊源可寻。 青凤并不想令自己过多的亏欠于曹子建,更不希望曹子建亏欠于自己,思索再三,自己听闻的那些话语还是没有对曹子建相告,而是将头转过,“我们接下来要去向何处。” 不知不觉,青凤已经得以熟练的撒起谎来。 “邺城。”曹子建若有所思,思索过后,竟然傻笑起来。 “何事竟引得侯君如此发笑。”这种笑,是从来不曾出现于曹子建面容之上的笑颜,好似念及到了最美好之事,才会如此发笑。 “只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一位故人。”曹子建话语未尽,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那美好的笑颜却戛然而止,好似曹子建又想到了忧心之事。 “故人,侯君的故人。”青凤越发对曹子建所言的故人起了兴趣,何人竟然会使得稍稍念及便可如此欢欣,而这种感觉青凤自是有所体会,得见怀时之时,自己也会颇为欢欣,那种欢欣却是出自内心,没有任何缘由可寻,或许只是因为那翩婉一顾。 —————————————— 邺城,本是当年北方诸侯袁本初势力所辖都城所在,后经官渡一役,被曹孟德所攻克,也昭示着一代枭雄的陨灭,以及另外一代枭雄的崛起。后被曹孟德将此地作为其子曹子桓的封地。 虽然曹子建思来想去,也没有猜透自己父相的心思,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起码于自己而言,使得自己有了名义得以来到邺城,来到这令自己朝思暮想之地。 “侯君,行过此山,便可见到邺城。”数日的车马劳顿也是的御马侍卫颇为劳累,总归是得以快临近邺城。 虽说此前也随同曹子建出游过不少地方,但是却没有一次是如同此般如此急切赶路,总是沿途走走歇歇,便是见到那美丽风景都可使得曹子建驻足,于御马侍卫看来,此次曹子建更像是有要命着身,才会如此急切。 “到了吗?”曹子建话语之中还略有几分不适应,好似还没有做好准备一般。一路舟车劳顿,也使得曹子建显得甚是疲惫。 “有些急切呢。”青凤见到曹子建这番神态,亦不禁为之而笑。 “什么?”曹子建一时没有听清青凤那模棱两可的话语,细思了片刻,问道:“是在说我吗?” “自是对侯君所言。”青凤颔首,示意应允。 “让青凤姑娘见笑了。”曹子建亦被青凤的笑颜所感染,那侵扰心头的困惑立时消去大半,但是曹子建却并没有继续言语,因为连同曹子建都不知该如何对青凤诉说,毕竟那故人,已经再也不会属于自己。 青凤自是甚是识趣的没有继续发问,毕竟有些事,若是他人不想告诉你,即便是你询问,也自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青凤姑娘,你。”曹子建似有疑虑,却不知该如何询问,“不知你还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是青凤自牛山太公所设的囚牢之中逃脱后第一次审视自己现在的处境,突然,无尽的落寞之感侵蚀着青凤的内心,世间最无助之事莫过于接下来将要做什么,自己都已然忘记。 乱雨篇 十 青凤并非常人,而身负如此灵力之物,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跟随于自己,不过与青凤相处的这些时日,曹子建却不曾察觉出半分青凤的意图。() 一切都那样的合乎常理,却又显得并不合乎常理,因为世间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并不是有章可循,一切都会变化,然而一切的变化却又并不得细究缘由,自然任何事都不可能变得甚是合乎情理。 邺城城墙之上的牌匾越发显得清晰,曹子建也得以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因为紧张的缘故而变得抖动,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是否是因为当年那翩婉回眸的惊鸿一瞥,曹子建不得而知,自己曾无数次的想过,重逢得见的场景,只是如今真的来临之时,却发现先前所想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徒劳。 “侯君,邺城临近了。”御马侍卫一语低唤将曹子建从神思之中拉回,猛然之间惊醒的曹子建似有几分失神,但是随即便将所想之事都系数隐藏,一切都变得如寻常。 “知道了。”因为自己父相急召自己入到许都,一切都来的甚是突然,曹子建自然没有任何准备,连随行的亲军卫士都不曾带一人,而此番做监国之职前往邺城,亦自然不得带卫士前来,一是已无时间前去召集自己的卫士,二是为了避免被人拿着说了闲话。 而这负责护送自己的数十骑骑兵,自然是护送至邺城自会折身而回,这也是曹子建为何会急于询问青凤接下来的打算的原因,毕竟有青凤在自己身旁,那莫名的安心之感亦会令曹子建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烦忧。 “侯君希望我接下来做什么?”这一语相扰也着实令青凤的心情变得不甚好,然而自己亦不知自己将要做什么,得见曹子建,亦使得青凤暂时将这些事情都给忘却,此番再次念及,心酸之意涌上心头。 曹子建见到青凤神情变化如此强烈,那些所想之语只得作罢,“只是随口一问,既然青凤姑娘不想回答,便不需作答。” “此乃临淄侯曹子建的车架,尔等还不快些放行。”一语高喝将两人的相谈打断,曹子建闻言立时心生不好,若是此事传到自己兄长耳中,定是会引起误会。 曹子建对着青凤摆了摆手,示意此番作谈先暂且搁下,随即将车帐的纱帘掀起,快步向城门行去,方才出言呵斥的将军见到曹子建竟然亲自前来,翻身下马,俯身行礼道:“侯君。” “侯君。”一侧负责守御城门的校尉见得曹子建而来,虽然内心甚是不忿,但还是俯身行礼。 “诸位将军请起。”那受人膜拜的感觉甚是令曹子建欣喜,但是却并不得表露于外,随即将随身携带的委任诏书以及通行关函拿出。 一袭夺目的金黄甚是惹人瞩目,虽然金黄之色乃是皇家御用之色,但是自己父相对此颜色却甚是偏爱,自己所发的诏书亦用此种颜色。 诏书自然不会给守城的校尉过目,而将它一并拿出也只是为了显示给众人看,已做威慑之中,“这是通行关函,还请将军过目。” 守城的校尉纵然如何大胆也断然不会接过,而是对着身旁的侍卫摆了摆手,道:“快些给侯君放行。” 曹子建此番举措着实给足了自己面子,校尉嘴角泛起些许笑颜,俯身等待着曹子建的马车入城。 “你们先去向太守府邸前等候于我。”曹子建对着同行的护卫说道,而曹子建却好似还有未完的事情要做。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知曹子建要留于此处做什么,但还是随即离去。 待大队远去,曹子建才看向立于身旁的校尉,“希望方才之事并没有令将军难做。” “侯君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是下官眼拙,没有认得是侯君的车架,还希望没令侯君难做才是。”校尉颇为受宠若惊,听闻曹子建此言,惊得又是连连俯身行礼。 “将军无需多礼,将军久守城门自是劳苦,方才与我同行的将军并不是我所率之部,而是曹公为了护送我来邺城所派来的亲兵,你也知道,他们跟随着曹公,自是跋扈骄横惯了。”曹子建只是不希望日后此事自校尉口中对自己兄长提及,届时定然会加深误会,倒不如自己此番先处理妥当。 “原来如此,侯君如此礼贤下士,自然麾下不会出现如此骄横之辈。”校尉闻言恍然大悟,既然方才是曹公麾下之部,自然得以解释为何会如此骄横。 “一些心意,望将军买些酒食,也算是待我犒劳一下兄弟们。”曹子建言罢便从那刺绣钱袋之中取出些许银两,递给校尉。 “侯君,你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虽然校尉话语如此,但还是耐不住曹子建三番五次的塞送,也只得半推半就的将银子收下。 “暂且别过。” 虽然是曹子建亲自言明让随行的大队先去到太守府邸之前,但是这样做却并不合规矩,那驾车的御马侍卫跟随曹子建日子许久,这些事情也自然得以懂得,行至不远,便将马车停下,下车架向身旁同行的将军行去。 “将军,我们还是此番在此稍等侯君片刻,你意下如何。”御马侍卫询问道。 “罢了,既然先生都这样说了,便在此等侯君吧。”那名将军自然知道御马侍卫此言何意,自己这般唐突而至,自然也甚是不合礼数,只得传令众人于这长街之上等待。 寻常人家最喜看热闹,方才城门的喧嚣邺城之中的百姓也早已有所耳闻,而此番来访之人悉数停于长街之上,那些不知此中细由之人亦在此围观,毕竟热闹又不需破费。 待曹子建追上于此等候的大队之时,周围早已是围满了围观的百姓。 “不是命你们先去等待吗?来此惹得众人围观作何,快些前去拜访邺城太守。”大队继续行进,围观百姓自然甚是识趣的散去,毕竟已无热闹可看,在此久留也无用。 太守府邸位于邺城中心地段,行至不远,便已近至太守府邸,曹子建见得那高悬的牌匾,归整了自己的衣物,便对着身旁的青凤说道:“青凤姑娘先委屈一下在此等候,待我将此事做罢,自会寻一落脚之所供青凤姑娘歇息。” “无碍,侯君但去先行处理正事便可。”待曹子建从车架之中离去,青凤面容之上浮现出略带俏皮的笑靥,青凤哪里会如此听从曹子建的嘱咐,毕竟青凤早已是无拘无束的惯了,加之曹子建方来此邺城便前来拜见邺城太守,想必此人于邺城定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咒术之语微微念起,青凤的身形隐去,只见车架的纱帐被掀起一角,却并不得见任何人从中而出,好似被风吹开一般,但是此间日和风静,哪里会有风? 太守府邸的侍卫见到大队前来,颇具紧张,但是过了许久都不曾见到有人前来通秉,四人相互张望了一眼,“你去,去问问是谁。” “我?”被指的侍卫闻言咽了一口唾沫,虽心有不甘,但是抱怨已然无用,谁叫自己入到这太守府邸的年岁短呢,“上次就是我。”呢喃一语想要挽回些许颜面。 侍卫不住的回首望向身后的三人,虽说是职责所在,但是此举做不好便会招至太守一顿责斥。而曹子建却正从车架之中行下,而那侍卫行的匆忙,没有注意身前已出现了一个人,待发觉之时早已收不住力,直直的撞向曹子建。 曹子建哪里会想到这侍卫竟然会直直的撞向自己,一时足下失了气力,向身后跌去。 下坠之感使得曹子建将心都提起,有些事情你马上便知他要发生,而你却并不得加以阻止,这种事发生的前夕,才是最令人心生难受的。 然而曹子建的身躯并没有同其所想的那般重重的跌倒于地上,而是只觉得好似被人托起一般,腰间那触感依旧留存。 曹子建为之稍稍愣神,随即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转而笑颜浮上面容,“罢了。” 曹子建想要伸手去触及,试探究竟是不是同自己所想的一般,探出的手有些犹豫,但是还未等曹子建将手伸直,方才支撑着自己身躯的触感突然失了踪迹,曹子建只觉得身形继续下坠,坐倒在地上。 突然的变故使得曹子建更加确信,确信同自己所料一般,自己并不得察见,然而定是青凤方才隐去了身形,跟随自己行出车架,见到自己被人撞到,便前来相救。 经过方才的缓冲,落地的冲击感并不算太重,这才使得曹子建并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侍卫见状立时颇为懊悔,都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没有察觉曹子建的出现。 “公子,你无事吧。”侍卫上下打量着倒地的曹子建,见其衣着并不似寻常人家所着,而身后同行大队也皆是华衣负甲,威严之息不言而喻。 “不管有事无事,如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乱雨篇 十一 “不管有事无事,如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然而曹子建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责备之意,而是四处环视,似在找寻着些什么。 四周却尽是归于寂静,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在场的众人都看的真切,曹子建在跌倒之时,好似被什么托举了一番,但是众人却都不知是因为何故。 面对怪异难以解释之事,除却静默,众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将曹子建撞到的侍卫不知眼前之人是何人,但是观这阵势,定不会是寻常人家,只得无助的看向四周。 “这位是临淄侯。”御马侍卫见得此种尴尬情形出现,却又不想令这尴尬继续持续下去,行至曹子建身旁,俯首指向曹子建。 “参见侯君,在下冒失举动,还望侯君恕罪。”侍卫闻言立时俯身行礼,身躯变得有些颤抖,毕竟这绝非是自己所能得罪之人。 “无碍。”曹子建一语轻言算是恕罪,随即撑身而起,将衣衫之下的尘土轻拭,“还麻烦阁下前去通秉,说曹子建冒昧造访。” “侯君稍后,我这就去为侯君通秉。”侍卫闻言才稍稍安心,毕竟曹子建没有再继续责斥自己,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片刻过后,邺城太守听闻曹子建到访,快步出前相迎,然而其却并不曾真的见过曹子建,但是却好似甚是相熟一般,笑颜欣然,道:“侯君既然前来,又何须如此拘束于礼节,前来相寻便是,实在是折煞下官了。” 曹子建见到身着太守官服之人自门前而出,便知此人定是这邺城太守,“规矩还是要遵循的,礼数也自是不可少的,我父相经常教导我们,不得因为自己是他的嫡子,便得以不顾礼节。” “丞相天威早已耳闻,只是不知家训却依旧严格,而侯君也得以如此恪守。”奉承之语自太守口中言出,“侯君快些请进,在这相叙也着实不妥。”言罢对着曹子建俯身行礼,信手向门内指去。 “既然侯君已经入到了这邺城,也得见了刘太守,那么就劳烦刘太守多加费心,侯君就托付于刘太守照顾了,而我等也需尽快回到洛阳。”负责护送曹子建来此邺城的守卫说道,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慌乱,毕竟其甚是不想于此地过分纠缠,此时曹魏之中的大势但凡眼明之人自可审度清一二,谁人都不想过分的同曹子建与其两位兄长有过多的牵扯,但凡有一人得继承其父大业,若是自己还帮助过当时与之竞争之人,届时自会有更多的麻烦。 “将军何故如此急切,将军护送侯君这一路多有劳苦,何不修整几日在离去。”那护卫将军都可看清之事这刘太守又怎会不知,不然他也绝不会登到今天这般高位。 “谢过太守美意,只是丞相有令,命我等速去速回,我等也不可违法丞相的旨意。”护卫将军说道。 刘太守见其去意已决,便不再强求,“来人,为将军备下返程的盘缠。”刘太守此语说的甚是隐晦,但是却摆明了想要拉拢一般,毕竟这返程的盘缠无论如何算,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别过,还望侯君与太守珍重。”未等刘太守命人将行路的盘缠送抵护送曹子建的将军手中,其已率队离去,而刘太守自然知其不想亏欠于自己,只得作罢。 “侯君,外面风大,亦不是相谈所在,还请侯君稍移尊步,随我入到厅堂相叙。” 方才那一举试探,使得曹子建得知有一看不见之人已出现于自己身旁,而此人便是青凤,曹子建内心之中突生出些许莫名的念想,若是方才自己的举动并不那样唐突冒失,只怕青凤会搀扶自己更长的时间。 太守府邸的厅堂并不似曹子建想象之中的那般奢华贵丽,简朴淡雅之感使得见者无不舒心,观方才刘太守的举措,其深谙为官之道,懂得时时刻刻拉拢人心,若是他并不贪恋奢华,那么他所贪恋的便是比之更甚之物,权。 刘太守命人沏好茶水,端放于曹子建身前的木案之上,堆笑之象浮于面容,“寒舍之中并不似洛阳之中,备有薄茶,还望侯君海涵。” “太守谨遵丞相法令,得以以身作则,杜绝奢华糜烂之风,曹子建甚是钦佩,又何谈海涵之说。”曹子建将茶杯端起,轻嗅了几下,淡雅清香着实令人净心,“世间本无好坏之分,只有那最衬心意之说。” “久闻侯君诗词歌赋独步天下,不曾想侯君亦深谙茶道,今日得见,令下官好生敬佩。”刘太守话语稍顿了些许,见曹子建将茶杯放下,随即说道:“而侯君受丞相麾下将军护送至此,想必也不是为了来同下官品茶相娱。” 曹子建此番前来并未携带一骑一卒的亲卫随行,想必定是受了丞相之命,而受命之时定是十分突然,容不得他做任何准备,这才使得丞相命人将其护送至此,而刘太守思索了片刻,却不得思索出丞相此举之意。 “太守观察果然细微,此事也难逃太守法眼。”虽然刘太守言语有些唐突,但是此时除了唐突相告,只怕曹子建许久都不会对其提及正事。 “谬赞了。”太守将茶杯之上的蒸腾之气吹散,小口饮罢,但是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的望着曹子建,细看着曹子建的神情变化。 “既然太守想要知道本侯君此番为何来此,那么本侯君便无需继续隐瞒下去。”一袭金黄诏书自曹子建怀中被掏出,那夺目的颜色使得刘太守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身子也不由得端正了许多,“这是丞相所传诏书,命我代其出征之时留于邺城做监国一职,待其处理后方之事。” 曹子建的话语之中平添了些许自豪之意,毕竟能够堪当如此重任,亦说明其在父相心中的地位,但是这些只是曹子建那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毕竟其父相心中究竟是如何盘算,旁人又如何能够得知。 “将军年少有为,才学出众,堪当重任也只是早晚之事。”刘太守话语之中似有些许隐意,好似是在提醒着曹子建些什么。 但是忠言总是逆耳,人的天性便是从不喜那些违逆之言,无论其是多么的中肯。而曹子建自然得以听出刘太守想要表达的隐意,那是曹子建最不愿面对之事,所谓才学出众,那是曹子建争夺世子之位最大的优势所在,亦是最大的劣势所在。 自少时,曹子建便展现出常人为之不及的才学惊异,这使得他得到了更多其父相的赏识,但是相对的,亦使得其父相对其有了深刻的认知,那种认知是出于喜爱,但是喜爱再多,也终有厌烦之日,一旦觉得有些厌了,那些不足之处便会放大,这便包括其父相最为看重的统御识人的能力。 毕竟其父相得以将这北方平定,所依靠的并不是写上几篇诗词歌赋,也并不是意气风发,风流不羁,其父相想要培养的,是一个足以将其衣钵大位所继承之人,而不是一个只懂得终日饮酒并醉,喧哗纵横之人。 “太守,是知道些什么?”曹子建的眉宇缓缓变得紧皱,而目光也逐渐变得冷峻。 刘太守自然注意到曹子建所展现出的不悦神色,轻笑一语道:“侯君在说些什么?下官愚钝,不敢妄自揣测侯君的心意。”刘太守见到曹子建这般神态表现,纵使真的知道些什么,也断然不敢继续再讲下去,只得堆笑讨喜。 “哼。”曹子建冷哼一语,神情才变得有所缓和,龙且尚有逆鳞,更何谈常人,自然也是有不得被提及之事,而自己不善于武功统御便是曹子建最容不得他人对自己提及的。“恐怕是要叨扰太守些许时日了,此番前行至此,一路上舟车颠劳,此刻竟觉得有些乏了。” 曹子建并没有将话语言明,曹子建的天性便是如此,本不喜将事做的太绝,更不喜将话说的太明,曹子建从来都是只喜话语只说明六分,因为同聪明人相谈,六分话语便已足够,多一分会使得过分明了,而少一分便会使人妄自揣摩。 “怪下官愚钝,侯君下榻的府邸方才在下已命人去寻,虽然丞相于这邺城之中设有行宫。”刘太守言语半隐,道出了半句询问之语。 “虽说父相于这邺城之中设有行宫,但是我此番来此,却并未授得父相居于此处的允许,如若贸然进入行宫,只怕日后被有心之人传到我父相耳中,只怕届时也会令太守难做。”曹子建自然听出刘太守此番话语之中的意思,此人心思缜密,倒也会图省事,将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一人身上。 “依照侯君之意?” “栖身之所另寻便是,倒不如太守为我寻一居所。”曹子建话语一转,又将此事全部推回了刘太守。 “如此,便委屈侯君下榻于你兄长旁侧的别舍之中,此处也是当年丞相所设。”刘太守言语之中极具询问意味,毕竟怕话语稍失折了曹子建的颜面。 “悉听尊便。” “既如此,来人,待侯君前去。” 曹子建随侍从离去,许久过后,刘太守才长出了一口气,见得屋内再无一人,喃喃一语:“这个侯君,同他的兄长,差的太远了……” 乱雨篇 十二 方才刘太守的一番言语像是一根刺,直直的刺入曹子建的心口,那些本不愿被人所提及的事情被提及,终是不会像平常之语那般得以欣然入耳。 太守府正堂至府门百步距离曹子建却行的甚是缓慢,曹子建有些颤抖的将手抬起,想要将马车的纱帐抬起,但是还未触及到纱帐,纱帐便先一步被掀开,三指玉指自眼前浮现,却是自纱帐之中而出。 曹子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感觉眼前所见之人会令自己如此心安,她并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对自己有所改变,只有同青凤相处,曹子建才得以将所有防备放下,毕竟二人没有任何利益牵扯,青凤也不会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益处。 “回来了。”一语落定四目相接,只剩彼此的相望,曹子建没有应允作答,青凤亦没有继续询问。 良久过后,曹子建才逐渐回过神来,“嗯,回来了。”轻柔一语,也算是做了应答。 “等的时间有些长了,不免身子变得困乏,本想出去走动一番,不曾想如此的巧,侯君也在此时回来了。”青凤伸了伸懒腰,面容之上立时浮现出慵懒之色。 曹子建踏上车架之中,此时心烦之意充斥心间,脑海也不似寻常那般清明,曹子建重重的将手放于腿上,沉闷响动于马车之中显得甚是清晰,亦将曹子建内心所想传达而出。 “侯君愁云满面,似有烦心事,莫不是此番拜访邺城太守并不顺利?”银铃般话语却并未令曹子建感到心安,曹子建眉宇微皱,目光定定的停留于青凤面容之上。 “顺不顺利,常人不知,青凤姑娘又如何不知?”言语之中讥讽意味甚重,然而曹子建的神情却并没有过多变化。 “侯君,此言。”何意二字未出口,青凤便知道定是曹子建发现了自己方才并没有待在这车架之中,随即噤声,不再继续辩解。反复的性情却令青凤突然发觉,于自己眼前的曹子建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当有一天你开始独自与人接触,你定要牢记,断然不可对一个人怀有任何感情,怜悯也好,爱慕也罢,那样会令你处于最危险的境地,人心,永远是你最不得看透的。”怀时当日对于青凤的嘱托话语,此刻自青凤脑海之中回荡,青凤也不知为何会突自想起当日怀时对自己说的这一番话语,但还是本能的向后移了移身子。 青凤突然甚是怀念,怀念有着怀时相伴的日子,那时的自己并无需去思考这些看似与自己无关之事。 或许是因为青凤那本能的向后倾移身子,曹子建的神情也逐渐变得缓和,不再似方才那般烦扰,“我并无半分责怪你的意思,毕竟我也深知你的脾性,断然不会耐住性子于此等候于我,我只是希望,今日所发生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如果丢掉颜面无法避免,那么我情愿只在你一人面前。” 青凤并不知曹子建此言的深意,也不知方才之事为何会令曹子建感觉到颜面尽失,乃至于会如此恼怒。 自曹子建归于车架已经过去了许久,同行的御马侍卫等得有些焦急,但是却并不得明言催促,待车架之中细语之声落定,御马侍卫才试探着问道:“侯君,太守已经安排了侯君下榻之处,是否归于此处。” 曹子建揉了揉隐约有些发胀的额头,长出了一口气,好似想要令自己的心境归于平和,但是却于事无补,“天色尚早,早早归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于这邺城之中游历一番,多年未至,不知究竟发生了多么大变化,我受命监国一职,自当先行视察一番。” 御马侍卫闻言有些犯难,毕竟这邺城如此之大,曹子建并没有与言明要去哪里,然而自己跟随曹子建的时日已久,自然深知曹子建的性格喜好,明言上是说想要视察邺城,倒不如只是寻得一个去饮酒寻欢的借口。 马蹄之声渐渐隐去,曹子建感觉车架停下,便将车架之中的纱帐掀起,俯首查看,却发现此时正停于一处繁华的长街之上,而车架之侧正对着一处酒楼,若是换做常时,曹子建定会夸赞这御马侍卫的细心,但是此时青凤却在自己身侧。 “你这奴才,好生大胆,竟敢。”曹子建的面容立时变得涨红,纤长的玉指也变得有些发抖,透过纱帐直指旁侧的酒楼。 “罢了。”曹子建随即长叹一声,也不再继续责斥御马侍卫,“你若是觉得乏累了,便在此吃些酒食,这有些银子,你先用着。” 御马侍卫见到曹子建今日一反常态,自然知道曹子建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随即意识到车架之中还有另外一人,随即做谄媚状,道:“都怪小的嘴馋,闻不得酒香,这不,才将侯君地方嘱托忘于脑后,还望侯君恕罪。” “罢了,你知道便好。”跟着自己时日久了,自会揣度自己的心意,曹子建此番甚是庆幸带的是此人随行。 片刻过后,御马侍卫见到曹子建并没有继续指责于自己,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将额头渗出的冷汗拭去,但是随即却又犯了难,侯君此番一反常态,不喜饮酒,那么又该去向何处。 但是明言相问,侯君定然不会如实相告,只得作罢,忽自想起侯君偏爱看山景,每每出行,纵使有天大的要务着身,若是遇到卓美的山景,侯君也总会驻足而看,哪怕受到魏王指责。 耳畔喧嚣逐渐淡去,车马行了许久,久到令曹子建都心生了困倦之意,“墨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墨延却没有作答,而是信然的继续御马,道:“带侯君去视察邺城啊。” “此番如此寂静。”曹子建未将言语说罢,便自己将车架的纱帐掀开,其自知墨延绝不会如实相告,将车帐掀开,却发现此时早已出了邺城,难怪耳畔再也听不得任何喧嚣之声,此刻早已身处邺城之外的山野之上。 “罢了,懂我的,还是你啊。”曹子建轻叹一声,本想借着此等契机好生于青凤面前表现一番,此刻想必已经没有这机会了。 “便在此处停歇片刻吧。”曹子建示意墨延将马车停下。 “侯君……”未等墨延言罢,听得一声噤声,惊得墨延连忙不再言语。 “你听,似有人,在嬉笑。”言罢曹子建已经自车架之中行下,细听起究竟是何处传来的笑语。 而青凤却早已察觉,只是没有理会,却不曾想曹子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曹子建四下巡视,好似想要查找究竟是何处所传来的嬉笑。 “侯君莫不是在寻此人。”青凤信手指了指一处背坡。 曹子建却并不得从背坡处查看到些什么,“青凤姑娘,此处?”随即曹子建便意识到青凤并不是常人,自然得以看见那些常人所不得目视之物,便顺着青凤所指的方向行去。 行过青凤所指的背坡,约有百步之外,一片旷野之下却见到高立于此的秋千架,嬉笑之声乃是于此处传来。 高高扬起的秋千之上,青色罗衫随风而扬,飘扬而落,似极了于九天之上落于凡尘的仙子,使得曹子建竟不自主的向秋千架所在之处缓步行去。 曹子建便立于正于秋千架之上嬉戏的三人身后,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眼前所见,那一袭背影便足以映入心间,使得再也不得忘却。 “侯君。”青凤望着曹子建,望着此刻已经再难移视他处的曹子建,青凤自认为这世间除却狐媚之术,便再无他种法子得以使得他人仅是窥探一眼,便不得将目光移开,而且还是望见了那背影。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的便是得以媲美仙子之姿之人吧,不知道,这世间除却此人,还有她人得以令我等凡人仅仅是窥觌一眼,便不得再忘却。”曹子建此时已经变得有些失神,神情变得有些木讷。 等闲变却,却言人心易变,世间最难长存的,便是人心了吧,“侯君。”那些责斥之语却只字不得从青凤口中言出,眼前所见之人,纵使其才学横溢,纵使其英姿风流,但是,他终究只是凡人。 便是连自己都难免被方才那绝美的身姿所折服,更何谈眼前这位早已是习惯了风月伴身的侯君。 “高一些。”宛若阳春初暖般得以令人心脾舒畅之语入耳,纵使青凤自认为狐媚之术得以乱人心智,却在此时不免沦为那映衬着朗朗玉盘之下的繁星。 “夫人,我可要推高一些了,你可莫要害怕。”立于夫人身后的侍女打趣着说道,得以看出她们主仆之间并不似寻常主仆那般遵循于尊卑之道。 “不打紧的,我亦不会害怕的,当年高祖也经常同其妃嫔做这等嬉戏,寓意也更是美好,秋千升的越来越高,日子也便会越好越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夫君祈福。” 乱雨篇 十三 夫君二字入耳,青凤清楚的看到曹子建的身躯骤然抖动了一下。紧随而来的便是曹子建的狂笑之声,此间尽是无奈之意,这般邂逅来的如此绝美,但是却注定不会再有任何结果。 曹子建的一声狂笑来的甚是唐突,唐突到没有任何征兆,负责推秋千的侍女被这一声狂笑惊扰,手上立时失了分寸,用力过度,将秋千推高了些许。 坐于秋千之上的女子亦被曹子建这一声狂笑惊扰,本该握住秋千绳索的手没有抓牢,加之背脊突然受力,一时没有坐稳身形,身子于秋千之上偏移,向旁侧直直的跌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甚是突如其来,使得在场的众人都不曾有所反应,“我虽然不知你为何突然变得愁眉满目,只不过这并不是我想见到的。”然而青凤却并非是常人,那本于一瞬之间便早已发生的事情,于青凤看来,却变得有些缓慢。 曹子建心绪紊乱,早已做不得任何思度,然而青凤并不打算给曹子建任何思索的时间,一语咒术于青凤口中念得飞快,曹子建只觉得背脊之处受力,周身便再也不受自己控制,直直的向秋千架处跃去,跨度之大,除却亲眼得见,如若只是相传听闻,断然不会听信。 然而在场的众人谁人都不曾去注意到那一跃而起的曹子建,众人的目光皆死死的盯在于秋千之上跌落的女子。 “夫人。”一侧的侍女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惊得不轻,但是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一袭蓝色衣衫映入侍女眼中,此时曹子建已经近至身旁,步伐停歇过后身体也好似本能般的做出了反应,身躯微曲,俯身伸手,将那看似已经接近于地的女子接于怀中。 山野之中立时变得寂静无比,谁人都不知道曹子建是怎么近到秋千架旁,除却那依旧在摇曳的秋千之外,众人皆是屏息而视,定定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幕。 曹子建只感觉此般寂静的足以令彼此都听清心跳,直至此时曹子建的神识才缓缓恢复,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才得以记清,定是方才青凤击打于自己背脊,借用咒术之力令自己得以将那方要跌落的女子接下。 良久过后,还是立于曹子建身后的侍女先行缓过神来,将神色调整,“大胆贼人,还不快些将我家夫人放下,若是被我家少主得知,你定会被千刀万剐,你可知我家少主是何许人也?” 曹子建却宛若未闻一般,眼眸直直的望着怀中环抱之人,那眉宇之间透露出的惶恐不由得令人又心生了几分怜惜之意,使得曹子建不由得将怀中所抱之人又抱紧了些许,或许是因为这唐突举措,将这短暂的宁静所打破。 “秋华,不得无礼。”女子将头微微扭过,使得彼此之间不再因为相距过近而显得尴尬,然而此种想法,无非不过只是如同自欺欺人一般的念想罢了。 一语劝阻,也使得曹子建仿若惊醒一般,“姑娘你无事吧。”话语说的有些迟疑。 “我无事。”但是突如而至的惊吓却是真切的,纵使言语如此,但是曹子建还是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女子周身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惊吓所致,还是因为此时其正处于陌生人的怀中。“多谢公子相助,还请。”言语稍顿,“还请公子将我放下。” 曹子建闻言,随即将身躯微微弯下,令女子的双足得以落地,双足轻点于地,曹子建双臂稍稍受力,一推而消,怀中那受压的感觉就此消失,而那愁然若失的感觉却又溢满心间,那一抹柔情来的忽然,也去的决绝。 “无需相谢,本就是我不告而至,扰了姑娘了的雅致,还令姑娘险些受伤,该是在下说声抱歉才是。”曹子建并不希望此番相见就此结束,所以借着那本是客气之意的相谢之语说道。 女子闻言稍稍愣神,定定的望着曹子建的脸庞,似有心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做问,那种目光并不似看待陌生人该有的目光,曹子建亦自心底泛起一丝相熟的感觉,曹子建甚是笃信眼前之人自己定是见过,但是在何时见过却又想不起半分。 “我定是在哪里见过姑娘。”曹子建言语决绝,记忆之中的那一丝相熟。 “你这狂贼好生大胆,先是借机轻薄于夫人,又道出这等狂妄之语,夫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日后被这狂贼传出些许风雨,坏了夫人的名声。”另外一名侍女闻言挡在女子身前,眼中尽是轻蔑之意,若非见曹子建身着华衣罗衫,定是权贵人家,早已让曹子建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墨延哪里见过自己主子受过这等冷言冷语,气的周身颤抖不已,怒自心起,“你这当奴才的好生无礼,你家主子都不曾说些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此说三道四。” “那是我家夫人心胸宽度,不与你等一般见识。” 未等侍女言罢,女子眉宇也稍稍皱起,“夏盈,休得无理。” 名为夏盈的侍女听闻女子低声斥责,亦不再继续与墨延争吵,但是满目怒色却死死的盯着墨延。 “再者,你说会坏了你家夫人名声,不知我家侯君自舍一身清白救下你家夫人,若是日后被你等传出些许风雨,那么我家侯君的清白名声又该找谁*说法。”墨延见到夏盈不再言语,却好似讨到了便宜一般,不依不饶,如同要将今日所受的气尽数还回一般。 “墨延。”曹子建淡然而语,一语轻唤便足以令墨延住口。 “哼,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家侯君便是当今曹公的公子,临淄侯,曹子建。” 曹子建一语入耳,女子身躯稍颤,“夏盈,秋华,还不快些向侯君赔礼,妾身管教无法,让侯君见笑了,还望那不当言语请侯君海涵。”气氛自此变得稍稍缓和,两名侍女则是象征性的稍稍曲身,当做行礼。 “数载未见,竟然出落成这般成熟模样。”女子含笑而语,面容之上的神情也仅仅是停留于礼貌的层面上。 “夫人是?”突自一语令曹子建着实一头雾水,曹子建于自己记忆中找寻,想要找寻出有关于眼前所见之人的任何信息,但是奈何却什么都思索不得。 “我家夫人便是当今曹丞相之公子曹子桓的夫人,甄夫人。”秋华冷哼一声,也算是报了方才墨延的呛语之仇。 “你……”眼前之人,却是当日令自己魂牵梦绕之人,难怪今日得见,竟然会令自己如此相熟,这等场景不知于梦中出现了多少次,多到使得自己的记忆已经习惯了那面容。 或许记忆最深便是最容易忘却的,当日那回眸含雨,此时念来依旧令人心暖。 “嫂嫂。”纵使心间千丝万绪,但是却并不得说出半分,这也得以解释为了方才曹子建再听闻甄夫人道出夫君一语后,会情不自禁的心生恼怒,原来一切早已根植于心,早已成了习惯。 “侯君无需多礼,这里也不是久叙之所,如果侯君并无急切之事,还望得以入到府上,也算是令妾身为方才的冒失举措赔礼。” 曹子建此时已经想不出任何足以令自己婉拒的理由,周身气力宛若被抽离一般,曹子建早已想过会在千万种场景之中得以相遇,但是却从未想过此番相遇竟然会如此绝美,使得自己再也想不出任何能够比之更好的相遇。 —————————————— 厅堂之下正座之上空无一人,而甄夫人端坐于曹子建对过的木案之上,曹子建双手后撑,慵懒的仰着头,拘束二字于其而言除却面对自己父王之时,便再无加身之时,而青凤则也是被代为上宾,坐于曹子建下侧木案之上。 曹子建本以为自己所听闻的只是传言,但是今日得见,却知并非是虚言,自己兄长的府邸修缮的比自己的侯宫要气派许多,这也令曹子建心生了稍稍不快,虽然明面上自己父王更偏爱自己一些,但是给予自己兄长的却并不比自己的少。 “只是此番侯君来到邺城也甚是不凑巧,你子桓兄长受得曹公之命随军出征,不然你们兄弟得见,定当痛饮一番。”一语入耳使得曹子建稍稍回神,甄夫人将酒杯举起,“妾身不胜酒力,侯君但请自便。” 那被斟满的酒杯之中所散发出的淡淡醇香,这是于齐地见都不曾见到的美酒,这等场景却将曹子建的内心刺痛,将上好的佳酿宴请于自己,那相敬如宾的礼遇,说明自己内心所想之事,恐怕只能化作自己的一番臆想。 “嫂嫂这番心意已经足够,我兄长远征江东,我只恨不得奋身出力,相助于兄长,又何敢挑剔于礼数之说。” 客套之语令青凤觉得周身不自在,不曾想自己记忆中那不羁于世的曹子建竟然会有如此矩于礼数的一面。 乱雨篇 十四 茶案之上的灯烛的烛火有些摇曳,忽闪的烛光令青凤觉得有些晃眼,随即起身将叉竿自窗前取下,茶案之上的灯烛才稍稍变得平稳。 “侯君今日看起心情甚是不错。”青凤并没有将话语言明,但是自曹子建兄长府邸行出之后,虽然曹子建醉意颇重,但是满面喜色却难以掩饰。 “何以见得。”曹子建饮下一口用于解酒的参茶,神情归于常态,曹子建并不希望被青凤过多看清自己的心性,然而这也做无异于是欲盖弥彰一般。 “只是感觉今日的侯君,与往时的侯君。”青凤稍稍话语稍顿,“并不相同。” “人总是会变得,再说,心境这种事情,谁又能够说清,有些变化也是难免的。”曹子建淡然而语,信手将早已饮尽的茶杯端起,放于掌中把玩。 “心境的变化自然无可厚非,若是此番变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曹子建闻言目光忽变,变得有些冷峻,“还请青凤姑娘言明。” 这是曹子建不愿承认所做的最后抵抗,“甄夫人。”三字宛若玄雷一般,使得曹子建闻言周身颤抖,那把玩于茶杯的手也骤然停下,定定的将茶杯握于半空。 曹子建没有作答,而是将目光停留于青凤身上。 “我虽然并不懂得你们凡人之间所谓的人情世故,但是想必于我等涂山狐灵并不会有太大出入,我也深知若是与他人有了婚约之人,自然需要与人保持距离。”青凤言语之中并不留存有半分顾虑,或许正是因为其身份特殊的缘故,才会使得得以将这番话语说的如此简单。 曹子建闻言眉宇之中变得紧皱,不悦神色跃然于面,“青凤姑娘,是在教训在下?” “不敢谈及教训,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出了我的看法。” “看法?”曹子建冷笑一声,语气也骤时变得轻蔑,“没有想到,青凤姑娘的看法竟然同这世间俗人并没有任何相左之处。” “我亦深知我对侯君如实道出我的看法,定然会惹得侯君为之不悦,但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任何足以令侯君你追悔之事。”青凤略有几分后悔,她早已想到这种结果,但是心底对于曹子建残存的关怀之意还是令青凤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言明。 “青凤姑娘觉得很了解在下?”许久过后,曹子建的神情好似变得有些妥协,那些强硬的话语终是没有出口。 “不算了解,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我深知侯君是感性之人,侯君对任何人的感觉都会令对方会错意,我也并不是第一次得知,但是今日,侯君,有些太过了。”眼眸之中闪着异色光芒的青凤,使得曹子建有些愁然若失,不曾想,最为了解自己的,却是一个仅仅相处了如此短暂之人。 温柔的触感自曹子建的指尖传抵心底,使得曹子建有些惊慌,连忙将手抽回,但是力度太过,加之青凤的一袭话语相扰,使得曹子建早已忘却自己手中还握着茶杯。 清脆的破碎之声响彻屋中,留有茶渍的碎片散落于地,而这声突如其来的破碎之声,也使得曹子建为之惊醒,缓缓回神。 曹子建有些尴尬,望着没有将手收回的青凤,轻咳一声,道:“青凤姑娘此举着实令在下受惊。” “我见侯君茶杯之中已无参茶,本愿为侯君斟满茶杯,不曾想侯君这般反应。”青凤也着实没有想到曹子建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也着实为之一惊。 “罢了,差人前来打扫了便是。”曹子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不知何时曹子建变得些惧怕于青凤,这种惧意并不是惊恐,而是青凤总是能够清楚的洞悉自己的内心所想。 曹子建轻揉了几下额头,觉得舒缓了些许,才稍稍将头抬起,却发现于自己面前的青凤此时已经没有了踪迹,离去了也好。曹子建轻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受到青凤那般如同刑讯一般的逼问。 而没等曹子建松口气,身后却传来瓷器划动地面所传来的响动,曹子建回身查看,却发现青凤此时正半蹲于地上将茶杯的碎片拾起。 曹子建见状连忙起身,“这等糙活留于仆人的打扫便是了,青凤姑娘这是做什么。” 未等曹子建言罢,青凤已将茶杯的碎片悉数拾起,捧于手中,向茶案行去。 青凤将碎片撒于茶案之上,口中咒术念起,金光闪动,方才被打碎的茶杯竟然完好如初的立于茶案之上。 曹子建虽然早已知晓青凤的本事,但是再次得见之时,还是不免为之诧异,毕竟人性便是如此,见得自己永远做不到的事情,还是会为之羡叹。 “何须为了这等小事而耗费青凤姑娘的气力。”茶杯之中此时已被青凤斟满参茶,飘香茶息被嗅入脑海。 “若是就此毁去,不免觉得可惜了,再者只是信手之劳而已。”难道青凤不能将茶杯信手复原如初,非要将碎片拾起,放于茶案之上才得以复原。答案当然是不需要,青凤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曹子建明白一件道理,破碎的茶杯可以复原如初,但是有些事若是发生了,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曹子建将斟满参茶的茶杯接过,人之于世,最喜莫过失而复得。“青凤姑娘若是想要劝告在下,言明便是,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的旁击侧敲。” “追求心中挚爱,此事我也无以评判对错,但是,你当日都可隐忍于发妻被杖毙于自己眼前,而不曾求情,为的便是得以争取到这世子之位,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任由此等执念左右,你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青凤之前虽然暗暗告诫于自己,不会对参与任何曹子建所做之事,自己只想顺其自然的看着曹子建的发展,看着曹子建究竟会继续执念于对于权势的向往,还是会为了追寻情爱而放弃执念。 这一切早已由不得自己再做决定,虽然青凤想脱身事外,然而当日曹子建再见甄氏,青凤见到甄氏于秋千之上落下,还是不假思索的选择帮助于曹子建。 “青凤姑娘。”曹子建轻唤了一语青凤的名讳,朱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好似言语已于口舌之中生根,再也吐露不得半分。 良久过后,近乎于是呢喃般的话语于曹子建口中谈及,“青凤姑娘,我知道,你是关心在下,才会对在下谈及目前的处境,但是。” 曹子建言语稍顿,两行清泪便已落下,滴落于茶案之上,绽出瓣瓣泪花。“但是,我每每闭上眼,便是那一抹清幽入魂,凌波微步,罗衫飘忽,与我当日初见之时一模一样。” “当日也是身处于这邺城,怒马鲜衣,正逢少年。数载之余,我与她却要被这纲常伦理所束缚,有了叔嫂之嫌。我又何尝不终日提醒于自己,那是我再也不得相拥入怀之人,便是连窥觌一眼也成了奢望。”曹子建的身躯变得颤抖,清泪入决堤之水,如同倾泻便再难止住。 青凤虽然并不深谙尘世之道,但是经过尘世之历练也知道了若是下嫁于他人,便意味着什么,灯火摇曳,如同彼此紊乱的心境,青凤并不会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尘世之中的情感所扰,而那却并不关乎于自己。 —————————————— “侯君。”刘太守笑盈可掬,满面堆笑之色令立于旁侧的青凤甚是不适应。 “有劳太守大清早的便前来相迎。”曹子建揉弄着颇为困倦的睡眼,昨夜近乎于是彻夜未眠,透过窗纸看到天光破晓,曹子建便索性不再继续熬着躺下,将旁侧屋内的青凤唤醒,便来到邺城之外军营之处。 “侯君昨夜好似并未睡好。”刘太守言语之时,亦用余光斜视了几眼青凤,虽然曹子建并未明示过二人的身份,但是青凤得以终日随曹子建左右,两人关系定然没有这样简单。 “太守也并未休息好。”曹子建清晨便来视察于军营,完全是突发的念想,之前并未对任何人提及,不由得曹子建对于刘太守这细腻的心思又多了几分赞叹,彻夜未眠想必这军帐之中早已是安排的妥当。 此番行监国之职,曹子建并不希望被人指责说不作为,所以一些表面功夫还是必要的。然而自己只是初至这邺城,便使得刘太守得以大费周章,权势果然是最有效的工具,纵使未言语半分,也得以使得他人猜度心意。 “习惯了。”刘太守长叹一声,神情故作凝重。“我等身受其职,自然要无时无刻需为丞相分忧,枕戈待旦方可助丞相治稳天下,待处理完城中事务,我便会来到这军帐之中,毕竟长久以来,早已养成了一个怪毛病,便是不再军帐之中便不得安寐。” 刘太守见得曹子建听闻后迟迟不再言语,轻咳一声,道:“侯君,外面风大,还请快些入到主帐之中。” 乱雨篇 十五 曹子建的神情变得有些迟疑,毕竟刘太守那满面倦意是难以掩饰的,绝非同其所言的那般只有身处这军帐之中才能安寐。但是也足以说明刘太守已将邺城之中所有的事务都已经安排妥当,纵使自己入到军帐之中也难以看出纰漏。 “罢了,我本就是早起无事,才误打误撞的来到此处,太守有此赤忱之心,我自然看在眼中。而军中治下定然严明,我便不再相扰了。”曹子建顺势做了顺水人情,毕竟曹子建也不知自己将会要在这邺城之中待上多久,倒也没有必要去得罪刘太守。 “既然侯君还有要事,下官便不加以打搅了。” 刘太守见到曹子建同青凤远去,直至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刘太守才暗暗出了一口气,统御邺城军队的将军自曹子建来时便立于一侧。 “太守。” 刘太守听闻将军低语,“将军多有辛劳,我也并不是故意要折腾兄弟们,毕竟兄弟们镇守邺城也甚是辛苦。”刘太守言语稍顿,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幸好我等早已做了部署,这临淄侯见挑不得纰漏,便识趣离去。” 刘太守将所有的不是都推归于曹子建身上,将军闻言也顺势附和道:“是啊,幸得太守有料事先机,才免于不被临淄侯挑出些许毛病。” “将军还是快些命兄弟们好生歇息,想必这临淄侯多半不会折身而回,我虽然也是彻夜未眠,但是经过方才的变故,我倒是困意全无,我亦需要陪着这位侯君将戏唱下去,毕竟你我都知道此番丞相命他的爱子前来为的是什么。”刘太守揉搓着困眼,面容略带些许苦笑意味的摇了摇头。 “还有。”正待将军方要转身而回,刘太守一语将其唤住。 “太守还有何要事需要吩咐。”将军闻言稍顿,定定的望向刘太守。 “谈及不上要事,但也是关于你我前程之事,毕竟若是被临淄侯寻到你我的失职之处,难免不会被其告知于丞相。”刘太守长叹一声,官职权位之说,有时想起也甚是可笑,这官不知要做到何种位置才算大,太守一职也算得是上是一方之主,但也终究难逃看人脸色行事。 “太守的意思是?”将军声音有些拉长,眉宇变得有些微皱。 “还望将军寻得数位脚力出众之人,命人查探临淄侯的行踪,届时如果真的被其看出些许纰漏,我等也好早些得知,早些加以应对。” 自青凤同曹子建于邺城大营离去,一路之上,曹子建都是眉宇紧锁,无需过多猜度,青凤也知定是因为方才自大营之中见到了刘太守,才会使得曹子建神情如此凝重。 “刘太守治下没有任何纰漏难道不该值得欣慰,侯君又何故神色如此沉重。”笑盈如旧,青凤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竭尽所能的感染曹子建,使得曹子建的心情不至于如此压抑。 但是青凤又如何会知此时曹子建内心的复杂程度,五味陈杂,殊不知此时曹子建的内心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如果真的是同青凤所讲的那般,曹子建自然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忧虑。然而,此时曹子建内心之中更多的还是对权势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自己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表现,但是手下之人却要时时刻刻的猜度自己的心思。 “罢了。”曹子建长叹一声,狠狠的甩了几下手,但是内心的烦扰又怎会被轻易甩去。 —————————————— 一语嬉笑再次回荡于耳边,刹那之间曹子建立时幡然醒觉,那熟悉的嬉笑曹子建又怎会忘却。 “我怎会走到了这里。”曹子建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却并没有任何想要折身而回的意思。 “自大营而出,侯君便仿若失魂一般,我只是跟在侯君身后,我又如何会知侯君为何会来到此处。”青凤话语稍顿,笑盈之意浮现于面,“怕不是此处有着什么令侯君神往之物,亦或者。” “或者是什么。”曹子建的眉宇随着青凤的一语打笑而变得略显紧皱,青凤之语好似触痛了曹子建内心之中最不愿面对之事。 青凤并没有加以在意曹子建那略显愠怒的神情,而是下颌轻抬,颇为戏谑的指了指不远处。 曹子建的目光随着青凤的指引而缓缓看向山丘背坡,但是曹子建的神情却有些许抵触,身躯也变得有些颤抖。 “罢了。”曹子建言罢便想要折身而回,面容多了几分庆幸,好似最不想面对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青凤却并未跟随曹子建折身离去,面容之上戏谑神色并没有任何减弱。 “侯君今日好兴致,趁着春光依在,踏足于此,着实不负此间光景。”青凤将声音提高了不少,曹子建从未想过青凤竟然会如此唐突的道出这样的话语。本松了一口气早已行出数步的曹子建此时除却呆呆的驻足于原地望着青凤之外,再也说不得任何话语。 背坡之下那嬉笑之声随着青凤那将语气抬高的话语道出之后,便戛然而止,静止的气氛令曹子建也不由得屏息,生怕喘过一口大气之后将这短暂的宁静所惊扰。 然而无论曹子建如何压低自己所能发出的声响,时间也不会静止。 慌乱的脚步夹杂着几句低语传来,随着一声轻咳,也算以掩尴尬,话语入耳,此中得以听出那难掩的娇羞,“侯君远道而至,竟无一人前来通秉于我。” 曹子建闻言身躯微微一颤,但是方才面容之上因为想要离去而浮现的失落却再也不见,曹子建转目看向正立于一侧耸了耸肩的青凤,若是此时有一面铜镜,曹子建便得以看清自己现在的神情,宛若孩童见到了本最想见到的事物,但是碍于情面,却不得表现于外。 “夫人恕罪,奴婢,奴婢。”夏盈闻言一时慌了心境,只得无措的用手扯弄着衣衫,唇齿微张,颇为慌乱的看向一侧,平日里夏盈鲜少见得甄夫人动怒,便以为这世间并无他事会令其动怒,但是眼前之人也只是凡胎肉骨,只是平日之中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到足以令其动怒的地步。 “嫂嫂不必过于责斥夏盈,本就是我的过错,我不该不告相扰。”曹子建言罢不忘回头看向青凤,满面神色皆是一副被你害惨了的神情,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搅侯君赏景的雅致,我等便先行告辞。”甄夫人欠身行礼,却并不带有一丝决绝的起身。 “凭什么侯君来此我等便要先行离去。”夏盈因为方才甄夫人的一语斥责而心生不忿,信口低语嘟囔着一语。 抱怨之语于这寂静平楚之上却显得格外清晰,“放肆,回府我再好生管教于你。” 脚步渐远,曹子建的身躯如同被劲风席卷,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长出了一口闷气,神情依旧惨笑,“是不是看到我落魄失魂的样子,你便会心满意足。” “侯君何出此言?”青凤闻言却是一怔,青凤本意只是想要加以试探曹子建的心性,但是却并不曾想,人性,是最不容许试探的,虚伪一直是凡人用于遮掩的本能。“难道你并不想见她?” “我。”曹子建被青凤直白的话语噎的不知该如何作答,曹子建此时才突然意识到,于自己面前的并非常人,她并不会用尘世之中为人相处的思维去思考事物。 “青凤姑娘,你要知道,人,并不能够如此自私,需要去考虑她人的感受,你可知我若是做出半分出格之事,一旦被人所知,我挫骨扬灰倒也死不足惜,只是会连累于她。”曹子建言罢四顾而视,但是这平楚之下却并见不得任何一人。 青凤闻言咬着嘴唇,纵使相处的时间不短,然而眼前之人却从未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质,或许于青凤看来,这便是本能所带来的抵触。 “是啊,我是妖,不会猜度你们人类的脾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 这是曹子建从未有过的感觉,平日里自己所见之人对于自己无不是毕恭毕敬,而青凤却因为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便数日都不曾理会于自己,这种稚嫩心性却又不禁使得曹子建为之生笑,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终究,曹子建还是选择了退让,三声轻叩,木声清脆。 “何人。”话语冷淡,但是却又使人一听便知是故意装作正在生闷气的语气。 曹子建苦笑摇首,“青凤姑娘,是在下。” 几声踱步传来,木门随即虚掩开来,“进来吧。” 曹子建望着并未大开的木门,苦笑神色更加深了些许,“是。” “原来是侯君啊,我方才还在思索是何人。”青凤头颅微微上扬,冷艳如旧。 青凤这番话语完全是说给曹子建听得,毕竟这邺城之中,除却曹子建之外,又会有何人前来寻自己。 乱雨篇 十六 “在下此番前来,只为赔罪,只因当日口出失言,如有冒犯青凤姑娘之处,还望姑娘大人大量,海涵。”曹子建神情真切,微微撤出半步,双拳相抱,躬身行礼。 青凤被曹子建这番举动为之一惊,曹子建今日亲自登门致歉,是青凤从未想过的,毕竟曹子建身份华贵无比,乃是一方侯君,此番还身居监国之职,可以说是此时魏国之中权势最大之人。莫说此时,便是寻常时日,曹子建也不会对于他人随意行礼,更何谈致歉之说。 “罢了,罢了。我同你说笑的。”青凤摆了摆手,想要起身将曹子建的身子扶正,但是细想之下,不知此举是否会冒犯到曹子建,毕竟如曹子建所说的那般,自己终究是不了解人世间的凡人的礼数脾性。 青凤就这样硬生生的将本没有经过思索早已伸出的手收回,但是这番举措却被正起身拂袖的曹子建看在眼中,青凤收手的动作颇为僵硬,曹子建不知青凤为何会有这番举措,满面疑虑的看向青凤。 “青凤姑娘,你这是。” “哦。”方才青凤还于内心暗语,希望没有被曹子建察觉,然而还是被曹子建看入眼中。 “哦?”曹子建听闻青凤一语轻应,不知这是否可以算作回答。 “这,这是,我们,对,是我们涂山之中他人行礼时的还礼,他人行礼后,受礼之人需要伸手于行礼之人头首处绕一周。”青凤言罢长出了一口气,不曾想这样也能够被自己圆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是在下孤陋寡闻了。”曹子建闻言亦颔首而笑,显然已经听信了青凤的解释。“这样说,青凤姑娘便是原谅在下了?” 青凤亦颔首,神情有些无奈。之所以青凤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是因为曹子建那日一席话语真的刺痛了青凤的内心,刺痛了青凤最不愿去面对的事实,那被人用看待异类的眼光话语去对待,直至此时,青凤甚是想念一人,那便是怀时,如果怀时能在自己身旁。 然而,怀时并不在自己身旁。 —————————————— “今日又有许多名士投奔于我麾下,看来有越来越多的人是认同了我的能力。”曹子建此时的身躯有些摇晃,扑面而至的酒气以及微微泛红的面颊,可以说明今日曹子建饮了不少酒。 青凤摆了摆手,想要将酒气扇散,眉宇也微微皱起,此时青凤的内心之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便是之前与自己暗自赌约的答案,曹子建或许并不会选择遵从于自己内心,去追求那本早已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是吗,那便要恭喜侯君了。”虽然青凤言语之上是赞同之意,但是语气却颇为冷淡。 “青凤姑娘,你难道不为我高兴?”曹子建醉眼缓缓睁大,身躯摇晃的越发厉害。 “侯君说笑了,侯君得到众多名士青睐,有他们相助,我又怎会不为侯君感到高兴?”青凤言语稍顿,随即说道:“但是,我为侯君高兴又有何用,我的高兴并不会助侯君赢得这场战役,这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役。” 曹子建闻言酒意立时醒去大半,虽然酒意上脑,但是曹子建也深知青凤话语之中所指的战役是何事,那便是世子之争。 “当你开始意识到时,这场战役便已打响。” 曹子建闻言却是连连摇首苦笑,“这番说辞是何人教给青凤姑娘,让青凤姑娘代为转达于我的。”言罢稍许,曹子建颔首道:“定是杨修那厮,那厮极擅变着法的卖弄,这点倒是令人格外生厌。” “并不是此人告知我的。”曹子建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曹子建一直都当青凤不谙世事,但是怎么说青凤也算得上是百岁狐灵,于涂山之时,也听闻过诸位长老为了争夺统御涂山权位的一些传闻。 —————————————— 月半之下笛声悠扬,绮罗床帐之中本毫无困意的曹子建正转侧难寐,此时听闻自虚掩着的窗外传来一阵笛声,不由得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躺久所致有些乏倦的额头,信手将挂于床侧的罗衫批于肩上。 “夜半之深,就连风也稍显刺骨。”曹子建摇首呢喃一句,将房门掩合,举动甚是轻微,好似怕发出些许声响,惊扰到屋中旁人。 “你这哈欠也真够勤的,害的我都有些困倦了。”一语抱怨使得旁侧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许大哥也莫要嘲笑我了,若不是因为抽到了巡夜的签,你我二人也不至于这大半夜的夜不能寐。”被打趣之人道出嬉笑一语,以掩尴尬,但却依旧难掩困倦之意,哈欠打得越发频了。 正当许姓守卫想要继续打趣之时,一袭黑影自眼前出现,许姓守卫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小子,你看。” 旁侧守卫顺着许姓守卫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那正逐渐临近的身影。 “谁!” 一语低喝在这夜静之时显得甚是刺耳,而那黑影却仿若未闻一般,依旧直直的向二人行近。 许姓守卫提着灯笼的手此时显得有些颤抖,此时黑影已近至身前,昏暗的烛火勉强得以看清些许轮廓。 正当许姓守卫想要将灯笼抬高之时,却突然发现灯笼有些受力,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一袭精美刺绣于眼前浮现,能身着如此图案之人定是地位非比寻常之人,一时间许姓守卫也不敢做出贸然举动,只得屏住呼吸,借着月色打量那模糊面容究竟是何人。 旁侧侍卫便觉得这刺绣眼熟的紧,却因为紧张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辛苦。”一语落定,许姓守卫立时觉得压在灯笼之上的力道消失。 “侯君!”旁侧守卫听闻后才认出原来这黑影便是曹子建。 曹子建闻言没有作答,而是直直的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许姓守卫见到曹子建远去,才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此时其脑海之中一片清明,片刻之后,许姓守卫才有些颤抖的转过头,“方才,我,没有冒犯到侯君吧?” 曹子建寻着笛声传来的方向不断找寻,如此平静淡雅的笛音着实令曹子建心脾舒畅,但是曹子建此时居住的院落虽身处其兄长的府邸,但依照位置而言却也只能算作旁院。笛声越发变得清晰,但是曹子建身前却再无继续行进的道路,一堵数丈之高的围墙将曹子建的去路挡住。 “古人常言,笛声悠扬,可穿绮罗。却不曾想,这数丈石墙也抵不住如此动人之音。”待到笛声渐消,曹子建才缓缓道出一语。 曹子建只是夜半被这笛声所扰,才披衣而来顺着笛声来寻何人,却不曾想被这石墙所隔。 曹子建想本等笛音渐消才道出一语赞赏,本意是不想惊扰了吹笛之人,但曹子建却忘记了此时乃是二更时分,吹笛之人又如何会想到此时于此种僻静之所会有人倾听自己吹笛,虽说那是一语赞赏,但是如此唐突纵使其言如蜜此时入耳也成了惊吓。 “噗通。”落水之声伴着些许倒吸冷气之声,于这寂静之夜显得格外清楚。 落水的回响若是换做白昼,旁侧有鸟兽嘈杂之声,定然算不得声音大,然而此时正值二更时分,院落之中寂静的都可将心跳听清,加之那落水之声来的唐突,便是连曹子建都为之一惊。 “糟了。” 曹子建呢喃一声,言罢便要起身,想要前去一探究竟。 “扑哧。” 掩面而笑之声却使得曹子建为之一愣,寻着声音寻去,却见一席白影正俏皮的将脚荡于院墙之上,神情面容却看不清。 “侯君。”而正是这一语轻唤,才使得曹子建为之确定眼前出现之人是谁。 “青凤姑娘。”曹子建低语了一语青凤的名讳,但是却陷入难色,随即释然而笑,“青凤姑娘怎么这么晚了都不曾安寐。” “侯君不也未曾安寐,侯君为何来到此处,我便因何来到此处。” 曹子建闻言悻悻而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寻着笛声而来,如此说来,青凤姑娘也定是寻着笛声而来。” 夜风袭来,使得曹子建不自觉的裹了裹身上的外衣,见到青凤穿的单薄,不禁面露些许担忧之色,曹子建将原本紧缩于罗衫之中的一只手伸出,立时间,冰冷的触感使得曹子建想要将手伸回,但是曹子建还是只是任由寒风拂落掌心。 “上面风大,快些下来避避风,免得受了风寒。”曹子建摆了摆手,示意青凤下来。 许久,青凤都不曾感受到这般有人关怀的暖意,牛山之中数千载的囚禁,屈身于千年寒潭之下,所冰封的不止是青凤的身躯,还有青凤的内心。 身躯一震,青凤微微将头扭向一侧,想要避开曹子建的目光,抚了抚肩膀,道:“我这一身狐皮厚的扎实,耐得住风寒。” 但是触手之时,青凤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化作人身,也有了寻常人的皮肉,身骨。 乱雨篇 十七 彻夜未眠的滋味曹子建许久都不曾再感受到过,却不曾想昨夜竟然会卧于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任凭无论如何都不曾安寐。曹子建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本就是一语关怀之语,但是却引得青凤甩手而去,便是连一句道别都不曾言出。 此时的曹子建内心之中已经满是涟漪,早已无心去细细思度昨夜那一墙之隔外究竟是何人奏笛,但是那笛声却宛若悼歌,哀怨,悠长,直抵内心之中最柔软的地方,不曾想念,却无法忘却。 然而,除却曹子建之外,还有一人,亦终夜不曾安寐,便是当日于院墙之上翻身落于别侧庭院之中的青凤。 青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或许是许久不曾感受到关怀的暖意,突如而至,令青凤有些难以适应,青凤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感觉,那将心中魂识都冰封不去窥觌。青凤本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无需他人关怀,强大到任何病痛都可不药而愈,但就在方才,那月光抚落于肩,那寒风刮痛指尖。青凤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想要得到他人关怀的感觉。 但是却当曹子建一语关怀之语落定,青凤却有种莫名的泪意涌上眼眸,明明甚是希望得到,但是突如而至之时,无措如同孩童一般,只得选择逃离。 翻身而入之时,脚尖方有触感之后,冰冷的感觉令青凤有了一丝相熟,那是如同当年囚于牛山之中,那寒潭裹缚周身一样的冰冷。而就在一瞬间,青凤近乎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咒术而起,青凤的足下隐现出青色光芒,将青凤的双足裹缚住。 立时身体的下降之感便减去了大半,青凤定睛而看,自己此时却正处在一处见方的池塘之中,不远处便是一座凉亭,孤立于池塘正中。 青凤回首而视,便在自己方在跷腿而坐的院墙之下,还留有些许余地,但是自己一心只想逃离,乃至用力过度,才会来到这池塘正中。 “怀时。”青凤呢喃一语,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泪光隐现,青凤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不希望得到关怀,而是不想得到他人的关怀,就当青凤抚落手臂,说及一身狐皮之时,自己终是同人类是异族,于他们眼中终是异类。 破啼而笑,青凤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神情变化,“你说,你此时正在何处,为何不来寻我。”眼中孤亭独立,像极了此时孤身一人的自己。 “罢了。” 言罢青凤眼眸缓缓闭起,神情也变得释然开来,一切,仿佛都已变得不再重要,足下青光渐渐隐没,直至于这夜空之中再也寻不得一丝光亮。身躯缓缓向后倾倒而去,落水之声于这寂静之夜显得格外清晰。 刺骨的池水渐渐没过青凤鼻梢,略带淤泥腥味的池水猛然灌入,平静的池塘之中立时被搅的尽是涟漪,随着青凤的神识渐渐变得不再那样清晰,池水也逐渐归于平静。 —————————————— 眩惑之感使得青凤连举手投足都不可做得,此时青凤只感觉到脑海之中神识混乱至极,便是连思度都做不得,青凤只感觉此时的自己宛若倒在一片尽是绒棉的平楚之上,轻柔舒畅,少时贪欢,便偷偷跟随着怀时来到涂山之上加工棉衣的作坊,躺在绒棉之上的感觉似极了此时的感觉。 但是此时青凤只得木讷的注视着前方,目及之处却尽是漆黑一片,令青凤产生了些许错觉,不知此时的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念及怀时,青凤却得以清楚的感受到心脏深处所传来的那一阵刺痛,以往念及怀时之时,任凭想念如何强烈,都不会出现这等刺痛之感,如此真切,如此强烈,却又如此的令青凤感受到虚假无比。 紫色电芒于这黑暗之中突自出现,一席墨影而过,青丝如墨,却看不得面容,任凭青凤如何想要呼喊,但是却发不出一丝话语。 —————————————— “夫人,有反应……”不知过了多久,青凤耳畔传来些许声音,但是却感觉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继续。”话语轻柔,却满怀关切之意。 “喏。” 青凤只觉得自己的头颅被人微微扬起,还未等青凤思度,温热加之稍显苦辣之味的液体便灌入口中,舌尖触及立时便被苦辣之感惊得周身一颤,青凤从未饮下过这等液体。 苦辣之感使得青凤连连咳嗽了数声,随即便恢复了些许知觉,青凤缓缓将眼眸睁开,目视之物依旧有些模糊,环视四下,却发现此时自己正躺在床榻之上,侧过便是紫纱绮罗。 “好难过。”青凤呢喃一语,不难听出此时话语之中所掺杂的虚弱。 “你们先下去吧。” “喏。” 窸窣的脚步离去,耳畔重归寂静。眼前纱帐之前忽自出现了一双玉手,将纱帐扫于两侧。 “我见过姑娘。”话语稍顿,无尽悦耳之意令青凤也感觉舒畅至极,“姑娘乃是侯君随行之人。” 青凤闻言想要竭力辨认眼前之人究竟是何人,但是奈何此时眼眸之中依旧如同被雾气缭绕一般,不得目视清明,随即青凤便想要坐起身来,但是将将有了起身的动作,稍稍用力,肩头却被人按住。 “姑娘莫要起身,还是快些休息便是。”随即一声轻叹,“我并不知姑娘为何落水,但是。”言罢其将一根横笛拿出,得以看清横笛因为被水浸泡的缘故,颜色早已变得有些发暗。 青凤随即便知晓眼前之人便是昨夜于那池庭之中吹笛之人,“甄夫人。” 青凤故作虚弱道出一语,此时青凤神识也恢复了大半,气力也不似方才虚弱。 “我却并不知姑娘的名讳。”言语之中并无半分诧异之意,好似青凤知晓自己名讳乃是情理之中。 “我名为青凤。” “你我也算是相识,那我再发问也算不得唐突,不知姑娘为何会落水于花园池塘之中。”言语极尽关怀之意,但是却并不似直接关怀于青凤的身体,而是急切的想要得知原因。 “昨夜,我随侯君寻声而来,笛声婉转悠扬,却尽是伤悲之意,便想寻是何人所奏,不曾想侯君因为听的入神,而不自觉发出了呢喃之语,惊扰了夫人奏笛的雅兴,乃至于夫人受到惊吓,将此笛跌入池中,我想此事乃是因我二人所起,便想要将此笛给夫人寻回,因为一时心急,忘了自己并不谙泅水,后来还是麻烦了夫人。”青凤话语依旧虚弱,说的颇为缓慢,时不时还为了演的逼真而咳嗽了两声。 “姑娘何故如此,笛子落水再寻工匠制作一根便是,池水刺骨,若是伤了身子,该如何是好。”言语回转,此中关切之意更浓,却又平添了些许愧疚之意。 青凤闻言咳的越发厉害,“无碍的,无碍的。” “我这就命人去请郎中,姑娘好生休息。”甄夫人言罢便要急切而去,行出三步,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重要之事,回首说道:“方才因为姑娘落水,又怕多生事端,使得姑娘蒙羞,便没有为姑娘更换衣物,这衣物潮湿着身难免日后落下病根,还请姑娘快些更换衣物。” 待甄夫人离去许久,青凤都还未回过神来,直至此时,青凤才得以理解为何曹子建心中的执念会如此深切,方才甄夫人那一抹回眸,极似秋水拂面,清泠入骨,但凡得以刻入记忆之中,便再无难忘半分。 “人心,果真是复杂晦涩。”于青凤看来,即便甄夫人如何美貌绝伦,但终究被伦常所束缚,终究是叔嫂之嫌。 但是情爱之事,本就毫无道理可言,怪不得曹子建,亦怪不得甄宓。初见本就是人生之中最难得之事,但凡第一眼入眼,便会直刻入心,更何况那还是曹子建正值风华正茂情窦初开之时,即便这执念如何不被人所认同,即便这执念如何令人发笑,但却依旧是真切存在的,而且从未磨灭。 青丝散落,这是青凤千年来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身体,青凤早已忘记了身处涂山之时被皮毛裹缚四体习地而行的感觉,化育人身,两足而立,却并不得拥有常人的感受,便是极其细微的感受都不曾拥有。 青凤本想就此自溺于池塘之中,却不曾想被甄夫人所救起,直至今时,青凤早已对曹子建伤透了心,那只在乎权位却并不在乎她人生死之人,便是连发妻之死都可安然接受,而毫无痛楚的对他人所讲述之人,之所以青凤并未选择离去,只是希望看清曹子建会有如何发展。 但是现在,青凤有了一个更加足以令自己信服的借口,便是还报甄宓的救命之恩,但是这种于青凤而言如同玩笑的借口,却令青凤自己都为之信服,于此时的青凤而言,她所需要的并不是真真切切的理由,而是一个更加足以令其想要留于此处的借口。 乱雨篇 十八 “咦。” 为青凤诊脉的年迈郎中满面疑虑,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对,奇怪。”言罢随即又换过另外一只手,搭载青凤手腕之上,若非青凤面目惨白,神态颇为虚弱,甄夫人所请来的郎中肯定会认为定是自己诊疗手法出了问题。 “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恕老夫眼拙,这位姑娘脉象虽趋于平稳却时不时的有一股强流冲入,老夫见识浅薄,还请夫人另请高明。”甄夫人所请的这位老郎中不愧是江湖之上摸爬滚打数十载之人,处事经验甚是丰富,明哲保身乃是其一直所秉承的处世理念,其固然知道若是医好了甄夫人定然会许以重赏,但是相反的定会惹来灾祸,这也是其不愿同权贵之流打交道的缘由,毕竟太过危险。 “有劳先生。” 正当屋内归于寂静之时,一语落定使得众人再次将目光移试向屋外,说话之人正是曹子建,清早时分,曹子建便听得府内传出的议论,毕竟其与甄夫人所居院邸仅有一墙之隔,便闻讯前来查看,见到此时青凤正躺于床榻之上,不禁担心起来。 “嫂嫂。”曹子建虽百般不愿如此称呼甄夫人,但是碍于此时人多眼杂,还是俯身行礼。 “侯君无需多礼,本是一家人。”甄夫人闻言亦俯身还礼,举手投足尽现优雅之姿,令曹子建一时瞩目。 “咳咳。”青凤见得曹子建正注视于甄夫人,念及此时人多,遂轻咳几声,以作提醒。 曹子建闻得青凤几声轻咳,恍然回神,快步向床榻行去,幸得青凤提醒,不然今日这丑态便是出定了。 “青凤姑娘,你,无事吧。”曹子建言语稍顿,满面疲态难掩。 “无事,好多了,只是有些受凉罢了,劳烦侯君与夫人挂心了。”青凤微微将头扭向一侧,故作些许疲态,“只是此时有些倦了。” “那便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谢侯君。”甄夫人缓徐而言。 “谢我?谢我什么?”曹子建闻言却是一头雾水,曹子建并不知青凤为了维护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这等小事,夫人怎又提起,侯君昨夜冒昧而去听笛,惊扰了夫人的雅兴,我为夫人寻回长笛本是分内之事,”言语之时还不忘咳嗽几声,以令自己所言更加为之动容。 曹子建闻言颔首,直至方才青凤所言,曹子建才得以捋清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有一点令曹子建百思不得其解,便是昨夜青凤的离去,究竟是为了助自己寻笛还是另有隐情,如若真的有隐情,那么隐情又是何事。 —————————————— 数日之后,青凤已经可下床行走,毕竟青凤本就是灵狐之躯,并不似常人那般需食五谷会得百病,并没有病痛经历的青凤不知自己受得这种风寒需于床榻之上休养几日,数日休养下来,本就天性活泼的青凤自是耐不住这种寂寞,索性就于今日便下床行走。 推门而出,晴光万里,微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青凤微微闭眼,长吸了一口气,还是这般不被束缚的感觉令青凤感到舒心,会心的笑颜展露。 “你这般快步行走,会令人生疑的。” 忽自一语使得青凤闻言受得一惊,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青凤竟然不曾注意有人竟然早已倚靠于门外。 “啊。” 青凤受得一惊,叫出声来,目光所及细看原是曹子建,一连数日曹子建连汤带水的一口一口的喂着自己,虽然之前百般厌恶于曹子建,但是经过此事,曹子建于青凤心中的形象又有所改观。 青凤之所以拒绝曹子建的喂食,告诉曹子建自己本无事,是因为莫名的俏皮心性还是令青凤想要继续作弄一下曹子建,念及数日曹子建那认真神情,青凤亦有所不忍欺骗于其,青凤一想到当日对自己展露那冷漠面目的曹子建,还是并不曾将实情对他讲述,而曹子建也并不曾有过追问,追问当日夜里青凤为何会离去,又为何会落水。 青凤一语惊声,令依靠于门前的曹子建没有半分准备,忽自一声惊语令曹子建都为之一惊,“青凤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侯君忽自出现于此,令我不曾有准备。”青凤不知自己方才一语惊呼便是惊了曹子建。 “青凤姑娘,你。”曹子建话语稍顿,随后说道:“你本无事,对吧。”话语之中满是确信之意,但还是询问道。 “侯君,你,是何时发现的。”青凤话语将尽莞尔一笑。 “我本就不曾相信你会得了伤寒,今日得见我才方确定了我的猜测。”多疑心性于此展露无疑。 “侯君。”青凤呢喃一语,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无尽失落之意再次绛染心底,原来,曹子建并不会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侯君,并不曾相信于我。” 曹子建闻言身躯稍颤,随即平稳下来,眼神也变得越发坚毅,“你如何解读我方才的话语,我并无权干涉,我只是想要告诉青凤姑娘,我说的是不曾相信你会得了伤寒。”话语至最后,曹子建语气加重了些许,身躯也猛然挺直。 青凤对上曹子建那炯然的目光,不禁为之心间有些发虚,将目光移向一侧。 “若是我不曾相信于你,我又何故终日守于你床榻之前,伺候着你的起居,我若是不曾相信于你,我又何故终日守于你的门前,为的便是担心你身体虚弱,身旁无人照应。” 青凤闻言神情亦变得有些木讷,虽然曹子建所做的这一切她都看在眼中,但是却并不愿相信这些真的是曹子建的所为,或者说,青凤并不相信曹子建还留有一颗热忱之心。 待曹子建离去许久,青凤才恍然回神,原来,自己真的错怪了曹子建,不论曹子建对他的发妻如何如何,一切也无需自己前去评定,曹子建并不似自己一厢情愿所认为的那样冷峻,他还是留有想要好生对待他人的心思,也有这样的行动,但是却并别人一次一次的误解,乃至最后,只得将冷峻挂于面容之上,不再对他人展露半分。 离去之语依旧于青凤耳畔回荡,“不曾想,你竟然同俗世之人看待我的想法一致。” —————————————— “侯君。”未等马蹄之声停歇,身负甲胄的身影早已下马,口中不断唤着侯君。 此时正值晌午,半载光景于不经意间也算过的颇快。谨慎处事本就不是曹子建的风格,加之人若是到了一个自认为可以悠逸度日的时日,除非心性坚毅之人,常人皆会放松对于自己的要求。 聒噪之声令身处宴席之上的曹子建不禁为之皱眉,“传。” 未等通秉的守卫前来通秉,曹子建摆了摆手,示意命其传召。 甲胄沉重的步伐于门庭之前回荡,入耳令曹子建的酒意醒却大半,曹子建微醺的醉眼有些朦胧,“何人于此喧哗。” “侯君,城外忽自出现一队大军。”负责刺探的斥候此时大口喘着粗气,神情恐慌。 曹子建手中正断握的酒杯忽然掷地,身体也变得有些颤抖,“坏了。” 原本歌舞升平的厅堂之上立时归于寂静,负责奏乐的乐师亦停止了奏乐。 须臾之后,嘈杂的步伐传来,曹子建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怪不得今日宴请,刘太守与守营的将军一改常态,推辞不来,原来他们早已得知父相今日会班师归来,但是这邺城远在许都之外,不论如何自己的父相都不会先行来此。 “子建,许久不见。”声音颇具喑哑之色,语气也稍显冷峻,寂静的厅堂之上再无一人敢大声喘着粗气,而立于曹子建身旁之人亦一改之前常态,纷纷向外踱了几步。 正当曹子建缓缓抬头之时,却看见刘太守及守营的将军正负立于说话之人身后。曹子建此时也并不得发作,自己还是放松了警惕,以为这刘太守并不会背着自己暗地耍些花招,却不曾想这半载时日其对自己毕恭毕敬乃是为了令自己放松警惕之法,这一出手便令自己立于此等境地。 “呆立着于此作何,快些进去,你看子建知道我等班师回邺城,特意设下宴席来我等接风。”声音宏壮,此中尽是高兴意味。 “父相。”曹子建此时醉意早已醒了大半,背后的冷汗也早已浸透了衣襟,负立而下,缓步退至一侧。 笑吟之声再次于厅堂之上浮现,曹子建借着敬酒的机会,快步走至上座之上,此时神态焦急,若是被人寻见,自会嘲笑于他的滑稽。 “父相。” “吾儿这是要敬为父的酒啊,来来来,半载不见,为父也甚是想念于你。”可以看出,曹公今日并无半分愠怒之色,或许真的如其所言,大胜得归。 “谢父相。”曹子建见曹公并无半分责斥于自己的意思,缓缓长出一口气。 “谢我?谢我什么?”吟笑之色戛然而止。 乱雨篇 十九 “谢父相,谢父相。”曹子建目及曹公的神情变化,原本还算喜悦的神色戛然而止,面目变得稍显静谧,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曹子建,冷汗再次遍布曹子建后脊。 “我问你,谢我什么?”再次一语使得曹子建再无方才气定神闲之色,端握着酒杯的手变得稍显颤抖。 “谢父相不怪罪之恩。”曹子建的话语变得有些低微,头颅也稍稍低下,将目光从曹公眼眸之上移开,再也不敢抬首窥觌一眼。 “哦?”曹公浮现些许玩味神色,信手把玩起手中的酒杯。“抬起头来。”曹子建一直低沉的头颅使得曹公面容之上浮现些许不悦之色。 “是,父相。”曹子建闻声猛然将头抬起,望着曹公老迈的面容,心疼神色浮现于曹子建面容之上,“父相此番急征南下,得胜班师而归,何故急忙来此。” “难道这邺城我来不得?”曹公面容之上玩味神色又加重了些许。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曹子建闻言一怔,语气也不禁变得再次低微。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是方才曹子建面容之上心疼神色令曹公有些动容,轻叹一声。“我知道我儿乃是心疼于我,我为何来到邺城,直言相告我儿亦无妨,此次得胜而归,我本意乃是率军先回许都向天子细禀,然而你兄长却执意*命邀我一同前往邺城,我自然明了你兄长的本意何在,来到此处也并未出乎我的意料,我此番出征命你肩负监国一职,为的只是给予你历练,我儿天性大才,放浪形骸不拒束缚我自是了解,只是我希望我儿了解,你要有所觉悟,身肩大任之辈,不可任性妄为,贪杯若是换做寻常之时,自是无可厚非,或许你会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然而你可知贪杯有时会酿成大祸。” 此时厅堂之中早已是寂静无比,鼓乐之声早已停歇,众人无不附耳细听。 曹公长叹一声,两行清泪扑簌而落,眼眸微微闭合,“当日我也是宛城贪杯,反遭张绣反戈,我大败而归,你兄长及我爱将典韦皆殒命宛城,不要等得事情真的发生了才追悔莫及,有些事,你并不会懂得。” “孩儿,孩儿,谨遵父相教诲,定然不会再发生一次。”曹子建痛哭涕零,但实则内心之中却甚是欣喜,父相这样做,便是将今时的自己比作当日的他,这样做无非只是为了搪避他人之口,曹公自心底还是想要维护曹子建的。 厅堂之中在座的众人无不为之掩面拭泪之时,沉浸于悲伤之时,除却一人,目光颇具不甘之意,神情紧绷,自己苦心设计的此计虽然奏效,但是却未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少主,曹公也着实偏心了些。”一语入耳,使得曹子桓虽然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再也无可奈何。 “嘘,这些不要乱说,父相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或许是自己太过急功冒进了,做的有些太过明显了,明显到父相可一眼洞悉自己的意图。 —————————————— “子桓,为何不随我等一同而归,受得天子封赏。” “父相。”曹子桓神色毕恭毕敬,“这邺城之中还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父相经常教导,百姓之事皆无小事,孩儿终日铭记于心。” 曹子建闻言颇为一惊,自己兄长这一番话语着实将自己推入深坑之中,“兄长之意为何意?” “刘太守。”曹子建神色骤变,喝道。 “下官在此。”此时见到自己的正主已然而归,刘太守多了几分有恃无恐之色,之前对曹子建那毕恭毕敬的神色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之外。 “太守,我问你,这邺城境内究竟还有什么事。”曹子建此时才恍然顿悟,原来这些时日的清静皆是刘太守所布下的局,这也难怪,毕竟其本身便是自己兄长的人。 “侯君所问的是何事?下官听不太明白。”刘太守神情依旧不卑不亢,俯身而立于曹子建身前。 “就是,就是。”此时曹子建早已是怒火急攻心头,平日里出口成章之才此时却想不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就是我兄长所说的那些百姓之事。” “侯君受曹公之命,身肩监国大任,这邺城之中大小事物自当由侯君亲自定夺,但是侯君却终日。”刘太守故作些许难色,“终日行酒,我又做不得主,只得任由大小事由堆积,这是我的失职,还望曹公责罚。” 此时曹公神情早已是变得冷峻无比,怒色横生,刘太守说的这些话语也是战战兢兢,汗如雨下,生怕真的同自己所言的那般,遭到曹公的责罚,但是如若不这样说,怕是自己的下场连死都不如。 “罢了。”曹公叹息一语,转身而去,“那便辛苦子桓,于此快些处理。” “父相,我。”曹子建还想辩解些什么,但是对视上杨修的摇头神色,也只得作罢,杨修此时纳闷的紧,平日里处事还算谨小慎微的曹子建今日为何会落得这般难堪地步。 此时曹子建甚是想念有青凤所陪伴的日子,不知不觉,此时的曹子建已经有了些许依赖青凤的习惯,青凤的不辞而别令曹子建只是以为青凤有要事去做,却不曾想真的诀别来临之时,会如此突如起来,令自己没有半分准备。 —————————————— “退下吧。”曹子桓揉了揉有些发皱的眉头,猛然之间将茶桌之上的茶具尽数扫落于地,有些事情,无需真的发生,捕风捉影便足以。 夏盈一路之上忐忑不已,险些同她人撞个满怀,夏盈抬头细看,却见是曹子桓的另外一位夫人,郭夫人。 “夫人。”夏盈神色紧张,左顾右盼。 “慌张些什么?”郭夫人低喝一声,“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回夫人的话,已按夫人所吩咐的都向少主回禀了。”夏盈话语低微,平日里虽也做过些许错事,但是却从来不曾做过害人之事,但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安危,还是硬着头皮将郭夫人交代的话语对曹子桓说道,虽然这些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夏盈甚是清楚。 “做的好,明日我便差人为你家中送去钱财,但是。”郭夫人的神情突自忽变,变得颇具冷峻,“但是,你要知道,若是此事事发,你若是说出半分不利于我的言行,不光是你,你的家人。” “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夏盈身子立时变得发抖,嘴唇也木讷的微张,呼吸紧促。 “放心好了。”郭夫人拍了拍夏盈的肩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无人会知,再者你说的皆是实情,也不怕他人追查,若是待我扳倒了甄氏,我独掌了少主后宫,自然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 “夫君。” 自曹子桓下午得归之后,神情便一直保持不悦神色,甄宓自然不知灾祸此时正逐渐逼近,因为曹子桓已然对自己有些生疑。 “嗯?” 曹子桓轻允一声,稍稍将头抬起,注视着甄宓的面容,半载不见,再见这绝美面容,夫妻重逢本该是小别胜新婚的温情,此时却有些生厌,这便是流言的作用,夏盈的那些话早已在曹子建心底发芽,萌生。 曹子桓并不是真的厌恶甄宓,而是厌恶那个同自己争夺世子之位的胞弟,那些话语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也就作罢,但却是从甄宓身旁最亲密的侍女口中说出,不得不令曹子桓多了几分疑心,但是当曹子桓去询问他人之时,便已说明曹子桓并不那么自信了。 “观夫君神色,似有些乏了,莫不是近些时日处理这邺城之中的政务烦劳所致。”甄宓颇具关心的话语令曹子桓心头一暖,但是曹子建的身影却如鲠在喉一般,令曹子桓有些烦躁。 “大小政务刘太守早已处理得当,当日不过是积压一小部分而已。”曹子桓坐于床榻之前,双手狠狠的拍击了几下自己的大腿,罢了长叹一声。 “那当日刘太守所说的那些话不皆是捏造之语,为的便是平故污子建的清白?”甄宓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但是言罢便有些后悔,曹子桓当日并未为曹子建说清,这一切想必定是他的主意。 “清白?这个词语真的是好,他是清白的,那么你呢?”曹子桓目光如炬,狠狠的逼视着甄宓。 “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甄宓闻言一惊,才明白曹子桓今日所表现出的烦闷缘由却是自己。 “没什么,信口一问而已,若是夫人不喜听,便不讲了。”夏盈心底之间还是对甄宓留有些许感激之情的,只是将甄宓如何同曹子建相遇,曹子建又是如何将快要跌落于地的甄宓环抱而起之事,其余郭夫人所嘱咐添油加醋之事都不曾提起半分。 这些事情并不得说明甄宓同曹子建有染,但是却格外令曹子桓感到不悦,甚至说,有些恶心。 “不行,夫君,此事关乎我的清白,还望夫君快些言明。”甄宓快步上前拦在想要去更衣的曹子桓面前。 “我说,没什么。”曹子桓信手将甄宓的下颚钳住,将甄宓的头颅微微抬高,“明白了吗?夫人。” 乱雨篇 二十 邺城曹府上下近日都充斥着一种别样的恐惧,便是因为害怕稍有错事便会得到少主的责罚,但是除却一人自心底甚是欢欣,那便是郭夫人。曹子桓终日面容之上所展露的烦闷便是说明夏盈当日的话语有了作用,但是这一切却并未达成自己的预期。 一条狠毒的计策再次浮现于郭夫人脑海之中,“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为何同我都嫁给了曹子桓。” ———————————— 归于许都的车架之上,曹子建端坐于曹公身侧,曹公眼眸微闭,虽然曹公心头之中甚是清明,当曹子桓执意要先行邺城之时,曹公便知道这定是曹子桓所设下的计策,为的便是使其胞弟于自己面前出丑,这也是为什么曹公并未责斥曹子建的缘由之一。 “父相。”曹子建此时内心忐忑至极,若是自己父相责斥自己几句,也好过这般寂静。 “何事。”话语之中尽是疲劳神色,虽然曹公深知此事乃是曹子桓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但是他既已可以这样做,便说明曹子建的行事定是出了纰漏。 曹子建本只是一语试探,见曹公此时闭目良久,曹子建本以为自己父相已睡熟,却不曾想父相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睡去。 曹公的突然应允,使得曹子建为之一惊,自己哪有什么事情,此时曹子建仿佛堕入了无底深渊一般,看不得任何回转契机。 “父相,你责斥孩儿几句吧,这样孩儿也好过一些。” “你果真这样想?”老迈的声音透露着些许虚弱神色,这是父相绝不会展现于外人的神色。 曹公揉了揉有些作痛的额头,“这头疾又犯了,我真是怕突然不知哪一天真的将老夫痛死,老夫并不怕死,怕的只是死后,我的子嗣会……”曹公言语未尽,却只剩无尽的叹息。 “乏了,让为父休息一会。”曹公如何不知曹子建的兄长自少时便展露出同龄之人少有的坚决与果毅,相对的这也令曹公颇为担心,毕竟若是令曹子桓继位,只怕那些手足皆会被其屠戮。 —————————————— 同年,曹公命曹子建率军前往合肥运送物资,并于此地屯军镇守吴国,毕竟曹子建着实辜负了自己的一番苦心,若是没有当日于邺城之中所发生的一幕,曹子建定然不会被人落下口舌,但是一切都发生了,曹公便要为了这个子嗣而想其他弥补之法,毕竟手心手背皆是肉。 临行之前,曹公多番嘱咐,此番而去,断然不可饮酒误事,若是因为曹子建饮酒误事,一切皆按军法处置。 这番举措于外人眼中无疑是对曹子建变相的惩罚,毕竟作一地侯君自然好过上阵杀敌,但是曹子桓却并不这样想,心底亦将曹公此举暗骂了一番,却并不得展现于外,曹子桓自然知道曹公此举的目的,便是想要令曹子建拥有些许战功。 但是镇守之军若是想夺得战功也是困难之际,这也令曹子桓稍稍放下心来,后经过曹子桓的运作与多方打点,军需后勤皆被曹子桓施以暗令,便是兵员与辎重能拖几日送达便拖几日送达。 曹子桓这样做无非只是想令合肥的魏国守军对曹子建心生不满,继而曹公得知之后将其调回许都,归于自己眼线得以布控的范围。 “夫君。” 曹子桓已有多日未同甄宓讲过一句话,此时气也消了大半,甄宓那满是委屈的神色令曹子桓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怜爱之情。 “夫人。”曹子桓轻叹一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不知夫君当日为何大动肝火,若是夫君真的有什么证据便可拿出,如若只是猜忌,那么妾身也无可奈何。”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的夫人,我不相信你,还会相信何人。”曹子桓言语稍顿,面露些许苦笑之色,本以为甄宓并不会记恨于自己,但是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但凡有血肉,有魂识之人,便会有七情六欲,仇恨也包括此中。 “这些时日,苦了夫人了。”或许是因为曹子建被曹公发于镇守合肥,曹子桓近些时日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 “妾身不苦,只是。”甄宓言语稍顿,也并未继续说下去,“无事的。” “既然无事便好。”曹子桓也并未继续追问下去,曹子桓信手将甄宓搂于怀中,美人于侧,芳香沁鼻,曹子桓将甄宓额间的发丝撩落于侧,亲吻下去,“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有些话已无需再问,就这样静静相拥,于曹子桓心中感觉甚好。 门轴发出些许吱呀声音,使得曹子桓本有些微闭的双目再次睁开,缓目向旁侧移去,看向门外的方向。 “夫君。”言语娇媚,婉转如莺啼,使得甄宓也不禁心生些许酥麻之意,甄宓暗叹一声,怪不得曹子桓会如此偏爱于郭女王,也并不是道理全无,起码,郭女王能给予曹子桓自己所给予不了的感觉。“我能进来吗?” “夫人。”曹子桓轻允,“进来吧。” “辽东公孙康新进献的樱果,酸甜两可,也新鲜的紧,于许都之中送来的,曹公果然还是心疼他的大公子。”郭女王端着果盘踱步而来,身姿婀娜,举手投足皆是媚意。 “姐姐也再啊,夫君,这樱果我先给你放在这里了,我先行告退了,还望没有打扰到夫君与姐姐的兴致。”郭女王毕恭毕敬的将果盘放于茶桌之上,转身便要离去。 “无碍的。”甄宓稍稍坐正身子,“妹妹也来一块品尝吧,这辽东樱果颜色就非比寻常,这么一大盘我与夫君也吃不完,浪费了就不好了。” “还是姐姐心疼妹妹,那么夫君。”郭女王面容之上俏皮神色不减半分,眉宇轻佻,脉脉的望着曹子桓。 “如甄夫人所说,这么一大盘我们也吃不完,郭夫人就一同品尝吧。”曹子桓摆了摆手,颔首应允。 郭女王闻言故作欣喜之意,她又如何不知曹子桓一大早便召见了甄夫人,她此番而来也只是为了刺探一下当日夏盈所言究竟有没有起到作用,方才得见便知道夏盈的那一番话语并没有起到作用,心中暗自萌生了加紧实施的念头。 郭女王信手将一颗红润至极的樱果的根把揪落,“夫君,张嘴。”郭女王近乎于是捧着的姿态靠近曹子桓,曹子桓虽然碍于甄夫人于旁侧,但也不能薄了郭夫人的面子,将嘴张开。 “酸甜的紧,无需管我,你们吃便是。”曹子桓并不喜吃食酸物,将樱核吐出。 “夫君,你听说了吗?临淄侯曹子建被曹公派遣去镇守合肥了。”郭女王又如何不知曹子桓早已得知此事,明知故问道。 郭女王见曹子桓并未应允,便将头转过,看向旁侧的甄宓,“当日那临淄侯于邺城做监国一职之时,姐姐同他的关系甚好,大多时日都可得见姐姐同他在一起,姐姐想必知道吧。” “好端端的,提他作何?”曹子桓面容之上浮现了些许不悦,定是郭女王后面的一句将曹子桓那颇为敏感的神经再次变得紧绷开来。 “闲谈,闲谈,我这不是好奇吗?我也是方才听人说得,夫君,再吃一个。”郭女王娇羞之色展露于面,满面娇羞着实使人心生怜爱之意,曹子桓也无心继续责斥,也不等得郭女王喂食,一把将樱果拿过,放于口中。 “不出半载时日,我这弟弟便会再次回到许都。”曹子桓冷哼一声,“届时,只怕又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夫君可是有何妙计?”郭女王故作惊奇的问道,甚是迎合了曹子桓那表演性格。 “我已秘密派人为负责共计合肥军需的辎重官许以重利,往合肥供给的辎重,能拖几日便是几日。”曹子建神色得以,不由间嘴角的微笑展露。 曹子建这一席话语却使得郭女王后脊有些发凉,妒忌之心果然可怕,得以使得一个人竟然可以什么都不顾,一切只为了复仇。 “夫君这样做可是想过后果。”郭女王虽然平日里展露出春光烂漫之意,但是实则乃是心思缜密之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曹子桓再做些什么。 “后果?什么后果?”曹子桓眼眸变得有些低沉。 “若是因为辎重补给不到而导致合肥发生了些许意外,若是曹公追查起来,届时只怕夫君难逃干系。” “父相急征东吴小儿大胜而归,他们短些时日不会有精力反扑,待到曹子建被合肥的守军逼回许都之后,我便令一切粮草辎重都如常。”曹子桓摆了摆手,示意郭女王不要再说下去。 郭女王闻言也不再多言,郭女王自是聪明至极,她只是想要扳倒甄氏,而不是想要扳倒自己,但是一旦曹子桓倒下,自己的下场也昭然若揭,此时郭女王只是希望一切都能够如同曹子桓所筹划的那般便好。 —————————————— “青凤啊,青凤,可知此时,我最想的却是你。”曹子建轻叹一声,车马劳顿早已使得其身心疲顿,当日青凤所陪伴的那些时日的一幕幕再次于曹子建眼前浮现,人总是学不会珍惜二字,一切都要等到真正离去之后才会想念。 “你可是说想我?” (乱雨篇完) 狐珖篇 一 “你可是说想我?” 曹子建本是呢喃一语,但是这呢喃一语却正好可以反映常人的内心所想,毕竟潜意识的神识是最不会骗人的,曹子建本不曾想过会有人作答,但是再次听闻那相熟至极的声音却还是为之一惊。 一切都发生的甚是突如其来,乃至曹子建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准备,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此时却只剩下无尽的淡然之意,“青凤姑娘。”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青凤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便已足矣,那些缘由曹子建也并不想过多询问。 “侯君这是要去何处。”满目狐疑的青凤仿佛如昨一般,对一切事物都那样的好奇,玉手轻抬,将车架之中的纱帐掀开,细看慢慢拉远的山景。 “合肥。” 曹子建轻吐两字,再无半分言语,好似这二字便甚是沉重,沉重到曹子建都不曾有过多思索的时间。 “去此地做什么?”青凤将头缓缓转过,信手将纱帐拉回。 “青凤姑娘可看到这随行的大军与辎重了吗?”曹子建环视车架之内而语。 青凤微微颔首,虽然青凤来时看到了这随行的大军,但是却并不知这些要做些什么。 “罢了。”曹子建想到青凤并不是自己所熟识的常人,对于世俗之事本就鲜有涉猎,遂继续说道:“父王命我率军前往合肥,一是为镇守前线的将士运送辎重,二是负责镇守那边城的安危。” 青凤虽然并未目睹当日于邺城之中发生的一幕,但是青凤却并未离开邺城,只是有些并不愿继续面对曹子建,但是当曹子建自邺城离去,几番思索,青凤还是选择再次来到曹子建身边,一是履诺当日的誓言,便是想要看清曹子建究竟会如何发展,二是青凤突然发现,自己于这尘世之间,已再无他事可做,也再无他人可寻。 虽然青凤不止一次想过要重回涂山,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思索,青凤大抵推断出太公当年的用意,太公之所以选择将自己封于牛山之中便是想要保留自己的性命,此时的涂山之上定然早已充斥着不利于自己的风言风语,即便那位大人并不想继续追究,涂山之中一众掌权之人也定然绝不会留于自己的性命。 —————————————— 连年战火早已将这魏国边陲之城变得满目狼藉,但是一众守城的将士却尽是士气高涨,虽然无人看向曹子建所率一部,但是那也仅仅是曹子建扫视时不曾与人发生对视,此时曹子建自然早已成为这城中众人所瞩目的焦点。 在曹子建所率增援辎重部队方入到合肥境内之时,曹子建所率一部的动向自然被斥候所洞察,正当曹子建一部还未入到城中之时,曹子建便早已察觉了此事,虽然青徐亲军勇猛无双,但是于如此高强度的紧张战时状态依旧保持这等高涨的士气还是甚是困难的。 “见过侯君。” 马蹄稍顿,一队负戈的御戍骑兵出现于曹子建面前,虽然这仅是数量微少的一队,但是观其军阵整齐划一,定是平日训练有素。 说话的便是这合肥城中负责全权统御指挥的主将,张文远,褐色虎首鳞甲负立两肩,胸前乃是如龙鳞排列的鳞甲着身,手中长刀横立,目带些许凶光,或许久经沙场之将骨子里便带着杀息,这种杀息令青凤感觉有些不寒而栗,这种不怒而威的恐怖,是青凤从未经历过的,也是这世间无人赐予过的。 “文远将军镇守边陲,也甚是辛苦,此番还有劳将军前来相迎。”曹子建翻身下马,作揖抱拳,满面恭敬神色,这也使得于车架之中暗中观察的青凤令这忽自而来的大将为之赞叹,平日里张扬至极的曹子建竟然也会有令之毕恭毕敬之人。 “侯君多礼了。”张文远横刀抱拳,“侯君请。” 待张文远言罢,所率护卫亲兵分列两侧,为曹子建的车架让出了一条道路。 军帐之中青凤并未住的习惯,习惯之说真的是令人费解至极,当年于涂山之上所居陋室比之这军帐相差甚远,然而青凤却未有一句抱怨之语,这才入到浮世之中数载,却有了嫌弃之心,可见若是一直没有是那么一回事,若是从有到无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军帐餐食也颇为简单,青凤又细想自己本是狐灵之躯,于寒潭之中冰封千载都无需进食,青凤却不知那是自己身体所有机能都处于冰封状态,自然无需饮食。 曹子建于军帐之中踱步,细细打量着军帐之中的一切事物,“一切都好,就是有些太过潮湿了。”曹子建踱步了许久,驻足于一处合肥城周围的山体地貌图前,细看了许久。 “我还是同我父王差的太远了,连优势劣势地形都不可分出,又何谈退敌之说。”话语尽时又是一声沉闷的叹息。 “不是还有张将军在此镇守,侯君无需多虑。”或许是今日得见之时张文远给青凤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乃至于令青凤有了些许错觉,只要有此人在此,即便发生任何突发状况,都无需担心。 曹子建闻言沉寂了片刻,“但愿如此。” “罢了,这些事情侯君与我谈论也并无太大用处,只是徒增烦扰罢了,倒不如说一说你我将需要面对的事情。”青凤言语之中颇具俏皮之意,令曹子建感觉心情不再那样烦闷。 曹子建有些迟疑,问道:“青凤姑娘所指的需面对之事乃是何事。” 青凤未作答,而是信手指了指这军帐,曹子建的目光随着青凤的玉指而移动,却见青凤将指尖停留于床榻之前,“这军帐之中只有一张床榻,不知。” 青凤本只是想做打趣之语,试探一下曹子建,看曹子建的反应。 “留于青凤姑娘下榻便是,我于这木案之上将就便可。” 曹子建此语并未有任何犹豫,可见是脱口而出,这令青凤有些没有想到,不曾想曹子建也会有为他人所考虑的时候,当日青凤离曹子建而去,但是却并未离开邺城,缘由是因为曹子建只顾自己的执念,而不去思考自己这样做会为她人带来什么伤害。 青凤终日跟随于甄宓身旁,便是为的不使甄宓受到伤害,以此来报当日自己落水被甄宓所救之恩。 然而,郭女王等人的所作所为青凤却尽数看在眼中,但是却并不得做些什么,一则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自己与甄宓仅是一面之缘,甄宓不一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语,二则便是即便自己将这些事情都告知甄宓,甄宓也做不得什么事情,只会徒增甄宓的烦忧,倒不如自己守于旁侧以观其变。 曹子桓得归邺城,那些风言风语自然透入曹子桓的耳中,青凤本以为伉俪情深,那些流言最终都会被不攻自破,但是令青凤感到伤心的则是曹子桓竟然选择相信这些流言,当日手捏甄宓下颚这一幕都被青凤看入眼中。 令青凤感到的则是无尽的失落,甄宓无论最终的归属于曹子建还是曹子桓,青凤都感觉这并不是甄宓最好的结局,毕竟今时曹子桓得以这样对待甄宓,便说明曹子桓日后说不准会做出更加出格之事,但是那些却并不是自己所该多虑的。然而若是归于曹子建,只怕被世俗眼光不待见之外,曹子建这优柔寡断的才人气息颇重也定然给予不了甄宓一个安逸的生活。 后来曹子桓或许对此事有些淡忘,那些风言也少了许多,青凤本以为是郭女王认为这些风言风语并不会有任何作用便选择了不再继续暗中挑拨,这才使得青凤放下心来,来寻曹子建,虽说曹子建于青凤心中百般不好,但是对于自己却并未有任何伤害之事,毕竟自己于这尘世之中也再无他处可去。 “侯君。” 帐外一语轻唤将二人的沉思打断,曹子建闻言轻咳一声,道:“何人。” “张将军于主帐之中设宴,命我前来请侯君前去。” “知道了,我这便去。”曹子建应允道。 待帐外踱步之声远去,曹子建看着青凤,定睛说道:“想不想同我去吃些可口餐食。” 青凤颇具木讷的点了点头,面容之上尽是不解神色,道:“我若是想吃些可口餐食,便命侯君差人弄些前来便是,又何须跟随侯君前去。” “青凤姑娘,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并不像平日之时所想的那样简单,此时我们正处于边陲重城,此处本就补给相对困难,所有补给皆需要从许都分配于此处,平日里所需思索的首位便是如何要解决将士们的温饱,至于餐食的质量便不那么的追求。”曹子建言语稍顿,继续说道:“你可知今日张将军宴请于我,乃是为我接风,若是过了今日,若是再想吃些可口的餐食,便不那么容易了,我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便会为你我招致灾祸,毕竟今时你我身处军营之中,一切事情都要遵循规章。” 狐珖篇 二 曹子建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此感受一下军法着身的感觉,然而青凤并不是常人,而是涂山之上的狐灵,对于俗世之中的规章约束并不清楚,所以还是有些话语要提前对青凤说明才是。毕竟青凤若是触犯了军法,罪责便同自己难逃干系。 “我们走吧。”青凤抚落额间的青丝,神情有些迫不及待。 待青凤行出数步,曹子建并未跟随上前,“青凤姑娘,你要这般状态同我前去?”话语有些试探意味。 青凤闻言驻足回望,见曹子建神情略带些许为难神色,遂即立刻明白了曹子建此言的用意,“我不会令侯君难做的。” 青凤面容之上笑颜未减,朱唇微张,咒术自青凤口中言出,须臾之间金光绛染周身,随后青凤身形隐去,曹子建虽然不止一次见过青凤施展咒术,但是每次施展都还是会令曹子建感到十分诧异,或许这便是人的天性,对于那些自己所不能力及之事,除了赞羡之外,便再无任何情感。 片刻过后,这军帐之中除了那昏暗的烛火依旧在灯罩之中摇曳,一切都显得甚是寂静,曹子建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去触及方才青凤所立的位置,却又忽自想起当日的情形与今时甚是相似,手方伸至一半只得任由指尖停留于侧。 “扑哧。” 莞尔之声将这军帐之中的寂静所打破,不禁间使得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得以缓解。 “侯君这是做什么?”如春风拂耳,无尽的舒意使得曹子建也变得不再那样紧张,自己这些时日太过紧张了。 曹子建有些木讷的看了看伸到一半的手,幸使曹子建才捷异常,随即将手绕过一周。 又是一声莞尔自曹子建耳畔浮现,使得曹子建亦有所感染,不禁也笑出声来,爽朗的笑意使得曹子建的眉宇不再那样紧锁。 “我知道侯君这是作什么?” 未等曹子建言语,青凤率先说道。 “哦?”曹子建故作疑问,笑问道。 “侯君这是效仿我等涂山狐灵,再做行礼姿态。”虽然这是当日青凤情急之下所捏造出的谎言,但是却不曾想曹子建今时今日依旧记忆如初,不禁令青凤心生百态,不得不叹服曹子建的待人用心至极。 “答对了,还望方才所做的得体,为使得青凤姑娘为之蒙羞。”曹子建笑道。 “侯君这是哪里的话。” 许久,曹子建都不曾这样爽朗的笑过,曹子建也不知自己这最近时日是怎么了,每日都紧绷着神经,只有当着青凤的面前,自己才能展现出往日的从容神色,或许自己对世子之争看的太过了,乃至于自己不得已带上强颜的面具,来面对那些自己从未有想过的事情。 ———————————— “昔日听闻侯君宴席可连七日未歇,席间佳丽献艺更是美丽绝伦,只是末将官职低微,一直不曾得见,不知是否真如传言所说。” 这也正是曹子建最不愿同不相熟之人共赴一席的缘故,被那些自以为甚是了解之人指手画脚的滋味甚是难受,最难受的却是只得任由他人做以点评,而自己却不得反驳。换做平日,道出此般言论之人曹子建定然会让他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乃是他不可触及的。 “曼成将军所言即是,这侯君斗酒十千之说乃是天下闻名,侯君何不对我等细细讲述一番,也好令我等这大老粗开开眼界。”曹子建旁侧另一位将军附和道。 曹子建此时只是希望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被人当作话题而非议的感觉曹子建今时才感触尤深,但是自己却任何事都做不得,只得强颜于面,不住的点着头,毕竟自己不知要在这合肥城中带上多久,或许需要等到自己父王消气,也或者。 曹子建并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曹子建知道第二种想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才会发生,那是自己所没有能力应对的。 嬉笑之声得过,曹子建的脸颊变得有些涨红,或许那些魏国将领的话语深深刺激到了一个一直养尊处优的侯君。 张文远面容也变得不再那样严肃,或许被这席间气氛所感染,青凤端坐于曹子建身旁,但是施了咒术隐去了身形,也并未惹人发现。 张文远捏须而笑,平日里素与自己不合的两人竟然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拥护于自己,这样令张文远有些欣慰,但是过多的刺激曹子建是自己所不想看到的,毕竟今日乃是自己同曹子建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曹子建的心性自己还并未了解。 两人的话语在座的众人甚是了解其用意,便是给予曹子建一个下马威,不重不轻,拿捏得当,既没有过多伤害到曹子建的颜面,也再提醒着曹子建,若是饮酒作乐那是他的日常,但是带兵打仗,他却没有任何经验。 张文远没有制止便是说明其已经默许了两人的所为,曹子建此番前来,明面上是来负责押送辎重并做镇守,但是明眼之人都可看清,曹公此举为的便是令曹子建来负责镇守布防,但是空调于此之人,也甚是好对付。 “两位将军莫要寻侯君开心了,侯君舟车劳顿来此合肥,我等如沐天恩,深感曹公体恤下士,会命爱子前来便已说明曹公甚是看重我等于此的布防,还望诸位将军得以同心协力,镇守于此。”张文远言罢击掌数声。 侍卫自营帐之外而入,人均手提一坛酒,张文远治军素来有方,平些时日若非胜仗得归,是不准饮酒的,毕竟饮酒误事张文远深有体会。当日于下邳城内,蜀汉大将张翼德便是因为饮酒才被其旧主吕奉先攻入城内,此事令张文远引以为戒,决不允许此事的再次发生。 再者禁酒之事所带来的裨益张文远也是亲历之人,当年旧主部下高顺所统御七百陷阵精锐,每每上阵都可覆陷敌阵,所以会有“陷阵营”的美誉。高顺治军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军中禁止饮酒,违令者立斩无赦,张文远深得此心得,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张文远会选择变通,不那样刻板。 “今日侯君得来,我等合肥城中守军士气无不大振,侯君有所不知,张将军平日里是不准军中饮酒的,若非得胜而归我等是沾不得半分酒荤,今日便沾了侯君的光了,可见张将军对侯君是何等重视。”李曼成说道。 旁侧在座的一众将领闻言也无不附和,“是啊,是啊。” “侯君可见张将军是如何看重侯君的。” 待碗中醇酿斟满,曹子建端附而起,“曹子建谢过将军爱戴,这第一碗,让我等来敬张将军。” “敬张将军。”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无不醉眼酩酊,但是只有两人还保持着清醒,便是张文远及曹子建,曹子建一直都未忘却青凤此时还在自己身旁,见到在座众人无不有些酩酊,遂沉下心来,将桌上那并未沾筷的一侧餐食向旁侧推了推。 此时帐内喧哗横生,曹子建低声说道:“青凤姑娘,快些吃吧,我自知你也饿了。” 青凤此时有些后悔自己为了贪图一时嘴快而跟随曹子建入到此中,军帐之中的喧哗之声吵闹的青凤有些头痛,但是自己已经从此待了许久,若是就此离去,便白费了这些功夫。 待曹子建话语落定,青凤暖上心头,原来自己的满足会如此简单,只要有人记挂。 曹子建放于旁侧的筷子被青凤拿起,突自间有双筷子浮现而起,令曹子建大惊失色,曹子建一把将青凤手中的筷子拿下,低声道:“青凤姑娘,你要知道他们是看不见你的,你就失态一下,用手吃吧。” 曹子建的几句低语令高居主座之上的张文远看的清楚,两人所坐木案不过半丈有余,曹子建的怪异令张文远有些更加注意。 而后,更加怪异的事情使得张文远倒吸了一口冷气,曹子建木案之上的餐食竟然正在突自变少,而曹子建并未动过一筷,张文远环视四下,却发现并无人注意,不知曹子建这是如何做到的,张文远只怕若是贸然询问定会惹得麻烦,若是曹子建承认则已,若是不承认自己的威严扫地事小,令曹子建心生不满事大。索性张文远沉下心来,继续看着。 “侯君,来,你我一见如故,我再敬你一杯。”张文远端碗而起说道。 曹子建连忙起身还礼,将碗端起,“不敢不敢,张将军折煞于子建了,将军镇守疆域辛苦,该是子建敬将军一杯,权怪子建忘了,还望将军恕罪,这杯算是责罚于子建的。” 曹子建言罢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一碗,“敬将军。” “敬将军。” 如雷之声自军帐之中响起,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喝,使得正在一旁埋头吃着餐食的青凤为之一惊,那未入喉的餐食卡在喉中。 “咳咳咳咳。”一阵甚是唐突的咳嗽之声自曹子建旁侧传来。 狐珖篇 三 “咳咳咳咳。”一阵甚是唐突的咳嗽之声自曹子建旁侧传来。 青凤的这一阵咳嗽来的甚是不合时宜,军帐之中的一众将军无不起身敬酒,军帐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那酒水入喉的吞咽之声及青凤的一阵咳嗽。 众人无不寻着声音寻去,却发现声音来源却是曹子建所在方向,幸得曹子建反应机敏,将将听闻咳嗽之声立马便知道定是青凤所发出的,随即大口将酒饮下,故作咳嗽起来。但是两人咳嗽的节拍却对不上,前前后后稍有些许出入,曹子建索性更加用力的咳嗽起来。 张文远因为距离太近一眼便看出曹子建这是故作的咳嗽,因为曹子建的神情太过做作,但是张文远却又一时想不通曹子建这样做的原因。 青凤的咳嗽戛然而止,曹子建为了演的逼真,还是又继续咳嗽了几声。 虽然张文远看出曹子建是故作的咳嗽,但还是满面关切的问道:“侯君,无事吧。” “劳烦将军挂心了。”曹子建闻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连续饮酒有些太急,一时呛了一下。”虽说是故作的咳嗽,但是连续的咳嗽还是令曹子建涨红了脸,曹子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后说道:“令诸位将军见笑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张文远闻言而笑,“我见诸位都颇有醉意,我等身负曹公重任,不便饮酒过多,今日这宴席便到此吧,诸位将军还请回帐歇息。” 恭维之语又叙了颇多,席间之上至后只剩下了张文远与曹子建,两人未有言语,曹子建只是相视而笑便作揖行礼而去,等到曹子建离去,张文远面容之上的笑颜随即消失,转而浮现了些许令人无以琢磨的神情。 —————————————— “侯君,你睡着了吗?”青凤于床榻之上辗转难眠,心事颇浓,索性便不躺了,坐起身来,看向木案。 曹子建眯着醉眼,把玩着一支毫笔,“说吧,就快睡着了。” “今日张将军有些异常。”青凤言语间弯腰提鞋,将搭在一侧兵器架上的罗衫披上。虽然这并不是青凤同曹子建共居,但是共居之时两人还是分入两室,并没有这样毫无阻隔的共处一室。 虽然青凤乃是狐灵之身,对于所为名誉之事看的并不那样重,但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哦?”曹子建闻言微微坐起身来,将毫笔挂于旁侧的笔架之上,醉意也醒了些许。 “或许是侯君处于席间加之饮酒的关系,对于此事并不是察觉的那样清楚,但是我却是于暗处看的一清二楚。”青凤神情笃定,毕竟那是自己亲眼所见。 “还请青凤姑娘细说。”或许此时只有关于张文远的事情才会令曹子建格外上心,毕竟此时只有张文远才是自己仰仗打赢这场世子之争的关键,自己虽然稍稍败于自己兄长一筹,但是却还并未到满盘皆输的地步。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这位张将军有些太过关注于侯君,侯君于席间的一言一行他都仔细的看入眼中,席间张将军将大部分的注重点都集中于侯君身上。”虽说此时令青凤感觉有些蹊跷,但是却并未到可疑的地步,但是曹子建向来感觉都异常敏锐,为何今时这般小事都不曾察觉。 “原来青凤姑娘所说的是这事啊。”曹子建的紧张神色一扫而光,转而淡然神色充斥于面。 “怎么?”青凤有些诧异的看向曹子建,令青凤为之诧异的便是曹子建竟然对此事并没有看重之意,反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他人在意我,我早已习以为常,毕竟我的身份就摆在这里,张文远若是连我都不曾看重,那么他又会看重于谁?”曹子建笑道,见青凤还想辩驳,便摆了摆手,“时日不早了,青凤姑娘早些歇息吧。” 青凤见曹子建话语都说到了这般田地,心急之意越发急切,“侯君这是不相信我的话?”毕竟狐灵一族对于常人的感觉是拿捏的最准确的,曹子建没有听信自己的话语令青凤有些难以接受,这些时日曹子建的转变令青凤都有些快不认得了,多疑的心性于曹子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是自己当初于临淄城内认识的曹子建完全判若两人。 青凤又如何会懂得,那被自己深信之人所背叛的感觉,当日的曹子建是那样的单纯,也是因为他并未涉世过深,行监国一职,曹子建是那样的信任刘太守,但是刘太守却是怎么样做的,配合曹子桓里应外合,使自己于父王面前颜面尽失,就是那时,曹子建多疑的心性有所展露,他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若是甄夫人所言话语,你会不会相信。”青凤也已再无话语反驳,无奈至极才以甄夫人为由相逼问。 “好端端的你提我嫂嫂作甚。”曹子建神情之上浮现些许愠怒神色,喘息也变得有些加快,这才是青凤想要看到的,只有人愤怒起来,心里的防备才会变的松懈。 “只是问问而已,你不相信我,我本可不顾而知,但是我并无害你之心,不然我也绝不会告诉你这些话语。” “那我可以不回答吗?”曹子建身体有些颤抖,甄夫人是曹子建最不愿听到的名讳,那是曹子建颈侧最痛的逆鳞。 气氛陷入静默,两人都相视而望,谁人都不曾再多言半句。 片刻过后,这静默却被一言话语所打破。 “侯君,歇息了吗?我见你帐内灯火还亮着,我方便进来吗?”是张文远的声音。 青凤与曹子建相视一望,彼此方才的愠怒神色都转而不见,两人都浮现出了些许错愕的神情,两人绝没有想到张文远会深夜拜访。 青凤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曹子建一眼,朱唇微张,咒术低语而起,金光着身,青凤的身形隐去。 “侯君?”张文远又是一语询问。 曹子建大口喘息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何人?”虽然曹子建早已听出是张文远的声音。 “末将张文远,深夜到访。”张文远道。 踱步之声响起,曹子建故意将脚步踱的又急又响,帐帘被掀开,曹子建故作诧异,“张将军啊。” “末将没有打扰到侯君歇息吧。”张文远相视一笑,道。 “张将军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是在下不知将军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曹子建言罢也爽朗一笑,“帐外蚊虫颇多,张将军也就不要于此相叙了,有什么话快些进来说。” “恭敬不如从命。”张文远着实不曾想到这临淄侯竟然如此拘于礼数,这也令张文远知道了该如何同其相处。 张文远于曹子建所在的军帐之中踱步,这也令曹子建有些心里发虚,毕竟生怕被张文远查看出些许端倪。 “张将军这是再寻些什么?”曹子建负手而问。 “没有的事,只是视察一下他们为侯君所布置的军帐是否得体妥当。”张文远回身答道。 “张将军戎马一生,布置军帐一事也定然是了熟于心,不知是否得体。”曹子建笑盈而语。 “得体,得体。”张文远闻言应和,也听出了曹子建话语之中的隐意。 这军帐之中的布置乃是张文远亲自监督摆设的,哪里会有不得体之说,曹子建含蓄而闻,意在点明张文远。 “张将军深夜到访,不单单是为了视察我军帐的布置吧。”曹子建言罢坐于床案之上,神情浮现些许倦意。 “我若是说来此便是为了视察为侯君所布军帐呢?”张文远负立而语,神情逐渐变得冷峻,但是随即便变得有些缓和,“同侯君说笑的。” “我也是再同将军说笑,将军请坐。”曹子建稍怔片刻,信手指向木案。 “谢侯君。”张文远行礼后坐于木案之上,抖了抖肩膀。 “我本是例行巡查于军营之中,听闻侯君帐内似有人交谈之声,便想看看是何人叨扰侯君就寝。”虽然张文远面容之上尽是满面笑意,但是话语却极尽试探。 曹子建虽然有些惊骇,不曾想张文远竟然会亲自来军帐之中查看,但是却并未表现出一丝惶恐之色,依然笑颜如方才,“不知张将军是否发现了那叨扰之人。” “若是侯君发现有人前来叨扰,还望侯君先行告知于末将。”张文远笑着坐起身来,“既然是末将听错了,那便打扰侯君休息了,末将先行告退了。” “送将军。”曹子建亦笑着起身相送,待张文远将军帐的布帘拉开离去,曹子建屏息听闻那踱步之声行远,才长出了一口气。 “侯君。”曹子建此时正在屏息细听,突自话语使得曹子建为之一惊,虽然青凤的话语甚是低微,但是于这寂静的军帐之中响起,还是惊得曹子建打了一个寒颤。 曹子建回头看见此时青凤已现了身形,正在瞩目看向自己。 “嘘。”曹子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依旧在侧耳倾听。 狐珖篇 四 青凤闻言便不再言语,屏息细听,片刻过后,曹子建听闻帐外再无声音,“青凤姑娘,叫我何事。” 青凤见曹子建处事如此小心谨慎,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紧张之意,“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疑问。” “我知道青凤姑娘所疑虑何事,你疑虑的也正是我所疑虑的。”曹子建闻言颔首,毕竟张文远此番深夜前来,也着实有些蹊跷,若是说张文远此番前来是发现了什么,但是观方才张文远的神情,又并不像是掌握了确切信息。 “我等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曹子建神情凝重,或许当踏入这合肥边城之时,自己所习以为常的那些处事之道,在这里便都已变得不再适用。当日刘太守所行倒戈之举令曹子建此时还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军帐之中连亲信之人都无一人。 “你怀疑张将军受你兄长之命?来。”青凤言语未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也只是怀疑。”方才曹子建还并未确信青凤所言话语,直至张文远此番深夜来访,才令曹子建相信了些许青凤的话语,毕竟有些关心没有由来却是太过可疑,也太过令人生怕。 ———————————————— “将军。” 张文远自曹子建营帐之中而出,未行出些许,便被一人挡在身前,张文远回神细看,道:“文谦将军还未睡啊。” “将军这不也还未睡。”乐文谦笑道,遂即礼罢起身,并行于张文远身侧。 “镇守于此岂敢苟眠,我身负此等要职,便是要恪守尽忠,不负曹公之命。”苟眠二字令乐文谦听得有些不舒服,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后乐文谦之神情遂变得释然。 “将军此行可是去见了侯君。”军营之中的灯火昏暗,月光今日也有些朦胧,使得张文远并不得看清乐文谦的神情。 张文远闻言稍稍驻足,随即继续前行,“侯君?不知文谦将军所说的是哪一位侯君。” “将军又在同末将说笑了,这军中可只有一位侯君。”张文远故作的迟疑令乐文谦心中有了答案。 “我从不喜说笑。”张文远停下脚步,将头缓缓看向乐文谦。 乐文谦闻言稍怔,目光亦定定的与张文远对视,卑亢不存。片刻过后,乐文谦猛然而笑,轻声说道:“将军自是不喜说笑,将军喜爱的是。” 乐文谦言语稍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那有劳文谦将军来说一说我喜欢什么。”张文远面容之上多了些许玩味的笑容,褐色虎首铠甲于肩之上映衬着月光有些令人生寒。 “将军,喜欢的是,那无上的权势。”乐文谦微微俯首,而后直指九天之上的明月,虽说众星熠熠生辉,不落玉盘之明,但是人们首先注意到的还是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玉盘,权势之说,对于任何人都是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 “是吗?”张文远道出一语模棱两可的话语,既没有认同乐文谦所说的话语,亦没有否认。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那侯君能否给予你所期望的权势?”寒风拂过,乐文谦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坚毅,好似这一切话语才是他今夜来寻张文远的主要目的。 “那依文谦将军高见,何人会给予我所期望的权势?”张文远笑颜依旧,但是话语之中却暗漏些许不悦之意。“你所依附之人?曹子桓公子?” “正是,不知将军这些时日考虑的如何了?”乐文谦有些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前些时日,曹公御驾亲征东吴,自合肥而出,曹公此时的身体状况将军想必也定是有目共睹,单论一直困扰曹公的头痛,终日夜不能寐,曹公的身体早已是每况愈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乐文谦话语稍顿,随后缓缓说道,声音依旧低微,“当然,这是当着将军的面我才敢这样直言不讳,我也希望将军能够体谅我的苦心。” 张文远已经猜测到了乐文谦所要说的是何事,毕竟铺垫了如此之久,张文远闻言稍稍颔首,“文谦将军但言便是。” “容末将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一旦曹公百年之后,驾鹤西归,将军可为自己的后路着想过?”这等非议君王生死之事,不论何时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单凭这一点,张文远便可依军法所处置乐文谦。 然而张文远却并未生怒,而是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乐文谦,“我知道文谦将军今日对我说这番话语的用意,容文远于此谢过文谦将军,只是当日文谦将军对我所说我对将军是如何作答?” “将军当日对末将说,将军从未思考过这些事情。”乐文谦道。 “那么文远今日便告诉文谦将军,我从未思考过这些事情。”张文远言罢便要起身离去,平日里乐文谦仗着有着曹子桓于背后撑腰,自己所行之事他都要提出异议,两人早已素有不合,但是碍于曹子桓于这曹魏之中势力逐渐变大,张文远便有所隐忍,张文远知道,自己终是要依附于一人之下,毕竟曹公的身体自己也是清楚的紧,虽说乐文谦所说之事是大逆不道,但是于这曹魏之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然而张文远却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自己倚靠乐文谦的引荐而选择依附于曹子桓麾下,那么自己便将再无出头之日,若是自己趁着曹公犹在,做出些许事迹,那么一切便都还有转机。 “将军!”张文远方行出数步,乐文谦微微抬高了些许声音,将张文远喝住。 张文远神情有些不悦,微微转过头,“难道,我方才说的话,文谦将军是不曾听见还是没有听懂?” “将军,我知道你素有大志,但是我也要提醒你,能实现将军大志的于这曹魏之中只有曹子桓公子一人,当然,将军若是想要选择碌碌无为,那么便当末将一直看走了眼。” 乐文谦的这番话语刺痛了张文远那孤傲的内心,张文远转身向乐文谦行去,怒意横生,道:“你很了解我?” “不敢谈及了解,只是不希望看到将军有后悔的一日。”乐文谦见张文远此般怒色,随即俯身行礼,将头低下。 “既然文谦将军并不了解我,那么我希望将军不要对我的事情做出非议。”张文远怒道,每句话语都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的一般。 “将军。”乐文谦又唤了一语张文远,稍顿而语,“如若你现在不肯依附于曹子桓公子倒也无妨,毕竟曹子桓公子定是这曹魏的继承之人,但是我想要提醒于将军,不要做出令曹子桓公子感到敌意之事,比如,帮助临淄侯曹子建。” 张文远有些明了,原来曹子桓急意命乐文谦前来笼络于自己,便说明他还没有对于这场世子之争有必胜的把握,害怕自己去帮助曹子建,随即沉下心来。 “该如何做,我心中有数,终于曹公才是我等该恪守之命。” “我也只是提醒将军,曹子桓公子必将是这场世子之争最终获胜之人,若是你此时选择帮助曹子桓公子,曹子桓公子定然会记住将军的功劳,但是,若是将军选择帮助临淄侯曹子建选择与曹子桓公子为敌,那么一旦等到曹子桓公子继位之人,想必曹子桓公子也一定会记住将军,但是这两种记住便有了天差地别,将军是想要令曹子桓公子怎样记住将军?”乐文谦面容冷峻,话语坚毅。 但是张文远相信一切都会有变数,自己决不可拿自己的仕途与武运作为赌注,乐文谦的这番话语确实点醒了张文远,“我既不会选择忠于曹子桓公子,亦不会忠于曹子建公子,我所忠于的只是这大魏。” 乐文谦闻言没有阻拦,毕竟张文远已经表态了,这二人他都不会帮助,这也令乐文谦稍稍沉心,乐文谦不敢再逼得太紧,生怕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乐文谦俯身行礼,目送张文远离去。 “将军。”守帐的侍卫见到乐文谦深夜而回,而且满面疲态,行礼过后便不再多言。 “嗯。”乐文谦闻言稍稍颔首,却并未脱下盔甲,而是径直的走向木案之前,“研磨,润笔。” “将军这么晚了还要书写些什么?”侍卫关切的问道。 乐文谦神情十分不悦,却并未发作,而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恕属下多言,还望将军恕罪。”侍卫闻言连忙研磨润笔,一分都不敢怠慢。 乐文谦将纸张铺平,用扶尺将一端压住,接过笔来,看了侍卫一眼,“退下吧,不用再这侯着了。” “是,将军。”侍卫闻言俯身而退。 纸张之中骤然出现了乐文谦的字迹。 “曹子建已至合肥,率军三千,辎重粮草五千石,无同行谋士及随行武将。” 乐文谦笔锋稍顿,随后写到,“张文远依旧不跟归于公子麾下,但是张文远已表态,他不会选择帮助公子或者是曹子建。” 狐珖篇 五 乐文谦将这封书信写完,装于信封之中,将木案之上的烛台倾斜,用烛油将信口封好,“来人。” 乐文谦轻唤一语,将方才退至帐外的侍卫唤入。 “将军。”侍卫入帐,俯身行礼。 “将黄将军请来。”乐文谦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涨的额头,今日酒意正浓,本想借着此次张文远破例命军中可饮酒的契机,趁着张文远有些醉意,借机前来询问张文远对于归顺曹子桓麾下之事有没有转机,却不曾想撞了一鼻子灰。 不过此次却并不像上次一样,稍稍有了些许转机,便是令乐文谦知道张文远所秉承的是明哲保身,而不是急功近利选择投靠他主。 “将军。”名为黄将军的偏将入到乐文谦帐内,俯身行礼。 乐文谦对着黄将军摆了摆手,示意其靠至自己木案之前,黄将军快步上前,问道:“将军命我前来何事。” “并无要紧之事,只是希望你为我跑一趟腿。”乐文谦道。 “将军但言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或许只有听到是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才会流露出这般神色。 “你将这封书信,送到邺城曹子桓公子手中,务必要亲手交给曹子桓公子,说是合肥城中发回的急报。”乐文谦嘱咐道。 “遵命。”黄将军有些迫不及待,言罢便要行礼而去。 “你等会,还有,你即可动身,星夜兼程,此事务必要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乐文谦再次叮嘱道。 黄将军闻言笑道,“一定,一定,将军请放心便是,我也不是第一次为将军做事了,之前也不都是办的妥妥当当的。” 乐文谦颔首应允,“快去吧。” 乐文谦不知黄将军为何每次为自己去邺城送信都是迫不及待,只当是此人热忱而已,殊不知每次黄将军入到邺城之中曹子桓都是百般盛情款待于他,这才使得黄将军每日都盼着为乐文谦去送书信。 —————————————— 十数日既过,黄将军入到邺城境内,此番早已是轻车熟路,黄将军做梦都想快些来到邺城之中曹子桓的府上,闭着眼都可寻到曹子桓府上。 “奉张将军之命,来邺城有要事。”每次黄将军都是扯着张文远的虎皮当大旗,毕竟曹子桓处事小心谨慎至极,凡事都想有后路,一旦此事东窗事发,也会令张文远同曹子桓捆绑在一起,这样即便是张文远极力与自己撇清关系都不曾有人会相信。 “将军快些入城。”守城的城门校尉看过黄将军所给予的手谕,确认无误后不敢怠慢,将黄将军请入城内。 黄将军入到城中,寻到一处客栈,将马匹与周身铠甲暂存于此,乔装打扮后,便向曹子桓府上行去,毕竟乐文谦告知自己此行决不可张扬,黄将军谨遵乐文谦的嘱咐。 三声轻叩,木门清脆。 府门洞开,兵甲着身的侍卫透过府门的缝隙问道:“何人。”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大公子请来为他舒缓筋络的医者。”黄将军满面笑意,附声说道。 侍卫上下打量一下黄将军,见其衣着朴陋,随身也并无药箱之流,侍卫立生不悦之色,“快走快走,大公子怎么会请你这种人。” 侍卫言罢便开始动手哄撵黄将军,黄将军见状急忙用力撑住身子,不肯离去,“兄台,兄台,别,你还是去向大公子确认一下为好,毕竟昨日真的有人去请了小人,让小人来此为大公子疏通脖颈的经络,若是真的延误了大公子的治疗,届时责罚小人事小,若是连累了兄台。” 黄将军言语未尽,定定的看向哄撵自己的侍卫。 “大哥,还是我去通秉一下为好,如若大公子真的没有请此人前来,届时再撵走他也不迟。”旁侧另外一位侍卫闻言附和道,虽说他也并不想多生事端,但是一旦延误也是自己担待不起的。 “好吧,快去。”哄撵黄将军的侍卫闻言将手松开,“你。”信手指向了黄将军,“在这里好生待着。” “是,是。”黄将军满面堆笑,附和而语。 片刻过后,方才负责通秉的侍卫推开府门而出,“大哥,大公子说此人确实是他请来的。” “跟着进来吧。” “好,谢谢二位兄台。” 黄将军随一人指引来到旁院书房之中,侍卫推门而入,侍卫见曹子桓正倚靠于书椅之上,不知翻看着什么书,侍卫轻声询问道:“公子,人带来了。” “下去吧。”曹子桓摆手示意其退下。 “诺。”侍卫闻言俯身告退。 黄将军负立了片刻,见曹子桓一直没有言语,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低声询问道:“公子。” “哦,黄将军,不好意思。”曹子桓闻言起身,将书扔在书桌一旁,“看这些辞赋有些入迷。” 曹子桓面生些许厌恶之色,“这等晦涩难懂之事不知我父王又是如何喜欢。” 黄将军自然听出曹子桓的言外之意,其胞弟曹子建辞赋天下绝伦,自得曹公赏识,“原来大公子还认得末将。”黄将军心生些许欣喜之意,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但凡有功绩之将及其手下偏将,我又有谁人不认识。”曹子桓拍了拍了倚在身后的木案,“文谦将军的书信呢。” “哦,在这。”黄将军闻言连忙从怀中将书信掏出,递给曹子桓。 曹子桓信手将书信接过,反复看了信封周身,见封蜡处并无拆毁的迹象,短刃而出,曹子桓将封蜡处挑开,将书信抖擞而出,将纸张抖平。 片刻过后,曹子桓看罢信件,寻来用于取暖的火盆,将信封自火盆之中焚毁,青烟缭绕,曹子桓起身便俯身自书案之上写这些什么。 而后曹子桓将信封重新封上,滴上蜡烛,又将信口重新封好,交还于黄将军,“将军,连日辛苦,我便命人为将军寻得一处上好的酒家接风洗尘。” “谢公子,谢公子。” 待黄将军离去,曹子桓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头,这张文远着实不识好歹,自己三番五次命乐文谦拉拢于他,他却数次拒绝,但是万幸的是张文远也并不会选择忠于曹子建。 “夫君。” 正当曹子桓烦闷万分之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轻声细语使得曹子建的心情不再那样压抑,“进来吧。” 曹子桓抬首看罢,见是郭女王,“夫人怎么前来?” 郭女王闻言娇声轻柔,体态婉转,步摇轻晃,无尽媚意使得曹子桓为之一愣,“怎么,我记挂夫君,前来看看我夫君也看不得?”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待郭女王邻近曹子桓,曹子桓一把便将郭女王揽入怀中,“为夫何尝不是记挂于你。” “方才我听闻夫君不知在何处请了一位老郎中,为夫君诊治脖颈疼痛,不知夫君,还痛吗?”郭女王的玉手宛若飞虹,徐攀上曹子桓的脖颈之上,揉捏起来。 “夫人的手法比那老郎中的好多了,早知就不请那老郎中前来了。”曹子桓转了转脖颈,满面舒心之意,不自觉的又将怀中的郭女王搂得更紧了。 “不对,夫君定是有事相瞒于我,我乃是夫君的枕边之人,都不曾听闻夫君有过脖颈伤痛。”郭女王娇柔的扭动了一下身子,索性将双腿全部搭在了曹子桓的腿上。 “果然瞒不住夫人,那我也不对夫人隐瞒了,那是我麾下心腹之偏将,特此前来通秉有关我那不令我省心的胞弟的情况。”提及曹子建,曹子桓的面容又冷峻起来,仿佛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胸口,令曹子桓喘息不得。 “夫君无需担心,只要他在合肥城,便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来。” “说的也是。”曹子桓沉吟而笑,信手将郭女王的下颚抬起,“你说,我们今日又该范些什么风浪。” 言罢曹子桓低首而去,朱唇轻触,墨眉轻挑,又将郭女王搂紧了些许。 —————————————— 郭女王的满面绯红还未消退,喘息着粗气快步回到房中,倚靠于房门之上。“妹妹,可算顺利。” 郭女王闻言一惊,但是随即便缓和,道:“是流凝姐姐唤我。” “自是姐姐唤妹妹。”身形忽现,青色小狐身形忽现,化作人形,便是方才被郭女王唤作流凝之人,“有些倦了,便俯身歇息了一会。” “呦,这满面潮红,看来。”流凝笑道。 “流凝姐姐所教习的咒术果然颇有裨益,我夫君见到我,连抗拒都不曾有所抗拒,便,便。”郭女王娇羞至极,不曾说下去。 “甚好,甚好。”流凝侧首而笑,但是面容之上却尽是病态之色,连连咳嗽了数声。 “姐姐,你无事吧。”郭女王关切的问道,虽然郭女王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流凝患有重症,但是还是忍不住关切,毕竟流凝对于郭女王而说太过神秘。 “当日,当日。”流凝喘息了数声,平复道,“当日,那位大人认为是我们涂山的狐灵愚弄了她……” 狐珖篇 六 “当日,那位大人麾下尊者认为是我们涂山的狐灵愚弄了她,故意庇护惑乱天下的狐灵。”言语至此,流凝那略显病态的面目之上平添了几分愠怒,微微探出的手也变得有些颤抖。 郭女王不知平日里极尽温和的流凝为何会出现这种恼怒神色,或许流凝并不是不会发怒,而是平日里的事情并不值得流凝为之恼怒。 “流凝姐姐。”郭女王本想劝慰几语,但是称呼方方出口,郭女王便不知该如何继续劝慰。 流凝纤手轻摇,示意无碍,“我这病已经许久了,我也早已习惯了。”涂山遭此变故也觉是流凝从来不敢去想象的,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流凝现在所想要做的便是竭尽所能的尽快令涂山恢复往日之姿,但是想要做到这样,又谈何容易? 当日那位大人麾下尊者,认为是涂山的狐灵愚弄了她,特遣使者前来,将涂山的灵力源头之法宝山河珠收去,并告之涂山众人,何时寻得那惑乱天下的狐灵何时才会将山河珠再次送抵涂山,没有了山河珠的灵力给养,涂山之上用于防止外人入到涂山之中的法力屏障也无法得以维持,而失去了山河珠的灵力给养,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涂山之上的狐灵再也无法依靠汲取山河珠的灵力化育人身。 涂山的草木再也不似往日那般葱翠,虽然流凝已经许多年不曾回到过涂山,而流凝选择去搜寻有关于青凤的任何消息,不单单是因为流凝想要令涂山的狐灵再现往日的荣光,更重要的是流凝的父亲是流幽,涂山最为正统的血脉,绝对不能就此毁于自己手中。 ———————————————— 一连半月有余,乐文谦迟迟不曾见到为自己前去送信的黄偏将,先前乐文谦也曾令黄偏将前往邺城代自己为曹子桓送去书信,寻常十余日便得以回来,今时已过半月,又如何不令乐文谦感到心急。 帐外踱步越发急切,也令乐文谦的手心之中的汗越发的多,此时乐文谦心想,该不会是那黄偏将路途之上发生了意外,如果得不到曹子桓接下来的指示,乐文谦也不敢贸然做出举措。 正当乐文谦为之心急如焚之时,马蹄急踏之声渐近,略显嘈杂的马踏之声令乐文谦有些心烦,乐文谦侧目而望,望着逐渐临近之人,随着面容逐渐能够被乐文谦认清,乐文谦也为之长出了一口气。 来者翻身下马,见乐文谦满面怒色也不敢多言,只得快步上前俯身行礼,以此让自己逃开乐文谦投射而来的目光,“乐将军,末将,末将。” 来者正是为乐文谦前去送信的黄偏将,乐文谦此时上下打量着黄偏将,见黄偏将并无大碍,遂也沉下心来,“好了,此处人多,有什么话随我进帐细说。” 黄偏将听着乐文谦急促的脚步,也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遂连忙跟随着乐文谦入到的军帐之中,随着军帐的帐帘落下,原本还能借助着账外的日光看清帐内摆设,此时却只能勉强看清个大概。 “你这厮,怎么这一去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黄偏将本以为乐文谦方才没有责斥自己此时便也不会继续责斥自己,不曾想入到帐内还未等自己言语便先行受到了乐文谦的责斥。 “乐将军息怒,是末将不长出息,大公子遣人为末将洗尘,不曾想这一洗便耽搁了几日。”黄偏将连连堆笑道。 乐文谦轻哼一声权当回应,“罢了罢了。”毕竟身处这军中久了,外出之时自然难免收不住性子,乐文谦也不再继续斥责黄偏将,而是继续发问道:“大公子的书信呢。” “乐将军请过目。”黄偏将直至此时那悬着的心才落下,而后连忙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双手奉于乐文谦身前。 乐文谦信手将书信接过,而后将信封撕开将此中的书信抖擞而出,虽然书信变得有些褶皱,但是却并不影响乐文谦看清书信上的文字。 乐文谦读过之后,沉吟了许久,“大公子这是行的一招险兵啊,若是一旦稍有差池,只怕难免会引火上身。” 黄偏将不敢多言过问,只得从一旁连连颔首,忽见乐文谦向着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上前,黄偏将不敢迟疑,遂快步上前,乐文谦于黄偏将耳畔低语了几句。 黄偏将的眉宇也变得稍皱,面容之上出现了些许迟疑神色,“乐将军,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我也深知这样不妥,但这是大公子吩咐的,一切都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 自从黄偏将回到了合肥城之后,一种略显怪异氛围便已经逐步呈现,最为直观的表现就是合肥城的军需补给物资并不似先前那般及时,而且数量远远少于需求量,这令张文远为之头痛,虽然张文远不知道此中的缘由为何,但是也绝对与那来到合肥守军之中的侯君脱不了关系。 而拥有如此手段却想要为难曹子建之人,那么就只有一人,至于是谁,张文远也无需过多的猜度,但是夹在中间的感觉也令张文远感到非常不适的,毕竟稍有不慎就会得罪其中的一人,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是张文远得罪不起的。 然而现在最令张文远为之恼怒的却是曹子桓此举着实没有将数千合肥将士的性命放在眼中,毕竟合肥乃是魏国边陲重城,战略意义自然非同一般,而曹子桓竟然可以将这当作要挟曹子建的筹码,这不得不令张文远对曹子桓平添了几许厌恶之感。 曹子建虽然早已将这一切都看入眼中,但是却也不敢同张文远明言,毕竟一连数日曹子建也并未见张文远做出什么举措,此时曹子建的心早已凉了大半,在曹子建看来,张文远这样做或许就如同默许了一般。 今日的晨风有些微凉,但是此时的曹子建早已无心去顾及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侯君似乎有扰心之事。” 一语轻柔入耳,令曹子建感觉到身外的凉意消减了大半,曹子建闻言回首,其实不用回首可得以听出这是青凤的声音。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令人不省心的兄长在为我出难题罢了。”曹子建勉强挤出一抹笑颜,更像是一抹苦笑。 “如果这等事态还算不上是大事,那么真不知什么样的事情侯君才能认为是大事。”青凤话语落定,曹子建面容之上的笑意越发苦楚,“好了好了,不打趣侯君了。” 青凤摆了摆手,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但是见到曹子建这般神色,不禁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曹子建自知青凤天性如此,也不予见怪,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侯君昨日此时我路过张将军帐外,听见了一些有趣的谈话,想必是侯君有兴趣知道的。”青凤的俏皮神色展露,稍稍先前探了探身子,又靠近了曹子建些许。 听闻此语,曹子建的眉宇才稍稍舒展,“不知青凤姑娘何时来的这般兴致。” “跟我前去,想必也会令侯君提起兴致。” —————————————————— 青光而起,青凤同曹子建的身形隐去,曹子建的手突然被牵起,掌心之中传来的温热令曹子建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许。 忽自曹子建面前的军帐被掀开,未等曹子建反应便被拉入了军帐之中,待到曹子建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军帐的屏风之后。 曹子建望着就在自己一丈之外坐于张文远,曹子建才意识到自己来到的竟然是张文远的帐中,但是事已至此,曹子建也做不得询问,毕竟曹子建也生怕被张文远察觉到异样。 而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曹子建目光转向帐外的方向,“张将军。” 曹子建听出这是乐文谦的声音,一语轻唤令正在伏案的张文远稍稍抬首,“乐将军,请进。” “张将军的时间宝贵,我也就不耽搁张将军的时间了。”乐文谦还未踏足帐内便说道,曹子建可以明显的看出张文远神情的变化。 “有何事,明言便是。”张文远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定定的望着乐文谦。 “很简单,只需要张将军修书一封,送抵许都,称这临淄侯不得军心,令将士士气低落,恳请丞相将其调离合肥城。”此言一出惊得曹子建打了个哆嗦,但是令曹子建最为恐惧的还是张文远,毕竟此时曹子建也不知张文远此时保持的是何等立场。 张文远闻言未语,片刻过后,乐文谦见张文远没有言语,继续言道:“此中利害,想必张将军比末将要考虑的清楚,大公子对这件事非常的重视,如果张将军可以在此时选择帮助大公子,大公子定然会铭记于心,一旦日后大公子得势而起,不然大公子也定然会铭记于心,但是张将军希望大公子该如何记住您呢?” 乐文谦言语落定,随即俯身行礼退出帐外。 狐珖篇 七 “我该怎么做呢?”张文远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头,烛火因为帐外的风透过缝隙吹进而变得有些摇曳,军帐之中此刻逐渐变得昏暗。 踱步之声响起,一人身影自张文远的屏障之后转身而出,“将军这是再询问我?” “只是询问一下侯君的想法,看看侯君想要我怎么做。”屏障之后之人正是曹子建,方才军营之中所发生之事曹子建看入眼中,便前来寻张文远,一是前来添些购粮的钱财,以此想要笼络一下张文远的人心,二是来查看一下张文远的心意。 “笔在将军手中,将军怎样书写,自是由不得我来定夺。”此时曹子建的身躯因为方才乐文谦的话语而显得有些气愤,乃至于有些微微发颤。 “痛快,果真是大丈夫之格,无故加之而不怒,卒然临之而不惊。”张文远方才想过数种曹子建会呈现的状态,但是唯独不曾想过曹子建会这般坦然。 “无中生有之事自是不必惊慌,再者。”曹子建言语稍顿,目光定定的看向张文远,“我笃信,张将军自不同乐将军那等见风使舵之主。” “哈哈哈哈,好一个见风使舵,但是攀附之心人皆有之,我等也该寻些后路,也自然怪不得乐文谦将军。”张文远笑着起身,将墨砚之中研好的墨放置于一侧。 曹子建有些急措,曹子建又何尝不想尽快洞悉张文远的心意,但是通过这数日的相处,曹子建只觉得张文远根骨傲强,自是不屑于这等栽赃之举,遂沉下心来,“将军还请快些书写,以免墨砚之中方研好的墨干枯。” “侯君这是急切了吗?”张文远笑意依旧,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向曹子建靠近。 曹子建闻言未语,而是将头扭过。 “侯君莫急,这书信我自是会写,也是会写给洛阳,送至曹公手中,但是,我并不会照方才乐文谦将军所说话语所写,这点还请侯君放心,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侯君,你说,当有一日侯君继承曹公之大位,治理这天下,侯君该如何打算。”张文远抚案沉吟。 曹子建闻言依旧不曾说话,“我从未想过,如若真的有这样一日,我……”曹子建不愿继续想下去,“没想过。” “既如此,末将知道了,还望侯君放心,我定会履诺方才的话语。”张文远听闻长长吐吸一声,俯身行礼。 “曹子建谢过将军秉公大恩。”言罢曹子建缓步而去,身子有些摇晃。 通过方才的交谈,张文远有些对曹子建的表现感到失望,这世子之争,至此时分早已是十分明了,除却曹子建同曹子桓的兄长常年镇守于外,曹公最欣赏的便是曹子建,但是曹子建却连一丝得以继承大位的准备都没有,直至此时,张文远的心意便有些向曹子桓所倾倒。 ———————————— “大公子,大公子。”喧哗之声自府门之外传来,扰的曹子桓有些皱眉。 “何事。”曹子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清醒,自石案之前起身,“夫人,今日这对弈就作罢吧。” 与曹子桓对弈的正是甄宓,甄宓释然而笑,“算和棋吧。”但是明眼之人都可看出曹子桓所执的黑子早已是败局已定。 “如夫人之愿。”曹子桓亦被甄宓的笑容所感染。 “曹公处斩了负责往合肥发放物资的军需官。”负责传令的侍卫气喘吁吁,话语乃至于都说不利落。 曹子桓闻言方才面目之上的笑颜转瞬消逝,眉宇也变得有些紧皱,“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还是自合肥城中给大公子传来的口信。”侍卫见曹子桓神情骤变,亦将本已俯身的身子又低了几分。 “这张文远果真不识好歹,看来是摆明了铁了心的要同我做对。”曹子桓怒喝之语又重重拍击了石案,惊得一侧的甄宓为之身躯一颤。 “夫君。”甄宓轻唤一语也站起身来,行至曹子桓身前,“此事既已发生,但是曹公却并未问责于夫君,想必此事断然没有被张文远如数告知曹公,可见张文远自心底还是有些忌惮夫君的。” 踱步之声传来,体态轻柔,使得曹子桓不禁将注意力全部放于此人身上。 “夫君,姐姐都在这啊。”说话之人却是郭女王。 “妹妹今日怎么来到此处。”近些时日曹子桓对于甄宓的变化早已使得甄宓心生了些许不满,但是碍于曹子桓在身侧并不得言语太过,笑着说道。 “夫君和姐姐都可来此,怎么我便来不得?”郭女王反呛一语令甄宓有些哑口,甄宓便不再言语。 “好了,莫要争论了。你先下去吧。”曹子桓对着负责传信的侍卫摆了摆手,待侍卫离罢,曹子桓猛然坐于石案之前。 “夫君接下来又作何打算?要不为难临淄侯一事,便暂且作罢吧,免得引火烧身。”甄宓劝解道。 曹子桓闻言猛然将头转过,恶狠狠的看向甄宓,怒意横生道:“作罢?怎可作罢?如若此役我身败,你们觉得还尚可于此安然度日?” 甄宓被曹子桓的猛然呵斥而惊得周身发颤,梨花之雨猛然落下,甄宓掩面抽泣。 “夫君,休要动怒嘛,姐姐也是一片好意,依照妾身愚见,这令临淄侯归身洛阳之事也急不得,曹公并未问责于夫君,便说明夫君还有机会。”郭女王娇声细语,玉指轻抬,将曹子桓发髻之上的青丝扫落于侧,顺势滑至脖颈之处,揉捏起来。 曹子桓立时觉得甚是舒心,方才烦心之事也便随之而去,但是旁侧甄宓的啜泣之声还是令曹子桓有些心烦,“来人,送甄夫人回房。” 甄宓未等侍女搀扶,行礼作罢便快步离去。 郭女王见到这种情形,不禁喜自心来,待甄宓行远,曹子桓猛然抓住了郭女王的玉手,自脖颈之处用力,将郭女王拉至怀中,“方才你说,还有机会?什么机会?” “办法是可以说,但是需要侯君小小的奖励。”郭女王眉宇之中媚态横生,柳眉似两柄弯刀,早已将曹子桓的内心剜空,使得曹子桓再也思索不得回绝的理由。 “你这个善折磨于我之人,说吧要什么奖励。”曹子桓轻笑而语,搂着郭女王的腰又加重了些许气力。 “只需夫君稍稍抬爱,轻吻一口妾身便心满意足。”郭女王娇羞而语,欲迎还拒,将头又扭向一侧。 正是这一举动,使得曹子桓的怜爱之心又重了些许,将郭女王的下颚钳住,缓缓的将郭女王的头颅转过。 “此间人多,此等奖励,待夜深之时,你想要多少,为夫便赏赐多少。”曹子桓望着郭女王那似深潭一汪的眼眸,轻言缓语,“说吧,你方才所说的机会。” “既如此,那么妾身便说一下妾身的愚见,曹公既然不曾责罚于夫君,说明张文远并未将此事原委通秉曹公,今时不说,日后也定然不会说,张文远所要做的只是要给合肥的将士一个交代,一个可以搪塞过去的交代,夫君亦可命新上任的军需官如旧,但是却并不得做的那般苛刻,还是要让合肥城中的将士感受到来自于夫君的压力,让他们不自觉的疏远于临淄侯,再者,曹公那便也要派人做些文章,曹公生性多疑这是世人皆知的,两侧并行而下,不出些许时日,那临淄侯自然只得乖乖的回到洛阳。” “你的心,着实比我狠上万辈,你要知道,那可是我的亲弟弟呢。”曹子桓故作不忍之色,玩味的说道。 “那又如何呢?”郭女王轻舔玉手,将手堵在曹子桓的口上。 玉指触及朱唇片刻,曹子桓将郭女王的手拉至一侧,放声而笑,“哈哈哈哈哈,说得对,得此大位,我的亲弟弟又如何呢。” —————————————— 曹公处斩延误军粮的军需官一事自合肥城中早已是传开,曹子建自知张文远做此事是何等的不易,毕竟夹在自己与兄长之间谁人都不可得罪。 虽然此时乃是清晨时分,但是青凤面容之上却尽是难掩的疲态,这数月被困于合肥军营之中,终日不得随意走动,但凡走动还需要隐去身形,但是最为苦闷的还是无人说话。 “侯君,有心事?”青凤除了曹子建之外便再无他人可相叙。 虽然曹子建的有心事常人一眼便可看出,但是此间除了无话寻话说之外,又能做些什么? 曹子建闻言颔首,“是啊,有心事。” “说出来就会好些的。”青凤俏皮而语,趴在床榻之上蹬了蹬腿。 “不想说。”一连数月未进酒,曹子建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青凤暗笑一声,口中咒术念起,青凤的神识突自而出,入到曹子建的脑海之中,曹子建自然是有所察觉,便问道:“青凤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侯君不想说,我就只得自己查看了。”脑海之中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这是曹子建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快些出来!” 狐珖篇 八 “快些出来。”曹子建虽然有些许紧张,但是并无半分恼怒之意,曹子建话虽如此,却也做不得半分抵御,只得眼睁睁的注释着青凤。 青凤闻言未语,曹子建却得以感觉到脑海之中那种被人所窥视的感觉已经消散,青凤将狐媚之术散去,反而却令曹子建更加紧张,因为曹子建不知道青凤究竟在自己脑海之中窥视到了什么。 “青凤姑娘,你。”曹子建本想言出几语斥责,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脑海神识被人洞察的一清二楚,但是话语出口却只剩下了几语支吾。“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青凤的面容也变得有些呆滞,方才青凤施展狐媚之术想要入到曹子建的神识之中去瞧一瞧曹子建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待青凤入到曹子建的脑海之中才发现自己竟然窥视不到一丝一毫曹子建的所思所想,这与当日自己化作白狐真身之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这令青凤不由得感觉是否是因为自己许久未曾施展狐媚之术,已经再也不得像往常那般得心应手。 曹子建见青凤神情呆滞,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语惹得青凤不悦,轻叹声罢了只得作揖行礼,“青凤姑娘恕罪,方才,方才在下的言语重了些。” 听闻曹子建的此番言语,青凤立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禁而笑也令这略显尴尬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许,“侯君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再者侯君的话语也并没有斥责我啊。” 曹子建好似被青凤的话语所感染,神情也变得不似方才那般凝重,“在下认为青凤姑娘愣神是因为在下的话语。” “侯君这是哪里的话,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青凤话语之中尽是不愿回想之意,到头来那些往日所思之事,皆化作了一声叹息。 青凤本想假意借着曹子建思索之机施展狐媚之术入到曹子建的脑海之中去窥探一下曹子建的脑海之中究竟是否如自己所见到的这般冷情寡意,却不曾想施展狐媚之术时竟然发生了如当日一般的情形。 自青凤于牛山之中脱身之后,无尽的迷茫之意便无时无刻的搅扰着青凤,令青凤那早已是不堪重负的神识变得更加的脆弱,然而青凤之所以会感到迷茫,是因为青凤已然找寻不到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当沉睡了不知许久之后的灵魂再次苏醒,那种无人相伴于身侧的寂寥是难以想象的。 然而青凤之所以会如此执着于想要看清曹子建心性的原因,只是因为或许连施恩之人都早已忘记的恩情,当日邺城府邸落水,是甄宓救了自己,虽然青凤内心甚是清楚,即便是甄宓不选择来解救落水的自己,自己也不会就这样死去,但是青凤自始至终并没有心存一丝关于这样的念想,因为青凤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留于这天地之间的理由,而至于这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又是否合乎常理,都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侯君今时看来心情甚好啊。”曹子建平日之中虽然算不上是终日都板着个脸的人,但是要说如同今时这般展露如此笑颜,那也是难以见到的,青凤或许是想要打断这个话题,遂说道。 “嗯,心情好。”曹子建颔首应允,面容之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烈,“算是听到了一句我想要听到的回答,也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何人?”青凤听闻曹子建此言,下意识的认为曹子建说的是自己,“侯君这是说得哪里话,你我本就是旧识,何来重新认得。” 曹子建下意识的看向平日里青凤都会负立的位置,但是曹子建却忘记了青凤身处军帐之中,一直都是施展遁身之术来隐遁身形。 “青凤姑娘说的极是,你我本就是旧识。”言罢曹子建轻叹一声,但是这一声叹息并未夹杂半分忧虑之意,更像是一种释然,一种解脱。 自己兄长为自己所设下的障碍总算是被自己扫清了,虽然此中更多的是借助了张文远之力,曹子建摇了摇首,难得今日如此舒心,曹子建并不希望再被他事给搅了兴致,遂继续对青凤说道:“既然青凤姑娘与在下是旧识,那么在下能否斗胆相邀。” “侯君这是说的哪里话,何来斗胆不斗胆之说,侯君有何事直言便是。”青凤虽然不知曹子建为何会如此欢喜,但是青凤也不由自主的为曹子建感到欢喜,虽然这种欢喜之意并无关自身分毫。 “难得今日晴光万里,青凤姑娘这些时日一直都陪着在下屈身在这军营之中,想必也着实苦闷,不如今日你我二人便偷上半日清闲,出去走上一遭,也算是去一赏这合肥城的景色。”曹子建淡然而语,没有丝毫觉的自己此番所说的话有何不妥。 青凤闻言却是一怔,虽然先前青凤早已了解了曹子建的脾性,但是也全然不曾想到曹子建竟然会如此不懂得以大局为重,青凤对于统御对阵之事虽然谈不上了解,然而也是当年那一场旷古鏖战的亲历之人,自然深知统帅的重要性,而今时曹子建作为军中大将竟然会说出这等儿戏的话。 忽自青凤却又感觉到有些释然,毕竟这样的曹子建才是自己所认知的曹子建,任何时候都会将自身内心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人。 青凤表情有些悻然,但是还是做出了礼貌性的笑颜作为回应。 曹子建见青凤面容含笑,认为青凤应允了自己的提议,也跟着相视而笑,“既然如此,那么青凤姑娘便跟随着我去吧。” ———————————————— “哥,咱们,咱们要不去向文远将军请罪去吧。”颤颤巍巍的话语而出的唇齿所在的面容却是一个年龄甚小的兵士。 与其同立于此的哨位闻言也连忙颔首,“对,你说的对,毕竟是那侯君要出去的,我,我二人又有何种办法。” 两人一拍即合遂连忙向着主帐所在的方向快步行去,当二人向张文远禀告曹子建只身一人已经出营之后,张文远却显得甚是淡然,但是这展露而出的淡然神色却极尽强装的意味。 两名哨位见张文远并没有对自己进行责斥,而是摆了摆手,遂连忙行礼俯身退出帐外,退出帐外的两名哨位连忙长出了一口气,这主帐附近他们两人却是一刻都不想多做停留。 然而,此时的主帐之中却是静的有些令人诧异,毕竟张文远听见此事,若是说不诧异那自然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张文远知道,即便是此时再做出任何应对也早已是为时已晚,现在张文远所能做的就是希望曹子建千万不要捅出什么篓子,不然定然会被乐文谦将此事相告于大公子,如若真的发生此种事态,那么自己所为曹子建做的一切非但全然变成了徒劳无功,也更是连退路也不曾有了。 张文远揉了揉自己那有些发胀的额头,突出的青筋已经可以令张文远清晰的摸到,除却一声沉闷叹息之声,张文远也做不出任何能够令自己得到些许情绪舒缓的办法了。 ———————————————— 浅兰罗衫的袖口随风而扬,伴随着几缕并未被发箍固定住的青丝一同,拂面而至的微风好似将曹子建这一连几日的压抑都一扫而尽,曹子建张开手,大肆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好似唯有这样贪婪的姿态才能最大程度的令自己得到放松。 “军帐之中更像是一个囚牢,而寄情投身于这山水之间才是我最为神往之事。”迎风而语令青凤听的并不是那样清晰。 曹子建舒展了一下身躯,而后曹子建侧首望向立于身旁的的青凤,目及之处几缕青丝入目,曹子建稍稍低首定定的望向望向青凤,曹子建也已然忘记了自己有多少时日不曾这样毫无顾虑的去目及青凤的面容。 青凤对上曹子建投射而来的目光,被曹子建那样定定的相望望的有些久了,也稍稍觉的有些难为情,遂轻咳一声以掩尴尬。 曹子建听闻青凤的一声轻咳,如同被惊醒一般,但是随即便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礼了,连忙辩解道:“在下已经有些许时日不曾亲眼目睹青凤姑娘的容颜了,今日得见。” 言语至此,曹子建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好似这些话语便已经足够。 “侯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只不过嗓子有些发痒罢了。”青凤莞尔相告,并不想继续拘泥于这个话题,遂岔开话题问道:“既然侯君已经自囚牢之中短暂脱身,那么敢问侯君又有去往何处去寄情于山水之间呢?” “青凤姑娘果然还是深知我心啊,知道我定然是已经有了想要的地方才会自大营之中脱身。”曹子建话语之中并没有任何惧怕之意,好似此时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侯君还并未回答我。” 曹子建因为近些时日有些焦虑的关系嘴唇有些干涸,只见曹子建唇齿微启,说道。 狐珖篇 九 只见曹子建唇齿微启,说道:“初来合肥之时便听闻这逍遥津渡别有一番秀美景色,今日既然已经自大营之中脱身,不趁此良机去游玩一番又如何对得起偷得这日闲适。” “侯君,此事恐有不妥吧。”青凤眉目稍皱,话语之中平增了几分劝慰之意。 曹子建却尽是不以为然的拂袖轻拭,“哦?有何不妥?” 青凤不知曹子建是真的不知此时的事态还是故意言之,但是劝慰之语已告,青凤也不得继续吞吐,遂说道:“前些时日合肥城中的辎重紧缺,难道侯君还不得警醒?虽然现在张文远将军看似是在维护于你,但是更多的是你的兄长危及到了张将军,此番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只怕…… 曹子建摆了摆手,“不是还有青凤姑娘再在下身旁吗?”曹子建笑颜而现,好似只要有青凤在身旁,发生任何事情曹子建都全然无所畏惧。 听闻此言,青凤再想言及任何劝告之语都已然是徒劳,遂只得暗自颔首,“好吧,既然侯君执意如此,那么我也不好扫了侯君的兴致。” ———————————————— 波光粼粼,晴光正好,今时的日头算不上炙热,曹子建出手如同平日一般阔绰,花费了比之平日数倍的铜币租下了一叶扁舟。 或许是有过落水的经历,踏足扁舟之上的青凤显得有些担虑,曹子建察觉到了青凤神情之中的担虑,遂轻笑道:“青凤姑娘莫怕,我的水性还算尚可。” 青凤只是颔首,没有继续言语,而是紧紧的握住了扁舟之上的船身,曹子建起身撑桨,正好为青凤抵住了日头。 扁舟逐渐的远离了岸旁,曹子建平日里鲜少劳作,横舟了片刻便已然大汗淋淋,曹子建觉的手心出了许多汗,握不得船桨,遂将船桨横握,坐于青凤对过,曹子建轻吐了一口气,“着实有些累人呢。” 言罢曹子建环视四下,却见渡口之上除却自己的这一叶扁舟,只有寥寥无几的商船渡水,这也难怪,毕竟合肥虽然处于自己父王的统御之下,但是吴主也早已是觊觎许久,而此时自己父王正趁暂无战事只是想要平定汉中。 但是曹子建却觉得隐约会有大事要发生,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曹子建也不知道,这凭空而至的焦虑之情,令此时的曹子建兴致全无,曹子建有些气急的将船桨横于身侧,长出了一口气道:“乏了。” “既然侯君感觉有些乏累,那么今日游船便先到这里吧。”青凤此时脖颈之上也已然是香汗浸出,毕竟谁人处于这日头之下也会感觉不如平日那般舒服。 “游玩了大半晌,想必青凤姑娘也早已是口渴了吧,那么就容在下武断一回,请青凤姑娘前去饮茶解暑,权算是当作青凤姑娘陪伴在下顶着这烈日的酬劳吧。”曹子建轻笑而语,随即再次起身撑桨,将船身横置向着岸边行去。 不知是因为船身颠簸的缘故,还是因为顶着日头暴晒,令青凤猛然起身时竟然有些觉的目眩,曹子建见青凤身形稍晃,眼疾手快连忙前去伸手搀扶,青凤或许是因为并不想要令曹子建触及自己一般,双足向后轻踏,立时稳住身形。 曹子建伸手落空,但是却并未展露半分尴尬神情,“青凤姑娘无事便好。” 一路无言,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穴曲令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但是青凤方才近乎于是下意识所作出的反应,没有半分思索,于寒潭之中沉浸了千载,令青凤冰封起来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内心,便是连身躯也不希望被凡人触及。 两人并未有所交谈,青凤还是跟随着曹子建来到了一处临近渡口不远的酒家,酒家修缮的位置正好可以环瞰大半个渡口。 曹子建选了一处靠近窗口的桌案桌下,“辛苦青凤姑娘了,这些时日同在下于军帐之中,不单终日粗茶淡饭,便是连面目也要隐去。” “二位的酒菜。”小二手持木盘将曹子建方才所点的酒菜端于案上,而后满面堆笑道:“二位客官且慢用,有什么事只需要招呼一声便是。” 曹子建摆了摆手,示意应允,随即信手落下,抚于木案之上,将酒坛的封纸戳破,为青凤斟满酒杯,而后也为自己的酒杯斟满,“这一杯,敬青凤姑娘。” 青凤颇有无奈的摇了摇首,轻叹一声,初至合肥城时,曹子建甚是小心敬慎,做何事都是行一思三,但是当得知张文远的表态之时,竟然会令曹子建如此有恃无恐。 杯酒入肠,令曹子建近些时日的馋酒之意解去大半,但是曹子建也开始有些后悔,今日自己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才会令自己不假思索的便自军营之中离去。 一声轻叹算不得响彻,但是于对过的青凤却听得甚是清晰,“我知道青凤姑娘你方才在担心些什么,但是事已至此,除非事情能够有补救的余地,不然便权然没有再去思虑的必要。” 虽然曹子建的话语表面看似非常的有道理,但是细思便可以读出这无非只是曹子建寻得的一个借口罢了,青凤颇有些无奈的发笑,“好好好,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美酒于前,不可相负,侯君也无需多虑了。” “无论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我都会同侯君一同面对的。”青凤话语坚毅,令曹子建立时沉下心来。 “饮酒,饮酒。” ———————————————— “此话当真?”乐文谦有些不敢相信的撑案而起,而后放声狂笑,“哈哈哈哈,曹子建啊曹子建,这可是你自己寻死,怪不得我了,即便那张文远有心护你,我看他这次要如何护你。” 乐文谦有些迫不及待的向着帐外行去,但是方行出数步却又好似想到了些什么一般,连忙驻足,回首看向前来同自己禀报的裨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希望有任何差错。” “文谦将军,此事是末将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而且那临淄侯看似还有些疯疯癫癫,一个人不住地向着旁侧说话,而旁侧没有任何人。”前来禀报的裨将露出邀功的笑意,如若此事能够相成,那么届时自己将会是首功。 “那好,既然如此,那么这曹子建想必是定然要于这合肥城中待不下去了,即便是张文远碍于他的身份不得将他明正典刑,活罪想必是难逃了,现在我就去主帐之中同张文远讨要个说法。”乐文谦不禁心中暗喜,终于令自己寻到了机会,抓住了曹子建的把柄,这下看张文远还能如何为曹子建辩护。 掀帘之声而起,乐文谦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节,稍稍俯身行礼,张文远被这不宣而至的来者一惊,见是乐文谦,眉宇之间稍露些许不悦之情,但是观乐文谦这般模样,定然是有事发生,张文远只觉得头脑有些发胀,不用细思也能想到绝对同曹子建有关,只得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军事简情放于一侧。 “原来是文谦将军啊,来的如此急切,莫不是有要事发生?”张文远稍稍抬了抬头,望向乐文谦。 “回禀文远将军的话,确实是发生了一件事,虽然事件并不算很严重,但是若是不加以处置的话,恐怕会令不好的影响于军中蔓延。“乐文谦故不言明自己的来意,这样反而令张文远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文谦将军直言便是,如此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于解决事情无益,文谦将军何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此事又是因何人而起?”张文远逐步向乐文谦临近。 乐文谦遂也不再继续支吾,“方才我听守卫来报,称临淄侯已然出营,特此向文远将军询问,不知是否是受了文远将军之命才会出营。” 乐文谦言辞咄咄,张文远本想现行为曹子建寻得一借口,再细细探讨此事,但是眼观乐文谦这般模样,只怕乐文谦也绝对不会同自己细细探讨,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先行为曹子建竭尽所能的辩解。 “哦?”张文远随即故作诧异之色,“临淄侯并未被我派遣出营,想必临淄侯定然是有要事才会不加以相告才会出营。” “将者,本就该为军中表率者,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该不告而别吧,更何况,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吴贼不日来犯,而人人都相仿临淄侯这般处事,这军中的军纪何在!连军纪都全然不存,何谈上阵退敌!”乐文谦此时好不容易寻得了曹子建的一个把柄,此时不加以大肆宣扬,更待何时。 张文远面容之上满面附和,但是内心之中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想道:“曹子建啊曹子建,你可知你今时闯下了多么大的祸端,即便是我有心助你也甚是困难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早的下定论也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耐下心来,先等临淄侯回到军中再说。” 狐珖篇 十 乐文谦听闻张文远如此言语,遂也不再继续催促,于乐文谦看来现在已然没有了急切的必要,一切只要等到曹子建回到军中即可。 一连三日,丝毫未曾有任何关于曹子建的信息,这令张文远也有些坐不住,毕竟曹子建身份特殊,即便是闯下祸端,也绝对不是自己所能处置的,更何况如若曹子建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也难逃干系。 忽自一阵快步之声而至,“将军,侯君回来了。” 不告而别数日,于军中产生不好的影响是小,幸好曹子建并未发生什么意外,张文远连忙起身,行出帐外,边行边问道:“侯君现在身在何处。” “侯君就在辕门之外,只不过侯君不是自己一人回来的,还带了几名商贾模样的人。”前来传令的牙将见张文远急不可待的自主帐之中而出,连忙上前行至张文远身侧说道。 张文远听闻身旁牙将此言,将面目转向牙将,眉宇之间浮现出些许疑惑之意,“这个侯君究竟要做什么?” “末将不知。”牙将见张文远浮现稍稍愠怒神色,遂不敢继续多言,连忙稍稍屈身抱拳。 张文远不怒而威之意全因曹子建而起,但是两人身份有殊,张文远并不得发作,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先行同曹子建问明事情缘由。 张文远遂不再继续耽搁,向着辕门之外快步行去,远远得见曹子建,立时张文远的怒意便不打一处来,逐步临近,见曹子建尽是满面悠然之意,越发加重了张文远的怒意。 “末将曹子建,不辱使命,完成了将军的密令。”未等张文远行至曹子建身前,曹子建却先行一语。 曹子建声音颇为洪亮,令一众兵士将目光纷纷投向辕门之处。 张文远不知道曹子建究竟再盘算着什么,只得连忙环视四下,却见乐文谦早已满面怒意的立于曹子建身旁,张文远不用细思也知定然是曹子建方才已经同乐文谦有过口舌之上的争执了。 “文远将军,你来的正好,我今日例行于军中巡查,正巧碰见侯君归营,我便上前询问,不曾想这侯君还好大的架子,说什么非要等到文远将军一切就已经明了。”乐文谦连忙平复了自己的呼吸,而后侧目望向曹子建,“还有方才侯君说是奉了文远将军的密令。” 张文远也再为曹子建的这番话语而感到疑惑,遂看向曹子建,然而曹子建话语既已说道这般地步,张文远也不好当面询问。 谁知曹子建全然没有半分心虚之意,“将军,你命我乔装打扮前去同你排出的密探交接,果不其然擒住了这几名吴国细作。” 细作一语而出,立时四下哗然。 “什么?细作?”张文远此时已经全然没有去询问曹子建关于此事的缘由,张文远连忙行至被反缚身后双手的一众白衣商贾。 “你们究竟是何人。”张文远怒意喝道,将满胸怒意发泄于这四名商贾。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了,只是希望魏国众将可以遵循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为首的一人缓缓站起,“不错,我等奉吴主之命,特此前来送抵战书一封,我主亲率十万雄兵,现在已经向这合肥城进发。” 吴国使者一语如同惊天玄雷一般,于这合肥军营之中炸响,张文远眉宇紧皱,未等张文远有所反应,吴使挺了挺胸膛,“战书就在方才擒住我的这名魏国将士手中。” “请文远将军过目。”曹子建闻言将战书于自己袖口之中取出,递向张文远。 张文远接过战书,草草扫视,立时将战书握的发皱。 “观这合肥城中守军阵势,无非区区数千兵士,我主所率雄师麾下战马的马鬃抖落之落鬃也足以将你们掩埋,容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还是不要逆天而为,早早归顺我主,也好早些换得荣华富贵,不然无非只是铁骑之下踏碎的骸骨。”吴使颇为轻蔑。 张文远并不想令众人再受到吴使话语的影响,毕竟此时士气才是最为重要的,“来人,将这四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如若有失,提头来见。” 待四名吴使被押下后,张文远转首看向曹子建,“侯君,随我来。” “诺。” 曹子建跟随着张文远向着入到主帐之中,曹子建方方入内,张文远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侯君,这是怎么一回事,如若这是侯君为了脱罪而想出的闹剧,那么我可以告诉侯君,这样做无非是错上加错而已。” “好吧,突然为文远将军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文远将军或许一时难以接受。”曹子建面容含笑,稍稍踱步,“但是我曹子建可以用性命担保,这绝对不是我想出的闹剧,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 几转曲调哀怨,旁侧桌上几名商贾模样的人却听闻此曲擦拭起了眼泪,虽然曹子建感觉这曲调有些哀怨,但是于曹子建听来全然没有故作此态的必要。 “小二。”曹子建郑声唤道,小二闻声而至。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满面堆笑问道。 曹子建自腰间的钱袋之中取出了几枚铜币,“劳烦小二哥跑腿做件事情,事成之后,这些。”曹子建话语稍顿,“全是小二哥的。” 小二听闻此言,眼眸之中立时泛起金光,“好好,客官尽管吩咐。” “事情倒是不麻烦,你去问一问方才的歌姬,她唱的这是什么曲调,是哪里的强调,为何我魏地之上鲜有听见。” “好,客官稍候。”小二也着实不曾想到曹子建会提出如此简单的要求。 青凤却不知道曹子建此举何意,“侯君不曾想对音律也颇感兴趣啊。” “略懂,略懂。”曹子建附和而笑。 不多时小二回至曹子建身旁,“客官,小人为您打听了,这曲无名,但是于吴地之上却人人都会传唱,那名歌姬就只对小人说了这么多,客官你看。” 小二指了指曹子建放于桌案之上的铜币,曹子建的面容却变得严肃起来,冷冷道出:“拿走。” 小二也着实不曾想到曹子建的神态竟然会转变的如此之快,遂连忙将铜币取走。 曹子建端起酒杯向着身后四名商贾模样之人所在的桌案之前,“乡曲,总是那么令人感到怀念。” 此中一人听闻曹子建此言,侧目望向曹子建,“阁下识得此曲?但是听阁下的口音,并不似吴地之人。” “诸位不也不是魏地之人,我等也不照样可以把酒言欢。”曹子建将手中的酒杯稍稍上扬,做出邀饮的举动。 或许众人认为曹子建识得乡曲的缘故,并没有显得抗拒之意甚是明显,酒过数巡,曹子建通过攀谈得知,这四人乃是吴地之上而至的商贾,只不过曹子建觉得甚是奇怪的一点就是,既然是远道而至的商贾,为何方才入到楼上之时并未从附近发现货物。 “相逢既是有缘,虽然并不知道阁下姓名,但是杯酒畅饮也算是投机,我就告诉阁下一个秘密。”此中一人显得有些醉眼酩酊。 曹子建听闻此人话语之中有隐意,遂赶紧催问道:“哦?不知道兄台有何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很简单,快些离开这合肥城,这里……”忽自猛然一阵咳嗽之声掩盖住了此人的话语,曹子建望向咳嗽之声传来之处,正是同桌的一位年龄稍长的商贾。 “喝多了,喝多了。失言了,失言,但是尽快离开这合肥城是真的。” 酒案之上的氛围立时因为此事而变得有些冷清,再无人言及半分话语,过了片刻,年长的商贾起身说道:“饮的有些多了,人老了就是不顶用了,你们也别喝了,稍候我们还有一笔大生意要去做,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其余三人听闻此言,丝毫没有半分犹豫之意,立时撑案而起,当手掌平卧于木案之上的短短一霎,曹子建便看清了众人手上那浓重的老茧,就在虎口之上,密密麻麻。 虽然商贾平日里也会搬抬货物,但是绝对不会于虎口附近磨出老茧,而且更不会磨损成这般模样。 曹子建感觉这般磨损程度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但是却又一时想不起。忽自灵光而现,对了,自己是在军营中见过兵士的手与这几名商贾无异。虽然并未于军营之中久待,但是平日里兵士手握长锋,时日一久操练就会磨损成这般模样。 ———————————————— 张文远听至此处,不由得暗暗颔首,曹子建的观察果真甚是缜密,仅仅通过听闻吴歌而流露出的情感,加之手上的老茧位置,就能断定这四人的来路。 “但是这一切皆是侯君你的猜测,并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就能证明这四人就是吴国的细作,不知侯君又是施展了什么法子令这四人露出了破绽。” 曹子建轻轻的吹了吹已经并不发烫的热茶,好似这吹茶的举动并无关于茶的温度,“文远将军莫急,听末将为你徐徐道来。” 狐珖篇 二十 “快些叫厨子前来,为我烧几个好菜,备上一坛好酒驱寒。”此时曹子建眼眸之中只有甄宓一人,遂跟随甄宓向楼上自己平日里经常饮酒的房中行去。 “侯君,侯君,小人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曹公定下的法度甚是严厉,若是被寻街的校尉发现小人深夜还敢掌灯,只怕。”店家有些难做,遂询问道。 “我自不会令你难做,我不会掌灯的。”曹子建摆了摆手,示意店家无需多言。 店家领命颔首,但是当店家看到曹子建身后之人,那绝美容颜令店家有些失神,曹子建有些不悦:“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店家连忙弯腰而退,擦拭着额头冒出的汗珠,不曾想这侯君竟然会这般大胆。 片刻过后,飘香的饭菜端入房中,曹子建亲自为甄宓斟满酒杯,“嫂嫂请,夜里寒凉,而嫂嫂所穿单薄,先饮下杯酒驱寒。” 虽说甄宓此番深夜前来寻曹子建,曹子建甚是开心,但还是担心甄宓这样做会为她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自己兄长的脾性曹子建甚是了解。 随后曹子建也为自己斟满杯酒,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怪异,但是此时曹子建再也不想多想,贪欢一刻便是一刻,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所一直向往的? “嫂嫂此番同兄长前来洛阳所为何事。”曹子建饮罢杯酒后问道。 郭女王闻言道:“曹公急命我夫君前来,想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不知曹叡现在可好。”曹叡本是曹子桓与甄宓育下的一子,曹子建也甚是喜欢,毕竟曹叡少时好学,且为人恭谦,曹子建也教习曹叡写过些许章赋。 “一切都好。”念及曹叡,郭女王一时又痛哭而起,掩面悲泣,曹子建想要劝慰,但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毕竟自己没有生育过,不知道此中的感觉。 “嫂嫂莫要哭了,嫂嫂定是饿了一天了,快些吃些充饥吧。”曹子建示意郭女王动筷,而自己则是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酒,毕竟郭女王所表现的太过悲苦,乃至于曹子建甚是痛心。 曹子建再想询问些什么,郭女王却并不作答,而是一杯又一杯劝着曹子建饮酒,第三坛酒坛滚落,曹子建此时早已是醉眼酩酊。 或许只有一个人醉时,才知道他最爱的是什么,“嫂嫂,嫂嫂呀。”曹子建郑声一语,尽是无奈之意。 “我在呢。”郭女王见曹子建此时醉意酩酊,便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已经完成了大半,方才郭女王不再作答,只是不希望被曹子建听出自己话语之中的纰漏,使其生疑,但是此番郭女王化作甄宓的面容来寻曹子建已经是怪异至极,曹子建都未曾生疑,还有什么事是会令曹子建生疑的呢? “嫂嫂,你可知,那爱意压于心底,是如何的疾苦,无人可诉。”曹子建此时醉意颇重,嘴角有些不自觉的上扬,或许是上苍感应到了自己的爱意真切,才会令甄宓来寻自己,但是虚妄也好,真切也好,曹子建都已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如果这是虚妄,那便一直都不要醒来。 “我知道。”郭女王甚是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性,当一个人向你吐露心扉之时,你所做的不是要迎合,不是取悦,只是静静的聆听,他们所需要的不是共鸣,而是一个发泄的聆听者。 “嫂嫂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嫂嫂,我虽然不知道你来寻我有何目的,纵使你为了我兄长而来,我若是能够死在你的手中,也足以了。”曹子建释然一笑,或许当期盼之久之事真的发生之后,此中真假,一切的一切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郭女王闻言静默了许久,郭女王此时越发痛恨甄宓,痛恨甄宓为何如此好命,会有权势之重的二人都如此的深爱于她,妒忌之意越发坚定了郭女王想要毁掉甄宓的念头。 “谢谢侯君的款待,也谢谢侯君愿意听我的抱怨,更谢谢侯君如此深爱于我,但是我并不得使你兄长生疑,我便先行告退了。”郭女王言语虽然如此,但是他又怎可就此放过曹子建,欲擒故纵之法甚是巧妙。 曹子建闻言有些生急,急切的站起身来,“嫂嫂,你为何要如此急切的走。”曹子建害怕这是一场梦,一场虚无缥缈的黄粱大梦,会随着甄宓的离开而消逝,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就于这大梦之中做一些自己从未敢做的事情。 不知为何,曹子建的脑海之中会萌生出这样一种危险的念头,但是曹子建怎么也不会知道,这念头竟然是流凝趁着曹子建醉酒运用狐媚之术于曹子建脑海之中种下的念头。 “那么叔叔希望我?”郭女王话语之中极具引诱意味,媚态横生,下意识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此中媚态令曹子建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但是随之脑海之中又归于清明,自己不能害了甄宓,这样也会害了自己。 “叔叔希望我怎么做?”媚态之意浮现,郭女王也并不知究竟是流凝所施咒法的缘故,还是因为曹子建对于甄宓的执念真的如此强烈。 “我希望。”曹子建突自咽了一口唾沫,“我希望,嫂嫂,能够珍重,一世安好。” 这是郭女王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话语,这番话语自曹子建口中言出,郭女王也是许久都未曾缓过神来,两行清泪突自流落,郭女王痛恨,痛恨为何曹子桓不会这样,时时刻刻的为自己着想,即便面对内心之中最为强大的执念,面对内心之中最为没有抗拒力的诱惑,下意识的守护,又会有几人能够做到? “既然如此,叔叔送送我可好?”这番话语是郭女王早已思度好的话语,纵使方才曹子建没有忍住诱惑,但是为了要毁掉曹子建,必须令他犯错,犯下令曹公不可饶恕的错误。 曹子建颔首,有些失落,自己渴求之事,距离自己那样的近,但是却又被自己回绝了,或许如同曹子建的初心一般,只要能够知道甄宓一切安好,那么自己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曹子建本身着一席寒衣,没带一两钱财,遂对店家说道:“明日我便差人为你送来。” 店家甚是小心的将店门打开,四下观望并无寻常的校尉,“恭送侯君。” 待曹子建同郭女王离去,店家快速的将店门掩闭。 空旷的长街之上,只有郭女王同曹子建二人,郭女王极尽俏皮的走于曹子建身前,“我还是喜欢同叔叔这般在一起的感觉,无拘无束,对了叔叔,你的御马之术如何?” “还算可以。”曹子建答道。 “可不可以教教我御马之术,于邺城之中呆的久了,难免身子也乏了。”郭女王拉起曹子建的手,左右摇晃,有些撒娇的意味。 “只是此深夜,去哪里寻马匹。”曹子建细思了片刻,“我居住的府邸之中还有马匹备用。” 但是当曹子建道出这般话语之后,郭女王早已跑至曹子建身前数十米之外,见曹子建还停于原地,对着曹子建摆了摆手,道:“叔叔,快些。” 曹子建摇了摇头,此时曹子建醉意横生,也再也顾不得寻常法度之说,但是却又害怕甄宓惹出些许祸端,遂紧跟上前。 御马司,曹子建也不知郭女王是有意而来,还是无意而来,郭女王面容俏皮至极,这是曹子建从未见过的神情,曹子建此番还认为是因为自己对甄宓吐露心扉,甄宓也对自己敞开了心扉,才会这般无拘无束。 “我听闻君王出行的车架威风八面,只是我从未见过。”郭女王故作迟疑,言下之意甚是明显便是想要乘坐君王出行的马车。 曹子建面露难色,“这。” “叔叔,你会满足我的吧?”郭女王此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只得寄希望于自己所幻化的这副皮囊得以管用,令曹子建鬼迷心窍。 许久过后,曹子建还是颔首,这是曹子建记忆之中甄宓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要求,如若自己连这也不得已满足甄宓,那么自己方才所言定会令甄宓认为那是自己的醉酒之语。 曹子建推开御马司的司门,公车令并未于御马司之中,轮值的副官见是曹子建前来,连忙上前迎接,“侯君,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我需要借用献帝出行的马车一用。”曹子建直言了断。 副官闻言立时周身颤抖,此事若被曹公所知,自己定然是死罪难逃,只得阻止道:“侯君三思啊,这献帝马车怎么说借就借,若非有曹公的手谕,只怕日后曹公追责。” “我说,我需要借用献帝出行的马车一用,难道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曹子建不希望被甄宓认为自己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加之酒气正浓。 副官闻言不敢继续多言俯身而退,片刻过后,一架甚是气派的金布环裹的马车自副官手中牵出。 潸瑟篇 一 青凤平日自诩并非善类,却也绝对见不得如此狠毒之众,甄宓救过落水的自己,当心怀自责之意穴手魏吴交战,自曹子建军帐之中离去之后,青凤便来到了甄宓身边。 也正因为青凤的报恩之举,才能得以救下甄宓的性命。但是这些只是青凤为了自己将要所行之事而寻得借口罢了,青凤于甄宓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莫名的被人陷害,而导致涂山不复存在,而自己却还要苟存于世。 夜幕而至,胜雪的白衣于夜色之中显得有些显眼,但是却又格外趁景,如同月芒流光,清雅淡然。 “怎么会没有。”青凤一语呢喃,偌大的洛阳魏宫之中青凤竟然于其经常出没之地寻不得其身影。 “这么晚了她会在哪?”又是一语轻喃而出,夹杂着些许焦急的情绪。 忽自一人身影而现,映入青凤眼眸之中,青凤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偏殿方向,“这么晚了,她在偏殿做什么?算了,为了助甄宓能够安心的活下去,此等隐患之人决不可留。” 几足轻踏青石绿瓦,青凤的身形随之落定于偏殿殿门之外,此时青凤所寻之人早已退身步入偏殿之中。 青凤推开殿门,却见偏殿之中此时只掌着几盏并不算明亮的烛火,所视范围并不算宽广,青凤只得借助着微弱的光亮向着殿内扫视,忽自青凤周身而颤,目光定定的望着高台之上那背对自己而做之人。 青凤并没有继续隐遁自己的脚步,而是故意的做出声响,仿若如同给予围于死角之中的困兽更大的心理压力一般。 步步临近之声,眼前所背对自己而做之人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是回首查看也不曾做出。 “等了许久,终是等到你来了。”郭女王那略显阴沉的话语于空旷的偏殿之中传荡,令立于自己身后数步之外的青凤忽自驻足。 当日所拟造如此规模宏大的幻境,以此迷惑住东吴十万大军,所需要消耗的灵力之大,可想而知。青凤的面容之上尽是惨白之意,想必此时的青凤还未恢复元气。 “郭夫人,怎么会知道我会来寻你。”青凤自是看出了郭女王此般意图,故意引自己来到这空无一人的偏殿之中,但是此时自己已然入到此中,既然郭女王想要引自己而来,那么定然是有郭女王的打算。 郭女王的身躯忽自变得颤抖开来,青凤望着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不由生疑,难道是因为郭女王的惧意所致。 但是郭女王却忽自放声而笑开来,青凤被郭女王那略显刺耳的笑声扰的有些心烦,青凤也不知为何会突自心生了这般烦意,遂不再迟疑,向着郭女王快步行去。 青凤逐步向着郭女王行去,但是郭女王却纹丝未动,便是连回首也不曾回过。 “你害死了甄宓,也千方百计想要致曹子建于死地,我此番所来,只是为了他们二人此生可不再受你的迫害。”青凤道明来意,掌中青芒大绽,如炽焰一般的灵力于青凤掌心之中聚集。 “动手吧。”郭女王话语之中没有半分惧意。 青凤也不再迟疑,汇聚着青凤灵力的一掌向着郭女王的后心之处劈击而去。 正当青凤认为这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之时,忽自钳制之感自青凤的手腕处传来,“我只是说过让你动手,但是我没有说过我会这样任你诛杀。” 青凤不敢置信的望着依旧并未回首却将自己手腕死死钳制住的郭女王,青凤掌心之中的青芒随着郭女王的钳制而逐渐消散。 “你方才说她害死了甄宓,也想千方百计的想要致曹子建于死地,那么我问你,涂山的千万狐灵何辜?他们又为何要遭此罪责,落得被人流放于天地,安身立命的家园所荡然无存,那么他们的死又该归于何人身上。”郭女王至此才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冷峻的望着青凤。 青凤此时再想将手抽离已然做不得,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圈套,来人定然是涂山之众,假借了郭女王的相貌以此来诱骗自己而至。 想必今时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恐怕要折身于此了,如若怀时此番于此,想必自己定然可以安身而去,不知为何,千年以来,青凤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遇到任何事情,首先所想到的便是怀时,那求而不得的思念情感更是加深了青凤的对于怀时的依赖。 此时的青凤灵力早已是消耗巨大,若是先前定然还能同来者周旋一番,但是此番只得任人宰割。 “说吧,你究竟是何人。”青凤将灵力所收起,以此想要令来人收起戒备。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于我等涂山狐灵所光复涂山甚是重要,毕竟那位大人曾经说过,只要是将你交出,便可换回涂山的灵力源头所在,山河珠。”郭女王并不打算令青凤得知自己的身份,也并不打算继续与青凤多费口舌,可以看出郭女王尽是迫不及待之意。 “你也无需做出弱势之态,无论如何,今时竟然被我擒获,我自然不会令你从我手中逃脱。”郭女王见青凤做出弱势姿态,却并没有半分放松警惕之意。毕竟千百年来自己所寻到的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 青凤也不敢想象,如若将自己交于玄都之上的仙人,所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境地,毕竟自己被定下的罪责如此的明确,蛊惑帝辛惑乱天下,当日太公为了守护自己而偷天换日,将自己囚于牛山之下。 “天道啊,真是无公义可言。”青凤轻喃一语,面容之上尽是惨淡笑意。 “此番你即便是说什么也无用了。”郭女王并未继续多言,金光而现,郭女王的掌心之中出现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符咒。 “虽然你此番甚是虚弱,但是你连那位大人都可以愚弄,难免你不会再生出些许事端。”郭女王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眉宇冷峻,“封灵之术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当然是这我涂山流氏的不外传之秘,此术的目的便是为了训诫那些不服管教的狐灵,当然,这咒术着身定然会有些痛楚。” “流氏?”青凤突自惊语,那遥远而又有些熟悉的记忆随之浮现于青凤脑海之中,执掌涂山一脉的狐灵一族,正是流氏。 “怎么,千年而过,涂山之事是否已经有些陌生了,无事的,这封灵之术不单单可以将受术者的灵力尽数封印,连同她的记忆也得以一同封印。”郭女王淡然而语,好似只是对青凤讲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听闻至此,青凤的身躯猛然颤抖开来,那对于自己的生命都不得掌握的恐惧随之而来。青凤本想探明来者的意图再做徐图,但是此时青凤再不做反抗便再无机会。 “破船也有三根钉,如若鱼死网破也是你所想看到的,那么便来吧。”青凤身躯稍稍后撤,目光紧紧的盯着郭女王,虽然青凤话语如此,但是这些不过是唬人之言,此时的青凤哪里会是郭女王的敌手。 “哼。”郭女王轻蔑而笑,“那么便看一看吧,究竟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 郭女王言语得罢,未做半分迟疑,双足猛然发力,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向着青凤所在之处跃进,青凤身躯稍稍向左倾斜,避过了郭女王袭来的一掌。 青凤自知今时自己已然是凶多吉少,但是未见怀时之前,青凤不想,也不甘就这样被人擒去。 绫罗长袖而起,宛若飞花迷眼一般,于郭女王面前展现出阵阵迷乱的劲风,这也无非是青凤的缓兵之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除了拖延寻得逃生之机,青凤也不知今时自己该如何做好。 这也是青凤情急之下脑海之中所浮现出的唯一的念头,但是郭女王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青凤做出这般拖延之举,也就是说明青凤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雕虫小技。”郭女王于丈外所说的话语方方传至青凤耳畔,青凤便已经感受到了那后心之处所袭来的劲风。 “瞬身之术!”青凤大惊,但是奈何此时的青凤灵力还并未恢复,也无法同样施展瞬身之术,只得任凭郭女王那袭来的一掌击中于自己的后心。 宛若身躯被撕裂一般的痛楚自青凤受得一掌之处迅速的传遍周身,青凤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喊之声。 郭女王见一掌封灵之术得中,稍稍向后退身,望着倒地蜷缩着的青凤,那抑制不住的笑意随之迸发而出,郭女王的狂笑之声随之传遍整个偏殿之中。 “涂山,涂山终于得以于我手光复,我终是没有辜负了流氏之名!”千百年的压抑也随之而消,清泪自郭女王的眼眸之中流落。 郭女王现在只需要等待着封灵之术逐步的抹杀掉青凤的记忆,封印住青凤的灵力。 青凤只感觉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正在迅速的消失,一切都变得甚是陌生,当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那是青凤最不想忘记的。 一语轻喃而出,“怀时。”嘴角微微上扬,“终是忆起了你的模样。” 潸瑟篇 二 郭女王望着蜷缩倒地的青凤,定定的盯着青凤那痛苦的神情,好似唯有青凤这般痛苦的神情才得以宽慰郭女王这千年以来的怨恨,但是当郭女王望见青凤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再也抑制不住的怒意满上胸口。 郭女王自是见不到青凤有半分喜悦,遂快步上前,蹲下身来,捏住青凤的下颚,“回忆起欢喜之事了?就慢慢温存着最后的时刻吧。” 此时的青凤的目光早已变得迷离,被硬生生抬起的头颅也看不清楚郭女王的面容,记忆正在慢慢消失,灵力也再慢慢的抽离。 正当郭女王认为这一切都会这样顺利完结之时,忽自于青凤身上迸发而出的金色光芒令郭女王不得直视。 “青凤。”老迈却又雄厚的声音自青凤那迷离的脑海之中浮现。 此时青凤早已丧失了所有的记忆,“是谁。” 青凤竭尽全力的去思索这是何人的声音,但是莫说是这声音,便是任何记忆都思索不得。 “快些逃走。”青凤脑海之中的声音并没过多阐述,“活下去。” 郭女王一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另外一只手想要将倒地的青凤侵住,郭女王生怕这是青凤所施展而出的诡计,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人受得封灵之术还得以再施展咒术。 但是随着金光逐渐消暗,青凤的身躯也随之缓缓缩小,最后竟然化作了原形,一只胜雪皮毛的白狐自郭女王面前浮现,只见得那白狐虽然行走之时还有些趔趄,但是此时还得以勉强行走。 行出数步,白狐回首望向郭女王,随后破门而出,消失于夜色之中。 郭女王被金光耀射过后,如同被定身了一般,纵使脑海之中甚是清明,但是身躯却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化作原形的青凤就此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中。 “青凤!”郭女王发出一声撕心般的怒吼,“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虽然我不知今日是何方神圣助你,但是你终究逃不出跪倒于那位大人面前受审!” 郭女王的这番嘶吼也无非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甘,这等好不容易才被自己所寻住的机会,自己所筹划了这么久,才夺得了郭女王的身躯,迫害曹子建与甄宓无非只是为了令青凤为之震怒,而逼迫青凤现身,可如今青凤现身之后,到了最为关键之时自青凤体内迸发而出的金光神力却帮助青凤逃脱。 青凤身受封灵咒术,对于流幽而言却并不是一件好事,青凤一旦丧失了灵力,自己又该去何处寻于青凤呢。 那死死咬住下唇,有些渗血的白齿正微微颤抖,百般不甘,却无可奈何。 ———————————————— 正值晌午时分,当空而悬的烈日灼烤着暴露于外的一切,而数丈之高大树的些许绿荫,是这一片旷野之中唯一能够为之遮挡炙热日光所在。 树下,一位少年正倚树而息,因为行路奔波的缘故,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已然不同于身前衣服的颜色,少年用衣袖轻轻拭去额角渗出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自喃道:“听闻江南之地风光宜人,但是不曾想热起来同他地一模一样。” 却见这位少年面容观约无非二十出头,虽然衣着颇为朴素,但是发髻却打理的甚是整洁,面容也颇为清秀,少年将行囊之中的干粮取出,干粮早已被风干的近乎于粉末,但是少年却全然不曾在乎,好似但凡有充饥之物,只要是可以下咽便可。 少年近乎于是将干粮倒入自己口中一般,而后将水袋取出,将口中的干粮冲咽下,算是勉强充饥过后,少年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将行囊收拾好,将行囊重新盖在石盒之上,少年所想掩盖的石盒纹路颇为奇异,但是那渗入此中再难擦拭而去的血渍,却将石盒的肃杀之气所展现而出。 少年望着数里之外依稀可见的金华城城墙,本想快些入城,但是望着树荫之外,那被热浪炙烤而缓缓浮动的大地,不由得再次发出一声轻叹,“树兄啊树兄,看来我还要再陪你些许。” 少年将本已戴在头顶的破旧草帽摘下,那烂了数个大洞的草帽自是抵挡不住这等强烈的日光。忽自远处的几名撑盖之人引起了少年的注意,这等烈日无惧暴晒,还在摆弄着些许铁质器物,观其神色慌张的模样,定然不是再做何种好的盘算。 但是事不关己,此时还并未发生什么,少年稍稍扭过头去,不再看向那几人。 “大哥,那东西可狡猾的紧啊,今天真的能够将其捕获吗?”一语颇为尖亢的话语而出,将本合目休神的少年惊扰,不由得缓缓睁眸,虽然并未转头直面而视。但是却仔细聆听着他们三人的作谈。 “是啊,大哥,也不知这金华城的太守发的何种疯,竟然听信了城中有妖物作祟的传言,下令一律不得捕杀灵性之物,以免惹怒妖物。”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虽然此人称之消息为传言,但是观其三人恐惧的神色,定然是对此传闻深信不疑。 “顾不得这么多了,毕竟这金华城中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这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那纯白狐皮定然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我等三人能否取得钱财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全看今日了。”被两人称为大哥之人说道。 三人的作谈好似甚是吸引少年的注意,少年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也再无心思入睡。少年本想起身,但是望着酷辣的日光也就作罢。 正当少年为之出神的片刻,方才的三名偷猎之人早已不见了去向,定然是已然安置好了狩猎器物,此时不知躲藏在了何处。 “罢了,再于此处等上片刻吧,待这灼人的日头稍稍退去些许再入城中吧。”但是少年的目光依旧停留于方才三人所在的位置,不知为何,少年忽感一种浓烈的揪心之感。 或许缘于感念不忍凡物就这样于自己的眼前眼睁睁的受到伤害,闻而未助,便如同是帮凶了。这是少年那故去的师父先前最喜教少年的一句话语。 “等一个时辰,想必这日头便会消去些许了。”这番话语无非是少年为自己所能够继续停于这树下而寻得一个借口,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比之恶劣的境地都可忍受,这等烈日又如何不能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稍稍为之西移,此时早已过了年少同自己所约定的一个时辰,但是少年却并未离去。 忽自一声惨烈的哀嚎之声自远处而至,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连忙侧目而寻,向着声音所传来的声音望去。 “大哥!擒住了!”一声惊呼的喜悦之声随之而来。 先前蛰伏的三人手持钢叉一拥而出,向着方才所摆设狩猎器材之处快步奔去,三人行的迅速,须臾之间便已经近至身前,却见一只通体皮毛皆是胜雪般色泽的白狐的后足正死死的被铁夹所夹住。 白狐竭尽全力的想要抖动全身,以此想要摆脱这铁夹,但是除却加剧了鲜血自伤处之中喷涌而出之外,再无他用。 三人的目光之中皆是贪婪的目光,此时的三人早已将白狐当做是一只死物,他们所要寻的只是白狐的皮毛。 “大哥,先弄死这东西吧。”阴狠的话语而出,令白狐的目光之中也呈现出了恐惧神色。 “弄坏了皮毛就不值钱了,让我来。”为首之人自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向着动弹不得的白狐缓缓行去,白狐望着缓步向着自己行进的人,哀嚎之声越发凄惨。 “莫怕,颈部下去一刀,放了血,什么就都不知道了。”为首之人阴狠神色自面容之上而现,那近乎有些狰狞的面容甚是可怖。 白狐望着那逐步而近的寒芒,自知避无可避,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正当扬起的手马上就要刺到白狐身上之时,忽自一阵猛力将为首之人的手腕死死钳住,那眼见着就要刺到白狐身上的短匕,竟然一分也下不得。 三人的注意力都停留于白狐身上,乃至于连少年临近都不得发现。 三人猛然转首看向少年,为首之人自知少年的来意,但是四下而望,并未见到他人,遂也放下心来,“小子,放开手,此事与你无关。” “三位,此金华城太守明令禁止不得捕狩任何生灵,三位此举,恐怕……”少年故自拖延了片刻。 “既然你想死,就怪不得三位爷爷了。”为首之人向着身后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随即领会,但是还未等身后的两人握稳钢叉,手腕处传来一阵撕心之痛,原是少年一记折腕将其手中的短匕逼落。 但是这三人常年狩猎,也算是身手敏捷,还未等少年起身,破风的钢叉便已经至面前,少年只得侧身而闪,但是还是被钢叉穴破了衣衫。 未等钢叉被抽回,少年顺势握住钢叉,猛然发力,将钢叉的木柄所折断。 三人见少年这般气力,一时面面相觑,为首之人自知留于此处也讨不得便宜,遂放了狠话道:“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少年望着快步逃去的三人,不由得轻出了一口气,自己此举看似是救下了白狐,但是自己又该如何安置这白狐? 狐珖篇 二十三 少年扯了扯被刺破的衣服,又低首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狐,若是自己不出手相助,只怕这白狐早已被那偷猎之人剥皮去换得钱财了。 但是如若自己就此不管这白狐,想必这白狐因为这般伤重自然也活不得些许时日,自己既然已经选择出手相助,那么便要帮助到底。 少年将外衣脱下,将满身鲜血的白狐包裹而起,白狐眼眸微微颤抖,好似方才的突变令她依旧还心有惧意,少年拍了拍白狐的背脊,道:“莫怕,那想伤你之人已经离去了。” 白狐听闻少年的话语也变得不再那样抵触,不知是因为能够听懂少年的话语,还是因为伤重的缘故,白狐将头耷拉于少年的手肘处,于少年怀中沉沉睡去。 少年将布衣怀抱于胸,乃至于身后那雕刻着花纹的石盒浮现于外,怪异的雕琢做工难免会令人为之瞩目,但是少年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等被人所注视的感觉,没有加以过多的去理会他人的目光。 少年寻得一处药店之中,信手选了几样止血药材,店家听闻少年言语淡然,好似对于药品甚是了解,但是观少年这般年纪,那满目炯然之色却并不是他这般年纪所该有的。 “少侠有所不知,这金华城中的城郊荒寺之中有妖物出没,专门吸食少男的足底精血,也有不知情从此中经过被其所伤之人,导致这金华城中的止血疗伤药奇缺,当然这价格。”店家含笑搓了搓手,继续说道:“要比往日贵上那么些许。” “我所说的药用量不多,你给我每味药材称上一钱便是,价格你说。”少年闻言神色淡然,好似这等鬼怪之说于少年而言好似并无惧意,待店家为少年称好药材,少年随后又唤了一声店家。 店家闻言答应,道:“哎,客官,还需要称些什么药材?”店家以为少年还要挑选些许药材,遂连忙问道。 “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店家讨教。”少年摆了摆手,示意店家会错了意。 店家言罢明显态度有了转变,似有担心之意,但是言语之上还是说:“少侠请说便是。” “那金华城城郊的荒寺之中有妖物出没店家是如何知道的?”少年言罢此中尽是不信之意,正是少年这般态度也着实惹得店家不悦。 “嘿,你这个小儿郎,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哄骗于你,这金华城的官府早已满城贴满了告示,为的便是告知你们这等赴京赶考的学生,不要为了贪图一时便宜而去到那荒寺之中住宿,虽然告示上只是注明了荒寺之中蛰伏着一名凶残的贼人,但是贼人为何不取钱物而只是将那些少年郎的足底精血取走呢?自是妖物所为,只不过官府碍于说辞不得承认罢了。”店家有些情急道。 片刻过后,店家将打包好的药材递给少年,“一共三两银子。” “这么贵吗?”少年闻言大吃一惊,不曾想这样平日里寻常可见的药材此番于这金华城之中竟然会卖的这样贵。 店家闻言轻叹,道:“少侠啊,方才老朽已经对少侠说过了,说是这金华城中因为那荒寺的变故,而导致这止血之药奇缺,如若少侠不信,可于这金华城中的其他药店之中对比,价格都是差不多的。”店家话语之中尽是悲痛之意,好似这等灾祸并不该发生在金华城之中,店门处贴着的对联此时也变得甚是讽刺。 上联,希得店中满尘土,下联,不愿尘土着人身。 少年看着怀中的白狐,还是从怀中拿出了本就不多的钱财,“就这么多了,这药材救命用,店家若是觉得可以就收下,我将药材取走,若是不愿,那就为我挑选这些钱财能够买到的药材。” 店家闻言,摆了摆手,“走吧。”或许医者仁心,于这灾年之中更能体现。 ———————————————— 金华城中却是如同那店家所言,城中但凡是醒目之处,皆贴有官府的文书,告知那金华城外兰若寺之中有贼人出没,进京赶考的学生务必不得前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少年早已为怀中的白狐涂上了止血之药,白狐于少年怀中睡的正香,少年一只手环抱白狐,另外一只手,吃着干粮,看着那官府文书,“官府为何不派遣官兵而去清除。” 少年一侧的一位老者闻言回答道:“不是官府没有作为,此案巡抚也早已知道,当日也派遣了大军而来,但是入到寺内之中却哪里见得什么贼人,此事便俞传俞烈,妖物之说于这金华城之中更是为人深信。。” 少年闻言颔首,将干粮一口塞入,随后挠了挠头,先师于世之时立志荡尽世间所有妖狐鬼魅,虽然先师早已逝去,但是先师的遗志自己还是需要继承的。 但是当下除了先寻得一处栖身之所在做打算,毕竟贸然入到这兰若寺之中,如若此中妖怪性情残暴且妖力高深,自己没有万全的打算自是吃亏。 义庄,少年首先想到的是此地,经过多番打探,因为常人避讳平白谈论此事,少年询问过多人才得知到了义庄的所在。 原来义庄便是于兰若寺西侧十里处,少年得知了义庄的所在,便想要前去,但是一阵嬉笑之声传来引得少年瞩目。 “你这小哥好生俊俏,进来让姐姐疼爱疼爱你,不要你钱财的。”娇媚之声极具妩媚之意,一位女子搔首弄姿,拦下一个身背竹架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儿郎。 “你怕是想男人想疯了吧。”嬉笑之意更甚。 那位儿郎一时无措,呆呆的立于原地,毕竟去路被拦,“各,各位姐姐,小生,小生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哪有一夜*宵来的令人惬意,还是将你的要事先暂且放下便是。”女子言罢手也变得不老实,自儿郎身上游曳开来。 儿郎为之一惊,连忙向后退去数步,转而夺路而逃,身后嬉笑之意不断。 少年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曾想这世间竟然会有这般不被美色所迷惑之人。 义庄之外尽是一片阴森之意,少年负立于外,也不由得被这阴气所扰,惊出连连寒颤,但还是步入义庄之中。 “有人吗?”少年高喝一语,问道。 “怎么了?许久都未有生人来此了,少侠你这是来为家中故去之人来寻棺木的吗?”苍老的声音自少年身后传来,原来一位老者早已于门下端坐,但是少年却并未注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语惊得。 “不是,老先生,我只是想要来暂借一宿。”少年道出自己的来意,满面堆笑道。 老者闻言放生而笑,“你这后生着实可笑,老朽从未听过有人会来义庄之中借宿,若是换做寻常时日,老朽自然会令你于此暂住一宿,但是这金华城中的变故想必你也知晓了。”老者言罢信手指了指义庄之中堆满的棺木,“哪里还有什么容身之所。” “暂借一宿而已,明日清晨我便离去。”少年堆笑之意更浓,言语之中有了些许恳求的意味。 “此地生人避讳都避讳不及,竟然不曾想会有人还想住于此地,若是你这后生真的想住于这义庄之中,我为你指一条道,你去那兰若寺中住上一宿,明日,老身自当将你恭迎于此。”老者言语甚是明确,若是少年不想死,就尽快离开此地。 少年挠了挠头,或许这是少年下意识所养成的习惯,少年见老者不肯留自己于义庄之中留宿,只得行礼离去。 事已至此,城中的客栈自己是住不起了,那么只得入到兰若寺之中了,邻近兰若寺的寺门的山道,一人不断徘徊引起了少年的注意,邻近细看,却是方才于金华城中见到的那位被烟柳女子所调戏的儿郎。 少年脚步甚轻,这是平日里习得武艺所致,“来这里做什么?” 突自一语自儿郎耳畔响起,惊得儿郎为之一颤,“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少年闻言立生笑意,这儿郎不知为何给少年一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少年略带打趣的反问一语。 名为宁采臣的儿郎闻言沉顿许久,随后缓缓说道:“我名为宁采臣。” “你这儿郎真是有趣,自有心胸坦荡之人才可肆无忌惮的自报名讳。”少年大笑连连,但是那温雅之色却并未有半分衰减。 “你在这里做什么?”少年问道。 “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叫什么名讳?”宁采臣见少年自此闭口不谈自己的名讳,有些生急问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少年面容之上打趣神色不减半分,打笑之语更甚。 “你,你,你竟然敢愚弄于我。”宁采臣听出少年的用意,摆明便是要打趣于自己,一时怒色横生,随即快步向兰若寺之中行去。 “喂,宁采臣。”少年轻唤了一语宁采臣的名讳。 宁采臣早已行出数步,听闻少年的轻唤,转头看向少年,面容之上怒意未有半分消减,“何事。” “难道你不曾听到这金华城之中的传闻?传闻这兰若寺中有鬼怪出没,专门吸食少年足底精血,观你这般俊俏模样,想必定然会是那一众鬼怪所抢手的对象。” 狐珖篇 二十四章 宁采臣听闻少年的话语,不由得打起了寒颤,但是面容之上还是故作无惧神色,“男儿生于天地间,坦坦荡荡,无惧无怕,再,再者,那些妖物为何要害我?” 少年见宁采臣这股故作坚毅的模样,不由得发笑的越发厉害,“你如此问我,难不成是要我去问那些妖物为何要害你不成?” “你。”宁采臣接连被少年打趣,面容也不由得有些涨红,不过话语既已出口,此时再想改口定会惹得少年再次打趣。 遂稍稍挺了挺胸膛,向着那破旧的寺门所在缓步行去,宁采臣生性纯良,自是深信无故不加身之理。 当宁采臣行至兰若寺的长阶之下,那些因为年久失修而早已满是残缺的石阶映入宁采臣的眼眸之中,而后一阵突兀而至的声响令宁采臣猛然后退了几步,却是那兰若寺的牌匾此时或许因为失修的缘故,竟然稍稍向下滑落了几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而现,令本就受到些许惊吓的宁采臣不由得又颤抖了身躯。 少年笑声落罢,环抱白狐背负石盒自宁采臣身旁走过,望着宁采臣这般惊恐神色,少年面容之上的笑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少年未有任何迟疑,自兰若寺的牌匾之下的破旧石阶踏足而上,向着寺门所在行去。 “你,你不是说过这兰若寺之中有妖物?”宁采臣见少年这般全无惧色,亦不由得心生诧异,此时自己身上的银两用尽,此兰若寺露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若非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这金华城之中官府所张贴满城的告示,定然认为少年这是哄骗于自己。 “是啊,但是我不惧怕她们。”少年面容之上的笑意并没有半分衰减,宁采臣不知少年为何会有如此自信,“你若是想要成为妖物的盘中餐,就留于此处便是。” “你!”宁采臣闻言一时怒惧交加,虽然少年多番打趣于自己,但是此时却又不得不依靠于少年,百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宁采臣只得快步追赶而上。 此时的金华城早已是黄昏时分,宁采臣稍稍抬首,余辉披身,举目唯有斜阳。 而兰若寺之中的两处偏殿之中早已有了人声,少年眉宇稍皱,虽然官府已经下发了告示,但是还是有担负不起住宿费用的学子选择留宿于此,少年自是做不得叨扰,环目而寻,此时也就正殿之中得以栖身。 当务之急唯有安顿好栖身所在,他事再徐图。或许是因为正殿之中太过空旷的缘故,一时竟无人选择于偏殿之中露宿,但是少年却并不以为然,于少年看来,空旷倒也看的舒心。 少年寻了几个蒲团,扫去蒲团之上的积尘,信手扔给宁采臣一个,而后将合目的白狐也放于一处蒲团之上,忙碌了一整日,少年也有些饥饿了,自行囊之中取出干粮,救治白狐着实有些打乱了少年的开支。 宁采臣虽然坐于少年的蒲团之上,但是却并未继续同少年讲话,少年则是认为宁采臣定然还在为方才于寺门处自己对他的打趣耿耿于怀,“宁公子。” “何事。”宁采臣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但是宁采臣却并不想再被少年打趣。 “我名为燕赤霞。”名为燕赤霞的少年自报名讳,或许是因为于这空旷的正殿之中若是不寻些话题相聊,燕赤霞遂率先打破了这等静默。 宁采臣被燕赤霞的自报名讳为之一惊,不曾想燕赤霞竟然会主动告诉自己名讳,顾不得塞得满口的干粮,双手抱拳,“燕兄。” 含糊不清的话语以及宁采臣的慌措抱拳,不由得令燕赤霞为之发笑,“粗人一个,不识礼节,宁公子无需如此。” 宁采臣连忙吞咽而下,拍了拍胸口,“燕兄也是赴京赶考?” “粗人一个。”燕赤霞又重复了方才的话语,“并未读过诗书,也做不得八股。” 宁采臣不由得稍稍皱眉,观燕赤霞这般年纪,与之自己并差不得多少,既然不是赴京赶考的学子,又为何会这般落魄同自己同道露宿于这兰若寺之中。 “那燕兄作何高就?”或许是久读诗书的缘故,令宁采臣的作谈都是近乎于是格式化的。 “高就不敢谈及,无非游山玩水。”燕赤霞并不想对宁采臣吐露更多关于自己之事,此时燕赤霞有些后悔同宁采臣作答,宁采臣如同好不容易寻得了一个能与之交谈之人,不断地攀谈开来。 这也说明宁采臣此人并无任何机心与城府,谈及喜悦之处,那会心而笑,令燕赤霞也不由得为之诧异,这世间竟然还真的会有如此纯良之人所在。 “罢了,今日同宁公子作谈的甚是欢愉,相逢恨晚,不过此时天色已晚,明日在下还有他事要做,便不做交谈了。”燕赤霞只觉得有些头痛,毕竟许久不曾作谈了,而今时遇见宁采臣,怕是将自己这些年岁所落下的都一通补上了。 宁采臣望着突然转身卧眠的燕赤霞,不由得为之稍怔,“怎么,燕兄明天还要继续露宿于此?” 至此,宁采臣才回忆起恐惧,望着残破的门窗,那些早已高悬而挂于九天之上的繁星,“免费的栖身之所,不来此露宿我又要去到何处?怎么?明日你就要离去?” 宁采臣见燕赤霞这般无惧遂也放下心来,宁采臣也不再继续坐于蒲团之上,寻来几垛茅草,铺于身下,也栖身于这大殿之中。 “也好,离去此是非之地也省下我为你挂心。”燕赤霞的这一语话语令宁采臣不解此意,但是再想询问之事,那如雷动的鼾声随之而来。 狐珖篇 二十五 燕赤霞突然发现白狐受伤的后爪之上的伤痕此时竟然早已不见了踪迹,那丰润的皮毛也随之覆于此上,若非这小狐终日被燕赤霞带于身旁,燕赤霞也绝对不会相信短短数日那伤痕便已愈合。 燕赤霞下意识的意识到了自己所救下的白狐并非简简单单的走兽,燕赤霞那不可抑制的怒意也随之而现,毕竟燕赤霞的师父便是死于妖物手中。 燕赤霞手化为爪,想要钳住白狐的颈部,但是还未触及,燕赤霞便停住双手,终是理智抑制住了怒意,“罢了,一切还未有定论,或许是当日这小狐伤的并不重,如若此物真的已然成妖,再诛杀也不迟。” 然而这番话语,无非只是燕赤霞为自己这不知何缘而生的善意寻得借口。 燕赤霞环抱起小狐,而后行出正殿之中,那弥漫的妖气令燕赤霞的怒意再次上升而来,但是此时这寺院之中哪里还有半分妖物的影子。 两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自偏院之中而出,两人身上还残留着些许妖气,但是想必这两人定然不是妖物。 “兄台,昨夜,你是否也。”一人稍稍挑眉,略带坏笑的问道。 “惭愧惭愧,露宿于这荒寺之中,竟然也得以遇见这等香艳之事。”两人心照不宣的说道。 突然见燕赤霞这般怒意的注视着自己,两人遂一收神色,自寺院之中离去。 “那人是谁,有病吧,这样看我等。” “想必是不曾遇到这等艳遇,眼红罢了,莫要管他。” 话语逐渐远去,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于寺门之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妖物不曾取下你二人性命便已烧高香,竟然还于此沾沾自喜。”燕赤霞颇为无奈地摇首轻喃。 若非燕赤霞将除魔卫道作为己任,定然不会受到讥笑而选择继续留于这兰若寺之中。 突然腹中传来些许响动,“纵使神仙也难过三曲九弯庙,罢了,先去果腹再回这兰若寺之中吧。” 随身携带的干粮已被燕赤霞食用一空,自兰若寺来之最为繁华的长街之上,此时已马上近至晌午,燕赤霞环抱白狐行于长街之上,自是惹来了不少目光。 但是燕赤霞却全然不曾在意,毕竟早已是习以为常,同店家讨价还价后,燕赤霞才已自己所能接受的价格购下了些许干粮,且讨满了一水袋的水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趁着时日尚早,还是先回到那荒寺之中寻那妖物的藏身之所才是首要之事。”折返而至,活动过后的燕赤霞显得甚是精神。 随着烈日的曝晒,这兰若寺之中的妖气早已是不见了半分,毕竟是初到此处,燕赤霞也并不得冒然行事,以免打草惊蛇,昨日燕赤霞便早已感知到了有妖物夜行而出,若非不令妖物心生警觉,昨夜燕赤霞便会将夜出的妖物尽数诛杀。 一连绕着兰若寺院墙里院墙外寻了数圈,燕赤霞终是不曾寻出些许端倪,这也令燕赤霞确定了一件事,便是这众妖物的栖身所在并不于这兰若寺之中,但是兰若寺之外便是荒山,如此之大,哪里能够寻得。 虽然颇有不甘,但是此时除却继续蛰伏于这兰若寺之中再无他法,虽然会令栖身于这兰若寺之中的学子性命受到些许威胁,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若是妖物心生了提防,只怕日后再想将他们一并除去只怕是甚是困难。 突然,于自己怀中所怀抱的白狐抖动了些许身躯,想必定然是已经苏醒,燕赤霞低首查看,却见白狐竟睁着双眼望着自己,但是却并无半分惧色,好似甚是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于它。 “醒了,为了你这家伙,可是令我缩衣减食了数日啊,你看,我这都瘦了。”燕赤霞略带打笑意味的说辞令燕赤霞自己也不由得为之发笑,燕赤霞并未指望自己这番话语能够被小狐听懂,或者说,燕赤霞不希望小狐能够听懂,不然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然而小狐却甚是通人性一般,抖动了几下,令自己的皮毛为之蓬松开来,而后几语狐鸣而至,好似再同燕赤霞说些什么。 “不过我听不懂,不懂也好吧。”虽然燕赤霞甚是不愿承认,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便是经过这数日相处,燕赤霞已经或多或少的对这小狐心生了些许情感,不知为何,这情感令燕赤霞感到甚是矛盾。 经过多时的寻找,燕赤霞的体能也为之消耗了许多,燕赤霞自知这众妖物,白日里是绝对不会出现于此,此时再做无谓之事也甚是多余,燕赤霞见小狐好似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既然你已无碍,我亦不奢求你的回报,你便自此离去吧。” 燕赤霞稍稍屈身,而后将怀中的白狐放于地上,或许是许久不曾站立的缘故,白狐的四体竟然有些颤抖,燕赤霞含笑起身,而后对着白狐抱拳行礼,“江湖路远,自此珍重。” 于燕赤霞看来那颇为矫情的道别或许并不该出现于自己口中,但是那八字之中,却满怀着燕赤霞对于白狐的关怀之意。燕赤霞并未继续迟疑,礼罢后起身向着寺门所在而去。 白狐望着燕赤霞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发出一声狐鸣,颇为凄凉。 偌大的兰若寺正殿之中,此时只有燕赤霞一人,那略显空荡,燕赤霞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怀中,不过那白狐却早已不在自己怀中。 “曾听闻,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十四日,看来无需那么长,两三日便可。”燕赤霞轻笑摇首,而后自包裹之中取出于金华城之中买的干粮,那些用麸皮而制的干粮,于燕赤霞看来,比之山珍美馐更要美味。 虽然有些硌牙,但是燕赤霞却全然不曾在意,毕竟燕赤霞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正当燕赤霞端坐于正殿的蒲团之上果腹之时,一阵甚是轻微的脚步随之传来,燕赤霞自是不会听错,毕竟燕赤霞早已与妖物厮杀的生死场之中历练而出了过人的听力。 燕赤霞随即不再继续咀嚼,而是屏息细听,燕赤霞眉目一转,望向殿门之处。 正当燕赤霞注目等待着是何物而至时,一个满是绒毛的白色脑袋探了出来,燕赤霞不由得失笑,“看来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没有践行酒哪里算的上是离别。” 白狐见是燕赤霞,遂急忙而至,于燕赤霞身前。 “怕是饿了吧。”燕赤霞见白狐不肯离去,也不再继续强驱,遂取出一个麸皮干粮,扔于白狐面前,“不知你这平日里吃食惯了野味的,能不能下咽这等杂粮。” 白狐也并未挑剔,趴伏下头颅,开始吃食起麸皮干粮,燕赤霞见白狐这般狼狈模样,不由得摇首轻笑,“怕是真饿了。” 片刻得过,一人一狐皆果腹后,燕赤霞的神色也变得不再轻松,“虽然你不肯离我而去,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今夜甚是凶险,无论如何,你都要离去。” 燕赤霞言罢随即摇首,“我再发什么疯,竟然再对一只白狐说话。” 一阵沉闷响声落定,燕赤霞将行囊之中的石盒取出,那满是斑驳血迹的石盒所散发而出的杀气,令白狐不由得稍稍后退了几步。 “许久不曾用过此物了,也是该擦拭一下了。”燕赤霞呢喃着将石盒的封石推开,长方形的封石被燕赤霞放于一侧。 一阵猛烈的肃杀之气自大殿之中弥漫开来,白狐满是惊恐的望着石盒。 燕赤霞满是恭敬神色的将一柄赤色长锋自石盒之中取出,剑身原本并不是这般模样,而是因为冶剑之时用朱砂淬体而生。 然而令燕赤霞不曾想到的则是长锋所散发而出的杀意竟然化作了实体,那得以用肉眼所见的朱红剑气竟然直直的向着白狐所在之处袭去。 剑气之快,自是令白狐也不曾想到,朱红剑气着身,令白狐被震出数丈,落于大殿的另一处尽头墙角。 燕赤霞连忙上前查看,却见白狐周身被剑气围绕,好似这剑气在与什么不可见之物做抗争一般,须臾之间,一阵猛烈的灵力波动先是被压缩,而后于白狐的眉宇之中爆发而出。 白狐一阵凄惨的嘶鸣之声响彻于正殿之中,随着白狐的身躯逐渐不再动弹,一阵金光也随之附于白狐身躯之上。 燕赤霞睁大着双眼,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燕赤霞并未感受到任何的妖气出现,但是自己眼前所见之事却告诉着自己,自己所救之物,确确实实是妖。 金光散去,一青衣女子出现于燕赤霞面前,女子面容惨白,但是双目微张,女子趴伏于地,望着燕赤霞含笑道:“多谢兄台相救。” 燕赤霞大惊无措,不由得问道:“你是何人。” “我只知道我名为青凤。” 原来这白狐便是当日被流凝封灵之术所封印了记忆与灵力的青凤,此时的青凤没有了灵力,又遇见了如此嫉妖如仇的燕赤霞,想必定然是凶多吉少。 “很好,我燕某人不斩无名之妖。”燕赤霞却全然不曾领情,于燕赤霞看来,但凡妖物都应该被自己所诛杀,“妖物!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