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 第一章 我是扶苏? 上郡肤施县。 光怪陆离的影像自眼前渐渐退去,一个高鼻凤目,手握长剑的青年男子擦掉脸颊的泪水,愕然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我不是被卡车撞了吗,这是哪?某个影视基地?……他有些茫然。 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一阵骚乱。 “将军,你不能进去!” “让开!” 推搡声过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粗豪的声音随之响起。 “公子,你这是作甚!” 青年男子只觉得手臂一麻,握在掌心的长剑被来人夺去。 “蒙恬将军?”青年男子喊出来人的名字后,微微愣住,脸上重新浮现起忍耐痛苦的表情。 “公子!哎……”蒙恬长叹一声,乌黑粗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陛下出巡在外……数十万大军驻守……公子担任监军……” 蒙恬?陛下?公子?我、我不会穿越了吧?……青年男子嘴巴嘴巴一点点张开,鼻翼急速抽动几下。 平静,平静,平静……深呼吸了几下,他努力让自身不要那么慌乱。 在名为蒙恬的喋喋不休中,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扶苏,咸阳人,排行老大,家中有一大群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父亲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而现在,是始皇帝三十七年! 自己刚刚接到了使者携带来的诏书,上面用寥寥几笔写了两件事。 一,赐死扶苏,也就是我! 二,赐死蒙恬,也就是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大胡子! 而按照历史走向,此时扶苏应该在内室,也就是在这里终结了自己的人生,而蒙恬,在劝说无果后,被关押在阳周,后服毒自杀。 “现在立刻就给陛下上疏询问,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蒙恬说完,将从扶苏手中夺取的长剑丢在门外,往日里不怒自威的神情,此时显得有些慌张。 很明显,看他这样子,一定也知道了诏书的内容。也就是说,命运的绳索将我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扶苏试探着说道: “君叫臣死,父令子亡,诏书你也看过了,印玺俱全,还有上疏的必要吗?” 要不然,我走?……蒙恬听着扶苏的话,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说的是人话吗?公子从他娘的哪个该死的儒士那听到的? 蒙恬将内室门关上,隔开传诏使者的视线: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你忘记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那些让大秦万年,令万民安康的话尚且音犹在耳,如今公子你就要因为一份真假难辨的诏书就这么……自尽?” “谁说我要自尽了?”扶苏在心中说道:也许历史上扶苏自尽了,可如今在这具身体里的是我,我实在是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他回忆起数分钟前呼啸而来的卡车,望向有些错愕的蒙恬。 “不是自尽,为什么要拔剑?”蒙恬问。 “问得好!”扶苏嘴角挤出一抹微笑:“秦剑出鞘,必饮人鲜血!” “既然不想以身饲剑,那你说,为何拔剑?” 说完,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蒙恬。 公子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危难之刻见真性情,不愧是陛下的血脉……蒙恬看着长相酷似始皇帝的扶苏,说道:“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诏书的格式无误,印玺无误,可内容就一定就是真的吗?”扶苏慢悠悠的说着: “这是矫诏,是李斯和赵高等人欲挟陛下以令万方的阴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派出军队,从乱臣贼子手中救出陛下!” ……你还真敢说!……蒙恬愣住,他想起了那个‘一鸣惊人’的楚庄王,问道: “派出军队,往哪派?咸阳?” 可惜蒙毅被陛下派去祈福了,要不然有他在中枢,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蒙恬暗暗叹息。 “九原郡,九原城!”扶苏回忆起自己做键盘王者时看到的资料。 九原城?距离这里已在千里之外了!难怪他们敢挟持陛下!嗯?我居然信了公子的说法?赵高等人挟陛下以令万方……蒙恬自嘲的暗暗笑了笑,随即想到: “公子怎么会知道陛下车驾的位置?难不成在随侍的队伍中,有公子安穴的谍子?公子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吗?只不过无诏调兵,与谋反无异!” 一时之间,蒙恬有些难以下定决断。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不妥不妥……扶苏看着面露难色的蒙恬,思索着该如何临门一脚。 突然,他想起曾经看到过有关王翦的吐槽,‘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于是计上心头,正色说道: “将军若能发兵解救陛下于水火,他日必能封侯拜相!” 蒙恬摇头说道: “公子所说,不过是水中之月罢了……我虽为主将,公子虽为监军,可是要想调动九原军,还有一人是绕不开的!” “谁?” “通武侯之子,武城侯王离!” 武城侯王离?……哦,是王翦的孙子,在成武被刘邦击败,后来又在巨鹿被项羽击败的那个……啧啧啧,同时败于时代的两个巨头之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牛逼还是菜逼!可是听蒙恬的说法,难不成他是始皇帝派来的眼线?不过想想还真是可能,毕竟始皇帝的前半生一直在玩权力的游戏……扶苏回忆起后世历史上发生的事情。 随即他又想到,扶苏为什么会在接到诏书后自杀,真的只是仁吗?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分析。 当年蒙毅杀赵高不成,双方已经结下冤仇,而蒙恬和扶苏统兵在外,若是扶苏将来登基,蒙家必然权倾朝野,到时候失去始皇帝庇护的赵高怎么办? 那么赵高和胡亥的联手,绝不是一个偶然!而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说服李斯,也是因为一点,那就是蒙毅被派离了权力中枢! 所以在原有的历史上,矫诏有了丞相李斯作保,跟随始皇帝出行的大臣们就算是有异议,一时半会也找不来扶苏对抗。 这圣旨,你不认也得认! 第二章 拿下王离! 当发出诏书流程符合帝国规则时,真假已经不再重要了! 在李斯被赵高说服的那一刻,赵高就已经将军,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将死扶苏了,扶苏在拿到诏书的时候也已经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自杀或是谋反被诛,都是死,何必还要再折腾一番呢? 而凡是皇帝赐死的,前去颁旨的人有个任务就是帮赐死对象体面地去死。 扶苏和蒙恬如果不肯体面,自然会有人帮他们体面。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王离就是那个帮扶苏和蒙恬体面的人。 毕竟在太史公的记载里,‘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历史上的扶苏等人不知道始皇帝已经病逝,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可现在不同了,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此时的始皇帝已经死的透透了,绝不会再有揭棺而起的可能。 而当九原军出发的时候,即便是始皇帝真的揭棺而起,也不重要了。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嗯,禁卫军继承法,罗马正统在大秦!……扶苏刚想露出微笑,却突然想到,自己这个键盘王者除了拥有上帝视角,知道始皇帝已经病逝之外,相比于这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蒙恬,似乎并没有任何优势。 他微微皱眉,想道: “蒙恬今天为什么要来劝说扶苏不要自杀,难道他不知道抗命的下场吗?而当我说出始皇帝车驾所在位置之后,他直接就开始想着该如何调动军队了,要说他没有点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如果只是王离一人还好,凭借着公子和监军的身份,压下他并不难,难的是其他的统兵将领,比如苏角、涉间等……这两个虽说一直跟随蒙恬,可不知道会不会听从调遣……” 想到这,扶苏抬眼望向一直盯着他看的蒙恬:“王离,交给我,其他人……” “公子放心!”蒙恬抱拳离开。 目送蒙恬离开后,扶苏走出内室,厉声呵斥道:“铁鹰锐士何在?” “公子!” 十多个身穿铁甲,体型壮硕的士兵涌了进来。 “绑了!”他手指门外的朝廷使者或者说胡亥门客。 “喏!” 铁鹰锐士齐声回应,随即一拥而上,在使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的嘴巴堵住,五花大绑后抬了出去。 扶苏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笼罩在一片烟雾中的太阳,长叹一声:成败在此一举…… 他招来两个跟随多年的刀笔吏,口述大意,让他们润色了一篇有关清君侧的檄文。 很快,在检查无误后,他召来铁鹰锐士将两个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的刀笔吏关押起来。 扶苏将帛书收好后,看向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两个铁鹰锐士,春生和甘夫,明知故问道:“你们现在是几等爵?” 春生和甘夫对视一眼,春生抱拳说道:“回公子的话,我为公士,他为上造!” 嗯,都处于二十级军功爵的底层……那就好办了!……扶苏暗暗点头: “备车,去军营!等下我让你们拿下王离,你们就立刻把他扑倒,然后把嘴堵起来!事成之后,各升爵位,你为簪袅[zānniǎo],他为不更!” “喏!” 二人抱拳行礼,如扶苏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对他的命令多问什么。 …… 大约半个时辰后,跪坐在马车上几乎把脑浆都摇匀了的扶苏进入位于城外的九原军大营。 见到他赶来的蒙恬点头后,立刻下令擂鼓聚将。 当第二通战鼓响起的时候,中军大营中所有爵位在庶长,职务在二五百主以上的将领都已到来。 而在将军行辕外,一群早就得到命令的蒙恬亲兵,高举火把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 刹那间,许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而跪坐在蒙恬身边的扶苏也第一次真正见到了王离。 方面阔口,虎背熊腰,不愧为将门虎子! 嗯,除了指挥作战的水平有点菜!……扶苏一言不发的听着蒙恬说道: “今天中午的时候,陛下的使者传来了一封诏书,有的人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有的人早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当说到有人已经知道诏书上写的是什么的时候,蒙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王离。 而王离,也毫不在意的回看着蒙恬。 看这个样子,蒙、王两家之间早就有矛盾了……扶苏摸摸鼻梁,跟随他进入大帐的春生和甘夫站到王离身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王离不等蒙恬继续说下去,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分毫不差的将诏书上的内容大声背了一遍,接着厉声说道: “陛下驻跸九原,今诏书在此,何人敢不奉诏?诸位不畏秦法乎?” 卧槽,这货已经看过诏书了!……早知道先拿下他,再慢慢清理九原军中的王离余部……扶苏一阵叹息,尽管他向春生和甘夫下达了拿下王离的命令,可是当王离说出了始皇帝的诏书之后,二人下意识的就违抗了他的命令。 “陛下的位置,我和公子尚且不知,你一个裨将如何得知?”蒙恬站起,向王离走去。 “自是使者告知!” “使者为何会提前告知与你?” “自是担心尔等不愿奉诏!” “矫诏自然不奉!公子乃陛下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陛下深爱之。委以重任,使之监军上郡……” 蒙恬高声向大帐内的众人诉说着扶苏的功绩,末了说道: “陛下何等英明,怎会下诏赐死亲子?内中定有奸臣作祟,欲、欲挟陛下以令万方!今吾与公子欲起兵救驾,尔等可愿……” “一派胡言!”王离直接打断蒙恬,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猛地被从身后扑过来的春生和甘夫按倒,堵住嘴巴后五花大绑起来。 与此同时,一大群手持利刃的蒙恬亲兵涌了进来,眼光阴冷的看着略显惊慌的一众将领。 第三章 兵发九原! “蒙恬将军这是何意?” “王离将军何罪之有?” …… 一时间众将议论纷纷,可当他们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看清楚擒拿王离的,是扶苏身边的铁鹰锐士之后,许多和蒙、王没多少关系的将领,立刻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逆臣已被公子擒拿,尔等可愿追随我与公子?”蒙恬站定,杀气腾腾的看着向王离靠拢,却被涌入的亲兵震慑住了的数名将领。 “某愿追随公子、将军,解救陛下与水火之中!”一名矮壮的将军从人群走出,单膝跪倒。 “俺也一样!”另一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将军同样单膝下跪。 甲片哗哗作响之间,在场有大约有超过一半的将领跪倒在地, 苏角?涉间?这应该是蒙恬事先安排好的托了。 这一半的人,大约就是蒙家的故旧……有了他们的裹挟,剩下的骑墙派就不得不加入了! 不过,几乎全是战兵的中军里,居然有超过一半的将领都是蒙家的人? 蒙家势力不容小觑啊!……跪坐在案几之后的扶苏心念电转: 作为军中主帅,蒙恬不可能不知道王离已经和使者接触过了! 那他为什么不事先把王离拿下?反而要让我动手? 现在骑墙派们陆陆续续入伙了,剩下的人,应该就是王家的故旧了! 这样一来,只要把这些人除掉,就可以号令整个中军了! 不过这么做,蒙家的势力会不会膨胀的太多? 嗯,王离不能杀,这些将领也不能杀!……略懂均衡之道的扶苏暗暗做出决定,于是他决定主动掌握下一阶段的行动。 扶苏站起,指着那些靠在一起,和蒙恬亲兵对峙的一群将领,呵斥道:“绑了!” 士兵扭头看向蒙恬,而扶苏此刻,也斜眼看向蒙恬。 “没听见公子的话吗?将他们绑起来!” “喏!” 片刻之后,连同王离在内,大约有近二十人被五花大绑,被士兵按着,双膝跪倒在大帐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扶苏和蒙恬,等待着他们作出决定。 扶苏抢在蒙恬之前说到:“春生,你带上几个人,将这些人好生看押起来,待吾与蒙恬将军等人救出陛下,再将他们和一众奸臣交由廷尉法办!” 春生抱拳应诺之后,指挥着士兵将王离等人押出大帐。 蒙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扶苏,大声说道:“众将可以回去准备了,一个时辰后兵发九原!” 众将抱拳,齐声吼道:“喏!” “且慢!”扶苏叫住正要散去的众人,从怀中摸出帛书。 “这是何物?”蒙恬问道。 “古语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今日吾等既兴义兵,解陛下于水火,自然需要向天下人正名!” 扶苏将帛书放在案上,说道:“所有人都要在檄文上签名!” 刹那间,许多只是抱着临时加入,离开将军行辕后就开溜的骑墙派顿时面无血色。 如果说之前的宣誓,还可以推脱说是被蒙恬逼迫,那么一旦在檄文上留下字迹,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怎么?难道尔等不愿?”扶苏看了一眼蒙恬,后者立刻以目示意苏角和涉间等人。 很快,脸上变幻出各种神色的骑墙派立刻被隐隐包围起来。 “吾等愿意听从公子,将军之命!” 片刻之后,扶苏小心翼翼拎起正反两面都写满名字的帛书,等待着墨迹干涸。 还好我准备的帛布够大,要不然还不够用……扶苏嘴角扬起微笑,看了一眼正用奇怪眼神打量着他的蒙恬。 “公子好手段!”蒙恬一语双关的说道。 基操、基操……只是不知道他是指檄文呢?还是关押王离?亦或者二者兼有?……扶苏轻笑一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赖将军了!” “敢不尽力乎?”蒙恬抱拳后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扶苏和蒙恬并排跪坐在战车上,周围簇拥着数千手握火把,骑在简易马鞍上的骑兵。 在更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步卒正排成数列纵队行进,在纵队之间,则是许多赶着装有武器铠甲的牛车的辅兵。 嗯,骑兵无马镫,只是在马鞍下面栓了两根皮绳用于上下马……等得了天下,高桥马鞍、马镫、蹄铁可以安排下……扶苏收回目光,看向刚刚和几名裨将下达过命令的蒙恬,说道: “将军,如果李斯等人的使者久不返回……” “公子放心,早在出发之前我已下令,整个九原军全体出动,封锁一切从九原通往咸阳的道路,没有你我共同签发的军令,一只苍蝇也飞不到咸阳!” 火光照耀下,蒙恬脸上满是自信。 嗯,这样就不担心赵高等人听说九原军出动后,潜逃回咸阳了……这些历史上留名的大佬就是不一般,只要用心,凡事都能想在你前面!……扶苏微笑点头,再次暗自警惕,不能因为自己多看了几本历史书,就不把土著放在眼中。 当日上中天的时候,蒙恬下令走了整整一夜和半个白天的军队停止前进,扎营修整,以便躲过正午时分的骄阳。 没有孜然、辣椒,差评!……扶苏吃了一口烤的滋滋冒油,但只放了细盐调味的羊腿。 幸好蒙恬优先修好了直通九原城的直道,要不然这一路上且绕呢!……莫非这就是天意?……扶苏将除羊腿之外的烤全羊分给身边的甘夫,示意他和众铁鹰锐士分食。 “谢公子!” 作为二十级军功爵的下层士兵,他们每天的饭食只有一盆粟米和一碟黑乎乎的酱,现如今每人分到约半斤烤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要是能有盘大盘鸡拌面就好了,再加上一瓶冰的肥宅快乐水!……扶苏砸吧砸吧嘴,带着对后世美食的向往开始打盹。 …… 远处,许多士兵羡慕的看着故意将烤羊肉摆在粟米饭的铁鹰锐士,一边暗自流着口水,一边偷偷议论着将军们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听千夫长说,咱们要去九原营救陛下!” “真的假的?谁这么大胆敢对陛下不利?” “那能有假?我邻居的妹夫是蒙恬将军的亲兵的连襟,听他说啊……” 第四章 不战而降! 十日之后,蒙恬和扶苏率军沿直道抵达德水(黄河)之南。 对岸,就是始皇帝车驾驻跸的九原城。 数万大军熄灭火把,在蒙恬的指挥下,趁夜色有序渡河。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跪坐在战车之上的扶苏看到了列阵在九原城之外的禁军。 一名高举帛书、一名手持虎符的使者从禁军中飞车而出,大声吼道: “奉皇帝陛下诏,公子扶苏,内史蒙恬立刻前往军中觐见!” “众军听着,皇帝陛下虎符在此,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见你个大头鬼!……军中觐见?阴间觐见还差不多!……扶苏冷笑一声。 头戴鲜红鸮冠的蒙恬跃马而出,怒喝道:“逆臣赵高、李斯听了,半个时辰之内交出陛下,自缚出降,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与此同时,数万九原军缓慢展开,无数手持强弩的弩兵列在阵前,等待着进攻的号角。 在扶苏和蒙恬这十天的有意放纵下,几乎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大军无调令擅自从驻地开拔的一瞬,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公子扶苏登上皇位,他们才能免于一死,家人才能不会受到牵连。 至于将军们口中的迎回陛下? 呵呵,他们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子! 与此同时,九原城中。 夤夜时分才接到斥候报告有大军渡河的赵高等人,正焦急的等候着使者归来。 扶苏反了! 蒙恬反了! 他们正裹挟着整个九原军前来逼宫! 这让精通权术的赵高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一眼呆坐在长案之后的胡亥,暗暗叹气。 如果始皇帝还活着,只要他登上城头,九原军就会立刻倒戈,可现在…… 他听着门外传来大臣们嚷嚷着要见陛下的声音,转头看向一杯接一杯饮着美酒的李斯: “丞相,计将安出?” “你问我?”李斯惨笑一声:“之前在沙丘的时候,你不是智计百出吗?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现在呢?呵、哈哈哈哈……” 就在赵高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九原城外传来如雷霆般滚过的鼓声。 这是蒙恬发出号令,催促赵高等人交出陛下,同时震慑禁军的举动。 当军队顺利抵达九原城,且皇帝陛下始终没有露面之后,蒙恬对于扶苏所说,赵高等人挟持陛下以令万方的消息顿时坚信不疑。 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蒙恬再次拔高了对扶苏的看法。 从龙之功在望,封侯拜相可期的喜悦冲击着蒙恬的大脑,他拔剑出鞘,剑指九原城: “进攻!” 嘟! 跟随在他身边的传令兵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苍凉的号音眨眼间传遍整个战场。 阵线最前方的数个千人队立刻开始前进,手握大盾的步卒用力拍打着盾牌。 而守在九原城外的禁军,也毫不示弱的齐声高呼: “大秦万年!” 眼看着**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作为一名从和平年代穿越而来的扶苏,长叹一声,有些不忍的微微闭合双眼。 就在此时,九原城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出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身穿白色素衣,被绳索捆缚的踉跄身影。 胡亥、李斯、赵高!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辆用白布包裹的安车,安车周围则是许多腰缠白布步行而出的大臣。 在九原军的强大军事压力下,不想玉石俱焚的大臣们很快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而列阵在九原城外的禁军,也在茫然中,听从各自将领的命令,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公子!”蒙恬在安排人手接管防务之后,策马来到扶苏面前。 接下来,就是验证演技的时刻了!……扶苏不等蒙恬说什么,一把扯掉头上的高冠,从战车上跳下,踉踉跄跄的向着白布包裹的安车跑去。 “父皇啊……儿臣来晚了……让你命丧于奸臣之手……咸阳一别,竟成永诀……” 他干嚎着扑倒在安车之下,一狠心,跪在地面上磕头如捣蒜。 好疼啊!……还好不是水泥地!……没想到我还是演技派,早知道当年大学的时候报考影视学院了!……扶苏边表演着孝子,边等待着某个懂事的大臣把他拉起来。 果然,没等他表演多久,腰上缠着白布的一众大臣立刻抢着冲到他身边,边劝说着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边不着痕迹的表示,这一切都是赵高李斯等人所为,和他们没有丝毫干系。 现在才撇清,闻了一路的臭咸鱼味,要说你们没有猜出点什么,呵呵!……扶苏顺从众人的意志从地面站起,转头看向跪倒在地,背缚双手的李斯等人。 一身酒气,满脸惨然的是李斯;一脸谄媚和惶恐之色的是赵高;方脸细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正滴溜溜直转的是胡亥。 “皇兄啊,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全都是赵高、还有李斯逼我做的……”胡亥在地上跪着向扶苏爬了几步。 嚯,我信你个鬼!……扶苏向后退了一步,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押回咸阳,交由廷尉治罪!” “喏!” 俄顷,李斯等人被带离城门,一名腰缠白布的大臣跪倒在地:“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公子早继皇位,以安人心,定社稷……” “胡闹!”另一名大臣冲出来,抢在扶苏开口之前呵斥道:“陛下尸骨尚未归于咸阳,公子也不曾为陛下治丧,此时让公子继位,你欲置公子与何地?” 见到扶苏以目注视自己,他弯腰行礼道:“待诏博士,叔孙通。” 是那个为刘邦制定礼仪的儒生?不错!是个人才……而且他说的也有理,在九原继位,像什么样子……嗯?这个让我继位的家伙不会是叔孙通的托吧……不过,我这一继位,可就要被称为秦二世了……扶苏心念电转,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 在简单的一套流程之后,扶苏换上了一套素衣,在九原军的护卫下,重新渡过德水,用比来时更快地速度沿直道向咸阳进发。 途径肤施县的时候,他下令接上了被关押在这里的王离等人,一同返回咸阳。 第五章 天子以日易月 黄土高原上的夏夜凉风如秋,护送始皇帝棺椁的军队停滞在雕阴暂作休整。 洛水汤汤冲刷着河岸,营地大部分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只有巡夜士兵手中的火把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中军行辕中,扶苏批阅完南海郡尉任嚣发来要粮、请求征发徭役修整灵渠的文书后,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肩膀。 呼,终于搞定了!120斤,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当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还好融合了扶苏的记忆,要不然这个时代用于公文写作的小篆,有多少现代人认得哟!扶苏放下手中的毛笔,让几个内侍将堆在案上的竹简拿了出去。 “陛下一向如此吗?”扶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下首的一个身穿素衣的身影。 “是的,公子!”身影颔首回道。 摇曳的烛火下,赫然正是前丞相,李斯。 如果有一个熟悉李斯的人,就会发现,曾经那个尽管年迈,但精神矍铄的丞相似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者。 “为什么选择胡亥?”扶苏冷不丁的询问。 李斯沉默了一会,说道: “罪臣少年时,曾经见过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种老鼠藏在厕所里吃污秽之物,这种老鼠容易胆战心惊,一发现有人就会吓得东躲西藏。还有一种老鼠,专门躲在米仓里面吃大米,它们过惯了优质的生活,人来了也不会急着逃跑,因为想要把奢侈的日子过充足了。” 说完,李斯垂下头,一言不发。 古人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不明说,总是要你自己去悟!为了保住自己的相位与富贵,于是选择和赵高合作,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这也算是一种求不得了吧?有生皆苦啊,阿门! 扶苏笑了笑,接着问道: “知道会怎么处置你吗?” “车裂,诛族。” “不,我和陛下不同。”扶苏说完,挥了挥手。 两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铁鹰锐士立刻走了出来,将想要发问的李斯‘请’了出去。 他并不打算按照秦律法办李斯。 主要是因为李斯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牵连过甚,必然引得朝野动荡,这会加速大秦这艘巨轮的沉没。 而且始皇帝生前并没有立下皇后、太子,所以按照沿用了数百上千年的礼法,他这个长子,是当仁不让的皇位继承人! 最重要的是,他在拥有帝国最强战力的九原军的支持下,扶棺而回,这就不仅仅是占据了礼法的高地,而且德行充沛! 咸阳城虽有强军,但却没有坚城,所以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但凡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发生以德服人的场面! …… 咸阳城。 蒙恬亲率5000精骑先扶苏一步抵达咸阳,在手持虎符重新调整了咸阳的军队部署之后,在咸阳宫召集了以右丞相冯去疾为首的众大臣。 片刻之后,当他宣布了始皇帝薨逝,以及李斯赵高等人矫诏的消息之后,大殿上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喝骂声,以及几乎要把大梁都震塌了的哭嚎声。 冯去疾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反而一把拉住了蒙恬,询问道:“扶苏公子何在?” “丞相放心。”蒙恬神情肃然:“公子戳破逆臣阴谋,如今正沿直道扶棺而回!” “那就好,那就好!”冯去疾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长叹一声:“还好陛下的陵寝已经基本竣工,要不然……” “哭什么,现在是哭丧的时候吗?”御史大夫冯劫暴喝一声:“当此之时,我等公卿大臣当协力同心安定大秦!现在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讨论该如何为陛下治丧!” “另外,廷尉府即刻派人擒拿赵高、李斯二人家眷,先关押起来,等陛下大丧一过再行治罪!” “我这就去……”廷尉姚贾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蒙恬呼喝一声:“廷尉且慢!公子有令,只捉拿赵高家眷,李斯家眷由郎中令派人羁押。” “是吗?”姚贾愣了一下:“嗯,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众大臣商量完毕。 右丞相冯去疾依然留在咸阳,主持日常事务及准备为始皇帝治丧所用。 奉常、宗正、少府则各自派出官员,前往始皇帝灵车处听命。 于是,半个月过去了…… 咸阳直道,满朝公卿,以及从各地赶来的嬴氏宗亲浑身缟素,迎接着一代雄主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返回咸阳。 嘟!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一队队长戟上包着白布的步卒列阵而过, 随后,运载着始皇帝的灵车在连绵不绝的号角和鼓乐声中缓缓而来。 …… 冗长的礼仪过后,始皇帝的灵柩被缓缓推进了尚未完工的陵寝。 面露悲容扶苏哭到昏厥之后,在参与葬礼的公卿和宗室们称赞的目光中,被几个小内侍抬到了临时搭建的凉棚。 呼,终于完了,尼玛这也太繁琐了叭……扶苏悄悄睁开眼睛,发现凉棚中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微微松了一口。 不过丧礼并没有走完,实在是赵高等人做的孽,再不安葬进陵寝,整个咸阳城都要闻到味了! 接下来,就该筹备册封太子大典,之后是登基大典,又是繁琐到爆的礼仪……要不然,让叔孙通设计一套简单点的?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设计出来了,我也用不上……话说,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家里的几个怨妇还是不是从前的模样?嗯,但愿不会让我喜当爹!扶苏躺在塌上,想起了之前和子婴见面的场景。 好家伙,这个后世传说中是他儿子的哥们儿,和他年龄差不多大!而且儿子都快有儿子了!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安置始皇帝那一大群妃子! 嗯,有儿子有女儿的,可以仿照后世的规矩,让她们的子女把她们接走,不过改嫁应该是不可能了…… 哈哈,后世的规矩……扶苏强忍着没笑出声。 不过,必须要尽早结束守孝期,亲自执掌军政大权,以及一千石以上的官员任免权。 等下找叔孙通修改一下规矩,参照后世的规矩,天子以日易月!二十七天结束守孝期! 第六章 民生之难 始皇帝治丧大典上,因为儒家身份而不受待见的叔孙通躲在阴凉处,等待着大典结束。 突然,他看到有几个小内侍从远处溜达着走了过来。 “哎,公子好不容易重返咸阳,可是就要是按制守孝三年,夫人们可怎么办呐……嚯嚯嚯……” “就是啊,公子还没有子嗣呢!” “我听宫里的几个老内侍说过,说是上古的时候,人皇以日易月,只需要守孝二十七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人皇以日易月?二十七天?……叔孙通躲在树后,看着几个小内侍越走越远。 他们这话,好像是专门说给我听的!要不然随侍在公子身边的宦官,怎么会成群出现在大典外围? 这是明示啊!也许这就是儒家的机会! 只不过,没听说过有什么以日易月的典故啊?叔孙通皱着眉头,开始寻找同为待诏博士的其他儒家学子。 …… 凉棚中,扶苏边批阅着今日份的120斤奏折,边等待着那几个被他派出去的小内侍前来回话。 片刻之后,一个小内侍向他耳语几句,随即侍立在侧,扇动蒲扇。 ……懂事!怪不得相比于大臣和老婆孩子,皇帝和内侍们的关系更铁……扶苏在心中为这个小内侍点了个赞。 “公子,廷尉姚贾求见!”灵棚外传来宦者令韩让的声音。 廷尉?九卿之一,相当于后世的常、委。他来干什么?……想到这里,扶苏说道: “快快有请。” “喏!” 俄顷,脸上留着两撇胡子的姚贾走了进来,双方见礼后姚贾在左首蒲团上坐定,寒暄几句后问道: “不知对于丞、李斯的定刑,公子有何见解?” 不问赵高、胡亥,单说李斯,看样子,这也是个聪明人啊……扶苏暗暗点头,问道:“依秦律,该如何?” “额……依秦律,主犯车裂,诛族……就像当年的商君……”姚贾有些迟疑的回答。 这是借商鞅旧事来暗喻了?而且始皇帝和李斯互为儿女亲家,要是诛族,还不得把我名义上的弟弟妹妹杀了?这帮老家伙真烦人,有什么想法你说啊!……前世是一个直来直往工科男的扶苏最烦这一套了。 于是,他准备以毒攻毒。 扶苏沉默不语,眼睛盯着条案上的一处凸起,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在对面的老头忍不住想要说话的时候,扶苏说道: “李丞相为我大秦宵衣旰食多年,在统一六国的战事上出力良多。现今只是一时被jian佞所惑,才犯下如此大错。” “若是处以极刑,恐怕会寒了满朝公卿的心吧……” 姚贾拱手问道:“那……按照公子的意识呢?” 扶苏抬眼看着姚贾:“李斯夺爵、罢相,贬为庶人,至于李由等李斯诸子嘛,就不追究了!” “公子仁厚,是我大秦之福啊!”姚贾起身,弯腰行礼,末了问道:“不知公子胡亥和赵高,还有王离等人……” 我鱼唇的欧豆豆哟……算了,毕竟是政哥的血脉,还是不杀了……扶苏沉吟了一下说道: “赵高首恶,罪不容赦,按律法办就是,没收的家产,用于犒赏此次有功的将士!” 而王离嘛……要是把他法办了,九原军就真成蒙家军了!……扶苏想了想接着说道: “王离抗命不尊,但看在其祖、父曾为我大秦立下过汗马功劳,夺其爵位,职位不变,仍留九原军中效力,其余将领,降爵一等,同样留与九原军中!” “至于胡亥嘛,该有的供奉不变,让宗正把他看管起来,无诏命不得出外。” “喏,我这就去办!”姚贾再次行礼后离去。 大约过了几分钟,门口的韩让再次传话。 这一次,来的是右丞相冯去疾和御史大夫冯劫。 三公一下来了两个,扶苏赶忙站起,整理了一下衣冠,向门外走去。 三人互相见礼后,冯去疾说什么也不愿在上座,于是扶苏只好勉为其难的坐回原处,问道:“丞相、御史大夫因何事联袂而来?” 二人沉默了一下,冯劫率先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臣听闻,大秦治下一个五口之家,每年服役者不下两人,其能耕之田不过百亩,所收不过数百石。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 “如此辛劳,一年所获不足4500钱,扣除泰半之赋(三分取其二),口粮、祭祀、衣服之后,不仅没有盈余,还亏空500钱。只得借钱或是帮人做工抵债,艰难度日。” “民生之难,已然凋敝如此,若是还依照陛下在时,继续修阿房宫及陵寝,只怕……” 别只怕了,这时候刘邦已经上山了,陈胜吴广过不了多久就该学狐狸叫了……百亩田,后世至少也是个富农,没想到在这里会过的这么惨!扶苏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冯劫说下去。 “修建阿房宫和陵寝,每年至少需要征发十万民夫去北山运石、南山伐木。日费何止千金!而且北边的长城,各地的驰道也需要人……” 阿旁宫、陵寝、长城、驰道……阿旁宫可以先停一下,等以后有机会再建,奇观神马的,最喜欢了……陵寝嘛,既然内部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外面的工程随便糊弄一下算了,反正政哥也不会揭棺而起……吧? 长城防务暂时不能缩减,这倒并不是打不过外面的游牧民,而是小股入侵烦不胜烦,等过个一年半载,时局稳定了,让蒙恬去请大单于来咸阳跳舞……驰道嘛,虽说要想富先修路,可现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修那么宽的土路也没多少作用,可以稍微缩小一下规模……扶苏心念电转,随即向一直盯着他看的冯家父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着听着,冯劫眼睛缓缓睁大,面露狂喜之色,起身长揖及地:“公子真乃古之圣贤也,我大秦有公子,实乃万民之福!” 冯去疾开口说道:“应该是古之圣贤也不及公子……” 扶苏回礼说道:“丞相过誉了……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和二位商议。” 冯劫坐下后看了一眼冯去疾,说道:“公子但讲无妨!” “左丞相一职,不知二位可有属意人选?” 第七章 册封太子 “这个嘛……公子认为谁合适呢?”冯去疾眼睑微低。 老狐狸……扶苏暗骂一声,说道: “内史蒙恬,击匈奴,修长城、直道,陛下在时也时常夸赞其能,此次又领兵助我平定赵高之乱,今我欲拜之为左丞相,不知可否?” “嗯……内史嘛……这个……”冯去疾一边沉吟,一边抬眼看了看侍立在凉棚内的黄门侍郎和内侍。 “你们先下去。”扶苏摆摆手:“不许任何人靠近凉棚十步之内!” “喏!” 黄门郎等人退下后,扶苏拱手说道:“丞相但讲无妨!” “老臣对内史并无成见,只是想要提醒公子,内史胞弟蒙毅,现任郎中令……”冯去疾慢悠悠的说了几句,随即一言不发的垂下目光。 郎中令,九卿之一,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宿卫!……也即是说,宫中禁卫大多由蒙毅统领!要是让蒙恬当上左丞相?……难怪冯去疾会隐晦的点这么一句!……扶苏想了想,说道:“那丞相说,该如何赏功?” “老臣认为,可封蒙恬为关内侯,增食邑两千户,迁太仆!”冯去疾目视扶苏,继续说道:“至于左丞相一职,老臣建议,陛下可以考虑一下太尉尉缭……” 太仆?类似于后世的交通部长兼皇帝的车夫……比如历史上有名的老司机夏侯婴就担任过这个职务……不过让蒙恬当这个,合适吗?……嗯,应该合适,这时候的太仆还jian职替营造宫殿道路等任务,蒙恬曾主持修长城、直道,也算是有过工作经验……封关内侯,虽说不能世袭罔替,但毕竟蒙恬才50岁,还有上升空间……嗯,食邑两千户,就算是更高一级的彻侯也不过如此,也算是兑现了我当初的一部分承诺……扶苏点点头,问道: “那太尉一职,由何人增补?” 他对于尉缭接任左丞相一职没有异议,因为此人就是《尉缭子》的作者,也是个青史留名的大佬。 “公子可还记得羌瘣[lěi]?”冯去疾问。 “羌瘣?曾经跟随已故武成候攻赵的羌瘣?”扶苏微微皱眉:“老将军尚能饭否?” 冯去疾笑呵呵的回答道:“虽不说饭一斗、肉十斤,但至少能跑能跳,比老臣可强多了!” 罢免了个年近七十的李斯,又来了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尉缭和羌瘣……我大秦这干部年轻化的进程,任重而道远啊!……扶苏暗暗吐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 “朝堂之事就拜托丞相了!” “公子放心!” 二人行礼后,冯劫将冯去疾搀起后缓缓离去。 天色渐渐暗去,扶苏跪坐在案几之后久久不语,冯去疾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仅蒙恬未能拜相,就连掌握诸军的太尉一职,也换上了王翦旧部。 虽说大秦的军权直接由始皇帝掌控,太尉大多数时候形同虚设……可毕竟是三公之一,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不可小觑……哎,我还是没什么自己的班底啊!……也不知道扶苏这个始皇帝长子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什么贴心的自己人!……蒙家、王家、冯家,还有朝堂上的众大臣,以及山东的六国余党……我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难怪历史上始皇帝要不停的出巡,就连胡亥继位后,也要立刻出巡,威服天下……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扶苏脸上阴晴不定,默默思索着自己该如何组建自己的班底,彻底掌控朝堂。 嗯,等回到咸阳,就派人出去抽点ssr回来,韩信、季布、郦商、萧何……对于一个即将富有四海的天子而言,ssr,多多益善!……不过这些人此时名声不显,骤然间不可能身居高位,还是通过叔孙通,重新和儒家搭上关系再说,这一时期的儒家,还是能有一定作为的……想到这里,扶苏站起来活动着长期跪坐而血脉不畅的双腿。 “公子,待诏博士叔孙通有奏疏奉上。”凉棚外走进一个举着托盘的身影。 李承,侍郎(秦官,陪侍皇帝车驾),秩比四百石,陇西郡守李信的堂侄……李信,攻楚失败后夺爵做了陇西郡守……扶苏脑海中闪过一组信息,随即看向托盘上的一大捆竹简。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一捆起码也要有三四斤,可我今天的120斤任务已经完成了呀!这不是逼我加班吗?人干事?……扶苏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拿起竹简,走出凉棚,借着傍晚时分的光亮阅读起来。 ‘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继而承之,不可暂缺……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二十七日释服……’ 片刻之后,他得出结论。 这些年儒家过得不怎么样! 这么短的时间内,叔孙通能通过他胡编乱造出的几句话,硬是穿凿附会,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捆! 看样子儒家是想要拼命抓住这个机会了! 既然如此…… “将这份奏疏传阅丞相及诸位大臣。”扶苏重新将竹简放回托盘。 “喏!”李承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公子,车驾已经准备好了。”新任中车府令杨喜从远处走来。 这就是那个先是被项羽吓的人马俱惊,撒丫子跑了好几里,之后又在垓下之战中分尸项羽,找回场子的杨喜?……好像他有个后代,叫杨修,后代的后代,叫杨坚……只是现在他们家最出名的,是执掌皇宫诸门屯兵的卫尉杨端和,以及虎贲将军杨熊。 扶苏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好。” …… 如扶苏料想的一样,叔孙通的奏疏很快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但当右丞相冯去疾表示赞同之后,奏疏中的建议,很快就被奉常胡毋敬记录在档,列为永制。 于是,三天之后的咸阳宫,钟鼓齐鸣。 身穿黑色祭服,头戴长冠的扶苏跪坐在皇座之下,想象着始皇帝在这里和荆轲捉迷藏的样子,静静等待着太子册封大典的开始。 御史大夫冯劫手捧一卷帛书,缓缓展开。 “诏命:朕之皇子,唯皇长子扶苏秉承秦政,笃行秦法,……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诸子未有及者也,可以为嗣……朕后,左右丞相诸臣朝见,拥为太子,守孝期满着即继位,为二世皇帝……” 第八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批阅奏疏的速度!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在此期间,扶苏独居于咸阳宫的政务殿,在宦者令韩让的指挥下,身边连一只母苍蝇都没有。(wap..com) 于是,扶苏顿时化身工作狂人。 女人只会影响我批阅奏疏的速度!……政哥每天120斤算什么,每天批不完150斤,我就不睡了!……扶苏手握蒙恬特意送来的一支兔毫笔,不带一丝情感的在竹简上写下了漂亮的小篆: 可! 除此之外,他还格外关心始皇陵的修建速度,在他的指示下,如小山般堆积在咸阳宫中,等待焚烧的过期奏疏,被一股脑的丢进了始皇陵之中。 吕不韦所编纂的《吕氏春秋》原本,以及很多咸阳宫的藏书及典章制度,都在他的命令下,由从整个内史地区抽调来的刀笔吏重新刻了一份副本,同样丢进了始皇陵。 后世的史学家啊,我暂时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扶苏默默想到后世挖开始皇陵的考古学家们惊呆了的样子,将手边刻着简体字的一捆竹简混入其中。 “殿下,成了!”侍郎李承一溜烟跑进政务殿,喘着粗气说道。 “备车。”扶苏放下竹简。 “喏!”中车府令杨喜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在上百名铁鹰锐士的护卫下,扶苏的四马轺车驶入兰池宫。 “幸不辱命!”将作少府章邯弯腰行礼,在他身后,是一个高约四米的水车。 尽管有扶苏画出的详细图纸,可还是一连报废了数个水车,才终于在兰池旁边建成了这唯一的成品。 “试试吧。”扶苏下令。 “喏!”章邯大手一挥:“开始!” 左校令公输轨立刻指挥着分属于左中郎将属下的一群骑郎,打开位于水车上游的水闸。 刹那间水流涌向浆片,桨轴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一声声吱吱呀呀的声音。 表面包裹了一层青铜的桨轴被桨叶带动着缓缓旋转,尾端的齿轮与传动轮相切,带动一根长长的传动杆。 无形的能量,迅速从传动杆顶部传到尾部,又从尾部的齿轮处向下传递,最后稳稳地传到了双轮石磨的顶端。 石磨顶端的齿轮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开始缓缓转动。 两只车轮状的石碾,在磨盘上相对而行。 刹那间,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令在场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让一让,让一让!” 匆匆从尚食令处讨来一桶小麦的李承穿过铁鹰锐士的行列,将木桶交给等在一旁的左校令公输轨。 很快,麦粒变成了微微泛黄的麦粉。 “殿下真乃神人也!”公输轨放下麦粉,长揖及地。 作为鲁班后裔,公输轨自然明白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这一座小型水车虽然只是用来碾碎麦粒,可若是将它放大数倍,再放置在水流更加湍急的地方,必然可以带动一个更大的磨盘。 到时候,往日里那些耗费巨大人力才能砸碎的矿石,可以很轻松的磨碎。 不仅如此,将水车连接在沟渠之上,会省下多少浇田的人力? 关中,最不缺的就是水,可最缺的,也是水! 一旦大旱到来,临近河道的农田还好,可远离水渠和河道的呢? 太子殿下发明的水车,其功绩,完全可以和都水长郑国主持修建的郑国渠相提并论! 在公输轨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时候。 扶苏倒是没有想得太多。 晚饭吃面条还是肉夹馍,这是一个问题!……这些天不仅吃不好,还没有夜生活,太惨了!……扶苏忍不住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让尚食丞的人来见我、孤!”扶苏向身边跟着的中常侍(太子属官,非太监)说道:“孤要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一顿合格的饭食!” “殿下不可呀!”李承劝说道:“常言道,君子远庖厨……” 呵,你在教我做事?再说,是这个意思?……扶苏用眼神击碎了李承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当皇帝,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啊!……父母双亡,就连祖母也早就挂了扶苏的幸福的想着。 …… 工地。 一群衣衫褴褛的刑徒,看着站在小土包上向他们喊话的工头。 “奉太子令,从今天开始,阿房宫就不盖了……” 在刑徒们既有些茫然,又有些喜悦的表情中,工头继续说:“不过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虽然你们不在这里干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回家。” “按照新的命令,凡是年十五以上的,通通迁往栒邑……” “不知官府要让我去哪里做什么?”一个身材瘦高,脸上刻字的刑徒从人群中走出。 “这个吗?”工头有些畏惧的看了来人一眼,但想到身后有太子派来的士兵,胆气顿生: “你一个刑徒,问这干甚?” 在脸上刻字的刑徒冷笑声中,工头接着说道: “太子殿下仁厚,凡是在栒邑做工满五年的,免去刑徒身份,重新编户,愿意留下来的,按日发放工钱!” “这、这是真的?”刑徒们顿时沸腾了,他们本以为会在工地上干到死,工头的话,让他们如在梦中。 “那,年十五以下的呢?”一个出生在工地的少年问道。 “看那!”工头指了指远处一个腰悬宝剑,满脸落魄像的青年: “你们去找他报到,那是太子新封的一个官,叫什么来着?对了,羽林郎韩信,据说是取自什么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的意思。” “咳,反正我也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你们到他那以后,就是一个兵了!” …… 咸阳宫。 摆放在扶苏面前的,是一盏清水,一碗浸在鲜羊汤里,加了木耳、黄花菜的面条,一盘从北地郡运来的,炖煮了一个时辰的羊羔,以及一小碟混合着韭菜酱、葱花、茱萸,热羊油浇过后用细盐调味的酱料。 极简版烩面,手把肉,虽然没有辣椒,不过用茱萸代替了……对不住了,美羊羊……扶苏拿起挂满脂肪的羊尾。 当油脂在口中绽放的时候,扶苏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极富盛名的宁夏滩羊。 鲜嫩不膻,软烂不柴,再加上羊油提供的奶香和润滑,香嫩可口回味无穷…… 片刻之间,美羊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骨架,在喝干了最后一口羊汤之后,扶苏大汗淋漓的擦手擦汗,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 “把今天剩下的50斤竹简搬上来!” 第九章 大秦药丸! 夏日早晨,太阳尚未露出全貌,咸阳宫的四门箭楼已经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身影,像是一名永不疲倦的勇士,守卫着身后连绵不绝的殿宇楼阁。 形态各异的屋脊上高耸的,诸般龟麟雀蛇神兽仙禽,高高俯视着脚下的咸阳城,在地面投下形态各异的影子。 曙光微露之际,咸阳城已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当最后一阵鸡鸣之声尚未散去之时,城内大道上已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官吏们乘车走马,匆匆赶赴官署;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们,奔向了作坊,奔向了市中,奔向了城外郊野的农田。 长街两侧的官署、会社、作坊、商铺、酒肆、民宅,业已早早打开大门,各色人等无分主仆,都在洒扫庭除奔走铺排,操持着种种活计,开始新的一天。 片刻之后,长阳街的晨市开张了。 这是咸阳城南的一条长街。北口与王城隔着一片树林遥遥相望,南北长约三里余,东西宽约十多丈,两厢店铺作坊相连,原是秦国本邦商贾最为集中的大市。 长阳街东面,隔着一片鳞次栉比的官邸坊区,便是天下闻名的尚商坊大市。 两市毗邻,内史府将长阳街定名为国市,将原山东商贾聚集的尚商坊定名为外市,尽管此时已经天下一统,但名称却依然未曾更改。 约开市一个时辰之后,人声鼎沸的集市中走入了一个身穿黑色直裾深衣,头戴长冠,腰悬美玉宝剑,一看就是宗室子弟模样的青年人。 不过,这却不是人们观望他的原因。 青年人格外引人瞩目的,是他手上轻摇着的一把上面写着‘老子真帅’四个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怪异大字的布面折扇。 “殿、公子慢些走……”李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铁鹰锐士追上来,用身体挤开青年人身边的黔首、商贾,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 “聒噪!”扶苏刷的一下合上折扇。 ……这货不会也是儒家学子吧……他这两天用了好几个儒家典故了……扶苏斜撇李承一眼,随即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这可是活生生的两千多年前的集市啊!我还以为这一时期的集市会很萧条呢!打脸了打脸了!也对,始皇帝统一后,迁了十多万的土豪到咸阳,再加上原住民,以及公卿宗室,现在咸阳城的常住人口不会少于六十万! 同时期,别同时期了,就是工业革命之后的伦敦,才多少人?难怪秦法会规定不准随意倒垃圾!……扶苏向前走着,饶有兴致的左顾右看。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 粮食、盐铁及部分商品由治粟内史官营自不必说,这是孝公时期由商鞅定下的成例。 所以集市上用来交易的商品,大多是一些手工制品或农林渔牧之类的副产品。 然而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大部分的交易,尽管都明码标价,但主要的成交手段却是以物易物! 用钱,也就是秦半两进行的交易,寥寥无几。 扶苏摸出一枚半两,和一名贩卖猕猴桃的小贩交易的时候,周围人全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偷偷注视着他。 桃贩上下打量他一眼,有些疑惑的问:“这位公子,你这是来为府上采买?” “不啊,我就买几个尝尝鲜,怎么了?”扶苏有些差异,心说你这明明白白写着三斤1钱,想讹我还是怎么着? “您这1钱,可以买我这多半筐了……” 反向虚标,真有你的!虽说秦律要求必须明码标价,可是?说不通啊!……扶苏微微皱眉,于是用了2枚半两,买下了桃贩连筐在内的一大筐鲜猕猴桃。 随即在周围人看肥羊的眼神中,迅速消失在集市。 片刻之后,在一队骑郎的簇拥下,扶苏的四马轺车停在治粟内史府。 在门口侍者的通传过后,现任治粟内史,曾经的都水令郑国疾步而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奉常胡毋敬以及太史令董汤。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俄顷,平准令、太史令及所属官僚,将历年来的档案流水般送到扶苏面前。 扶苏捡着重点的几卷看了一遍,结合今天见到的一幕,得出结论: 大秦药丸!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货币自然也在统一之列。 换句话说,六国原有流通的钱币,只剩下回炉重造这一个选择。 秦法强令要求,全天下的人,都要使用秦国的半两。 而这背后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秦国连年征战,财政负担过重。 这一举措,类似于后世某汇率操纵国。 财政赤字了,立刻疯狂发行货币,让其他国家的人民为它买单。 这一点上,从各国货币之间的重量对比可以看出。 比如燕、齐的刀币含铜30克,三晋的布币也含铜20克左右,楚国的蚁鼻币虽然轻点,只有3克左右,但是楚币是有黄金货币‘郢爰’为硬通货储备的! 秦国的半两钱呢? 钱如其名,平均含铜量只有8克! 当秦国在全天下强行推广半两,硬性规定半两和六国旧币等值流通,这意味什么? 劫收! 而随着秦半两的大量流入,币值下跌,通货膨胀,始皇帝是怎么办的呢? 简单,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兵器,主要是由青铜铸造,收天下之兵后,一方面降低了六国遗民反抗暴政的能力,二来,则收拢了大批流通在市面上的铜,既潜在的货币! 当货币流通量稳定之后,币值自然也保住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迁天下富户,以及修长城、驰道、灵渠、皇陵等大公基项目! 既扬威立万,又依靠政府手段强行拉动鸡滴屁增长。 这样一来,半两的币值,快速得到提升,迁居咸阳的十多万富户为了自己财富的保值,不得不大量抛售家乡的土地和房产,兑换为半两,再加上中国人固有的储蓄习惯,导致半两成为市面上的稀缺“货物”,进而再次拉动半两的购买力。 于是, 当半两值钱,而货物不值钱的时候,这就产生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货币信用危机! 第十章 危机四伏 钱币,说穿了不过是一小块金属。 当盐、铁等矿产归属朝廷的时候,只要开炉,钱币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其中还可以参杂一些其他的矿物,比如铅或锡来降低贵金属的含量。 当市场认可的时候,这种金属就可以当钱用,而当市场不认可的时候,发行货币实际上就等于在变相地掠夺百姓的财富! 而秦法又规定,在交易时,半两不准挑选,也不能拒收。 这就让本是被武力征服的六国遗民,更加对大秦不满,整个天下,都仿佛置身于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 而为了应对这样的危机,始皇帝做出的决定,就是不停的出巡,依靠个人的威名强势镇压。 依托前期修建的驰道,周游全国,移动朝廷,走到哪儿摁到哪儿。 于是,秦始皇三十六年,东郡落下陨石,上写七个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清晰的秦篆,绝不是石头自己长出来的,而是有人刻上去的。 而这种东西,被当时人称之为“谶”,后世称之为菲克纽斯,其主要,就是通过伪造证据,捏造事实,散布谣言,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块陨石的目的,就很好理解了。 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尤其是六国遗民们:等祖龙一蹬腿,咱们就可以不用忍受秦国人的暴政了。 始皇帝的死讯就是咱们暴动的信号! 什么时候他挂了,什么时候陈胜吴广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开花! 而面对着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始皇帝的选择自然是派遣御史抓人。 而结果则是,御史们说这案子太难了,破不了,另请高明吧。 最终采用的手段,则是滥杀无辜推卸责任的方式,把陨石落地旁边的住户全部屠戮! 虽说秦法严苛,但是御史们这般糊弄,这很能说明问题。 事实上,到了始皇帝中晚期,秦帝国各地的问题已经快要摁不住了。 除了之前提到过的菲克纽斯,还有刺客多次行刺嬴政,也是每次连个主谋都抓不到! 张良搞过大锤子砸马车刺杀事件,结果逃之夭夭逍遥法外! 而史记记载:三十一年,始皇微行咸阳,与武士俱,夜出,逢盗兰池。 兰池宫在哪? 在咸阳东,和秦都咸阳近在咫尺! 已然暗流涌动的天下,依靠着始皇帝一个人的强势威压。 始皇帝还在,暂时还能凭借个人超强的威望摁住快要炸开的火药桶。 可他还能活几年? 所以史记还记载了: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 这和荧惑守心,东郡陨石是同一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天下人已经快等不下去了,始皇帝若不死,只怕有关他驾崩的菲克纽斯,一定满天飞! 大秦啊,大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简,长出一口气,久久一言不发。 房间外跪坐在蒲团上的治粟内史郑国、奉常胡毋敬、太史令董汤以及刚刚赶来的御史大夫冯劫,有些不明所以的小声议论。 “董汤,你不是说殿下要改史吗?”冯劫皱着眉头斥责道。 “不改史,要我太史令的史卷作甚?”董汤梗着脖子回答,他是打定主意了,要是太子胆敢改史,他一定会做出和祖上董狐一样的抉择! “都闭嘴吧,殿下出来了!”郑国小声训斥。 “哦?御史大夫来此作甚?”听见了他们议论的扶苏明知故问。 “嗯、这……”冯劫怒视一眼董狐,回答道:“臣来劝谏殿下切勿再微服出行!” 真是个蹩脚的借口,你这是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呀!……扶苏点点头,说道:“好,孤知道了。” 坐在轺车上返回咸阳宫的路上,扶苏一直在想着该如何挽回这个二世而亡的帝国。 按照原有的历史,召集天下精锐,继位后立刻出巡,继续当一个灭火队长? 不行,胡亥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没有始皇帝的威望,这一招完全行不通。 此时的刘邦已经落草为寇,而项梁也已经羽翼渐丰,彭越、张良等人只怕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过好在我先一步把英布丢到栒邑去挖煤,那里有苏角带领的5000九原军,制服几百个只有矿镐的盗匪,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是难啊,此时的山东、山南诸郡县就像一个装满了的火药桶,只等着像陈胜吴广这样的火星去把他们点燃了! ……呵呵,即便是老秦人最多的关中诸郡,最后不也是‘赳赳老秦,喜迎沛公’了吗? 坐在这个位置上,天然就处于人民的对立面啊! 咦,不对,虽然我是剥削阶级反动派的大头目,但是我一样可以想办法争取人民的拥戴啊! 在这个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都是农民的大秦,只要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项梁之类的野心家,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而要取得农民阶级的拥戴,不,至少说是让农民们不愿意提着脑袋和朝廷玩命,其实很简单的。 只要让他们勉强吃饱饭,有衣物蔽体,有片瓦遮身,谁愿意去当朝不保夕,并且有几率会被杀全家的反贼啊! 嗯,看样子要借着的我的登基大典搞点事了……扶苏转头对身边的一名中常侍说道:“让叔孙通来咸阳宫见孤。” ……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初三(前210年),咸阳宫。 秦二世登基大典。 天亮时分,大臣们穿着各自的朝服在大殿外车马场列班等候。 而后,由谒者(郎中令属官)按爵位高低,分班次将大臣们分别领上大殿平台,再分列等候。 从殿门平台一直到大殿两厢,均有雄壮威武的甲士持戟而立。 大臣引导完毕,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如天音呼唤,庄严肃穆。 随着迭次呼声,一队队分属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车郎中将、户郎中将、骑郎中将的中郎、郎中持长戟整肃开出,从大殿门口分列两厢直达殿内陛(帝座红毡高阶)下,在广厦之下形成一条宽阔的甬道。 第十一章 登基,刑决和撒币 “奏乐!” 太乐令(奉常属官)指挥着奏响悠扬肃穆的钟鼓雅乐。 谒者导引着大臣们从夹道中走进殿门,直达陛下。 宗室以宗正旬阳候公子衮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西方;文武大臣以右丞相潞候冯去疾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东方,两两相向肃立。 所有大臣列就,谒者仆射(谒者长官)面向大殿屏后一躬,高呼:“皇帝御驾,起!” 几名胪传遂接连高呼,呼声迭次向后荡出。 传呼声落定,扶苏坐在始皇帝曾经坐过的帝辇中,由十八名内侍推车,三十六名侍女高举着车盖一般的伞盖和羽扇徐徐而出。 帝辇一动,鼓乐之声骤然激昂。 雅乐声中,帝辇徐徐推至帝座前,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xun]裳,腰系长剑的扶苏被内侍扶持下辇,稳健地登上帝座。 扶苏看着描画着神兽的帝座,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 ‘坐在这里之后,整个天下的重量都将压在我的肩上! 可我不久前,只是个996的打工仔啊! 在这个位置上,随便一道命令,就将决定千万人的命运,我真的够这个资格吗?’ 一瞬间,回荡在大殿之内的鼓乐之声似乎消失不见,扶苏耳边,响起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他回想起自己对秦朝的全部记忆。 秦,这个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也是一个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朝代。 在他之后,中原的文明似乎进入了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窠臼,重复着封建王朝的迭起兴衰,分分合合,最终被大洋彼岸的蛮夷超越,陷入长达百年的黑暗。 他内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可不可以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一切呢? 蝴蝶尚能煽动翅膀引起飓风! 难道我还不如一只蝴蝶? 或许,这就是上天让我穿越到这里的原因? 从此刻起,我就是秦二世了!就让我,来挽救那些即将陷入战火中的人吧!……扶苏肃然面南而坐。 而在陛下站定的众宗室、大臣,望着扶苏酷肖始皇帝的面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横扫*合的雄主。 谒者仆射高宣:“皇帝即位,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于是,在骤然变化的乐声中。 谒者导引着宗室、大臣分三班向皇帝朝贺:首班最高侯爵,次班大庶长至左庶长,再次五大夫至官大夫。 每班朝贺皆扑拜于地,高呼:“皇帝万岁!” 分班次朝贺完毕,宗室、大臣们依爵鱼贯走到事先编好名号且各自固定的座案。 所有人全部坐定之后,谒者仆射再次高呼:“法酒上寿!” 瞬时之间,雅乐再度改变,谒者再次引三公九卿及宗室辈位高者,分别向皇帝贺寿,颂祷皇帝万岁;每贺,其余百官必须高声同诵万岁。 整个朝仪过程,有五十名侍御史(御史大夫属官)不断巡视,举凡仪态不合法度之官员,立即被导引出大殿,轻则罚甲,重则罢爵。 故此,没有一个人敢轻慢喧哗,整个登基大典肃穆的宛如太庙祭祀一般。 九觞之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于是,酒具撤去。 谒者仆射再度高呼:“皇帝下诏!” 终于轮到我了,真是累啊……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扶苏在心中吐槽之后,狭长的凤目扫视大殿一周,按照早就已经由右丞相准备好的稿子,简单的讲了几句。 片刻之后,在宗室大臣们昏昏欲睡之际,谒者仆射再次长呼:“宣示封赏诏书!” 御史中丞缓步走到帝座之下的高阶,展开帛书,朗朗之声回荡在大殿。 第一件事,就是把扶苏死去多年的生母,楚国王女重新挖出来,追封皇后,葬进始皇陵。 第二件事情,和之前在始皇陵商量好的一样,内史蒙恬迁太仆,晋宁武候(关内侯),食邑两千户;太尉尉缭迁左丞相,金印紫绶,晋平邑侯(彻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将军羌瘣迁太尉,晋左庶长。 其余跟从扶苏兵发九原的将领,各晋爵一级,士兵赏百钱。 除此之外,由叔孙通上奏,扶苏亲自下场和右丞相冯去疾掰头了一个时辰,最终敲定: 免除关中诸郡(内史【咸阳地区】、陇西郡、北地郡、上郡、九原郡、云中郡)及原属于楚国诸郡(九江郡、会稽郡、黔中郡、长沙郡)一年的口赋(皇帝的私人收入,归少府。主要是向年十四岁以下儿童征收的人头税,征收额每人20钱。起征年龄7岁,到汉武帝时提前到3岁起征。),以及其余山东山南各郡半年的口赋。 …… 长阳街,临时搭建的刑场。 依秦律,赵高判车裂,诛族,而他的行刑时间,就定在扶苏登基之日,而刑场,被特意设置在了咸阳城最繁华的地方,以此来警示国人。 廷尉丞(廷尉属官)点验无误后,掐着时间等待着最后的行刑。 无论中外,人们似乎对于观看刑场杀人都有着蜜汁着迷。 如果不是刑场周围的士兵杀气腾腾的持戟而立,只怕许多够不上参加登基大典的公卿子弟们,会凑近了和赵高聊聊天。 当然,为了防止赵高说出什么非议陛下的事情,廷尉丞早早就切掉了他的舌头,其他等待被处决的人犯,嘴里也被塞进了麻布。 “时辰到了。”一名书佐(廷尉属官)对廷尉丞说道。 “行刑!” 廷尉丞一声令下,在驭手的控制之下,赵高被均匀的分成了五块,而其余人犯,也一并被斩首。 刹那间,整条街道上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腥臭的内脏气味亦或是排泄物的味道。 “呵,果然暴秦!”身穿绿色曲裾深衣的中年人不屑摇头:“没想到以仁著称的扶苏也是如此!” “你,你敢非议太、不,陛下,我、我要去告奸!”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白衣庶民嚷嚷起来。 “哪里走!”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将白衣庶民抱住,在周围人没有注意过来的时候,掐晕并在他身上泼了点酒,随后嘟囔着:“大早上就喝这么多?不怕官府治罪啊!” 随后在周围开始警觉的眼神中,丢下白衣庶民,和中年人以及十多个各色打扮的男子悄然离去。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旁边的宅院的二楼,两名儒生打扮的男子,全程在注视着他们。 第十二章 民心可用 “大兄,我们去告奸吧!”其中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脸揶揄。 “要去你去!”中年男子瞪眼,随即笑着说:“商,正好让那个力士用铁锤砸碎你的狗头!也省的你终日在我耳边聒噪!” “力士?铁锤?”青年男子双眼圆睁:“莫非那绿衣男子是故韩宰相张平之子,曾在博浪沙刺秦的张良张子房?” “绿色曲裾,身有力士为伴,且在咸阳城中来去自由。除了张子房,还能有谁?”中年男子抚须而叹:“张子大才,可惜可叹……” “别叹了……”青年男子见行刑已毕,眼睛滴溜溜直转:“还是快去找叔孙通吧,大兄,我们可只剩下7钱了……” “聒噪!” 片刻之后,二人行至郎中令府,向守门的卫士表明来意,并依次出示了自己的‘验(身份证)’、‘传(介绍信)’之后,被暂时安排进了门口的值房。 “大兄,你说我们会被陛下封为几百石的官?”青年男子延续着一路而来的喋喋不休。 “嗯、我嘛,有可能会被封为博士,秩比六百石……”中年男子捻着胡须,猛地一瞪眼:“至于你……哼!再不闭嘴,让叔孙通奏明陛下,让你去做黄门令(太监)!” “噗……”青年男子赶忙正襟危坐。 日中之后,参加完登基大典,迁太中大夫(秩比千石),晋公乘爵的叔孙通匆忙赶回,在值房内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二人。 “郦食其,见过太中大夫。”中年男子赶忙起身行礼,青年男子也同样起身行礼。 双方见礼后东西昭穆而坐,叔孙通看向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这是?” “郦商。”青年男子不等郦食其回答,抢先自报家门。 “舍弟无礼,先生海涵。” “无妨……” 随即,一阵腹内轰鸣之声打断了叔孙通和郦食其的客套。 “哈哈哈……”叔孙通笑了笑: “怪我处事不周,没有吩咐侍者备饭。二位且随我来去长阳街,品尝一下新近出现在咸阳的一种吃食……” “先生所言,可是长阳街外市的‘面条馆’?”郦食其问。 “正是!”叔孙通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听说是当今陛下所置,由太官丞经营。” “不瞒先生,我们昨日已经去过了,只不过……”郦食其有些尴尬:“那里排队的人太多,且只招待不更爵位以上者……” “就是,不招待就早说啊,都排到跟前了才说……” 就在三人正要往门外走的时候,咸阳城中,突然人声鼎沸,千万人大声吼叫的声音,似雷鸣般滚滚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叔孙通皱着眉头,凝神细听。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叔孙通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弄明白了,但郦食其兄弟却愣在原地,满是疑惑。 “二位出来咸阳,对此尚不了解,我们边走边说……” 叔孙通拉着他们向外走去,并吩咐侍者备车。 …… 咸阳宫中,扶苏换上了玄色常服,向摆放着各郡送来贺仪的偏殿走去,同样听到了回荡在咸阳上空的吼声。 ……民心可用啊……只是减免了一年的口赋,国人就如此激荡,若是把农业税调整到后世一样,二十税一、三十税一,甚至于完全不收农税并发放补贴……扶苏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许多。 虽说减免了口赋之后,皇室的收入将会腰斩,但是,口赋是和夏税一起征收的,而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换句话说,减免的,是明年的口赋。 在这个没有退税的年代,至少一直到明年夏季,皇室的开支并不受到影响。 做为一个穿越者,再加上我现在掌握的资源,要是因为少了从国人嘴里抠出来的这点钱,而过不下去,还是趁早找块豆腐撞死吧!……嗯,现在没有豆腐……扶苏猛地停住脚步,双眼圆睁,猛然间想到: 对呀,现在虽然没有豆腐,但是有豆子啊! 豆子泡一晚,第二天用石磨磨成浆,煮沸,不就有豆浆喝了! 然后加入石膏水,不就有豆腐可以吃了! 嗯,先在长阳街开几间国营豆腐店,把专利钱赚回来,然后把技术散出去,争取在两年之内,让大部分国人实现豆腐自由,从而弥补这个时代国人因为缺肉而摄入不足的蛋白质! “让尚食丞的人来见、见朕!”扶苏向跟随在身边的侍郎李承说道。 “喏!” 尽管不知道陛下又要做什么,但是李承知道,上次尚食丞来了之后,自己实现了面条自由! 想到这,李承吞了一口口水,加快脚步。 …… 咸阳宫偏殿。 扶苏见到了几乎堆满了整间宫殿的奇珍异宝,这些全部都是天下诸郡送来的,恭贺他继位的贺仪。 而在宦者令韩让的介绍中,还有许多东西不适合摆在这里,比如九原郡送来的一百匹草原骏马,暂时安置在上林苑。 “留下十匹,剩下的赏赐给诸位将军。”扶苏对侍郎蒙颖说道:“你和李承也各自去挑一匹。” “谢陛下!”蒙恬之子蒙颖弯腰行礼。 扶苏拿起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闪闪发光的珠子。 这不会有辐射吧!这种东西也敢当做贺仪?……扶苏把盒子合上,放的远远的。 “那是谁送来的?”扶苏问。 “回陛下,是南海郡尉任嚣。”韩让想了一下,回答道:“此物名叫墨龙珠,据说是上古一条苍龙所化……” ……嗯,这尼玛一本正经的瞎编……任嚣,就是那个节制岭南三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的东南一尉?……我之前批过他的奏疏……这么看来,他本意是想要拍马屁、不,拍龙屁,不是有人想刺王杀驾!……扶苏轻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明天午后宣他到兰池宫觐见。” “喏!” 扶苏在之前的登基大典上,有听到过任嚣的名字。 而之所以叫他到兰池宫,是因为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但是关中地区依然很是炎热,所以扶苏打算到兰池宫住几天,另外的一点,就是一些他之前派人去取的东西,也已经顺着泾水运到了兰池宫。 第十三章 煤球 扶苏继续看着各郡送来的贺仪,思索哪些留下,哪些用来赏赐宗室公卿。 俄顷,他想到了该把那颗‘墨龙珠’送往何处。 根据九原郡送来的氐报中,此时的匈奴人大单于,正是那个干掉了自己亲爹头曼的冒顿! 现在匈奴人被蒙恬胖揍过一顿后,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正处于在东胡人面前装孙子,准备扮猪吃虎的阶段。 所以现在对于边关压力最大的,是直面东胡的右北平郡、和辽东、辽西两郡。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东胡很快就会盛极而衰,彻底成为匈奴人的附庸,不止如此,整个西域诸国也将为匈奴敞开大门,而匈奴人对于中原的袭扰,将会一直持续上百年。 所以扶苏打算,等下召来典客顿弱,让他安排人,将这颗价值连城的‘墨龙珠’,送到匈奴人那里去,换点他们用不上的牛羊马匹回来。 像这种可以自行发光的宝物,他可消受不起,还是用来装点大单于的帐篷吧! 扶苏再次看了一眼需要赏赐的公卿大臣名单,暗暗叹气,决定想点什么办法,从那些需要耗费巨大国帑的无职务宗室手中,薅点羊毛回来。 突然,他想起某一个以前朝皇帝的玄孙之后自称的家伙。 据说他家祖上当年就是因为献于宗庙助祭的酎金成色不足而被免去侯位,而这种坑死自家亲戚的方法,正是汉武帝刘彻想出来的。 只是推恩令在大秦没有用,因为爵位是不世袭的,卿以上级别,下一代通通降为公乘,大夫爵和士爵下一代降两级袭爵。 嗯,等下找叔孙通,让他编点典故,建议宗室子弟每年需要进献玉璧一双,作为祭祀的礼器,白壁需得用白鹿皮包裹! 而众所周知的原因,白鹿属于祥瑞,民间不予许持有。 所以到时候我让少府在外市上开一间店,专门卖白鹿皮和玉璧! 宗室购买玉璧白鹿皮用于祭祀,祭祀完之后玉璧和白鹿皮收起来,存入库房,下次祭祀的时候再卖给宗室! 永动机赚钱法,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扶苏在心中大笑两声,吩咐韩让备车,前往兰池宫过夜。 …… “陛下,赵美人(皇后和夫人之下的第三等,年奉800石)求见。”韩让缓步走到扶苏面前。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扶苏长叹一声,眼睛虽然盯在竹简上,但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美人,赵国公室之女,扶苏的其中一个女人。 他这些天假借着处理国丧、朝政、登基,一直留宿在咸阳宫,始终没有回过原本的公子府,担心的,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上,还是不上,这是一个问题! 上吧,始终有点阴影;不上吧,这个女人十四五岁就嫁给了扶苏,现在他穿越过来,把人家打入冷宫,毁了这些可怜人的一生,又显得太不厚道! “让她进来。”扶苏头也不抬继续盯着竹简,回想起离开咸阳,前往九原军时赵姬的模样。 也许是年纪还小,没有发育成熟的原因,那时候的赵姬身材高挑但不怎么分得清正反面,完全是一个发育正常的初中生模样。 ……这么**,他也下得去手? “陛下!”清脆中带着几分赵地口音的声音响起:“臣妾为您炖了莲子羹……” 扶苏抬起头,看向殿中盈盈下拜的赵姬。 二十多岁她已不复当年的青涩,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在略施粉黛之后却显得极是清纯,让扶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长得有点像少女时期的某神仙姐姐……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悄悄发育成了这副模样! “来!”扶苏放下竹简,只说了一个字。 …… 日上三竿,扶苏坐在铜镜前,任由双颊依然带着红晕的赵姬为他梳理着头发。 一夜荒唐过后,他的心态已经彻底转变过来。 帝国都接收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 嗯,这个时候虞姬应该已经到项羽身边了吧。 不过我倒是更想派人把吕雉找来…… 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个牛头人,相比于外在,能够帮着刘邦搞定韩信的吕雉,更加让人欣赏…… 嗯,刘邦现在已经落草为寇了,那么吕雉就应该正在沛县独守空房!……寂寞少妇啊! “陛下,少府公子衍、左校令公输轨已到宫外。”韩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们兰池见驾。”扶苏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传诏,封赵姬为夫人,秩比千石。” …… 兰池。 当初用于实验的水车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堆放在空地上的许多黑乎乎,拳头大小的圆球。 这是扶苏将修阿房宫的刑徒,发往栒邑后挖来的煤炭,于三日前沿泾水运抵兰池宫。 煤炭被分成三类,拳头大小、指甲盖大小、以及运输和挖掘中产生的煤粉。 那些拳头大小的圆球,就是煤粉、水和黄泥混在一起,做成的煤球。 而在另一边,则用泥砖垒了一个省柴灶。 所谓省柴灶,就是把炉膛周围的炉壁加厚,使得灶膛内的燃料燃烧时能量不怎么向四周外泄。 而且,节能土灶的烟囱要高。 因为高烟囱容易产生虹吸效应,吸走炉膛内的烟气,同时也从进风口自动吸进空气,有助于燃烧。 省柴灶上,则放着一个大小正合适的青铜釜。 另一边的木箱子中,则是满满的一箱粗盐。 此时,公子衍和公输轨,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子衍用手臂捣捣公输轨,问道:“这是做甚?” 公输轨皱皱眉头:“问我作甚?” 公子衍一脸诧异:“你是鲁班后人,不问你问谁?” ……我是鲁班后人不假,但我主要做木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除了那一堆劈柴,哪里和木工有关?……公输轨心中腹诽,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因为对方不仅仅是九卿之一,按照辈分来算,公子衍还是当今陛下的叔爷爷…… 第十四章 财源滚滚 “皇帝陛下驾到!” 一个嗓音清亮的小内侍的喊叫声,结束了公子衍的询问。 “陛下!” 二人行礼后,公子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煮盐。”扶苏捶了捶后腰,言简意赅的说道。 咳、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公子衍腹诽一句,说道:“陛下,煮盐需用海水,即便是煮干了兰池,也得不到盐……” “谁说我要煮的是兰池之水?”扶苏笑了笑,懒得和这个本家叔爷爷计较,他拿起一根木片,从木盒中挑起一点粗盐,递给公子衍:“尝尝。” “呸……”公子衍吐了两下,说道:“是苦的,这是河东之盐!” ……耍我是吧,就算你是陛下,可我是你叔爷爷!……算了,念在汝年纪尚幼,不和汝计较了……公子衍皱着眉头,看着笑吟吟的扶苏。 “不愧为少府,连产地都能吃出来!”扶苏放下木片,示意守在一旁的内侍开始往省柴灶中引火。 “臣不知盐之产地,但臣识字。”公子衍象征性的拱拱手:“那木盒上,刻着字呢!河东粗盐,石50钱。” “没错,煮的就是这个!”扶苏说完,看见炉膛中的木柴已引燃,开始命令内侍们将煤球扔进火中。 随后,另外两个小内侍将木盒中的河东盐倒入青铜釜中,并从兰池中打了几桶水一并倒入,开始用木棒搅拌起来。 “我大秦盐价,精盐每石100钱,远离盐场的诸郡,每石加20钱作为脚钱。而粗盐,则每石最高只能卖到50钱。” 扶苏说完,随即问道:“尔等可知为何如此。” 公输轨脸上看傻子的表情一闪而逝,公子衍则直言不讳:“陛下久居高位,日常均用精盐,自是不知粗盐之苦,且对身体有害。因此,二者价格自然天壤之别!” ……呵呵,被两个古代人嘲笑了!……扶苏笑而不语,静静等待着打脸时刻的到来。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陛下,出盐了。”韩让从灶边走来。 于是搅动盐卤的内侍将青铜釜中的废水倒出,然后在公子衍和公输轨疑惑的目光中,重复了两遍煮,倒废水的过程。 片刻之后,提纯后的湿盐被彻底烤干,取出后捣成粉末。 ……嗯,现在看着有点像后世超市里卖的盐了。废水等下再煮一会,当成点豆腐的卤水用……扶苏再次让公子衍尝一尝。 为什么又是我!……公子衍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好咸啊!”公子衍吐了几口,顿时双目圆睁的看着扶苏:“不苦了!为什么?” ……因为氯化镁、氯化钾、氯化钠和硫酸镁在不同温度下的饱和溶解度不同……我这么说你听的懂?……扶苏按照这个时代的理解习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陛下真乃神人也!嬴衍拜服!”公子衍长揖及地,作为掌山川河泽之利的少府,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精盐每石收15钱,售100钱,而河东盐场的粗盐。因为是在盐池边直接捡拾,所以每石只收7钱,售50钱。 现如今只需要按照陛下的方式,添几个柴火钱,每石就可多出一倍的收益! ……这就拜服了?我还有垦畦浇晒法没有使出来呢!……那个更加暴利,连柴火都不费!不过这种方法需要很长时间的前期准备工作。 扶苏回想起自己在盐业博物馆中看到的展示资料,将一卷帛书交到公子衍手中,那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在那里兴修水利,防止外来的水流对盐池的侵蚀,以及垦畦浇晒的详细步骤。 最后,扶苏补充道:“去太尉府传朕诏命,增调2000军队进驻盐池。同时调1000刑徒,发往河东盐池,公食(管饭),日居6钱(工资)。” “喏!”公子衍行礼后快速离去。 扶苏看向公输轨,指着仍在省柴灶中熊熊燃烧的煤球,问道:“你觉得此物如何?” “嗯,以臣之见……石涅比劈柴燃烧的时间长……且火力强劲……”公输轨拱手回道。 ……石涅……麻蛋,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煤可以用!装逼失败!……扶苏点点头,从韩让手中接过帛书,交到公输轨手中,说道: “传诏石室令(将作少府属官,掌建筑石料),安图所示寻找符合的黏土,你协同内史都水丞,在霸水靠近蓝田之侧挖水渠,修水磨,并组建图上所示的水排。” “另外,按照图上所示的灶台搭建方式,先行对宫中及官署的官灶进行重建。” ……水排?……公输轨接过帛书,打开看了两眼,脸上的震惊与差异之色一闪而逝。 “喏!”公输轨倒退几步,转身离开,心想:图中所画之物精妙细微,到底谁才是鲁班后人? …… 中午时分,扶苏洗完手看着面前的食物,心中长叹。 汆汤鱼丸、炖的软烂的牛腱,油煎鹿舌…… 虽然豆腐已经做出来了,但是太医令的强硬之下,需得反复试验,确认无毒无害。 他回想起夏无且当时出胡子瞪眼睛的样子。 ‘先让狗食,狗无事之后,再让内侍吃,旬月后内侍无事,才可以……’ ……狗狗做错了什么? 悠扬的乐曲响起,一队身材婀娜的*女开始翩翩起舞。 扶苏夹起一枚鱼丸,丢入口中,想到:这就是传说中政哥最爱的皇统无疆凤珠氽吗? 嗯,和后世酒楼里吃的不一样啊,下次让厨师往里面包点肉馅…… 还好提前问了一句,要不然今天桌子上还得加上一盘蚂蚁卵做的大餐! 扶苏打了个激灵,夹起一块鹿舌放入口中,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心想:据说鹿肉大补……这是在提醒我要雨露均沾吗?哎!做皇帝,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啊! …… 午饭过后,兰池宫偏殿。 “南海郡尉任嚣,拜见陛下!”任嚣在扶苏十步之外站定,躬身行礼。 “不必如此,兰池宫见你,就是不想太过拘礼。”扶苏指着身前的一个蒲团:“坐近些。” “谢陛下。” 任嚣坐定,扶苏打量着这个肤色黝黑的东南一尉,问道: “有人曾说,灭楚之后,不应再取南海诸郡,你怎么看?” 第十五章 任嚣问对 “请陛下即刻斩杀此寮!”任嚣正色说道。() “哦?”扶苏微微皱眉:“朕记得,你在之前的奏疏上曾说过,越人反扑甚猛,黔首出城耕作之时,多身负盾牌,军持刃相护……” “是的,陛下,臣是曾说过这样的话。”任嚣点点头:“老臣身临南海多年,深感南海融入我大秦之艰难!” “既然艰难,朕还听人说道,若实在无力,不若仿效楚国盟约之法。”扶苏注视着任嚣,回想起奏疏上所说的。 楚国盟约之法,就是相当于当年的周天子遥领诸侯一样,大多数部落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交点土特产就好。 “陛下,万万不可!”任嚣拱手后说道: “南海诸郡,其地之大,其物之博,实为我大秦一大瑰宝也!臣此次返回咸阳,携带了不少的当地物产,现已备在宫外。” “哦!”扶苏眼前一亮,他也想看一看这一时代的南海诸郡都有哪些好东西。 片刻之后,宦者令韩让带着几名甲士,抬着好多捆扎好的东西进入偏殿。 大多是一些干货,除此之外,格外引人瞩目的就是一长串足球大小的东西,以及黑色的,如同竹竿一样的东西。 ……椰子,甘蔗!……扶苏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前者还好,以现在的条件只能当水果吃,而后者,则是可以供养一个帝国的财源! 岭南诸郡决不能丢!……扶苏暗自将这个许多大臣口中的‘鸡肋’,提升到了在未来的规划中,仅次于关中诸郡,巴蜀诸郡之后的第三位! 关中诸郡的重要自不必说,巴蜀诸郡不单单是粮仓,更重要的是掌握了长江上游,随时可以进攻动荡的楚地诸郡!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现在依靠现在这个时代,真的可以掌控南海诸郡吗? 我记得,大约是在唐宋之后,中原王朝才渐渐掌控长江以南,而到了明清改土归流之后,中国才真正掌握了云贵川等地。……等等,改土归流?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可惜时节不对,且道途艰难,许多东西不能呈与陛下……比如一尺多长的大虾,可以供万人享用的大鱼,果肉如琥珀的离支……更有苍苍林海中无尽的珍惜之木……” 离支?……应该是荔枝吧……扶苏暗想。 任嚣指着椰子说道:“此物名为胥余,皮坚肉厚,内藏汁水如奶,甘之如饴,饮之下火消食” “臣本来还携带了一种名为‘甘蕉’的奇珍,可惜因路途颠簸,全部腐烂……” 甘蕉?……莫不是香蕉?你要是等它长黄了才往咸阳送,不坏才有鬼嘞!……扶苏装作震惊的样子,听任嚣如数家珍般的介绍。 任嚣介绍完后,接着说道:“越郡外境尚有一座大岛,其大足抵关中的一个郡。若连此岛在内,南海数郡之地远大于阴山草原……” 嗯,这说的应该是海南岛,不过现在南海诸郡还没有搞定,就别想吞并海南岛了……扶苏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陛下当知,昔年秦之先王独具慧眼,命司马错一举并了巴蜀,后李冰修都江堰,于是再添一座天赐粮仓。今陛下已是天下君王,华夏共主,当为华夏谋万世之利也。任艰任险,也要治好南海。为大秦万世计,纵隔千山万水,也不能丢弃南海!此,老臣之愿也。” 任嚣说完,长揖及地。 “谨受教!”扶苏赶忙站起,从案后走出,正衣冠,肃然拱手。 殿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扶苏吩咐李承将椰子送与诸公卿和宗室辈位高者,以及后宫诸嫔妾,又让两个内侍在殿外砍开两个椰子,和任嚣分食。 ……嗯,味道一般,不如后世的好喝……扶苏咂咂嘴,问道: “敢问郡尉,南海大治,所需何策?” 任嚣正色说道: “陛下,这正是臣想要说的,昔日楚国领南海数百年,始终未能使南海融入楚国……如此延续数百年,南海之地,已经是部族诸侯林立。若再延续百年,南海必将成为大秦最为重大持久之内患,不说一治,只怕要想恢复楚国盟约之法,也是难上加难也!” “楚领南海数百年间,南海之民有两大类:一为从闽中诸郡南下之越人,是为百越;二为南海原有诸族,一片林子,一座山头就是一族。” “越人多聚闽中东海之滨,进入南海、桂林、象地者不多,且与诸郡部族水火不容,争斗甚烈。” “南海原住诸族,木石渔猎,刀耕火种,尊崇巫术,几如远古蛮荒之族。” “楚国沿袭大族分治之古老传统,非但不在南海之地设官立治,且为制衡所需,挑唆各族纷争,埋下了诸多隐患。凡此等等,皆是沦入野蛮杀戮之根源。” “所以欲使南海大治,臣以为,需得以下几条。” “愿闻其详。”扶苏问道。 任嚣略微思索:“其一,不能效楚国之法。其二,大举迁徙中原人口入南海,融合群族,凝聚根基。” ……第一条我同意,至于第二条嘛?……老先生一定不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明年七月就有几个去渔阳戍边的开始学狐狸叫了!……要是大规模往此时号称烟瘴之地的南海诸郡迁人?……呵呵,我就真的成秦二世了! 扶苏抬眼看了一眼长篇大论的任嚣,心中暗暗警惕,这些历史留名的大佬,哪一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一不留神就会把你带到沟里去,然后在一脸无辜的把土填上。 “迁中原人口入南海,恐怕做不到。”扶苏笑着说道:“不过朕有一法,或可解南海之危。” “孔子作《春秋》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所以朕觉得,可以效法巴、苴故事。在南海诸郡县官长之外,授予越人首领‘臣邦君长’,‘臣邦君公’等官职,以越人治越人,秦人治秦人。” “二,在咸阳设一学馆,聘饱学儒士为教授,教授越人首领之子嗣礼法,使其亲向我大秦。” “三,在郎中令之下设一校尉,使其前往南海诸郡,招募越人勇悍为军,戍于咸阳,其家眷迁往关中,授予田舍。” 第十六章 蔗糖 兰池宫,玉华殿。 雨后的黄昏显得分外闷热,就连平日里喧嚣的蝉鸣也显得有气无力。 赵姬和一名身穿绛红色华服的女子相对而坐。 从绛红色华服女子和赵姬头上同款的望仙九鬟髻来看,二人均属于‘夫人’这一级别。 和容貌清纯的赵姬不同,绛红色华服的女子却长着一张标准的狐狸精脸。 炎热的天气让她的神态有些疲惫,不自觉的凑近放在案上的冰盏,这样的动作,让她沉甸甸的胸脯搁在了桌面上。 于是,在赵姬口中,响起了一阵若隐若现的嘎吱声。 ……田姬,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赵姬看了看自己堪堪一手掌握的隆起。 “夫人,宦者令韩让来了。”一个小宫女怯生生的说道。 “让他进来!”田姬、赵姬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是我的侍女,哪有你接话的份?”田姬娇斥道。 赵姬轻哼一声,不予理睬。 “见过二位夫人。”韩让躬身行礼。 “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来此作甚?”田姬没好气的问。 “陛下让我送几个稀罕物,来给诸位夫人们尝尝鲜。”韩让摆摆手,几名侍立在门外的内侍鱼贯而入。 “此为何物?”赵姬从案后走出,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内侍们捧在手中的东西。 “回夫人的话,此为胥余,陛下称之为椰子,是南海郡尉任嚣刚刚送来的。”韩让回答。 “都是给我们的吗?其他夫人那里都送过了?”赵姬好奇的打量着椰子,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送过了,因为二位均不在自己的寝殿,所以……”韩让垂下眼睑,不敢多看。 “陛下呢?”田姬问道,语气中略带一丝扭捏。 “陛下刚召见完任嚣,现正召见以宗正公子衮和公室中公乘爵位以上的无职之人。”韩让回答后,接着又说:“陛下说了,可能会和宗室们议事到很晚的时候,所以让我告知诸位夫人不必等候陛下。” 赵姬看着田姬瞬间垮下来的一张狐狸精脸,心中莫名觉得很开心,于是她让韩让退下,仪态端庄的重新坐回案后。 “你笑什么?”田姬柳眉一挑。 “我想起来很开心的事情。”赵姬掩嘴。 ……哼,等我诞下皇嗣,封为皇后以后,一定让你喝本宫的洗脚水!……田姬恨恨的想着,目光不自觉转到椰子上。 “要不,打开一个尝尝……”赵姬问。 “嗯。”田姬哼哼唧唧的说。 …… 兰池。 扶苏看着按大小宗排列的宗室,作为皇帝加大宗,他自然不需要向任何辈分在他之上的本家行礼。 在他的面前,之前用于煮盐的青铜釜重新放置在熊熊燃烧的省柴灶上。 任嚣送来的上百斤甘蔗已经被他用石磨磨成了汁,虽然缺乏相应工具,导致榨汁的时候产生了过高的损耗,而且也不知道这些甘蔗和后世里用于榨糖的甘蔗是不是一个种类,不过他这次主要是在宗室们面前,简单展示一下蔗糖的生产。 因为只要是甘蔗,就一定可以做成蔗糖! “开始吧。”扶苏下令。 之前那两个有煮盐经验的内侍立刻上前,将木桶中事先过滤了杂质的甘蔗汁,倒进了青铜釜中。 俄顷,甘蔗汁达到沸点,开始上下翻滚,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这不就是柘浆吗?”一名宗室伸长了脖子:“添点冰块多好喝!为什么要放进去煮?” “柘浆?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当年通武侯王翦攻灭楚国的时候带回来,味道清甜甘冽……听说过这句吗?胹鳖[érbiē]炮羔,有柘浆些……” “噤声,陛下看过来了。”他身边的另一个宗室说道。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好办了……扶苏看了看这帮被他召来的肥羊,心中更加有底气了。 就像后世里欧洲对于加勒比地区的殖民,得益于那里得天独厚的种植园,可以生产出大量的甘蔗、咖啡和可可。 所以在扶苏看来,南海诸郡,乃至整个中南半岛,对于此时的大秦,如同当年的**之于欧洲。 要想开发南海诸郡,任何的强硬手段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越用力,反弹的就会越猛! 就像道家常说的以柔克刚一样,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才是探索新世界的不竭动力! 而扶苏要做的,就是忽悠这帮有钱又有闲的主,按照他所定下的规矩,投身到岭南大开发的事业中去。 所幸的是,此时的大秦虽然重农抑商,但对于商贾之道并不排斥。 毕竟前有相邦吕不韦,后有乌氏倮、寡妇清……后者据说和政哥似乎有什么不清不楚…… “把东西抬上来。”扶苏扫了一眼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宗室。 片刻之后,一大块用绸布盖着的东西被抬了上来。 绸布打开,里面是黄红色的块状物。 “这不是闽中郡献上来的石蜜吗?”宗正公子衮问道。 “正是。”扶苏点头,问道:“汝等可知石蜜从何而来?” “不会是柘浆所做吧?”公子衮眨眨眼睛,猜测着:“就像是风干了的饴(麦芽糖)?” “没错。”扶苏再次点头,问道:“你们对南海诸郡怎么看?” “蛮荒之地……” “遍地烟瘴……” “茹毛饮血,不识礼仪……” “那的人都是长在树上的猴子……” “哈哈哈……” 扶苏看着宗室们笑了一会,指着青铜釜说:“生产柘浆的甘蔗,就出自尔等口中的荒僻之地。” 公子衮止住笑意:“不知一斤甘、甘蔗,可产多少石蜜?” ……这你倒是问住了我了,我只个工科男……扶苏想了一下,甘蔗汁的含糖量怎么的也在10%吧? 于是他说道:“十一总是有的。” 公子衮沉默不语,心想:如果只是如此,那就有些无利可图了,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把甘蔗从海南运回关中,光路费就不知道要耗费几何…… “宗正可是在思索如何将甘蔗运回关中?”扶苏太了解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第十七章 岭南大开发 公子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运回关中?”扶苏笑了笑:“须知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此物在当地贱如杂草,运往关中自然价比金玉……” “朕的主张,就是直接在南海建立几个大型甘蔗种植园和榨糖作坊,种植、采收、榨汁、熬糖……也就是石蜜,将糖运回关中,然后销往天下诸郡,相较于运甘蔗回关中,获利何止十倍!” “陛下高论,臣谨受教!”公子衮拱手而拜。 “谨受教!”众公室拱手而拜。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角落里的一名年轻公室问道。 “应该是想要在咸阳开店卖石蜜了吧?” “就像是开在长阳街的面条馆?” “你去过了?怎么样?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美味?” “美则美矣,就是太贵,一碗羊汤面,两个肉夹馍再加一份手把肉,居然要20钱!” “才20钱?不贵啊!等过几天排队的人少了,我就去尝尝……” ……呵,有钱了不起啊! “那陛下让我等来此作甚?” “莫非是要让我等去种甘蔗制石蜜?” 刹那间所有的宗室子弟全部屏住呼吸,双目炯炯的看着扶苏。 ……想多了,只是让你们出点钱!……扶苏笑了笑,一言不发的等待着蔗糖被熬出来。 而在省柴灶边,在向青铜釜中倒入了少量的石灰水,中和了部分蔗糖的酸性之后,糖水中的水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少。 当底部的糖水粘性增大,呈金黄色,接近凝固时,另外两名等在一旁的内侍接手了因不停搅动糖水而显得精疲力尽的内侍。 他们过滤掉无法凝结的废蜜后,把近乎凝固的糖浆倒进木槽,接着不停搅动,利用余温让糖浆中的水分进一步挥发,没过多久,糖浆开始‘反沙’,变成了扶苏所熟悉的红糖的模样。 ……嗯,一次就成了,不错!……扶苏捻了捻尚有余温的红糖。 他并不打算制作白砂糖,准确的说,他所略知的蔗糖脱色法,大多要用到一些化学气体,在这个青铜器和铁器并存的时代,无疑的极难的。 再加上现在大秦的甜味来源,主要是麦芽糖、果糖和蜂蜜,从甘蔗中提取的红糖,已经对原有的市场形成碾压态势了。 尤其是麦芽糖的制作,更是会消耗大量宝贵的粮食资源! 所以在大秦的人均粮食产量没有到达300公斤这一热量安全线之前,扶苏打算秉承秦法,严酷打击用粮食酿酒之人! 而至于大秦人的饮酒问题吗? 没看见单独盛放在一边的废蜜吗?大名鼎鼎的朗姆酒,就是用这种废蜜酿造的! “尝尝吧!”扶苏看向一大群惊呆了的本家。 “好甜啊!” “废话,糖能不甜!” “都让开,让老夫也尝尝!”公子衮捻起一点,放入口中:“嗯,单以甜味而论,几乎可以蜜水相提并论……” “朕打算在少府之内另设一令,司南海诸郡蔗糖专卖,汝等可有意加入?”扶苏笑呵呵的说完,随即就看到了点头如捣蒜的众人。 ……蔗糖专卖?听说任嚣刚刚离开!陛下难道是想往南海诸郡迁移中原人口? 公子衮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决定谨言慎行。 “不知陛下准备怎么做?”一个宗室问道。 ……呼,终于有人接话了……扶苏边思索,边说出了他对于在南海郡建立甘蔗种植园的构思。 其实很简单,就是由少府出面,在南海诸郡圈几块靠近河流,远离敌人的土地,然后让宗室们出钱,从中南半岛上的原始部落里买点战俘或奴隶,再雇佣一些懂得如何种植甘蔗的越人当做监工…… 嗯,后世里欧洲人怎么搞三角贸易的,我就怎么开发岭南!扶苏看着满脸写着‘还能这么做’的宗室,觉得他们真的是已经脱离社会底层太久了! “陛下,臣有一问!”公子衮拱手说道:“人无粮不行,要在岭南建立如此规模的种、种植园,单不说前期的花费,只怕粮食问题不好解决啊!” “宗正没有到过岭南,可能对此不甚了解。”扶苏解释道:“南海诸郡虽说瘴气横生,蛮夷凶狠,但是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在那里种植的稻米,一年可以两熟,而在一些合适的地方,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一年两到三熟?此言当真!”公子衮有些激动。 ……当然是真的,大名鼎鼎的占城稻你不知道了吧!那可是中南半岛普遍种植的稻种,我已经让任嚣发急递到象郡,让当地僚属收集稻种送来咸阳了!……扶苏肃然点头说道: “先皇帝便是因此而发兵南海的。” 公子衮听闻这是始皇帝的决策,于是不疑有他,又问了问扶苏有关如何解决种植园的安全问题。 扶苏将自己根据巴、苴故事和后世有关改土归流的政策,总结出来的魔改版,以及会让任嚣尽快结合实际情况,上一本奏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陛下让宗室参与贩糖的原因吗?是在担心朝堂上无人支持他的新政吗?公子衮心中猛然想起,自从成蟜、昌平君叛乱以来,先皇帝就不大信任宗室,转而重用山东六国之人。 这是一次契机,是吾等宗室子弟重回朝堂的机会! 想到这里,公子衮顿时变得有些呼吸急促,却听闻有一个宗室子弟,开始询问扶苏关于分成的问题。 ……蠢货! 现在是谈钱的时候吗!公子衮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公子衮刚想说点什么,却听闻扶苏说道: “朕出土地,让将作少府出人建造quan套的榨糖作坊,尔等出一百万钱,用于购买奴工等费用,三七分成!” ……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且我还要画几张水力榨糖机器的图纸,土地转让的费用加上作坊的专利费用,七成股份应该不过分吧!扶苏看着目瞪口呆相互对视的众公室。 三七分成!只需要一百万钱,就可以得到三成的收益! 陛下仁厚啊!……公室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第十八章 奥利给可是个好东西 夜幕渐渐降临,宗室们在一队手持火把的甲士带领下,快步向兰池宫外走去。 虽说具体的出资和分配收益份额,还需要和宗正公子衮详谈,但是所有人对于即将获得的巨额收益,都深信不疑。 种甘蔗,用甘蔗来做糖,这个生意做好了确实是赚钱,糖的价格太贵了,平时就连许多这样的宗室子弟都不舍得多吃。 “要不怎么说陛下仁厚呢!”一名宗室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红糖。 在他们临走的时候,扶苏将新做好的红糖全分给了他们,反正在少府仓库里,属于他的天然蜂蜜堆积如山,一点红糖他才看不上眼呢! 以天下奉一人…… 要不怎么说,做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呢。 就在刚才,公子衮走的时候刻意多停了一会,建议扶苏扩充后宫规模,隐晦的说着他的妻家有一侄女,年方十四,美且贤巴拉巴拉…… ……炼、就硬炼!……扶苏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径直向含章殿走去。 早上起得晚了,用膳之后就开始看人煮盐,午饭后接见任嚣,又差点被对方带沟里,之后就是忽悠狗大户们投钱在岭南搞开发。 所以今天的120斤奏疏一点没看! 麻蛋,做皇帝真累! …… 翌日清晨,扶苏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屏风之后的马桶边清空憋了一晚的膀胱。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的照进含章殿内。 大殿内侧的床榻上,慵懒的躺着一个睡美人,青丝如被,脖颈莹白修长,肌肤凝如滑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极了一尊玉人。 ……红袖添香夜读书,最难消受美人恩……谁能拒绝一个胸大肌如此浮夸的女子呢?……扶苏想起昨晚赖着不走的田姬,暗暗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尽管对方各种暗示或是挑逗,可是自己依然坚持着批完了120斤竹简,之后当然是干了个爽! 不愧是民风开放的先秦时期啊! 他回想起历史上著名的老司姬,扶苏的先祖母,芈八子。 ‘先王坐在我身上,我就觉得疲惫不堪,若是他将整个身躯卧在我身上,我倒觉得不那么重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使者当场就怂了,老司姬,惹不起惹不起…… “陛下……”田姬醒来,看着扶苏满脸奇怪的微笑盯着自己那里,有些害羞的拉过被子盖在胸前。 ……哎,别挡啊,你昨晚不是很风烧吗?……要不是你姿识太少,我真的怀疑自己家里已经是一片草原了!……扶苏笑呵呵的说道:“嗯,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嗯……”田姬哼唧了一声,拉过被子盖在头上。 ……呵,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顾头不顾腚了吧……真白呀!扶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等下还要去骊山工地视察呢,耽误不得。 “朕给你取个名字吧!” “嗯?”田姬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双明艳的桃花眸,让扶苏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癫狂。 “以后就叫你有容吧,田有容……” “谢陛下……”田姬妩媚一笑,心说,自己被陛下临幸,还让陛下赐了个名字,等下见到赵姬后细细说给她听,气死她,哼! “你继续睡吧,朕还有事,就不陪你吃早膳了……” 扶苏说完,又瞄了一眼田姬胡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心说等下吩咐御府令的人,赶制几条内裤分发出去。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棉质的衣服…… 不过我隐约记得亚洲棉这时候已经从印度传到中国南部了……看来需要让任嚣好好在南海诸郡搜索一下。 穿越之前正巧处于某漂亮国作妖的时候,所以他对于棉花有所了解。 …… 午后,扶苏坐在始皇帝曾经用过的安车上,在数百名甲士的护卫下抵达骊山工地。 脏! 这是他对于工地的全部印象,特别是看见草丛中若隐若现的一坨‘奥利给’之后,他的眉头更加紧锁了起来。 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将作少府章邯汇报完毕之后,立刻返回咸阳宫,召见了治粟内史郑国、太仆蒙恬、内史王贺(王翦之子)。 在向他们询问了有关咸阳城的排污问题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咸阳城还好,当初修建的时候,在城市的地基下,修建有陶制的排污管道,雨水、污水都会经过排污管道进入河流,并告知国人不准从排污河取水并安排有专人进行管理。 但是修建者不会想到,咸阳城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人口第一的大城市。 所以这种有排水的区域,慢慢的就成了宫殿、官署,或达官显宦的住所,而那些后迁来的富户,以及普通的咸阳居民居住之处,是没有地下水网用于排污的。 那么他们的日常生活污水去哪了呢? 答案很简单,圂。 就是在猪圈上垒一间厕所,人的奥利给喂猪,猪的奥利给扔进田里,田里的产出再给人吃,形成一个闭环。 这也许是士大夫们不愿意吃猪肉的一个原因…… 不过这样仍然有弊端! 那就是这一时期的地面,不是后世里的水泥地面,依然是土质路面,当下小雨的时候,粪*就会随着雨水渗入地下;当下大雨的时候,粪*甚至会随着雨水流入饮用水中。 而前者只会慢慢污染地下水,最终使得‘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这是秦、汉、唐的都城,虽然处于同一地区,但却不在原地的重要原因! 而后者就厉害了,它会带着粪*中的病菌一同侵入水源,最后形成瘟疫。 比如当年肆虐伦敦的霍乱,就是粪*污染水源而导致的。 想到这里,扶苏结合自己作为键盘王者时,和别人ji情对线时翻过的资料。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奥利给其实是个好东西。 比如唐朝少府监裴舒曾经出点子,奏请朝廷通过卖马粪赚钱,一年可赚二十万贯! ……嗯,我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用于收集咸阳城的粪*,然后统一倒在城外堆肥,然后先用于官田施肥,等到人们看见实际效果了,再平价卖给需要的农户! 就不从中赚钱了,只要能多产粮食,让人民吃饱饭就行,毕竟,距离历史上的大泽乡起义,只有不到一年了! 第十九章 没有金坷垃,怎么种庄稼! 咸阳宫宣正殿,扶苏边回忆,边向郑国等人解释着粪*的妙用。 当然,是假托在九原军担任监军时,从一位游历的农家士子处听来的。 这在当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秦国以法家为主,当年鼓吹分封的儒家士子被始皇帝残酷镇压了之后,诸子百家的士子也随之遭殃,开始名为游历,实为云游讨饭的生活。 片刻之后,扶苏和郑国等人达成共识。 一、在咸阳城挑选300名善架马车的良家子,由咸阳各亭长属下的亭父(负责本亭保洁)统领,专司每日清晨收集城中粪*,日俸15钱,自备车马。 二、每车粪*1钱,由里正按各户人口分配。 三、动用内史郡的官奴隶,在咸阳城外的官田修建十九处用于堆肥的场地,公食,日6钱。 四、上述费用,由少府直接从皇帝内帑中划拨,不动用国帑。 ……呵。老狐狸,真有你的!……扶苏打量了一眼看上去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郑国。 当他提出用钱收买粪*,用做肥料的时候,郑国就开始隐晦的说着什么国库空虚之类的话,很明显就是不想从国库掏钱,支持扶苏据说是从农家听来的方法。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郑国,虽说中国利用粪*施肥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朝,但是并不普遍和广泛。 在这一时期,施肥更多使用动物粪*,很少使用人类粪*。 而使用粪*作为肥料的方式,也相对粗暴。 那就是直接丢到田里,这种利用方法比较简单,效果也一般般,搞多了甚至会有反效果(粪*发酵不完全会导致粪*在田里二次发酵,土地的温度升高,产生烧根现象)。 所以这一时期的亩产其实很低,号称天府之国的关中平原,亩产也才一石半…… 而宋朝年间,人们掌握了在粪*中掺水这一解决发酵烧根的技术后,亩产逐渐提升为2-3石。 扶苏知道,尽管自己现在是皇帝,可要想说服郑国这种老臣在短时间内改变固有的观点,几乎做不到!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用事实说话,用最终的结果去证明自己。 ……我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现在开始堆肥的话,正好赶上冬小麦的播种……等过段时间,内史郡各县的水磨也建好了,让这一时代的‘黔首’,也可以从不好消化的‘粒食’,转变为更加有利于人体吸收的‘面食’。 “陛下,王离传来氐报,说是北地的长城即将合龙……”蒙恬等郑国等人离去,说道:“他询问,是否先将工期停下,等十月之后,再行合龙……” ……嗯?为什么要等到十月?……扶苏微微皱眉,猛然想到,秦制,以每年十月为岁首。 也即是说,现在还是始皇帝三十七年,要等到今年十月之后,才算是秦二世元年。 若是十月以后合龙,史书上就会记载是秦二世最终修成了长城。 ……奇观建造,我喜欢,就是不知道相邻长城有没有金钱文化加成……扶苏沉吟良久,自己不杀王离,反而任命他暂为九原军统帅,所以他现在这样的举动,算不算投桃报李,或者说,投名状/悔罪书? 想到这里,扶苏微微点头,说道:“可。” 随即他又补充道:“太仆可想一想,该如何安置修建长城的黔首、刑徒……另外,合龙仪式,汝代朕前去吧……” “喏!”蒙恬行礼后离去。 …… 右丞相府,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姚贾、治粟内史郑国相对而坐。 郑国将扶苏召见自己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冯劫长叹一声:“陛下沉溺小道,不行君王大道,天下危矣……” 姚贾抬眼看了看冯去疾,说道:“我听闻,陛下调取了东郡陨石案的卷宗,似乎有意再次追查……” 冯去疾呼吸微微一窒,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冯劫。 作为御史中丞,当初此案是交由他来查办的,可最后却找不到幕后之人,只得把周边的居民全杀了,再把陨石处理掉。 ……陛下此举,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冯去疾脸上不动声色的想着,随即抓起一卷竹简,说道:“这是任嚣刚刚送来的奏疏,大家看看吧。” “效巴、苴故事……封越人首领‘臣邦君长’,‘臣邦君公’……以越人治越人,秦人治秦人?” 啪! 冯劫将竹简拍在案上,眉头紧锁:“陛下这是在试探,试探我等对于分封诸侯的态度!怪不得我听人说,陛下前些日曾问过,老丞相王绾是否健在!” “果有此事?”郑国问道。 “当然,我在宫中有眼线,陛下将寻访王绾之事,交由太中大夫叔孙通去办!” 姚贾点头说道:“好哇,这群儒家士子果然贼心不死,还想要蛊惑陛下,鼓吹周礼!” “只怕陛下早有此心,汝等可记得,陛下当初就是因此事而触怒先皇帝,被发往九原军中做了监军!”冯劫大声说道。 姚贾长叹一声,说道:“老夫悔不当初,该应李斯之邀,前往离石一晤。” “嗯?”冯劫猛然回头:“李斯当初也邀请你了?” “是啊,当初信上只说,先皇帝病重,恐有不测,故邀我前往离石,共商大计。”姚贾点点头:“我当初隐约猜出几分,但只以为他欲扶持某位公子,却没有想到,他们会秘不发丧……” “若是当初吾等齐聚离石,必然不是……”冯劫摇头说道。 “慎言!”冯去疾打断他的话,以目示意低垂着眼睑,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郑国。 “那、任嚣的奏疏,吾等该如何处置?”姚贾开口,将话题拉了回来。 …… 芒砀山。 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 一个麻衣木钏,手提竹篮的女子蹒跚而行。 女子身上的麻衣虽然略显陈旧,且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却难掩女子的丰腴秀美。 “刘季……”她走到一处洞口,大声喊叫。 “你怎么找到我的?”一个邋里邋遢,近乎野人的男人从山洞里钻出。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同样和野人无二的瘦高之人。 “你知不道,你所在的地方,天上有云气!我看见云气,就找到你了!”女子看着刘季,大声说道。 第二十章 大炼钢铁 兰池宫,含章殿。 做完早操的扶苏告别了双眼迷离的赵姬,在郎中令蒙毅、侍郎蒙颖、李承以及近千名甲士的护卫下向蓝田而去。 昨夜傍晚时分,公输轨的奏疏送到,言说已经按照帛书所示,在霸水边建好了扶苏所要求的炼铁高炉和水排。 而之所能如此迅速的原因,就在于扶苏抽调了一万名用于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用于在咸阳各地挖矿并沿河流运输到蓝田。 对此,右丞相专门到兰池宫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扶苏,对付这样的指责,最好的做法就是积极认错,但死不悔改。 时间,会证明谁对谁错! 况且,在他重新调阅东郡陨石案,以及一些暗地里呈送到他面前的陈年卷宗,他得出结论,冯家父子有很大的可能,拥有两幅面孔。 比如某刘姓亭长私放徒役的事情,泗水郡上报的公文,一入右丞相府,就如泥牛入海般没了! 扶苏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批阅着竹简,为他驾车的中车府令杨喜回身说道:“陛下,宗正公子衮求见。” ……嗯?他不在咸阳待着,跑这里做什么?……扶苏放下竹简,说道:“让他上来。” “喏!” 俄顷,马车停稳后,身着黑色直裾的公子衮走进马车,行礼后坐下。 “宗正这是欲往何处?”扶苏问。 “臣之妻弟卧病在床,臣携家小前去探望。”公子衮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转而问道:“陛下这是要往何处去?” ……就是有个十四岁美且贤女儿的家伙?看来他和自己小舅子关系不错……在这个医疗水平不发达的时代,一次感冒就有可能要了人命!……扶苏在心中叹气,随即说道: “朕去蓝田看炼铁!” 炼铁?……公子衮眉头微皱,他听右丞相说,陛下抽调了修建皇陵的刑徒,莫非…… “不知陛下可否带上臣一同前去?”公子衮拱手问道。 ……嗯?你不去看望你小舅子啦?……扶苏笑着说道:“可。” “陛下,容臣下车,交代家小自行前往商县。”公子衮拍了拍车壁。 ……商县?……扶苏问道:“莫非生病的,是高武候戚鳃?” “正是……”公子衮满是疑惑:“陛下怎知?” “你说要去往商县,所以朕猜的。”扶苏敷衍的说,心想,看来他说的那个十四岁,美且贤的侄女,应该就是被吕雉切成人彘的戚夫人了,真是惨啊! 既然公子衮有意巴结朕,不如就给他这个机会,事先把戚夫人接进宫,萝莉养成什么的,我也很喜欢啊!……据太史公说,戚夫人善舞蹈……嗯,就这么办了。 “等下看完炼铁,宗正可愿伴朕前往商於故地一游?”扶苏为自己留宿商县找了个借口,顺便还可以视察一下武关防务。 武关可是咸阳的一道门户,当年刘邦就是听从郦食其的计策,从这里直入咸阳,最终灭掉了秦国…… “固所愿,不敢请耳!”公子衮跳下马车,拱手说道:“陛下先行,臣一会儿就到!” …… 嘟! 蓝田老营的哨位发现扶苏一行后,吹响了沉重的号角。 俄顷。 上万身穿花花绿绿的衣服,统一外穿黑色甲胄的士兵在大营外列阵。 此时执掌蓝田老营的,是虎贲将军杨熊。 “将军果然人如其名!”扶苏从马车上走下,扶起弯腰行礼的杨熊,以示亲近的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陛下谬赞!”杨熊有些惶恐。 始皇帝称皇帝之后,极为重视法度,并不会和他这样等级的将领有如此亲昵之举。 左校令公输轨走上前,说道“陛下,已经按您图中所示,在霸水一岸修好高炉,矿石、焦炭、煤粉等物也已就绪。” 片刻之后,霸水岸边,上万蓝田士兵在杨熊的指挥下,将工地十里之内,围的水泄不通。 片刻之后,扶苏看到了严格按照他要求修建的竖高炉。 炉身呈塔状,内径最大处为三米,为防止垮塌,底部立有支撑架。 炉壁上薄下厚,炉腹处厚达半米,最内层采用新烧制的耐火砖,同时设计有送风口,由一架竖立在一旁的水排担任鼓风机。 为了提升炼铁的效率,扶苏特意让公输轨在另一边,树了一个用两头驴拉动的送料设备,包括一条爬升木轨和底部带活动门的特制送料车。 小车在牵引下爬至炉顶后,车底部的卡扣会被挂钩套入,从而拉开倒料口,将燃料或矿石倾泄入炉中。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该套系统已算得上是顶尖技术。 和大开口,低热量的竖炉不同,高炉一旦投入生产,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停止运作,必须源源不断地投入燃料和矿石,产量也比竖炉要高得多。 为此,沿渭水、泾水,向霸水送料的船工几乎是人歇船不歇的忙个不停。 不仅如此,扶苏还打开少府的仓库,将许多准备修建宫殿的大木拿了出来,召集内史郡的工匠们全力赶制内河货船。 不单单是提升往高炉输送矿石、燃料的效率,更重要的是,炼铁剩下的废料,正好用来烧制水泥! 扶苏看着耸立在河边的竖高炉,问道:“可都熟悉流程了?” “回陛下,已经演练过数十次,一点差错都没出!”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喏!” 公输轨说完,走到高炉旁,高声喊道:“开始!” 他这一声令下,近百名工匠开始忙碌起来,给热风炉加热,掀开水排的挡板,让沟渠中的水流均匀的流动起来,大块大块的煤炭丢进泼了油,熊熊燃烧的柴堆…… 很快,高炉内就有一阵阵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随着铁矿石和焦炭等原材料的加入,滚滚浓烟开始从炉膛内冒出。 “这便是陛下所说的炼铁?”公子衮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一旁的蒙毅等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当然,不过现在练出来的,只是生铁,用来做点铁锅、犁铧啊什么的还凑合,性能还是不甚理想,想要好铁,还是要经过锻打或更进一步的炼钢……” 扶苏随口敷衍着公子衮,默默思索着先期练出的铁用来干什么。 第二十一章 锰钢剑 生铁不能锻压,没办法做枪管,而且就算是做成了枪管,没有膛线的火绳枪,命中率实在是感人…… 不过可以用来铸造大炮! 青铜器时代点出火炮科技?不愧是我!……扶苏嘴角扬起微笑,随即否决了铸炮的想法。 凭借几门火炮,就想要解决将要到来的全国性叛乱,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所以要解决陈胜、吴广振臂一挥,而天下云集响应,嬴粮而景从的局面,必须要解决的就是民生问题。 中国古代的老百姓但凡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会帮着反贼和朝廷玩命! 而想要解决温饱问题,首先必须要提升粮食产量。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金坷垃已经开始收集,正在田地里发酵,那么另一件神物,曲辕犁就需要提上日程了! 之前扶苏一直没有让公输轨打造新犁,主要是铁的产量跟不上。 现在好了,咸阳周边的浅层矿藏已基本摸清,竖高炉也已经架起来了。 很快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铁可以用了! 在这个周边的羌人、匈奴人、东胡人等民族还处于骨制、石制兵器为主,青铜兵器为辅的年代,铁制的兵器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天顶星科技。 在扶苏的规划里,整个霸水沿岸,至少先建设100座高炉,分批将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以及他们的家眷迁过来,在蓝田这边为他们修建新家,让他们成为整个大秦的第一批工人! 在扶苏浮想联翩,公子衮、蒙毅满脸震惊的时候,高炉内的温度已经足够融化铁矿石了。 透过炉门,可以看到一片片滚滚流动的铁水,而忙碌在高炉边的工匠们,火光映照之下脸上通红一片,汗水还没有来的及向下流,就被立刻蒸干。 “出铁后,每人赏千钱!”扶苏对公输轨说道。 “陛下仁厚,臣代众工拜谢!”公输轨长揖及地,随后将扶苏的诏命向忙碌中的工匠们大声宣读。 “陛下万年!”被轮换下来的工匠大声欢呼,其余正在忙碌的工匠也觉得精神一震,仿佛充满了力气。 秦制,粟米每石30钱,这些工匠月奉2石,1000钱,全买粮食的话,差不多他们全家吃两年了! 大约到了下午时分,眼看着炉内的铁水已经生成的差不多了,而铁渣也即将高过排渣口。 公输轨下令工匠们停止加料,并让人取了一点铁水,倒入早就准备好的模具,随后唤来铸剑师。 “加入锰、锰粉!”公输轨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名工匠立刻将一小撮早就称量好的锰粉倒入模具,转眼间锰粉消失不见。 “锻铁!” 两名铸剑师打开模具,将稍微冷却的铁剑放在打造台上,挥舞着大、小锤开始敲打起来。 公子衮死死地盯着在打造台上不断跳动的铁剑,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方式的制剑。 扶苏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虽说碳铁比例是按照自己交代的来做的,可是矿石没有经过化验数据支持,而且在炼铁过程中,具体的温度也不好掌控,所以现在铁的含碳量完全靠猜! 而现在为了向大臣们证明他并不是胡闹,又先用一点铁水混合锰粉打造锰钢剑,所以在硬度上应该会比他腰间这把曾经砍过荆轲的长剑要强一点……吧? 整整敲了有一个时辰,打铁的铸剑师换了两拨,锻打,冷却,加热后再次锻打……将铁剑最后一次放进水缸冷却之后,大秦第一把锰钢宝剑就算是做好了。 用磨石简单的磨出一个面后,铸剑师为铁剑装上早已准备好的剑柄。 第一把剑,只是为了试验铸剑的方法,不是为了替谁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 要不然,光是在铁剑上均匀的磨出几个面,至少需要一名熟练地铸剑师半个月的工期。 而在此期间,一旦有哪一个面磨得不好,整把剑就只能回炉重铸。 所以后世流传的六面剑、八面剑,即便是它们被制作出的年代,也同样价值不菲。 “陛下请过目!”铸剑师一脸自豪的双手奉上。 ……额、我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把铁剑好不好,我之前的人设是不是就崩了…… 扶苏略微沉吟,接过铁剑,随手舞了两下。 “好剑呀!”公子衮抚掌赞叹。 ……你确定你不是在骂人?……扶苏将铁剑掷还铸剑师,问公子衮:“何以见得?” “陛下这是在考我了……”公子衮乐呵呵的说道:“剑出有龙吟之声,且破空极为干净利落,毫无迟滞之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剑啊!” ……嗯,是这样吗?……扶苏附和着笑起来,说道:“正所谓宝剑赠名士,宗正大人既然识的此剑之妙,这把剑,就送与宗正了!” “谢陛下!”公子衮长揖及地。 片刻之后,高炉里重新装满了材料,争取在日落之前,抓紧时间再炼出一炉。 而之前的一炉铁水,被从高炉中引出,就地浇铸成了一个个犁头的模样,以及一个个u型长条形的铁条。 前者自然是为了推广曲辕犁所做准备,而后者,则是扶苏用来制作马蹄铁所用。 和人的脚掌有大有小一样,马的蹄子也同样大小不一。 所以马蹄铁并不存在什么标准化铸造,都需要在修好过长的马蹄之后,临时根据马蹄的模样修改蹄铁的大小。 值得一提的是,钉蹄铁的钉子,是铜制,而非铁制。 简单吩咐了公输轨之后,杨熊率领三千精锐,加入了扶苏的卫队,迤逦向商县而去。 及至傍晚,扶苏一行进入商县,下榻至县令府,将原有的戚鳃家眷,赶到了厢房暂住。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从咸阳城赶来的太官丞,按照扶苏的吩咐简单的做了十几个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陪扶苏一同用晚膳的,只有宗正公子衮、郎中令蒙毅,至于虎贲将军杨熊,则出外接管商县城防未归,杨喜、蒙颖、李承三人则被蒙毅以不和礼制为由赶了出去。 俄顷,乐府丞开始指挥乐工奏乐。 一队即便是身穿宽袍大袖,也遮挡不住身条的*女开始翩翩起舞。 其中领舞的,是一个瓜子脸,嘴唇薄而红润,杏眼圆圆,五官很是精致立体的少女。 第二十二章 戚姬 悠扬的乐曲响起,身穿宽袍大袖的*女双袖平飞而起,几欲乘风而去。 空灵悠扬的吟唱之声也在翩翩起舞中传出。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楚韵……看来他们是在有意讨好母族为“楚女”的我了!扶苏看着做‘翘袖折腰’之舞的女子。 如果他所料不差,领舞的少女,应该就是高武候戚鳃之女,戚姬。 *女们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而款款扭动的腰肢,轻盈落下的脚尖,舞动着的袖袍,给予扶苏视觉上美的享受的同时,也在撩拨着他内心最为原始的yu望。 特别是领舞的戚姬,似乎沉浸在楚韵所描述的故事中,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在烛光里晶晶闪亮。 而后曲调一变,戚姬褪去外穿的宽袍大袖,露出里面穿着的红裙。 折腰而舞的动作,让红裙贴身,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顷刻间露出一抹诱人的弧度,白皙娇嫩的颈侧,一缕乌黑柔顺的秀发微微地落下来。 戚姬的美,不同于赵姬的清纯动人,一眼望去宛如看到初恋情人般引人怜惜; 也不同于田姬的妖娆妩媚,让人只想在床榻之间尽情纵欲。 戚姬的美,在于清丽脱俗中,带着的几分高贵冷艳之气,像遗世独立的雪莲,令人见之忘俗。 “咳……”公子衮假意咳嗽一声,吸引了扶苏的目光后,用眼睛瞥了一眼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中央的领*女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都的都懂的表情。 就像后世汉武帝去平阳公主府看舞曲时,起身假意去后殿更衣,顺便临幸了卫子夫一样。 此时扶苏只要站起身,说出更衣二字,正在领舞的戚姬就会亦步亦趋的跟进来,任君采撷。 不过。 扶苏是一个lsp萝莉控不假,可是萝莉控,控的是外貌,不是年龄! 虽然戚姬看上去发育的还不错,但却只有14岁! 14岁! 刑啊,这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扶苏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公子衮有些疑惑,不明白眼中充满侵略意味的扶苏为什么会克制自己。 在他的理解中,君主临幸臣下之女,是对臣子的莫大恩惠,因为从此之后,外臣就会成为内戚,获得更多信任。 这对于君臣双方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扶苏的微笑还是让公子衮放下心来,只要扶苏愿意纳戚姬入后宫,这就代表着扶苏重新开始信任宗室。 而在另一边,看似沉浸在乐曲中的戚姬却满怀心事。 来为扶苏献舞之前,她已经被戚鳃和戚夫人反复交代过,等下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也被乳母临时指点了该如何迎合扶苏。 尽管秦朝风气开放,沿用的周礼更是在每年仲春二月,设有类似于后世的相亲大会,而在这种相亲大会上,男女只要互相看对眼,当天就可以牵手钻小树林了…… 可是……戚姬毕竟只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对于男女之事,只是有些懵懂的向往,并且对于父母的强硬安排,更是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充满了不情愿。 不过,当她见到扶苏的一瞬,心中沉睡的小鹿迅速苏醒过来。 眼前这个玄衣纁裳的青年剑眉细目,不怒自威的面容中又带着几分楚地女子的清秀雅致,特别是他看向自己时,嘴角莫名扬起微笑,眼中尽是温柔。 再加上自家那个身为九卿之一,往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姨夫,此刻在扶苏面前毕恭毕敬的神态,是让戚姬这个养在深闺中的14岁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是什么。 戚姬在等候乐曲响起的时候,心中回想起母亲的话: ‘陛下此时尚无皇嗣,若能得到陛下恩宠,诞下皇子,再加上姨夫等人的全力帮助,必然可以当上皇后,到时候,不止戚家受益,自己更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以当扶苏用满是侵略性的目光注视着她时,戚姬内心其实是充满了期待的。 她期待着扶苏从案后站起,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内室之中,然后用力撕开她的衣裙…… 而她只能如同一只娇弱无力的小白兔一样,默默承受着…… 然而这一幕,直到一曲终了也没有发生。 戚姬在满是幽怨和不甘心中,行礼后和众*女款款退下。 ‘陛下没有看上我……我、我该怎么办?’ 戚姬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父母的询问。 就在此时,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请留步。” 戚姬抬头看去,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头戴高山冠,面白无须的男子。 “你是?”戚姬问道,她隐约记得,之前跳舞的时候,这个男子就站在扶苏身边,而他头上戴着的高山冠,也证实了他是皇帝近侍的身份。 “宦者令,韩让。请随我来。” 戚姬一言不发的跟在韩让身后,胸中的小鹿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 县令府后堂。 扶苏走入屋内,看到的身穿鹅黄色长裙,拜服在地的戚姬,这时,他想起临别之时公子衮所说:蕊儿年幼,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宽宥…… 知道年幼还安排这一出?扶苏在在心中默默吐槽,指挥着侍从将今天还剩下的近百斤奏疏放在案头。 “你先睡吧,朕还有奏折要批。”扶苏拿起一卷竹简,头也不抬的说道。 戚姬迟疑了一下,用略带失望的语气说道:“是,陛下。” 扶苏无声笑笑,接纳戚姬的原因有很多种,蹂躏冰山美人的快乐、萝莉养成,对于历史上她的遭遇的怜惜…… 更重要的是,通过联姻的手段,将宗室的力量重新绑定到他的战车上。 这样一来,即便有一天他和以右丞相冯劫为首的前朝老臣们翻脸了,凭借着宗室和以蒙、王两家为魁首的军方势力,也可以保证朝堂之上不会太过动荡。 至于那个和衣而卧,却睁着两只圆润的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戚蕊儿嘛…… 还是再养两年吧。 第二十三章 羌人作乱,羽林郎韩信 翌日清晨,在数千甲士的簇拥下,一辆六马安车停在县令府门前。 和来时不同,此时的安车上,多了一个做新妇打扮的少女,戚蕊儿。 虽说扶苏整晚都在批阅奏疏,并没有临幸与她,但戚蕊儿还是执意做妇人打扮,羞羞答答的从小门离开,先扶苏一步上了安车。 当扶苏和‘老丈人’戚鳃简单聊了几句,登上安车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阵幽幽甜甜的兰草香气,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戚蕊儿正弯着腰背对着他,衣服质料柔软贴身,相比田姬显得青涩的、曲线还不够圆润的小屁股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扶苏轻轻咳嗽一声,戚蕊儿立刻飞快转身,抬眼看了扶苏一眼,随即低下头怯生生的说道:“陛下。” 扶苏坐好后,用手杖敲敲车厢,中车府令杨喜随即驾车起驾。 车辚辚马萧萧之间,扶苏拿起刚刚从咸阳送来的一封奏疏。 这封竹简上,是泗水郡监李平绕开原有程序,直接送到少府,后经由尚书令送呈扶苏的密奏。 里面的主要内容,则是请求朝廷派兵,对某落草为寇的亭长及其家小进行缉拿。 扶苏扫了一眼跪坐在安车里,做新妇打扮的戚蕊儿,突然想到,若是派人将某亭长的家眷缉拿,并解送咸阳的话,自己不就可以一睹吕雉的风采了! 扶苏回想了一下脑海中残存的记忆。 嗯,三十多岁,人qi,两个孩子的妈…… 曹贼竟是我自己! 扶苏嘴角略微扬起一抹微笑,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下:可,押解咸阳。 接着拿出另外一份帛书,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 随后他打开车窗,将竹简、帛书及一块调兵的印信递给持长戟护卫在马车之旁的甘夫: “带三百甲士,去泗水郡,将帛书交给郡守孔壮。” “喏!” 扶苏合上车窗,拿起另外一份竹简,却突然感觉自己伸着的小腿上有些异状。 他移开竹简定睛一看,却是戚蕊儿正用十根青葱玉指,轻轻在帮他揉捏小腿。 似乎是察觉到扶苏的目光,戚蕊儿白瓷般绝美的脸庞上,小刷子似的睫毛颤了颤,一抹潮红自耳根快速蔓延。 要来了吗?陛下要在车里临幸我了吗?戚蕊儿整个人开始微微打颤。 哎呀,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啊……虽然昨天通宵批奏疏,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在案上打了个盹……扶苏出声打破此刻的暧昧,指着放在安车内的锦瑟,问道:“会弹吗?” “会。”戚蕊儿带着颤音回答,随即直起身子在香炉内添了一点檀香,又简单的调试了一下锦瑟。 纤纡十指轻抚锦瑟,飘然拨弄下,指间便流逸出清幽淡雅的音乐。 戚蕊儿微微合眼,轻启朱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陈风·月出,望月怀人……这是在控诉我美人在侧却不为所动吗?扶苏微微一笑,继续肝起了手中的奏疏。 …… 日中十分,车队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武关。 武关北倚岩崖,南临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城东有四道岭,高且陡峭。 扶苏在手持大盾的士兵保护下,身着戎装,一步步登上城头。 虎贲将军杨熊则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按剑而立,鹰一样的眼神不停的四处张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郎中令蒙毅则走在扶苏另一侧,他手指远处被山间雾气遮住的地方说道: “陛下请看,那里就是牧虎关,在我们的东边,则是富水关,而在南面,则是白阳关、竹林关、荆紫关、漫川关,在北方,还有铁锁关和鸡头关。” 扶苏点点头,心想,不愧为和函谷关、萧关、大散关称为“秦之四塞”的武关,没想到这里居然是由一连串的防线组成。 片刻之后,扶苏看了看被挡在关外,不得进入的商贾和行人,决定尽快结束武关之行,返回咸阳。 毕竟为了他的安全,杨熊恨不得将所有不可靠的人丢出千里之外! 就在此时,一名身后绑着小旗的信使快马而来。 在被李承拦下之后,将身上背着的竹筒塞到蒙颖手中,随后便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俄顷,竹筒送到蒙毅手中,在验证了火漆等物无误之后,蒙毅打开竹筒,将里面的帛书转呈扶苏。 “回咸阳!”扶苏扫了几眼之后,将帛书递给蒙毅,在十几名郎将的护卫下向安车走去。 杨熊从一旁走过来,问道:“何事?” 蒙毅合上帛书,说道:“羌人犯边,陇西告急!” “陇西?李信在,羌人居然也敢犯我疆域?”杨熊眉头紧锁。 “去岁大雪,羌人本就遭灾,据说春季的时候,又遭到月氏入侵,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胆子来我大秦找补损失……呵呵呵,莫非以为先皇帝不在,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蒙毅冷笑一声,和杨熊一起快速走下城头。 …… 夜幕笼罩之下的咸阳城,在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阵车马之声,随之而来的犬吠之声,让所有被从梦中惊醒的秦人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上一次的骚乱,是时任内史的蒙毅带回的始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一次…… 扶苏匆匆沐浴后重新换上朝服,在上百名骑郎的护卫下,乘车前往右丞相府。 秦汉之际,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地位崇高几乎等于副皇帝。 国每有大事,天子需亲自到丞相府商议。 当然,若是始皇帝在时,自是不必如此,不过扶苏这个二世皇帝,就不得不遵守规矩了。 当扶苏到达丞相府正殿的时候,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尉缭、太尉羌瘣、卫尉杨端和、郎中令蒙毅、太仆蒙恬、将作少府章邯已经等候多时了。 值得一提的是,扶苏特意没有让被称作丞相候补的御史大夫冯劫参加会议,而是另行通知了将作少府章邯,而跟在他身后进入正殿的,还有从上林苑夤夜赶回的羽林郎,韩信。 ps:签约后每天两更,求推荐票啊亲! 第二十四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陛下!” 见到扶苏进入大殿,众人一起躬身行礼。 “坐吧,不必拘礼。”扶苏在正中坐下,随即看向精神矍铄的尉缭:“左丞相身体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参加完登基大典的尉缭,以风疾为由告病在家,一应政务均有右丞相府打理。 在扶苏看来,这是摆明了不愿和冯去疾挣权。 不过,这样不行。 始皇帝设左右丞相,就是分掉丞相的权力,防止一家独大,危及皇权。 “托陛下的福,老臣也无大碍。”尉缭欠身拱手回应。 扶苏点点头: “既然身体已无大碍,以后该有的政务,左丞相便多担待一些吧。” “毕竟右丞相也已年迈,若是操劳过重也病倒了,外人还以为朕苛待老臣哩!” 在一阵谑笑声中,尉缭点头称是。 待笑声渐歇,太尉羌瘣急趋殿中,说道:“先零羌集he羌人诸部落,破我边墙,袭枹罕县,杀边民数百,掠财物无算,如此,请陛下定夺!” 让我定夺?那自然是血债血偿!不过,还是听听其他人怎么说……扶苏捻了捻唇边的胡须,问道: “右丞相怎么看?” 冯去疾沉吟道:“所谓羌人者,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 冯去疾向扶苏简单说了一下对于羌人的看法后,接着说道: “孙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现今已近十月,若是此时出兵,等到大雪纷飞之时,我军之将士,只怕冻馁而亡者不计其数,此之谓天时。” “大军入羌地作战,不熟天文,不晓地理,此之谓地利。” “且陛下刚刚即位,人心不稳,而羌人去岁先遭天灾,后遇**,此番袭扰边境,是为求活。求活,必然死战!此之谓人和。” “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在羌人,所以老臣认为,此时不宜轻启边衅!” 人家都打上门了,你让朕做缩头乌龟?真有你的哈……扶苏心中腹诽,刚想要说点什么,蒙恬却率先发难了。 “老丞相谬矣!”蒙恬从蒲团上坐起,急趋殿中,和冯去疾争辩起来。 跪坐在正殿门外的羽林郎韩信听闻殿内传出的激烈争执之声,不由的陷入沉思。 及至现在,韩信还是如在做梦一般。 那天下午他一如往常的去亭长家混饭,虽说老妪可恶,可是饭食可口,婉妹娇美……却不料从门外走入一队甲士,不由分说的就把他‘请’到了咸阳。 之后和当时刚刚册封太子的陛下见了一面,就成了秩三百石,名为‘羽林郎’的郎官。 随后便被太子扔到了上林苑,操练起一群年十五以下的娃娃兵,而他的副手,则是当日把他‘请’进咸阳的甲士首领,‘簪袅’春生。 而今天,更是被陛下连夜召进咸阳,在殿外旁听朝廷大事,身边一同跪坐着的,则是蒙恬之子,蒙颖,李信之侄,李承! 韩信,你一定是在做梦,快醒醒……韩信掐了一下大腿。 “干嘛掐我!”李承愤怒的小声呵斥。 “额……” “噤声!” …… 而在正殿之内,冯去疾见除尉缭之外,其余重臣皆表明态度,全力支持蒙恬对羌人作战的提议,不由长叹一声。 大秦以军功封爵,自天下一统之后,战事越发稀少,武臣越发难以封爵。 而此次会议,陛下以军国之事为由,未召见姚贾等人,除自己以及章邯之外,余者皆是武臣出身。 自己虽是单口难敌众人,但看陛下的态度,想来是不想轻启边衅的。 于是冯去疾拱手说道:“请陛下定夺!” 蒙恬众人也一同拱手说道:“请陛下定夺!” 扶苏看了一眼微不可查的向他点点头的蒙毅,坐直身体,正色说道:“拿地图来!” 冯去疾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扶苏接着说道:“诏命,陇西郡守李信失察,坐视羌人犯边,罚十甲,仍留其位。” “诏命,羌人不服王化,犯我边境,着陇西郡守李信,将骑兵五千,车一千,步卒两万,出长城作战,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 扶苏说完,正殿角落里坐着的给事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冯去疾见事情也不可挽回,再次长叹一声,跟随在扶苏身后,走到刚刚铺开在地面上的地图。 有简单的等高线,有点到点的长度标注,这地图做的还挺精致!扶苏暗暗点头,在地图上寻找着后世所熟悉的地标。 找到了! 扶苏看向位于陇西郡治所狄道西北边的一处大湖。 青海湖! 他对此印象极为深刻,源自于曾在这里花五百大洋骑了十分钟的白牦牛…… 而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酿皮很好吃、烤羊蹄更是一绝,额,好饿啊…… 呸! 汉朝时在这里设置了金城郡。 而在金城郡北面,汉武帝设置有酒泉、武威、敦煌、张掖四郡,用以连通西域诸国,切断匈奴和羌人之间的联系,间接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 虽然现在这里还被月氏占据,不过月氏人亲向大秦,所以丝绸之路也不像汉朝初年那样被匈奴阻隔。 不过既然汉武帝能够在这里设郡县,后世的中原王朝也大多数能够守住这里,这就说明这是一处适合耕种的土地! 尼玛,dna动了…… 既然适合耕种,那就不用客气了。 用关中话怎么说来着……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所以在扶苏的作战计划中,对于先零羌的打击,主要以掳掠人口为主,毕竟现在的河湟谷地还多是荒凉的草原和泥滩沼泽。 前者还好,一把火点了就是,正好用来肥地,而且也不担心被亭长叔叔抓! 至于后者,就需要动用大量人力,修挖沟渠,排干沼泽中的积水,以及垒高河堤用于防洪。 而这些事情,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完成! 为了不刺激到‘陈胜吴广’们,人力必然不能从国内出,那么就只好委屈一下羌人兄弟了。 朕绝不会忘记尔等的付出,一定会记在心中的……扶苏用手杖指着地图,对蒙恬冯去疾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构思。 第二十五章 骑兵三宝 扶苏手指地图,找回了几分键盘王者的感觉。 “此次我军出战,先沿德水(黄河)而上,直捣先零羌所部,而后大军转向北方,轻骑突袭,扫荡湟水周边的羌人部落……” “命李信扫荡羌人之后,大军暂时驻扎青海湖之东,发修长城的一万刑徒,以及所抓羌人俘虏,于此处就地筑城!” 接着,他在地图上沿湟水圈出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形,说道: “在这里,新设一郡,取固若金汤之意,命名为金城郡!在湟水和青海湖之间暂设一县,名为临羌,为金城郡之治所!” 扶苏说完,尉缭等人面无表情,就连蒙恬脸上,也满是诧异。 “陛下,容臣一言!”太尉羌瘣拱拱手说道:“击退先零羌不难,就算是犁其庭,扫其闾,也不难!” “难的是,我大秦军队要驻扎在如此苦寒之地过冬,且还要征发劳役筑城,只怕……” 卫尉杨端和说道:“大兴刀兵,只为得一不毛之地,而且冬日里河水上冻,粮草必然供给不足……” 太仆蒙恬也拱拱手说道:“以轻骑对付羌人,即便是李信亲自指挥,我军只怕也会损失良多,请陛下三思!” 我不三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扶苏长叹一声,拿出了劝说甲方爸爸的耐心,首先看向太尉羌瘣,说道: “太尉所虑,秦兵无法在苦寒之地越冬且筑城之事,朕十日之内给予答复,必可打消太尉疑虑。” 接着他又看向卫尉杨端和,说道:“卫尉谬矣!那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 “单不说德水,湟水之间的滩地,只需稍加平整,就是不输与关中之地的沃土,就说青海湖,朕听那回来的商贾所言,青海湖乃咸水,咸卤之水所做何用?不用朕多说什么了吧?” 青海湖夏天晒盐,冬天捞碱这件事,但凡上过学的都懂……哦,你们没有上过啊,那好吧!扶苏不再理会杨端和,转而看向蒙恬说道: “太仆请随朕来!” “不敢蒙陛下曰请!”蒙恬弯腰拱手行礼。 等到一行人走出正殿之后,扶苏看了一眼好奇张望,但注视到他的视线之后立刻低下头,满是惶恐的兵仙,对蒙颖说道:“把乌骓牵来!” 片刻之后,一匹身材高大的深骝色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皮毛反射出类似于金属的光泽,宛如天马临凡! 这是大月氏进献给扶苏,用于庆贺他登基的一匹名马,据说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大宛国,是神龙和凡马的后代! 不过在扶苏的记忆中,这种马被称为阿哈尔捷金马,也就是俗称的汗血宝马。 只是经过蒙恬的鉴定,这匹汗血宝马适合狩猎或出游,并不适合用作战马。 原因是汗马血性格活泼,不太合群;胸腔窄,不利于冲撞;身过长,转弯太慢……最最重要的,是太过高大,不方便快速上下! 总而言之,虽然汗血马看起来各种高大上,就是不如河曲地区的秦马! 扶苏觉得这是嫉妒! 因为大月氏只送来了一匹汗血马,所以他这是**裸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李承接过缰绳,牵着乌骓走了几步。 嗒嗒嗒! 马蹄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过蒙恬等人的目光,注视的是马背上的马鞍。 和他们常见到的加高了后桥的马鞍不同,乌骓背上的,是一个全包裹式的高桥马鞍。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蒙恬瞬间明白这是何物,他抢在羌瘣开口之前率先说道:“陛下,可否容臣上马一试?” “老夫乃太尉,还是让老夫先试吧!”羌瘣一瞬间腿也不晃了,腰也不弯了,走路都带风。 “老将军还是莫要与我争了!”蒙恬拱手说道。 “呵,现在的年轻人,老夫和尔父……”羌瘣发动技能:倚老卖老。 …… 最后,拔得头筹的,是卫尉杨端和。 杨端和先是一脸懵逼,随后在狂喜中向扶苏道谢,翻身上马。 “拿戟来!”杨端和坐在马背上,显得豪迈非凡,和往日里的谨小慎微大为不同。 见到扶苏点头,蒙颖将戟头拆掉,把光秃秃的戟杆递了过去。 杨端和也不在意,接过戟杆在正殿前的广场上纵马疾驰,双脚踩在金属马镫之上,双手挥舞着戟杆做出各种各样的攻击动作。 嗒嗒嗒!嗒嗒嗒! 这时,蒙恬等人才注意到蹄声的异常。 恍惚间,自左丞相尉缭以下,全部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在广场上撒欢的杨端和。 啊这……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扶苏莫名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俄顷,被一众公卿怒视着的杨端和悻悻的从马背上下来。 “陛下,此真乃神物也!”杨端和绕到另外一边,拱手行礼道。 那当然了,马镫、马蹄铁、高桥马鞍,对于这个时代那可不就是神物嘛?扶苏笑而不语。 “这蹄上之物,莫非类似于人之木屐?”蒙毅用力抬起乌骓的一只前蹄,向众人展示。 “朕称之为马蹄铁!”扶苏说道:“有了此物之后,即便是全速冲锋,也不必担心会损伤马蹄!” “相比于只加高了后桥,使得骑兵不会因为冲撞而从马背上滑落的马鞍,这种被朕称之为高桥马鞍的,配合上金属马镫,可以让骑兵松开缰绳,双手挥舞兵器。” 羌瘣叹息到:“当年若是我大秦的骑兵有此三物,老夫只要有五千骑兵,必可杀得一万魏武卒片甲不留!” 人家魏武卒是携带强弩的重步兵,你五千轻骑兵就想要吊打*家?呵,老兵的嘴,大海的水!扶苏斜了羌瘣一眼,腹诽不已。 蒙恬说道:“不知等到李信出击之时,可否优先将此三物调拨给陇西军?” 扶苏摇摇头,说道:“时间上来不及!陇西军从接到诏命,到开始集结,筹措粮草,到全军出击,最慢不超过15天!而无论是马鞍还是蹄铁,都需要为每一匹战马量身打造!” 蒙毅扼腕叹息道:“这该如何是好?” 扶苏笑了笑,说道:“太仆可以换一种思路!” 蒙毅长揖及地:“陛下,臣愿闻其详!” 第二十六章 双赢 扶苏笑着说: “若是将蹄铁等物运往陇西,而后在陇西为战马量身定制,时间上来不及的话。” “为何不直接从咸阳派遣已经换装了的骑兵,加入此次对于羌人的作战呢?” 蒙恬恍然,拱手道:“是臣愚钝了!” 不,你不愚钝!只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限制了你……扶苏暗暗叹气,再次觉得秦庭并不是铁板一块。 陇西军、九原军、蓝田老营及卫戍咸阳的禁军,以及遍布在天下诸郡的驻军,到处都是山头林立,彼此之间相互勾结也在相互防备。 就连他自己,也用韩信在上林苑中按照当年操练铁鹰锐士的方法,去打造一支只效忠与他一人的羽林军! 而且在他的规划中,不止要有一支羽林军,还要有一支从南海诸郡挑选的越人精锐步兵,以及从东胡和匈奴招募的精锐胡骑。 名字他都想好了,胡骑校尉,越骑校尉,虽然越骑校尉这个名字不是太贴切…… 片刻之后,卫尉杨端和、郎中令蒙毅、太尉羌瘣达成共识,从蓝田老营以及咸阳驻军调拨五千骑兵,在装备了马蹄铁、马镫之后(马鞍制作太费时间),立刻前往陇西郡守李信处报到。 相应的,从陇西军中挑选五千精骑,补充咸阳的武装力量。 …… 从右丞相府离开之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啊,咸阳城不眠夜!扶苏满脸仙气对韩信说,自己将在三日后前往上林苑狩猎并视察羽林军,随即便登上安车,返回兰池宫。 其实他自登基之后,就从未留宿过咸阳宫,一来是因为天气原因,二来则是咸阳宫的上百座宫殿中,到处都是始皇帝的遗孀…… 在他的命令下,长伴始皇帝与地下的,只有那些等身的手办……以及自己已经记不清模样的老娘。 也因此,他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会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搞一个大秦版的武媚娘出来,所以就索性搬到兰池宫住了。 只是,一想到每年要为始皇帝的遗孀们支出的巨额开支,扶苏就一阵脑仁疼。 看样子,大秦版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枪,要在咸阳宫中打响了!扶苏用手扶着额头,在摇匀了左脑之后,娴熟的接着摇右脑。 没办法,这时候不止路面不平整,而且马车上也没什么强力的减震装置。 听着马车驶过路面不平整的地方发出的吱呀声,扶苏想起了后世背过的一片课文。 唧唧复唧唧,木兰孵小鸡……不是,木兰当户织。 而扶苏想起贤者时间里,一边把玩着赵姬堪堪一手掌握的不可描述物,一边听着赵姬在他面前刷贤惠人设时所说的某种技能。 织布! 这一时期,即便是后世的宫妃中,很多命妇也是同样善于摆弄织机的。 扶苏暗暗点头,决定回头看一看织机的构造,看能不能复制出利用水力的纺车和织机。 他隐约记得,蒸汽机发明之前,英国的纺织业用的就是水力机械,而中国也有过类似的水力纺车! 作为一名没有逃过历史课的好学生,他清楚的记得,历史以及政治教课书上曾经浓墨重彩的描述过英国的羊吃人事件。 而起因,就是纺织业的发展,导致了大量的农田被改造成牧场! 而这一幕,可以灵活的用于现在的秦国! 当然,不是为了让秦国人也去羊吃人,而是可以通过大量收购羊毛,从经济层面间接控制草原! 毕竟,蒙恬还在,而且几十万九原军枕戈待旦。 匈奴人处于,并将长期处于‘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时期。 当长城修建起来之后,除非出动大军犯边,否则小股匈奴部族入侵的行动,只能是为大秦增加财政负担。 毕竟匈奴人的首级,也一样可以换取相应的军功爵! 所以,只要边境持续给予匈奴人压力,大秦和匈奴之间就可以保证长时间的和平。 而当未来边境的秦军装备上十二磅步兵炮和带刺刀的燧发枪之后,这一和平的局面还将持续更长时间。 不过,仅仅通过军事手段的震慑,永远挡不住穷疯了,饿急眼了的匈奴人南下。 而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发生,就要通过经济手段,来和匈奴人实现双赢。 方法:一手高举秦剑,一手从怀中摸出秦半两。 地点:九原城(今包头)。 细则:低价但不限量的收购牧民们用不上的羊毛、草药、兽筋等物,然后市场价卖给他们粗盐等其他草原上不产的物资。 人无信不立。 在交易过程中,要将秦法中关于明码标价,以及统一度量衡的律条执行到底! 主要遵循以下三点: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交易完成后把羊毛运回咸阳,用水力纺车等物制成毛呢衣物,再高价卖给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匈奴兄弟,随后低价收购他们用不上的羊毛…… 双赢! 扶苏从身边的木匣中取出一沓用丝絮做成的“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些关键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凭借着这些关键字,他可以随时找到曾经的灵机一动,以及即将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 在写下了诸如‘开市、羊毛、纺车’等关键词之后,扶苏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纸收好。 后世常说,东汉蔡伦发明了造纸术,其实是一种不严谨的说法。 准确地说,蔡伦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了造纸术。 纸其实早在蔡伦之前便存在,只不过其之前并非以草木作为原料制作,只看‘纸’字之形,左面乃是‘纟’字旁便可知纸一开始的时候是与丝有关的。 比如扶苏手中的,就是用育蚕缫丝取丝棉过程中,遗留的残丝漂絮、晒干后得到的。 而扶苏三日后不仅仅要前往上林苑检阅羽林军,还要顺路前往杜邮亭,视察那里新建的造纸作坊。 而提起杜邮亭,就不得不提起另一名鼎鼎大名的人物了。 武安君,白起。 史记记载: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 第二十七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画图的速度…… 扶苏返回兰池宫后,开始了枯燥而劳累的皇帝日常。 批奏折,临幸赵姬;批奏折,临幸田姬;批奏折…… 扶苏在日理万机之间,拨冗参观了赵姬放置在玉桂殿的织机。 和扶苏猜想的,赵姬只是假借着善于纺织之名,而在自己面前立贤妻良母的人设不同。 赵姬是真的喜欢养蚕纺织! 难怪平日里总觉得赵姬十指有些粗糙,而从玉桂殿内放置的数量惊人的蚕箔,以及近十架纺机和织机可以看出来。 扶苏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的是赵姬带领宫女批量处死蚕宝宝。 “陛下!”端着一盘已被判了死刑的蚕茧的宫女拜服在地。 “陛下,臣妾……”赵姬有些惊愕,白天的时候扶苏要么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要么在偏殿会见大臣,从来没有到过后宫,所以白天的时候她也就懒得打扮,以养蚕缫丝为乐…… 所以此时出现在扶苏面前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纱裙,头上只穴了一根乌木簪子,全身不着珠玉,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赵姬。 不过,就在赵姬有些窘迫的时候,扶苏却愣在当场,心中莫名想起一篇古文,洛神赋。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扶苏只觉得,这些美丽的词,此刻都可以给她。 于是他走上前去,轻轻牵起赵姬的纤纤玉手,说道:“替朕更衣……” …… 一个时辰后,依然穿着一身黑色常服的扶苏,牵着换了一身鹅黄色长裙、脸上布满红晕的赵姬从内殿走出。 偏殿中,一群织女刚要下拜,却被扶苏拦下。 其实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要看一下这一时代是如何纺纱织布的。 至于携带赵姬前往内殿更衣,则完全是一个意外。 不过,赵姬那娇羞的模样,还是让扶苏极为受用的,只是,要是有一面清晰度高一点的镜子,就更好了…… 扶苏一边看着织女手脚并用的操作着一台织机,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赵姬略显粗糙的手指。 挊挊挊挊的时候,相比于细腻光华,粗糙可以带给人更多的快乐…… 许是察觉除了什么,赵姬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扶苏,像是害怕扶苏再次拉着自己去内殿更衣,指着远处正在青铜釜里煮着的蚕茧说道: “陛下,这便是缫丝的第一步,蚕茧水煮,然后将飘在水面上的丝絮挑起,几根丝合成一缕丝,再用加了草木灰的温水反复浸泡。” “白天的时候放在太阳下曝晒,晚上则放置在冰凉的井水之中,直到丝絮变得洁白柔软,湅[liàn]丝才算是完成。” 说完,赵姬又把扶苏拉到一台纺机面前介绍起来。 扶苏看着眼前这个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的女人,恍然间有一种回到后世的感觉。 赵姬不再是一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职场女性。 而他也不再是一个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而只是一个来到赵姬丝织厂的参观者。 “陛下、陛下……”赵姬用手在扶苏面前晃了晃。 扶苏笑了笑,捉住那只不知何时从自己掌心离开的小手,用下巴指着面前的织机,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秦朝时期民风开放,赵姬并没有像后世的女子那般羞涩的挣脱,反而贴在扶苏面前,用自己不甚壮观的不可描述物轻触扶苏手臂,开口说道:“这就是织机了……” 扶苏仔细看着那名有几分姿色,此刻刻意在他面前展现技巧的织女,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眼前这一台织机,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仪器。 木质结构,织机下方有两个踏板,几根横着的木架将竖着的‘经线’绷紧,再按照奇偶数分成两组,各有一块踏板控制。 织布时,织女两脚各踩一块踏板,利用杠杆原理,通过踏板使两组经线交替抬起,然后用一枚缠绕着丝线的‘梭’,牵引‘纬线’横穿过一条条交替抬起的‘经线’。 伴随着‘梭’在左右手的交替往返,经纬线就被织在一起。 这一过程,被称为‘穿梭’。 扶苏盯着那织机看了良久,直到操作织机的织女脸颊绯红,一连出了几次失误后,扶苏才对于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复刻并改造出水力纺纱机,水力织布机,有了几分眉目。 扶苏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自己的笔和纸都放在勤政殿了,于是他趁着脑海中的灵感还没有消散,转身快步离去。 至于一脸惊愕的赵姬? 哈,女人只会影响我画图的速度! “陛、陛下……”赵姬不知所措的看着扶苏远去的背影。 大白天莫名其妙跑过来,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去内殿‘更衣’,之后色眯眯的盯着一名织女看了许久,然后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姬摇了摇头,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现在这一身打扮,不去找田姬聊一聊,简直浪费! “走,去玉华殿。”赵姬摇着纤细的腰肢,重新变成了往日里的端庄秀丽。 …… 会稽郡,吴县。 郡守府后堂,一个锦袍下方带着血迹的壮硕青年推门而入。 青年拱手行礼:“叔父!” “籍,你到哪儿去了?”被青年人成为叔父的中年人瞪着眼睛说道:“你身上怎么还沾血了?” ‘籍’回答道:“仲槐想要到朝廷告发我们,我把他一家都杀了!” 中年人猛地坐直,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仲槐可是当年跟随过你祖父之人,誓与吾等共复大楚!他怎会向朝廷告奸?” “那谁知道?可能是朝廷免了他家几十钱的口赋吧。”籍无所谓的摇摇头:“反正我在杀他全家的时候,他嚷嚷着什么扶苏乃楚国王女之子,他为大秦皇帝,和楚人无异……” “而且还说什么,扶苏仁厚,即位之后必然大赦天下,吾等过往之罪亦可赦免……” “不过我懒得听他啰嗦,先杀了他全家,最后才杀他本人!” “你呀……”中年人长叹一声,随即说道:“杀得好!” 第二十八章 我请兵仙吃火锅 清晨天刚刚亮,身穿黑色窄袖猎装的扶苏在近千名骑兵的护卫下,骑着乌骓来到杜邮亭。 将作少府章邯急趋上前,躬身行礼。 扶苏从马背上跳下,说道:“带朕去造纸作坊看看。” “喏!” 随后,二人在一队持盾甲士的簇拥下,走入了正在建设中的造纸作坊。 章邯指着一处原本用于灌溉农田的水渠说道:“陛下请看,这是为将来安置水碓用的沟渠。” “为了能够获得足够的动、动力,臣已命令兴平县令赵广征发500隶臣(官奴隶),加宽水渠。” 扶苏看了一眼如今还只是水沟的地方,说道:“挖沟可是个力气活,每人每月加一石粟的口粮,所需购粮款从朕之私帑中调拨。” 章邯拍了几句马屁后,又指着远处的一个水坑说道:“按照陛下的诏命,从武功县运来的一万斤竹子已经切断,放入水中浸泡了,再有六十七天,便满百日之期。” 扶苏点点头,对此一言不发。 没办法,依托现有条件,只能用最传统的方法处理原材料了。 按照《天工开物》上记载,竹子需要浸泡百日才能使用。 好在咸阳所在的内史地区并不缺乏竹子,要不然就要将造纸作坊设在千里之外的蜀郡了。 而且在咸阳附近用竹子造纸,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减少大熊猫伤人事件! 这一时期的滚滚和后世里的萌萌哒不同,现在的滚滚,凶得很嘞! 以扶苏看到的奏疏为例,近半年时间,仅靠近终南山的几个县,至少报告了十次以上的大熊猫伤人事件! “陛下,这是用麦秸试做的纸张。”章邯双手捧起一沓试验品。 扶苏拿起一张,用手搓了搓。 颜色发黄,表面不甚平坦,明显的不适合书写。 不过,这一沓黄纸以及更远处堆在车上的,只是扶苏用来侧试造纸工艺,并实现厕纸自由用的。 公子扶苏生活节俭,如厕只用竹简,不用布帛,而为了不崩人设…… 穿越者内心的苦,只有推荐票可以抚慰…… 不过扶苏只打算试做这一批麦秸草纸,这是因为秦朝时期的麦秸,被称为刍槀(chugǎo),是牛、马的饲料,《商君书》中甚至把刍槀的储备数量,定为执政者必须知晓的十三种数据之一。 若是大量消耗麦秸只用来制作厕纸这件事暴露了,只怕就连蒙恬也会啐他一脸! 片刻之后,造纸作坊视察完毕。 竹子还需要浸泡,因此距离真正开始造纸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扶苏在命令将草纸运回宫中后,也就没有在此多停留。 临走的时候,扶苏说道:“朕欲前往上林苑狩猎,不知将作少府可愿随朕一同前往?” 章邯受宠若惊的说道:“陛下有请,臣敢不从命?” 一路之上,在扶苏的有意询问下,章邯开始讲说自己对于羌人和匈奴的看法。 特别是当扶苏问到有关在青海湖边设郡县的事情时,章邯更是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与赞叹。 虽然扶苏看出章邯有几分附和自己的意思,不过很明显,他对于自己拓土开疆还是很支持的。 此时的大臣不同于后世的奴才,不乏有敢于当面喷皇帝的大臣! 扶苏回想了一下历史上章邯的屡战屡胜,问道: “金城郡暂不设郡守,只设一护羌中郎将,秩比两千石,总领军政及对羌人作战事宜,不知将作少府可愿担此重任?” 章邯一愣,眼睛顿时睁圆。 护羌中郎将主管一方军政,重要的是,金城郡是边郡,处于羌人和匈奴之间,很容易就和双方爆发冲突。 大秦以军功封爵,先有高爵,而后才有高官! 比如他现在担任的将作少府,虽然是秩两千石的高官,可爵位却只有士大夫一级的公乘爵。 这就导致他出门的时候,甚至要给一些官位不及他的属下行礼! 想到这,章邯有些呼吸急促,他在马背上挺直身体,拱手说道:“臣愿意!” 扶苏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继续问道:“卿认为将作少府一职,该有何人增补?” 章邯想了想,说道:“左校令公输轨,鲁班后裔,精于木工,勤勉耐劳,可堪大任!” 就等着你这么说呢!扶苏微微点头,说道:“可。” 一路之上,扶苏听着章邯说着他到任之后,该如何南抚羌人,西和月氏,并组织军民屯垦的方略。 而扶苏则表示,将会在金城郡,重启‘制土分民’的政策,以招募山东诸郡县之民充实金城郡。 而且对于迁移的农民,免除五年地租,并且由将作少府提供新式耕犁。 所谓‘制土分民’,就是官府测量土地,将土地分给农民耕种。 依秦律,每户可授田100亩,只是这一政策,在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五年就不再实施了。 因为好的田地,已经基本授完了。 听扶苏说准备在金城郡重启制土分民之策,章邯更加觉得自己能够当好护羌中郎将了。 日中时分,车队抵达上林苑。 扶苏看着激动中带着几分拘谨的韩信,心中想道:兵仙啊,先刷一波好感! 而韩信的拘谨,也是正常反应。 毕竟此时的韩信,还不是那个号称‘多多益善’的淮阴侯,只是一个曾经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二十多岁的青年。 而现在,他从无业游民一跃成为皇帝近臣的羽林郎,前途可期。 有所求,必然如此。 在扶苏的默许下,陪同他和章邯一起用午餐的,还有侍郎李承、蒙颖,以及羽林郎韩信和被拜为待诏博士的郦食其。 片刻之后,按照扶苏所画的,制成的几个铜火锅中加入了提前烧好的木炭,摆放在几人的案前。 随后在铜火锅中依次加入鱼丸、提前炖好的肘子、鹿肉、羊肉以及豆腐、豆苗等物。 没办法,辣椒此刻还在大洋彼岸独自美丽,而茱萸的辣度无法让扶苏尽兴,再加上没有芝麻酱,也吃不了正宗的涮羊肉,只能用这种接近一品锅的方式来缅怀一下了。 不过效果还是挺好的,至少蒙恬李承这两个膏粱子弟吃的满头大汗,而那个在亭长家蹭吃蹭喝的兵仙更是不用提了。 ps:明天上推荐,可以给小萌新投张推荐票吗?? 第二十九章 兔兔辣么可爱…… 兰池宫,玉桂殿。 身穿大红色宫装,满头珠翠的田姬怒视着对面坐着的,身穿月白色素雅长裙的赵姬。 可惜田姬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多情。 赵姬深处两根纤纤玉指:“陛下昨天白天驾临玉桂殿,两次!” 好哇,她这是诚心在炫耀!田姬继续用自己的桃花眼瞪着赵姬。 赵姬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陛下昨天留宿玉桂殿,直到天光微亮才放过人家……” 超气,气成河豚!田姬鼓着腮帮子,猛地一拍桌子,胸前那令扶苏爱不释手的巨物猛地晃了一下:“来人!” 赵姬一愣,说道:“这是玉桂殿,不是你的玉华殿!来什么人?” 田姬有些尴尬,对着食指的说:“对哦……” 这时,门外走进一名身穿素色宫装的宫女,行礼后说道:“夫人,戚美人求见。” 美人,秦朝后妃的一个品级,位在皇后、夫人之下。 赵姬一愣,问道:“可是蓝田令高武侯戚鳃之女,戚姬?” 宫女点点头说道:“正是。” 田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样疑惑地赵姬,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某些人费尽心思的讨陛下欢心,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夫人’,戚美人这一进宫,就被封为‘美人’,嚯嚯嚯……” 赵姬看了田姬一眼,露出一个端庄秀美的微笑:“陛下昨天留宿玉桂殿……” 没等田姬说话,戚蕊儿从殿门外款款走进,盈盈下拜道:“见过二位夫人。” 身穿月白色纱裙的戚蕊儿侧光而立,尖俏的瓜子脸闪烁着暖玉般的光泽,头上的参鸾髻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金步摇,金线流苏末端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行走时,流苏摇摇荡荡,宛如天仙下凡。 田姬和赵姬顿时看的呆了,心说,难怪陛下会直接封她为美人,美人二字果然实至名归! 随即不约而同的想到: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但赵姬转念又一想,尽管戚姬进宫多日,可从未听闻陛下召见,而昨日陛下更是留宿在玉桂殿,不管自己怎样求饶,还是折腾了自己一晚…… 都说男人喜新厌旧,可陛下心中终究是有我的!赵姬心中不由浮现出一抹甜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既然你已经被封为美人了,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吧。”田姬从案后站起,走到戚蕊儿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嗯,胸没我大,屁股没我翘……不过腰好细好软啊!田姬露出羡慕的表情,毛手毛脚起来。 一个露出奇怪的微笑,一个偷偷摸我的屁股,这就是后宫吗?好可怕,好想逃……戚蕊儿面露尴尬的微笑,不着痕迹的逃离了田姬的‘魔爪’。 之前那个身穿素色宫装的宫女再次走了进来:“夫人,宦者令韩让求见。” 赵姬点点头说道:“快快有请。” 俄顷,韩让急趋而入,有些差异的看了一眼戚姬,躬身行礼道:“见过二位夫人,戚美人。” 田姬问道:“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来此作甚?” 韩让微微皱眉,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句话,他拱手说道:“回夫人的话,陛下前往上林苑狩猎,特意吩咐奴婢收拾行装,请众位夫人们前往温汤宫暂住。” 赵姬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兰池宫住了?我的织室怎么办?” 田姬则好奇的问道:“温汤宫在哪,我怎么从未听说?” 韩让首先对赵姬说道:“陛下说了,要在兰池宫修建暖房,以备越冬之用。您的织室会由少府派专人打理。” 接着他又看向田姬说道:“温汤宫就是周之骊宫……嗯,就在先皇帝以石筑室,名“神女汤泉”的地方,陛下用为先皇帝修陵寝剩下的材料,扩建而成。” “据说那里有一眼热泉,常年流淌,故陛下命名为汤泉宫。” “陛下还说,以温汤沐浴,不仅可以消除顽疾,还可以令皮肤更加细腻光滑有弹性……” 田姬和赵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田姬矜持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吧。戚美人今晚和我同宿一室可好?” 妈妈呀,救我……戚蕊儿的脸顿时垮了一下,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全凭姐姐安排……” …… 上林苑。 扶苏用过午餐后,和郦食其闲聊了一会有关教化越人首领的事情。 接着就在章邯、李承、蒙颖以及上百名骑郎的跟随下,向上林苑深处策马而去。 和汉朝时‘缭以周墙,四百余里’,占地超过2000平方公里的皇家园林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的上林苑里用来装饰门脸的前殿,也就是俗称的阿房宫,还让扶苏叫停了,就连负责修建宫殿的刑徒也转型成矿工,去栒邑挖煤去了…… 所以此时上林苑中所建成的,只有始皇帝生前就开挖好的,‘引渭水为长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三十里’的一座人工湖, 至于所谓的‘广其宫,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两属,阁道通骊山八百余里,’则完全只是一张蓝图。 值得一提的是,上面蓝图中规划的土地,已全部被官府征用,所幸此时的秦国,以国有制经济为主,征收土地并不会产生什么拆二代…… 也因此,现在的上林苑中兽比人多,即便是近万名羽林军所在的营区,也只占了长池边上很小的一块地方。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扶苏遥望了一眼远处的远处的军营,他将于明天上午检阅这一只由‘奴产子’所组成的新军。 因为始皇帝不喜狩猎,再加上扶苏叫停了阿房宫的修建,所以这里的植被和生态没有受到太多的破坏。 双目所及,这片猎场与荒野一般无二。 上百名骑郎呈扇面展开,装备着马蹄铁和马镫的战马可以让他们尽情的在扶苏面前展露自己的骑术。 一只被猎犬追逐的灰兔,慌不择路向扶苏马前跑来,于是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将兔子钉在地上。 “陛下威武!”所有的骑郎大声念着彩虹屁。 ps:传说中萌新作者是一种可爱的猫科动物,它会用软敷敷的脑袋蹭蹭每一个路过的读者,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每日求收藏求推荐0/1) 第三十章 韩信将兵 李承跳下马背,从地上捡起兔子挂在马鞍上,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森林里传出一阵尖细的动物叫声,间或夹杂着一连串的噼啪作响。() 这是?李承不解的看了一眼挥手让大家噤声的章邯。 章邯在马背上欠身说道:“陛下,若臣所料不差,这必是两只雄鹿在林中争斗!” 扶苏眼前一亮,一路行来只见到几只兔子和野鸡,现如今终于要见到一个大家伙了。 大秦只有在动物繁殖季节不允许狩猎的法令,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野生动物保护法。 而扶苏今天的狩猎,也并非临时起意。 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方式的年代,狩猎这种团建活动,是和下属快速拉进关系的一种方式。 簇拥在他身边吹彩虹屁的这群郎骑,要么是和扶苏血缘很近的宗室子,要么是朝中一千石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弟。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如无意外,在未来的十到二十年内,这群人大多都会成为千石以上的高官,个别的佼佼者,三公九卿之位也未可知! 拉拢了他们,便等同于拉拢了他们背后的势力,虽说未必能让他们俯首帖耳的唯命是从,但至少在不涉及他们利益的争斗时,可以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章邯在得到扶苏首肯之后,跳下马,带着几只虽然兴奋到尾巴如风车般甩动,却没有发出吠叫的猎犬,小心翼翼的向着鹿鸣之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而在另一边,郎骑们也缓缓策马向四周散开。 俄顷,森林中传出章邯的呵斥声,以及杂乱的犬吠之声。 咚!咚!咚! 纷乱的脚步声从森林中传出。 几只夹着尾巴骂骂咧咧的猎犬身后,跟着一头高约1.5米,体长近2米的雄鹿,雄鹿始终低着头,试图用自己超过半米长的鹿角挑起一只猎犬。 马鹿! 扶苏一眼就认出了雄鹿的品种,雄性马鹿长角,母鹿不长角,赵高指鹿为马时大约指的就是雌性马鹿。 眼前这只雄性马鹿正处于壮年,目测体重应该在500斤左右,刚才传出的碰撞声,应该就是两只发情期的雄性马鹿在争夺配偶权。 当马鹿从森林钻出,看到了外面骑在马上的一群骑士时,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向前滑了一段距离后站定不动。 随后出于野生动物的本能,掉头就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 十几名早就严阵以待的郎骑策马拦在了它的逃跑路线上。 而那些夹着尾巴跑出来的猎犬,也狗仗人势的开始向马鹿发动攻击。 扶苏从蒙颖手中接过长戟,双脚轻磕马腹,乌骓长嘶而起,如一阵闪电般向马鹿飞奔而去。 噗! 人借马力,长戟刺穿马鹿的脖子,将之推出数米,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折断了马鹿的脖子。 “陛下威武!” “秦国万年!” 郎骑中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 扶苏骑在原地打转的乌骓上向郎骑挥手,不时向几张熟悉的面孔点头示意。 李承则从马背上跳下,赶开了围在马鹿身边的几只猎犬,从马鞍上取下一柄短剑,精准刺入了在地下挣扎哀鸣的马鹿的心脏。 随后接过几名郎骑递过来的水囊,收集起马鹿身体里流出的鲜血。 鹿血,尤其是雄鹿血,历来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日落时分,上林苑行宫前的广场,划着刀口的一整条鹿腿架在一个铁质的烧烤架上。 扶苏则撸起袖子,在鹿肉上刷着混合着蜂蜜、花椒粉、盐的酱料,以及融化的鸡油。 《周礼·天官冢宰》:秋行犊麛[mi],膳膏腥。 犊麛,就是小鹿,膏腥,就是指鸡油。 意思是在秋天的时候,诸侯要向天子进献鹿和鸡油;换言之,鹿肉要用鸡油来进行烹饪。 油脂混合着酱料滴落在木炭上,脂香四溢,随风飘荡。 广场旁的案几后,坐着章邯、郦食其等人。 和劝说无果一脸惶恐的章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手持小刀一脸期待的李承、蒙颖。 在角落的木条箱子里,则蜷缩着几只瑟瑟发抖,但咀嚼着鹿肉的豹猫幼崽。 这是章邯从一个树洞中绑架来的。 扶苏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花豹幼崽,但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只不过是豹猫罢了。 既然幼崽已经沾染了人类气息,所以扶苏也就不打算再把它们送回去了。 他准备把这几只豹猫带回兰池宫养起来,虽然豹猫抓老鼠的本领,远不及埃及人驯养的家猫,可是聊胜于无。 扶苏回想了一下曾经的记忆,这一时期的埃及家猫应该已经传播到了波斯地区,所以等待李信扫荡羌人之后,就立刻组织商团前往西域诸国,不止要开辟一条稳固的商路,带回此时还没有传到中原的农作物。 更重要的是,从中亚地区引进一批家猫,来大秦抓老鼠。 因为就连兰池宫中也经常能看到老鼠的身影,为此扶苏专门让几个狗监牵着小型猎犬在宫中巡逻。 真·狗拿耗子! 老鼠,不仅仅偷吃粮食,更要命的,是会散播鼠疫!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旦爆发瘟疫,就只有将疫区隔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疫区的患者一个又一个死去! 这是扶苏所不能接受的! 扶苏在身后的木匣中取出纸笔,将自己的灵感记录好后,鹿肉也已经被烤熟了。 撒上一把葱花再次激发出香味之后,炙烤的焦黄色的鹿肉散发出迷人的肉香。 …… 翌日清晨,扶苏身着戎装登上将台,眼前看到的,是大致分步、骑两个阵列的羽林军。 扶苏左手边的,是春生带领的骑兵,连他在内共计1200人;右手边,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人数庞大的步兵。 虽然组成羽林军的‘奴产子’们年纪尚小,身上的盔甲有些不太合体,但是他们昂首挺胸,静如山岳,除了偶尔有战马发出的嘶鸣声之外,再无一丝杂乱。 不愧是被后世称为‘兵仙’的男人!扶苏扫了一眼韩信,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把近万‘奴产子’*教成这副模样。 一是因为扶苏赦免了他们奴隶的身份,让他们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所以在训练中格外用心。 二来,则是韩信的个人本领。 所以,路过的你不留下推荐票就想跑吗? 第三十一章 检校羽林军 韩信抱拳说道:“陛下,羽林军已全部在此。” “臣自万余奴产子中,遴选出年十四以上,身强力壮者为上军,共计1200人,月发放粟米三石,日一练。” “年十二以上者为中军,月发粟米两石,三日一练,兼修营垒。” “年十二以下者为下军,月发粟米一石半,七日一练,兼牧马、豕、羊。” “今次演练,只出动上军,共计1200人。余者不动。” 也就是说,除了春生带队的骑兵,其他的羽林军只练了队列,平时里还要干杂务?而且这里的猪是放养的?扶苏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决定等下看完操练后参观一下羽林军的猪场,顺便让可爱的猪猪们彻底断了世俗的yu望。 所以韩信所说的上军,应该就是指春生带领的1200骑兵,正好是一个二五百主所统辖的全部士兵。 不过等到真正开始操练的时候,春生却带领手下骑兵,骑马到达演练场后,下马开始整队。 李承顿时睁大眼睛,捅了捅蒙颖问道:“什么情况?这是要下马步战?” 蒙颖则回他一个白眼:“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这帮娃娃学会骑马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别奢望他们演练骑战了!” 在蒙颖和李信的嘀咕声中,军司马开始向操练的士兵发放武器及旗帜。 这时,李承再次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给士兵发放的不是长戟,而是这种奇怪的兵器?这是矛吗?怎么这么长?” 这次轮到韩信回答了,他看了一眼扶苏说道:“此为陛下所制长枪,长两丈(460㎝),枪头为铸铁所制,枪杆由青皮竹篾混合鱼胶所制,外缠麻绳,涂以黑漆,相比于木柄的长戟,长且轻,刚柔并济,不易弯折。” 李承点点头:“若真如此,长枪相较于长戟确是更胜一筹,陛下真乃神人也!”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蒙颖摸了摸唇边短须:“等下我要去试一试,都别和我抢啊!” 作为蒙恬的儿子,他从小在军中长大,所以韩信简单一说,就立刻明白了。 看长枪形制,便知道它最好的用法就是,刺! 相较于长戟,简单粗暴,便于操练。 春生按照平日里的操典,将属下士兵分成左中右三队,左队皆举黑旗,士兵头戴黑羽;右队白旗白羽;中队黄旗黄羽,这就是俗称的‘三军’。 三军士兵各领蓝、白、红、黑、黄五色彩带,第一排士兵头缠蓝带;第二排带白,第三排红,四排黑,五排黄,这是用来确定每名士兵的站位,以及接敌顺序。 队伍站好后,排头的是各伍伍长,手举各军旗帜,旗帜所指的方向,就是士兵前进的方向,伍长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铜铃铛,晃动铃铛的频率,需要和等下擂响的战鼓频率一致,而这频率,就是士兵前进的速度,鼓响一声,士兵前进一步。 所有人站好之后,春生开始亲自擂鼓。 咚!咚!咚! 1200名士兵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整齐划一的向前走去,其徐如林。 在他们的前方,有三根粗大的标杆并排竖立,第一个标杆下方放置了一排木质假人。 鼓声咚咚响个不停,手握长枪的羽林军走到第一根标杆前。 哗啦啦! 长枪向前指去,整个羽林军宛如一只炸开了刺的豪猪。 砰!砰!砰! 直面长枪方阵的假人被一一戳倒在地。 这时,鼓声节奏骤然加快,从原来的一个节拍一声,变成了一个节拍两声。 伍长手中的铃铛也随之加快频率。 1200名羽林军也从原来的缓步前进变为快步前进。 当他们到达第二根标杆的时候,鼓声节奏再次加快,羽林军从快步前进变为跑步前进。 鼓声变幻多次,但羽林军依然保持着整齐划一的节奏,丝毫不乱。 扶苏点点头,心中想道: 很好,有几分强军的样子了,保持这样的训练程度,再有三年时间,等这群娃娃长大了,就可以和九原军一较高低了! 扶苏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韩信的肩膀说道:“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很好!将朕昨日所猎,分与众军。” 他昨天狩猎的马鹿以及兔子等物虽说剩的不多,但是煮点肉汤还是应该够这1200人每人都喝一碗的,如果不够,就多加点水! 韩信则一脸激动的拱手说道:“臣代众军谢陛下赏赐!” 扶苏则扶起韩信,牵着他的手说道:“带朕去营中转转。” 牵手手,大秦几代先君祖传的技能。 商鞅、张仪、孟尝君、范雎……虽然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片刻之后,扶苏见到了一个用由木质栅栏组成的几个窝棚,里面生活着近千头体态健硕的黑猪。 其中几头一看就是种猪的,菊花下耷拉着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蛋蛋。 万恶之源啊,要想办法切掉!扶苏回想起网上流传外国的猪肉为什么不好吃的原因。 其根本,就是少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刀! 不过,那些体型已经长得差不多的猪猪,已经没有阉割的必要了,需要趁着肉质还没有变味之前,早早杀掉吃肉。 扶苏牵着韩信的手问道:“羽林军中可有会阉割战马之人?” 羽林军中至少养了两千匹战马,其中有母马,也有没有阉割的种公,所以必然会有一两个会阉马的人。 反正都是切蛋蛋嘛,马和猪,差别不大。 俄顷,几个带着家伙什的士兵跑了过来,在听到了扶苏所提的要求后,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把小猪搞死。 对于接下来的惨剧,扶苏并不感兴趣。 他从猪圈离开后,了解了一下羽林军的堆肥情况,发现他们严格按照自己的交代,将营中粪*集中放置在远离水源地之后,再次夸奖了韩信及春生。 之后,他又向韩信等建议,可以在羽林军展开卫生评比以及拔河等竞技项目,获胜的什伍可获得加餐和锦旗。 若是效果好了,他准备向全军推广,毕竟精神文明建设也很重要嘛! ps:作者满地打滚求推荐票中…… 第三十二章 抽空卡槽 沛县县衙。(wap..com) 一个县令打扮的中年人在堂间踱步,地上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面色惶急的老翁和另一个做小吏打扮的中年人。 “张子,这该如何是好?”老翁仰起头,看着县令说道:“秦法连坐,可没听说过不连坐父母兄弟,反倒连坐外舅(老丈人)一家的!” 县令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吕兄你赶快回家,收拾行囊离开沛县!” 他看着小吏打扮的中年人说道:“麻烦主吏从县里找几辆大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内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门外站着数十名手持长戟的甲士,泗水监李平手持一卷帛书,身后跟着甘夫和一队郡兵。 李平正想要和沛县县令张赦答话,不经意间看到了以袖遮面的老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吕老丈,我们又见面了!” 甘夫上前一步,问李平道:“这就是陛下要抓的人?” 李平躬身回道:“此人正是那亭长之外舅。” 甘夫一挥手,身后涌入十多名甲士,将屋内之人团团围住。 “拿下!” “喏!” 两名甲士走上前去,将瑟瑟发抖的吕老太公抓了起来。 “且慢!”被称为萧主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 “你是何人?”甘夫问道。 “沛县主吏,萧何!”中年人义正辞严的说道:“将军到此,不问情由便要拿人,未免也太不把秦律放在眼中了吧!” 甘夫再次问道:“你便是萧何?” 此人莫非有耳疾?……萧何眉头紧锁,一字一顿:“正是!” 甘夫努力回忆了一下,问道:“曹参、周勃、夏侯婴何在?” 朝廷来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些姓名?萧何满是疑惑不解的皱着眉头。 一旁的县令张赦回到道:“回将军的话,这些人是本县小吏……” 李平接嘴说道:“既然如此,速速派人找来,陛下诏命,连同萧何在内的上述人等,统一征辟为弘文阁待招,秩三百石!” 萧何愣住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沛县主吏,如何能上达天听,让皇帝亲自下诏?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要为吕老太公据理力争一下,他问道:“将军还没有回答在下之问题?吕家何罪之有?” 甘夫并没有回答,他的任务是把名单上的人安全送到咸阳,至于为什么抓人,则不是他关心的事。 于是甘夫径直转身走出内室,召来了几个县吏,让他们带领郡兵和甲士去寻找曹参等人,自己则带人去捉拿刘姓亭长的家眷。 “你!”萧何大怒,刚想追出去,却被李平拦下。 李平说道:“故至治,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民人不能相为隐。” “好的政治,夫妻、朋友都不能互相包庇罪恶,这不是不顾念亲情,而是人民不容他们隐瞒。” “邻居举报,吕老丈之女曾送衣物、粮食于芒砀之间,所送之物颇多,且皆从吕家出,吕老丈岂有不知之理?” ps:萌妹音:你就这么走了吗?不收藏一下吗?下次找不到了哦~ pps:点娘还真是敏感呢~ 第三十三章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啊这…… 没想到你这个草包也读过商君书……萧何张了张嘴,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 李平引用了商君的话,萧何要是再为吕家辩驳,只怕会被李平立刻指为同党。 而且萧何自觉,他已经对刘季一家仁至义尽了,毕竟之前把吕雉从监狱中弄出来,花了他好几百钱呢! 就在萧何在两名甲士和十多名郡兵的‘护卫’下,回家收拾行囊的时候。 甘夫带着近百骑兵,在一名县衙小吏的带领下,包围了刘姓亭长的家,可当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内里空无一人,只是灶内火焰并未熄灭,显然是刚刚才躲出去了。 而他在到来之前,先一步让人封锁住了里坊要道,一个带着两个小孩的妇人是跑不出去的! 所以她必然是藏匿在附近的某处人家。 于是甘夫将左邻右舍的人都叫了出来,说明来意之后,文绉绉的拽了一句词:“秦法昭昭,诸位切莫自误!” 刘季带领十几个人啸聚芒砀山中,很明显又构成了‘群盗’罪,之前因为他是在送役夫的路上私自跑的,邻居及家属们并不知情,所以没有连坐。 而现在官府接到举报后前来抓人,邻居们藏匿吕雉的行为,就属于包庇了。 秦律,‘不告奸者腰斩……匿奸者与降敌者同罚’,所以甘夫才会说让他们不要自误。 甘夫说完,人群内一个袖子里揣着一把屠刀的壮汉小声说道:“谁敢告奸,可别怪我樊哙不讲邻里之情!” 樊哙说完,他身边一个身穿裋褐[shuhè]的高瘦男子小声说道:“刘季平日里对大家很好,我们一定不会做那猪狗不如之事!” 周边的几个男人小声附和,一时间,有些本来想上前告奸的人开始犹豫了。 因为当众指认的话,是肯定会被报复的! 见此情形,甘夫在心中冷笑,心中想到,陛下真乃神人也!无论是县衙众人还是这里的黔首,他们所做全在陛下预料之中! 甘夫回想了一下当日从咸阳出发时,扶苏曾交代他的话。 于是指挥着泗水郡兵,将面前的黔首分成数队,一个接一个走入室内,接受问话。 果然,只问到了第三个人,吕雉就被指认出来了。 甘夫透过木窗,看到了被几个男人护在身后的一个妇人。 三旬上下,身穿带补丁的麻布衣裙,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异常明亮,好象湖水般清澈,嘴唇润泽丰满,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过七八分颜色,何况她本来就不丑,略显野性的气质相貌,赋予这个少妇一种特别的味道。 她左手怀抱着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小男孩,右手则牵着一个约六七岁的小女孩。 甘夫明白,这就是自己找抓的人,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行动,继续询问起下一个人。 这是扶苏在他出发的时候特意交代的,至少要等到多问几个之后,才能够进行抓人。 慢慢的,就快轮到吕雉身边的几个男人了。 甘夫做出一副失去耐心的样子,吩咐守在门外的郡兵让剩下的几个人都进来。 当以樊哙为首的几个男人走进院落的时候,早就得到甘夫吩咐的一众甲士立刻向吕雉围了上去。 见此情形,樊哙大吼一声:“上当了,快救人!” 擒贼先擒王,樊哙从袖子中摸出屠刀,直接向甘夫扑了过去。 砰! 甘夫微微侧身躲过攻击,一拳打在樊哙腹部,随后从郡兵手中接过长戟,用戟杆将樊哙抽倒在地。 而那几个男子,也同样被打倒在地。 一个屠夫,居然敢和从几十万秦军中挑选出的铁鹰锐士动手?真是无知者无畏!甘夫看着在地上挣扎着的樊哙,冷笑一声向外走去。 “绑了,交由县府治罪!” 此时,一名郡兵走过来,指着一个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满脸惶恐的妇人,和甘夫耳语起来。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一个小小的亭长都养着外妇,楚地民风果然开放……甘夫嘴角微微抽搐,不过并没有下令抓人。 秦法论迹不论心,没有证据表明亭长的外妇也参与其中,甘夫自然不会做出违法之举。 …… 和吕雉的惶惶不同,此时的温汤宫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扶苏撸起袖子,正在厨房和面。 在重复了几次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之后,他终于掌握了和面的技巧。 很快,在‘妾之美我者,私我也’的鼓掌声中,扶苏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让赵姬用带着兰草香气的手帕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后,他将半陶盆的面团倒在案板上,均匀分成上百个剂子。 接着将之擀成薄薄的圆饼状,放在烧热的铁鏊上,十几秒后,一张洛馍就好了。 在成功了数次之后,扶苏失去耐性,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了跃跃欲试的赵姬和田姬,赵姬擀饼,田姬烙馍,颇有几分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的意味。 一旁观望的戚蕊儿,看到扶苏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心中有些不解。 突然,她看到了手忙脚乱的田姬在弯腰时,不经意间展露出的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幕。 小萝莉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抹红霞,刹那功夫又成了一只刚出锅的虾子。 好烫啊,咸阳发现一例疑似病例,要不要把她隔离起来?……扶苏摸了摸小萝莉的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么烫?莫非是生病了?” 他回身看着门外的韩让说道:“传太医令夏无且……” “不、陛下……”戚蕊儿两只白玉一样的小手不安的揉着衣角,声音软糯湿润:“我、我没生病,就是、就是……” 扶苏皱着眉头,刚想询问,赵姬悄悄走了过来,踮起脚尖在扶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哦……”扶苏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 戚蕊儿低着头,一张高贵冷艳的瓜子脸红的仿佛要滴血。 扶苏转过头,边欣赏着田姬裙摆下*魂的一轮明月,边思索着在关中推广冬小麦的种植。 第三十四章 小麦娘想要上位 麦子在商周时期,就从西亚传入了中国,在春秋时期,麦子已是中原地区比较常见的作物。 而《左传·成公十八年》中有这么一段:“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说明这一时期,不能辨识大豆和小麦就是“无慧”的标志,和后世用‘纯质’来形容‘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尽管如此,粟米娘的正宫地位,依然稳如泰山,是小麦娘这个外地来的妃子所无法取代的。 从远古先人时期,粟米就是黄河流域的主食,这种传统延续了上千年,对粟米来说,不管是种植技术还是饮食技术,都已经非常发达。 而小麦则不然,它的抗寒能力强于粟米而耐旱却不如,加上粒食传统和路径依赖,麦还不具备取代粟的资格。 不过在扶苏在咸阳宫查阅了相关文献之后,他发现改变动摇粟米娘正宫地位的一个契机已经出现,那就是——冬小麦! 为什么会这么说。 《礼记·月令》所载:‘季春之月……天子乃为麦祈实。仲秋之月……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乃劝种麦,毋或失时,其有失时,行罪无疑。’ 此等重视程度是其他作物所没有的。 为什么麦会这么受人重视呢? 这是因为传统的粮食作物都是春种秋收型的,比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说得就是粟米春天播种,秋天收获。 也因此,每年的夏季往往会出现青黄不接,引发粮食危机,而冬小麦的出现给了旱地农业的中原地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种冬小麦,起到继绝续乏,缓解粮食紧张的作用。 正是因为这一点,小麦的种植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在民以食为天的古代中国,这革命性的物种,给了小麦巨大的政治光环。 换句话说就是,粟米娘每个月总有那几天不舒服,于是进宫没几年的妃子小麦娘就乘虚而入…… 而且一旦遇到灾年,秋天绝收,可以立刻补种冬小麦,防止灾情扩散,特别是这一点,尤为受到统治者的注意,所以麦从众多的粮食作物中脱颖而出,成为粟的一号备胎。 但是即便如此,冬小麦产量大,耐寒,还能秋种夏收,在粟米娘不舒服的那几天,很是温柔体贴,仿佛有希望挑战粟米娘的正宫地位了。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人类渣男对小麦娘十动然拒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挥舞着粉拳的田姬喊着画外音跑了过来,但随即被扶苏按倒在地上打起了屁股。 书归正题。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人类主食,还是以粒食为主,所谓粒食就是饭得一粒一粒的吃,这是中原文明的象征。 不论大米、小米、黄米、大麦、小麦、大豆、小豆,都要一粒一粒吃。 这个时候人们宠幸小麦娘的方法是,将之碾碎成碎粒麦屑,打扮成粟米娘的样子,然后再按照宠幸粟米娘的蒸煮方法加工成“麦饭”,而不是后世流行的面食。 用宫斗剧的话来说,虽然小麦娘智计百出,但粟米娘简在帝心,地位稳固,小麦娘至今还是个替补队员,冷板凳坐着,有个水灾旱灾粮食歉收了才又重新火一把。 虽然扶苏之前推广了水磨,并且通过在长阳街开店的方式,用实际行动展示了面条的一百种吃法。 但还是太慢了。 所以他一大早就跑到厨房,不单单是馋了,想吃大饼卷肉,更重要的是,摸索一种相比面条而言,更加简便的吃法。 面粉加水,做成面团,铁鏊下添一把柴,十分钟的时间就得到可供全家人享用的一餐。 这种方式,相比于煮面条或是蒸粟米,节约时间,也节约燃料! 这对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民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扶苏还打算,推广了冬小麦的广泛终止之后,套用后世的复种技术,冬小麦收割后,种上大豆,这样不单单是麦、豆一年两熟。 更重要的是,豆子可以肥田,可以获取大量食用油,榨油后的豆粕还可用来作饲料,一举多得! 一会功夫,洛馍和大饼都已出锅,扶苏从角落里拿出了大秦的第一口炒锅,用鸡油炒出了大秦第一盘醋溜绿豆芽。 在田姬食指大动的看着食物,扶苏也食指大动的看着她的时候,众人一同走进兰池宫椒兰殿。 扶苏拿起一张洛馍,放上了一块煨了两个时辰的羊腿肉,之后夹了一筷子豆芽,几根葱丝。 感谢懒羊羊的付出,朕会记住你哒!扶苏看着大饼中汁水丰盈的羊肉,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随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香!包裹着肉和菜的大饼卷肉散发出迷人的味道。 脆!火候拿捏的刚刚好的豆芽在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嫩!软烂不柴的上郡滩羊如田姬般柔软多汁,让人欲罢不能。 扶苏三下五除二解决一张饼后,看了看脸上露出同样享受美食表情的田、赵、戚三女,心中微微叹气。 皇家的规矩加上分餐制的传统,导致离他最近的赵姬,也在十步之外。 本以为不住在咸阳就会少一些规矩,没想到…… 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享受不到美人喂食的乐趣咯……扶苏化郁闷为食欲,继续享用着面前的食物。 …… 三天之后,蓝田大营。 在虎贲将军杨熊的命令下,所有士兵在前一天晚上,列队跳进霸水中洗了个冷水澡,并且在一大早换上了自己最干净整齐的衣服,列阵在蓝田县的各处要隘。 因为今天不单单是扶苏要来蓝田工业区视察,而且还有左右丞相,太尉太仆等公卿大臣。 日上三竿后,远处大路上旌旗蔽日,皇帝出巡时担任清道工作的静室令公子昶亲率两千名铁甲骑士在前面开路。 在之后,是手持长戟劲弩的中尉(首都军区司令)府五千甲士。 两军之间的,分别是左右丞相以及其他公卿的轺车。 上百名手持盾牌和旗帜的郎骑护卫下,扶苏骑在乌骓马上,身穿黑色金丝描边披风,内穿玄衣纁裳。 虽然有点热,但这个逼他还是要装下去! 在他的身边,蒙恬骑着一匹明显矮了很多的草原骏马,正在叽叽歪歪个没完。 大意就是陛下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皇帝应该坐在那辆加固过的安车中,万一有个和张良类似的刺客怎么办? 扶苏对此充耳不闻,双腿一夹马腹,乌骓开始一溜小跑起来。 第三十五章 蓝田工业园 “陛下车驾距此不足十里!” “陛下车驾距此不足五里!” 探马如穿梭般往来与蓝田大营和扶苏车队之间。 远处,当箭楼上的士兵远远看见一面绘制着龙、日月、星辰的十二旒太常旗的时候,他回想起了虎贲将军杨熊曾经告诫过他的话: 十二旒太常旗所在之处,就是陛下车驾所在。 于是他用力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嘟!嘟!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眨眼间传遍霸水两侧。 俄顷,两千名铁甲骑兵旖旎而来,迅速接管营垒各处要道。 太尉羌瘣亲率蓝田大营五百主以上军官,快步从大营中走出,在营左站定。 不一会功夫,扶苏策马来到营门,从马背上跳下,扶住了正要下拜的羌瘣。 “老将军勿需多礼!” “礼不可废!”羌瘣依然坚持。 扶苏愣了愣,随即脱下披风,正了正衣冠。 大礼参拜完后,扶苏上前一步,搀起羌瘣,只是在心中想到,还好周边都是人,而且这里是大秦,否则你这个年纪的人,我是不敢扶的…… 没过一会,其余公卿的车驾也陆续到达营门。 扶苏带领着他们一路穿过军营,一路向蓝田工业区走去。 一路上,扶苏对于干净整齐的蓝田大营很是满意,于是找来虎贲将军杨熊很是夸赞了一番。 随侍在身后的卫尉杨端和、中车府令杨喜也与有荣焉的昂起了头。 等众人到达工业区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官服,面色焦黄,留着三缕短髯的官员急趋上前,躬身行礼说道:“铁官长司马昌见过陛下!” 铁官长,是咸阳地区负责冶金的官员。 司马昌?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对了,这是太史公的祖上!扶苏上下打量司马昌几眼后,问道:“现如今竖起几座高炉?每天能产多少钢铁?” 司马昌直起身子后说道:“现在已经竖起了七座高炉,每天产铁在两万八千斤以上。” 两万八千斤? 要知道,以这个时候的工业条件,就算现在是秋天,白昼时间还挺长,每天的工作时间也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七座高炉能产这么多? 这得把工人压榨成什么样! 扶苏微微皱眉,但随即想到,秦朝的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半斤,也就是说这时候的两万八千斤,只不过是一万多斤罢了! 他点点头,在司马昌的带领下,继续向工业区内部走去。 “陛下请看,预计十日之内,这七座高炉就能投入使用了。”司马昌指着霸水边,正在拔地而起的高炉说道。 紧接着,他又指着远处正在开挖沟渠,夯实地面的工人们说道:“最迟一月之后,那里将会建好二十座高炉。” “入冬之前,至少可以在工、工业区建好五十座高炉。” “按现有情形来看,每天可开炉两次,每次炼铁两千多斤,每炉产铁四千斤以上!五十座高炉,就是二十万斤!” 听到司马昌话,扶苏身后的冯去疾、蒙恬等人一副惊呆了的样子,看的扶苏一阵好笑。 就算是建起100座高炉,年产铁也不过四万吨左右,在后世,限产之前的唐山市日均产钢50万吨…… 差距啊!扶苏在心中默默叹气,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深深知道,钢铁的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标准。 铁,不仅仅可以用来铸造优质的兵器,更重要的是,铁器深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就是在有生之年里,坐着火车去南海画个圈…… 扶苏看着司马昌问道:“如此扩建,匠人的数量可够用?” 司马昌拱手说道:“回陛下,够的!” “秦律:工师善教之,故工一岁而成,新工二岁而成。能先期成学者谒上,上且有以赏之……” 扶苏点点头,这是《均工律》中的条文,意思是师傅需要尽心尽力教授徒弟,评价标准是有经验的一年学成,没经验的两年学成。能提早学成,提交申请,有奖赏。 当然,反之肯定有惩罚…… 现在工业园中工作的人,大多都是从骊山工地和阿房宫工地上转过来的,有着相关技能的工隶臣,也就是有工作经验的奴隶。 所以司马昌敢在扶苏面前说匠人的数量够用。 扶苏接着说道:“园中粮食可充足,不足的由内史粮仓中调拨。每天干重活,吃不饱可不行!” 司马昌诧异的看了一眼扶苏,似乎没有想到扶苏真的会关心隶臣的伙食问题。 他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仁厚,乃天下人之福也!” “园中粮食充裕,按陛下当日吩咐,工隶臣每日发粟米一又三分之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工隶妾日发粟米三分之二斗,菜羹一盘。” 工隶妾,就是女奴隶,她们的口粮之所以会少很多,是因为老一辈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话,轻工不轻,重工不重,说的就是女性在不同工业体系下的待遇。 重工业,就是类似冶金一类的行业中,女人一般以做杂务为主,并不会参与生产一线的重体力劳动。 扶苏看了一眼身穿赭衣(囚服)忙碌中的隶臣,从他们虽然看上去干瘦,却强健有力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们确实吃饱了。 值得一提的是,隶臣身上的赭衣,是他们自己掏钱买的,并不像后世一样,由政府免费发放。 《金布律》中明文规定,成年男性冬装110钱,夏衣55钱;小孩冬77钱,夏44钱…… 秦法严苛啊!扶苏默默摇头,看着从不远处低头快速走过的一队隶臣,发现相比于在骊山工地见到的,这里的隶臣显得精气神十足。 也是,相比于原来的生死难知,工业园中的工作虽然累一点,但是每天的定额口粮基本吃不完,而且工钱也从原来的日6钱,涨到了日10钱! 而且扶苏还下令,干满五年,可自行决定回老家重新编户,做一个农夫;或是留在这里继续做工,日15钱,公食! 对此,隶臣们私下里迅速达成共识,傻子才回老家做农户哩! 而这也是扶苏所乐见的,工业化最缺的是什么? 是推荐票(破音)! 第三十六章 蜂窝煤 答案毫无疑问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员投入到这场规模庞大的生产中,将人变成一个个零件,带动起这台巨大无比的机器。(wap..com) 毫不夸张地说,英国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将大批农民赶离土地,使其成为自由劳动者,才为后来的工业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工业时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这座熔炉里不断投入受过普及教育的劳动者,就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工业分类越细,所需要的人口便会成倍扩大! 在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扶苏一直担心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撬动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走上工业化的道路。 不过随着他对扶苏记忆的进一步融合,以及在咸阳那浩如烟海的图书馆废寝忘食了多日之后,他对于在大秦搞工业化,充满了信心! 首先,工业化需要的矿山和土地,他完全不担心。 矿山自不必说,从周开始铁矿之类的资源就是官府专营,而土地,秦也和后世不同。 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国有制经济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不是汉唐乃至明清的地主制经济! 为了鼓励耕战之策,打通底层国人的上升通道,二十级军功爵在承袭的时候会降等自不必说。 而授田法授予农民的土地,也同样不允许买卖。 始皇帝二十六年迁天下富豪入咸阳,直接将富户们原有的土地授予农户,更是向天下人证明了,大秦不承认土地私有制,所有的土地全是国家的! 不过这样的举措,在土地私有制盛行的山东六国,自然是不能让那些大地主们接受的。 也许,这就是他们‘赢粮景从’的另一个原因吧…… 土地的国有制也导致了大秦的私营工商业……呵呵。 秦灭六国之前,山东六国随着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出现了许多星罗棋布的商业都市。 燕之涿、蓟,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丘;郑之阳翟;三川之两周;富冠海内,皆天下名都。 以上,都没有大秦什么事…… 而为了打击私营工商业,扶苏刚刚入账的一笔私人财富,算赋,就是对不用服兵劳役的妇女;商人;手工业者征收的一种人头税。 算赋始于商鞅变法,作为军赋征收,秦律规定:凡年在15到56岁的不征之人都要交算赋,每人一年一算,一算120钱,主要用来购置兵器车马之用。 秦律还规定:家里有两个成年男子以上还不分家的,加倍征收算赋;商人以及奴婢,加倍征收,前者是了打击私营工商业,后者则是为了打击私人蓄奴。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保证秦半两的流通,算赋一律用秦半两缴纳! 不过扶苏正在视察的蓝田工业园,虽说是由征收的算赋所建造,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毕竟在扶苏的规划中,冶炼出的生铁主要用来打造新式耕犁以及其他农具。 而在大秦,铁质农具由县一级的工室负责管理,农忙时借给农夫使用,用坏了只需要说明情况就好,没有什么额外的惩罚。 土地国有制,官营经济为主导,再加上物勒工名,以及流水线分工明细的制度,这些加起来,让扶苏有一种置身于人民公社时期的错觉。 这也坚定了他内心深处,觉得可以在大秦搞工业化的想法。 所以在为这里的隶臣定制待遇标准的时候,尽管遭到了以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典客顿弱、廷尉姚贾等一众前朝老臣的反对,扶苏还是一意孤行的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只有这里的试点做好了,他才会有足够的数据,以及熟练的工人,去支撑着他同时在其他地方爆出二矿,三矿……几何倍的开设新工厂! 对于扶苏的一意孤行,冯去疾以身体抱恙为由,将许多本应该由右丞相府处理的奏疏,一股脑的全部送到了尚书令处,直接交由扶苏亲自来做。 而扶苏对此的做法是,一,将部分奏疏分流到左丞相府; 二,授予蒙恬临时开府的权利,让他将原先九原军中的幕僚重新召回来,从某种程度上取代右丞相府。 扶苏心想,冯去疾想用这种手段来给他施压,那他可真找错人了! 作为一个拥有各种宫廷剧加持的穿越者,对于后世里皇帝削弱丞相权力的一系列骚操作,还是略懂一二的! 冯去疾不是假装告病,撂挑子不干了吗? 扶苏先让蒙恬等人顶一会,稳住朝堂的局势不乱,而后就像是抽空沛县一样,从天下各郡县招来那些曾青史留名的大佬,任命为待招、给事中等小官,先让他们熟悉一下怎么处理政务。 然后将本该交由丞相府的奏疏,逐步让这些人处理,进而一步步架空丞相的权利。 而今天本该身患风疾,‘目不能视物,浑身无力走不了路’的冯去疾,居然精神矍铄的跟着他一起来蓝田了! 扶苏觉得,冯去疾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现在来找机会和他缓和关系了。 等下给他个台阶下!扶苏在心想到,在萧何等还不堪大任之前,尽量不和这群老臣撕破脸! 司马昌将扶苏等人引到一个工棚之内,指着地面上的东西说道:“陛下,这就是根据您绘图所制的煤球炉,和蜂窝煤。” 煤球炉?蜂窝煤? 冯去疾看着地上放着的一个铁皮圆筒,还有四五块黑色的泥饼, 问道:“陛下,此为何物?“ 这应该就是信号了!扶苏笑了笑,走到那铁皮圆筒旁,先从上面拿走盖子,又用铁钳夹了燃烧着的木炭放进铁筒内,随后夹起一块泥饼放入铁筒。 他指着地上的泥饼说道:“这就是蜂窝煤了,主要由煤粉加黄泥和水,然后晾制而成。” “相比木柴,蜂窝煤更加耐烧,终日不灭的话,有个七八块就行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扶苏演示完再略一解释,他们就明白了蜂窝煤的用法以及价值。 毕竟蜂窝煤不是什么科技含量高的东西,无非是‘石涅’换了个造型罢了。 蒙恬走上前,摆弄了一下,指着蜂窝煤问司马昌道:“此物贵吗?” 第三十七章 秦半两体系 司马昌回忆了一下,说道:“按照陛下的算法,材料钱加人工费用,售价为1钱15个,等过段时间匠人们熟练了,价格还会下降。” 蒙恬点点头,心中想道:1钱15个,家境贫寒的黔首或许用不起,但咸阳城的居民还是用的起的! 毕竟快要越冬了,按照往年的情况,过段时间往来于咸阳街道的,几乎全是从南山运薪碳的大车。 为了保障咸阳的薪柴供给,哪年不累死几个鬼薪(刑徒的一种,专门砍柴的)? 陛下所制的蜂窝煤若是真的好用,不单单是增加了国帑,而且也可以让内史各县的鬼薪们松口气…… 冯去疾问道:“我听闻,石涅燃烧时会产生毒气,且有异味,恐怕不便用于室内吧?” 行家啊!老头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让现在挖出来的多是烟煤呢?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贺兰山脚下找太西煤了……扶苏想起后世曾经在故宫游览时导游嘚吧嘚的话。 将作少府章邯走出说道:“丞相所言极是!按陛下所言,煤炭之毒在于不、不充分燃烧,用于炼铁还好,若是室内使用,稍有不慎就会杀人与无形!” “陛下还说,万物相生相克,克制煤炭杀人之法,便是在其中混入黄泥和水,然后再用掏空的竹竿,将大部分烟气排到室外!” 扶苏看着侃侃而谈的章邯,微笑摇头,这个时代的人你跟他们说什么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啦,烟煤中含有硫啦,他们是不会懂的。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蜂窝煤的使用者是远征羌人,并在青海湖边上建设临羌县的陇西军,以及修长城的刑徒。 煤球炉加蜂窝煤可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以及抵抗寒冷的热量。 至于燃烧不充分的一氧化碳? 呵呵……他们的窝棚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有点烟气也漏出去了! 而且现在的大秦正处于一个气温较高的年代,一直到后来的西汉初年,关中平原都是可以栽种柑橘等南方水果的。 而且据奏报,有人在上郡的草原曾发现一只白色的犀牛! 所以扶苏想要趁着这一暖和的时期,为中华文明从地球这块蛋糕上尽可能多切下一点,这样即便是后来的败家子不争气,祖上的基业也可以多撑一会……撑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现阶段的计划就是以金城郡为依托,压缩羌人和匈奴的生存空间,持续给西边的月氏施压,争取让他们举族内附,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河西走廊。 之后就是开通丝绸之路,争取让半两成为丝路国家的唯一货币,建立秦半两体系,从西亚各国,以及欧洲抽血,用赚到的钱来为大秦的百姓减负,从而避免‘赳赳老秦,喜迎沛公’的悲剧! 为了能够让李信取得绝对的优势,扶苏还为先零羌人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扶苏看着冯去疾等人对蜂窝煤了解的差不多了,于是示意司马昌带路,前往另外一处不时传来马匹嘶鸣的地方。 蒙恬皱着眉头,看着一匹红棕色的战马被牵近了一个奇怪的铁笼子中,然后被几根绳子固定住了身体。 他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如此啊?” 扶苏笑了笑说道:“蹄铁对于马儿来说,是一个新东西,为了防止它踢伤匠人,朕专门设计的铁笼,上面有绳子,不让马儿乱动,下方有铁索,可以防止马儿尥蹶子。” 蒙恬走进检查了一番,发现果如扶苏所言,笼子和绳索只是限制战马移动和伤人,并不会伤到战马本身。 扶苏对李承点点头,后者立刻明白过来,于是跑到马厩中,牵出了一匹肩高在1.4米以上的高头大马。 紧接着,他指挥着两个士兵为战马穿上马铠,自身则在另外几名士兵的帮助下,开始穿戴起一套新式重甲。 没一会功夫,扶苏记忆中的重甲骑兵,或者说是具装骑兵便出现在蒙恬等人面前。 李承身上穿的是一套板甲和扎甲相结合的重甲,除了全包围头盔上开了两条观察用的缝之外,几乎把身上每一处弱点都保护到了。 而战马身上的马铠,也是一样的从头护到尾,面帘、鸡颈、当胸、马身、搭后,一应俱全。 “这……”蒙恬和羌瘣等人情不自禁的围了上去,想要去触摸李承身上的盔甲,伸出的手,却又停滞在了半空。 那样子,活脱脱是一个揭新娘盖头的新郎官! 不过在李承的视角中,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一群痴汉包围了。 他活动了一下带着铁质手套的双手,虽说无法使用弓箭,但是持戟拔剑什么的,并不受到影响。 接着他晃了晃脖子,于是就在头盔的缝隙中看到了呼吸急促的羌瘣。 “太、太尉,你在这里作甚?” “脱!”羌瘣言简意赅。 “脱!”蒙恬惜墨如金。 尉缭则相对矜持,虽说也是眼睛放光的看着李承身上的盔甲,但他还是走到扶苏身边, 问道: “陛下,不知明日骑兵出发之时,可以有多少这样的骑兵?” 扶苏伸出一只手,张开:“五百重装骑兵。” 尉缭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五百重装骑兵足够对付先零羌了,可是要应付可能会遇到的匈奴人,则远远不够! 扶苏说道:“我的老相国啊,制约重装骑兵发展的,不是铁和骑手,而是好马!” 尉缭皱皱眉,问道:“陛下,此言何意啊?” 扶苏在心中把数据转换了一下说道:“以李承为例,他大约280斤,武器铠甲重100斤,马铠重40斤,再带上其他的东西,马匹的负重在400斤以上。” “而马匹的负重,不应该超过自身体重的三分之一,最好不超过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一匹重装骑兵骑乘的战马,体重至少要在1200斤以上。” “朕在数万匹优秀的战马中,也只挑出了四百多匹堪用,不足五百之数,尚需到陇西军中寻找。” 尉缭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他知道此时的秦马,肩高六尺以内,体重约1000到1100斤。 ps:秦朝一斤等于现在的半斤,280斤等于70公斤,一尺为23.2厘米,六尺=139.2厘米。 第三十八章 预制板 见到尉缭叹息,扶苏也长叹一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上天赐予中国人丰茂无边的农田,自然也会给其他的民族留一些好东西。 以马为例,中亚,西亚的好马有,乌孙马(哈萨克马),大宛马(土库曼马),西亚的波斯马(阿拉伯马), 大秦的河曲马,相比于上述马种,则分别差了一到两个档次; 匈奴人的草原马,则完全不值一提。 最让扶苏心动的是阿拉伯马,在他的记忆中,后世里很多的名马,都是由阿拉伯马杂交而来的。 在扶苏看来,改良马种的问题,等到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将不再是问题。 大宛国不放好马出关? 哈,秦剑不利乎? 而在另一边,蒙颖身上的重甲被羌瘣和蒙恬扒光,只得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明明是我先,无论是重甲还是环首刀……蒙颖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为老不尊的亲爹,满脸幽怨。 扶苏看了一眼撸起袖子,挥舞着从自己亲儿子手中抢走环首刀的蒙恬,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他仿照着‘戎马丹心’里汉环首刀的样子打造的单手武器,在未来的几年里,逐步用铁质的环首刀取代依然列装着的青铜剑。 中国是一个贫铜国,回收的青铜剑回炉重铸为秦半两,可以缓解市面上流通货币不足的问题。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帝国的颜面,扶苏甚至有想过,要直接把咸阳宫外面的十二金人融了当钱用! 有了充足的货币储备,才可以在亚洲范围内,快速铺开秦半两体系! 在另一边,两个老渣男的新鲜感消散之后,把重甲和环首刀还给蒙颖,抚抚袖袍,重新变成了一副朝廷重臣的模样。 见此情形,扶苏准备带着他们去看工业区的第三件产品,水泥! 准确地说,是简易版的矿渣土水泥。 将主要成分为碳酸钙的天然岩石高温煅烧,分解出生石灰后碾磨,然后混合石膏、粘土搅拌均匀后再粉碎煅烧,熟料出炉后与炼铁的矿渣混合碾磨成粉末,矿渣土水泥就做成了。 虽然相比于后世的工业化复合型水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甚至于成品的效果,或许在坚硬程度上,和郝连勃勃建造的统万城也没法比。 但现在的重点,是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 要想在荒野里到处都是野蛮人的西域和南海建立秦人的定居点,必须要修建起坚固的城池和堡垒。 如果要依靠大量征发徭役,手工夯土来筑城,只怕城池完工的时候,刘邦就该打进咸阳把吕雉抢回去了…… 所以用水泥加砖头,先在开拓地修建一些小型坞堡,然后等时机成熟了,再修建城墙,将坞堡圈在其中。 这样以点带面蚕食野蛮人的生存空间,逐步在当地站稳脚跟。 一如当年分封诸侯的周王朝。 在扶苏浮想联翩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处火窑前,许多脸上带着厚麻布口罩的刑徒,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甲士。 一个身材短粗,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上前,对扶苏行礼说道:“石室令徐亢,拜见陛下!” 扶苏嗯了一声问道:“成品水泥何在?” 他决定还是直接带冯去疾等人去看成品,他们在这里只会干扰正常的生产秩序。 徐亢弯腰伸手说道:“请随臣来。” 在徐亢的带领下,冯去疾等人满是疑惑的走进一个棚子,棚子内的木架子上,堆着许多的麻布口袋。 徐亢打开一袋,倒在地下,廷尉姚贾走进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就是陛下所说的水泥?老臣怎么觉得像是灰浆?” 姚贾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嘀咕道:糊墙用的东西至于弄得这么细吗?一吹就飞,跟婆娘们爱用的脂粉差不多,会好用吗? 灰浆?扶苏沉吟了一下,明白姚贾说的是什么了。 用于粘合砖瓦的灰浆虽然在西周时期就有发明,但也只是简单的把几种物料混合,并不存在煅烧的过程。 不过扶苏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让徐亢带人为大家演示一下用法。 几名士兵走上来,将碎石、矿渣、土水泥混合在一起,之后打来一桶水倒了进去。 徐亢向大家抱拳告罪一番后,撩起袍服和袖子,手握铁锹开始搅拌起来。 加这么多水,稀米汤一样……蒙恬看着徐亢在原地和着稀泥,嘴角一阵抽搐,但碍于对扶苏的信任,并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徐亢和好水泥之后,让人将一个早就做好的模板抬了上来。 这是一个宽三尺,长一丈,高一尺,用来制作预制板的木质模板。 徐亢在模板里铺上了厚厚一层混凝土,然后再命人将破成两指宽的竹板放进去。 在这个年代,钢筋什么的是不要想了,但竹子这种东西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铺上了一层竹子、石块后,接着继续加入混凝土。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这宽三尺,长一丈,高一尺的模板里填满了料,然后再用刮子把最上面一层给刮平,就可以静待水泥凝结了。 扶苏想了一下,水泥从湿到干起码要一天时间,他可在这里等不起。 于是他对李承耳语几句,让他去后面直接拿一块做好的预制板出来。 李承拱手应诺之后,带着几名甲士离开,不一会功夫,扛着一大块预制板走了进来。 咚! 预制板放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姚贾等人顿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典客顿弱用脚踢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成品?好生坚固哇……痛煞老夫!” 妈耶,大秦的老头子都这么莽的吗?扶苏双目微睁的看着嘴角抽搐的顿弱。 郎中令蒙毅瞥了一眼公子衮腰间用鲨鱼皮做鞘,上面缀着好几颗宝石的长剑,说道:“宗正可否借剑一用?” 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宗正公子衮翻了个白眼,用手捂着腰间宝剑退了一步:“此乃陛下赏赐之物,不借!” 蒙恬回手拔出蒙颖腰间的环首刀,大喝一声:“闪开!” 铛! 环首刀卷刃,预制板上也留下了一寸深的刀口。 陛下常说坑爹,可我怎么天天被爹坑……蒙颖看着卷刃的环首刀欲哭无泪。 第三十九章 蝴蝶奋翅 扶苏微微点头,能让钢刀卷刃,说明土水泥的硬度还是很不错的。 战争中,舍得以自身武器卷刃为代价,也要在对方的城墙上砍一寸深的刀口的,这种人一般被称为傻子! “众卿以为如何?”扶苏问道。 “陛下,不知此物可会被水泡坏?”蒙恬将环首刀丢还蒙颖,问道。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做好的混凝土建筑,水火不惧,相反,此物在凝固初期,还需要不断在上面洒水进行使之更加坚固!” 混凝土浇注后,如气候炎热、空气干燥,不及时进行养护,混凝土中水分会蒸发过快,形成脱水现象,会使已形成凝胶体的水泥颗粒不能充分水化,不能转化为稳定的结晶,缺乏足够的粘结力,从而会在混凝土表面出现片状或粉状脱落。 蒙恬和羌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昔年通武侯王贲攻魏都大梁久攻不下,于是以水代兵水淹大梁,一战灭魏。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大梁的城墙虽然坚固,却是夯土所筑,大水浸泡之后就自行倒塌。 若是当年大梁的城墙由水泥所筑,只怕通武侯亦无可奈何! 羌瘣走上前,行礼后说道:“怪不得陛下会以金城二字命名新郡,城墙若是用水泥建筑,却是固若金汤!” 扶苏先是点点头,随即摇头说道:“水泥虽然好用,但却有一弊端,气温在5摄氏度……天冷的时候,水泥就不再凝结。” “所以要想用水泥筑金城郡,今年是没希望了,只有明年春天之后才行!” “现在这里烧制的水泥,主要分为两部,一则是为栒邑煤矿等矿工建造宿舍,嗯还有此处工业区的宿舍,等下众卿可随我一同前去视察。” 冯去疾等拱手称喏之后,扶苏接着说道:“另一部分,则被调拨到河东盐田修筑堤坝,隔绝外水对盐湖的侵蚀。” 扶苏说完,向司马昌点点头,在他的带领下,向工业区宿舍走去。 宿舍区仿照军营而建。 每排宿舍分为十间房屋,共同使用一个茅房,男左女右,中间用道路隔开。 宿舍上方用瓦片和椽木做了拱顶,既隔热,又防雨。 工师们四人一间,而从骊山工地转来的工人,则住着十人一间的大通铺。 因工业区并不缺少散煤,所以在扶苏的设计中,大通铺按照火炕的方式铺设,这样冬日降临的时候,工人们起码能暖暖和和的睡个好觉。 所以当扶苏他们走来的时候,所见到的,就是比生产一线更加热火朝天的场景。 相比于炼铁烧水泥,宿舍是为自己盖的。 姚贾上前捡起一块灰扑扑的转头,仔细打量起来。 相比于他以往所见的泥砖或烧制的砖头,这块灰色砖头略轻,他在地面上敲打了两下,发现质地仿佛比他见过的砖头更加坚硬。 司马昌主动解释起来:“此乃陛下新制之物,名为水泥砖,主要用粉煤灰,矿渣等物为原料,用水泥做凝固剂,不经高温煅烧而制造的一种新型砖头。” 扶苏笑而不语,虽然现在是公元前210年,并没有什么环保的硬性要求。 不过作为一名现代的穿越者,他还是希望能尽量给后世留下一个绿水青山的环境。 以水泥砖而例,相比于烧制的红砖,水泥砖自重较轻,强度较高,无须烧制,比较环保。 唯一缺点就是与抹面砂浆结合不如红砖,容易在墙面产生裂缝,影响美观。 不过现在是公元前210年,有砖房住已经很了不起了,美观神马的,不重要! 而且用砖混结构取代现在的砖木房屋,不仅仅在于建筑更加结实、保温,重要的是可以保留住关中地区的森林里,许多数人环抱的参天大木。 不仅可以减少黄河下游的泥沙含量,也为将来的走向深蓝,留下宝贵的资源。 推广蜂窝煤作为燃料,也是同样的目的。 姚贾等人看到,在手持竹鞭的工师带领下,数百名隶臣手脚麻利的一垒砖一涂泥,墙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了起来。 不大一会功夫,一排宿舍的外墙就建好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水泥凝固,然后用滑轮吊升起预制板,进行封顶。 “这、这也太快了……”姚贾喃喃低语。 一旁的冯去疾等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就是大秦速度!”扶苏走上前去,目光注视着一间间拔地而起的建筑,仿佛看到了整个大秦在他这只蝴蝶的扇动下,所做出的改变。 阳光洒在背光而立的扶苏身上,光与影的融合让他宛如天神下凡。 酷似始皇帝的面容让冯去疾等人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的长揖及地。 …… 南海郡。 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一队数十辆马车,上千人的队伍正沿着去岁重又加宽的驰道前行。 身穿绿色袍服,脸色煞白的子璎跪坐在马车上,挥手赶开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蚊子。 岭南的酷热再加上一路的颠簸,让被任命为煞割令的子璎有些身心俱疲。 煞割令,是扶苏在少府之下新设的一个官职,秩千石,专司全国的甘蔗种植、榨糖以及蔗糖专营。 煞割令这个名字,至今还是让子璎有些搞不懂,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远处的头车上,用旗杆挑起的一长串越人的脑袋,以及道路两旁幽深,并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叫声的森林,让子璎感到毛骨悚然。 越人美女妖娆多姿水灵灵,特别是她们喊你表哥的时候……子璎想起扶苏当初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充满悔恨。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在咸阳城做一个纵情声色的米虫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到这个蛮荒之地找刺激?子璎想到当初被陛下三言两语就忽悠的热血沸腾的自己,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耳光! 在他身旁的几名宗室子弟,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若不是担心此时返回会被宗正公子衮活活打死,他们就直接掉头回咸阳了。 建功立业什么的,哪有搂着腰肢纤细的楚女在床榻之间快活重要! 第四十章 遇袭和欢乐送 和子婴等宗室子弟的有气无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骑在马上,身后带着一百名甲士的郦商。(wap..com) 郦商的脸上,充满了对南海郡的向往。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公士爵的骑郎,可陛下在临别时说了,招募百名越人精锐,则任命他为百将,招募千人,则为二五百主,招募万人,则立刻封为越骑校尉,晋爵公乘! 哈,等着吧伯兄,再见面时,你就要向本公乘行礼啦!郦商得意洋洋的扬起嘴角,同时从马鞍上取下上了弦的强弩,嗖的一声从路边的树冠上射下了一个准备偷袭的越人。 与此同时,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响起,数不清的身穿兽皮的越人武士从草丛中钻出。 “结阵,保护公子!”他大吼一声,将强弩扔给驾车的士兵,然后率骑兵冲了出去。 嗒嗒嗒! 马作的卢飞快。 眨眼间,郦商已经冲到一个越人武士面前,上身前探,手中的长戟闪电般向前刺去。 砰! 郦商的长戟被越人武士的盾牌隔开。 下一秒钟,郦商借助战马前冲之力,顺势向后一钩,戟上小枝瞬间切断了越人武士的半边脖子。 越人武士咚的一声向后摔倒在地,脖颈中血如泉涌,四肢因为失血以及剧烈疼痛开始不停抽搐。 因为此行要经过许多越人的领地,所以随行的秦军皆是能征惯战之士,其中还有十几名曾经参与过灭齐之战的老卒。 当郦商大喊结阵的时候,手握盾牌大戟的步卒立刻围绕着马车列阵,身体缩在盾牌之后,手中的大戟向外指去,阵型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强弩上弦声。 从天上看去,秦军的阵型宛如一只张开獠牙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与此同时,狂奔中的越人武士到达木弓的射程之内,许多经验丰富的猎手顿时在奔跑中开始放箭。 砰!砰!砰! 大多数的箭头都被秦军盾牌挡掉,只有一些箭术高明的越人武士,将箭从盾牌缝隙中射入。 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秦军因此而倒下,因为那些骨制的箭头,射到秦军身上的扎甲之后,立刻弹开,连条划痕都没有留下。 下一秒钟,秦军开始发动反击。 一支支由强弩激发的弩矢从盾牌的间隙中电射而出。 噗!噗!噗! 身穿兽皮,手持石斧木棒的越人武士被射倒了一大片。 而冲击到秦军阵型之前的越人武士,也被如毒蛇般从盾墙后探出的长戟刺倒在地。 越人民风尚勇,尤其是对他们而言,此时的秦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同族武士的死亡,反而激发起了他们的血勇之气。 他们挥舞着木棒石斧,奋力敲击着秦军的盾牌。 不过个人的勇武,并不能改变越人武士和秦军的战斗力,以及装备的差距。 石斧劈砍在铁皮盾牌上,只带起了一溜火花,震得秦军士兵手臂发麻,却并没有攻破秦军盾墙。 而在盾墙之内,随着各自伍长的命令,一根根锋利的长戟闪电般刺出。 几乎每一次长戟的刺出,都会在越人武士身上留下一个窟窿。 眨眼间,秦军盾墙之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越人的尸体,夯土制成的驰道变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越人武士的鲜血、残肢和内脏。 不过很快,子婴发现问题似乎有些不对。 因为越人承受伤亡的能力,远远大于列国的精锐军队。 秦军死战不退尚能理解,因为此役过去,这数百人的卫兵中必然会多出许多公士、上造,乃至簪袅。 那么越人呢?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只武力充足的车队?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子婴看向一旁拈着胡须,一脸习以为张表情的任嚣,向他说出了自己疑问。 任嚣笑了笑,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自从先皇帝设桂林、象、南海诸郡之后,越人耕种了数百年,乃至千年的良田,尽归我秦人所有。” “残存的越人,在我秦人的驱逐下,仓皇逃入密林之中,不得不和林中的越人抢夺领地。” “虽然凭借着略微好那么一点的甲仗,打赢了林中的越人,然密林之中,可耕的良田数量远不足以养活那么多的人口。” “为此,每年秋冬之际,此类袭击之事就会大量发生,无论输赢……” 子璎突然开口说道:“郡尉的意思,越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消耗掉多余的人口?” 任嚣点点头说道:“然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陛下称之为‘自杀的旅鼠’……” “旅鼠?”子婴皱皱眉头:“好奇怪的名字,此类的事情,你也对陛下说了?” 任嚣点点头没有说话,从侍卫手中接过长戟,替换下了一名有些力竭的甲士。 子婴看着那些忘我厮杀的越人武士,恍然间明白了自己离开咸阳时,扶苏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夷狄入中华则中华之……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效巴苴故事,封越人君长,让他们成为秦人定居点的藩篱…… 禁止秦女嫁给越人,哪怕男方是越人首领,违令者罚两甲,舂二十年! 除了后一条让子婴有些哭笑不得之外,其余几条他现在倒是理解了一点。 他此行携带一百万钱,和十多个宗室子弟,以及前校令公输非前往岭南,主要的目的就是在南海郡建设几个甘蔗种植园。 而种植园需要的大量人力,按照扶苏所设想,只能着落在这些越人部落中了。 那些愿意受朝廷册封的越人部落,重新返回平原上耕种的条件,就是出兵扫荡周围对秦人抱有敌意的越人部落。 这一点按照任嚣的说法,陛下仁厚,此举乃恩赐。 越人部落之间的矛盾,很多都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即便是不得到秦人的粮秣支持,他们之间也没少打! 至于抓到的战俘,则上交到郡尉府,用来抵消前些年欠朝廷的税赋…… ps:试水推结束,毫无意外的一轮游,无推荐无收藏无打赏无月票无本章说一无所有…… 未来的几个月内,大概率就是悄无声息的上架,悄无声息的扑街,悄无声息的结束……不过放心,真男人只烂尾,不太监! 我凑活着写,诸君凑活着看…… 但其实我心里明白,看到这段话的,除了编辑,也许不超过五个读者…… 不说了,让我窝被子里哭一会…… 第四十一章 擒首 子婴越过盾牌的缝隙,看到远处指挥越人战斗的,居然是许多脸上抹着花纹的女子。 他想到了任嚣所言,一些更加蛮夷化的越人部落,以女性为首领,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现在亲眼目睹之后,他发现任嚣之言果然不虚。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在咸阳时,曾经和几名博士所做的考据。 秦、赵、楚三家其实同源。 楚国先祖乃帝高阳之子,称。 称生卷张,卷张生吴回,吴回生季连。 季连姓芈,他就是楚国王族的祖先。 周文王时期,季连的后代有一支叫鬻(yu)熊,因为在中原地区受到排斥和打击,辗转到了荆山一带。 鬻熊投靠了周文王,协助周文王父子两代人灭亡了商纣王。 鬻熊生了个儿子叫熊丽,熊丽生了个儿子叫熊狂,熊狂生了个儿子叫熊绎,熊绎因为帮助了避难到荆山的周公,再加上鬻熊曾经帮助过周文王。 所以,周公回朝后建议周成王分封熊绎为诸侯,所以熊绎就被周成王分封为子爵,有五十里的封地,定都丹阳。 至此,楚国就算正式立国了,并且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认。 相比于父系明确的楚国,秦、赵之祖上虽说也上述至帝高阳,但高阳一族是秦、赵先人的母族,和眼前这些越人有些相似,秦、赵也不知父是谁…… 秦、赵之祖乃帝高阳之女,女修。 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因辅佐禹治水有功,所以被舜赐姓嬴。 因此秦、赵两族都姓嬴。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子婴的思绪。 他踮起脚尖,顺着盾牌的缝隙往外看去,原来是郦商带着骑兵击退了道左的越人,现在正准备冲击道右依然在和秦兵缠斗在一起的越人。 嗒、嗒! 嗒、嗒! 沉重的马蹄敲击着地面,子婴知道,当马蹄声两声为一组的时候,代表战马的速度已经被催发到了极致。 他不顾可能会从越人武士处射来的冷箭,踮起脚尖凝神看去。 一百名骑兵排成两列横队发起冲锋, 那排山倒海的气势, 不止是子璎,就连厮杀中的越人武士和秦兵,呼吸也为之一滞。 一瞬间,战场上似乎只剩下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战马的铁蹄践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一种是越人武士被战马撞得骨断筋折,而发出的哀嚎声。 相比于死在骑兵长戟之下的,更多的越人武士是被战马撞倒后踩死的。 刹那间,秦军骑兵前所未有的攻击手段,让抱着必死决心的越人武士动摇了,开始犹豫着想要撤退。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任嚣果断的抓住了战机。 他下令所有的秦军放弃防守,全线出击,争取在骑兵的帮助下,合围这伙越人。 要知道,战俘也同样可以算作军功爵。 见到大势已去,越人首领摇了摇手中的图腾柱,叽里咕噜的大声嚎叫起来。 似乎是得到了明确的撤退指令,越人武士丢下正在血泊中哀嚎的同族,用比来时更快地速度向林子里钻去。 只不过,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尤其是他们的首领。 郦商调转马头,纵马向她飞驰而来。 越人首领身边两个健壮的女子,大声呼喝着,挥舞着石矛冲了上来,只是低估了战马的速度,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郦商双脚挣脱马镫,纵身向前扑了出去,一把将越人首领扑倒在地,拔出腰间的短匕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正在向树林中跑去的越人傻了,他们不知道是该去救援自己的首领,还是赶紧跑路。 于是被追击而来的秦军撞倒,就地捆绑起来。 只是越人武士看到,秦军士兵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很温柔,也充满了渴望,就像是一个饿急眼了的人猛然间看到一盘大肥肉一样。 而在另一边,骑兵队在追了几百米后,立刻掉头,当年太尉屠睢就是因为孤军深入丛林,被越人用毒箭射死的。 任嚣则指挥着军司马去验看斩首情况,为军士记录功绩。 郦商用匕首抵在越人首领脖子上,向朝自己走来的子婴说道:“公子当心,越人善使毒物。” 子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她都这样了,还怎么用毒!” 随即看向越人首领问道:“喂,会说秦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越人首领一连串的叽里咕噜。 尽管子婴不懂越人的话,但想来是对方是从女修开始骂了…… 不过子婴懒得和一个蛮夷计较,他转而看向任嚣,问道:“此事吾等该如何处理?” 任嚣想了一下,拈着胡子说道:“先把人带回番禺县,然后问清楚了是哪个越人部落,既然他们损耗了大量的精壮,正好发兵将之一网打尽!” 子婴点点头,笑着说道:“不愧是东南一尉!” 任嚣拱拱手:“公子谬赞。” 郦商则歪着脖子,问道:“郡尉,我今日能得几级爵位?” 任嚣笑而不语,子婴则回答道:“你现在被陛下赏了个公士爵,杀敌一名,奖一级爵位,根据你今天的表现,大约可以升到第三级簪枭。” 郦商瞪大眼睛,大声问道:“我杀了这么多敌人,才升两级爵位,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任嚣呵斥一声:“郦商大胆!怎么跟公子说话呢?” 子婴则笑了笑,没去计较,接着说道:“你听我说完,秦律,士伍晋爵,能升到的最高为簪袅,此后再立军功,通常只将溢出的爵位转赠兄弟子侄。” “不更以上爵位者,只授予军吏。”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郦商的询问,接着又说:“不过你情况特殊,你是陛下从民间选的材士,且又是骑郎,所以你的晋爵,和一般士伍不同。” “依秦律,你的爵位计算应该是按照军吏来算,你率骑兵击破道左越人,所斩首级,至少也在30级以上,所以你可以在簪袅的基础上,晋爵为第四级不更。” “在此之后,你又击破道右的越人,生擒越人首领,当晋爵两级,为第六级的官大夫。” 郦商听着听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ps:以上关于秦军爵位的资料,可以参看西岛定生《二十等爵制研究》,里面大量引用了出土简牍和传世文献,只可惜翻译质量不敢恭维…… 第四十二章 军功爵 官大夫? 郦商回想起军功爵中的规定。 官大夫爵可得七顷田(七百亩)、七‘宅’的宅基地。 我为官大夫爵,按秦律,我大儿子可以继承不更爵,二儿子可以继承公士……不是,我还没有娶妻,想这些干甚……郦商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怀中的俘虏不再是人,而是田地,是宅子! 郦商呵呵傻笑着将越人首领绑起来,突然抬头看向任嚣:“郡尉,你现在是几等爵?” 任嚣长笑一声:“老夫乃第十二级,左更!” 子婴看着一脸艳羡的郦商,心说:我是十七级驷车庶长这件事,我骄傲了吗? 几人说话间,军司马已经将斩首情况统计完毕,依次向任嚣、子婴行礼后,汇报道: “我军无一战死,只六人受箭伤,十四人手臂骨折!” “共计斩首一百九十一级,俘虏四百六十二人,其中重伤者三百二十人!” 任嚣点点头,说道:“重伤者就地处决,斩首验功,尸体悬挂道边树上。俘虏记功后押回番禺。” “喏!” 军司马抱拳一礼后转身离开。 俄顷,车队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依秦律,这算是大胜,即便是军队中没有斩获首级的弩手、驭手,也同样晋爵一级。 而那些有所斩获的士兵,更是会在此基础上,另行论功行赏。 军功授爵制很明显有强化社会等级分化的功能,是一种保证社会阶层流通的方式。 爵位高低不仅仅是关乎自己的身份、地位、财富、尊严等切身利益,还可以通过爵位赎还亲人的罪行,或者折抵自己亲人的法律地位。 比如可以交还两级爵位将自己亲人中的隶臣妾赎为庶人,或者把交还一级爵位将自己的妻子赎为庶人等。 秦律严苛,民众稍有不慎就会触犯法律,轻则罚款、耐(挂掉胡子)刑法等,重则黥[qing]为城旦,舂[chong],乃至肉刑。 俢骊山陵寝的,多为城旦、舂以及交不起罚款而被判劳役的刑徒,他们的寿命,一般从成为刑徒之后,至多只剩下三五年。 所以《商君书》中说,“民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战场打扫完毕。 驰道两旁的大树上,悬挂着几排无头尸体,以此来炫耀武力,震慑林中的越人部族。 两行手持长戟的甲士中间,是被用草绳捆住双手连成一串的越人俘虏。 长戟上,则悬挂着许多表情狰狞,尚在向下滴着血水的人头。 按照秦律,战后会把斩获的首级公开展示三天,称为“暴首”“验首”,等到无人有异议之后,斩首记录会送到士兵户籍所在的县,由县政府论爵,发放赏赐,而且必须三天内完成,不然县尉要被撤职。 子婴对血淋淋的场景有些不适应,他想起临别时和扶苏的促膝长谈,扶苏曾说,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当时他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扶苏的言中之意。 傍晚时分,车队在任嚣的带领下,驻扎在一个依附于秦人的越人部落附近,当看到那如灯笼般的越人头颅被挂在行辕之上时,子婴内心产生了些许的忐忑。 不过任嚣表示无妨。 越人部落里自首领以下,对秦军极尽阿谀之意, 先是有越人主动为秦军把守外围,随后更是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尽数献了出来,唯恐惹得秦人不悦。 天色刚刚暗下,军营驻地周围更是遍布着秦军和越女的欢愉之声。 子婴拒绝了一个闯进他营帐的越人少女后,借着昏暗的膏灯写下见闻:……十月之后,此部族新生婴儿皆秦人也。 …… 上林苑,曲水汤汤的长池旁,临时搭建了成千上万座营帐。 《礼记·月令》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旌旐,授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面誓之;天子乃厉饰,执弓挟矢以猎,命主祠祭禽于四方。 意思是九月份的时候,天子要举行田猎以训练军队。 虽然始皇帝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多年没有举行田猎了,但是扶苏喜欢啊。 而此时的上林苑,正好是一个完美的猎场。 上林苑的丛林中,会有少府定期组织猎人巡检,驱逐虎豹熊罴,只留下獐鹿野猪等,所以扶苏组织的田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维护了上林苑的生态平衡。 不过这一次的狩猎,主要目的一是阅军,向大臣们炫耀朝廷武力,震慑其中有二心者,二来则是为陇西郡守李信送行。 依秦律,大军出征前主帅需回咸阳走一套流程,才能拿到调兵的印信虎符等物。 此时在辕门外竖着三辰旗的大帐中,扶苏等待着李信的觐见。 自从李信征伐楚国大败而归,被夺爵发往陇西之后,扶苏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所以当李信报名而入的时候,扶苏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须发皆白,皮肤黝黑,面露凄苦之色……嗯,也可能是跟我刚罚了他十甲有关! 扶苏回想起秦律规定的甲胄价格,一甲价值1344钱,十甲就是一万多钱,粟米30钱一石,这一下就罚了好几个月的俸禄! 都怪先零羌! 扶苏正色说道:“说一下先零羌袭扰边境之事。” 李信沉吟了一下,双手交叉拱手一礼说道:“喏!” “当日夜袭之先零羌约五千人,趁夜破马羊里、泉坯里、阳洼里等里墙,杀亭长四,亭卒十七,里正及属吏四十九,黔首百又七十三,掳妇人七十六……” 扶苏听着李信所说,不由自主的捏住了拳头。 “枹罕县尉‘庄’得报,率县卒一百出城迎战,杀先零羌首领五人,奴兵九十六,追击二百余里,重新夺回被掳之妇人、财物,庄身披十余创,兀自死战,死前犹自高呼杀贼!县卒战死七十四,余皆重伤……臣来咸阳时,所众皆不治而亡……” 第四十三章 陇西郡守李信 “皆壮士也!”扶苏长叹一声,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 李信双手交叉,拱手说道:“陛下勿需如此,此臣等应做之事。” 扶苏长叹一声,说道:“将死难的秦吏、县卒的幼子,接到咸阳编入羽林军,为国之羽翼!” 随即向大帐角落里的给事中们说道:“传诏有司,以此为永例,凡是为我大秦战死之将士遗孤,不能承袭爵位者,统统接到咸阳,编入羽林。” 李信皱皱眉,问道:“陛下,何为羽林军?” 他一直驻守在陇西郡,平日里也只留意朝中大事,对于扶苏在上林苑设一新军之事,并未知晓。 于是扶苏向他解释了一番,重点说了羽林军的待遇,以及日常安排,既上午演武、做工,下午则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李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为国羽翼这四个字一出,羽林军将来必然是陛下的亲军。 在此军中晋升的机遇,必然不逊色与边军。 再加上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那可比在老家要强出一百倍了! 虽说这时候大秦的纯文盲并不多。 因为除了亭长要拿着法条为乡民**之外,而且每年收租税的时候,典田也要到乡间向黔首们公布个人应缴的赋税。 所以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黔首,都会学上一点文字。 只是照陛下所说,羽林军可是一支上万人的新军,陛下从哪弄了那么多学子? 于是李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李信正巧问到了扶苏自觉很是得意的一件事,所以他摆摆手,示意李信坐过来,准备仔细的讲给他听。 却不料李信刚一坐进,腹内顿时传出一阵轰鸣之声。 李信赶忙拱手说道:“臣失礼了!请陛下见谅。” 扶苏哈哈一笑,不以为忤:“无妨,朕其实也饿了。等下让尚食令送些吃食来,咱俩先少吃点垫垫肚子,一会还有酒宴呢!” “谢陛下!” 俄顷,韩让指挥着几名内侍摆上了两张长案,长案上摆着几样腌菜、切成厚片的羊肉和大饼。 大帐中心的紫檀木矮几上放着一只兽纹青铜炭炉,地上铺上了一层绯色的地毯。 几名乐工开始演奏天子雅乐。 用餐结束之后,扶苏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其实朕也没有那么多士子,不过朕曾听闻,儒家有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用于羽林军中也是如此,一名老师,就是授课的士子,他为千人讲学,其中必然有举一反三的聪颖之辈,也有心智驽钝,需要反复教习之人。” “将这些人分为上中下三等,老师在讲授新学之时,只负责上等,然后上等学会了之后,去教授中、下二等。” “再之后,老师只需答疑解惑,监督中、下二等的学习进度。” 扶苏笑了笑,说道:“当然,上中下并不固定,考评为上等者,每月奖励一石粟米的口粮,中者无赏无罚,下者按军规处罚。” 既第一次考评为下的,打三下,第二次打十下,第三次则‘熟笞之’,也就是往死里打! 按照扶苏所定的标准,只要不是痴呆儿童,随随便便就可以考评为中! 因为中的要求是,每旬认三十个字,平均一天三个字! 值得一提的,是羽林军中所教习的字,并不是小篆,而是御史程邈所做的隶书。 秦朝时期随着毛笔取代刻刀,布帛和竹简取代了兽骨和金属后,发现用于刻字的‘大篆,小篆’并不适合毛笔书写。 大篆的笔画过多,小篆用毛笔书写存在辨认不易的问题,而且小篆的尚圆写法不适合毛笔。 所以在秦灭六国之后,虽然用小篆取代了六国的文字,却大多是一种政治象征作用,并没有什么统一不同种类文字,以深谋远虑的加强内部交流,防止文化分裂的想法。 因为这在秦人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想分裂,问过额的秦剑没有? 而在扶苏的日常批阅奏折时,除了一帮‘老秦人’还在用小篆之外,大多数官吏所书写的文字,都是隶书。 听着扶苏的讲解,李信点点头,觉得这种教学方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白天在蓝田工业园的时候,那里的匠人们好像也是如此。 工师做指导,老匠带新匠! 扶苏说完,问道:“关于朕在羌人之地设金城郡之事,郡守有何看法?” 李信犹豫了一下,说道:“难!却也不难!” 扶苏有些差异,问道:“说说看,难在何处。” 李信边思索边说道:“凭借我秦军战力,击溃驱散羌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在那里快速定居下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羌人游牧,看重的牲畜财物,而不是到处都有的草原。所以他们在被击退之后,并不会拼死夺地。” “再加上陛下所做之蜂窝煤、水泥、砖头等物,建造定居点不难,有了抽水车,排干沼泽也不难。” “难点在于,十年之内,金城郡的粮食只怕全要从关中调拨,无法自给自足!” 扶苏皱着眉头问道:“排干沼泽,滩涂肥沃之地就是良田,为何还要从关中拨粮?” 李信拱拱手说道:“陛下久居深宫,对于农耕之事有所不知。” “野外开荒,不同于抛荒之地的拓荒。单说一点,没有大量的耕牛,仅凭借人力要想开垦万亩农田,只怕先要累死万人!” “而且,要垦荒地,必须先平整土地,修建沟渠,否则夏季暴雨,雨水从高处冲下,必然将农田冲个七零八落,侥幸不死的禾苗,也活不长。” “至于肥田,以及防止野兽糟蹋庄稼,则不是什么难事……” 扶苏听着李信所说,心中反而对于在金城郡开荒有了信心。 当然,并不是因为开荒累死的不是他。 而是李信所说,开垦荒地的难点,在于用牛犁地,和平整土地。 作为一名键盘王者,对于耕田的工具,他还是略懂一二的,比如现在正在大量制造的曲辕犁和耧车。 唯一不能解决的,就是耕牛。 因为就耕牛而言,关中地区也很缺啊,要是将耕牛调往金城郡,只怕就是‘赳赳老秦,共破咸阳’了…… 至于草原上的牛以及羌人的牦牛,用于拉车还行,并不适合成为耕牛。 因为拉犁的技巧,是小牛从老牛身上学来,然后再由农民一点点*教出来的。 不是什么牛都可以直接拿来当耕牛用的。 不过既然没有耕牛可用,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 第四十四章 兰陵王入阵曲 那就是马耕! 陇西军中并不缺少驽马,游牧的羌人就更不用说了。(wap..com) 扶苏知道一种适合马用的耕犁,就是十八世纪时英国人发明的‘铧式犁’。 其特点就是不仅仅能耕地,而且还能同时翻地,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使用铁来打造犁刀等关键部位,甚至是用全铁质的犁。 这也是扶苏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复制铧式犁的原因。 大部分材质为木头的曲辕犁可以人、牛两用,铁质的铧式犁则需要多头牲畜拉动,如果用人力的话,会死人的! 扶苏边听着李信说话,边拿出一张草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铧式犁的草图就跃然纸上了。 不过,这只是初稿,后续还需要在脑海中建模,画出更加详细的,包含各部位比例的设计图。 之后就是做样品,然后根据实验结果继续修改。 从初稿到最终完成一个勉强能用的成品,少则四五次,多则十余次。 李承从门外走来,先是和李信相视一笑,然后拱手说道:“陛下,众位大臣都到齐了。” 扶苏将草纸收回木匣,向李信点头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朕更衣后就来。” “喏!” …… 半个时辰之后,上林苑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之内。 交头接耳聊着闲篇的大臣们,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钟鼓之声。 紧接着,一队身材魁梧的中郎手持长戟走入,在宫殿正中隔开了一条甬道。 “警——” 在中郎们的齐声高呼中,扶苏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xun]裳,手按长剑走入殿中。 “拜见陛下!” 自左右丞相以下,一众大臣站起后,正正衣冠,拱手下拜。 “平身。” “谢陛下!” 扶苏坐下之后,中郎们列队走向大殿周边,尚食令带人开始在大臣们的条案之上摆上食物。 正式的宴会则严格按照礼仪,天子天子食太牢,牛、羊、豕(猪)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当然,在这种档次的宴会上,只有卿以上的官员参加。 为了加速面食的传播,晚宴的菜单由扶苏亲自制定。 在不改变规矩的情况下,增加了三种不同口味的面条:缺工少料版蘑菇肉丁打卤面,极简版岐山臊子面,肉多面少版羊肉烩面。 后世常说,小麦面粉的推广受限,是因为石磨造价高昂。 可在扶苏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即便是后世人们生活富裕了,也没见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石磨啊! 一里(村)公用一台石磨不可以吗? 所谓的面食推广受限,主要原因就是人们的饮食习惯。 对于将‘吃’刻近民族基因中的大吃货帝国来说,制作食物的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食谱! 食物呈上之后,太乐令指挥着乐工奏响雅乐。 几十名身穿浅红色袖袍的*女和歌女从殿外走入,伴随着雅乐开始歌舞。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伴随着《小雅·庭燎》一同响起的,还有吸溜吸溜的嗦面条声。 尽管这些不差钱的大佬们,大多已经在长阳街的面条馆大快朵颐过,可是今天所食用的面条,相较于面条馆中的,更加筋道弹牙。 是蓬灰水,我加了蓬灰水!扶苏吸溜了一大口筋道无比的饸烙面,在心中长叹,可惜没有大蒜和香菜! 娘嘞,就算是为了吃的,也得赶快打通河西走廊。 一曲舞毕,除了极个别的武臣之外,大部分人已经基本停箸不食,于是开始了第二曲舞蹈。 一群身穿甲胄,脸上带着木质面甲的*女涌入,旋即十余面大鼓、平鼓、排鼓、小堂鼓开始依次敲响。 咚!咚!咚! 鼓声隆隆,一连串急促的鼓点让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 裂帛般的筝声响起,混合在隆隆的鼓声中,仿佛战马嘶鸣,马踏大地,声音阵阵,如洪水来临,如战争咆哮。 节奏感极为鲜明,将那种激烈战争之下的刀枪剑戟相撞的气息表现的淋漓尽致。 两队*女纵横交错地变幻队形,挥动刀盾,作激烈交战之状。 盾牌互相撞击铿锵作响,寒刃明如秋水,鼓声隆隆,筝声裂帛,仿佛使人亲临两军廝杀正炽的战场。 这是扶苏在批阅奏疏,日理二姬后的贤者时间,按照残存的记忆,魔改出的《兰陵王入阵曲》。 作为一名秦国公子,精通音律是很合理的对吧……扶苏看了一眼坐在呆坐在角落中的‘老丈人’戚鳃,不由得想起了编纂舞蹈的戚蕊儿。 只是看了一眼活春宫就把自己变成了刚出锅的虾子,要是蓬门初开,还不得当场爆体而亡? 不过在田姬没有生下皇长子之前,扶苏是不会临幸这个由宗室一方送进宫中的小萝莉的。 是的,田姬是扶苏心目中的皇后人选。 这不仅仅是因为田姬丰臀细腰,饱满多汁,主要是因为她心思单纯,只有她当上皇后,后宫才会是扶苏休息的港湾,而不是一个争斗不休的修罗场。 …… 天还没有大亮,扶苏在丰韵如玉的田姬怀中醒来,赶跑了舔舐着他手指的豹猫幼崽。 做了早操,用了用洗面奶之后,罗裳半解的田姬氤氲着一张狐媚子脸,为扶苏梳理头发,穿上白色的里衣。 扶苏俯下身,在田姬额间一吻,光着脚向殿外走去。 殿外,宦者令韩让和掌服侍皇帝更衣的尚衣令魏冬儿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扶苏走出,魏冬儿带着几名宫女,开始为他换上一套田猎时的华服——黼黻[fufu]。 这种铠甲的样式,可以追溯秦献公时期。 石门大捷,天子周显王派遣特使庆贺,所送来的就是这种,用彩丝绣出战斧和十二纹章的华服。 始皇帝时期将周朝的天子华服几乎删减殆尽,扶苏继位后,又把大多数改了回来。 不仅如此,扶苏还准备在时机成熟之后,再次修改度量衡以及文字。 用后世的公斤、米、升等,取代现有的斤、尺、石等,再次召集学子,简化现有的隶书,方便更多的人去学习和掌握。 第四十五章 吕雉的野望 上林苑。 往日里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遍布着手持长戟强弩的甲士。 略微有些枯黄的草原上,千乘万骑簇拥着头戴平天冠,内穿黼黻[fufu],外穿黑色大氅,骑在乌骓马上的扶苏。 嘟! 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响起。 两名郎骑顿时策马前出,将一只事先捕捉好的麋鹿(四不像)从笼子中放了出来。 依照礼法,田猎的开幕,需要由天子亲手射杀一只可怜的鹿…… 在麋鹿还处于懵逼状态下,扶苏接过彩绘雕弓,双腿一夹马腹,乌骓人立而起向前猛冲。 嗒嗒嗒!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敲打着地面,麋鹿这才醒悟过来,撒蹄就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在乌骓的风驰电掣之下,扶苏和它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近30米。 在乌骓四蹄腾空的一瞬间,扶苏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羽箭径直射穿麋鹿咽喉,使其气绝而亡。 射杀麋鹿,在现代是犯法的,因为这种野生动物太少了,几乎灭绝。 敢杀害这种野生动物的,保管你牢底坐穿。 不过在这个时代嘛?鹿肉大补! 嘟! 在高台上观察的号手再次吹响沉重的号角,代表着天子射鹿成功。 咚!咚!咚! 分布在围场边界上的战鼓被擂响。 当扶苏在勒马而回的时候,所有围场的士兵开始齐声欢呼。 “陛下万年!”“秦国万年!” 扶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感慨。 说起中华文化,言必称汉唐雄风。 仿佛将那个横扫*合,天下归于一的秦忘到了九霄云外。 人们很骄傲的说,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中国人创造的原生文明在自己的国土上绵延不断地生存发展到今天! 可这是为什么呢? 用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恐怕是不能解释的? 罗马帝国不大吗?神圣罗马帝国不大吗?奥斯曼帝国不大吗?沙皇俄国不大吗? 虽说都是罗马,但一个一个,灰飞烟灭,俱成过眼烟云,原生文明的主体民族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唯有中华民族,一个黄皮肤、黑头发、写方块字的族类,所建立的国家始终是以其原生文明为共同根基的国家。 扶苏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解决秦二世而亡的问题…… 当扶苏回到人群的时候,田猎才算是正式开始。 策马而出的,大多是一些公卿宗室之后,虽说大秦按军功封爵,但官位却大多出自举荐,千石以上的高官,则几乎是由扶苏个人任免。 所以对于这些二代们来说,不允许自己错失任何一个在皇帝面前展示的机会。 乾隆朝时期的权臣和珅,不就是会背两句论语,才在一众文盲侍卫中脱颖而出了吗? 不过他们今天注定失算了,因为扶苏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担任驱赶野兽的五千骑兵之上。 明日誓师之后,他们将在新任护羌中郎将章邯的带领下,跨过边墙,和先零羌死战。 而率领五百重骑兵作战的,将是蒙恬之子,侍郎蒙颖。 …… 函谷关外,一队数百人的车队被拦在关外。 守关的一名百将带着数十名甲士,从城门走出,要求验看车队的文书。 甘夫从车队后方骑马跑来,看着被拦下的车队微微皱眉。 他带队离开关中时,走的是武关,现在返回的时候,因为有了车队和妇幼,所以走的是三川郡的驰道,从函谷关直入咸阳。 不过当甘夫走到守关百将面前,满脸堆笑的说道。“椿,是你?” 椿一愣,随即向身后的士伍说道:“二三子(诸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铁鹰锐士,甘夫!” 椿转头问甘夫:“熟归熟,验、传还是要看的!” 甘夫嘿嘿一笑:“你若不看验、传,某就去监军处告奸!” 椿指挥着士兵去验看车队中萧何等人的验传,自己拉着甘夫到一旁闲聊了起来。 一架马车上,吕雉掀起车窗,看着周围的景色,如在梦中。 和她想象中的囚车押送不同,她现在所坐的,是泗水郡的公车,染着红黑相间的漆,好不漂亮。 拉车的两匹红棕色大马,更是让吕雉觉得,只怕祖上在秦做相国的时候,所用的马也不过如此。 不夸张的讲,吕雉从小到大,就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 更让她有些忐忑的,是并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 而且一路之上,吃的是粟米饭,住的县里的官舍,很少在亭舍过夜。 吕雉摸着马车内柔软的垫子,有些怀疑是不是带队的黑大汉对她心怀不轨! 所以这一路上,吕雉无论走到哪,都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 虽说楚地民风开放,许多妇人的孩子都是在野外‘见蛟龙於其上’而生的。 不过吕雉清楚的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有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曾对她说过,夫人天下贵人! 军中小吏的黑大汉,很明显不能让她‘贵’! “母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一个肤色有些黑,但眉眼很是端正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开口问道。 在她的怀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在打着瞌睡。 吕雉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要去咸阳。” 小女孩再问:“咸阳在哪?阿翁呢?” “母亲也不知道咸阳在哪……”吕雉并没有回答小女孩有关她阿翁的问题,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们要面临的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吕雉在私下里请教过萧何了,萧何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罚做舂,不过吕家有钱,只要贿赂一下管理的小吏,就可以不必过得很苦。 萧何还说,一般秦国会在特定的时间大赦天下,比如秦孝文王元年,秦庄襄王元年都曾大赦天下,等到二世皇帝改元之后,应该也会有一次赦免的机会。 到时候让吕家出点钱,就可以把她赎为庶民。 也许是看出了吕雉的窘迫,萧何在临别之时,还宽慰的说,若是钱不够,尽管来找他! 萧何真是个好人啊!吕雉放下车窗上的竹帘,在马车摇晃间,向着咸阳进发。 第四十六章 长城 渭水南岸,章台宫。 数不清的黑色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巍峨的宫殿周围随处可见手持长戟的甲士。 今天是十月初一,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朝会。 秦律,以十月为岁首。 所以今天,就是秦二世元年的第一次朝会。 咸阳城中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宗室,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 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之后,扶苏按剑坐在帝座之上。 谒者仆射高宣:“皇帝改元,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哎,又来了……扶苏在心中长叹一声,挺直腰板。 一轮又一轮的山呼万岁中,朝贺终于结束。 按照惯例,扶苏简单讲了半个时辰。 之后,奉常胡毋敬开始宣布诏书。 诏命陇西郡守李信为左将军,率领陇西军出长城攻击先零羌,为死难的秦人复仇! 诏命将作少府章邯为护羌中郎将,任裨将,率领五千骑兵随同李信作战。 诏命太仆蒙恬为上将军,重返北方边境,主持长城合龙,节制上郡、北地郡、九原郡、云中郡四郡郡兵,防备匈奴犯边。 诏命九原军裨将王离为将军,率五万九原军越过德水(黄河),入驻九原城(包头),发修长城囚徒两万,修建榷场,日八钱,公食。 诏命左校令公输轨为将作少府。 诏命御史张苍为御史中丞。 秦朝时期的上将军,将军等为临时职务,有大征伐时选武将出任,军还即撤任。 至于萧何等人被任命的几百石小官,则不够资格在这种规模的朝会上宣布。 当胡毋敬念到‘任命御史张苍为御史中丞’时,扶苏可以清楚的看到御史大夫冯劫的脸色有些不对。 御史大夫位上卿,银印青绶,是三公之一,一般作为丞相的候选人。 御史大夫的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并不掌握什么实权; 其二为御史中丞,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基本御史府日常的事务,都由御史中丞处理。 扶苏在仔细调查之后,发现张苍曾经得罪过冯劫,于是被赶去当了图书管理员。 经过和张苍的一番深入交流之后,大朝会开始之前,诏书上就多了一条张苍的任命。 这是架空御史大夫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抽时间去看一看,能不能让萧何等人也为自己所用。 至于吕雉姐妹,则按律罚为隶臣妾,只是因为她们都会纺织,所以安排到织室中做了织女,某亭长的儿子被送到了羽林军,女儿则同样送到了织室。 接下来,胡毋敬开始宣布第二道诏书。 招贤令。 效法秦之历代先祖,向天下招贤,不论出身,不拘诸子百家。 只不过和从前的毛遂自荐不同,这一次的招贤令是察举制,由县令初选,郡守及郡监御史最终拍板决定。 为了公平起见,除基本没什么秦人的南海诸郡及闽中郡之外,每郡十个名额,俸禄三百石。 将咸阳内城闲置的博士学宫改为材士馆,用于安置各郡选拔来的材士。 这是扶苏在研究了秦自统一以来的官吏任免后,深思熟虑,并且和蒙恬、蒙毅、尉缭反复讨论过的一个决定。 秦律以吏为师,官员子弟可以直接进入学室中学习,毕业后就是公务员……当然,逢进必考。 所以招贤令的副本特别标注,此次招贤禁止推荐官员子弟。 在史记的记载中,各地叛乱之后,要么是杀县令,要么是杀郡守,要么是郡守或县令自己反了…… 因为郡县制之下的秦国,县令以上官员,全部是由中央直接任命,且多是征战六国的有功之人。 说白了,除了一些小吏由当地豪强担任外,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征服者,也就是外来的老秦人手中。 而秦朝的中枢中,更是不可能有地方豪强了。 所以这次的招贤令,就是向天下的豪族抛一个橄榄枝。 给这些因为故国破灭而跌落谷底的人,一个重新翻身的机会。 某不知名的图书管理员说的好,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选材士,就是给野心家们画一张大饼,给他们以希望。 至于地方豪强做大? 只要严格按照商君书的指导思想治理秦国,则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秦律禁止私下贩卖土地,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土地贵族,也就是门阀世家的出现。 况且,秦自商鞅变法以来,有善始善终的丞相吗? …… 当章台宫的天子雅乐响起时,九原郡的长城工地也是人声鼎沸。 万里长城终于要在这一天合龙了,这标志着修筑长城的黔首们,终于可以返回家园了! 烽火台上各式旌旗招展,沉重悠扬的牛角号夹着大鼓大锣的轰鸣连天而去。 长城脚下的草原上,数万精锐九原军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更有修筑长城已经休工的万千黔首,头包黑巾身着粗衣,背负行囊手拄铁耒。 九原城北方的一处关隘,正是东西长城的合龙口:自陇西临洮而来的西长城,自辽东海滨而来的东长城,就要在九原北部的阴山草原的边缘地带合龙了。 关隘上包着彩色丝绸的灰砖,就是今日竣工大典所要完成的填充物。 这处关隘,就是将来要和匈奴人交易的口岸。 此刻,关隘上的箭楼悉数披红,城下城上旌旗如林;城墙上挂着一行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秦国万岁!秦人万岁! 关隘之上,蒙恬砸吧了砸吧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感慨。 王离快步走过来,抱拳道:“上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蒙恬点点头,从木匣中取出帛书,开始宣读祭文。 “昊天在上,太仆蒙恬代二世皇帝陛下伏惟告之:大秦东出,一统华夏,创制文明,力行新政。北边胡患,历数百年,匈奴泛滥,屡侵中国!为佑生民,筑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里,以为国塞!上天佑护,长城永存,保我国人,太平久远——!” ps:感谢‘木子。林’的打赏,小萌新受宠若惊~~~thanks?(??)? 感谢‘我今天扯到淡了’的月票,今天才看到,不好意思!鞠躬! 第四十七章 大赦 同一时间,大秦各郡县的县丞也带着县吏,前往县里的各处工地宣诏。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史及著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以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其具行事,毋以徭賦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 县丞大声说完,几名县吏再次上前为刑徒们解释了一遍。 其中重点解释的,就是哪些刑徒可以被赦免,哪些不可以被赦免。 可以赦免的,大多是一些非刑事案件,比如随地吐痰的、乱丢垃圾的、酿了一点私酒的、聚众饮酒被邻居举报了的、打老婆或打老公的、欠了官府的债于是做工抵债的…… 允许自赎其身的,大多是因为连坐法而被牵连的家眷和邻居。 至于烧杀掳掠等刑事案件的主、从犯,则继续从事刑徒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 在扶苏的安排下,诏书早早已经下发到各县,并按照《日书》所挑的吉时,基本上各县宣诏的时间,和章台宫保持一致。 这也算某种直播吧。 咸阳宫中,吱吱呀呀操作着纺车的吕雉听到了几个宫女的议论,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放下织布的梭子,凑了上去:“小兰姐,你说的是真的?陛下真的大赦天下了?” 被称为小兰姐的是一个魏国女,当年王贲攻破大梁,从魏王宫时抓到的俘虏,从那之后就一直留在咸阳宫中做了宫女。 因为在宫中呆的时间长了,所以消息格外灵通,据她私下里说,就连扶苏临幸二姬时喜欢用的姿势,她都一清二楚。 ‘小’兰得意的一笑,娇声说道:“那能有假,这是我亲眼所见,陛下写下诏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为陛下掌灯!” 说这话的时候,小兰浑然忘了自己看不懂秦国小篆,而且并没有跟随赵姬前往汤池宫。 不过听闻此言的吕雉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宫女的掩嘴偷笑,转头向角落里纺纱的吕鬚和刘乐(鲁元)跑去。 因为织室中都是女子,而后宫中唯一的男人又暂时住到了汤池宫,所以吕雉和其他织女一样,只穿了一身厚麻布的宫女群,并没有穿裹胸。 所以当她奔跑起来的时候,胸前一阵乱晃,呼之欲出。 “吕鬚,我们要被赦免了!” 吕雉跑到吕鬚面前,开心的手舞足蹈,浑然忘记了她是一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妈。 吕鬚还是一个未曾出嫁的少女,她和经常要到农田里拔草,所以不同于肤色呈现出小麦色的胸围宽广的吕雉。 皮肤白净细腻,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副甜美可人的邻家女孩模样。 她从纺车上取下一个纺好的纱锭,抬起两只杏眼,说道: “阿姊,你高兴的太早了。” “我问过了,陛下只赦免了一部分的刑徒,而我们这样有一技之长的隶臣妾,是不能够自赎其身的……” 她边说着,重新在纺车上连上了一条丝线。 吕雉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喃喃低语:“那、那可怎么办啊……盈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吕鬚叹息一声,站起身拉住了关心则乱的吕雉,安慰道:“隶臣妾虽然不能赎身,但盈儿只是个小孩子,在赦免之列。等下我们稍信给阿翁,让他把盈儿接回家中居住。” “而且,阿姊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吗?” 听着吕鬚的话,吕雉微微张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沛县的时候,房屋四角漏风,刮大风的时候更是担心屋顶的茅草会被刮跑! 平日里不仅要数米度日,而且还要在农田里,和男人一样的干着粗活。 更重要的,还要拿出自己的嫁妆,去替那个不省心的男人偿债! 而现在,虽然是一个隶臣妾,但哪怕是眼前的这干杂活的织室,也是一间高大肃穆,雕梁画栋的宫殿! 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下铺的不再是稻草,而是包裹着木棉的麻布垫子。 就连自己七岁的小女儿,每月也可以领到一石又两斗半的粟米! 因为能顿顿吃饱,刘乐本来遗传自她的尖下巴,也渐渐变得圆润起来。 想到这,吕雉再次对吕鬚点点头,觉得在咸阳做奴隶,可比在沛县当亭长夫人的日子强多了! 这时,一名身穿彩色华服的宫人带着几名侍女从织室外走过。 吕雉知道,这些人都是先皇帝宠幸过,但有没有留下子嗣的宫妃。 二世皇帝仁厚,所以没有让她们殉葬。 她们身上的丝衣看起来真好看啊……吕雉摸了摸身上的麻布宫裙,一脸的艳羡之色。 突然,她又想到了在田里拔草时,曾遇见过的那个老者,‘夫人天下贵人’! 吕雉内心不由自主的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呼吸开始微微急促,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打着摆子。 …… 南海郡。 坐在战车上摇啊摇的子婴,内心深处同样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便宜了,一袋盐巴,一卷布帛,就可以换一个越人婆娘做妻!或许这就是治理南海郡的方法……子婴摸了摸唇边的两撇胡须,看着队伍中多出的许多越女。 和走婚制的越人不同,秦国男子对于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们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自荐枕席,特别是这个女人肚子里已经被播下了自己的种! 所以当第二天启程时,好几辆大车上的物资被留在了越人部落,而看押越人战俘的任务,就交到了随行的越女肩上。 郦商拍马走到子婴边上,问道:“长夜漫漫,公子何不找几个越女为伴?” 长夜漫漫……呵,一听就是从陛下那听来的!子婴拈着胡须,浑然不觉自己的这个动作也是受到了扶苏的影响。 他呵呵一笑,说道:“商,你不也没有找越女为伴?” 郦商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谁说没有!” 他用下巴指了指车队后方,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越人少女。 禽兽,辣手催了姐妹花……子婴冷笑一声:“不告而娶?等回到咸阳,待诏博士揍你之时,记得给我留个座!” 第四十八章 微服 秦二世元年十月初十。 咸阳兴平县,卡路里。 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的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此刻身边跟着李承,以及十多名身穿平民服装的铁鹰锐士,扶苏只想大喊一声,燃烧我的卡路里! “因为正处于咸阳城西的驰道旁边,所以这个里聚被称为卡路里……归杜邮亭管。”李承说完,一脸警惕的东张西望。 半个时辰前,扶苏提出要微服出访,在咸阳周边转一转。 李承说什么也不同意,而扶苏说什么也要出去,最后两人各让了一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不过他们没走多远,就被十几名手持盾牌、强弩、短戈等兵器的亭卒拦了下来。 绛衣、行縢(téng)、赤帻……这是警察叔叔、不,亭长的打扮!扶苏微微拈着唇边的胡子,看着带着如临大敌‘警察蜀黍’。 杜邮亭长走了上来,看着扶苏等人问道:“尔等何人,为何在此停留?” 问话的时候,他始终将手按在剑柄上,全神戒备。 刚才里长举报,说有十多个壮汉在里墙外闲逛,这是秦律明文禁止的‘将阳罪(游荡罪)’,所以他就带人来过来看看。 作为一名维持治安的亭长,这是他的职责,而且抓贼有功,可以得爵! 扶苏摆手制止了李承,自己走上前答话道:“嗯……我乃宗正亲眷,嬴文,咸阳人,这些都是我的亲随,今日闲来无事,我出来转转,顺便看农人耕田。” 宗正亲眷?嬴文?无事,转转,顺便看农人耕田? 呵,膏粱子弟! 亭长上下打量着扶苏,心中暗想:身高接近八尺,体型健壮,看样子练过;黑色直裾,头戴长冠,是宗室公子的打扮;膏粱子腰间的几块美玉,只怕能换好几只羊! 扶苏顺着亭长的眼光向下看,心中大呼糟糕,自己的人设要崩! 他腰间的这一块玉佩,是始皇帝当年用和氏璧做传国玺时,所切掉的几块玉料之一,上面雕刻着玄鸟图案。 不过那亭长似乎并没有看出异常,双手交叉拱手道:“既是宗室,可有照身?” 所谓照身,官吏所用,是和庶民的‘验’同样的一种身份证件,刻有姓名籍贯并烙有官府印记的一方手掌大的实心竹板,上有各式特殊印记,标明官爵高低。 亭长接过照身,仔细查看。 “嬴文……咸阳人……官大夫爵……孝文王之四世孙,好奇怪,怎么不写父、祖之名?不过照身确实是真的!” 亭长递还照身后,躬身一礼带队离开。 扶苏咧嘴一笑,心想,这可是内史王贺亲自做的假证,真到不能再真! 他转头看向头扎椎髻,戴着木冠的卡路里里正:“喂,就是你举报的本公子?” 头发全白,眇了一目的里正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说道:“不知是宗室公子,多有得罪!” 和里正的恭敬形成对比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他不忿的说道:“里正举报可疑之人,乃分内之事。” “且里正曾随武成候灭楚有功,晋爵不更,一身的伤皆是为秦国所受!阁下身为秦国公室之后,未免有些出言不逊了吧!” 里正回头呵斥:“季布切勿多言!” 扶苏正正衣冠,向里正拱手一礼。 里正赶忙上前搀扶:“公子爵位在我之上,该是我向公子行礼才是!” 扶苏再次拱手说道:“不论爵位,只是拜老丈为国之功!” 扶苏指着西边的农田接着问道:“田垄上耕作的农人,不知老丈可否认得?” 里正笑了笑说道:“认得认得,那是我的儿子,仲豹。” 赶巧了不是?仲豹,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伯虎……扶苏点点头,请里正带他到过去看看,他想要亲自了解一下曲辕犁和冬小麦的推广情况。 里正欣然同意后,带着扶苏一行人穿过里门,出了墙垣,前往正在耕作的田垄。 那个叫做季布的年轻人也跟了上来。 扶苏回头瞄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中,季布这个名字很熟悉,成语千金一诺的主人公。 不过那个季布是楚人,应该不会出现在关中,而且看他和里正的关系,应该只是重名。 沿着各家田地交界的道路,往东又走了将近一里地,才最终走到了要到的地方。 “阿翁!”扶着曲辕犁的男子转头打了声招呼后,继续扶着曲辕犁耕田。 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六七岁的小男孩,牵着一头体型健壮的黄牛不紧不慢的在前走着。 长期日照过于充足而又营养不足,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显得黝黑而又精瘦。 据里正所说,他家老二几年前跟随蒙恬在北边打匈奴,侥幸砍死了一个匈奴人,被封为公士,所以不光有眼前的这一百亩爵田,还有另外一百亩的授田。 不过那一百亩田在另外一边,由一个无爵位的庶子帮着耕种。 扶苏点点头,并未言语,公士嘛,二十级军功爵最下一等,除授田外,令有一顷田(100亩)、一宅(30步见方的土地为一宅)的宅基地,还有一名庶子(没有爵位的平民男子)帮着干农活。 他此时的心中所想,是冯劫等人在始皇帝葬礼当天,对他所述说的民生之难。 眼前的这块爵田,共有一百道长条,每道长条称为一亩,每亩宽一步,长约240步,一步等于六尺,相当于后世的138米。 每两亩之间用一条小道‘陌’隔开,与他人的农田则用宽三步的‘阡’隔开。 这就是‘阡陌’这个词的由来。 田地的四角都被堆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堆,叫做‘封’,再用四条被称作‘埒(liè)’的土垣,将封连起来,用来标示地界。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国的一百亩地,换算成后世的大小,应该在30市亩左右。 折算起来,两万平方米,十三分之一个鸟巢体育场大小! 这么大片土地,居然还养活不了一家五口? 第四十九章 茶叶 扶苏向里正问道:“像这样的一亩地,能收割几石粟米?” 几石?真是个‘不能辨菽麦’的膏粱子……里正在心中叹息,摇头说道:“即便是眼前这块靠近水源的上田,最好的年景,也不过收一石七八斗粟米,哪来的几石?” 靠近水源才收这么点粮食吗?扶苏在心中沉吟,里正所说的‘石’,是一种体积单位。 按照扶苏的换算,秦制一石的重量,大约在31公斤左右,一石半的重量大约在92市斤左右,换算成后世的市亩,粟的亩产为130市斤市亩。 扶苏拈着胡须,回想起自己做键盘侠时查过的资料。 在同样没有育种、农药、化肥、科学灌溉等现代技术的加持下,后世有机肥时代的巅峰,粟米的最高单产在300—400斤。 这么看来,现在的亩产和后世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随着铁质农具和有机肥的推广,亩产应该会有所提升……扶苏心如电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理解了生产力这三个字。 没有机械化的农机加持,秦朝农民要干的活,是后世的数十倍。 农忙之时全家上阵,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地里劳作,最终也未必能吃饱肚子,更有甚者,需要向官府借钱缴税。 哀民生之多艰啊……扶苏心中突兀的冒出了这个词,再次思索适合这个时代的破局之法。 俗话说无商不富,需要放手发展商业吗? 不过,以物易物为主的年代,老百姓手里没钱,做出来的商品卖给谁? 等等,以物易物…… 扶苏想起了一个词。 茶马古道! 我怎么把茶叶这种支柱型的产业给忘了!扶苏咧了咧嘴,觉得自己想到了个一石多鸟的方法。 因为他并不喜欢喝茶,再加上现在的茶叶是当做菜来吃的,以及工科男的惯有思维,让他始终把注意力放在了搞工业的事情上,以至于忽略了茶叶这个大杀器! 后世的记忆中,茶商会把一般的茶叶制成茶砖,然后卖给青藏高原或蒙古草原的牧民,从他们那里换取皮毛草药牲畜。 而在陆路丝绸之路上,茶叶也是一个大宗贸易,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国家创造巨额利润。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扶苏感到兴奋的,他最兴奋的是,吴越地区,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都是茶叶的主要产地之一。 如果朝廷开启了和匈奴人、羌人、以及西域人的茶叶贸易之后,必然会在吴越大量收购茶叶! 而要想经营好茶园,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 重要的是,像茶叶这种垄断型的商品,利润不翻个几十倍上百倍的,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交道! 朝廷高价卖茶砖,然后再用赚取的利润补贴茶农。 周围农户看到别人赚钱了,必然会主动开辟茶园,也加入到茶叶贸易中来。 之后像盐铁一样,专门设置一个机构管理茶叶的收购和销售。 通过宏观调控,扩大产业链,让参与产业链的人都富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到时候八千江东子弟都在茶园中辛勤劳作了,项家叔侄拿什么反? 扶苏就不信了,靠自己的勤劳就可以活得很好,很有尊严,谁还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朝廷玩命! 想到这里,他在李承耳边耳语几句,让他派人去找一点还没有被炖成菜羹的茶叶。 李承听完,习惯性的躬身一礼后走开。 被铁鹰锐士远远隔开的季布看到后,微微皱眉,心想,这厮的架势,真是令乃公不爽,好想套他麻袋啊! 不过一想秦法严苛,套人麻袋定会为里正惹祸,于是季布揉了揉鼻子,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手扶耕犁的叔豹驱使着耕牛从远处走来。 因为曲辕犁前头有一个可以转动的犁盘,所以转向十分方便,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转弯时来回折腾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赶着耕牛继续前进,而是停在原地不动。 扶苏不解,于是向里正询问。 里正再次在心中嘀咕膏粱子不辨菽麦之后,笑着说道:“公子没有做过农活,自然对此有所不知。” “当年商君之所以定下240步为一亩,一是因为秦国地广人稀,要让老百姓多分些地多种粮,再就是因为额秦人善使牛耕,这一头牛闷头拉犁,大概走上240步,才需要歇气一次……” 我问你商君法了?你咋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扶苏克制着自己不去吐槽,微笑着点点头。 接着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官府发的新犁?” 哎!膏粱子啊……里正摇摇头回道:“官府有新犁不假,可县里也才分到了几十个,要是按照县里的安排,轮到卡路里时,娃都生娃了!” “十几天前,老夫带着几个匠人跑到县里,仔细看了一下样式,比照着官府的新犁自己做了几把!” “现在看来,老夫当初的决定没有错,新犁果然好用,陛下不凡呐!” 里正说完,斜瞥了扶苏一眼,心想,同样是嬴姓之人,年龄看上去也差不多,眼前这个膏粱子不辨菽麦,陛下则英明睿智,仁厚爱民! 说几不说吧,文明你我他!不过看在你夸了我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大不敬’的罪过了……扶苏看着不苟言笑的叔豹重新开始耕田,心中暗想。 不是说农民相对保守,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差吗?怎么这个里正没有见到曲辕犁的实际效果之前,就主动去打造新犁了? 这时,扶苏看到田边的土垣内,堆着一个黑色的尖堆。 咦?这里也开始堆肥了吗?我不记得有在官田之外的地方让人堆肥呀……扶苏指着远处的粪堆问道:“老丈,这里怎会也堆上粪了?” 里正猛地睁大眼睛:“哎……膏粱子居然也知道堆粪?” 老头,你想死吗……李承刚刚回来,就听到里正这么说,于是本着主辱臣死的原则,双眼如刀子般在里正的脖子上乱转。 里正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接着说道:“老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陛下聪颖之名,老夫早有耳闻,既然陛下命人在官田中如此施肥,老夫有样学样,照做便是!” 扶苏看了一眼改判死缓的里正,心中感慨,或许这就是农民式的狡猾吧。 第五十章 乃公 看了一会儿耕田,扶苏作为一个外行人的新鲜劲过去了。 于是再次问道:“里聚可有耧车?” 里正再次差异的问:“膏粱子也知道耧车之名?” 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啊……扶苏看着眉毛再次上扬的李承,心中暗自好笑。 里正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老夫的田正在播种,公子可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穿过了好几块田埂之后,扶苏隐约间听到了那个一直沉默耕田的叔豹开始放声歌唱。 老秦人从不饶舌!扶苏莫名想起了这句话,但随即一愣。 这么三俗的歌不适合在小孩面前唱吧?不过牵牛的是儿子,哦,那没事了…… 片刻后,扶苏看到了田垄中正在使用耧车的农人,他们脸上的印记表明了他们隶臣,也就是奴隶的身份。 大赦天下,赦免的是刑徒以及欠官府钱的人,对于奴隶,却并没有开恩。 扶苏虽然心中不忍,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赦免刑徒,损害的国家的利益,毕竟用刑徒做工,要比雇佣庶民来的便宜。 如果要赦免奴隶,就等于和所有二十级军功爵的受益者为敌,因为很多在有爵位家中工作的,是官奴隶! 而这些人,又大多是秦灭六国时抓到的战俘后裔。 延续了很多年的奴隶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扶苏要做的,就是打压私人蓄奴,并尽可能用羌人、越人等,逐步取代官奴隶中的华夏人。 在扶苏浮想联翩的时候,里正指着远处的耧车说道:“公子请看,这就是老夫按照县里耧车的样式,打造出的三、三脚耧车!” 扶苏看了一眼被耕牛牵引的耧车,问道:“耧车播种效率如何?” 效率?什么意思?噢……明白了……里正抱拳拱手说道:“要不怎么说陛下聪颖呢,用县里工师的话说,此物巧、巧夺天工!” 嗯,你又改判死缓了……扶苏看了一眼满脸与有荣焉的李承。 里正接着说道:“耧车下端有三个开沟器,播种之时,种子便会通过耧腿滑下去,同时耧铲会进行覆盖和填压。翻土播种覆土一步完成,简直神了!” “经过老夫这些天的经验,如果前期地翻得好,牛喂得饱了,一天可以播种差不多一顷地!” “而且用耧车播种的时候,耧车下的铧会深入地里,这样种子就在土地里埋得很深。最关键的是,省了不少人力,比从前可强的多了!” 李承睁大眼睛,问道:“一顷地?也就是一百亩?” 嚯,又一个膏粱子……里正上下扫了一眼,发现李承腰间的那块玉佩,似乎比县丞的还要好,于是大声说道:“那能有假?不信你自己试试!看是不是如乃公所言!” 额,乃公!……李承嘴角抽了一下,看了看扶苏,随后说道:“吾乃大夫。” 不,你不是第五级的大夫爵,你是第八级的公乘爵!扶苏心中好笑,不过乃公(你老子)这个词,确实是有些不妥,毕竟李承是李信的侄子,你一个参加过灭楚之战的里正,想要和主持过灭楚之战的李信平起平坐,过分了。 大夫怎么了,大夫了不起吗?里正心中咆哮,随即拱拱手说道:“拜见大夫,方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李承笑了笑,说道:“不知者不为罪。” 随后撩起衣服下拜,脱去鞋袜,撸起袖子走到田中,从耕田的隶臣处接过耧车,开始亲自试验。 扶苏也只是在画图和实验时,简单的看别人用了用。 毕竟,他要实现的,是勉强能用的从无到有,剩下的,就是根据‘用户’的反馈,来进行调整了。 帮着里正播了一亩的种子之后,李承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从田里走了出来。 看他这样子,扶苏知道里正所说不虚。 人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人会使用,并不断地改良工具。 生产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得到提升。 在他的强令下,黄河流域以南的大多数地方,几乎都在进行冬小麦的播种。 其他的地方他没有看到,暂且不提。 曲辕犁、耧车加堆肥,眼前的卡路里,等到冬小麦收获的时候,增产三成应该不是问题。 一季麦一季豆,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治田百亩的五口之家,应该就会不艰难度日了吧! 临走的时候,扶苏指着被铁鹰锐士隔开的季布,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老丈,这可是你家老三?” 里正摆了摆手:“公子弄错了,老夫两儿五女,季布是我妻家的侄儿,泗水郡下相县人,被举荐到咸阳的材士!只是来我家暂住几日。” 泗水郡下相县人?举荐的材士……扶苏看着一脸骄傲的季布,确认了这就是‘一诺千金’那个季布。 他捻捻胡子,心中涌现出如唐太宗般的感悟。 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 地方上少了这些不安分因素,即便是真有‘陈涉吴广’振臂一挥,天下的局面,应该也不会过于失控。 片刻后,扶苏和驻扎在驰道上的,由中车府令杨喜率领的两千骑士汇合,策马向温汤宫而去。 …… 南海郡番禺县。 郦商带着十多个越人武士走进子婴的房间。 “公子呢?”他看向几个擦拭着地板的越女。 其中一个嘴巴向外凸起的越女,用磕磕绊绊的秦语回答:“公子和几个君长去赶海了!” 赶海了……我累死累活,公子到是悠闲地紧!郦商嘴角一阵抽抽,转身带着越人武士离开。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他已经从番禺周边的越人部落中招募了近千越人武士,现在要做的, 一是尽快让他们学会秦话,要不然一个命令,居然需要两三个翻译接力! 二是加紧操练,让这些人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秦兵。 当然,现在的人数距离郦商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这已经是现有条件下的极限了,还是那句话,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子婴私下里也和他说过,那些跟着他们从咸阳来的士兵,很多选择在南海郡重新编户,不再返回关中了。 一来是因为南海郡一年两熟,食物供给比关中充裕; 二来则是凭借着秦人的身份,一个最底层的公士,也可以做到‘好汉娶九妻’! 第五十一章 妃子不可以啵皇帝的嘴 当郦商嘴角含笑,从院落中走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郦商哪里去?” 郦商抬头一看,在一群身穿兽皮,头上却做秦吏打扮的越人君长中,看到了手中提着竹篓的子婴。 郦商拱手行礼道:“公子好雅兴!” 子婴将竹篓交到身后侍从手中,问道:“郦商找我何事?” 郦商说道:“公子可知,龙川令赵佗被诏命为鄣郡郡守了?” 子婴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郦商急道:“前日刚说好,从龙川分批迁一千户秦人,到番禺教授越人耕种,赵佗一走,这事情不就耽搁了?” 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子婴笑着说道:“没想到郦商在沉溺越女之温柔乡时,还有余力关心国家大事!” 他不等郦商辩驳,接着说道:“放心,赵佗答应为你招募一千越人勇壮之事,我也经派人去接手了。” 郦商拱手道:“公子有未雨绸缪之念,郦商拜服。” “哦对了,公子,陛下遣前往西瓯寻找稻种的人已经回来了!” 子婴一愣,恍然大悟:“莫非就是陛下所说的占城稻?快带我去!” 片刻之后,子婴在番禺码头上见到了任嚣。 子婴左顾右看后问道:“稻种呢?” 任嚣指着码头上的货船只说道:“正在往下搬呢!” “因为不知道陛下所说的占城稻究竟是何物,所以派出的人不单和西瓯人做了交易,还跑到骆越那,也换了不少稻种。” “每种各一石,总计一百三十二种!” “另外,公子要的五千骆越奴隶,也在乘船返回的路上了!” 子婴点点头:“留下一半稻种,让龙川来的秦人试种,另外一半送到咸阳。” 任嚣刚想说什么,子婴突然想了一下,改口说道:“先不往咸阳送,全部在番禺县播种!” “南海酷热,我居然忘了咸阳此刻已近深秋!稻种就算是送过去了,陛下也只能等到来年春天再种了!” 任嚣抚掌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南海虽说烟瘴之地,但开垦过的农田却可一年两熟,部分可一年三熟。咱们在这种一季,等收获之后,再往咸阳送也不迟!” “另外,陛下所说之棉花,也找到了,是在骆越之地最南端的一个部落找到的,当地人并不知道此物何用,所以种子不多。” 子婴看了一眼呈上来的棉花种子,有些疑惑:“这个要怎么种?” 任嚣说道:“公子勿忧,老夫问过一些吏员,棉花并非骆越独有,越人中也有种植,只是他们不懂丝织之术,所以知之者甚少……” 子婴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他赶忙招来一名甲士询问。 原来是河流里窜出一条两丈多长的鳄鱼,袭击了一个在河边打水的越女。 郦商见状,手持长矛前去营救,没几下就击杀了鳄鱼,只是越女的一条手臂,恐怕是保不住了。 任嚣叹息一声,说道:“南海之地,不仅遍布烟瘴,大鳄也同样是制衡南海开垦的一道难关!” 子婴昂然说道:“既然如此,传令下去,杀大鳄一条,赏千钱!” 等子婴说完之后,任嚣说道:“公子,老夫听闻,大鳄之肉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 说到补肾固精时,任嚣脸上笑意盎然,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人类的悲欢,至少在这一刻并不相通。 …… 等子婴有关南海治鳄的奏疏送到咸阳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温汤宫中,扶苏在奏疏上写下‘可’后,微微有些愣神。 占城稻有了,未来三到五年之后,长江以南地区的人口大爆炸就该开始了。 奏疏上所说,长约三丈,从水下袭击人类,说的应该是湾鳄,而不是马来鳄和扬子鳄。 因为前者嘴巴细长,主要吃鱼虾等,后者体型太小,此时民风彪悍,小孩子的战斗力都有好几鹅,一米左右的扬子鳄袭击人类就是来送肉的…… 补肾固精吗?那它完了……扶苏合上奏疏,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发现天已全黑。 此时大约是晚上八点,在秦国的十二时辰中,被称之为‘牛羊入’。 顾名思义,天色黑了下来,鸟儿回窝,放牧在外的牛羊也要被赶入圈内。 子婴的奏疏是今天的最后一封,也就是说,如无意外发生,终于下班了…… 扶苏心中感慨,正要叫人传膳,却突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吸了吸鼻子,发现香味是从赖在他身边的田姬处传来。 不过这似乎是檀香的味道,而不是田姬身上的脂粉味。 我没有让人在殿中熏香啊……再说了,味道也没有从香炉中传出啊!扶苏嗅着鼻子,有些不明所以。 许是感受到了扶苏的目光,田姬放下手中的针线,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扶苏,有些害羞的说道:“陛下,干嘛这么看着臣妾?” 饿了,想吃你下面……条! 扶苏嘴角扬起微笑,看着田姬水润的红唇说道:“等下先吃饭,再吃你!” “讨厌!” 经过了这多天的调教,田姬的性格,已经逐渐向后世的女性靠拢,扶苏期待着将来的某一天,她穿上紧身牛仔裤,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样子。 味道好像更加浓郁了……海的味道我知道,可这不是!扶苏再次嗅了嗅鼻子,目光穿过田姬白皙细腻,每次都让他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一串草莓印的脖颈,看到了她身后摇曳的烛火。 蜡烛? 扶苏不由得想起,穿越前在某宝输入关键词,无意间搜到的一个商品。 白色的, 虫蜡!(字母圈的同道自觉面壁!) 扶苏日常所用的是膏灯,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还有一种更加廉价易得的照明工具。 看到扶苏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田姬略微扭捏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 “哎……你这是干甚?” “陛下……” “大秦有规定,妃子不可以啵皇帝的嘴……呜!” 第五十二章 田姬 韩让悄然退出椒兰殿,双手轻轻关上殿门,隔绝了满室的春色和殿外的秋风。 除了一名做记录的老内侍之外,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远远退开。 韩让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小内侍,这是一个骆越人,乖巧、听话,是任嚣从南海郡带来的‘土特产’之一。 小内侍跪地行礼:“见过宦者令!” 韩让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告诉尚食令,让她把晚膳备好,等下再送过来。” 殿内的案几后,一只匀称秀美的小脚,在半空中不停地摇曳着。 好似荷塘里那随风款摆的莲花苞,摇曳着、颤抖着,直到带着战栗停止下来,如尖尖小荷一般笔直的竖起…… …… 过了一好会儿,田姬从案后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松了口气。 撒着娇让扶苏转过去,随后开始窸窸窣窣的重新穿上衣服。 扶苏对此只能无奈摇头,无论是田姬还是赵姬,对于扶苏动手或是自己动手将自己剥成小白羊,都没有丝毫抗拒。 唯独在穿衣服的时候,似乎觉醒了羞涩的本能,总是要等他离开或转过身。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扶苏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蒲团,嘴角扬起微笑。 约摸着差不多了,扶苏转过身,将正在整理发髻的田姬拉到怀中,指着摇曳的烛火问道: “那个东西,是你带到朕这里的?” 还好只加入了檀香,没加其他香料,要不然陛下会以为我是个魅惑君王的女子……田姬先是一惊,随即懒洋洋的躺在了扶苏的胸口。 “嗯……那是臣妾自己做的。” 咦?这不符合你的花瓶人设啊……扶苏挑起她光洁如玉的下巴,有些差异问道:“从何学来,材料又是从何而来?细细说与朕听。” 田姬将脑袋靠在扶苏胸前,沉默了好一会,幽幽的说道:“始皇帝二十六年,通武侯攻破临淄,妾之公伯出降,后……后来死于共地,妾十五岁,被迁往咸阳……” 公伯出降?死于共地?……她是齐王田健的侄女!扶苏低下头想要看一看田姬的神情,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完完全全挡住。 至于叫田姬而不叫妫姬,则是战国末年礼崩乐坏,早已没了女姓男氏的规矩。 “妾身的制蜡技巧,就是那时候,在路上和一宫女所学……” 田姬抬起头嫣然一笑:“妾本以为会成为一名宫女,在宫中终老,可没想到被陛下看重,成了陛下身边之人……” 呵,你高兴的太早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是随便点了两下,你和赵姬就被送到了府里……扶苏回以温柔一笑,低头在她额间一吻,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怀念齐国吗?” 田姬一惊,从他怀中坐起,有些惶恐的说道:“妾从未有过这种念头,妾与陛下一体,陛下之国,就是妾之国!” 哎,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扶苏心中叹气,将田姬拉入怀中安抚了几句,却见她依然身体紧绷,于是决定讲个黄段子缓和一下气氛。 “你说,你与朕一体,你这话说错了!” 田姬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扶苏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有方才你把朕扑倒之后,你我才是一体……” 田姬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将头埋在扶苏胸前。 “啊……疼疼疼!咬就咬吧,别咬朕咪咪……松口,再不松口算你刺王杀驾了啊!” 过了一会儿,扶苏用帕子擦了擦胸前带着口水的牙印,随后用手勾了勾田姬光洁的下巴:“小狗啊你,看你把朕咬的!” 田姬得意的皱了皱鼻子,突然低下头,口中发出了‘汪汪’的声音。 学狗叫是吧,你等着……扶苏想起某些时候田姬四足着地时,那一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满月,不由有些食指大动。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正事要做。 扶苏接着问道:“你做蜡烛的材料从何而来?” 田姬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用手指摸着上面一排细细的牙印:“是我伯兄托人送过来的,和白蜡一同送来的,还有、还有……” 她突然想起了田韫当时的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难不成还有印度神油?如果有的话,请加大力度!扶苏无声笑了笑,问道:“你可愿意将制蜡的技术,传授给朕?” 田姬扬起魅惑力十足的俏脸,桃花眸里水光闪动:“妾愿意。” 扶苏一笑,轻吻田姬额头,张开双臂,示意她为自己穿上衣服。 片刻之后,在椒兰殿的一角,一张长条形的餐桌上,摆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红枣小米粥,几样腌菜,黄豆煨猪蹄,煎鹿舌,以及半条金灿灿的蜜汁烤羊腿。 因为没有外人,所以入座的时候,扶苏很‘绅士’的为田姬拉开凳子。 之后在对方一脸幸福的微笑中坐在对面。 在扶苏原来的想法中,桌椅板凳的推广速度应该会很快,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大家普遍穿开裆裤的年代。 跽坐或是盘腿坐,都可以利用衣服下摆遮住某些部位。 唯独坐在凳子上,稍不留意,分分钟社死…… 所以在裤子没有大量推广之前,大家还是接着跽坐吧! 不过少府制作的架子床,尽管标价万钱,却几乎是供不应求。 不单单是因为制作的木料是从南山运出的珍惜大木,重要的是,因为架子床有顶有柱,加上帷帐宛如一间小屋,藏风聚气。 另外架子床四周设有围栏,不用担心熟睡后会掉下去,很有安全感。 不过扶苏自己倒是并没有使用架子床,他在内殿中制作了一张大床,毕竟有时候睡在上面的,不止两个人…… “陛下张嘴,啊……”坐在他对面的田姬夹了一片鹿舌,俯身递了过来。 嗯,真是个胸有沟壑的奇女子……只是你喂朕吃鹿舌,是在隐喻什么吗?呵呵……扶苏嚼着鹿舌,嘴角扬起侵略味十足的微笑。 ps:感谢‘红尘剑心’、‘醉湼星辰’的月票!感谢在qq阅读和读书给我投票的小可爱们!爱你们!?(′???`)比心 第五十三章 天下和解 十月十八,晴,食时(早上七点到九点)。 顾名思义,这个点就是秦人吃早饭的时间。 该唱的征服也已经反复唱过了,该喂饱的小嘴也已经喂饱了。 返回兰池宫取原料的人,已等候在殿外。 几名宫人将餐盘收走,尚衣令带着几名宫女走进,为操劳了半宿的扶苏换上新衣。 扶苏张开双臂,让宫女们为他穿上玄衣绛裳,交领博袖,只是脚下穿的,是让人量脚定制的,分左右脚,并且打孔系带的鞋子。 外穿的衣服和头上的冠是礼制,不能随意更改。 扶苏只能先从内部改造,让自己稍微舒适一点,比如内裤、长裤、鞋子,以及兰池宫中正在改建的供暖设备以及抽水马桶。 “陛下,这就是妾制蜡的原料了。” 田姬从内殿走出,大红色的长裙繁复华美,头上插着一根金灿灿的步摇,圆润的脸蛋线条优美,桃花眸子妩媚水灵。 “打开看看。”扶苏牵着她的手,走出殿外。 “喏!”吃饱了狗粮的韩让打开箱子:“奴婢见过的多是蜂蜡,看起来黄黄的,夫人这蜡可不一样,简直白得像雪!” 扶苏莞尔,上前捻起箱子中的白色粉末,黏黏腻腻,应该就是白蜡虫的分泌物了。 他回头看向田姬,问道:“还需要什么特殊的方式进行处理吗?” 田姬狡黠一笑,摇了摇头:“只需要放进釜中加热,然后倒进放有灯芯的竹筒,等到凉了之后,刨开竹筒就好了。” 扶苏诧异:“这么简单?” 他可是记得,当初资料上写的,人们大量使用虫蜡是在公元一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可是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10年! 不过看资料里的说法,白蜡虫确实是中国的特产,并不是舶来品。 所以在那之前,人们应该只是没有发现白蜡虫的用法。 “当然不是了。”田姬咬着嘴唇笑了笑:“陛下你看到的,已经算是是成品了,妾只是为了方便放,才没有把它们都制成蜡烛。” “妾听伯兄、田韫说,蜡虫和蚕一样,生长在树上,会不停分泌白丝,把树枝铺满之后就往树叶上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树就是白色的呢!” 呵,玩我是吧……扶苏威胁性的瞄了一眼田姬隐藏在红裙之下,如水蜜桃般饱满的一轮明月。 “那么,要怎么才可以得到原料呢?”赵姬的声音从扶苏身后响起。 扶苏回头看去,身穿湖蓝色襦裙的赵姬和月白色宫裙的戚蕊儿联袂而来。 阳光照耀下,一个清纯美丽,一个高贵素雅。 “见过陛下!”戚蕊儿盈盈下拜后,眼神不经意间扫过田姬的脖颈,杏眼瞬间睁大。 天呐,这就是赵姬姐姐说的草莓印吗?田姬姐姐也太大胆了叭!都不遮一下的吗……戚蕊儿低下头,想起了三天前母亲的叮嘱,让她尽快得到陛下的宠幸,诞下皇嗣。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当日在椒兰殿看到的一幕,一片红晕从戚蕊儿领口直升上来,颈子、下巴、脸蛋、眉眼、额头…… 就跟涨潮似的,刹那功夫,戚蕊儿全身就像一只刚出锅的虾子似的,红透了。 扶苏懒得理会某只虾子,问道:“是呀,蜡虫从何而得?” 听田姬所说,蜡虫和蚕一样,这就和后世的资料对上了。 现在,只需要找到原生种,然后像养蚕那样大规模养殖,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蜡烛! 弄得好了,蜡烛应该是和食盐一样的必需品。 扶苏记得,电力供应不是那么充足的年代,蜡烛可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 至于养殖蜡虫所需要的场地,则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这一时期,山川河泽均属于国有,不,准确的说,是皇帝的私产。 扶苏每年卖盐的收入,足以让某些姓朱的同行,流下两行羡慕的热泪。 田姬看着赵姬,摸了摸脖颈上的草莓印:“听田韫说,蜡虫生长在梣树或女贞树上,取蜡的时候,需要将布满白蜡的树枝放在水里煮就可以了。” “水里煮?”赵姬别过头,有些哀怨的看着扶苏:“和煮蚕茧差不多嘛!” 啊这,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扶苏假装没有看到,低下头思索起田姬隐藏的话。 她不知道原料从哪来,只有伯兄田韫知道! 呵呵。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应该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大哥田韫要个一官半职。 不过, 简直完美!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时候,六国的宗亲们也出了不少力。 要把他们找出来全杀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君不见,法外狂徒张某良都多少年了,不也没有落网吗! 而且当年始皇帝在处理六国君主的事情,没有经验可供参考,处理的太绝了。 秦王政一十八年,韩王安投降,韩国灭亡; 始皇帝一十九年,赵国灭亡,赵王被流放到房陵,因思念故乡而创作诗歌《山水》,诗歌传到咸阳后,同年死于深山之中; 始皇帝二十一年,韩国旧贵族在新郑发动叛乱,叛乱平定之后,为了根除祸患,将软禁中的韩王安处死; 始皇帝二十二年,王贲掘开鸿沟,水淹大梁,三月后城墙倒塌,九岁的魏王假出城请降,被杀,魏国灭亡; 始皇帝二十四年,秦军攻入楚都寿春,俘虏楚王负刍,楚国灭亡。 昌平君在淮南复楚,定都兰陵,后蒙武来攻,昌平君兵败自杀,次年楚王负刍被杀,楚国公室被牵连者十之**,扶苏生母抑郁而终。 始皇帝二十五年,王贲攻燕,虏燕王喜,灭亡燕国,同年燕王喜死在前往咸阳的路上。 始皇帝二十六年,王贲率灭燕大军南下攻齐,攻破临淄,齐王建出降后,被迁徙到共县(今河南辉县),死在松柏林中。 至此,六国灭亡,君主死绝。 不过这对于扶苏来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因为始皇帝压迫的天下越狠,那么他继位后,只要稍微松松手,天下人都将抚掌称赞。 与天下和解的契机,就从一只白蜡虫开始! 想到这里,扶苏直接搂着田姬亲了一口,然后转身向汤泉宫外走去。 原地只留下双颊嫣红的田姬、满脸艳羡的赵姬、头上冒出水汽的戚蕊儿,以及一众掩嘴偷笑的宫人。 第五十四章 过得很惨的岳父 咸阳城郊,六国里。 原魏王假的公叔,现在的六国里里正魏浜,带着扶苏向田假家走去。 扶苏记得,自从田姬到了他身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见田假。 所以临出汤池宫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两手空空的过去,比较符合一个皇帝的人设。 普通人登老丈人门叫拜访,他这个应该叫驾幸。 整个里聚的道路,已经完全被甲士接管,道路上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耗子都没有。 而这,都要从当年博浪沙飞出的铁锤开始说起。 田假的宅院是一个正在扩建中的公士宅基地,这是田姬被封为夫人后,依秦律对他赏爵一级,要不然他家还是个标准的庶人。 所以在此之前,就连田假本人,也需要在农忙的时候,到农田里为有爵位者无偿耕种。 家中女眷,更是会被征调到乡里舂米。 六国里的其他家户,也大多是这样的日常。 六国破灭之后,这些曾经钟鸣鼎食的膏粱之子们,也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庶民生活。 扶苏来的时候,田假正带着两个儿子在院墙外捡拾着落叶,在墙根下可以避雨的地方,落叶被堆叠在一起,上面压着树枝和石头。 很明显,这是用来当做薪柴用的。 被甲士控制住的田假父子,有些惶恐的看着向他们走来的扶苏。 自从扶苏离开咸阳,前往九原军做了监军之后,田假父子就再也没见过他。 而平日里,也只是在年节的时候,有机会见上一面。 基本上是他们拿着田姬偷偷准备好的礼物,前往公子府等候召见,随后双方在热烈的氛围中展开友好会晤。 寒暄几句,田假父子以家中有事为由,‘主动’提出离开,扶苏‘挽留’不住后,只得让他们去和田姬见上一面。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从公子府离开,等待来年重复这个过程。 没办法,他们敏感的身份决定了这一切,特别是昌文君谋反,扶苏生母郁郁而终之后,始皇帝看谁都像逆贼,于是所有人只能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 “拜见陛下!”田假父子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双方之间的爵位差距,导致了即便田假是扶苏老丈人,也必须要如此。 扶苏有心上前搀扶,不过转念放弃了,他等到田假父子大礼参拜完后,才上前搀起田假。 多年的务农生活,导致田假看上去格外衰老,他和田姬站在一起,外人恐怕会认为他是田姬的祖父,甚至于曾祖父。 扶苏看了一眼田假身上的粗麻布衣服,又看了看院落周围的几十颗桑树,心中戚戚然。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孟老夫子终究太理想,生丝和织出来的帛布,穷人可不舍得自己穿,需要卖掉换钱,去缴纳朝廷的赋税。 辛劳一年,甚至于还要借钱度日。 扶苏向李承耳语几句,李承微微一愣,随即退后两步,带人向里门走去。 叶子枯黄的桑木旁,院墙约六七尺高,黄土所筑,外面新涂了灰浆,木门低矮,但却崭新,上面刷了厚厚一层清漆。 很明显,老丈人没有扩建宅院的想法,多出来的地方准备种上桑麻,改善家中环境。 而新刷的墙和新门,则应该是田姬看着始皇帝驾崩了,扶苏继位后对她很是宠幸,所以大着胆子用自己的钱贴补了娘家。 在田假的带领下,扶苏走进前院。 突然,一条大黄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田假顿时展现出了扶苏意料之外的敏捷,一脚踢得大黄狗哀鸣着跑开了。 身手不凡啊……扶苏嘴巴微张,随即向一名剑半出鞘的中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 扶苏看了一眼哀鸣着跑开的大黄,发现它和自己在宫中养的猎犬外形虽然相似,都属于中国本土的细犬。 但却浑身短毛,身形矫健,看起来很有精神。 “这条狗平日里是谁养的?”扶苏问道。 一个肤色黝黑,身形瘦高的青年拱手行礼,一脸惶恐:“是我养的,还望陛下赎罪,它是出来迎接陛下的,没有要伤害陛下的意思。” 田巍,田姬同母所生的胞弟,我的小舅子……扶苏哈哈一笑,拍拍田巍的肩膀,问道:“狗养的不错,可愿意去上林苑帮朕驯养猎犬?” 田巍看了一眼田韫,二人脸上均露出狂喜的表情,虽然扶苏没有说要封他什么官,可是有些话,不必说的那么明白。 简儿说陛下自回咸阳以后,对她一反常态的好,我还当是她只是为了让我宽心,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老天开眼啊!田家终于要熬出头了……田假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田巍拜倒在地,大声说:“愿意,我愿意!” 扶苏单手虚扶:“你乃田姬胞弟,不必如此!” “臣谢陛下!” 这就臣了?……扶苏心中一阵好笑,但看在田姬往日的小意逢迎上,只是笑而不语。 他环视一周,老丈人家的内院,是商君法所规定的标准庶人宅院。 进门是狗窝,正中心是住房,角落里是桑树、菜田、谷仓和水井,如无意外,住房之后应该还有猪圈。 整个布局,和后世里东三省的乡村自建房有些相似。 只不过,和扶苏在卡路里看到的一样,院子里并没有养着什么的鸡鸭鹅之类的家禽。 看样子,养殖业只有等到来年丰收之后再搞了……扶苏略微沉吟,大量饲养家禽,不单单可以提高百姓收入,还可以有效抑制蝗灾。 毕竟,农村的家禽,大多都是散养在外,靠吃田间的虫子补充营养。 只是和杂食,偶尔靠吃翔改善伙食的猪、狗不同,家禽需要额外提供谷物作为能量来源,再加上品种过于原始,饲料和肉的转化率实在感人,所以挣扎在饿死边缘的人,是养不起家禽的。 看到田假穷成这样,扶苏也不再往屋里进了,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大家都尴尬。 第五十五章 白蜡虫 扶苏在院落中坐下,看向田韫。 “田姬所用的白蜡,是你送到宫中的?” 田韫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强压着自己想要跳起来,大声喊叫的冲动。 白蜡是他瞒着田假,偷偷稍信回临淄老家,拜托一个曾经的老仆从山间收集。 本来是想拿到坊市出售,换些钱来补贴家用。 可没想到该死的商鞅为了让秦人“利出一孔”,便堵死了除种地、打仗外一切出路,商人被划分到专门的“市籍”进行管理。 凡是在坊市中做买卖的,必须是‘市籍’的商人,也就是说,田韫想要在坊市出售白蜡,必须要将自己转为市籍。 这是田韫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 因为秦律中,每逢兴兵,都会优先征召赘婿、市籍等贱人入伍,比如当年和越人的战争。 那就只能出售给商人,让他们代为售卖了。 可田韫听到那个商人的报价,瞬间就明白了商君为什么会针对商人…… 按照那人的报价,不光不赚钱,还要搭上一大笔运费! 于是他找到第二个商贩,谁知他比第一个商人的报价还低。 在坊市转了一圈后,田韫明白了,坊市中的商人都是串通好的,低价收高价卖。 于是田韫一生气,抱着白蜡就回家了。 本来他以为可以便宜点卖给六国里的邻居,可这边的人一家比一家穷。 而穷人是不需要这种照明工具的。 因为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擦黑就上床睡觉。 毕竟,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 就在田韫觉得白蜡砸自己手里的时候,田姬派人送钱回娘家的事情启发了他。 穷人用不起,宫中还用不起? 于是他拜托那几名宫人,将一箱子白蜡送进了兰池宫。 他相信,如果扶苏真如妹妹所说,时常招幸,那么就一定会看到自己送进宫中的蜡烛。 虽然白蜡未必有蜂蜡亮,但是白蜡廉价易得,正好适合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的宫中。 只可惜他送白蜡的时机不对,正巧赶上扶苏改造兰池宫,带着田姬等搬到了汤池宫泡温泉。 之后又赶上改元等一系列事情,扶苏大多数时间都在蓝田、上林苑、章台宫打转,偶尔留宿汤池宫,也是大被同眠。 所以田姬一直找不到单独的机会,引起扶苏对蜡烛的注意,直到昨天晚上,她厚着脸皮主动出击,才算是完成了对田韫的诺言。 不过,蜡烛滴在身上很烫这件事,她是不会对外人讲的。 田韫深呼吸几口,平稳了一下情绪,拱手说道:“正是我送与宫中的。” 扶苏问道:“对于白蜡虫,你了解多少?” 白蜡虫?这名字还真是贴切……田韫点点头,自信满满的说道:“全知道。” 嚯,好大的口气……你要是敢给我瞎鸡儿乱说,田姬的面子我也不给了……扶苏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有关白蜡虫的记忆:“先从白蜡虫的习性说起吧。” 田韫双手交叉,拱手说道:“喏!” “白蜡虫,多生于女贞树和梣树,每到春暖花开时节是它们的产卵期,到三四月虫卵会化为幼虫。” “之后候雌雄分居,雄虫属阳,喜阴,多聚在叶片之下;雌虫属阴,喜阳,多聚在叶面之上。” “每年八月份,当白蜡挂满枝条,就可采摘白蜡。” “将枝条砍下,放进釜中煮,白蜡变成黄色液体,之后静置一会,就变成白色了,这是头蜡。” “之后将釜中杂质放进布袋,加热揣压,得到的小蜡块称为二蜡。” 扶苏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田韫所说,比他所知的要更加详细,看样子,他是真的懂得如何制作白蜡。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喜欢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话说,我这算不算爱屋及乌……扶苏笑了笑,正色说道:“朕对你有两种安排。” “一,朕入股、不,是合伙,朕出钱,你出技术,不需要你转市籍,所赚的钱,朕和你五五分成。” “二,你来少府做官,朕为你单设一令,负责白蜡虫的养殖,采集,以及虫蜡的制作,所得利润,归少府所有。” 少府的,也就是朕的……扶苏说完,看着脸上变幻出各种神态的田韫,一言不发。 选择第一种方案,也许田韫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富甲一方的豪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个传说中牲畜要按谷来计算的乌氏倮,能够‘与列臣朝请’,依靠的是他戎狄君长的身份,而不是因为财富。 至于后一种嘛。 扶苏其实更希望他要钱,因为田姬被他当做了皇后备选,那么外戚的力量就会是一把双刃剑,需要谨慎小心的使用。 田韫只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就斩钉截铁的说道:“臣愿去少府为官!” 他又不是傻子,虽说可以不转市籍。 但是秦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为基础,平民再有钱,也不如高爵位者活的痛快! 再说了,他田韫再怎么无才,也是故齐公室之后,岂可放过再次前往庙堂之上的机会? “很好!”扶苏点头笑了笑,随即问道:“你可知内史(咸阳)周边哪里有女贞树和梣树?” 田韫略微沉吟,有些尴尬的说:“臣不知,臣乃民籍,无故不能离开六国里,所以……” 所以在秦律之下,你就是个变相的‘宅男’咯……扶苏笑了笑,说道: “倒是朕的失误了……这样吧,即日内你就走马上任,在内史周边,及关中诸郡先期寻找女贞树和梣树,在春季之前,找到了就在当地建设工坊,找不到,就从临淄郡引种。反正关中的气候,和那里也差不多。” 田韫大喜过望,直起身,双手交叉行礼:“喏!” 扶苏有些好奇的说道:“朕再问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田韫回答道:“家师乃陈相之后,陈卯。” 陈相?这是谁……扶苏微微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可是《孟子·滕文公上》中,先是学儒于宋,后与弟陈辛拜农家许行为师的那个陈相?” 田韫一脸震惊:“陛下果然博学!” 被大舅子追着拍马屁,就问还有谁!扶苏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 第五十六章 终极目标成为球长 扶苏当场就任命田韫为寻蜡令,秩比六百石,并允诺了一百名属官的名额。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女贞树和梣树几乎遍布全国各地。 所以在扶苏的规划中,用一年的时间引种并建设工坊,争取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用白蜡取代膏灯,而且还要拿出来一部分产能,用于和周边的蛮夷交换资源。 重要的是养殖白蜡虫不占农时,是一种让人额外增收的副业。 如果这一项产业做成了,至少可以提供三十万以上的就业岗位,由此而受益的人口至少一百万! 现在秦国的人口总数,在两千五百万左右。 仅此一项,至少可以保证总人口二十五分之一的人,不会因为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 要管理如此庞大的产业,只凭借田韫加一百名属官,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还需要更多的官员。 官员从何而来? 扶苏的首选,是山东六国的遗老遗少。 通过让他们为官,进而影响到原六国遗民中的豪强大户。 对于这些人而言,复国是为了什么? 抛头颅洒热血,出钱出力的扶持一个和自己没多少亲缘关系的人,当自己的王? 贱不贱呐! 所以他们反秦,复六国是假,谋取官位,成为特权阶级是真。 比如当年博浪沙刺秦的张良,所复兴的韩国如昙花一现,自己最后却做了大汉的留侯。 扶苏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 天下和解,朕有官位虚席以待。 还是那句话。 只要按照商君法指导思想,严格把控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是重要生产资料的土地,不被私人大量兼并,任谁来也翻不了天! 天下的英才何其多,没有必要总是在东亚这一小块天地上内卷。 扬威地中海,饮马英吉利海峡只是个小目标。 给苦难中挣扎求生的非洲人民和美洲人民,带去文明的秩序,才是扶苏的终极目标! 扶苏向田韫近乎明示了那一百名属官的选拔标准后,离开了六国里。 在他走后没多久,李承带人赶着两架马车驶入田家。 一辆马车上,满载着磨好的面粉、熏肉,另外一辆,则是全套的煤球炉和蜂窝煤。 李承告辞离开后,田家父子渐渐从喜从天降中的懵逼中醒了过来。 房屋内,更是传出了女眷们夹杂着笑意的啜泣。 田韫看着自己父亲脸上的皱纹,心中百味陈杂。 短短的十几天之内,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妹妹送了数千钱,给家里翻修宅院; 皇帝亲自登门,封自己为秩比六百石的寻蜡令,而且还有一百个任由自己分配的官位! 大腿上传来的痛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 田韫拍掉弟弟掐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怒目而视。 田假咳嗽一声,制止了即将发生的兄弟阋墙。 他说道:“韫儿做事,我是不担心的,唯独巍儿,你的个性太过跳脱,到了上林苑中,需要收敛,免得惹陛下不快,给你伯姊招来祸事!” 就知道说我,哼!偏心……田巍表情严肃的点点头,随即歪着头说道:“看来阿姊信上说,陛下待她很好这件事是真的,没想到陛下喜欢蠢的……” 他看着田假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四下搜寻,于是撒腿就跑。 一旁蹲着的大黄则上蹿下跳,以为主人在和他玩耍。 田韫走到墙角,将一根竹竿递到田假手中,转而疾走两步,抱住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弟弟。 “哎哟哟……” 杀猪一样的声音响起。 隔壁正在用桔槔[jiégāo]浇灌菜田的老头,据说是燕王喜的公叔,他砸吧了砸吧嘴,对此表示见怪不怪。 片刻之后,田假用竹竿点着地,气喘吁吁地开骂道:“再乱讲,老夫直接去官府告你不孝忤逆,让令吏判你个谒杀!” 谒杀,秦律中的一项特殊规定,家长、主人有权申请官府处死子女、奴婢。 当年田澹就是利用县令审理谒杀案时,一拥而上杀死县令,复齐。 “我错了!”田巍跪在地上,用手揉了揉肩上的红肿。 他也醒悟过来,自己的无心一言会给田姬带来怎样的麻烦。 “要不,咱们就饶了他这一次?”田韫踹了田巍一脚,觉得弟弟已经受到了惩罚,于是开始帮着求饶。 “只此一次!”田假就坡下驴,把打折了的竹竿丢到一边。 …… 扶苏坐在轺车上,手握炭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宗室、朝臣、军队、士子、贵族、国人…… 这是目前左右大秦走向的几股力量。 自从扶苏将子婴从南海郡送来的见闻,传阅给公子衮、公子衍这样的宗室大佬后 宗室们已经深深意识到了扶苏画给他们的,是一张怎样的大饼。 于是第二波前往南海郡的开拓队,足有上万人! 扶苏听闻,其中大多数,都是善于耕种的隶臣。 这说明,宗室的力量,已经切实无疑的和他绑在了一起。 扶苏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宗室们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为他提供一支不少于一万人的精锐军队。 毕竟,秦国统一天下的时间虽短,但是盘踞在陇西和关中的时间,却是数以百年计! 至于军方,蒙家自不必说,若不是蒙恬没有嫡出的女儿,只怕扶苏不仅私下里称蒙恬为老师,还要喊一声岳父大人…… 王家,则是因为扶苏没有治王离的罪,反而让他以一个裨将的身份,执掌九原军;并且任命了王翦之子,王贺接替蒙恬为内史。 由此,王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尽归扶苏所有。 而统帅着陇西军的李信,则借着上次觐见的机会,明确向扶苏表示效忠。 毕竟,他因为攻楚失利而丢掉的爵位,还指望着对羌人作战后,由扶苏重新赐还。 至于统领中央禁军以及咸阳驻军的卫尉杨端和、中尉辛追、虎贲将军杨熊,则在扶苏的刻意拉拢下,也向他表示了忠诚。 至于传说中拥有五十万的岭南军,完全是无稽之谈。 而要想获得普通士兵的支持,只需要持续开发西域和长江以南的荒地,保证能拿出足够的田地,用于赏爵就好。 第五十七章 屯田 扶苏在宗室和军队后,打了个勾。 目光盯着朝臣二字开始思索起来。 掌握着军队的自己,以德服人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他们不阳奉阴违,歪曲自己的新政。 比如让他们去征收一捆木柴,结果他们指着老百姓的房梁,说这就是朝廷要征收的木柴! 扛着红旗反红旗的事情,扶苏见的多了。 沉默一会,扶苏在朝臣二字旁,写下了两行小字。 御史、酷吏。 扶苏在酷吏之后写了个问号,这是因为大名鼎鼎的酷吏,大多是汉朝之后的,比如郅都、张汤。 唯一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候封,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耕田呢…… 扶苏翻遍各郡材士名单,没有找到候封之名。 他略微叹息后,用炭笔在酷吏二字上画了个圈。 没办法,只能自己培养了……好在以商君法治国的大秦,并不缺少熟读法条的法吏。 扶苏回想起后世有关酷吏的评价:执法严酷、铁面无私、忠于君主。 俗话说,一手萝卜嘴中塞,一手铁鞭抽屁股。 用官位作为诱饵,招抚有野心,但野心不大的;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矢志反秦的,就需要这些酷吏出手了! 扶苏摇摇头,在心中很是批判了一番始皇帝,他要是不把韩非弄死,自己何至于要为法吏发愁。 从这个法家大佬的学生中,随便挑选几个不就行了。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然后悔之晚矣! 贱不贱呐! 扶苏暂且搁置酷吏,转而看向御史二字。 御史,最早的时候还兼职史官,不过现在的御史和后世的一样,头戴獬豸(xièzhi)冠,纠察不法。 在扶苏的支持下,新任御史中丞张苍,正在稳健清扫侍御史中的异己分子,至于外放在各郡的监御史,则需要等到十二月一日之后了。 这是因为秦国的惯例,从十二月第一天到三月份,是各地官员考评的时间。 扶苏在朝臣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这表示这些人可用,但不可尽信。 至于士子和贵族两字,则被他用炭笔圈了起来。 秦朝虽然没有科举考试,但是入仕的途径并不少,除了军功封爵外,还有‘任子’、‘推择’等。 但前者是蒙颖、李承等官二代的途径,后者则是相当于汉代的‘举孝廉’,需要你在地方上有家世、名望、财富,才会被乡人推举。 比如韩信,就是‘始为布衣,贫无行,无得推择为吏。’ 扶苏所下的招贤令,虽说是唯才是举,不过他相信,其中定然混杂了不少豪强子弟。 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延缓,或消弭明年七月,那场席卷天下的起义。 接着,扶苏将视线移到了国人这两个字上。 看上去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但在扶苏心中却是重若千斤。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股力量站在谁身后,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想争取他们的支持,其实也简单,轻徭薄赋,耕者有其田。 对于其他的封建君主来说,知易行难。 但对扶苏来说,反而是最好解决的。 前者造成的财政缺口,可以用开通丝绸之路以及和周边蛮夷的贸易中得到补充。 至于后者。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是最勤劳能干的民族,没有之一。 他们把土地当宝贝,看到有空闲荒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好的地啊,不种上稻谷麦子菜实在是可惜了! 所以,无论是西北的绿洲,江南的水田还是辽东的黑土,哪里都可以承载上千万的农业人口。 只是对于上面几个地点的开发,所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政府。 毕竟,仅靠个人或宗族力量的移民,搞不定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神出鬼没的蛮族。 扶苏将草纸放回匣子,开始想念蒙恬,以及担忧匈奴人会不会赶在大雪封山前南下。 …… 阴山脚下,上将军行辕。 蒙恬双眼布满血丝,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倒不是因为担心匈奴犯边。 因为只要把他的将旗插在城头上,匈奴人至少会远遁数百里,并且派遣使者送上牛羊以作慰问。 蒙恬主要忙碌的,是招募主动来投靠的匈奴人和楼烦人。 短短的十天时间,他已经招募了一万九千多胡人,上马能战的武士有五千多人,其中匈奴人大约有三千多,就连赫赫有名的射雕者,也有数十人! 无他,扶苏所开出的条件过于诱惑。 士伍籍,授田。 其中前者,对于胡人而言,是最有诱惑力的。 毕竟在蛮人眼中,秦人的户籍可比后世的绿卡香多了! 而扶苏在九原郡监御史杜辙对于胡人危害的奏疏中,只批示了从韩信那里剽窃来的四个字,多多益善! 草原贫瘠,能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 自己这边每多招募一个胡人,北边的大单于和大可汗帐下,就少一个控弦之士。 在没有什么民族、国家观念之前,胡人从来是有奶就是娘,谁给的钱多跟谁混。 连坐法之下,胡人也会乖巧的像一只小羊羔…… 在扶苏看来,时机成熟后,这些匈奴人就是秦军横扫草原的人肉gps。 霍去病开挂般横扫河西,重要的原因,就是军中有很多的匈奴降兵作为向导。 根据后世里在寝室投喂了四年的蒙族儿子所说,游牧年代里,牧民的冬季营盘,是固定不变的。 大多是一座简易的城市,集中在山脉、草原、河流以及森林的交汇处。 在扶苏看来,这就是匈奴人的弱点! 精骑突进,突袭并驱散聚集在冬营盘的匈奴人,然后一把火烧掉他们的营地,带着俘虏和牛羊返回。 让残酷的自然环境,埋葬掉漏网之鱼。 就像后世李靖灭突厥一样,毕其功于一役,保边境十年太平无事。 至于十年之后嘛…… 作为一名穿越者,有的是办法让匈奴人能歌善舞起来。 于是,在扶苏明确支持下,蒙恬顿时忙的不可开交。 将投效来的牧民登记造册,和修完长城之后,愿意留下来屯田的黔首混编,然后分批次,由屯田都尉们带往上郡、北地郡等地。 第五十八章 鸽子 蒙恬合上竹简,伸了个懒腰。 据探报,昨日草原深处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也意味着招募胡人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蒙恬向帐外看去,辕门口戒备森严,士卒衣甲鲜明,目不斜视,从辕门到大帐,两排士卒站得笔直如线,仿佛铜墙铁壁。 他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喝道:“屯田都尉夏侯婴,周勃!” 头戴爵冠,做军吏打扮的二人唱名而入:“末将在!” 蒙恬将两份竹简递了过去,说道:“你二人各带一千户黔首,于下月十五前,到北地郡富平令处报到。” “喏!”二人接过竹简,抱拳行礼。 “尔皆陛下所选之材士,破格录用,切莫辜负陛下信任!”蒙恬额外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们暂时退下了。 “胡骑校尉灌婴何在?”蒙恬继续点将。 “末将在!”怀抱头盔,身穿铁甲的灌婴同样唱名而入。 “你带五千胡骑,即日返回咸阳,之后驻扎何处,由陛下亲自安排。”蒙恬将半块虎符,和一份调兵的文书递了过去。 “喏!”灌婴抱拳行礼后离开。 和夏侯婴、周勃的径直离去不同,灌婴打量着辕门上迎风飘扬的旗帜,久久不语。 自己一个贩缯(帛布)之人,突然被人带到了咸阳,屁股还没做热呢,就被任命为秩三百石的胡骑校尉,跟着蒙恬一起到了九原郡。 那可是蒙恬哎!战功赫赫的上将军! 桀骜不驯的匈奴使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像是羔羊见到猛虎一般,连走都不会走了! 战战兢兢的留下了一千头牛,五千只羊作为礼物后,匆匆离去。 仿佛多待一刻,就会担心自己人头不保一样! 真是个胆小鬼! 灌婴平复了一下心情,觉得自己双腿终于不再打颤,于是向辕门外走去。 两名身材不高,但行走之间却充满了力量,双腿仿佛两根弹簧一样的军吏迎了上来。 “校尉!”其中一个在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的骑士抱拳行礼。 灌婴点头回礼,这是他的属官,右都尉骆甲,出身于皇宫禁军。 另一个满脸戏谑的,曾经是皇帝身边的禁卫,铁鹰锐士左都尉季必。 灌婴从腰间摸出一枚秦半两递给季必。 愿赌服输,这是对方应得的。 季必接过,挑了挑眉:“和我说的一样吧,上将军一个眼神,就足以吓的人肝胆俱裂!” 见到他将半两收进袖中,灌婴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秦律,士民赌博,罚二甲。” 季必愣住,双眼逐渐睁大,心想,这就是陛下所说的钓鱼执法吗? 骆甲仰天大笑,一时间辕门外满是欢乐的气氛。 …… 汤池宫,听泉殿。 日中(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扶苏打开会稽郡监御史荃送来的密奏,说是郡守殷通利用个人职权,将吴县一起灭门惨案,说成了感染瘟疫暴毙而亡。 荃在奏疏末尾,请求朝廷派人彻查灭门案,并将殷通押赴咸阳法办。 扶苏微微一愣,回忆起自己对于殷通的印象。 会稽郡守,项家叔侄的保护伞,最后却被项羽借人头一用,刷了好大一笔声望。 那么殷通压下的灭门案,会不会也和项家有关? 如果这时候把殷通撤职法办了,会不会打草惊蛇,让项梁跑到其他地方? 扶苏清楚记得,项梁可是一个朋友遍天下的大佬。 项梁当年在栎阳犯法,被抓进监狱,后来请朋友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最终无罪释放。 栎阳是哪? 天子脚下,秦国旧都! 在这种地方犯法被捕,最后却无罪释放,项梁的能量可想而知! 秦灭六国,楚最无辜。 楚地人心,始终心念故国。 哪怕扶苏是楚国王女之后,楚地的人心,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争取过来的。 这就导致了在处理殷通的问题上,格外棘手。 结合史料以及荃的奏疏来看,整个会稽郡基本从上到下烂透了! 砍掉一个殷通,还会有一个金通。 只有将会稽郡的官吏队伍,从上到下大换血,并且获得大部分百姓的支持,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 现在就使用**,只会适得其反。 毕竟,在项梁身边,还有一个力能扛鼎的项羽! 派遣的兵马少了,就是羊入虎口。 大兵压境,项梁等头目只要不傻,必然远遁千里,小喽啰们原地俯卧,一动不动。 没有当地官员和百姓的配合,只能是无功而返! 在扶苏看来,只要祸水不蔓延到其他郡县,一切就尽在掌控之中。 他已经将会稽郡周边的东海郡、鄣郡,换上了新的郡守,其中鄣郡郡守赵佗,可是个擅长守关的行家! 秦国末年,赵佗关闭南海诸郡的关隘,自立为王的事情,扶苏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合上奏疏,扶苏对于查案和捉拿殷通的事情,暂时不做批示。 烂一点,总比烂一片要强! 他招招手,两名给事中已经批完的奏疏抬走,转眼间,又将一堆小山一样的竹简抬了上来。 扶苏暗暗呻吟一声,拿起一卷竹简。 还好现在的文字大多是书写在竹简上的,大家都是简明扼要的挑着重点写。 不像后世的明清,造纸业发达,大臣们在写奏折的时候,先洋洋洒洒的写几百上千字的颂圣之词,然后再用几十或一两百字,概括一下重点要说的…… 扶苏想起清朝某位喜欢spy,时常在奏折上吐槽的同行,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因为任命了左丞相尉缭的女婿做了陈郡郡守,所以尉缭最近的工作效率格外高,许多被送来的奏疏中,都夹着一根竹简,里面写着尉缭的看法。 这大大提高了扶苏的工作效率。 下市(下午三点到五点)时分,当日的奏疏全部批完。 下班这么早,还有点不适应……扶苏将毛笔放在笔架上,伸了个懒腰。 “陛下,赵姬夫人求见。”韩让从殿外走进。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扶苏点点头,心想,一夫一妻制,保护的其实是男人啊! 俄顷,身穿绿色曲裾,头戴乌木步摇的赵姬,手提食盒走入。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炖的鸽子汤。” 赵姬款款下拜,裙摆勾勒出圆润匀称的臀儿。 扶苏呼吸微微急促,双目圆睁:“鸽子?” ps:感谢‘醉湼星辰’的月票!感谢‘小小子涵’的打赏!(づ ̄3 ̄)づ╭~ 第五十九章 女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让你亲她的嘛… “陛下?”赵姬微微愣住。 扶苏从凳子上坐起来,径直走到她身边,打开食盒,发现内中是带着点点油花的鸽子汤。 汤盆中翘起的一只小jj,似乎在诉说着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呵,这就是拖更的下场……扶苏在赵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消除她的紧张,问道:“从哪弄的鸽子?” “太、太官……”赵姬还不太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扶苏袭击,有些结巴的接着说:“从太官那里抓的,宫中一直有养鸽子……” 她红着脸四下打量,发现侍奉在殿内的宫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于是杏眼微闭,扬起一张温婉清秀的俏脸。 不过扶苏满脑子想的都是鸽子。 原来在这个时代,已经有鸽子了吗? 太官,类似于后世的御膳房,圈舍中饲养着等待宰杀的牲畜,有鸽子并不奇怪。 扶苏轻捻唇边的胡子,在他的印象中,信鸽的出现貌似是在唐宋之后了。 所以他一直以为,鸽子也是一种舶来品,是慢慢才传入中国的。 既然鸽子是中国的原生种,那就好办了。 用鸽子进行接力传讯,速度要比骑马快很多! 他正愁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来快速获得全国各地的突发事件呢? 无论是天灾,比如水旱、蝗虫、地震;以及**,比如某些学动物叫的戍卒…… 只要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确切情报,就可以赶在事态没有严重之前做出决策。 扶苏回想起记忆中有关驯养信鸽的方法,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 所谓信鸽,就是利用鸽子本能的认巢天性,有意识地把乙地的鸽子带到甲地并使之飞归乙地。 著名的滑铁卢战役的结果,也是通过信鸽传递到罗瑟希尔德斯的,一直到了一战时代,信鸽仍旧在战争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但仅此而已了,至于哪种鸽子是信鸽,哪种是肉鸽,信鸽的选拔标准又是什么? 对不住,完全不懂! 扶苏默默摇头叹息,却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 “陛下……陛下是不是对臣妾厌恶了……” 赵姬低着头,俏脸滚落豆大泪珠,立在原地嘤嘤嘤的哭起来。 厌恶?怎么会?我做错了什么吗……扶苏眨眨眼睛,回忆起自己的行为。 随即恍然大悟,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将赵姬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陛下……” “先别说话,省省嗓子,等下再……以后,你还是别穿曲裾了!” “嗯?” “太难脱了叭!” “妾自己来……” “哦。” “嗯。” …… 一个时辰后,扶苏换了一身衣服,在韩让的带领下,前往太官丞的圈舍。 周礼,庖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 六畜:猪、牛、羊、马、鸡、狗;六兽:麋﹑鹿﹑熊﹑麕[jun](鹿的一种)﹑野豕(野猪)﹑兔;六禽:雁、鹑、鴳[yàn](一种小鸟)、雉、鸠、鸽。 扶苏要看的重点,就是一群关在竹笼中的麦茜(鸽子)。 “陛下!”太官丞犀走上前,跪地行礼。 秦朝官场虽然没有什么跪拜礼,但太官丞不同,他是天子家奴。 身材矮壮,皮肤微黑,脸大脖子粗……扶苏摆摆手让他起来,问道:“咸阳的宫舍之中,一共有多少只鸽子?” 犀略微思索,但最终还是犹豫着,语气有些发虚的说:“七八千只总是有的……” 韩让呵斥道:“到底是七千,还是八千!作为太官丞,连数字都搞不清吗?” 犀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天气并不炎热,但他的后背瞬间就湿透了。 扶苏一言不发的看着,作为太官丞,协助太官令管理宫中御厨,结果却连圈中喂养的禽类数量都搞不明白,这是严重的失职。 所以他并不打算赦免,数目不清,必然滋生**,后世清朝皇帝一两银子一颗鸡蛋的故事,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韩让挥挥手,两名身材高大的宦官走上前,将跪地发抖的犀架了出去。 “有谁知道宫**养了多少只鸽子?”韩让向跪在地上的宫人询问。 “奴婢知道!”一个身材消瘦,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举起手。 “说!” “回宦者令,汤池宫共有鸽子四百二十,不,四百一十九只,鸽卵……” 俄顷,韩让带着人仔细的点了一遍,发现除了鸽卵的数量对不上之外,其他的没有丝毫偏差。 不过这倒不是少年的错,而是一些鸽子刚刚下了蛋。 “赏百钱,封太官丞。”扶苏点点头,转身带人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韩让拍拍少年肩头。 “栾步!”少年仰起头,满脸的惊喜之色。 向外走着的扶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过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抢上前搀扶的宫人,嘴角咧开,无声的笑了起来。 …… 汤池宫,隅中(上午的9~11时)。 圈舍一侧的平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棚子。 扶苏坐在棚下的一张圈椅上,左手边放着火炉,右手边是放着奏疏的条案。 他拿起一卷奏疏,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新任太官丞栾步连夜将四百多只鸽子带往上林苑,鸽腿绑上竹枝,在约定的时间全部放飞。 虽然扶苏不懂信鸽的培育,但是简单的筛选方法还是略懂的。 这四百多只鸽子中,能在第一时间返回的,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摆脱被食用的命运。 不止是兰池宫的,还有咸阳宫、兰池宫等的鸽子,都会如此选拔。 能准确认家,并且不会被沿途风景打扰的,将作为信鸽。 之后就是不断地放飞,优中选优。 留下最为健壮机敏的个体进行繁育,其余的鸽子送往各地,在原有的驿传体系中,逐步建立起飞鸽传书的体系。 过了一会儿,鸽子还没飞回来,火炉上的水先一步烧开了。 水花翻滚,推的壶盖啪啪作响,只可惜守在火炉边的是韩让,不是瓦特,所以蒸汽机的发明权,只能归于扶苏…… 韩让手脚麻利的从陶罐中取出茶叶,放进茶壶,冲入开水。 这些茶叶就是扶苏让人‘炒’出来的。 一共消耗了七个匠人,以及一百多斤的绿叶,最终筛选出来的‘优等’品,大约只有一斤多…… 扶苏看来,这一斤多的成品,一块钱一斤,不能再多了! 第六十章 踹营 茶色微黄,略有焦糊的味道。 扶苏看了一眼倒在陶碗中的茶汤,觉得用来忽悠匈奴人和西域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后世传说,他们‘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 炒糊了的茶叶,一样富含各种营养元素,可以让以肉、奶为生的牧民,免除便秘的烦恼。 扶苏在勉强摸索出了炒茶的工艺之后,行文汉中郡,南郡等长有茶树的郡县。 让他们发动民众上山采茶,以此来抵消徭役。 另外让少府派人,前往各郡收购采摘的茶叶,炒好后送回咸阳,等待在边境开启榷场,交易牛羊马匹等物。 呃,味道真差……扶苏拿起放温的茶汤抿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决定还是把这制作出的第一批茶叶卖给大单于! “陛下,此为何物?”田姬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妩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汤,一双小手蠢蠢欲动。 田姬的神情,让扶苏有些恍然,想起了某一任前女友,他嘴里哪怕叼片树叶,都要上来尝一口…… “好喝吗?”扶苏问道。 “好喝!”田姬放下陶碗,强颜欢笑。 好喝?呵呵,有本事看着朕的眼睛!……扶苏微笑着说道:“喜欢的话,那一壶都是你的!” “嗯……啊……”田姬皱着眉,搜肠刮肚,一双桃花眼楚楚可怜的看向娉婷而立的赵姬。 该!嚯嚯嚯……赵姬心中一阵好笑,但还是走上前为田姬解难。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等阿婆主、鸽子们飞回来。” 扶苏说完,摆摆手,韩让指挥着宫人在扶苏身边摆了三个圆凳。 戚蕊儿自觉坐在最外侧,漂亮的杏眼略带几分幽怨的看着扶苏。 扶苏假装没看到,伸手拿起奏疏批阅起来。 赵姬用手指戳了一下田姬,悄悄问道:“鸽子放飞出去,还能飞回来吗?” 田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 “陛下说能飞回来,就一定能飞回来!” 呵,马屁精……赵姬撇撇嘴,抬头看着天空出神。 没过一会,群鸽飞舞着落下,啄食着洒在地上的碎米。 几名负责饲养鸽子的宫人快步上前,将一只只鸽子抓回笼中。 “禀陛下,共飞回三百五十只,其余的鸽子,应该还在路上!”韩让拱手行礼回禀道。 四百多只回来了三百五十只,考虑到是原始品种,这个回归率还不错……扶苏点点头,让人给这群鸽子加餐,至于后续飞回来的鸽子…… 今天晚上吃砂锅豆腐鸽子煲。 …… 连绵无际的丘陵草原之间,一支两百多人的秦军骑士排成多列纵队穿行其间。 领头的一名骑士,身穿长襦,外披彩色花边胸甲,头戴双版长冠,正是跟随李信出征的蒙颖。 今天是他们深入羌人草原的第三天,按照李信的将令,他们要在向导的指引下,烧毁一处羌人的草场。 向导是一个做秦人打扮的戎狄,圆脸大嘴,眼睛狭长,黑漆漆的脸颊上有两抹显眼的高原红,据说是乌氏倮[o]的小儿子。 尽管向导信誓旦旦,但是蒙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可能已经迷路了…… 这是他第三次翻过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山包! 麻蛋!但愿这混蛋记得回大营的路……蒙颖在马背上欠了欠坐麻了的屁股,看了一眼假装镇定的向导。 因为执行的是奔袭任务,所以蒙颖等骑着的是装备了马镫和蹄铁的草原骏马,并没有骑乘装备着全套骑兵三宝的高大秦马。 这是因为高桥马鞍在固定住骑士的时候,会加剧战马的疲劳度。 至于那一身乌沉沉的铁甲,就更不要想了。 不过让蒙颖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这些天来大军屯驻在枹罕,只是派出了小股骑兵,深入羌境焚烧草原,并没有大军压境和羌人主力决战的举动。 看来,李信蛰伏在陇西这么多年,用兵的风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蒙颖大着胆子,在腹中议论着自己爷爷那一辈的‘前辈’。 “郎将,快看!”向导踩在马镫上直起身体,指着丘陵下方的谷底。 蒙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谷底是一个羌人的营地,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四五十顶帐篷。 从营地内的平和可以看出,羌人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蒙颖开始调配兵力,做突袭前的准备。 俄顷,除了向导和几名因为高原反应,而有些身体不适的骑兵之外,全部的骑兵被分为三组。 左军五十人,由一名屯长带领;右军五十人,由一名三十多岁的百将带领。 剩下的骑兵,则跟随蒙颖从正面突击。 “不准贪恋战利品、首级,左军从侧翼突击,配合我正面击溃敌人,右军迂回包抄,不要放跑一个羌人!” 蒙颖一手平端长戟,一手握着上了弦的强弩,正色说道:“秦律,诸战而亡其将吏者,及将吏弃卒独北者,尽斩之。” “凡在战斗中,士兵擅自脱离将吏的,以及将吏抛弃所属部队独自逃跑的,一律处死!” 蒙颖说完,杀气腾腾扫视一周,凡是被他目光看到的骑兵,全部都面露紧张之色。 “出击!” 随着蒙颖一声令下,统帅右军的百将率先带人离去。 蒙颖在心中默念百声,点点头,负责指挥左军的屯长带人离去。 又默数了五十声后,一名骑兵从马鞍上解下牛角号,用力吹响。 嘟! 伴随着号角声一同前进的,是蒙颖带领的中军骑兵。 嗒嗒嗒! 铁蹄践踏在地面上,激起滚滚烟尘。 谷底的羌人营地顿时人生嘈杂起来,一些年老的羌人手持赶马棒、木弓,从营地中冲出,抢先在蒙颖攻击的方向列阵。 身强力壮的羌人武士,则在一名巫师的带领下,头戴木制面具,手持青铜短戈、短斧、短弓、盾牌等,在帐篷前组成了第二行阵列。 而那些妇女和小孩,或跳上马背,或徒步沿着营地后方的一条小路逃离。 呵,好原始的战法!果然和仲父说的一样,羌人和戎人一样,不会骑战,只会下马步战……蒙颖指挥着骑兵排成两列横队,微微勒住缰绳,控制着队列前进的速度。 ps:感谢‘老子就要你’的打赏~ 第六十一章 你丫别跑 嘟嘟! 牛角号的声音再次响起。 羌人营地右侧的山包上,屯长卜带着五十名骑兵电掣而下。 人数虽少,但对于此时惊恐万分的羌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羌人首领无奈,只得挥动手中的青铜长斧,分出一部分羌人武士防守侧翼。 于是,趁着羌人混乱的时候,蒙颖双腿轻磕马腹,带领中军加速冲锋。 两百步! 一百步! 八十步! 蒙颖骤然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这是扶苏效法后世所做的工具,黄铜作原料,优质软木作哨核,能吹出很尖锐的声音,百步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相比于拿在手中的铃铛,吹哨发令更加省力,也能解放基层指挥官的双手。 随着哨音的响起,冲锋中的骑士平端强弩,瞄准远处举着盾牌的羌人。 在战马腾空的一瞬,弩弦嗡嗡作响,弩矢如闪电般向外飞去。 携带着强大动能的青铜弩矢瞬间刺穿羌人的盾牌,刺入他们的身体。 噗噗噗! 血花溅起,前排的羌人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 一轮射罢,蒙颖吹响铜哨,周围的骑士靠拢在一起,平端手中的长戟,堵墙而进。 与此同时,羌人中也传出了一连串的尖叫,弓弦破空之声响个不停,箭矢如雨点般向秦军落去。 只不过,羌人的箭矢多是骨制或削尖了的木棍,即便是射中了秦军,也并没有射穿他们身上的皮甲。 尽管如此,蒙颖还是有些庆幸的看了一眼扎在腿甲上的骨箭。 虽说他们穿的是轻质皮甲,但确是重新设计制作的。 相比于最初的版本,新式骑兵甲增加了对骑兵腿部的防护,这一点是原来所没有的。 在战马的全速冲锋下,五十步的距离眨眼而过。 羌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柄武器,满是惊恐的看着秦军骑兵闪耀着阳光的长戟。 在战马即将撞上羌人阵线的时候,蒙颖稍微偏转马头,带领中军向羌人侧翼掠过。 侧击切角战术! 这是轻甲骑兵针对密集步兵阵型时所用的一种基础战术,可以让自己始终处于以多打少的局面。 密集的撞击声和兵刃刺穿**声过后。 羌人阵型被切去了大约五分之一的大小,同族兄弟肢体残缺倒在地上哀嚎声,让侥幸活下来的羌人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紧紧缩在一起,仿佛这样可以获得安全感一样。 蒙颖调转马头,看了一眼即将冲到羌人侧翼的左军,于是有节奏的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慢慢的,再次发起冲锋的骑兵从原来的两列横队,转变为用来冲阵的锥形阵。 羌人的战斗意志已经动摇了,这一次的冲锋,蒙颖打算在左军的配合下,彻底撕裂羌人的阵型,然后分而食之! 蒙颖本人的目标,则是那个手持青铜长斧的羌人首领。 作为第九级的五大夫,只有亲自擒获敌首,指挥打赢这场战斗,且损失数小于斩首数,才可以再晋一级爵位。 装备的优势,让蒙颖不太担心后两条不达标,他所担心的,就是那个羌人首领被身边的骑兵抢了人头,或者…… 有个姓墨菲的曾说过,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羌人首领果然和蒙颖担心的一样,他向后退了几步,带着三四个随从跳上马背,向营地后方的山谷疾驰而去。 “你丫别跑!”蒙颖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惶急和愤怒。 作为全场的指挥,蒙颖不能像羌人首领那样,抛下身边的骑兵。 “麻蛋,老子的庶长爵!” 于是他愤怒的骂了一声,长戟刺入一名羌人武士胸口,用力挑起,重重摔在了人群中。 首领的跑路,以及左军骑兵的杀入,让羌人们彻底失去了战斗的**,他们发现逃跑无望后,纷纷跪地请降。 蒙颖看了一眼因为战斗而四散在山坡上的牛羊,在杀掉了负隅顽抗之人后,接受了羌人的投降。 而秦军骑兵也对此并没有异议,毕竟抓俘虏和斩首都是同样的功劳。 向导乌氏耷和几名留守的士兵带着驮马赶来,乌氏耷和蒙颖耳语几句后,用羌人的语言指挥着投降的羌人,将跑散的牛羊赶了回来。 蒙颖不担心羌人会趁机逃跑,因为在茫茫无际的荒原上,离开了马、牛羊和帐篷,逃跑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没过一会,负责切断羌人退路的五十名骑兵,驱赶着数百名妇孺返回营地。 其中百将长戟上挑着的,正是那名临阵脱逃的羌人首领。 “幸不辱命!”百将丢掉长戟,向满脸艳羡的蒙颖行礼。 “哎……”蒙颖长叹一声,拍了拍百将的肩膀:“吕泽,你做的很好,不愧是陛下选中的材士!” 听到蒙颖如此说,吕泽心中的巨石落地,虽然蒙颖看上去不像是会抢夺手下军功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郎将,不知羌人首领的脑袋,可以晋几级爵位?”吕泽看着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转头看着蒙颖问道。 蒙颖和身边的一名传令兵耳语几句,让他指挥那些羌人妇孺拆掉营地、圈舍,随军队返回枹罕,随后转头,略微思索:“大约两级。问这干甚?” “才两级?”吕泽略微皱眉。 才两级?人言否……蒙颖笑了一声,问道:“两级军功爵,就是两百亩地,这还不满足?” 吕泽抱拳苦笑道:“郎将有所不知,吕家受人牵累,全家被罚为隶臣,在上林苑做工。” “虽说陛下大赦,赦免了家父家母这样的年迈之人,但其余壮年者,并不在赦免之列,只能交钱抵罪。” “可是,要想赎为庶人,每人至少要五六千钱才行,而且有一技之长的隶臣,依律并不许自赎其身!” “我的两个妹妹,都是因为会织布,所以才被发往咸阳宫做了织女。” “只有依靠军功爵,才可以抵消她们的罪。” “依秦律,交还两级爵位才可以将自己亲人中赎为庶人……” 吕泽说完,眼角微微湿润,虽说妹妹们从宫中稍信说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他们担心。 但做她们大哥呢,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第六十二章 烧山 蒙颖拍了拍吕泽的肩膀,最终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说实在的,对于吕泽捡了个漏,斩首羌人首领这件事,蒙颖虽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要说内心全无芥蒂,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可是一级爵位! 不过是累世将门的骄傲,以及昭昭秦法的威严,让他不屑、也不敢和吕泽争功罢了。 蒙颖饶有兴致的站在一名士兵身后,问道:“她美吗?” “美,美滴很!”那名士兵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睛死死盯着一名腰细胯宽的羌人少女。 “四千五百钱,带回家做婆姨!” “太贵了,便宜点……郎、郎将!” 众人的哄笑声中,蒙颖大声吼道:“能拿的都拿走,带不走的一把火全部烧掉!” 士兵应诺而去之后,蒙颖拉过乌氏耷,左顾右盼之后小声问道:“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迷路了?” “郎将这是说的什么话!”乌氏耷一脸哭笑不得:“这路,都是我走熟了的!你没在荒原上走过,你不懂。” “荒原上是没有什么道路可言的,也许今年你走过的路,一场大雨之后,要不了几天就被草木遮的严严实实了!” “所以无论是羌人还是匈奴人,用来辨别方位的,有时是一堆碎石,有时是挂在树上的一块兽骨……” “不过我们在这里碰到的这个羌人部落,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蒙颖不明觉厉的点了点头,问道:“那距离咱们要去的地方,还远吗?” 他看了一眼远处山坡上,正在秦军士兵看押下,收拢畜群的羌人俘虏,心想,要是此地距离要烧掉的草场远,就只能处死俘虏、畜群了…… 乌氏耷沉默着思索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远了,向西北翻过两座小山包就到了!” “还要翻过两座山包?”蒙颖有些犹豫,这些天来深入羌境之后,他才理解了扶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望山跑死马。 两座山包,骑马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乌氏耷摇摇头说道:“我们不需要再往前了,你看现在的风向,如果我们在对面的山上放一把火,火借风势,眨眼间就可以席卷整片草场……” 蒙颖抓起一把土,测了测风向,随即看向远处山丘之上枯黄的灌木和草丛,点点了头,心中想道: “虽说和军令不符,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嗯,等下放火的时候要注意了,别烧到自己人!” 蒙颖继续问道:“问清楚了吗?这里的羌人是哪一个部落的?” 乌氏耷点点头回答道:“这是烧当羌的一个分支,豪酋(首领)叫姜痒……” 姜姓?烧当羌? 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是说他们生活在德水以北的大允谷吗? 蒙颖心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问题,回想起自己在咸阳看过的典籍,如果这一支羌人姓姜的话,那么他们也许是炎帝的后裔…… “朗将,已大致清点完成。”一名百将走上前抱拳行礼:“共计斩首43级,俘虏壮年男丁95人,老弱妇孺322人,牛155头,马124匹,羊2477只,牛车15辆,铜器共计254件……” 马匹的数量有点少,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踹营的时候光顾着杀人了,不可能分兵去收拢牲畜……蒙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随即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百将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嘴角抽了一下,说道:“轻伤十五人,大多是箭伤,重伤一人,是第二波冲阵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自己的马把手臂踩断了……不过已经处理过了,没有落下残疾,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自己的马踩断了胳膊……蒙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随即长叹一声。 在没有大量装备马镫之前,骑兵大多数时候,都是担负袭扰和截击任务,并不会主动用于冲击敌人步兵阵型。 尽管这一路上加紧时间进行训练,可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故…… 蒙颖摇了摇头,随即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是他的第一次领兵作战,战果虽然小了一点,和他老爹参加的灭国战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 按照秦律,他这可是大胜! 虽然他这个高爵位的主官升不了,但跟随他的骑兵和向导都可以获得相应的晋升! 秦律中,骑兵和弓弩手一样,在战斗中都不是靠着斩首记功,而是集体功。 毕竟后者没有机会亲自斩首,而前者并不具备斩首的条件。 所以此战之后,所有的参战人员都将晋爵一级,并且还会获得额外的赏赐。 这是因为他们抓到了大量的俘虏,以及畜群。 两个时辰过后,羌人俘虏老老实实的套上牛车,将帐篷皮革等物搬到车上,在秦军骑兵的驱赶下,跟在牛车周围蹒跚而行。 在他们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焰在吞噬了他们的冬季营盘之后,又在呜咽的秋风吹拂下,向远处的山丘扫去。 片刻之后,蒙颖带着十几个骑兵赶了上来,在他的指挥下,队伍被重新排列。 吕泽带着两什骑兵和向导乌氏耷一起,在前面为队伍引路; 两名屯长各自带着五十骑兵,游走在队伍两翼; 蒙颖亲自带队在最后面,看押羌人俘虏以及牛羊,马群则被两名戎狄出身的骑士驱赶着,位于队伍最后方。 这样一来,羌人俘虏手无寸铁的被看押在队伍最当中,而且远离马群,即便是想跑,也跑不出秦弩的射程。 到了晚上,蒙颖按照羌人精壮迎战,而让妇孺跑路的特点,将宿营地分为三处。 一处是牛羊和羌人儿童,负责看管的是吕泽带领的五十名骑兵;一处是马群,负责看管的是乌氏耷带领的十名骑兵,他们只需要看住几匹头马,就不用担心马群走散。 最后的一处营地,关押着成年的羌人。 游牧之民民风彪悍,即便是女人也不能小看,所以这一处营地由蒙颖亲自负责。 一来凭借个人武力使得羌人不敢心生杂念,二来则可以震慑士卒,免得他们趁夜色对羌人女子图谋不轨! 毕竟这时候的士兵,可不是什么道德模范。 第六十三章 被嫌弃的陈婴 一路平安无事的前进了三天之后,蒙颖远远的看到了飘扬的秦军旗帜。 俄顷,上千骑兵在羽林郎韩信的带领下,旌旗招展而来。 “蒙颖,你可知罪!”韩信板着脸,大声呵斥。 “我有何罪?”蒙颖皱着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左将军将令,你部前往羌地烧荒,本应在一日前返回枹罕,现已失期,你说有没有罪?” “所以,你这是来抓我的?” “不,左将军害怕你被羌人豪酋抓去做了上门女婿,特意让人前来寻你,我正巧在大帐外站岗,于是就揽下了这个任务……” 韩信说完,满是艳羡的看着遍地的牛羊和羌人俘虏。 同样是跟随护羌中郎将章邯出征,但他上次前去草原烧荒,就没有碰到羌人部落…… 哎……这都是命啊! “你小子,吓死我了!”蒙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策马上前给了韩信一拳。 有了这一千骑兵的加入,蒙颖就再也不用担心羌人俘虏的问题了。 “看到你真好!”蒙颖笑呵呵的说着:“实不相瞒,这些天我睡觉的时候都是睁着眼!” “咦……我可不是龙阳君。”韩信拍了拍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这么说,考虑过李承的感受吗?” “他和……呸!”蒙颖闭上嘴巴,环视一周,发现无人注意,随即长舒一口气。 韩信也是一脸悻悻,妄言、诽谤,这两条可是重罪。 过了一会,韩信开口打破沉默:“让那些老弱的俘虏坐到牛车上,成年羌人则背缚双手,骑马赶路!” “好,就按你说的办!”蒙颖点点头,随即叫来吕泽,让他去重新调整队伍。 “咦,这牛看起来好奇怪啊?”韩信这时才注意到拉着牛车的并不是他常见的水牛和黄牛,而是长着长毛的牛。 “噢,羌人叫做氂[yǎ]牛。”蒙颖从怀中摸出一方帛书:“不过陛下说,这种牛叫做牦牛……毛长不耐热,不适合关中地区,老牛留着拉车产奶,小牛送到县里学拉犁!” “陛下果然博学!”韩信拱拱手,策马跟在蒙颖身旁向枹罕返回。 …… 咸阳,材士馆。 虽然已近十一月了,但此时的气候却比后世高出不少,这一点,从季布身上单薄的秋装可以看出。 季布脚上踩着一双木屐,手上拎着一个竹篮,头上没有带冠,只是用一根树枝固定着头发。 “季布哥哥哪里去?”一个身穿黑色直裾的少年迎了上来。 “去洗澡!”季布言简意赅。 这是他同房间的‘室友’,钟离眛,东海郡朐县人。 和季布是由乡里推荐的不同,钟离眛是朝廷下文征选的。 “等我,同去!”钟离眛留下四个字,一溜烟向客舍跑去。 没一会,钟离眛同样手中提着竹篮,脚踩木屐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相敦厚的青年。 青年也是同样的打扮,手提竹篮,脚踩木屐。 他怎么也来了,真讨厌……季布微微皱眉,把脸扭到一边。 这是他的另一个室友,东海郡东阳县人,陈婴。 季布讨厌陈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材士馆中居住的,几乎全是庶民出身的材士,唯独陈婴在被选为材士之前,曾经是县里的令史。 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是陈婴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季布心中的第一印象。 “季布、陈婴,你们等我一下,我先去买张澡票,本月免费次数的我已经全用完了!”钟离眛有些歉意的说着。 季布摸出了腰间的竹牌,发现他本月的免费洗澡次数也只剩下了一次,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快点……” 本月朔日,将作少府在咸阳城中修建的公共浴室竣工。 像他们这样的三百石小官,每月可以免费洗浴三次,三次过后,再来洗澡就需要购买澡票了。 “不必如此,我这里有多余的。”陈婴从怀中摸出一个盖有材士仆射印的竹片递了过去。 “这不好吧……”钟离眛有些犹豫,虽说君子有通财之义,但直接拿了,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贪小便宜之人! “别客气,前些天浴室打折,澡票50钱一张,买十张送一张,这一张本就是白得的!”陈婴将竹片塞到了钟离眛手中。 50钱?一石半粟米!这陈婴要么是个贪官,要么是个大户……季布斜瞥了一眼,同时盘算着,自己每个月洗的三次澡,居然价值五石粟米! 见此情形,钟离眛也不再扭捏,拱手道谢后一起向外走去。 三人行走间,陈婴问道:“二三子可去过那长阳街浴室?”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季布探过头,看向陈婴:“阁下说的可是长阳街女闾(妓院)旁边的那一间?” “正是!”陈婴见钟离眛有些疑惑的左右观望,和季布相视一笑,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去看过一次,不过嫌贵,所以就没有进去……”季布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只是现在,拿着钱也去不了咯!” “浴室拿钱买票不就能进吗?为什么进不去了?”钟离眛有些不解:“还有,女闾是什么呀?” “女闾就是……” “小孩子别瞎打听!”陈婴横了季布一眼:“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哦。”钟离眛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们三人中,以陈婴最为年长,且平日里敦厚宽和,所以他一直把陈婴当做兄长看待,既然陈婴说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不打听就是了。 季布则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钟离眛再过两年就该加冠了,逛逛女闾有什么! 他趿拉着木屐,懒洋洋的说道:“和长阳街浴室一起关门的,还有咸阳女闾,听说呀,以后也不会再有女闾咯!” “为什么?”陈婴皱着眉头问道,他这半月多在材士馆读书,所以对于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 季布和路过的材士打着招呼,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也向对方招了招手,然后才压低声音,对陈婴说道: “我听人说,陛下前些时日微服前往长阳街,正巧在浴室中看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于是浴室、女闾都关了,相关吏员全都去南山砍竹子了……” 第六十四章 扫黄 陈婴轻声说道:“关的好!”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阁下为何如此说?” 陈婴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的青年男子,他呼吸微微滞了一下,斟酌着说道: “长阳街浴室和女闾相连,男女皆赤身混浴,若是乡野之地自是无妨,可咸阳乃帝都,此举未免不妥……” “况且,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于礼……” 陈婴很是吊了一番书袋,直听得的季布昏昏欲睡,没有丝毫插话的**。 等到众人将要走到材士馆门口的时候,陈婴突然说道:“哎呦,我忘记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就不陪二三子一同沐浴了……实在抱歉,改天长阳街面条馆,我请!” 终于……季布嘟囔了几句,眼角含笑的带着钟离眛走了。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陈婴放下竹篮,正正衣冠,转身对头戴长冠的男子长揖及地:“臣,材士陈婴拜见陛下!” 不是吧阿sir,这么快人设就崩了?……扶苏一愣,先是低头看了一眼,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特意将玉佩等暴露身份的东西都取了下来,陈婴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起来吧。”扶苏虚扶了一下,问道:“你认得朕?” 既然陈婴已经认出了他,再装模作样的就没有意义了。 陈婴面带微笑:“多日前,陛下自咸阳西返回宫禁时,臣正在道左。” 他说的应该是我去卡路里那一次,带着上千骑兵确实有些招摇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以刺杀秦帝为殊荣呢……扶苏点点头,和陈婴走到一旁,问道:“方才你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应该是担心季布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冒犯了朕。”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说一说你对于朕关了女闾的看法。” 陈婴闭上眼睛,凝神思索了片刻:“昔年管仲设女闾,一为财赋,二为招揽英才;勾践设营妓,乃为稳定军心。” “现如今我大秦如日方升,横扫**而一统天下,以上两者虽说已不合时宜,但……子曰,食色性也……” 言外之意就是不赞成朕关掉妓院咯……扶苏在心中暗暗叹气。 如果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秦国人,他对于女闾的看法,可能就和陈婴差不多了。 女闾中的女子多是由战俘或奴隶中选出,并不会对百姓有什么侵扰,而且每年还可以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何乐而不为……个屁! 扶苏回忆起当时在长阳街女闾中看到的一幕。 那个迎上来的女孩有多大? 十三、十五? 浓妆艳抹,衣衫华丽,但本该明亮如小鹿的眼睛,却满是麻木。 扶苏转头就去了少府,将所有官营的女闾通通关了,负责管理的吏员全部调岗。 用女人来招揽人才? 呵呵! 秦律又不禁止纳妾,若真是有才,就来朝廷做官,拿着朝廷的俸禄,想纳几个妾都行! 至于从中抽取的花粉税? 去他妈的,堂堂一国之君,还没有磕碜到要靠女人的皮肉钱过活! 更何况,这些女子皆是华夏之民,同源同种,扶苏更加不忍心放任她们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所以不仅是咸阳地区,全国范围内关闭女闾的诏书已经发往了天下各郡县。 而关闭女闾后对于那些可怜女子的善后,扶苏也早就规划好了。 那就是将她们安置到即将成立的纺织工坊。 自食其力,用自己的双手,重塑自己的人生! 按照扶苏的设计,第一台水力纺车正在打造中,配套的厂房也已经在泾水西岸动工。 纺织女工的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万幸的是,这一时期的秦国,并没有梅呀艾呀之类的花柳病,只是许多年纪轻轻的女孩,因为反复流产,可能这辈子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扶苏看了一眼有些惶恐的陈婴,微微摇头,那话怎么说来着,历史的局限性。 陈婴的看法,正是大多数秦人的看法。 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总要留下些脚印才是……扶苏向陈婴安置了几句后转身离去,此人和历史上记载的基本一致。 有才华,但做事谨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怂,不愿意做出头鸟。 不过治理天下嘛,敢打敢拼的人才固然重要,但这种能够因循守旧完成上级下达命令的臣子,也同样不可或缺。 从材士馆走出,扶苏对于要去的博士馆也兴致缺缺了起来。 受限于现在的交通条件,很多征辟的材士还在路上晃悠呢,等到他们全部到齐,恐怕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 扶苏看着远处博士馆中的人来人往,心中觉得一阵得意。 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自从重用了叔孙通、郦食其之后,再加上自己往日里和儒家的关系还行,就连不愿意接受始皇帝征辟的孔子八世孙,孔鲋,一接到他的征辟诏命,也屁颠屁颠赶到了咸阳。 不过扶苏决定先晾着他。 儒家嘛,可以用,但不可全用。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这一点,虽然某朱姓同行不喜欢,不过在扶苏看来就很好,毕竟马哲课不是白上的。 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理论,用来教化四方蛮夷,也不错! 大秦的辉煌需要他们的臣服和奉献。 …… 在扶苏惦记着如何教化蛮夷的时候,郦商正带着一队越人武士押解着数百骆越奴隶,前往番禺县外的一块荒地。 这是一块占地上万亩的平地,靠近河流,荒草萋萋,内中隐藏着数十头大鳄。 当然,现在那些大鳄已全部不在了。 皮存入县府,或用作甲胄或制成鼍(tuo)鼓,至于肉,则被炙烤后分食。 在军队清扫了周围的大鳄之后,子婴依然不放心,让人沿着河道修建一堵矮墙,彻底隔绝大鳄上岸偷袭的可能。 至于饮水的问题,则让匠人在河岸边修了一架水车,免去到河边打水的危险,还可用于灌溉。 因为缺少耕牛,所以被郦商押解来的这一批骆越人奴隶,大多是用来取代耕牛的。 第六十五章 效率提升十倍 片刻后,郦商将骆越人奴隶交给了一名工头。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骆越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但却颇有语言天赋,十多天的时间内,已经可以用肢体动作和部分雅言和秦人沟通了。 因为子婴在海边捡了一个漂亮的贝壳,所以这个骆越人被赐名为‘贝’。 郦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今天已经开出了多少亩田?” 贝抬起头,满脸讨好的说道:“五……五十亩!” 郦商看着贝伸出的四根手指,一阵唏嘘,随即叮嘱道:“累了就让他们休息,别跟前两天一样,把人活活累死!一个人可是价值半斤盐呢!” 见到贝一阵点头哈腰但却满脸的迷茫,郦商微微摇头,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 “知道了,公子,拉四十步歇、五十声。”贝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随即大声呼喝着,带着骆越人奴隶去拉犁。 因为是荒地,所以需要四个人才能拉动一张曲辕犁,在后面扶犁的共有两人,一个是从龙川来的秦人,另一个则是稍微机灵点的骆越人。 一师一徒,每教会一个骆越人扶犁,秦人可获得百钱的奖励。 郦商四处转了一下,发现整个种植园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原本散布在四周的帐篷,已经渐渐被一间间小屋所取代。 郦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新修建的房子和中原的砖、木结构不同,这里的房子是由竹木搭建。 主体的框架由直通屋顶的高柱和质地坚硬的原木搭成,墙壁和屋顶则是就地取材的竹子和茅草。 分为上下两层,楼板离地三尺多高,下面堆放着柴火和农具。 睡觉时不挨着地面,不仅隔绝水汽,也不担心会被大鳄或毒蛇袭击……郦商暗自点头,正要再仔细查看,却听见远方传来喊声。 “郦商过来!”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站在高台上向他招手的子婴。 “公子不在郡府待着,怎么跑到这里了?”郦商从马背上跳下来,走上高台。 “因为这才是我来南海郡的主要目的呀!”子婴笑着说完,随即转头看向下方正在忙碌中的工师和奴隶。 子婴指着远处在工头们监视下,卖力工作的骆越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这里一天,这些人也许就可以多活一天!” 郦商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用自主的点了点头。 因为过渡的鞭笞和劳累,再加上水土不服,两天时间内,骆越人奴隶死了三百多人。 照这种死法,要开出一万亩的种植园,至少要搭上数万条人命! 虽然半斤细盐就可以换到一个骆越人奴隶,相比起国内的四五千钱一个隶臣,可以说是很便宜了! 但是死人多了,对于种植园的开垦进度,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这是郦商之前的看法,不过现在子婴的态度,让郦商明白了…… 公子不是心疼钱,只是心肠太软了! 下方的流溪河上,从长沙郡来的工师们在河面上拦起了一道绳索,数十名奴隶用长长的竹竿拍打水面。 “公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郦商好奇的问。 “拍打水面是为了吓走大鳄。”子婴说完,指着河面上的绳索,则卖了个关子:“至于那些,等下你就明白了。” 郦商摇了摇头,只得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声。 高台下方的工师和匠人们开始大声高喊:“木头下来咯!” 上百名手持钩锁的奴隶立刻跳进水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郦商踮起脚尖,极目望去,看见河流上方,许多身上只穿一条短裤的船工,正划着木筏顺流而下。 他们不时用手中的长竹竿在水中比划着,似乎是牧羊人在驱赶羊群一般。 等待船工靠近,郦商才发现,在木筏周围,还有许多顺流而下的木料和竹竿,随即恍然大悟,这些应该就是用来盖竹屋的木料了。 子婴看着下方忙碌中的人群,笑呵呵的向郦商解释起来。 他和任嚣,以及越人君长们聊天的时候,了解到河流上游的越人部落依水而居,日常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虽然不掌握什么高深的造船方法,但却精于水性,用竹筏就敢下海抓鱼! 所以任嚣和这些越人达成交易,骆越人奴隶前往他们的领地砍伐竹木,用来建设种植园。 越人负责做监工,并把砍下来的竹木运往下游,相应的报酬则是砍伐树木产生的坡地,交由越人耕种。 事后任嚣说,这就是陛下常说的双赢。 有了同样熟悉丛林,且在树林里跑的比猴子还快的越人监工,骆越奴隶完全丧失了逃跑的可能,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砍树。 所以种植园的建设基本是一天一个样。 而有了耕地,越人就会从山里转到山外定居,编户齐民,在连坐法的威慑下,越人也不会轻易再起反心。 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耕种朝廷的土地,自然要给朝廷缴纳赋税,更重要的,则是贼来需打,定居的越人越多,南海郡的治安压力就越小。 双赢,自然是大秦赢两次! 片刻后,数十根大木以及数不清的竹竿被抬上岸边,充作船工的越人在向子婴行礼后结队离开。 每三天运送一次木料,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就是三天后了。 子婴点点头以示回礼之后,拉着郦商走下高台:“走,本公子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郦商在心中打了个机灵,但还是跟在子婴身后,向河边的一间棚子走去。 “见过公子!”棚子中的一名头戴爵弁的工师弯腰行礼。 郦商认得他,这是新任将作少府公输轨的三子,公输磐。只是棚子周围的东西,让郦商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车、曲柄……这是锯条? “这是何物?”郦商看向子婴问道。 “水力锯木机!”子婴一脸仰慕的表情:“陛下真乃神人也!” 陛下?陛下不是在咸阳吗?跟陛下有什么关系……郦商越发疑惑。 公输磐笑着解释道:“这是按照陛下图中所绘制,由家父所打造出的器械,利用水力代替人力,锯木的效率比从前提升不止十倍!” 第六十六章 水力锯木机 郦商睁大眼睛,喃喃低语:“这么神奇的吗?” “用家父常说的一句话,巧夺天工!”公输磐笑着说完,继续介绍起来。 “这两台锯木机的结构并不复杂,用陛下的话说,只是通过曲轴,把水车的圆形运动,转化成往复式运动,带动锯条来回拉扯,达到锯木头的目的。” 郦商凑近看了一眼,发现锯条全部由钢铁所制,在锯条的上方,还刻有一行小字‘二世元年,将作少府轨,工师黎,丞於,工昌’…… 郦商微微点头,这就是大秦的物勒工名制度了,要是这根锯条出了问题,可以一路问罪到将作少府公输轨! 公输磐说道:“这两根锯条全是规格一样的长锯条,陛下最初的设计中,本是想要用圆形锯片,不过试做后发现锯片抖动,无法锯出平整的木材,所以二次改版后,决定用上下运动的锯条。” “我们在河边加高河堤,一共修建了两架水车,每架水车可带动两台锯木机。” “这个棚子中的两台锯木机专门用来锯木板的。” 公输磐带着郦商向侧面走去,指着水车主轴两侧分别安装的垂直刀架:“框型刀架,可以垂直安装一大排的锯条,还可以根据所需木板的厚度,调整锯条的间隔距离。” “这就是锯木时联动装置,锯条分为两组,一组上一组下,只要把圆木推进刀架里,从另一面出来的就是木板了,十分省力,只需要两三个人往里面送木头就行。” 公输磐指着刀架对面的平台说道:“这个是陛下称之为锯床的东西,下面有四个铁轱辘,扣在两条木轨上,可以前后移动。” 郦商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等下可以让我试试吗?” 子婴乐呵呵的说道:“当然可以,白得一个劳力,本公子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在开工之前,需要穿上特制的工作服!” 郦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挂在木架上的‘工作服’。 那个猪嘴结构的装具他认得,据说是防粉尘用的,至于那双长而厚的皮质护手,应该就是防止锯伤手臂所用。 “另外两台也是这样吗?”郦商摸了摸锯条,转头看向公输磐。 公输磐摇了摇头,回答道:“另一座水车连接的是两座单锯锯台,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可以用来截断粗大的圆木,上面一层可以用来当作台锯,制作一些特殊的木条或者木方,也可以用尺子锯出符合特定角度的形状。” “竹屋的门框就是这么锯出来的?”郦商看到公输磐点头默认,赞叹道:“不愧是鲁班后人,这个锯子让你们玩明白了!” 公输磐满脸堆笑,拱手说道:“这都是陛下的功劳,我等只不过在此基础上,略有损益罢了!” 子婴摆了摆手,几名奴隶扛着阴干的圆木走进棚子。 公输磐指挥着郦商站到锯床后面操作,转动手轮,把锯床上的三根推料架向里侧移去,对一边的工头说道: “让他们把圆木放上面,对,前面再往外拉一下,后面推紧!” 工头带着奴隶按他的吩咐去移动圆木后,公输磐走过去,把三根推料架上的铁楔子砸进去。 铁楔子如鸟嘴一样插入圆木中,可以固定圆木。 公输磐固定好圆木之后,又走到锯条旁边,打开上面的水槽,顺了个竹管到锯条上,这是向锯条上送水的。 接着他又检查了一下锯条是否固定好,最后点点头,通知外面的工师将水车连上。 只听得外面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锯条瞬间就开始上下动了起来。 公输磐告诫道:“大家都注意,锯子在运转期间,千万不能被不相关的人接近,即使是操作之人,也应注意锯口一尺的范围内不能接近,否则会死人的!” 等待工头将他的话翻译完,几个奴隶也点头之后,公输磐回到锯床后,顺着圆木的边缘往前看了看,随即对郦商说道:“可以开始了。” 郦商推了一下,随即惊喜的说道:“好轻巧啊!” 虽说圆木需要由好几个奴隶才能抬到锯台上,但他推动锯床却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 公输磐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一个单挑大鳄的壮汉,当然觉得轻松了! 郦商向前推了两三尺,木头前端已经抵到锯条上了,便听得‘吱嘎’连响,上下移动着的锯条切入圆木之中。 锯条上方有水流下,将锯末冲走,流入下方提前挖好的沟渠中。 郦商不断把锯床前推,‘沙沙’声不断,眼看已经快锯到木料底端了。 公输磐边盯着郦商的动作,边吩咐道:“快!快把要锯下去的边板接住!” 工头把他这句话翻译之后,四五个奴隶连忙走到锯后,去接那锯下的边板。 因为是没有去树皮的木料,最后有一小片树皮被锯条带着卡在锯台上,本来也没什么大碍,但有一名奴隶竟然伸出手想要捏下来。 公输磐连忙吼道:“住手!” 那名奴隶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猛地一个激灵,愣在当场。 骆越人工头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拉回来,随即用鞭子抽打起来。 惨叫之声连连,但同站在一列的骆越奴隶却充耳不闻,脸上反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行了、行了……停!”子婴面露不忍之色,出言制止。 “好……喏!”工头赶忙停下来,学着秦人的样子弯腰拱手行礼。 公输磐无奈的再次重申:“水力锯打开后,锯前面不能站人,手要和这锯条保持至少一尺远的距离。否则,这就是下场,听明白了的把手举起来!” 工头照着翻译了一遍后,几个奴隶举手表示懂了。 公输磐摇了摇头,对郦商小声嘀咕:“其实刚才的话,我已经告诫过他们很多次了,没办法就是记不住,公子还不让打……” 郦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走到锯好的木板看了几眼,叫出声来:“好直呀,一点弯也没有!” 子婴替那个挨打的骆越人处理完伤口,笑着说道:“下面有轨道控制,当然不会弯啦!” 第六十七章 鄙视链 郦商看着下方轨道,啧啧称赞了一会,随即向前推着锯床,将整根圆木锯成了板材。 见此情形,公输磐赶忙走到他身边,说道:“锯床向后退的时候,注意要拉动这个铁杆,这样会让锯床的上半部向外偏移一下,不至于撞到锯条。” 郦商拉了一下,锯床上半部连着木料都向外偏移了几分,再退回来时,木料就没有蹭到锯条。 “哎呦,厉害啊!”郦商睁大眼睛问道:“这也是鲁班秘术?” 公输磐摇摇头,满脸钦佩:“不,这是陛下的设计!” 郦商点点头,一脸的习以为常,陛下嘛,要是不能做出能人所不能之事,那才奇怪哩! 又锯了两趟后,郦商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他唤过来一名工师,顶替了他的工作。 “公子,咱们出去转转吧!”郦商转头说完,见到子婴无异议,于是叫人把马牵过来。 自从扶苏为马儿钉上马蹄铁,并在马鞍下加上了铁质马镫后,许多年轻一代的军功贵族们也不再乘车,而是改为骑马出行。 毕竟,亲自驾驭一匹上千斤(秦斤)的大牲口疾驰,要比跪坐在马车上舒服,也拉风的多! 在咸阳的公卿宗室圈里,还形成了一条鄙视链,骑西域马的瞧不起骑秦马的,骑秦马的又瞧不起骑草原马的,骑草原马的就只能鄙视一下骑牛的了…… 更有甚者,在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歪风下,谁要是骑一匹肩高低于五尺七寸的马,通常会被连夜退圈。 不过这一套并没有传到南海郡,所以子婴的马,是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肩高只有五尺多一点。 郦商骑在马上,无奈的弯了弯腰,让自己看上去和子婴差不多高。 子婴倒是没有察觉,他用马鞭指着正在开垦中的荒地,面带兴奋之色:“再有半个月,这片土地就将成为良田!” 郦商点了点头,任嚣曾经说过,这片河滩地,曾经是西瓯君译吁宋的王田。 后来西瓯被灭,秦人在番禺设县,因为战死者顺流而下,从远处召来了大鳄,所以河流两岸的田地无人敢来耕种,因而才荒废了下来。 任嚣之所以将这块田化为种植园,也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河水中藏有大鳄,这就意味骆越人奴隶无法涉水逃跑,而道路另一边,则分布着秦人的里聚,向南,则是南海郡的郡府,番禺。 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简单修建几条篱笆墙用来划定地界,根本就不担心奴隶会逃跑。 郦商骑马跟在子婴身后向前走去,目光所及,是一条条严格按照秦律所开垦的田垄,阡陌相通,横平竖直! 他隐约觉得,在秦律的熏陶下,似乎所有人都有轻微的强迫症。 因为不仅仅是田地如此,就连临时搭设的帐篷,以及正在建设中的竹屋,也全是这样,大小一致,看上去规整极了! “公子,这么说来,从骆越、中南半岛那换来的稻种,不是很快就可以播种了?”郦商畅想了一下,脸上浮现笑容:“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种稻子哩!” 闻听此言,子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他让人取来一份竹简,递到郦商手中:“自己看。” 郦商接过,发现这是一份从咸阳发来的奏疏,上面还残留着中书令的印封。 中书令?这是陛下亲笔批示的?我看合适吗?不管了,有事公子抗……郦商打开竹简,发现这是子婴请示在南海试种稻种,以及请求从咸阳调拨农具、水泥的文书。 扶苏只批准了调拨农具,并且强调要对这些铁质工具登记造册,统一管理,无论是镰刀还是锄头,必须做到当日借出,当日归还,官吏如有疏忽,就依秦律治罪。 至于水泥,奏疏上丝毫没有提及,很明显是没戏! 最后一行,是关于播种稻种的问题,奏疏只批了三个字,问农夫。 郦商眨眨眼,疑惑地问道:“公子,陛下这是何意?” 子婴略带尴尬的回答:“最初之时,我和郡尉也对此感到迷茫,于是便招来田典(负责组织农耕的小吏)一问,哎……” 子婴长叹一声,却把郦商急的抓耳挠腮。 怎么了,接着说呀!为什么要叹气呢……郦商内心虽急,但却不敢催促。 子婴摇了摇头,似乎想借此摆脱当日的尴尬情绪:“南海郡种稻和关中种麦的秋种夏收不同,此地种稻,是春天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并不是播种稻子的时令……” “不过陛下前两日还发来一封文书,只是收在郡府之中,没有带到此处。” “那封文书上,详细记录了关于种植两季稻的要求,既每年五月下旬前插秧,七月中下旬收割,随后翻耕水田、再次插种秧苗,十一月时收割。” 郦商点了点头,随即皱着眉头问道:“那在此期间呢?就这么让地闲着,什么也不做?” 子婴笑着说道:“这里的秦人是这么做的,轮作以修养地力。不过陛下说,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播种芸苔(油菜)。” 郦商挠了挠头,依然满是疑惑:“芸苔我知道,用来做菜羹的,咱们这么大的地方全用来种这个,吃的完吗?” 子婴依然笑着说道:“陛下说,种的芸苔不是用来当菜吃的,而是用来榨油!” “榨、榨油?”郦商眉头紧锁,双眼中似乎有一圈圈的蚊香:“这又是什么啊?” 子婴摇了摇头,随即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不过陛下说能榨油,就一定能!” …… 温汤宫中,御史大夫冯劫和治粟内史郑国联袂而来。 郑国一脸看桀纣的表情:“老臣听闻,陛下要将芸苔的种子都用了?” 冯劫拱手下拜:“陛下,种粮万万动不得啊!” 扶苏深呼吸,放下手中的厨刀:“朕何时要动种粮了?” 这话真是越传越歪,他明明只是下令让人去咸阳的粮仓中取一些油菜籽回来榨油,可不知道怎么的,传到他俩耳朵中的时候,就成了要绝油菜的种了! 第六十八章 油菜籽榨油 郑国不依不饶的说道:“可太仓丞来报,陛下派人从太仓中取走了一百石的芸苔种子!” “太仓**有多少油菜籽、不,芸苔种子?”扶苏拿起一块肥皂,边洗手边问。 这是他用草木灰和猪油做的,因为制作麻烦,所以只做了几块自己用。 在他的调研中,肥皂这种穿越者敛财的大杀器,完全不适用与现在的秦国。 肥皂在去油污的能力上很强,但这时的人们大多没什么油水…… 况且,人们还有免费的皂角可以用。 这就导致肥皂不会像预料中的那样成为盐巴这样的快销品,而是像糖这样的奢侈品。 “除了陛下拿去的,还有三千七百石!”郑国不假思索的回答,只是微微皱眉看着扶苏手中的肥皂。 这么看来,我确实拿走了不少种子……扶苏用清水将肥皂沫洗掉,突然将想到,这一时期的油菜主要是当菜吃,况且油菜籽也不是五谷,更重要的是,关中周边地区的油菜都已经种下了,太仓中存放的也是存粮,即便是自己全拿走,也不会对农业种植有影响! 那么,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联袂而来,是不是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是担心我会大肆侵占国帑,所以防微杜渐吗? 扶苏心如电转,将另一个词压下心中,不动声色的擦干手上的水滴,看了一眼郑国说道:“这是朕闲暇无事时所作的肥皂,洗手特别干净,等下你二人走的时候拿上两块。” 冯劫一时有些无语,他二人是来劝谏扶苏的,怎么突然间竟成了来讨要赏赐的? 但扶苏这样说了,他二人还是立刻长揖及地,口中称谢。 扶苏虚扶了一下,正色说道:“二位卿家之劝谏,朕铭记心中。” 随即脸上带起一丝笑意,接着说道:“日已西斜,二位不妨在兰池宫中用过晚膳再回咸阳。” “喏!” …… 兰池宫听泉殿,虽然天色尚未全黑,但殿内已经点亮了大量的烛火。 郑国仔细看一了眼,认出了这就是近几日风靡咸阳的虫蜡。 相比于从前的膏灯,价格低廉且明亮,更加令人心动的是,虫蜡燃烧时没有油脂燃烧时的臭味! 陛下敛财有道啊……郑国暗暗点头,在两名小内侍的搀扶下,跽坐在一张黑色的漆木案几之后。 因为汤池宫是皇帝行宫,所以一切仪式从简,只有七八个乐工奏乐,十多个舞女起舞。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郑国拱手问道:“不知陛下取芸苔种子要做什么?” 扶苏示意乐曲之声稍微小一点,随即看向郑国:“榨油!另外,从即日起,芸苔更名为油菜,其种子,命名为油菜籽!” 芸苔,主要指的是油菜鲜嫩的菜心,官田中的油菜心多是专供公卿宗室或皇帝御膳,有时候也会用作祭祀品。 后世里湖北武昌洪山寺出产的紫苔菜,有‘金殿玉菜’之称,被皇家列为贡品。 除了芸苔这个名字之外,油菜还被称为旋芥、寒菜等,不过既然秦朝车同轨,书同文了,扶苏自然也顺应潮流一把,把这个名字也统一了。 毕竟,将来油菜的主要用途,是用来榨油! 郑国和冯劫自然对此毫无异议,反正只是一个名字罢了,他们在意的,是扶苏说油菜籽可以用来榨油这件事。 冯劫疑惑的说道:“芸苔、油菜籽中也有油脂?所榨之油,莫非和桐油相似?” 扶苏摇了摇头:“菜籽油是一种食用油,和桐油不一样。” 郑国脸上两条稀疏的白眉皱在一起,手扶着案几说道:“此等油脂,老臣倒是闻所未闻!” 这一时期可供食用的油脂,主要来源是动物的脂肪,植物油中的桐油是不能食用的。 上古时候还专门分出了脂和膏的概念,既有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脂,无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膏。 到了周朝,按照大吃货帝国的一贯传统,更是将油脂细分为“调味八珍”,其中膏香为牛油、膏骚为狗油…… 扶苏之前烹饪鹿肉时所用的鸡油,被称为膏腥。 《周礼·天官》中,更是详细的说明了各种膏脂的用法。 春天吃乳猪羔羊,用牛油烹饪;夏天吃鸟干和鱼干,用狗油烹饪;秋天吃牛和鹿的幼崽,用鸡油烹饪;冬天吃大雁和鲜鱼,用羊油烹饪…… 和山海经一样,很多的书籍中都记载了种类繁多的物种和相应的烹饪技巧…… 扶苏笑着说道:“能榨油者,不止有油菜籽,还有大豆,也就是菽,不过大豆榨油浪费了,还是做成豆腐好吃!” 郑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上了岁数之后牙齿和肠胃都不太好,吃不了大鱼大肉,所以这些天他一日三餐基本都以豆腐或面片汤为主。 扶苏看了一眼郑国,接着说道:“油菜籽榨油剩下的残渣,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可以用作肥料或养殖牲畜的饲料,完全不会有任何浪费。” “动物油脂获取不易,非殷实之家享用不起。但是油菜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廉价易得,最要紧的是,即便是陇西上郡等地苦寒之地,也可以大量种植。” “若是推而广之,年之后,大秦之黔首每餐皆可食油!” 摄入油脂对人的重要意义,无需赘言。 两个不明觉厉的古人频频点头,只是当扶苏说到黔首食油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扶苏看在眼里,只是在心中呲笑一声。 自夏朝起,中国一直都是贵族政治,视百姓为家奴,视国家为私有。 即便是某个开局一个碗的朱姓同行,也是如此。 所以孟老夫子说‘民为贵’时,君主们都觉得很好,但之后的几句,就只当他是放屁! 扶苏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朕已让公输轨在杜邮亭建好了一座榨油作坊,明日可陪朕一同前往,看看是如何从油菜籽中榨出油的!” 两个完全已经忘了自己今天要来做什么的老年人双手合拢,欠身行礼:“喏!” ps:油菜原产中国,距今7000年前的陕西半坡遗址中就有种子存在。 第六十九章 大丈夫当如是 俄顷,尚食丞带人流水般的在案几上摆上食物。 郑国和冯劫面前的,是羊肉锅盔、醋调的萝卜丝、香菇青菜、韭菜猪肝和一小盆八宝粥。 扶苏看了一眼正艰难的咀嚼着羊肉锅盔的郑国,正色说道: “是朕考虑不周,来呀,将羊肉锅盔撤下去,把朕今天亲手做的狮子头给治粟内史端上来!”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是笼络人心的惯用手段。 郑国放下手中的锅盔,微微摇头:“臣谢陛下,但这与礼制不和……” 扶苏摆摆手,正色说道:“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更何况昔年治粟内史修建沟渠,为大秦建万世之功。不过是一道菜,算不得什么!” 沟渠指的是郑国渠,万世之功引用的是郑国当年的原话‘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 闻听此言,郑国也不再推辞,只是拱手再拜后默默用餐。 扶苏看了一眼自己案几上,厨子擅作主张加的一盘鹿肉脍。 这是早上的时候,守门的卫兵发现的,不知从哪里溜达过来的一只梅花鹿,于是,它就接着溜达进了汤池宫的厨房。 嗯,脍者,生肉也。 寄生虫警告! 扶苏摆了摆手,示意韩让把鹿肉脍送到冯劫那去。 “臣谢陛下赏赐!”冯劫面露激动之色,用筷子夹起一片鹿肉,沾了沾碟中芥末,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扶苏一笑,随即边欣赏舞蹈,边享用晚餐。 …… 翌日清晨,扶苏身穿绘有日月星辰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头戴旒冕神清气爽的从椒兰殿中走出。 内殿中,钗发凌乱、满脸红晕的赵姬在整理着身上的宫裙,侍立在一旁的几名宫女则掩嘴偷笑,只是眉眼中带着几分哀怨和艳羡。 “陛下,左右丞相及车队已在宫门外等候。”韩让走上前,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内侍双手捧着数把长剑。 穆公剑、秦皇剑、我自己做的剑……扶苏掀起眼前的门帘(旒),选择困难症顿时发作,于是闭着眼睛胡乱指了一下,选中了用蓝田玉装饰的八面剑。 见到扶苏做出选择,韩让接过八面剑跟在扶苏身后向外走去。 宫门外,停着一辆由六匹毛色相同的高大骏马拉着的大车。 轮皆朱斑重牙,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筒,羽盖华蚤,建大旗(三辰旗),十有二斿[liu],画日月升龙。 黄屋左纛,这是始皇帝为后世皇帝所钦定的专属座驾。 金根车后面,还跟着五俩副车,当年博浪沙刺秦的时候就是这些副车吸引了火力…… 在这几辆车之外,还停着八十一架马车。 按照周礼,诸侯贰车九乘,秦灭九国之后,兼其车服,所以皇帝的车队有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 属车中有一些是尚书、御史的座驾,戈矛弩箙(fu),因为秦朝尚黑,所以原有的朱红色大旗被改成了黑色。 还有一些是轻车,洞朱轮舆,不巾不盖,建矛戟幢麾,站着有手持劲弩的卫士,车上插着五彩幡旗。 车队的最前端,是三十六辆大车,上有九斿云罕,凤皇闟(sè)戟,皮轩鸾旗,最前面几辆上坐着内史王贺和中尉府的属官,后面则是拉着金钲黄钺的马车。 今天要和大臣们一起去新建好的榨油坊,所以用的是乘舆大驾。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虽说只是一间小小的榨油坊,但在扶苏看来,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只有朝廷中枢足够重视了,地方上才会有足够的动力去推广油菜的种植。 当扶苏从宫门走出的时候,手持长戟的中郎们齐声高呼:“警——”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尉缭率领所有千石以上官员一起上前参拜。 扶苏在身披铁甲的中郎们组成的甬道中,向金根车走去。 按照礼制,本来今天为扶苏驾车的应该是太仆蒙恬,但蒙恬在九原郡监视匈奴动向,并组织屯田,所以今天驾车的是中车府令杨喜。 “陛下!”杨喜躬身行礼,身上穿着半甲的正装,佩剑置弩,束带着冠,修剪整齐的短须看上去整个人显得威武沉稳。 扶苏点点头,再次掀起眼前的门帘,踩在小凳子上走进金根车。 按照礼制,皇帝法架需要由将军参乘,但是王翦王贲都已离世,所以此次参乘的殊荣,就落在了太尉羌瘣的肩上。 等扶苏坐好后,羌瘣欠着身子也坐了进来,扶苏用手中的权杖敲了敲车厢,层层命令立刻传到了车队最前端的静室令公子昶那里。 “皇帝法架,启!” 随着一声令下,公子昶立刻带领中尉府的三千骑兵先一步出发。 紧随其后的,是手持棨[qi]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共三百六十列,每列四人,戟上有赤黑繒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三百六十列象征周天之数,每列四人则代表年有四时。 在仪仗队之后,则是四百名手持长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郎骑,这些都是宗室或官吏子嗣,多是年岁不大的,年奉三四百石侍郎、郎中。 郎骑后面跟着的,是前导车中的钟鼓车。 钟鼓车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树一建鼓,羽葆飘扬,有二鼓吏持槌击鼓,下层坐了四个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 鼓乐之声震天响起,就是要用最响亮的声音告诉所有人: 皇帝驾到! 再之后,是一千五百列身穿黑色铠甲,戴着羽饰头盔的重装步兵,这是从关中诸郡遴选出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以上,是郎中令蒙毅执掌的宫门卫士。 六千人腰悬短剑,身负盾牌劲弩,手举长枪,行进间整齐划一。 随扈在金根车周围的是两百名中郎,他们和前面的郎骑一样,大多是秦某代,但也有例外,比如当年李斯的中郎身份,是吕不韦所推荐。 区别中郎和侍郎、郎中的办法,一般是看年龄,年长者为中郎。 整个车队中后段,分布着从蓝田大营和中尉府调选的五千精骑,沿途还有各亭长率领亭卒约束黔首。 千乘万骑,却只为一人,也难怪当初目睹了这一切的刘邦会心生感慨。 第七十章 榨油机 扶苏坐在金根车上,边批阅着奏疏,边和羌瘣聊两句昔年征伐赵、魏的往事。 两个多时辰过后,车队抵达咸阳西的杜邮亭。 方圆数十里的道路被快速接管,到处都是剑出鞘,弩上弦的士兵,用虎贲将军杨熊的话说,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乱飞! 新任将作少府公输轨带着几个工师,一大早就等在了榨油坊之外,见到扶苏从马车上下来,上前躬身行礼。 “拜见陛下!拜见右丞相、左丞相……” 俄顷,见礼完毕后,扶苏一行人走入榨油坊。 榨油坊占地十分宽广,这是因为规划中,榨油坊是集仓储和压榨与一体的工坊。 得益于某尖上的中国这部纪录片,扶苏对于菜籽油的压榨记忆颇深,基本上没费什么功夫,就复刻出了一个楔子榨油机。 “什么味?闻起来好香啊!”羌瘣吸了吸鼻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油坊内搜索起来。 “禀太尉,这就是炒油菜籽的味道!”公输轨指着远处的棚子说道。 棚子下面垒着几个省柴灶,两个隐官之人手握木锹在灶前忙碌。 所谓隐官,是指安置受过肉刑的刑满之人的场所,并非全是太监,赵高就是这样的出身。 “炒?”少府公子衍皱着眉头,“不是说榨油吗?为什么要炒?” 炒是最近流行在公卿宗室中的一种烹饪技法,需要用到铁釜,只是直径二尺的铸铁釜售价千钱,几乎和一副铠甲等价! 简直是在抢钱! 不过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所以公子衍决定明天一大早就派人去排队,看看有没有货,有的话就再买两个拿来送人。 公输轨笑呵呵的说道:“油菜籽需要先炒熟,才能用于榨油。” 他随即补充道:“陛下说,菜籽入釜,文火慢炒,透出香气后碾碎,随后过筛,将大颗粒的菜籽重新再碾一遍。” “等到都碾碎了,然后上锅蒸,蒸过之后用麦秸包裹,趁热压成圆饼状。” “之后放进包裹着麦秸的竹圈中,再用木锤夯实。” 说完,公输轨指着放在榨油机中的大圆饼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油饼。这道圆槽,陛下称之为油槽。” “就是这儿,然后再在油饼的这侧塞进木块,用吊着的穿孔石砣撞击木块之间的两个三角形楔子,楔子被打入榨膛,榨膛中横放的木块会把油饼压实,接下来就可以准备榨油了。” 他接着又指着榨油机下方的槽眼说道:“油会从这个地方流下来,到时候用油桶在下面接着就行了。” “哦,原来如此!”公子衍上下打量一番,看着悬挂在房梁下的一根大木:“这看起来像攻城槌的东西是何物啊?” 攻城槌? 挤在房间内的公卿们一阵大笑,门外的千石高官们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配合性的哈哈笑了起来。 呵,这群马屁精……扶苏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心中一阵腹诽。 不过他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无他,动起来冕旒撞击,哗哗作响。 扶苏暗暗后悔,早知道戴通天冠就好了,戴着这么个东西,压得脖子又疼,还遮挡视线,烦死了! 刹那间,他似乎理解始皇帝为什么要废周朝的天子冠服了。 公输轨等到笑声停止,接着说道:“此为撞木,重达四百多斤,确实和攻城槌类似,但却是用来撞击榨油机上的楔子用的。” “此是陛下所制,撞木一旦荡起,可有千斤之力,相比于用大锤砸,省力不止十倍!” 右丞相冯去疾摸着下巴上的长髯说道:“荀子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陛下此举,便是此理!” “陛下真乃神人也!”屋内的公卿们拱手下拜,屋外的千石官员也一同山呼起来。 爽!……扶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头上的冕旒哗哗作响。 虽然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心称赞,毕竟他作为一个君王,总是搞这些‘奇淫技巧’,已经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 若是严格按照商君法,像他这样的发明,通常都是500钱加一面锦旗…… 不过扶苏坚信,生产力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提升起来的,人民的幸福指数,也会真真实实的有所提升! “都准备好了吗?”扶苏询问。 “回禀陛下,都准备好了!”公输轨拱手回答。 “那就开始吧。” 随着蒙毅的一声令下,几名身材高大的宫门卫士走了进来。 他们向扶苏行礼后,脱下身上的甲胄,赤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肌肉。 一名工师向他们简单交代几句,宫门卫士排好队,抓住撞木用了荡了起来。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撞木精准的撞击在了三角形的木楔上。 有过一线统兵作战的冯去疾、尉缭、羌瘣还好,他们见过攻城槌撞击城门的样子,毕竟撞城门的时候,重点攻击的是门栓的位置。 但像其他一些文吏出身的公子衍、公子衮等则有些目瞪口呆。 撞木荡了这么一大圈,怎么就刚刚好撞到了木楔? 扶苏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和他这些远房亲戚解释。 秦律以军功赏爵,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并没军功在身,也就不会有封地,所以他们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别人还是称呼他们为公子,非要叫名字的话,应该叫他们秦衍、秦衮才对。 毕竟秦国嬴姓秦氏,他们这些没有封地的宗室,自然以国为姓。 有了封地之后,就可以以封地为姓了,譬如号称智囊的樗里疾,嬴姓严氏,就是后世严姓的祖宗。 始皇帝出生赵国,所以赵氏,当然,有些无聊的人非要称他为吕政,对此,已经派兵马俑去查水表了。 公输轨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大约就是扶苏所说的那一套,只要算准高度,卡好绳索的距离,就不用担心会砸偏。 钟摆原理嘛,简单易懂! 扶苏用手挑起眼前的门帘,专心致志的看着榨油。 砰砰的沉闷敲击声响个不停,原本严丝合缝,挤的根本就再也放不下东西的榨床内,随着木楔子不断的向内砸入,不管是木块还是油饼,都开始发生位移。 “快看,这是什么?”公子衍大叫一声,吓得冯去疾一激灵。 ps:感谢‘jklghk’的打赏,?(′???`)比心! 感谢‘vv辉哥vv’的月票,作家助手后台抽风,没有显示投票信息,感谢的晚了,勿怪鞠躬! 甩锅完毕,理不直气也壮的要一波推荐票!(叉腰傲娇脸) 第七十一章 秦朝版油泼辣子 见到亲爹受惊,冯劫赶忙上前搀扶了一下,随即怒目相视公子衍。 公子衍拱手致歉,冯去疾却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蒙毅走过去,用手接了一滴,随后用手指捻了捻,满脸惊喜:“真的是油!” 说实在的,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到油菜籽中可以榨出油,之所以坚信扶苏所说,主要是因为蒙氏一族已经和扶苏深度绑在了一起,在不损害家族利益的前提下,扶苏说什么就是什么。 满屋的公卿也都惊呆了,油脂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原有印象中,都是从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可没想到油菜籽炒一下,然后碾碎放在器械中,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挤出油来! 公输轨见状,将一个麻布制作的过滤器放在油槽下方,用来过滤滴下的菜籽油。 蒙毅问道:“不知油菜籽一斤可以榨出多少油?” 扶苏想了一下,语气微微迟疑:“五出其一应该是有的。” 后世里的油菜籽含油量一般都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考虑到秦朝时的油菜品种较为原始,含油量也应该在百分之二十以上…… 蒙毅和羌瘣等人对视一眼,频频点头说道:“若是榨油剩下的残渣还可以用作饲料的,油菜倒真是一种不可多得之物!” 冯劫和公子衍等人也议论纷纷。 “哟,这油越出越多了啊!” “菜油看起来比膏脂要清亮的多,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依老夫看,应当不及膏腥,但优于膏骚……” “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 郑国看向扶苏,正色说道:“油菜生长时,可以做菜,待成熟后亦可榨油,臣立刻发文各郡县,让人在农田之外广种油菜!” 扶苏点点头,头上的冕旒哗哗作响,这让他有些不想讲话。 劝课农桑,这是治粟内史分内之事。 和其他的封建王朝不同,秦朝的农民是在田典的指导下耕种。 《仓律》写道,撒种子时,稻、麻每亩用二又三分之二斗;粟、麦每亩一斗;黍子、豆每亩三分之二斗…… 不仅如此,连每亩地该如何除草、施肥、浇水等,也有详细的教程。 这就是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所奉行的耕战国策。 而推广种植油菜,可以一举多得。 压榨菜籽油和利用榨油残渣喂牲畜或肥田自不必说,油菜在生长阶段留在地里的落花、落叶、根系和少量残茬腐烂后,对提高土壤肥力也有重要作用。(注1) 最关键的是,在岭南诸郡可以和双季稻轮作,形成油菜-早稻-晚稻-油菜……这样的一年三熟! 再加上一个稳定的中央政府做调控,人口爆炸之后的岭南便可以向四周同化越人,然后伺机登上海南岛,席卷东南亚…… 不仅仅是东南沿海,蜀中,关中也照此而为。 扶苏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篇清朝人写的《齐民四术》,里面详细的写了油菜的种植。 文中建议,如果田里全部种上麦子,则耗费肥料和人工太多,应该将三分之一的田地种上油菜,因为油菜即可榨油又可肥田,一亩菜籽饼可以肥田三亩。 扶苏将自己记忆中的资料和郑国探讨之后,决定有关套种和轮种油菜的事情,先在咸阳周边的官田以及南海郡试种,等到明年收获之后,再向天下推广。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第一遍的压榨结束。 按照后世的说法,榨出的第一遍油叫做‘头榨油’。 只是头榨油含水分较多,成色也不够透亮,但是用来炒菜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当油槽中不再有油滴落的时候,头榨的工序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剩下的油渣进行第二次压榨。 和第一次压榨前的准备一样,还是磨碎原料上锅蒸,然后压成圆饼送到榨油机中榨油。 不过在拆卸的时候,几名浑身冒汗的宫门卫士有些犯难了。 榨床内的油饼已经完全挤在了一起,用人手几乎是掰不开的。 公输轨看着这几个在皇帝注视下手忙脚乱的士兵,心中一阵好笑。 一名工师手持木锤和细长的木楔走了上来,他将木楔插入油饼间的缝隙中,轻轻敲了几下,挤压在一起的油饼就从中分开。 数名隐官隶臣低着头走入,将油饼抱着向外走去。 扶苏见到展示的目的已经达成,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于是他带着冯去疾等人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口的时候,吩咐道:“等下给这几名出力的宫门卫士,每人拿上二斤菜油。” 闻听此言,冯劫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 扶苏所说的二斤,应该是和昨日所说的两块肥皂一样,都是实指,而不是虚指。 冯劫回忆起昨日离宫之时宦者令韩让从宫中追出来,塞在他手中的两块两寸见方的肥皂,不由得和郑国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队跨过渭水,直入章台宫。 忙碌了一上午,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和不管饭的始皇帝不同,扶苏为了刷声望,频频和大臣们一同用膳。 此刻在章台宫中,随着他一同看了榨油的大臣们汇聚一堂,等待开饭。 因为随扈的人数不多,于是很多只能在殿外参加饮宴的千石官员,此刻也坐在了大殿之内。 午餐很简单,炖肉、煎肉、腌菜,只是为了养成大家吃面食的习惯,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捞面。 礼记上说,孟冬之月应该吃猪肉,所以捞面的浇头,就是猪肉炒香菇。 虽说香菇是贡品,往日里难得一见,但众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其上,而是在案几上一碟散发着油香和辛辣气味的酱料。 “此物名为藙[yi],蜀中送来的佐餐佳品。”扶苏用小勺舀了一勺,放入面条中,轻轻搅拌起来。 藙,就是茱萸。 扶苏前些日发现,茱萸也分好几种,其中蜀中送来的这种茱萸,味道虽然不如后世里的辣椒,但对于他这个微辣党来说,辣度正合适。 于是,就有了众人面前的这一点秦朝版的‘油泼辣子’…… ps:注1,出自《中国科技史料·我国古代的油菜生产》,作者曹隆恭。 第七十二章 范增 孟冬之月(十月),日在尾,昏危中,旦七星中,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会稽郡吴县的城郊,四里八乡的村民走出家门向着一个方向汇聚。 因为大家都是空着手,并没有携带兵器或农具,所以依靠在亭舍门柱上的亭长和亭卒们,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并没有做出应激的反应。 一个身高八尺、体型健壮如熊虎般的青年人风尘仆仆的牵着马从远处走来,满脸疑惑的看着行色匆匆的黔首。 秦律严苛,这么多的成年男子聚在一起,是一定会被治罪的! 难道说…… 叔父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到了? “喂,尔等这是做甚?”青年随手拉住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乡民。 也不知是青年手劲太大,还是乡民的衣服太过破旧,刺啦一声后,乡民的衣服裂开了一个大口,露出了内里黝黑的皮肤。 “乃公的衣服!”乡民大怒,随即就是一阵密集如发电报般的破口大骂。 要知道,这年头生产力低下,衣服可不便宜,人死的时候,甚至会把好点的衣服当做不动产写进遗书里…… “好大胆!” 青年怒不可遏,抬手欲打,突然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于是肃然行礼道:“亚父!” 老者没有理会青年,从怀中摸出一枚黄金制作的故楚货币,‘郢爱’放进了乡民手中。 当然,这是一块残缺不全的郢爱,毕竟‘爱’是楚国的重量单位,一爰等于一斤,约250克。 “竖子无礼,老夫代他赔罪!”老者拱手欲礼。 衣服被撕破的乡民赶忙避开,将手中的‘郢爱’塞了回去,一脸的诚惶诚恐。 他认出了这就是曾经效力与项燕帐下的范增,那么那个身材魁梧口称亚父的青年,一定就是传说中力能扛鼎的项籍! 怎么办,我刚才骂了他,他不会杀了我吧……天气虽然已经转凉,但是那乡民的后背上却瞬间就湿透了。 秦国统一后,虽然以秦律治天下,但在远离咸阳的吴越之地,延续了数百年的贵族统治并不是一夕之间就消失不见的。 秦律能约束的,只有像他这样的黔首,而对于曾经的显贵……呵呵! 吴县之人,谁人不晓得仲槐一家死于何人之手,可凶手就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每日里鲜衣怒马,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在郡守府进进出出! 唯一一个敢于调查真相的监御史,还被排挤走了…… 这一切,都是尽管范增和蔼,但却让乡民惧怕的原因。 “拿着吧,去买一身好点的衣服!”范增并没有想到电光石火间,乡民心中都想了什么,他只是态度坚决的将手中的郢爱塞了回去。 周围的人围的越多,千金市马骨的效果就越好! 在项籍威胁的目光中,乡民无奈,只得收下郢爱,千恩万谢后一溜烟的离开了。 范增训诫了项籍几句后,和他一起朝乡民集结的地方而去。 项籍一脸不以为然的呲笑一声,随即将牵着的高头大马交给身后的随从,和范增一起步行前进。 “亚父可知发生了何事?”项籍左顾右盼,有些好奇的询问。 “你怎么不把老夫的衣服也撕开?”范增头也不回的回答。 “今日之事,皆是籍之错,还望亚父恕罪!”项籍无奈,快走两步,绕到范增身前长揖及地。 哎……范增长叹一声,用手捋了捋胡须,再次告诫了起来,不过项籍能够听进去多少,一切就是未知之数了。 片刻后,他们看到了在河边垒起的一座高台上,站着一个身穿袀[jun]玄(黑色礼服),头戴远游冠的青年。 青年约二十多岁,颔下有一撮小胡须,正好奇的向下张望。 在青年周围,站着十多个身材魁梧,腰佩短剑的壮汉。 范增微微皱眉,心中暗想:远游冠,冠前有青丝做装饰,这应该是始皇帝的某一个皇子…… 身边的那些武士,看身材应该是故齐的技击士,领头的那个人,我和他的大父(祖父)在稷下喝过酒…… 这个膏粱子不再咸阳待着,跑到吴县作甚? 范增心如电转,同时按住了探手入怀,杀气腾腾的项籍。 “亚父何必拦我,今日这个秦国公子撞倒我手上,必让他有来无回!”项籍压低了声音说道。 “蠢!扬名不在此刻!你给我老实待着!”范增同样压低声音呵斥,一只干枯的大手牢牢抓住项籍,生怕他一时冲动毁了谋划多年的大计。 范增偷指一下台上和台下的武士,说道:“看清楚,那秦公子身边有上百护卫……” 项籍冷笑一声:“百人?呵呵,某万军之中,亦可来去自如!” 范增深呼吸一口,接着说道:“那百人护卫,皆齐之技击士,练有合战之法,混战之中威力极大。不是亚父长他人志气,今日你非但杀不了秦公子,只怕还会坏了你叔父的大计!” 项籍听到齐国技击士练有合战之法时,反而跃跃欲试,但听到范增把项梁搬了出来,只得悻悻然的松开了怀中的鱼肠剑。 高台之上,公子高浑然不觉死神擦肩而过,只是满心欢喜。 秦自商鞅变法一来,便不养宗室闲人,即便是秦王之子,若不能继承王位,就只能和普通人一样立功才能受爵。 以他为例,始皇帝称帝之后,加封他的爵位为第十八级的大庶长,按理说算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且俸禄颇厚,足以锦衣玉食一辈子。 可坏就坏在这一辈子上了。 按照秦律,除了十九级和二十级的侯爵可以世袭之外,他这样的十八级大庶长,和第十级的左庶长一样,长子承袭爵位时,一律降为第八级的公乘! 这就很坑爹了,因为秦国的爵位,不仅仅对授田面积有规定,而且对于房舍的大小也有规定。 也即是说,如果他不能想办法混个侯爵,等到他长子继承的时候,就需要从现在的宅院中搬出去! 公子高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只是车裂商鞅远远不够! 所以他将历年来始皇帝的赏赐都拿了出来,和自家皇帝哥哥交易了个甘露令的官位,前往南方诸郡收茶。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他的眼中常含泪水…… 见到人来的差不多,公子高向甘露丞赵衍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是扶苏给他派的一名佐贰官,材士出身,据说懂得茶树的种植,汉中郡人,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是赵姬夫人的亲弟弟…… 赵衍走到高台边缘,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采茶的诏命,尔等已经清楚了,今日公子和我前来,乃是专程到此收茶……” 没等他说完,台下的乡民纷纷摇头质疑: “什么采茶的诏命,我们根本不知道啊!” “还用问,朝廷肯定又在变着花样的搜刮咱们了!” 赵衍和公子高对视一眼,微微皱眉,陛下的诏命没有传到这里吗?可是西边的鄣郡,早早就开始组织人上山采茶了! 尤其是鄣郡的治所鄣县(今浙江安吉),日采茶叶好几十斤! 而且那里的黔首像疯了一样的钻进山里,寻找野茶树然后移栽到自家的坡地。 至于为啥不种平地,废话吗不是,好地还留着种粮食呢! 公子高正正衣冠,走到台前向咸阳方向拱拱手,旋即将月采茶达到一定重量,可以用来抵消徭役的诏命复述了一遍。 公子高说完,台下的乡民顿时沸腾了。 始皇帝二十五年,武成侯王翦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后分为会稽郡与鄣郡。 其中会稽郡包括了后世的苏南和浙江,管辖二十余县,有鱼、盐、稻、蟹之饶。 野生茶树更是漫山遍野,现在只需要上山采茶,就可以抵消徭役,这种好事官府居然不讲? 真是不当人子! 赵衍想起临别之际,扶苏曾经告诫过的话,快去快回,只收茶,余者不计! 当初他有些迷惘,但现在看台下这些满脸愤怒的黔首,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赵衍扬起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议论纷纷的黔首噤声,之后随意掰扯了几句,替会稽郡的官府打了个圆场。 接着他开始诉说重点,朝廷派他们来收茶,并不是强制征收,而是平价合买。 “买?怎么个买法?”台下传出了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乡民顿时变得噤口不言。 赵衍看着台下的那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摆了摆手,让两名技击士抬上了一个巨大的木牌。 木牌上画着树叶的形状,只是经过沿途各郡县的展示,上面的墨迹有些淡了,所以昨天晚上他和公子高又重新描了一遍。 赵衍指着牌子上的图形,大声说了起来:“像这样单芽的,每斤十钱!” 台下的乡民顿时惊呼起来,现在临近冬天了,粮价略有涨幅,稻米每石五十钱! 也就是说,只要采集五斤这样的茶叶,就可以换一石,也就是120斤稻米! 见到乡民惊呼,范增大声说一句:“单芽稀少,只怕半个月也未必能采到一斤……” 赵衍颔首说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朝廷所收茶叶,不止有这样一种,其中一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斤一钱;两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钱两斤;三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钱五斤!” 赵衍边说,边指着木牌上的图形解释。 虽然乡民们识字不多,但图却看的懂,尤其是事关自身利益,更是格外入神。 “陛下仁德啊!”人群中有一个男子,用蹩脚的吴越方言说道:“不愧是楚女之子,心念我等故楚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角落另一个男人操着同样蹩脚的吴越方言。 “难道尔等不知,今上的生母,乃是我楚国公主,再加上秦楚多年联姻,要是这么算的话,陛下可以算是多半个楚人哩!” “噢,是吗?”乡民不明觉厉的点点头,只是没有加入讨论,秦律严苛,不允许随意评论朝廷,违反者轻则耐刑(刮胡子),重则会罚款或刑罚。 不过,人们爱聊八卦的天性又让他们舍不得离开,再加上作死的又不是自己,于是就停在原地,满心期待对方多说一些。 那人接着说道:“我会稽郡物产丰饶,茶树更是漫山遍野,陛下此诏命一出,茶树还是茶树吗?那可是摇钱树啊!只要肯出力,顿顿都可以吃上精米鲜鱼!” 另一人问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这跟陛下是楚女所生有什么关系呢?” “蠢!”一个急脾气的乡民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说道:“二三子可记得,陛下继位之初,就免了我楚地黔首一年的口赋!我可听说,江北的东海郡,可是只免了半年!而且茶树到处都是……” 黔首?项籍咬着牙,项氏也是芈姓子孙,帝高阳之苗裔,现在竟然也成了黔首…… 他盯着那人看了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 “是呀是呀,要说茶树的数量,咱们楚地敢说第二,天下哪个地方也不敢说第一!”另一个憋了很久的男人见到有人做出头鸟,于是也跳出来大声说道:“就像那人说的一样,茶树就是摇钱树,只要肯干,好日子马上就到了!这是陛下对我楚人的偏爱呀!” “陛下万年!”最开始那个男人用蹩脚的吴越方言大声吼了一句。 “陛下万年!”受到他蛊惑,一些乡民也跟着喊了起来。 “陛下万年!”高台周围的技击士和台上的公子高、赵衍等也齐声高呼。 渐渐地,台上台下的声音汇成一片,一些有些矜持的乡民也加入欢呼之中。 齐声高喊了几句之后,那个领头的男子见缝插针,又用蹩脚的吴越方言大声喊道: “秦国万年!” 乡民们明显愣了一下,但听到高台周围的技击士们齐声欢呼,于是稍加思索,也加入了欢呼之中。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楚国了,大家都是秦人,喊两句就喊两句吧。 热烈的气氛总是能充分调动人的情绪,比如台下那个身材如虎熊般壮硕的青年,听着周围的乡民齐声欢呼秦国万年时,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 片刻之后,欢呼声渐渐停止。 台下的范增突然问道:“不知朝廷为何要收购茶叶?” 公子高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赵衍抢上前说道:“一来,为了使黔首富庶;二来,则是用于和大秦周遭蛮夷交易,互输有无!” 第七十四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也就是说,朝廷从我们这里收走茶叶,然后转卖戎狄。”范增继续问道:“不知朝廷出售茶叶时,售价几何?” 公子高刚想呵斥,但赵衍笑着说道:“这,就要看对方如何出价了。但无论怎样,二三子所摘茶叶,只要没有以次充好,弄虚作假者,朝廷明码标价,一钱也不会少你们!” 自从商鞅徙木立信之后,天下人对秦国政府的信任度还是蛮高的。 不过楚人不一样,他们先是被张仪骗了…… 后来又被秦昭襄王骗了…… 所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啊喂!(划掉) 赵衍看到乡民有些迟疑,笑呵呵的说道:“吾等一时片刻并不会离开此地,二三子何不上山采茶,然后印证朝廷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乡民们听到赵衍言之凿凿,心中疑虑渐渐消除,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虽说楚地茶树众多,可毕竟现在的茶叶是当菜吃的,所以靠近里聚的野生茶树并不多。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朋友、兄弟、邻里,而是对手! 你多采一点,我就只能少采一点! 你把近处的茶叶采完了,我就只能往深山里跑! 想到这里,他们再顾不得其他,一溜烟的跑回家拿竹篓去了,顺便还要喊上家里那个仿佛永远都吃不饱的小崽子! 毕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没有下地干活的力气,但采茶叶的力气总是有的吧! 当簇拥在台下的人群渐渐散去,技击士的头领走到赵衍身边耳语起来。 他之前就已经认出了台下的老者就是范增,作为项燕的幕僚,范增也在廷尉府的通缉名单之上。 只是让技击士头领没想到的是,范增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范增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更是让他感到压力倍增,尤其是青年临走时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少年时跟着父亲上山打猎,在草丛看到的一头斑斓大虎。 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赵衍听完,微微点头后向着公子高走去,心中作出决定。 吴县、不,会稽郡是不能呆了,必须现在就走! 立刻乘船返回鄣郡,只有回到那里,在赵佗的庇护下才是安全的! 至于这里,留两个小吏就行了。 …… 陇西郡,枹罕县。 蒙颖和韩信驱赶着俘虏和畜群,一路不紧不慢的返回了县城东边的军营。 之所以回来的缓慢,主要就是二人不死心,还想要多立战功,所以分兵在各处山坳里搜寻,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羌人的部落。 只可惜除抓了一些马麝,石貂之类的野物,再无其他收获。 蒙颖有气无力的骑在马上,转过一个小山包,便见一座兵车包围的中军大帐。 相比他出发时,此时的中军大帐似乎更加宏大。 外围是从陇西各县抽调来的两千戎狄骑兵,向内则是兵车围出的巨大辕门,中央则是一座面积足足顶得上十几座兵士帐篷的牛皮大帐。 辕门口肃然挺立着两排手持大戟的甲士,一直延伸到大帐门口。 大帐两边,两面三丈多高的大纛旗猎猎飞动。 看样子,左将军这是打算在这里安家了……蒙颖心中腹诽,但面色肃然,下马后向大帐走去。 蒙颖唱名而入后,见到的是头也不抬,手持一支毛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的李信。 见到李信不搭理他,蒙颖心中有些戚戚然,按照秦律,延误归期确实有罪,但却事出有因,而且立有战功,应该会从轻发落。 蒙颖保持着拱手下拜的姿势,偷眼在四周打量。 李信的中军大帐和他记忆中的帅帐一样,案边横放着一把鲨鱼皮做鞘的三尺长剑,蒙颖知道,这是将作少府新制的八面剑,因为太费人工,所以只少量的造了几把,用于赏赐公卿贵胄。 他的父亲蒙恬和叔父蒙毅,各自得了一把,离开咸阳时,扶苏曾经承诺,若是他在征讨羌人的时候立下大功,也赏赐他一把! 帅案左手边摆着兵符印信,右手边则是令旗令箭,李信身后的漆木架上,则放着一柄大钺。 造型夸张,刃长二尺有余,钺上雕刻玄鸟游龙,黄金装饰,柄为刷着黑漆的榆木所制,尾部还装饰着豹尾,看上去庄严肃穆。 蒙颖眼角微微抽动,这是皇帝赐给统军大将,掌握生杀的一种仪仗,假黄钺, 可以在军中先行诛杀任何违反军令的将校,只需事后向朝廷报告一下就行。 他回想起出征时的一幕: 皇帝当阶南面,命授之节钺,大将受,皇帝乃东面西向而揖之,示弗御也。 这是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由儒生们所创的一种礼仪,虽然后来儒生们死的死、逃的逃,但这一套礼仪却沿用至今。 在蒙颖偷偷打量着李信的时候,李信也用眼角的余光观望着面前的这个将门虎子。 前些天蒙颖失期未归的时候,着实把李信吓得够呛,他担心蒙颖会和羌人大队遭遇,那样,他就真的不知道战后该如何跟蒙恬交代。 因为一旦战败后,蒙颖并没有关内侯以上的爵位,除非陛下特赦,否则就只有覆军杀将这一条路! 所幸日前军司马来报,蒙颖率众扫荡羌人部落,斩首俘获极多! 至此,李信才稍微松了口气,不愧将门虎子,不但人没事,反而立下军功。 如此,也算对得起已故上将军蒙骜对他的栽培,以及当日伐楚失败后,又是蒙武在始皇帝面前死谏,才让他没有覆军杀将,从而戴罪伐燕的恩情。 不过还是要敲打一下,免得蒙颖太过骄傲,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李信放下竹简,威严的说道:“尔可知罪?” 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蒙颖再次向下弯腰行礼:“末将知罪,但凭将军责罚!” 俄顷,蒙颖哭丧着一张脸,被两名身材高大的卫士从帅帐中架了出来。 “蒙朗将,得罪了!”一个脸上留着八字胡的军司马,晃了晃手中的鞭子:“来呀,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韩信站在一旁,双手抱臂,虽然看上去一脸严肃,但向下弯的眼角和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ps:感谢‘8空想8’、‘左耳东1988’的月票!(^-^)v 第七十五章 你有妹妹吗 “哎呦呦!你轻点!” 蒙颖趴在一张羊皮毯子上,倒抽了一口凉气,李信以功过不能相抵为由,让军吏抽了他十鞭子以儆效尤。 啪! 蒙颖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 “给老夫趴好!”一个身穿灰袍,头上戴着爵弁的鹤发老者怒斥道:“竖子,尔大父当年也不敢对老夫无礼!” 这是军中的医者,不过他腰上的铜铸人首鸟身佩,证明了他是医家这一代的‘扁鹊’。 扁鹊是一个称号,初代扁鹊是黄帝时期的名医,所以后世的医家首领也就以扁鹊自称。 之后效仿墨家首领自称‘钜子’,掌矩子令,医家也做了一个扁鹊图腾的人首鸟身佩,以此来确定医家首领的身份。 当代扁鹊曾先后跟随蒙骜蒙武、王翦王贲父子东出灭国,晋爵官大夫。 只是后来因为越发不待见始皇帝,所以老先生一声不吭的挂冠而去,用沧浪之水洗脚去了…… 扶苏继位之后,通过夏无且的关系,好说歹说的把老先生哄回了咸阳,本意是想让他在有生之年,把掌握的医术和这些年的医案整理成册,然后编一本大秦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可没曾想老先生刚进咸阳,正巧赶上了扶苏在章台宫誓师,并授予李信假黄钺的权柄。 于是医者仁心发作,以绝食相威胁非要前往陇西军中…… 扶苏劝说无果,只得同意。 所以看护好国之瑰宝的千斤重担,就落在了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李信肩上。 “执戟郎,去给本郎将倒杯水来!” 蒙颖怒视着帐篷门口抱臂斜依,满脸幸灾乐祸的韩信。 收拾不了这个老家伙还收拾不了你? 韩信双手抱臂倚在门口,笑而不语。 片刻后,扁鹊处理好伤口后,训斥了几句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子骨硬朗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年人。 蒙颖啧啧称奇了一番后,用被子垫在下巴,含糊不清的说道:“执戟郎,本郎将渴了,给我倒点水喝呗……” 执戟郎?没完了是吧……韩信咬了咬后槽牙,蒙颖带人出去烧荒,所以这些天在帅帐外持戟站岗的任务,全都由他一人承担,这也是他为什么抢下了带队搜救的任务。 至于朋友之情,袍泽之谊……啊呸! “水没有,尿你喝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昨天晚上我分你半只烤羊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蒙颖昂起头,却牵扯到了身后的鞭伤,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旋即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他一定是故意的,等回咸阳之后,一定去偷看他妹子洗澡!” 奉命抽蒙颖鞭子的那个军吏,是王离的弟弟通武侯王庆,蒙王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所以王庆出手时极为讲究,不伤皮不伤骨,但可以让蒙颖疼上好几天。 “你真是个禽兽!”韩信走到火炉前,边倒水边骂:“连六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通武侯王贲共有二子一女,长子王离继承了王翦的武成候爵位,次子王庆承袭了他灭三国而换回的通武侯爵位,其中小女儿是他离世前一年出生的,年方六岁。 “那就偷看他婆姨洗澡!”蒙颖接过水杯,吨吨吨了起来。 “咦?这水味不对!”蒙颖将水杯从唇边移开:“不是吧?你丫上火了?” “上什么火!”韩信猛地拍了一下蒙颖的后背,听到他嗷嗷直叫后,才解释道:“这是陛下从咸阳送来的茶叶,味道甘冽,提神醒脑!” “我只分到了半斤,要不是看在你受了鞭伤,我才舍不得嘞!” 蒙颖一口喝干,捻起一片茶叶放在口中咀嚼,摇了摇头满是遗憾的说道:“可惜呀,可惜!” 韩信给他又续了一杯,略微不解的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我要是有个妹妹,一定让她嫁给你!只可惜我没有妹妹,只有两个弟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无所谓……”蒙颖说完,随即一脸猥琐的笑道:“你有妹妹吗?要不然我做你妹夫也成……” “给我死!” 殴打完病号之后,韩信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的说道:“能骑马吗?,能的话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那必须能骑!”蒙颖从床上一跃而起,随即五官皱在一起,继续怒骂王庆,不过却并没有误伤其他王姓成员。 片刻后,蒙颖穿好衣服,跟在韩信身后走出帐篷。 蒙颖目光所及,许多从关中调来的隶臣,正在军吏的指挥下修建着低矮的窝棚。 好在秦律熏陶下的秦人,多多少少都一点强迫症,无论是窝棚还是军帐,都修建的整整齐齐。 这时,远处一些由木板拼接的建筑,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叫公厕,是安陆县的一个小吏发明的,名字记不得了,据说朝廷为此嘉奖了他五百钱……”韩信不等蒙颖发问,径直解释道:“就是溷[hun],解决全军几万人拉屎用的!粪便正好用来堆肥,就像是陛下在咸阳郊外那样!” 蒙颖摇头笑道:“才五百?朝廷也太小气了吧!” “慎言!”韩信指了指远处的王庆,接着说道:“公厕其实早就有了,《墨子》言道:五十步一厕,与下同溷,入厕者不得操。” “那小吏是在此基础上,改造而来的……” “你说的好东西,不会就是公厕吧?”蒙颖大睁双眼,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韩信。 “当然不是!” 韩信叫起了撞天屈,随即和蒙毅一起,牵马离开中军大营,随即沿着县道疾驰。 沿途所见,全是一队队背负冬衣,向军司马报到的戍卒。 为了防止匈奴人趁虚而入,此次作战的两万步卒中,只抽调陇西郡的三千戎狄骑兵,以及五千步卒,剩下的车兵和步卒,则从河东、上党、太原三郡抽调。 这些步卒从远地跋涉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却精气神十足,不时解下腰间的葫芦,美滋滋的抿一口老醋。 秦人闻战则喜,建功夺爵的机会摆在面前,谁也不愿错过。 没过多久,韩信带着他走进一片山谷,在向守卫亮明身份之后,下马步行向山谷内走去。 “看,这是什么?” 第七十六章 重力抛石机 蒙颖抬眼望去,只见在这个由河流和山麓组成的峡谷中,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隶臣,以及手持竹条的工师。 一根根沿水路运来的大木被抬进水边的锯木坊,之后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木料被抬了出来。 “看那!”韩信伸手,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木制器械。 蒙颖定睛一看,那个木制器械似乎有点像军中常见的抛石机,但却似乎又完全不一样。 相比于用人力牵引抛竿的抛石机,这台抛石机体型更大,而且在抛竿一端,固定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蒙颖刚想发问,突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他走来。 那人颌下蓄着短须,身穿长襦,外披双肩无披膊(臂甲)的铠甲,腿缚护腿,足登浅履,头上戴着一顶用黄色丝带固定的长冠,正是二十级军功爵中第七级公大夫的打扮。 蒙颖虽然是第九级的五大夫,但还是抢先一步弯腰行礼:“见过兄长!” 紧接着,他向一旁的韩信介绍起来。 “这就是我为你提过的,左将军之子李骞,现为军中司空,弓马娴熟,古之养由基亦不如也!” 韩信略微拱手行礼后立在一旁,只听得李骞哈哈大笑,用手猛地拍了拍蒙颖的肩膀:“好小子,听说你出去一趟,抓回来不少俘虏……” 没等他说完,只见蒙颖五官猛地皱在一起,涕泗横流。 “不是吧,虽说你我兄弟咸阳一别,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可你这表情,是不是太过夸张……” “夸张个鸟,你拍我伤口了!” 韩信向一脸不知所措的李骞解释了几句,李骞满脸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阿翁真是无情!打坏了你,柔儿该心疼了……” 柔儿?……韩信转头,一脸姨母笑的看着蒙毅,心中猜测莫非是蒙颖的相好? 蒙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有关李柔儿的记忆。 李信的二女儿,年方二八,两年前离开咸阳时已经身高七尺有余,圆脸大眼,女生男相,粘上胡子和李信少年时几乎一模一样,能开五石强弓,有百步穿杨之能……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据说左将军来咸阳时,曾和父亲抵足而眠,莫非他们真的有结亲的打算?……蒙颖打了个寒颤,他并非是嫌弃李柔儿相貌,而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突然,蒙颖看到韩信一脸的坏笑,心想,都说夫妻之道在于阴阳互补,经过我这么多天的观察,这家伙的个人战力最多相当于李柔儿的十分之一……嗯,是良配! 蒙颖打定主意等回到军营后,写信回咸阳,请扶苏来做这个媒人,至于是否门当户对,这一点蒙颖毫不担心。 韩信乃皇帝亲手选出的材士,而且这些天的同行,更是让蒙颖明白,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蒙颖向一脸坏笑的韩信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转头看向远处的抛石机,询问道:“兄长,此为何物?” 李骞正色说道:“这是陛下所制的一种器械,名为重力抛石机!” “抛石机我懂。”蒙颖不解:“重力?这是什么意思?” 李骞摊手:“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 蒙颖一阵无语,却听到韩信提议道:“我们能到跟前看一看吗?” 韩信上次来的时候,因为爵小职卑,在距离抛石机数百步之外,就被看守工地的卫兵驱离了…… 李骞想了一下,引着韩信和蒙颖向抛石机走去。 一路上扛着长戟的士兵见到时李骞带路,行了个军礼后并未阻拦。 走到近前,韩信才发现重力抛石机比他想象的结构要复杂一些。 高约一丈,下方是一个有五对木轮的平台,很显然可以用畜力牵引着走。 整体用巨大的木头制造,木料结合部或用铁钉、或用榫卯和绳索固定。 砲架上横置着可以转动的抛竿,一端系着皮兜和绳索,底部则是一对类似绞盘一样的东西。 韩信看着抛竿前端的木箱,猜测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重力’了。 “羌人又不会建城池,造这么多攻城器械干甚?”蒙颖看着源源不断正在建造中的抛石机,满是不解:“野战行军带着这么个大家伙,还走得快嘛?” “你瞎啊,没看见下面有轮子吗?”李骞指着抛石机下方的一排小木轮呵斥道。 “这能行吗?我可告诉你,羌境道路崎岖,这么大的车可不好转弯!”蒙颖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哈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骞笑着说道:“陛下说,没有转、转向器,而且材料质量也不行的时候,就把轮子造的小一点,轴距间隔也小一点,轴距就是车轴和车轴之间的距离。在山道上测试过了,转弯时慢一点就行了。” 说完,他又呵呵一笑:“真要是碰到拐不过去的地方,你不会把它拆了抬过去?” 韩信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陛下常说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大抵就是如此吧。 蒙颖上下摆弄一番,见李骞断然拒绝他试射两次的要求后,询问起有关羌人俘虏的处理结果。 “高过车轮以上的男丁发往山里采石,羌女适龄者,按照陛下的诏命,赏赐作战勇猛的士卒为妾,老幼则发往隐官,为大军舂米。” 李骞看了一眼蒙毅,接着说道:“你就别想了,羌女是不会赏赐给你的!” 蒙颖:…… 韩信在一旁听着,在心中为羌人默哀了三秒。 羌人的历史,可谓是一卷被秦人奴役的血泪史。 自两百多年前的秦厉公时期,因为缺少劳动力,秦人就盯上了陇山以西的羌人,大肆掳掠人口发往关中为奴。 后来一个名为‘无弋爰剑’的羌人奴隶,‘无弋’,就是羌语中奴隶的意思,爱剑高喊着‘爱爱慕斯巴达克斯’带着一群同族之人从关中跑路了…… 当抓捕的秦军放火烧山的时候,爱剑龙妈附体了一波,从此号‘不焚者’(划掉),成为了羌人的首领,开始教授羌人耕种,学着秦人的方式修建城市。 秦献公继位之后,为了缓和奴隶主与新兴的土地贵族之间的矛盾,于是再次对羌人大打出手,抓了大批奴隶的同时,把羌人部族打的四分五裂,重新回到了游牧为生的状态…… ps:感谢‘清道夫’的月票!?(′???`) 第七十七章 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因为离开大营时已经派人告假,所以蒙颖和韩信看过了锯木坊之后,决定今天留宿工地,并蹭几顿饭。 片刻之后热气腾腾的面片汤和肉夹馍被端了上来。 随着水力磨坊的全面铺开,军中将领也和士兵一样,日常以各种面食为主,唯一不同的,则是是否有肉。 普通士兵只有在出战之前,才会分到几块肉作为加餐,这也是士卒闻战则喜的一个原因。 半刻钟不到,三人吃完一餐。 “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开拔,我开始想念咸阳了。”蒙颖趴在草丛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梗。 “你确定是想念咸阳,而不是我妹?” 李骞说完,心中想道,得赶紧把李柔儿嫁出去,姑娘家家的成天舞蹈弄棒,像什么样子!好不容易休沐在家,一大早就被她叫起来练拳! 让他绝望的是,打赢了妹妹,会被娘骂;假装输给妹妹,又被亲爹胖揍! 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被亲爹打屁股!我太难了……李骞暗暗呻吟,越发坚定了要早点把妹妹嫁出去,祸水东引的想法。 “兄长切莫说笑,我和柔儿只有兄妹之情,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蒙颖说完,突然转头看着韩信说道:“兄长,我倒觉得柔儿和执戟郎是绝配!我来求陛下说媒,你看如何?” 长兄如父,李骞作为李信长子,在李柔儿的婚事上,还是勉强能说上话的。 李骞看了一眼满脸窘迫的韩信,心想,此人如此羸弱,只怕我妹子一拳就能打哭好几个……良配啊! 韩信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在家乡曾有心上人的往事,随即不等蒙颖发问,立刻岔开话题:“以我之见,短时间内大军是不会开拔的。” 李骞笑而不语,蒙颖吐出嘴里的草梗,问道:“为什么?” 他紧接着补充道:“像什么打造器械,等待各地的戍卒到了之后合练阵法之类的理由就不需要讲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听到蒙颖这么说,李骞也盯着韩信,眼光中带着几分好奇之色。 韩信盘腿做好,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起来:“我曾经听人说过,多年前的枹罕,只是一个边塞,后来迁徙了一些关中的黔首和北地的戎狄,才有了现如今的枹罕县。” “而从枹罕县向西,就进入了羌人的地界。” “自穆公年间大破羌人以来,秦国并没有大规模对羌人作战,一是因为羌人四分五裂,不对秦构成威胁;二则是和山东六国的战争,导致秦国腾不出手。” “及至后来天下一统,朝廷的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了关东诸郡县之上,即便是对付匈奴人,也只是把他们驱离到了大河、不,是德水之北,并沿阴山之势修建长城,以隔绝匈奴南下入侵。” 李骞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持戟郎居然也对天下之势有所了解,眼神中的好奇之色,逐渐转变为看妹婿的审视之色。 韩信继续说起来:“到了陛下继位,想要拓土强民,于是才有了这场对羌人的战争。” “拓土强民?”蒙颖坐直微微皱眉:“此战不是因为羌人入侵,所以陛下兴兵复仇吗?” 李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蒙颖,韩信则有些无语的问道:“我记得陛下当日在丞相府商讨出兵的时候,你我就在殿外,怎么,难道你忘了陛下是怎么说的了?” 蒙颖摸摸后脑勺,一脸讪笑:“我当时光惦记着陛下说的骑兵三宝了,他们说的我都没仔细听!” 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别理他,你继续说。” 三人回头一看,李信和护羌中郎将章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见过两位将军!”李骞等人赶忙站起行礼。 章邯拉着李信坐在地下,随即看向这个和他一同从咸阳出发的羽林郎:“你还没有说,大军为何迟迟未动的原因呢!” 韩信略微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所谓游牧,其本质和农耕一样,只是农民变成了牧民,耕地变成了草场,庄稼变成了牛羊。” “而要想达到陛下诏书中所说,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就必须要等,等到冬天降临,羌人从游牧转为定居。” “也只有此时,才有了聚而歼之,永绝后患的可能,错过这一时间,要想一一拔除此地的羌人部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信和章邯对视一眼,韩信所说,与他们和扶苏讨论的大致一样。 陛下有识人之明啊……李信暗暗点头。 蒙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好像是你之前出去烧荒,结果那里的羌人部落已经转场,所以你扑了个空,而我却幸运的碰到了一处烧当羌的冬季营地……” 韩信满脸黑线,但还是接着说道:“正是如此,游牧部落的本质,可以看做是一座沿着固定路线移动的城市。” “归其原因,正是因为草地的承载能力有限,所以和农耕一样,要转换草场来休养地力。” 蒙颖接着问道:“那照你这么说,该如何寻找羌人的冬季营地?咱俩回来的时候,几乎把那一带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连根鸟毛都没有找到!” 章邯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军在枹罕停留的另一个原因了。” “茫茫草原,需要找到羌人营地,对于吾等而言,确实很难。不过对于烧当羌来说,要想找到先零羌的营地,却是极易!” 烧当羌?……韩信微微皱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陛下的密诏中,收拾了先零羌之后,大军需要北上攻占湟水一线,那里可正是烧当羌的地盘。 这么说烧当羌想要借着秦人的手,去灭了和他们争抢地盘的先零羌……呵呵。 “草原中适合游牧的地方其实不多,能容纳羌人营地的地方必须靠近河流。”章邯在地上用手指简单的勾勒了几笔,大致画出了黄河的形状,指着其中一个河湾说道:“根据烧当羌提供的情报,这里就是先零羌的宿营地!” 李信颔首说道:“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第七十八章 旁友票子要伐 仲冬之月,日在斗,昏东壁中,轸旦中。其日壬癸。冰益壮,地始坼,鹖旦不鸣,虎始交。 咸阳城,长阳街。 冬月的早晨,虽然天还没大亮,但管理集市的‘市长’还是到点就升起了市旗,等候在市门之外的商贩依次进入市中,检查证件并登记商品后,开始准备做买卖。 和这些私营商贩不同,隶属于少府的官营店铺,却早早进场,做好了交易前的准备工作,市旗一举,店门前立刻就是人满为患。 特别是新开的铁锅店,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手中没有号牌的就不要排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脸少年扯着嗓子吆喝,指挥着抢购铁锅的客人排队。 在经历了几次哄抢之后,打理铁锅店的市人(职业经理人)想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凭号牌供应! 具体则是根据前一日从蓝田运来的铁锅数量,在开市之前于坊市之外,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发放一定数量的号牌,这样就极大的避免了抢购者影响到集市的正常秩序。 至于没有抢到号牌的,就只能择日再来了! 毕竟每日产铁的数量有限,且主要以打造农具,以及铁质兵器甲胄为主,只有完成了当日以上两个任务,剩余的铁水才会用于铸造锅具。 不过引起抢购的,并不是货源不稳定造成的‘饥饿营销’,而是不知从何时起,咸阳人举行婚礼时,以聘礼中有一口铁锅为荣…… 而另一家同样是新开的肉丸店,也效法铁锅店,与开市之前发放号牌。 这就催生了一种职业,票贩子! 此时长阳街大市之外,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俊,做士子打扮的青年人,鬼鬼祟祟的绕开把守大市的守卫,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市集一侧的阴暗处。 在那里的墙角,蹲着十多个头上裹着黑布的平民,他们手中均拿着一个或几个上面画着特殊符号的竹片,这就是铁锅店所发行的号牌。 见到青年士子走民们纷纷站起,将他围了起来。 “都别嚷嚷,老规矩,铁锅店的号牌15钱1枚,肉丸店的10钱1枚!”青年士子压低声音,摆摆手示意他们一个一个来。 片刻之后,平民们心满意足的走了,青年士子摸了摸沉甸甸的袖口,同样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 青年士子走到市集对面,看着一个身穿仆役服装的中年人,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黑话说道:“旁友!票子要伐?” 中年仆役眼前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都有什么号牌?” 说来也是倒霉,发号牌的时候,恰好发到他没了,为了能够顺利交差,他不得不等在大市外,看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青年士子四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铁锅店、肉丸店都有,你要哪种?” 中年仆役大喜过望,但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多少钱?” 青年士子笑着说道:“铁锅店50钱一枚,肉丸店20钱一枚,买2枚减10钱!” 闻听此言,中年仆役心中一阵肝颤,如果从此人手中购买号牌,就只能自己贴钱,而无法找主人‘报销’。 这是因为秦律之下,做生意时除了明码标记之外,还要向客人提供一枚类似后世发票一样的券书,以此来避免纠纷。 但中年仆役却不得不自己贴钱,因为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他肯定会失去主人的信任,从而丢掉现有的职位。 于是他咬着牙询问:“我买三枚铁锅店的号牌,能不能送我一枚肉丸店的?” “中!” 俄顷,交易完成,青年士子如法炮制了几波之后,除了几枚肉丸店的号牌,剩下的全部销售一空。 他摸了摸重新变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心满意足的哼起了小曲。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平,你在这里作甚?” 青年士子回头一看,发现来的都是他在材士馆的熟人,那个开口询问他的,正是季布,另外两个,则是陈婴和钟离眛。 四人依次见礼后,陈平笑着说道:“二三子来此作甚?” 钟离眛说道:“陈婴兄长说长阳街有一种名为炸丸子的吃食近日风靡咸阳,所以我三人特意赶来尝一尝……” 这个时辰才来?你们尝是尝不到了,最多闻闻味……陈平也不点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 季布径直插嘴道:“什么雅兴不雅兴的,钟离眛嘴馋,硬要拖着我们来罢了!” 陈婴笑着摇摇头,用手拉着陈平说道:“在此相聚即是有缘,不如一同前往品尝美食!” 陈平婉拒了几次,但却被钟离眛和陈婴一左一右的拉着走了起来。 今日休沐,他们三人约好不止要来长阳街逛一逛,还要去季布的亲戚家小住一日,正好在此碰到陈平,索性就拉着他一起了。 游玩嘛,人多才热闹。 长阳街大市,肉丸店前,陈婴等人边排着队,边闻着炸丸子的油香。 “好香啊,这里面就是传闻中的菜油吗?”钟离眛探着脑袋,看着铁锅中漂浮的猪肉丸子。 在他身前,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回身,见到是一个身材高大,却未及冠礼的少年,于是乐呵呵的说道:“锅里不仅有菜油,而且也混了一些牛油,要不然哪会这么香!” 钟离眛拱手道谢,突然看了一眼老者头上的双板长冠,猜测这至少也是个第九级的五大夫,没想到这种高爵位的人也会和他们一样在市中排队。 老者自顾自的说着:“老夫在家中也命人试着做了一番,可炸出来的丸子香则香矣,却坚硬如石,特别是放凉之后,一口咬下,险些崩掉了老夫的牙!”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说道自己家做出的肉丸,也是同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官营的肉丸店有什么诀窍,炸出的丸子外酥内软,香气四溢。 钟离眛边笑边看着队伍前面的交易,炸好的猪肉丸子被装在一个个小篾筐中等待出售,明码标价,每筐2斤,售价20钱,另一边还有用黄豆芽为原料的素丸子,每筐15钱。 柜台后的市人接过买家的钱,当着众人的面一枚枚丢入陶罐中,钟离眛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市人中饱私囊所特意设置的环节。 ps:感谢‘邪皇逍遥’的月票!d(=??=)b 第七十九章 上计 “荤?素?” 柜台之后的市人看见只是几个年轻士子,于是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 一来这是一家官营饭店,大家拿的都是死工资,自然不会满脸堆笑地替公家挣钱! 二来则是天子脚下,一块石头扔出去,能砸死好几个公卿以上爵位者,只是几个士子,还达不到让人跪舔的地步。 陈婴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篾筐,指着猪肉丸子说道:“要这个,5筐!” 他准备四个人分食两筐,剩下的留着用来做伴手礼,送给季布的亲戚。 “牌呢?” “什、什么牌?” 陈婴微微皱眉,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肉丸店和对面的铁锅店一样,都是凭号牌供应。 “没牌捣什么乱?下一个!” “且慢!我这里有号牌!”陈平上前一步,从袖口摸出两块竹片递了过去。 有牌不早拿?瓜怂……市人接过,正想要呵斥几句,却看到季布怒目而视,心中顿时有些惊惧。 虽说秦律会严惩私下斗殴者,但再怎么严惩,也改变不了他有可能会被胖揍一顿的事实。 于是他瞬间换了一张笑脸,和气的说道:“几位先生,对不住了,按照店里的规定,每个号牌可以购买一份丸子,还是全要肉的吗?” 陈婴颔首,面带微笑微微拱手说道:“阁下不必如此,适才是吾等不识规矩,还望恕罪。” “既然如此,荤素各要一份便是。” 说完,他从囊中摸出了35枚半两,排在了柜台之上。 陈平微微转头注视着陈婴,心中暗自赞叹,人说陈婴为敦厚长者,今日之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他的身后,钟离眛和季布对视一眼,微微皱眉,却一言不发。 …… 咸阳宫中, 扶苏身穿带着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手按长剑径直走入正殿,跟在他身后的治粟内史郑国、御史大夫冯劫、御史中丞张苍、少府公子衮和十多名柱下史(御史)、上计吏等,则在门口脱掉鞋子,手捧着一大堆竹简急趋而入。 今天是‘上计’的最后一个项目,受计。 所谓上计,就是秦朝时的年终总结和来年规划。 天下各个乡、县,会有专门的‘计吏’来计算每年户口、赋税、垦田、钱谷、盗贼、狱讼等情况。 之后由将上述资料汇编成‘上计簿’,层层上报至各郡专门负责此类工作的‘上计吏’那里,由他们审核这类数据,并根据朝廷安排,做出下一年的安排。 再然后,这些上计吏们,需要带领相关计吏,将上计簿和各种备查资料前到咸阳,由治粟内史转交御史大夫做再一次的审核。 所谓受计,则是皇帝亲临上计现场,听取各郡报告,评论各地官吏的工作,并作出相应的指示。 本来这一切应该在十月份完成,不过秦灭六国之后,国土从关中一直延伸到东海之滨,所以上计吏们一路山水迢迢的有所耽搁,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当所有上计吏已经到了咸阳之后,之后的工作就没有任何借口耽搁了。 毕竟商君曾经说过,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始皇帝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扶苏这个二代皇帝自然也不能懈怠。 皇帝不懈怠了,大臣们自然也‘无怨无悔’的‘主动’加班! 所以即便今天是朝廷规定的五日一休沐,但扶苏还是天不亮就告别温柔乡,从汤池宫出发,赶在食时(早上7点到9点)之前,抵达咸阳宫。 按照他以往的惯例,在偏殿赐宴后,所有人开始这最后的一哆嗦。 扶苏解下腰间长剑,放在左手边的剑架,正襟危坐在帝座之上,等待着郑国等人完成最终的核对。 其实他们早就核对了很多遍了,不过还是按照之前的惯例,重新做最终的核对。 此时扶苏看到,有一些柱下史从绑在腰带的中,取出了上百根一扎长的竹棍,边翻动面前的竹简,边用这些小竹棍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这就是最早的算数工具,算筹吗?……扶苏饶有兴致的回忆起过往的记忆,当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秦朝时候,数学的发展已经接近后世的初中水准了! 九九乘法表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倒着背的…… 而且不仅有鸡兔同笼这样的经典问题,甚至还有分数运算! 有名为‘合分’、‘减分’的分数加减法;名为‘乘分’和‘约分’的分数乘法、除法;甚至还有名为‘课分’、‘平分’的比较分数大小和求分数的平均值…… 难怪现在的秦朝可以每年都做一次统计报告……扶苏暗暗点头,随手拿起一张草纸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要重新规划有关普及教育的方案,以及制作一个即便是计算如何‘烧开水’时也出了大力的工具,算盘。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小学时学过的打算盘口诀已经还给了老师,但是算盘的基础使用方法还没有忘。 片刻之后,当下方的嘈杂归于沉寂,扶苏将手中的草纸收回木匣,重新坐好开始走流程。 首先是治粟内史向他汇报上一年的财政开支。 全国驻军约35万,共计消耗粮食800万石,粮草转运费用共花掉11亿钱……这35万指的是戍卒,就是驻扎在军营中的士兵,更多轮戍的士兵都待在家中务农,既然待在家里,自然是吃自己家的粮食。 而且秦朝的士兵,除了甲胄兵器是朝廷发放,衣服鞋袜都要自备。 全国文武官吏的俸禄,折算成半两的话,共计用掉20亿钱;少府宗正用掉18亿钱。 前者自然不用解释,后者花费的大头,主要是始皇帝用于修仙以及咸阳宫中那些莺莺燕燕们…… 而税赋收入,折算为半两的话,大约为64亿钱,其中有24亿钱是少府的盐铁等山川河泽的收入,也就是说,要想填平朝廷收支,需要皇帝自己贴钱! 第八十章 呔放开我老婆 扶苏听着郑国的汇报,心中百味陈杂。 后世里的皇室大多都是朝廷拨款供养,但现在,却要从皇帝的私人收入中拨款填平朝廷的亏空…… 不过这主要是这一时期的盐铁等收入是皇帝私帑的原因。 后世里汉武帝能大规模反击匈奴,军费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盐铁的收入。 到了后来,因为‘与民争利’、‘官卖盐铁,铁器苦恶’等因素,官营变成了私营。 到了大萌,更是出现了极其匪夷所思的一幕:随着国家的稳定,人口逐渐增多,但朝廷的盐税却逐年下降! 看来明朝百姓的口味都清淡的很呢! 在扶苏看来,所谓的与民争利,首先要看谁是‘民’!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是民吗? 很显然不是! 那么民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现有的社会环境下,并不是皇帝拿走的财富多了,黔首们手中的财富就少了。 而是无论皇帝和‘民’们谁拿的多谁拿的少,黔首们都什么也得不到! 至于‘官卖盐铁,铁器苦恶’,官卖商品质次价高,私营产品却物美价廉,其根本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主管官吏的问题吗? 当这些本该由朝廷垄断的商品交由私人经营后,很容易就会出现豪商官吏富甲一方,而朝廷却捉襟见肘的窘境。 更关键的是,在一个农业国家,豪商官吏有了钱之后都会去兼并土地,然后社会矛盾激发到一定的程度,一切就从头再来! 扶苏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种种,觉得还是把这些收入暂时垄断在自己手中的好,起码他知道该把钱花在那些方面。 郑国说完了粮仓和金库的数目,然后拿起另外一些竹简,开始念了起来。 虽然秦国统一后,律法几经变更,但归根结底,还是当年商鞅变法时的一套底子。 上计之时所统计的,依然是粮、钱、男、女、老、弱、官、士、商、马、牛、草料等数据。 听着听着,扶苏暗暗点头,如果这些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话,那么说明朝廷对民间还是有一定的管控能力。 郑国念完数据之后,就轮到御史大夫冯劫上前汇报官吏的评定了。 不过这些数据,扶苏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毕竟……对吧! 片刻之后,昏昏欲睡的扶苏听到冯劫的声音消失,这意味着今年的上计工作走到了最后一个流程。 扶苏按照早就拟好的稿子,回顾了一下大家在过去一年中辛劳,期待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不骄不躁,再创辉煌! 间或对一些评定为‘最’的郡县提出表扬,希望他们能够再接再厉;对一些评定结果一般的郡县提出委婉的批评,希望他们知耻而后勇…… 一个时辰之后,上计工作在热烈的气氛中正式闭幕…… “御史中丞张苍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还有,这些材料先放在这里,等下归档封存,从今日起此为永例!” 扶苏说完,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双腿,快步向殿后走去。 无他,尿急。 打开马桶盖,脱裤子,上前一小步……舒舒服服的打个寒颤,甩甩,穿裤子,洗手…… 片刻后,扶苏从后殿走出,制止了张苍的急趋参拜,让人将他的蒲团从远处挪到了帝座之下。 这家伙好像比之前更胖了……扶苏拈着胡子,打量着下方头戴獬豸冠的白胖子。 师从荀子,李斯的师弟,名师高徒却因为得罪冯劫而被打发当了图书管理员…… 不过他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还是干的卓有成效的。 扶苏笑着问道:“你对刚才的上计怎么看?” 张苍沉吟了一下,自信的说道:“钱谷数量无错,但官吏评定,不真不实者极多!” 扶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无论古今,亦或中外。 扶苏摆摆手,让殿中的中郎和宫人们退了出去,接着又问道:“东郡陨石案可有新的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张苍沉默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没有。” 没有点什么头?……扶苏有些不悦:“你的直觉,问题出在哪里?” 张苍略一迟疑,吐起了苦水:“陛下可知,经办此案的几名御史,均在不久前感染恶疾去世!” 感染恶疾,嗯,背后中了十八枪,是自杀……扶苏莫名想起了一个后世的新闻。 “臣整理卷宗时,发现内中多有疏漏,其中有关询问当地黔首的‘爰书(笔录)’,竟因为存放不当,其中字迹已无法看清……” 也就是说,全部都已经死无对证了?……扶苏拈着唇边的胡须,心中想道,东郡陨石案没有找到真凶,所以将陨石周边的住户屠戮一空,负责调查的御史也抱病而亡了,当时的卷宗也已经完全被毁……好手段啊! 扶苏突然问道:“你觉得,这背后是否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苍猛地抬起头,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小的眼睛骤然睁大。 下一秒钟,扶苏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必回答。 和聪明人共事的一个好处,就是一切都不需要过多的明示,只需要一个暗示,他自然会知道该从往哪里入手。 张苍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臣告退!”他从蒲团上慢慢站起,躬身行礼后向殿外走去。 张苍走后,李承带着一群中常侍走了进来,按照扶苏的要求,他们把各郡县报上来的人口、赋税等资料分门别类的整理起来。 这些是重要的资料,需要妥善保管,扶苏打算等竹纸被批量制造出了以后,逐步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数据库。 根据他前几天查看的情况,青竹已经浸泡的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个天的就可以正式开工造纸了。 扶苏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资料的李承,吩咐他将那些百官考评的竹简拿去处理掉。 这是垃圾,没有保留的必要,拿来当做厕筹就是最后的价值了。 交代完后,扶苏径直离开,咸阳宫太冷了,而且脂粉味太浓,即便是前朝正殿外,也不时有穿着华丽的女子走来走去。 不过当扶苏返回汤池宫,走进椒兰殿的时候,不由大喝一声: “呔!放开我老婆!” ps:感谢‘书友20170517115703033’的月票!感谢‘lfengyu123’的打赏! ☆⌒(^-゜)vthx!! 第八十一章 有妹有房父母双亡 随着扶苏的到来,在田姬身上贴贴,又在赵姬身上贴贴的一只萝莉猛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眸中满是欣喜和孺慕之情。 小萝莉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曲裾,满头秀发黑亮亮的,梳理的一丝不乱,挽着可爱的双丫髻,头上没有首饰,只系着两根不知什么质料的丝绳。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 “皇兄、皇帝哥哥!” 小萝莉啊啊的叫着,张开双臂乳燕投林般飞奔而来。 扶苏猛地一个转身,小萝莉踉踉跄跄的扑了个空,随即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愤。 这就是扶苏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嬴阴嫚,年方十四,尚未及笄。 昌平君兵败被杀之后,扶苏和嬴阴嫚的楚女母亲抑郁而终,彼时的嬴阴嫚年纪尚幼,可以说是在赵姬和田姬的照料下才得渡过那最艰难的几年。 不过相比于她和赵姬的关系,小萝莉和田姬更加亲近一些,据扶苏的观察,应该是田姬的胸怀更加宽广,充满了母性的光环…… 扶苏继位之后,特意加封嬴阴嫚为云阳公主,食邑八百户,基本等同于军功爵中的第十九级关内侯。 见到小萝莉鼓着腮帮子生气,扶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不好生在咸阳宫呆着,跑到汤池宫做什么?” “咸阳宫太冷清了,还是这里热闹!”嬴阴嫚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自从扶苏离开咸阳到上郡监军之后,她就极少再见到自己的皇帝哥哥了。 冷清?不会啊,咸阳宫很热闹啊?我在咸阳宫的时候,到处都能听到有唱歌和弹琴的声音啊……扶苏默默吐槽完,宠溺的捏了捏自己妹妹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 “既然喜欢汤池宫,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吧。” 尚未及笄的皇女留宿禁宫之中,并不会招来非议,而且依照现有的保温条件,咸阳宫的宫殿中,即便是烧上了火盆,温度也不会比汤池宫高。 这一时期无论贵贱,过冬的时候大多都是靠一身正气…… 冬天吗,还是呆在暖和一点的地方比较好,毕竟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感冒也是能要人命的大病! 听到扶苏同意她留下来,嬴阴嫚一声欢呼,扑到田姬怀中蹭啊蹭的,看的扶苏暗暗后悔。 自家妹子霸占了自己老婆,怎么办,急,在线等! 扶苏看了一眼略施粉黛,身穿月白色宫裙的赵姬,突然想要为她做一副眼镜。 眼镜娘神马的,我也很喜欢啊……扶苏微笑着坐在案几后,让人端上了他最新炒制的麻子。 麻子,是一种农作物,最初的五谷之一,麻、黍、稷、麦、菽,后来随着中原文明从黄河流域扩展到长江流域,稻取代了麻的地位。 所以曾经的主食就沦落成为了一种消遣的零食,就像是后世的磕瓜子一样,现在的人们大多会在身上携带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点麻子,一磕就是一天…… 不过扶苏穿越那会,人们已经也不怎么磕瓜子了,流行的是在网上磕cp…… 扶苏所做的麻子,类似于后世的炒瓜子,清洗干净,用加了盐的香料水煮,浸泡后放到铁锅上,和清洗干净的河沙一同炒制。 和炒葵花籽相比的缺点就是,麻子个头太小,炒完后不好从河沙中分离出来。 俄顷,宫殿内满是咔嚓咔嚓的磕麻子的声音,丰子恺老先生看到了,一定会痛心疾首的奋笔疾书。 因为今天是秦律的法定节假日,所以并没有什么亟待解决的公文。 扶苏磕了一小把麻子后,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在妹控光环的加持下,觉得这只小萝莉长大了一定是个祸水级的美人,只是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账王八蛋! “朕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扶苏笑吟吟的说道。 “好呀好呀,皇帝哥哥好久没有给我讲过故事了!”嬴阴嫚放下手中的吐碟,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田姬和赵姬也同样转过头,一眨不眨的盯着扶苏,目光之中星彩连连。 曾经的扶苏是一个温润受礼的翩翩公子,高贵而仁厚,除了生母离世之后照顾过几天幼妹之外,即便是和最亲近的田、赵,也始终隔着一层,若即若离。 扶苏举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心中想道,大意了,自家妹子在场,笑林广记中的那些黄段子是肯定不能讲的,至于四大名著和很多的西方故事,在这个年代也是逻辑不能自洽的产物…… 嗯,有了! 扶苏略一迟疑,随即开口:“从前啊,有个家住上郡,名为牛缺的儒生,某天他前往邯郸拜见赵王,想要谋取一官半职。” 赵王……赵姬目光一凝,随即释然,赵国已经没了,她现在秦国的夫人,而且自己弟弟也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服侍皇帝,为自己母族争取更多的利益…… 扶苏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接着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牛缺从家里出发,途径耦沙时,遇上了一伙强盗。不过他并没有反抗,而是要什么给什么,任由强盗抢走了他的车马、钱财及随身衣物……” “哎呀,这人还是不是个男人!”嬴阴嫚噘着嘴:“他不会和强盗搏斗吗?要是我,我就……” 呵,你这叫匪徒兴奋拳,你以为你是女版张飞李柔儿啊!……扶苏没有理会手舞足蹈的小萝莉,接着说道:“强盗见到牛缺一脸坦然的继续赶路,于是心中生疑,想要上前问个究竟。” “牛缺就告诉他们,一个有德行的人,不应当因身外之物而损害其身心道德。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而且你们只是求财而已。” “强盗听完后,同声称赞,这真是一个贤德之人啊……” 田姬突然出声打断:“那些强盗可是被牛缺的贤德所折服,归还了抢去的财物?” 赵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在田姬的目光中,掩嘴不语。 嗯,看样子赵姬读过吕氏春秋,没想到这还是个才女……扶苏笑着说道: “强盗们觉得他很了不起,就问清他的身份,得知他要去做官,认为这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去做官一定会做大官,所以担心牛缺报复,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牛缺给杀了……” 第八十二章 家庭作业 “额……” 不止田姬傻了,就连一旁挥舞着匪徒兴奋拳的小萝莉也傻了…… 唯有赵姬掩嘴而笑,头上的珠钗微微摇曳。 扶苏接着说道:“后来不知怎的,有一个燕国的儒生听说了这个故事,于是他就把家里的人召集起来,告诫他们,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 田姬眨眨妩媚的桃花眼,弱弱的问道:“这是要号召家里人,勇敢的和强盗搏斗吗?” 扶苏望了望同样面露疑惑的赵姬,心想,后面这段是《淮南子》里的,你就没有读过了吧! 不过,论及‘秦朝黑’,儒家拍马也赶不上道家…… 扶苏面露微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田姬的问题:“话说这个燕国人有个弟弟,某一天在到……韩国路上也遇到了一伙强盗,于是他想起了兄长当日的告诫……”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于是就和强盗搏斗起来,只是没有打过,于是跟在强盗身后,苦苦哀求强盗将抢走的东西还给他!” “强盗大怒,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将著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 赵姬微微点点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必再去要什么财帛呢?” “是啊,但有些时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扶苏叹了一口,继续说下去:“就这样,强盗担心自己的行迹暴露,于是不仅杀了这个燕国的儒生,而且还把和他的同伴也都杀了!”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什么?一,凡事要知己知彼,懂得取舍;二,就像云阳所说,要勤练武艺,这样才不会如同这两个儒生一样,被强盗欺辱。” “譬如当日强盗遇到的若是孔夫子和他的学生,就绝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嬴阴嫚双手叉腰,一脸骄傲。 赵姬点点头附和道:“传说孔子身长九尺三寸,有举起城门之力,勇武过于孟贲,且精通射、御。” 按照后世的标准,孔子要是参军,至少也是个全能型兵王!……扶苏微微一笑,补充说道: “不止如此,孔夫子还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士。当年孔子满天下转悠的时候,在卫国遇到战乱,蒲人阻止孔子继续前进。” “这时候一个名为公良孺的贤士,带了五辆战车来救人,说「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开始杀人,杀到叛军怕了,于是和他们订立盟约后,乖乖放行。” 扶苏看着赵姬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笑而不语。 当初孔子和蒲人订立的盟约是不允许他们往卫国去,不过孔夫子被释放后,旋即就去了卫国,丝毫没把盟约放在心上。 子贡质疑,孔子说被逼迫签订的盟约就是刮屁股的厕筹…… 瞧瞧这时候的儒家,再看看后世的儒家,呵呵! 田姬撅着嘴巴,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神态:“陛下又在黑儒家了……” 扶苏伸出食指微微摇动,否认三连:“朕没有,别瞎说啊,敢造朕的谣当心家法处置啊!” 赵姬和田姬对视一眼,双颊微微泛红。 嬴阴嫚狐疑的左顾右看,蹦蹦跳跳到扶苏案前,手肘抵在案上,双手撑住下巴,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皇帝哥哥,甚是家法?” “小孩子别瞎打听!”扶苏抬手给了她个脑瓜崩,板起脸拍了一下桌子: “问,以上的强盗,犯了秦国哪条律法?如果当地亭长或游徼(jiǎo)擒获这伙强盗,可以获得多少奖励?” 田姬:o((⊙﹏⊙))o 赵姬:o((⊙﹏⊙))o 嬴阴嫚:e(┬┬﹏┬┬)3 扶苏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这就是今天的家庭作业了,云阳年幼,可以免罚,你二人若是答不上来,家法伺候!” 扶苏不理会面面相觑的田赵二姬,以及哭唧唧的在田姬怀里撒娇的嬴阴嫚,自顾自的背着手向殿外走去。 看到嬴阴嫚如此高兴,他心中有些微微微微触动。 穿越以来,他始终用后世那一种冷漠的,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对待亲情的方式,夹杂部分来自于后世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来对待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 上尊号,加食邑,将一处行宫的别苑划为公主府…… 却唯独没有主动去见过她一次,上次相见的时候,还是在始皇帝的葬礼上,远远地看了一眼。 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个小姑娘对于亲情的渴望……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切,扶苏决定利用今天的休沐时间,亲手为妹妹和老婆们做一顿晚餐。 于是他带着韩让和几个宫人,溜达到了汤池宫的厨房,吩咐新任太官丞栾步去准备食材,自己则到厨房一角,掀开缸上的稻草帘子。 嗯,这一缸废了,这一缸也废了……还好,这一缸没有辜负朕! 扶苏用手捻起几颗表皮为紫红色的糯米,拿到外面仔细的瞧着。 这些糯米上的红色,是他培养出的一种可食用的菌种,红曲霉菌。 在红烧酱油没有问世的年代里,这是他能不能愉快的吃上红烧肉的关键,当然,也可以用来制作南乳,以及南乳的衍生品,健腐肉! 今年的腊祭,他打算献给列祖列宗们的,除了正常的‘牺牲’之外,每个牌位前,再额外摆上一份红彤彤、油汪汪的健腐肉…… 检查完红曲,吩咐庖人蒸上一锅米饭,当然,始皇帝酷爱的皇统无疆凤珠氽(鱼丸)也安排上。 没一会,栾步将两只杀好的大公鸡呈了上来。 感谢王刚老师、感谢绵羊阿姨、感谢所有b站的鸽子们……扶苏系上围裙,开始了他的表演。 挥舞着手中的既没有八星八箭也没有镶钻的菜刀,将公鸡斩块,随后放到水中再次清洗。 锅中倒入宽油,油热后放入韩让剥好的栗子,炸到表皮微微金黄捞出控油。 锅中留底油,到入控干水分的鸡肉,待鸡肉微微焦黄时,从锅边淋入一勺米酒,放入浆片去腥,加水没过鸡肉,煮开后调味,炖半个时辰后再加入炸好的栗子,二者软烂时,一道缺材少料版板栗烧鸡就做好了。 在等待鸡肉炖熟的时间内,扶苏用草绳将几只刚从渭水中打捞上来的河蟹捆好,放入蒸锅。 趁它们还没有进化成神兽,抓紧时间多吃一些! 在扶苏忙活着为家人准备晚餐的时候,郦商带着他招募的越人勇壮,悄悄靠近了丛林中的一处山寨。 ps:感谢‘月应无痕’、‘书友2021……9293’的月票!?(′???`)比心 第八十三章 妾身来领家法了…… “确定是这个部落吗?” 郦商压低声音,向身边一个越人君长询问。 眼前的这个依山势而建的城寨,就是当日自杀式袭击他们的那一支瓯越部落,据情报所说,里面大约住着几千名瓯越人。 郦商今天的目的,就是在一名归降的越人君长带领下,扬了这个深藏在丛林深处的瓯越部落。 “是这里没错,当日对那个反贼施以碟刑之际,我就觉得眼熟,回到部落中询问‘麽(巫祝)’后,确认她就是西瓯君译吁宋的三女!”越人君长用磕磕绊绊的秦语信誓旦旦的说着。 郦商点点头,对此并不怀疑。 这个越人君长的部族已经迁移回了番禺和龙川之间的旧地,若是他敢谎报军情,南海郡的秦兵分分钟杀光他的族人! 郦商摆摆手,许多鬼魅般的身影在林中散开。 这是扶苏所说的,以越人治越人。 往日里秦兵出动清剿越人部落,要么是扑个空,要么是重复着一个怪圈—— 遭到伏击,固守防御,击溃越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山林不太熟悉的秦兵总是看着光着脚板的越人在丛林里纵跃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即便是之后从蜀郡调来了同样善于在山间行走的秦兵,也无法深入追击这些和猴子一般的越人。 郦商看着自己手下那群身穿皮甲,腰悬短戈,背负木弓盾牌却依然奔跑时悄无声息的越人武士,觉得自己头上这顶官大夫的弁(圆形小帽),很快就要变成更高级的长冠了! “郦校尉,要是此战胜了,我的功劳……”越人君长一脸谄媚的笑着。 鲁迅曾感叹,历史上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另一个则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很明显,在南海郡的很多地方,这两者兼有。 “放心,朝廷绝不会亏待自己人!”郦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自己人!……越人君长听到郦商的话,不由自主挺直腰杆,脸上洋溢出骄傲的微笑。 “你有女儿吗?没有跟男人睡过觉的那种?”郦商回过头,漫不经心的询问。 越人君长先是一愣,随即神色黯然:“我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突然眼前一亮:“不过我前几日新纳了个妾,郦校尉若是需要,等回到番禺……” 郦商摆摆手,示意他误会了:“不是我要,而是公子还要在南海郡呆上一段时间,身边不能没有贵女伺候,你看看公子身边,全是些歪瓜裂枣的像什么样子!” “既然你没有女儿,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准备把子婴也拉下水,因为当日跟着他的越女双胞胎,其中一个已经珠胎暗结,这要是传到咸阳,郦食其还不得拽下头上的儒冠抽死他! 没有娶妻擅自做主纳了两个妾侍也就罢了,还搞出了人命! 这让俪家还怎么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妻子? 老乡家没有女儿,惨了……都说瓯越人多母系部族,希望这个部落的首领是一个未经人事的美女!……郦商趴在灌木丛中,默默祈求天神庇护。 一旁的越人君长则暗暗懊悔,错过了一个舔到秦人大佬的机会……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瓯越部落中到山里狩猎的武士嬉闹着从外面返回,从他们开心的神情可以看出,今天的收获不错。 在同样熟悉山林,且精于狩猎的越人勇壮的布置下,这伙瓯越人完全没有发现郦商等人的存在,大摇大摆的叫开寨门,兴高采烈的和同族们分享着打到的猎物。 “郦校尉,动手吗?”越人君长有些焦急的询问。 按照他的想法,刚才就应该出击了。 趁着回来的越人不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再趁机突击营寨,打完仗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 郦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囊中摸出一个放凉了的粽子递了过去。 “等!”郦商只说了一个字,随即再次摸出一枚粽子啃了起来。 这是那个双胞胎姐姐给他包的爱心干粮,陛下常说橘生淮南则为橘,凶巴巴的越女在他面前,瞬间变身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只是当夜幕降临时,小绵羊会掀起身上的羊皮,再度化身成狼! 郦商边啃着冷冰冰的粽子,边观察着前方的瓯越人城寨,和任嚣说的一样,作战时悍不畏死,但却完全没有章法,部落周围连明暗哨也没有。 唯独这个城寨建设的还有一些章法,粗木为墙,上面涂抹着用来防水的泥土,大门处有一个歪歪扭扭,即将垮塌的箭楼。 完全不符合瓯越人刀耕火种,同野人无异的传说。 所以当初这个越人君长前来告密的时候,任嚣差点派人把他轰出去。 不过子婴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逸周书·王会解》载,商汤时期曾经下诏,让正南的瓯、邓、损子、产里、百濮、九菌等方国进献贡品,说明岭南的蛮族,在商朝时期曾是中原的附属国,所以短暂的掌握筑城之法,也没什么稀奇的。 后来详询巫祝之后得知,这处城寨的建造者虽不可考,但年近五十的巫祝却说,城寨在他爷爷的爷爷时就有了。 郦商啃完凉粽子,吩咐跟在他身边的士兵轮番放哨后,趴在地上打盹。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黎明时分发动突袭。 …… 和吃干粮露宿与野外的郦商不同,此刻的汤池宫椒兰殿的家宴,气氛却格外热闹。 无论是板栗烧鸡,还是干烧河鲤等,都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只是扶苏最喜欢的清蒸神兽(河蟹),却遭到了冷遇。 无他,没肉,吃起来还很麻烦! 晚餐过后,嬴阴嫚拉着田姬赵姬去泡温泉了,独留下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戚蕊儿在偷眼打量着扶苏。 只是扶苏一想到戚蕊儿和嬴阴嫚差不多的年龄,刚刚因为饱暖而产生的**,顿时如阳光下的冰雪消失不见。 他摆摆手,将面带幽怨的戚蕊儿也打发去泡温泉后,拿起一卷《韩非子》读了起来。 当星星挂满夜空,扶苏独守空房辗转反侧之时,一个婀娜丰盈的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妾身来领家法了……” ps:感谢‘二狗子的变形金刚’的打赏!ヾ(=???=)?喵? 第八十四章 夜袭 当星光渐渐散去,就到了一天最黑暗的时刻。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因为地球大气对太阳光反射和散射的特点规律……因而被称为黎明前的黑暗。 但对于秦人来说,这叫做月黑风高杀人夜! 郦商拍拍身边的几个传令兵,随即看到他们摸着黑,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牛x……郦商啧啧称赞了一番,随即解下腰间的环首刀,带领身后的士兵,弯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 吱呀…… 寨门被翻墙而入的秦兵打开,郦商一挥手,身后的越人勇壮如潮水般涌入瓯越人城寨。 战前已经通过翻译反复交代过了,斩首和俘虏壮男同功,赏千钱,但抓活的,额外获得半升酒和两条鳄鱼肉作为奖励; 活捉壮女两人可抵一男,这主要是考虑到瓯越人多母系氏族,女子也有不俗战力的缘故; 儿童每人可换三百钱,肢体健全的老人可换百钱; 如遇反抗,杀无赦! 所以此次突袭的越人勇壮,五人为一伍,走在前面的手握绳索,走在后面的或张弓搭箭,或手持短戈盾牌。 山地突袭作战,长枪大戟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当越人勇壮席卷而入的时候,只看到城寨内的篝火旁,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衣不蔽体的瓯越人。 因为瓯越人之前的‘旅鼠’行为,所以整个族群男少女多,很多的瓯越男性左拥右抱,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在郦商的吃惊中,越人勇壮见怪不怪的向内突进,黝黑而宽大的脚掌高高抬起,继而悄无声息的落下。 这些天来的训练,让这些越人勇壮拥有了一定的组织纪律性。 要搁在从前,先进入的越人勇壮早就乱糟糟的散开,去掠夺女人和财物了。 但是现在他们井然有序,先进入的越人勇壮蹑手蹑脚的向城寨内部突击,对身边睡成死猪的瓯越人视如无睹,将这些人交由随后而入的战友。 之所以这样,一则是因为郦商皮鞭挥得好,第三次劝说无果就往死里打! 二来则是因为秦律规定,先登之人所立的是集体功,只要此战能胜,他们不仅可以获得赏钱,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获得一级爵位! 最初的时候,越人勇壮并不懂得什么是爵位,他们更看重的是按月发放的粮食和半两。 直到看到曾经的族长被授予越人君长的职务,以及‘上造’爵位之后,爵位这种东西,一下子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本能,越人勇壮们也许无法真正理解爵位是什么,但往日里骄傲豪横的族长有的,他们也想要拥有! 于是,郦商的苦日子开始了。 ‘校尉,我抓了一只山鸡,能有几级爵位?’ “校尉,我送你一筐椰子,能有几级爵位?” …… 对此,郦商在请教了任嚣后,在越骑营中颁布新规。 军营中胆有私下使用越语交流者,罚十鞭;举报者奖励鲜鱼一条;隐匿不报者全伍连坐! 于是,看着这帮日常交流主要靠手势的部下,郦商长出了一口气,不由感叹: 姜,还是老的rua! 突然之间,营寨中传出了几声犬吠,紧接着,传出了一连串的斥责之声! “不好,被发现了!” 郦商举起环首刀,骤然吹响了口中的铜哨,反正已经破门而入了,那就干脆从偷袭变成强攻! 沉睡中的瓯越人在凄厉的犬吠声中醒来,还不等他们看清发生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后,手脚被绳索牢牢捆住。 城寨内部,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的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震天而起。 俄顷,一百名顶盔掼甲的秦兵出现在城寨门口。 这是在外围负责压阵的南海郡郡兵,其中的一名百将不等郦商说什么,立刻率队向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冲去。 对于这群身经百战的老兵而言,眼前这不过是个小场面! 郦商看了一眼四周,在他的再三申斥,以及连坐制的威胁下,周围的越人勇壮有条不紊的抓着俘虏,偶尔一拥而上,将一两名负隅顽抗者就地分尸外, 对一旁衣不蔽体的瓯越女子,也一视同仁的五花大绑,无一人敢当众施暴。 郦商点点头,带着那名越人君长和自己的亲随,向战况激烈处跑去。 刚一跑到,就看到大约有数百名断发纹身的越人,被死死围在一座巨大的祭台周围。 大约一丈多高的祭台上,站着一个身穿豹皮的瓯越人女子,一手高举青铜钺,一手持玉柄石刀,脸上则纹着一只青蛙。 郦商知道,瓯越人女子脸上纹着的,正是越人中的一支,蛙部的图腾。 根据子婴考究,蛙部是越人中善于稻做的一支,究其原因,是因为水稻怕旱怕涝,而蛙类则对旱涝比较敏感,越人不懂其中之理,便以蛙为图腾,祈求风调雨顺。 一瞬间,郦商明白,为什么番禺周边的大多数越人部落都归降了,但这一支瓯越人依然频频袭击秦人。 这是因为番禺周边的良田,大多数都是从蛙部手中抢来的。 “对她说,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以越骑校尉的名义可以担保,放下武器免死!” 郦商大声喊着,身边的越人君长和几名翻译将他话翻了过去。 但随着瓯越人女首领的一阵叽里咕噜,那个越人君长的嘴角抽搐,额上青筋直冒。 一名秦人翻译凑近郦商,小声说道:“她说自己乃西瓯君译吁宋的孙女,只有战死的瓯人,没有投降的瓯人……大致是这样,剩下的大多都是……” 没等翻译说完,那名百将摇晃着手中铜铃,一百名身穿铁甲的秦兵将短剑搭在盾牌上,按照铜铃的频率开始踏步向前。 突然间,瓯越人中响起了尖锐的喊叫,紧接着,被秦兵逼迫不断向内收缩阵型的瓯越人纷纷丢掉了手中石斧短棒。 “投降,我们投降!”尖锐的喊叫声变成了磕磕绊绊的秦语。 瓯越人女首领见此情形,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随即猛地倒转青铜钺,砍断了自己的半个脖子。 ps:关于西瓯人以及骆越人资料,有兴趣了解的可以看一看梁庭望先生所写的《古骆越方国考证》。 第八十五章 奶茶 咸阳,汤池宫椒兰殿。 在强大的生物钟支配下,扶苏睁开眼睛,看着被朝阳驱散的暮色微微发呆。 随着冬天的降临,他感受到了天地间似乎存在着一股奇妙的力量。 盖在身上那厚厚的羊绒被在这股力量的支配下,将他牢牢地封印在了一张长宽近三米的大床上。 不是我不想起床,而是我被被子封印了!……扶苏微微转头,看到了一双明亮的杏眼,以及杏眼主人那清纯而又充满诱惑力的俏脸。 昨夜扶苏杀敌两名,自损数亿。 此刻和他同裘而眠的,是于下半场发动突然袭击的赵姬。 没老婆有没老婆的痛,老婆多有老婆多的苦。 这就像是一座围城,城外的想要进去,而城里的还想要更多…… 扶苏抢在赵姬没有克服羞涩,在大白天纵身入怀之前,抢先一步破开被子的封印,一跃而起,冲到屏风之后的马桶旁清空膀胱。 “你去找云阳玩吧,朕去给你们打一碗奶茶做早点!” 扶苏拎着裤子向外走去,任由几名眼中充满期待、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为他穿上一袭黑色直裾。 片刻之后,扶苏熟门熟路的出现在汤池宫的厨房。 这里的陶罐中,放着的是他命人从牛犊口中抢来的新鲜牛奶。 他要做的,就是一碗没有芋泥、没有啵啵、只有奶茶的啵啵芋泥奶茶。 换言之,这是一种更加类似于蒙古奶茶的咸口奶茶。 没办法,要想为各郡收上来的茶叶找到销路,必须先教导草原上如何在冬日里享受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从而解决自己的便秘问题…… 所以,这小小的一碗奶茶背后牵动的,乃是游牧和农耕两大文明如何核谐共存的问题! 按照扶苏后世去某自治州参加‘儿子’的婚礼时,那个寝室里投喂了四年的儿子亲手为他这个老父亲制作奶茶的方式。 首先在锅上放水,烧开后加茶叶熬煮半刻钟,等茶汤舀起时呈深棕色时,把锅从火上拿开,加盐调味。 换一口铁锅,放入牛奶,烧开后继续煮,蒸发掉一部分水分的同时养养奶皮子(防河蟹)。 大约几分钟后,将烧沸的牛奶从火上拿开,再次静置几分钟,这时就可以看到牛奶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子。 使用新鲜优质牛奶的好处就在于,挑开了第一层的奶皮子后,还可以再养一层。 至此,咸奶茶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 剩下的,就是按照个人口味在牛奶中加入茶汤和奶皮子,搅匀就可以喝了。 让人将奶茶端走的时候,扶苏在想: 制作奶茶的方式简单粗暴,但是背后所牵扯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少。 奶,游牧自有;燃料,游牧多用牛粪,也是自有。 不过剩下的,无论是奶茶的另一个原料,茶叶,还是用来调味的盐巴,乃至于煮茶叶和煮牛奶的铁锅,以及参与制作奶茶的一系列工具,全都需要从中原进口! 难怪大萌时期的蒙古人,抢劫的时候主要以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为主…… 俄顷,扶苏踱着方步走入椒兰殿,劈手从田姬嘴边抢走牛奶。 “自己身体啥样心里没b数?你乳糖不耐你自己不知道?” 扶苏呵斥了一声,随即让人将磨好煮沸的豆浆端了上来。 说来也怪,这一屋子人里,只有赵姬和自己兄妹能喝牛奶,剩下的两人都有乳糖不耐症。 扶苏听说,平日里少量食用一些乳制品,可以慢慢的让身体产生可以分解乳糖的酶,从而治愈乳糖不耐。 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喝! 补充蛋白质和其他元素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豆浆,据扶苏某任前女友亲测,大豆中富含的某种元素,可以使女性的胸怀更加宽广…… …… 距离汤池宫千里之外的枹罕,合练阵法无误后的陇西军正在准备开拔。 数万大军的出动,如果一窝蜂的一拥而上,则不需要敌人动手,自己就先乱了。 为了避免乱成一锅粥,李信在前一天就擂鼓聚将,将全军的行军计划以及行动路线,写在竹简,也就是檄书上,分发各将,要求他们按照命令行军。 而在出发之时,根据先后顺序,以及各军职能,又分为兴军、踵军、分卒、大军几个部分。 其中最先出发的,是被称为兴军的一只小股骑兵,主要是从陇西各县调来的戎狄骑兵。 人数不多,人两千名,马五千匹,主将是李信的大儿子,军司空李骞。 因为钢铁的产能有限,这些戎狄骑兵只有一匹战马装备了马蹄铁和马镫,其余的驮马依然照旧。 只不过他们身上穿的,不再是和兵马俑里的‘骑兵俑’那样,上身着短甲,下身着紧口裤,足蹬长筒马靴,头戴圆形小帽。 而是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两片用于护腿的甲裙。 有了马镫之后,就不需要再用大腿加紧马腹,所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加强对于腿部的防护。 后世里,在马镫没有大范围装备之前,即便是名将张郃,不也是因为膝盖中了一箭后就死了…… 李骞手持将令从中军帅帐而出,对站在帅帐外等候将令的蒙颖和韩信点点头,尤其是对于后者,更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一眼,毕竟这是他已经内定了的妹婿。 活着回来,我妹就是你的了……某个一门心思要赶紧让妹妹去祸害别人的无良大舅哥幽幽的想着。 兴军出动后,则是通武侯王庆带领的五千踵军。 踵军是前锋步卒,背负强弩大戟,一旦兴军发现敌情,踵军就要迅速上前,配合兴军将其击溃,为大军开辟畅通的道路。 按照扶苏的理解,这和二战时期的苏军战术有些类似。 兴军为游击部队,负责前出迎敌,伺机穿插;踵军为堡垒部队,为兴军提供有力支援。 当敌人大部队追击兴军而来时,踵军需要和兴军一起缠住敌军,等待后续主力跟进,从外围包围敌人后,再从中心开花! 扶苏得出结论,人类的历史其实是个圈…… 第八十六章 仁义的吕雉 王庆走后,蒙颖用手肘统统韩信,压低声音问道:“你看见章中郎将了吗?” 韩信摇摇头,没有答话,这里是中军帅帐,私下里交头接耳是会被皮鞭伺候的。 蒙颖自恃皮糙肉厚,环视一周后自言自语道:“不仅章中郎将不见了,就连从咸阳来的5000骑兵也被调走了3000……” 突然,帅帐中传出军司马威严的声音:“羽林郎韩信何在?” 韩信立刻踏前一步,高声唱名而入。 俄顷,他和另外一名身穿长襦,外披铠甲做‘公乘’打扮的秦将一同走出。 韩信晃了晃手中的檄书,向满脸艳羡的蒙颖微微颔首,随即上马离去。 他的任务,是带领一千戎狄骑兵,在大军左翼平行而前。 按照秦军的法度,这支军队被称为‘分卒’,主要做的是警戒任务,防止中军主力被敌人从侧翼偷袭。 韩信走后,蒙颖在大帐外等啊等啊,直到大军开始拔营的时候,依然不见到李信给他分配任务。 蒙颖本来想要进入大帐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现在军队已经转入战时,冲撞大军主帅轻则被打数十军棍,重则当场斩首…… 于是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接过门口卫士的大戟做起了执戟郎。 大帐之中,李信面对着帅案之上的地图,盘膝而坐,反复验证着自己的部署。 自从当日攻楚失利,大败而归之后,他始终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每每坐在帅帐之中,眼前总是出现当日的一幕。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到处都是倒毙的秦军。 昌平君的反叛加自己的轻敌冒进,让无数将士埋骨他乡…… “将军,大军已整装待发!”军司马从帐外走入,出声催促。 按照卜者所算的时辰,下个时辰再出发,军车将会有斩断车轮的危险! 李信合眼叹息,随即一跃而起,手握扶苏临别前赐予的长剑,大声说道:“郎将蒙颖何在?” 终于轮到我了……蒙颖手捧长戟,昂然而入:“末将在!” “命尔率五百重甲骑兵,并两千飞骑,压阵而行!” 说完,李信一挥手,一名亲兵将调兵的印信交到了蒙颖手中。 “遵命!”蒙颖抱拳行礼,转身而去。 片刻后,蒙颖带着两千五百骑兵,簇拥着用十匹驽马拉着的抛石机行进。 眼前是高高举起的帅旗,身边尚未完全冻结的河道上,则是满载着辎重的大船。 “辎重队就辎重队,说什么压阵,听的人热血沸腾的……”蒙颖在心中腹诽,这一段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秦军军法严厉,有非议主帅者,五十军棍起步! “蒙郎将,我们又见面了!”吕泽骑在马上,向蒙颖抱拳行礼。 蒙颖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公士的打扮,瞬间明白他这是交还了两级爵位,将自己亲人赎为庶人。 蒙颖暗暗点头,将亲情放在自身利益之前,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于是他抱拳还礼,笑着说道:“是呀,今后之事,就拜托了!” “敢不从命!” “冒昧的问一句,你把哪个妹妹赎为庶人了?” “二妹。从咸阳传来的家书上说,大妹仁义,甘愿将赎身的名额让与幼妹……” …… 在蒙颖和吕泽聊天的时候,韩信骑在马上,边思索着章邯去哪了,边仔细查看着周围的地势,率领骑兵抢占有利地点,防止大军被羌人偷袭。 虽然传说羌人战法老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直沿用着商周时期的战术。 不过,毕竟这里是陌生的羌境,处处皆敌,不能不提高警惕。 在韩信既庆幸,又失望中,数万秦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一步步逼近羌人的营盘点,河关谷地。 几天后,当韩信再次带着戎狄骑兵翻过一个看上去似曾相识的山包之后,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队背后插着小旗的骑手狂奔着向帅旗所在的大军而去。 “兴军遇敌……斩首四十又一……” 韩信摘下狗毛护耳,凌冽的寒风将骑手时断时续的声音送到他的耳中。 “嗨,总算碰到羌人了!”一名戎狄骑兵大吼一声,黝黑脸颊上满是兴奋之色。 “说的是啊,早打完早回家,我婆娘再过几个月就该生了!” “我家也一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生个女娃,老是生儿子,烦死了!” 韩信看着那个瞬间被骂的狗血喷头的戎狄,心中略微感慨。 带领这些戎狄骑兵前进的时日里,算是彻底颠覆了他心中的华夷之辩。 队伍里那个在皮甲外裹着羊皮袄,满口戎狄之语的,是个地地道道的秦人;而那个说着秦语,口口声声要生个女娃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戎狄…… 韩信微微摇头,摘下手中的羊皮手套,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 羊皮手套和狗皮帽子,都是前些时候才从关中送来的。 羊皮手套还好说,临近冬日里,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的圈舍,都会在这个时候宰杀掉身体瘦弱,无法越冬的牲畜。 而为了制作供应全军的狗皮帽子,据说咸阳以及陇西的很多里聚,到了夜间都没有了犬吠之声…… 嗒嗒嗒,身后插着小旗的传令骑兵飞奔而来。 “韩郎将,左将军有令,命你部立刻向前,从侧翼包抄羌人,配合兴军截杀羌人!” “遵命!” 韩信抱拳行礼后,看着身边骤然兴奋起来的戎狄骑兵,大声吼道:“弟兄们,为了田地和宅子,冲啊!” 这些天的相处,让韩信深刻明白这些底层的士兵需要的是什么。 ‘不得,勿返!’ 据说这是戍卒们出发时,家中父母妻儿送别时,都会说的一句话。 随着韩信的命令被各个百将一次传达,一千戎狄骑兵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戟短弓,发出阵阵狼嚎。 如果不是人人皆做秦军打扮,说这是一支草原骑兵也不为过。 尽管众人立功心切,但是当出发的时候,队伍却丝毫不乱。 韩信亲自带领两百轻兵在前,剩下的八百骑兵再次分成两队,一为踵军一为分卒。 不过当他们到达命令中的战场时,韩信咬着牙,嘴里蹦出几个字。 “留下推荐票!” ps:感谢‘暮游一鬼仙’的月票!感谢‘付鹏安飞’的打赏!(??) 第八十七章 以秦剑取地以地养秦人 眼前的战场,是夹在两道山梁中的谷地,现如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无头尸体。 山梁之上,站满了手持长戟劲弩的秦兵。 韩信看着远处的王庆,心中怒骂,这群踵军跑的也太快了吧,我大老远骑马赶过来,连口汤都没喝上! “戎狄脏话!” 韩信身后的戎狄骑兵大声嚷嚷起来。 “陇西郡脏话!” “太原郡脏话!” “河东郡脏话!” “上党郡脏话!” 踵军中能听懂戎狄语的秦兵也不甘示弱的回应。 王庆抬眼看了看,随即自顾自的点验着斩首情况,只要不打起来,互相喷一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谁先动手就要谁的命! 这是秦律规定的,谁来求情都一样! 韩信下马,走到王庆面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下拜:“拜见通武侯!” 王庆托了托韩信的手臂,颔首说道:“此事不怪本候,实在是踵军士卒求功心切……” 见到韩信不语,王庆接着说道:“吾乃彻侯,封无可封……你看那边,戎狄已经沿河扎营,只要有本事,战功要多少有多少!” 闻听此言,韩信点点头,王庆所说在理,只要有本事,再加上陛下这个野心勃勃的明主,战功确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这和他踵军故意抢功是两码事! 韩信礼貌性的行礼完,转身而去,他想要带人在四周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漏网之鱼。 毕竟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不能只是围观别人立功! 片刻之后,韩信骑在马上,看着从远处带队返回的李骞,以及兴军长戟上,高高挑起的首级,胸中的一腔热血,瞬间如漂浮着冰凌的河水一般。 这……既生信,何生骞! “妹、放心吧,五十里内的羌人全在这呢!” 李骞策马走近,伸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心中暗暗摇头,太瘦弱了,等闲暇的时候我亲自调教调教他! …… 日已过午,远道而来的秦军开始在河水边搭建临时营地。 在营地的中心,两辆战车被竖了起来,相对而立,车上系马的两道车辕分别充当两边的门框,这,就叫做辕门。 辕门一侧竖着一根木杆,阳光照在它上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这是一个简单的日冕。 辕门向内延伸,站着两行手持长戟的甲士所在的营帐,就是被称为‘幕府’的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中,身穿各式甲胄的将领中,三名脸上带着面具的羌人,正在李信审视的目光中惴惴不安。 中原所流传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礼仪,从来没有对羌人使用过。 在羌人残破的历史中,他们的使节,大多都是一次性的…… 大帐之外,充当持戟郎的蒙颖用手肘捅了捅李骞,小声问道:“兄长,这些羌人为什么都带着面具啊?是他们在挑衅我们吗?” 李骞因为不按照作战要求,擅自脱离踵军二十里,被罚做了执戟郎以示羞辱。 他没好气的白了蒙颖一眼,昂首挺胸压低声音,做自言自语状: “羌人首领无弋(yi)爰(yuán)剑的妻子,是一个受了劓刑的羌女,为了不让妻子自惭形秽,爰剑日常也戴着面具。” “后世的羌人为了纪念先祖,男子在正式场合披发戴面具,女子则以发覆面。” “兄长果然博学多闻!”蒙颖以同样的姿势自言自语:“你说柔儿咋就……温柔可爱!” 说完,他面露微笑,向站在对面的韩信眨了眨眼。 大帐之中,李信看完羌人送来的文书,忽然一笑: “牛、马五千,羊一万……你们这是在和秦军做生意?” 三个羌人对视一眼,其中那个面饰虎纹的羌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不……不是交易,是臣服……” “只要秦军宽恕我们,我们愿意每年都向秦国交纳这么多的牲畜!” 李信手指轻敲桌面:“也就是说,你们只愿意称臣朝贡,不愿意做我大秦之民了?” “是、是这样的,大将军!”羌人使者用力点头。 李信看了眼帐中诸将,笑了笑:“如此也好,那就按照传统来办吧!” “甲士何在!” 随着李信一声大喝,帐门外冲进十几雄壮威武的士兵。 “这两个枭首示众,另外一个放回去!” 他对瑟瑟发抖的羌人使者说道:“告诉你们的酋豪,明日决战!” 片刻的嘈杂过后,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被呈了上来。 李信看着摩拳擦掌的一众将领,抚须而笑。 现如今的秦国,已经不再是当年专心东出的秦国,只要边境四夷称臣纳贡,就可以不予理会。 现在的秦国,不仅仅要人,而且要地! 以秦剑取地,以地养秦人! 不过这些是朝廷所考虑的,他们这群武将只管杀敌夺爵! “本将的话,尔等都听清楚了?” “回将军,听清楚了!” “那还在这里干甚?本将军从不管饭!” 众将哄堂大笑,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去。 等到众人散去,李骞带着蒙颖和韩信走入大帐。 “父亲……该用膳了。” 李骞看着笑呵呵的李信,他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不守将令的惩罚糊弄过去。 作为军司空,在门口站岗实在是太丢脸了…… “说了多少遍了,这里只有将军,没有父亲!”李信拿起一小片竹简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自己的种,撅起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 商君说过,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 所以功是功过是过,说了站一月的岗,一天都不能少! “将此物交由军司马,抄写后用信鸽送回咸阳。” 李信将竹简交给韩信,虽然韩信没有捞到军功,不过这一路上李信有意观察,韩信带领分卒行动时,极有章法,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 恍惚间,让他有些想到了当年的武安君。 不过韩信并没有想太多,上前一步,双手接过竹简转身而去。 同大军一起出发的,还有许多鸽子。 虽然这时的鸽子带不了多少负重,也飞不了太远,不过在扶苏的金钱攻势下,还是在陇西、上郡、三川郡和咸阳之间,架设了一条比驿站更加迅捷的飞鸽通道。 第八十八章 日出东方 河西草原。 洁白的祁连雪峰、茂密的森林和高山草甸层次清晰地傲立在天地之间。 虽然已近寒冬,草原不复夏日的茂盛,但依河流而建的昭武城(甘肃临泽县)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赶着骆驼的商贾。 在城市的周围,则遍布着数不清的帐篷和放牧羊群的牧民。 这里,就是驱逐乌孙人,降服匈奴人,雄霸整个河西之地的月氏王庭。 只是和中原人盖房屋定居不同,月氏人的昭武城只是用夯土和大木加固了城墙,城里的建筑除了牛羊住的窝棚外,大多是临时搭建的帐篷。 在昭武城中心的山丘上,矗立着五座八个哈那(注1)的毡包,分别是休密、双靡、贵霜、胖顿、都密五部歙(xi)侯的住处。 而在山丘最中心,一座十二个哈那的毡包仿佛一座巨大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那儿,这是月氏王?卓力的王帐。 山丘下,一个身穿月白色襦裙,粉光脂艳的美丽少女脚步轻盈地走来。 她的秀发乌黑油亮,头顶周围梳着十几条小辫子,脑后则由小辫子编成一条大辫子,直垂至臀,行走间辫梢轻轻拍打着臀部,间或在那优美的弧线处左右晃动,显得格外诱惑。 这里是月氏人的王庭,而她却身穿着秦人的服饰,虽然有些违和,但却并没有引人瞩目,因为城中贵女大多都是这样的打扮。 此时的月氏控弦十万,雄踞河西,掌握着丝绸之路的中转站,靠倒买倒卖富得流油。 在月氏的贵族圈子中,通常以穿秦人服装,说秦人语言为上流。 不过准确的说,现在的丝绸之路还是‘玉石之路’。 自夏、商、周一直到秦并六国,不断有‘昆山玉’,也即是和田玉从西域运来,成为中原人最喜欢的异域宝物。 少女径直走入王帐之中,门口的卫兵却对此视若无睹。 这是因为少女是月氏王的独女,?[péi]木雅,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一任月氏王离世后,她将成为月氏人的女王! 帐中铺着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图案华丽繁复,帐心案几上放着几盘干果,?卓力正盘腿坐在案几后,认真的看着什么。 ?木雅的鹿皮靴子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她走到?卓力身边,?卓力还没有发现。 “阿爸!” ?木雅突然顿足大喊,吓了一跳的?卓力抬起头来,?木雅已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淘气的女子!” ?卓力见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不禁摇头一笑,顺手合上那份羊皮书札丢在案上。 ?木雅绕过案几,搂住他的脖子,撒着娇说道:“阿爸,秦人的商队什么时候来呀?我身上的这套裙子都已经穿了好久了……” ?卓力宠溺的拍拍她的小手,下意识的看向案上的羊皮书札,嘴角泛起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摇头:“今年秦人的商队恐怕是来不了咯!” “啊?为什么呀?”?木雅双眼圆睁,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合:“人家攒了好久的美玉,就等着和秦人换几件新衣服,他们不来怎么行!” ?卓力愕然笑道:“秦人前些时日被羌人打劫了,现在正准备报复回来,所以关闭了陇西所有的商道……要想和秦人交易,只怕要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咯!” “真讨厌!羌人都是讨厌鬼!”?木雅愤愤的跺了跺脚,随即说道:“阿爸,不如我们出兵攻打羌人吧!” “为什么?”?卓力问道。 “当然是替秦人教训教训羌人,让他们老实本分的牧羊,不要抢劫秦人,这样,我们就可以从秦人那里换来好看的衣服了!” 看着满脑子都是漂亮小裙子的女儿,?卓力有些懊悔,早知道再生个儿子或女儿就好了…… 不过作为月氏人的王,他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嗯嗯,你说的对!”?卓力敷衍着说道:“阿爸已经派兵南下,等秦人教训完羌人,咱们再教训羌人一顿!” “这个呀,就叫做螳螂抓虫,小鸟在后!” …… 在德水南岸,被月氏王当做螳螂的秦军,此刻正依着起伏不定的山势列阵。 在秦军西面,数万羌人正在萧瑟的寒风中叫苦不迭。 昨夜下寨之时,李信下发的口令为,灭此朝食。 所以天还没亮,枕戈待旦的秦军士兵就拔营而出,向羌人的临时营寨逼近。 羌人只得仓促迎战,面朝东方列阵,于是,在升起的朝阳下,他们几乎看不清远处秦军的样子。 在一处地形相对最高的山包上,矗立着高约两丈的楼车,这是秦军的指挥台。 李信从身后的亲兵手中,接过一根一尺多长的竹筒,小心翼翼的拉开,双手举起放在眼前。 这是扶苏闲暇之时,亲手用天然水晶打磨而成的单筒望远镜。 竹筒前后两端是可以拆卸的螺旋形的卡座,刚好把打磨好的镜片固定上去。 虽然透明度堪忧,而且不论如何调整焦距,最远也只能看个几公里,不过在这个年代里,无疑又是一个天顶星科技。 因为公务繁忙,日理二姬,所以扶苏亲手制作的两个望远镜,一个赐予了北上的蒙恬,另一个,就在李信手中。 李信调整着竹筒的长度,直到远处羌人武士脸上的晒斑都清晰可见。 “呵,找到你了!” 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一个头戴鬼面,手持青铜长钺的身影。 这就是先零羌的豪酋。 李信叫来穿着一身重甲的蒙颖,将先零羌豪酋的位置指给他看。 蒙颖微微有些激动,指挥着铁甲重骑的他,等下要执行的是一剑封喉、斩将夺旗的任务。 他心中明白,李信是在以此报答蒙家的恩情。 “定不辱命!”蒙颖大喝一声,抱拳行礼后离开,沉重的脚步踩得楼梯吱嘎作响。 在远处的另一个山包上,韩信指挥着数千民夫,将十八架抛石机面朝着羌人的位置摆开。 他心中微微有些疑惑,此地距离羌人主阵地约两百步,也就是一千两百尺开外,抛石机扔出去的石弹能否命中,是一个大问题。 注1:哈那,汉语词汇,意思为蒙古包的结构。 ps:感谢‘问道苍天不是神’的月票!感谢‘折纸小飞侠’的月票!thanks?(??)? pps:因为资料缺失,月氏王及王女的名字是作者编的。不过月氏?姓一说,来源《穆天子传》中‘禺知(月氏)’的首领?柏絮。 题外话,当年为周穆王驾车的,名为造父,就是赵氏一族的先祖,真·赵家人。 第八十九章 单于的野望 此时在德水南岸的一处峡湾中,悄然埋伏着数万骑兵。 骑在马背上的骑手身穿兽皮,腰悬青铜内弧刀或鹤嘴锄,马鞍上悬挂着骑弓羽箭,骑手和他们身下的战马一样,虽然瘦小,但却显得精气神十足。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旬的青年,头戴金鹰冠,身穿豹裘,骑在赤红色的骏马上看着天上盘旋的苍鹰。 如果蒙恬在的话,一眼就会认出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前几年干掉了自己亲爹的冒顿(du)。 此时匈奴人距离秦、羌的战场,只有不到四五十里的路程,处于随时可以加入或是撤退的距离。 夏季的时候,冒顿听闻秦庭发生政变,那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始皇帝终于死了。 他通过商人,以及一些其他的手段,诱使先零羌抢掠秦人,从而引发这一场战争。 为的就是能够有机会能够一试秦人的虚实。 如果和那个韩人所说的那样,始皇帝死而地分! 那么匈奴人趁机扩张的机会就到了! 不仅如此,当秦人部署在上郡的九原军南下平叛的时候,大匈奴收复河套故地的机会也同样出现! 所以冒顿并没有急着加入战场,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到羌人和秦人筋疲力尽的时候,这数万精锐的草原骑兵,足以横扫整个战场! 全歼秦兵,逼降先零羌,进而攻破陇西大肆掳掠! …… 咚!咚!咚! 鼓声如雷鸣般滚过整片荒原,山丘之上的楼车顶端,缓缓升起一面大纛[dào],龙旗羽葆,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就代表主帅还在,士气就不会崩溃,反之……跑吧。 楼车下方,还排列着数十辆鼓车。 在这个沟通基本靠吼的年代,这是用来号令全军最有效的工具之一。 不止中军幕府有鼓,各级军队都有着自己对应规格的鼓。 中军的鼓声发商音,中级军官‘帅’的鼓发角音,下级军官‘伯’的鼙[pi]鼓发羽音。 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则退,麾而左之,麾而右之,金鼓俱击而坐…… 这是尉缭为秦军编写的一套操练教程。 李信之所以在枹罕停留那么久,主要就是在操练这套阵法。 近三万秦军根据不同的鼓声,以及幕府升起的各色旗帜下,有序的按照命令列阵。 咚!咚!咚! 随着阵型摆好,中军的发出的将鼓之声,渐渐和帅、伯的鼓声重合,这意味着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按照秦军‘斗一守二’的军规,每次投入作战的士兵总数,只有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军队,原地蹲坐在地上待命,节省体力,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与此同时,李信所在的楼车上,升起了一面黑色鸟旗,这是号令骑兵出击的旗帜。 韩信在山包之上,看到远处的戎狄骑兵处同样升起了一面鸟旗,他知道这一举动被称为‘应旗’,既向幕府报告自己收到了命令。 他踩在马鞍上,努力直起身子,鸟瞰整个战场,如饥似渴的学习着李信指挥军队的方式。 从陇西北地征调来的戎狄骑兵,被均匀分配在大军两翼,李信在靠近德水一侧的大军右翼还布置了重兵,不止有顶盔掼甲,手持强弩的步卒,此次出征仅有的一千辆战车,也同样被安排在了右翼。 在韩信看来,李信的部署,除了加强右翼让他有些看不懂之外,其他的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也没有什么漏洞。 不过这很正常,因为对面的羌人,战术更加老套。 韩信看着羌人的阵型,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处于武王伐纣的战场上,对面的,正是匆匆自朝歌而来的商朝军队。 步兵在前,战车居中,当年牧野之战时商军怎么摆阵的,对面的羌人几乎原封不动的重复着当年的战阵。 在秦人的数次重拳出击下,羌人不仅仅丢掉了农耕的技术,就连作战的技巧,也同样停留在了诗歌所描绘中。 造孽啊…… 韩信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此战过后,起码能升两级爵位。 按照秦律,野战中斩首两千人,指挥作战的将军才能记功,从军吏到将领都会受到赏赐,所有战斗人员都会进爵一等。 而现在,羌人几乎倾巢而动,至少也有四五万人之多! 不过,他们也就只有人多这一个优点了。 从他们兵器反射的阳光来看,金属制品并不多,大多数羌人用的,还是殳[shu]、叉、连枷、马棒等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日常工具。 只有那些在简陋战车上的,以及跟在战车周围的精锐羌人,才使用着不知道从哪搞到的青铜戈、内弧刀等物。 韩信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环视四周,发现大多数秦卒的武器上,都用丹砂涂抹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武器归属于哪个武库。 他知道,打完仗后,这些武器是要交还府库的。 大抵,这就是陛下所说的一秦当五胡吧……韩信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等待着幕府的将令。 就在韩信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时候,李骞带领着左翼戎狄骑兵发起了冲击。 在装备了马镫之后,本就善于骑射的戎狄骑兵,彻底进化成了扶苏印象中的弓骑兵,他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双手松开马缰,张弓搭箭。 按照开战之前就定下的作战方式,两翼的戎狄骑兵使用散阵,从侧翼包抄羌人阵型,利用自己手中精良弓箭的优势,在羌人木弓的射程外发动袭扰。 就像牧羊犬驱赶羊群一样,从两侧挤压羌人的阵型。 渐渐地,羌人两翼的步兵方阵在承受了几波箭雨之后,虽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但还是烦不胜烦,于是在豪酋的命令下,开始向内部收缩,用盾牌护住要害,同时在盾牌后布置弓箭手。 这样一来,秦军轻骑兵就不要想通过远距离散射的方式,来白嫖战损了。 想要获得战果,就只能抵近射击,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成为羌人弓箭手的靶子。 羌人虽然不会骑战,但是射箭的本领却并不差。 从望远镜中清楚看到这一幕后,李信冷冷一笑,再次下令。 “把推荐票都交出来!” ps:感谢书友‘2019……3772’的打赏!(???) 第九十章 韩信的震惊 旗帜招展,鼓声隆隆之间,李信的命令眨眼间传递到韩信耳中。 “准备攻击……” 韩信摇曳着手中的小旗,身边的鼓手按照旗帜挥舞的频率调节着鼓声的频率。 一旁的工师立刻按照之前测定好的数据,调整着木箱中装填石头的数量。 两名孔武有力的士兵,则走上前拨动着绞盘,配合着工师调整着抛石机的姿态。 一颗颗脑袋大小的石头从辎重车中取下,放进抛石机底部的皮兜之中。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手持木槌,走到抛石机底座旁边。 “放!”李信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挥舞。 砰! 木槌砸在抛石机底座横枝上,那横枝向下一拐,固定木箱的铁链瞬间松开,木箱往下一沉,带动皮兜滑动,石弹也就被抛出去了。 韩信目瞪口呆看着石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砸在对面的羌人步兵中。 他见过和听说过的抛石机,最多也就攻击到百步左右的敌人,而这种重力抛石机,攻击距离居然达到了两百多步! 而且看那个工师的操作,下垂的木箱,应该就是取代了人力的拖拽,木箱中石头越多,拖拽的力量就越大! 韩信看的清清楚楚,木箱中并没有装满大石,也就是说,现在的攻击距离,并不是这些重力抛石机的最大攻击距离! 最重要的是,韩信明白,为了能够让抛石机在野战中发挥作用,抛石机并没有造的太大,而且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准备更大的石弹。 如果是时日漫长的围城战呢? 当年王贲为什么会水淹大梁,不就是因为大梁城防坚固,不得已才会大水漫灌,等待城墙自然倒塌。 要是当年的围城战中,有了几架或者几十架比现在这些抛石机更大的呢? 天下间所有的坚城,都将是一个笑话! 韩信心如电转之间,人头大小的石弹呼啸着落下。 在戎狄骑兵的有意驱赶下,羌人将阵型缩在一起,这就导致了操作抛石机的士兵根本不需要瞄准。 砰砰砰! 石弹落入人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砸着就死,碰着就伤! 一瞬间,不止是羌人,就连很多的秦兵也睁大了嘴巴,大力敲打着战鼓的力士也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卖力的敲打起来。 当第二波石弹划破天空的时候,所有的秦兵都明白,此战必胜! 直接被石弹砸死的羌人并不多,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于是羌人之中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苍天呐,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一定是得罪了山神,这是山神对我们降下的惩罚啊!” …… 许多被同胞遮挡,没有看清楚石弹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羌人,立刻将这件事归结到鬼神身上。 如果不是站位过于密集,只怕他们会立刻跪在地上,请求神灵开恩。 不过就算他们看清楚了石弹从何而来,凭借他们的有限认知,也根本不能理解什么是抛石机。 见到羌人阵型出现骚乱,幕府上依次升起红、白两色战旗。 韩信看了一眼,明白这是调动前军和左军参战的命令。 按照李信的安排,此次作战的两万步卒,共分为前、中、后、左、右共五军,分别用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将旗。 前军属火,掌红旗;中军属土,掌黄旗;左军属木,掌蓝旗;右军属金,掌白旗;后军属水,掌黑旗。 咚!咚!咚! 鼓声大作间,前、左二军应旗后,立刻向前移动。 当两军距离羌人八十步的时候,幕府再次升起一面狗旗,这是命令弓弩手准备攻击的旗帜。 此次作战,秉承着扶苏欺负穷逼的思路,秦军所携带的弩机,全是威力更大的蹶张弩。 于是,上千名弩手从阵中走出,平端劲弩,用弩上的望山瞄准后,等待着击发的命令。 哔!哔! 尖锐的哨音打破沉寂,弩手立刻对准各自的目标,扣动了悬刀! 站在前排的羌人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盾牌,噼里啪啦之声响个不停。 羌人蒙着兽皮的木质盾牌被轻易贯穿,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一弩射出,秦军弩手们立刻手脚并用为弩机上弦。 这就是让扶苏感到遗憾的地方,强弩的杀伤力的很足,但上弦太慢且耗费体力。 只可惜生产力不足,要不然他准备给这些蹶张弩装上绞盘,就可以略微提升射击效率。 不过中原的弩,无论是对于羌人,还是后来的匈奴,即便是没有绞盘,也一样是了不起的大杀器。 哔哔! 铜哨声再度响起。 弩手们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瞄准目标,扣动悬刀,之后看都不看对面如风吹麦浪般倒下的羌人,自顾自的手脚并用的上弦。 在开战之初,按照李信的命令,每名弩手均携带了十五发弩矢,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羌人猪突之前,将这些弩箭全部射出去。 终于,秦人仿佛无穷无尽的弩矢彻底让羌人绝望,从羌人豪酋的位置处,响起了一阵苍凉的牛角号。 于是,羌人挥舞着手中的连枷马棒,开始决死冲锋。 先零羌自古的传统,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 后世时他们的子孙,甚至会在胆小畏战者的脑后悬挂一条狐狸尾巴,让他分分钟社死当场。 见到羌人一步步皆在他的预料之中,李信微微颔首一笑。 幕府所在的楼车上,依次升起了调动剑盾步兵的羽旗,以及调动戟兵的旌旗。 二军应旗后,鼓声频频,手持剑盾的步兵立刻上前,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长枪的戟兵。 这是因为扶苏调整了蓝田工业区铸造铁器的配额,逐步用铁质的长枪,替换掉原有的长戟。 秦朝的长戟,几乎全是青铜铸造。 回收的戟头,只要简单的回炉重铸,就是一枚枚惹人怜爱的秦半两。 这让日常盯着十二金人流口水的扶苏,终于缓了一口气。 没有充足的货币储备,怎么改变现有的以物易物的商业模式? 不改变现有的商业模式,上哪去割大户的韭菜? ps:感谢‘悼武华夏’的月票和打赏!感谢‘邪神墨子’的月票!感谢‘丁志强’的打赏!?(′???`)比心 建了个群,975081776,作者日常潜水窥屏,群文件里有好东西…… 第九十一章 重骑冲锋 当长枪兵列阵之后,刹那间,鼓声隆隆而起。 音不绝,骛(u)鼓也,意在指挥兵卒驰骛进击。 鼓声高昂急促,激荡云霄,长枪兵堵墙而进,如同一只不断向敌人逼近的豪猪。 刹那间,奔跑着嗷嗷直叫的羌人愣住了,从他们的视野看去,在刺眼的阳光下,无数根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长枪笔直的向他们刺来。 他们不得不在离秦军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上停下,不断挥舞着连枷或马棒,隔开刺向自己的长枪。 交手的一瞬间,秦军的长枪兵们瞬间理解了长枪的好处。 尽管在格斗上,相较于长戟多出来的勾和啄,长枪的攻击方式相对单一。 但是,将戟头变为枪头之后,整根长枪的重量,大幅降低。 这就让这些本就孔武有力的长戟兵,可以刺的更快更准,更加节省体能。 长枪上下摆弄之间,骗开了羌人防御在胸前的马棒。 下一秒钟,一点寒芒先到,半尺多长的枪头瞬间刺穿了羌人的胸膛。 刺死砍伤! 拔出的一瞬间,羌人胸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又顺着长枪上的缨穗流下,并不会顺着枪杆向下流到握持的手上。 伴随着秦军的挺枪而进,一排排的羌人发出濒死的惨叫声,无力的倒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浑身抽搐。 冷兵器时代,大家都是排着紧密的阵型交战。 这就导致了前排的士兵,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后退,在后面士兵的推搡下,前面哪怕是刀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远处站在指挥车上的羌人酋豪见状,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钺,大声喊叫了几声。 紧接着,有节奏的牛角号响起。 许多挥舞着各式武器的羌人,立刻嚎叫着向长枪兵的侧翼包抄而来。 而秦军这边,手持剑盾的步兵早有准备,他们将青铜短剑搭在盾牌上,冷冷的注视着从远处山包上跑下来的羌人。 在剑盾步兵的身后,之前双臂微微打颤的蹶张弩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再次手脚用力的上弦,同样严阵以待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幕府楼车上,李信用望远镜盯着羌人酋豪,发现他并没有移动位置,于是摆摆手,两面黑色的鸟旗升起。 “终于轮到咱们登场了!” 蒙颖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即命令旗手应旗,自己则带上了那个只露出了眼睛的头盔。 随即在一名辅兵的帮助下,跨坐在了同样武装到牙齿的高头大马上。 在他的身后,这样装束的士兵还有整整五百个。 为了让重甲骑兵们知道将领的位置,蒙颖头盔上马尾装饰被特意染成了黑色,而其他的重甲骑兵的头盔,百将为红色,屯长为黄色,什长伍长和士兵一样,全是白色。 在重甲骑兵周围,还有同样从咸阳调来的两千飞骑。 除了没有全包围的铁甲之外,马镫、蹄铁、高桥马鞍一应俱全。 俄顷,在蒙颖开始策马缓步向前的时候,李骞带领着左翼的两千戎狄骑兵赶来汇合。 “奶奶的,老子居然沦落到要被你小子指挥!” 李骞一见面,就骂骂咧咧起来。 额……其实这一切都是尔父安排的……蒙颖本想吐槽,但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八百步…… 五百步…… 终于,当蒙颖带领的骑兵出现在羌人视线中的时候,已经距离羌人酋豪不足两百步了。 于是,蒙颖用战靴后的马刺轻磕马腹,开始全速前进。 比蒙颖反应更快地,是一旁满脸愤愤的李骞。 早在蒙颖提速之前,他就已经带领戎狄骑兵开始加速了。 而对面的羌人豪酋,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支骑兵是冲他来的。 不过他丝毫不慌乱。 因为在他的理解中,骑兵的冲击能力,远远不如战车。 那么,只需要调动几支步兵方阵围上去,等到骑兵失去速度之后,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差别! 毕竟,同样的招数,月氏人已经用过好几次了! 有节奏的号角声响起,四个羌人千人队齐声发喊,高举着马棒和木叉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的戎狄骑兵在李骞的带领下纷纷放箭,但却并没有遏制住羌人步兵的冲击速度。 相反的,戎狄骑兵中有很多骑手,开始有些迟疑了。 尽管他们装备了马镫,冲击速度较之前大幅提升,但是要想冲击密集的步兵方阵,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军法严酷,只怕这些戎狄骑兵能立刻掉头。 李骞对此心知肚明,他在带队加速冲了一阵后,骤然吹响口中的铜哨,在距离羌人步兵还有五十步的距离上,调转马头,让开了冲锋的道路。 对面的羌人步兵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纷纷高声呼喊着羌人脏话。 但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前所未闻的沉重马蹄声。 当戎狄骑兵让开的一瞬,耀目的阳光下,无数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骑兵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五百名重甲骑兵在蒙颖的带领下,排成两行横队,平端着手中的骑枪,堵墙而进! 砰!砰!砰! 战马嘶鸣间,无数的羌人步兵被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马蹄声、撞击声……羌人步兵的惨叫、呼喝、怪啸以及兵器碰撞、刺穿**的声音猛的爆发开来。 超过八成的羌人步兵甚至不是死于重甲骑士的骑枪之下,而是被高大的战马生生撞飞出去,筋断骨折而死的。 一些羌人步兵被挤倒在地上,随即,无数自己人的脚丫、秦人战马的马踢便会劈头盖脸的踩踏下来。 折断扭曲的肢体、被踩穿破烂流出肠子的肚皮、被铁蹄踏碎,脑浆迸裂,残存的脑前脸颊上还露出痛苦迷茫表情的脑壳…… 眼前的这一幕,不仅仅震慑了周围的羌人步兵,就连跟在重甲骑兵之后冲锋的飞骑,也同样大睁双眼,满脸的目瞪口呆。 不过这一切,都和全速催动战马向前的重甲骑兵们无关。 他们的目标,是正在战车上指挥作战的羌人豪酋。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步了。 而阻拦他们的,除了寥寥几个羌人武士,再无他人! ps:感谢‘汉乐帝’的月票!(???) 第九十二章 偷家 暮食(9:00—10:59)。 太阳渐渐升起,驱散了河谷中的雾气。 冒顿骑在一匹枣红色的草原马上,保持着望天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探马回报,秦、羌已经开战,这也意味着,他能否成为那个韩国人所说的‘卞庄’,就看接下来的这半天时间了。 伟大的苍狼神啊,保佑你的子嗣吧! 冒顿边在心中祈祷,边从马上的鞍囊中摸出一块奶豆腐,大口咀嚼起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从三日前到达这里开始,冒顿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生火烤肉,只准以干酪、生肉充饥。 又干又硬的奶豆腐咬起来格外费力,当冒顿嘴里的奶豆腐还没有吃完的时候,河谷之外,一骑飞驰而来。 “终于回来了,但愿他能带来一个好消息!” 冒顿直接咽下口中尚未融化的奶豆腐,鹰隼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向他策马而来的探子。 “禀报大单于,秦人赢了……” 没等冒顿开口,他身边的左大当户立刻大声问道:“怎么赢的,快说!” 那名探子看了一眼左大当户,面朝冒顿说道:“秦人用一种全身发光的骑兵冲散了羌人,然后有一个头上长着黑马尾的将军,活捉了羌人豪酋……” “全身发光?骑兵?” “你确定羌人豪酋被活捉了?” 左右骨都侯同时出声询问,他们也和羌人打过仗,羌人豪酋身边全是精壮的勇士,要想活捉谈何容易! 探子只是看着冒顿,没有回应质疑。 开玩笑了,大匈奴的探子全是万中挑一的射雕者,难道还能看错? 冒顿沉默了一下,鹰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着。 左大当户和左右骨都侯都是头曼单于的亲信,自己虽然继承了大单于的位置,但却并没有足够的威信让这些手握重兵的头领,像狗儿臣服于主人那样,俯卧在自己脚下。 “秦人伤亡如何?阵型……他们还排着队,聚在一起吗?”冒顿出声询问。 “伤亡……秦人基本没什么伤亡,我在山包上看的清楚,秦人步兵分为五部,之前作战的两部正在休息,其他三部开始追击羌人。” “额……他们的战车始终停在原地,可能是车轴坏了吧……” 射雕者将自己离开时看到的情况大声汇报了一遍。 “撤军,回漠北王庭。”冒顿长叹一声:“苍狼神没有保佑祂的子嗣……” “撤军?为什么要撤?”左大当户质疑道:“我们来的时候,带走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肉和酒,难道就是为了跟着单于你,来这里闲逛的吗?” 右大当户斥责道:“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在和谁说话!” “无妨!”冒顿适时加入,制止了准备用马鞭和右大当户讲理的左大当户。 他接着说道:“秦人伤亡不多,且阵型未乱,我们此刻出击,除了帮羌人解围之外,只会让匈奴男儿白白战死,捞不到什么好处!” 左大当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当年蒙恬带兵将他们驱赶出河套草原时,他曾经带一万骑兵冲击秦人的一支千人队,结果大败而逃,就连战死者的尸体也来不及抢回。 可是,要返回漠北王庭(今哈拉和林),会不会跑的太远了? 就在阴山北方的漠南龙城(今乌拉特中旗)不行吗? 左大当户随即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冒顿呵呵一笑:“秦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他们始终没有参战的战车,就是用来防备我们突袭的!” “如果不快点走,走的远一点,停在秦九原郡的蒙恬,很有可能会带人向北,对我们发起攻击!” 闻听此言,冒顿周围的匈奴头领纷纷点头附和。 匈奴人并不以逃跑为耻,他们凶悍的战斗,亦或灵活地逃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要能够活下来,那就是正确的。 他们不会坚持无谓的牺牲,更不具备什么骑士风度,他们的生存哲学全是在草原严酷的环境中逼出来的。 片刻后,匈奴人乘坐着羊皮扎的筏子,开始渡河。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几公里外的一处山包上,他们的所有行动全被章邯看的一清二楚。 “陛下所做之物,真是神了!”章邯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啧啧称赞起来。 他手中的这一支单筒望远镜,并不是扶苏亲手所做,所以只是刷了一层黑漆,并没有用镀金描绘的玄鸟纹,也没有编号。 早在开战之初,李信就得到探报,说是匈奴人大举南下,为此,他和章邯商议了一下,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匈奴骑兵可能藏身的地方。 所以章邯带领三千飞骑,以及两千戎狄骑兵,昼伏夜出,果不其然在德水边上看到了正在渡河的匈奴大军。 和匈奴人不点火一样,藏在树林中的章邯也同样下令不准点火。 只是和啃生肉的匈奴人不同,秦军骑兵的背囊中,装着干肉、干果以及用羊油炒熟的面粉和豆粉。 所有的一切辛劳,都是为了在匈奴人发动偷袭的时候,可以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匈奴人身后,狠狠地爆一次菊花…… “无胆鼠辈!” 章邯撇撇嘴,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望远镜收好。 “匈奴撤了,我们也撤!”他向身边的一名裨将下令:“半路截杀匈奴人的任务,就交给九原军了!” “将军,常言道,兵半渡可击!”裨将抱拳行礼道:“我们为什么不趁着匈奴人渡河的时候,干掉他们停留在南岸的军队,这样,还可以缴获不少战马!” “眼皮子太浅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章邯微笑摇头:“你说,先零羌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和我们决战?” “额……因为有了匈奴援军?”裨将弱弱的回答。 “错,不过也不全错。”章邯翻身上马,解释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和我军决战,是因为左将军已经带兵逼近了他们的冬季营盘。” “若不在此决战,就只能远遁千里。” “而失去了冬季营盘中储存的草料,以及供牛羊越冬的窝棚,和直接去死,没什么区别!” “现在,羌人的主力全在和我军决战,若是此刻我们突袭他们的老家?” 裨将听着章邯的分析,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于是他掏出手机,投出了全部的推荐票…… ps:感谢‘勇敢的种田家’的月票!感谢‘时流觞’的月票!(??) 第九十三章 大捷 当蒙颖将羌人豪酋呈送到李信幕府时,幕府周围的数十个巨大号角同时吹响。 嘟!嘟! 蒙颖将垂头丧气的羌人酋豪从马背上扔在地上,自己翻身下马,却被盔甲带的一个趔趄。 “幸不辱命!” 他在身后重甲骑兵的哄笑中,摘掉头盔下拜行礼。 这是因为李信受黄钺,代表皇帝掌生杀大权,所以免胄而下是正常军事礼节,就像骊山脚下的一比一等身手办一样…… 李信微微颔首,随即用望远镜盯着远处山包上趴着的一个人影,摆摆手,中军幕府依次升起黄、蓝、黑三色大旗。 三军应旗后,发一声喊,在急促的鼓点声中向羌人追杀而去。 紧接着,中军幕府再次发出指令,让前左二军停止追击,向右翼的战车靠拢,修养体力,准备再次出战。 在此期间,大群的辅兵跑过来,将重甲骑兵从战马上接下来,随即手脚麻利的为战马卸掉身上的具状。 蒙颖脚踩着地上的羌人豪酋,回头看到,驮着自己在战场上冲了一个来回的战马,身上大汗淋漓,嘴里冒着夹杂着鲜血的白沫,大量的水汽从它的口鼻和身体向外冒着。 这匹马废了,再也做不了战马,只能当驮马用了……他长叹一声,把羌人豪酋交给中军幕府的秦兵,转身从接过一块粗麻布,仔细的擦拭着战马的身体。 等到马身上的汗液被擦干之后,接着又用麻布接水,冷敷因负重奔跑而肿胀的马腿。 至于他身上的穿着的重甲,则并没有脱下,不仅如此,他还制止了两个因为出了一身汗,想要将战甲脱下凉快一下的重甲骑兵。 从蒙颖第一天穿上盔甲起,无论是大父(蒙武),父,叔父,都反复告诫过他,穿盔甲虽然热,但结束战斗后,决不能立即脱掉盔甲,否则就有暴毙的危险! 当代扁鹊称之为‘卸甲风’,扶苏认为,大概是缺血性休克亦或者是血液流通不畅所导致的血管破裂。 前者很好理解,剧烈运动后突然进入休息状态,心脏跳动变缓,泵血功能减弱,使得原本在目标肌肉周围的血液无法正常恢复流动,这时就会造成大脑的短暂性缺血,进而引发休克。 至于后者,则是因为长时间穿甲战斗之后,厚厚的内衬会导致汗液无法即时排出,并且血液流通不畅,在战斗结束,立刻脱下甲胄后,温度的急剧变化(降低)会引发血管壁的骤然收缩,导致破裂产生脑梗。 在扶苏的记忆中,中过类似卸甲风的有五代时期的李存孝,明朝的常遇春。 嗯……原本历史中即将登场的魏王豹也得过卸甲风,不过他出名的是有一个名叫薄姬的老婆,后来薄姬被某亭长搞到手后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文帝…… 所以说嘛,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曹贼,或者说,人人都是曹贼…… “都给老子擦马去!”蒙颖大吼一声,随即看向远处的战场。 随着羌人豪酋被活捉,羌人的士气顿时一落千丈,现在如同被饿狼驱赶的羊群一样,被秦军追着满山跑。 不过他这几百人,是不要想着再参加战斗了。 普通体型的战马根本承受不了他们的重量,跑不了多远就该累死了…… 蒙颖无奈回头,却看见李信手中举着一个黑色的小筒子,随即向传令兵下达着一条条指令,指挥着骑兵将逃散的羌人向德水边驱赶,在那里将他们聚而歼之。 左将军视力真好,之前就是他向我指出了羌人豪酋的位置,现在又微操着辣么远的军队……蒙颖在心中嘀咕,同时觉得此战之后,自己最少能得两级爵位! 参战的士卒不是太过倒霉,保底也有一级爵位。 这么算下来,朝廷至少要准备几百万亩田,才可以安置这么多的士兵…… 陛下真难呀……蒙颖摇摇头,很快沉浸在即将受爵的喜悦之中。 楼车上的李信飞快地调整着部署,有了望远镜之后,数公里的战场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此战的目的,就是永久的在这片大地上,抹掉先零羌这个名字。 至于楼车下的羌人豪酋,在一名懂得羌人语言的军吏劝说下,已经同意为秦军招降逃命中的羌人。 这样一来,朝廷在冬日里疏浚河道、修理水渠的劳工就有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被秦军驱赶到德水边上的羌人绝望的发现,自家的豪酋向秦人投降了,并且在秦人的簇拥下,前来劝降他们。 一些气不过的羌人跑出来高声怒骂,随即就倒在了强弩之下。 片刻之后,羌人大部分跪地请降,负隅顽抗者,自然就别在了一些幸运的士兵的腰带上。 在强弩和剑盾的看押之下,大约两万多羌人被粗麻绳捆住双手,排成几条纵队走着。 这些俘虏,将乘船沿德水而下,沿洮水直达狄道(今临洮),而后沿渭水被送往咸阳。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羌人俘虏到达秦军临时营地。 章邯也带着大队的骑兵,远远看到了炊烟袅袅的羌人营地。 “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章邯原地兜转战马,高声宣读着命令:“骑都尉吕马童,你带一千戎狄骑兵,从侧翼圈住逃散的畜群,逃一只,本将罚你一天的饭食!” 之前蒙颖攻破烧当羌营地,却处事不密,放走了很多羌人牲畜的事情,早就在军中传遍了。 所以章邯吸取了他的教训,先一步让人在四周埋伏下来。 一个满脸胡须的黑大汉苦笑着抱拳:“末将领命!” “很好,亮旗,吹号,冲锋!”章邯拔出腰间的环首刀,高高举向天空。 他期待着自己下次返回咸阳的时候,也能获得一把带着编号的八面长剑。 眨眼间,低沉的牛角号响起,上万只马蹄重重践踏在地面,声如雷鸣! “秦人打过来了,快跑啊……” “妈妈我怕!” 无数的羌人顿时乱作一团,其中一些老年或身体有所残疾的羌人男性,纷纷抄起手中的马棒木叉,想要为营寨中的女人和小孩争取逃跑的时间。 不过他们转瞬之间就丧命在了闪电般挥出的骑兵长戟之下。 ps:感谢‘如果生命在来一次’、‘三头暗黑龙’的月票!?(′???`)比心 第九十四章 普法 咸阳,温汤宫。 扶苏泡在温泉中,一手拿着奏疏,一手拿着剥好的橘子。 大冬天的泡温泉,真是太爽了!当皇帝真好……扶苏把橘子叼在嘴里,接过蘸好了墨汁的毛笔,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可’字。 “陛下,陇西战报!” 韩让从殿外急趋而入,将一卷帛布递到扶苏手中。 扶苏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发现这是两天前从羌境传来的。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从那里到咸阳,直线距离应该在700多公里,鸽子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情报送到了咸阳。 难怪直到无线电技术发明之前,人类的快速通讯手段,都是飞鸽传书! 这可比骑马送信快多了。 扶苏打开,发现这是用多张帛布拼接而成。 ‘斩首七千又二,虏男丁三万四千又三十一,牧奴一万五千四百二十,妇孺六万八千余,牛、马、羊无算。 另,发现匈奴异动,已送急递至九原城蒙恬处。’ 扶苏合上帛书,呆呆望着房梁出神。 他在思索,该如何回复李信。 此战大捷,仅赏田至少要需百万亩,当然,里面会有不少的功劳用来抵消欠债或罪行。 不过这不是扶苏所担忧的,虽然临近水源,地势平坦的田地早就有主了,但是坡地,林地还多,再有这样的数次大捷,也一样有土地可用于赏赐。 扶苏所想的是,能不能换一种赏田的方法,将这些有功的士兵,安置到新开辟的土地上,用湟中的良田,置换他们家乡的授田。 嗯,加倍换! 扶苏在翻看《秦记》的时候,曾注意到,延续自商鞅变法时的授田制,直到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的第五年,就不再实行了。 取而代之的,是颁布了一道,‘使黔首自实田’的法令。 既,让授田不足百亩的平民,自己去按照国家制度规定的数额,自己设法占有定额的土地,国家不再保证按规定授田。 可是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却千难万难。 扶苏回顾自己在上郡做监军时,曾经带着戍卒们屯田。 如果是平地草原还好,冬天的时候一把火烧掉枯草,春天的时候多耕几遍,把草根从土里翻出来,之后再用心调理几年,荒田就变成了良田。 这样的田,一人一牛,一年的时间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定十几亩甚至几十亩。 可如果是山坡地,提别是那些远离水源、且以碎石为主的山地,四五个人一起上,一年的时间能搞出几亩薄田,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所以尽管朝廷鼓励平民拓荒,但大多数的平民还是只耕种自己仅能糊口的一点点田,然后为那些田多的大户,庸耕(佃农)为生。 与其让他们做佃农,不如把他们迁到新开辟的疆土去。 如果扶苏没有记错的话,湟水谷地地形相对平坦,流域面积16万平方公里,约合2400万市亩,折合秦亩在7000万亩之上! 而且大多是临近水源的水浇田! 再加上扶苏命人打造的铁质铧式犁,以及从羌人那缴获的牛、马辅助耕田,要不了两年的时间,那里就会是一处新的粮仓。 扶苏略一伸手,等候在一旁的韩让立刻递上了一卷竹简,以及一根吸饱了墨汁的毛笔。 作为在一群阉人中脱颖而出的宦者令,这样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扶苏将自己收缴戍卒田土,在新拓之地予以置换,并且免租税,发房舍、免费使用驽马、农具等意见写了上去。 “送到左丞相府,让他们议一议。” 扶苏将竹简递出后,继续闭目凝神。 屯田的事情就这样了,只要他们原意用家乡的田置换,可以多给一些。 不仅可以让戍卒屯田,还可以在中原各郡迁移一些人过去。 毕竟秦灭六国摧枯拉朽,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动荡,人口数量经过了这些年修养,后世里晋、冀、鲁、豫、皖五省的范围内,几乎聚集了秦国一半以上的人口。 土狭而民众。 为此,始皇帝的做法是大兴土木,用徭役来消耗掉过多的人口。 于是,留给扶苏的就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扶苏晃了晃头,将耳边隐约传来的狐鸣之声驱散,下定决心要把中原的人口迁往湟中。 不过要以张榜的方式,明示天下,告知他们在拓荒时会遇到的困难,以及朝廷的优惠政策。 这样就避免了别有用心的人,去歪曲他的意思。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啊呸! 《徭律》上写的很清楚,御中征发,乏弗行,貲[zi]二甲(罚两幅铠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当众骂);六日到旬,貲一盾;过旬,貲一甲。 并且还有备注,如果是因为客观原因,导致路上耽搁,只要说明情况,就不会处罚!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要处死,也是几个领头的军吏领罪,没有一下子处死几百戍卒这么变态! 即便是那个鱼唇的欧豆豆瞎搞,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里,什么样的传播速度和效率,才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让陈胜吴广这样的人也了解新法啊! 所以普法之路,任重而道远! 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在筹备造纸作坊的时候,就已经让将作少府雕刻用于印刷秦律的模板了。 之所以没有使用活字印刷,而是采用雕版印刷。 一是因为这时候的墨水附着性能不佳,二来则是雕版可以长期保存,便于大规模印刷。 毕竟在他的计划中,就像是后世里朱元璋推广《大诰》一样,要让每家每户都有一本。 成本价出售,拥有者可以免除一次较轻的处罚,比如耐刑(强制刮掉胡须)。 都说秦法严苛,动辄得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秦法过于细致,而大多数都是文盲的六国平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法。 推广秦律之后,一则可提高识字率,二来也可以让民众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是法律禁止的。 这就避免了不教而诛的问题。 ps:感谢‘书友1505……2504’、‘书友1605……3315’、‘雨后八棵树’的月票! ps1:“使黔首自实田”的解法,来自于《从云梦秦简看秦的国有制经济》。作者,杨师群。 ps2:有关‘失期当斩’这一条,到底是徭律还是军律,我个人觉得应该再等等,万一扶苏埋的秦简被挖出来了呢?(笑 第九十五章 引入kpi制度 想好了怎么安排功臣之后,扶苏重新打开帛书,思索着该如何安置战俘。 牧奴好说,反正是奴隶的他们,只要能给口饭,给谁干活都是干。 按照马大胡子的理论, 奴隶和奴隶主,是天然对立的两个阶级。 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原则,牧奴是可以和秦人和谐共处的。 扶苏接过韩让递过来的竹简和毛笔,写下他对于牧奴的处理意见。 缴获的牲畜依然允许他们放牧,将俘虏他们的妻儿父母发还,编入官奴隶籍,到了岁末的时候,他们放牧的牲畜繁殖率亦或是体格达到一定的标准后,可以赐予他们一个将自己或是家人赎为庶人的名额。 至于标准嘛,秦律中也是有详细的规定哟! 《厩苑律》中有言,成年母牛十头,一年有六头不下仔,罚啬夫、佐各一甲,甚至把牛饿瘦了,腰围较之前下降,也同样会处理相关人员。 搞定牧奴之后,接下来就该处理那些战俘了。 扶苏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些人送到咸阳了。 大冬天的修道路没有效率,而且也容易感染伤寒,不如把这些人直接发放上郡。 不久前蒙恬送来的奏疏上说,已经在上郡找到了盐湖,并且派遣驻军正在采集盐湖周边的碱土。 这是扶苏在蒙恬走的时候,就交代给他的另外一个任务。 当年红色旅游的时候,扶苏曾坐着大巴车到定边盐湖转了转,还到359旅的窑洞旧址看了看。 当然了,事后写心得体会的时候,写到头秃……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定边盐湖不像青海湖那样醒目,扶苏在秦朝的简易版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只能根据大致的记忆,在地图上画了个保守估计也要有好几个地级市那么大的圈。 据蒙恬的奏疏上说,要不是一小队寻找盐湖士兵,想要狩猎那一只白犀牛,也不会误打误撞的发现盐湖! 所以抓来的羌人战俘,同样编入官奴隶籍,送去盐田采盐。 此时的大秦虽然保留着奴隶制度,但和马大胡子印象中欧洲的奴隶制不同,秦人的奴隶被称为隶臣,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可以拥有个人财物以及相应的社会权利。 其中二十等军功爵也同样对奴隶生效,他们只要在战斗中斩获首级,一样可以获得赏爵,从而摆脱奴隶的身份。 历史上的章邯,就是靠着奴隶组成的军队,暴打了攻入函谷关的起义军…… 而送到盐田采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担心他们会逃跑。 毕竟那是一大片真真正正的盐碱地,逃跑和自杀没有多大区别。 再加上近在迟尺的九原军,足以威慑到所有心怀不轨的羌人。 扶苏想了一下,在竹简上补充写到,让李信在羌人战俘中详加甄别,把羌人的大小头人都挑出来之后,再把剩下的俘虏送往上郡。 蛇无头不行。 没有了头人,本就是一盘散沙的羌人就更加不会轻易串联起来了。 等到发往盐田之后,再从中挑选出一些‘羌奸’,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协助驻军管理羌人,把羌人和秦人的矛盾,转化到羌人奴隶和羌人管理者之间…… 想到这里,扶苏放下这一卷竹简,拿起另外一卷竹简,写下了有关盐田的管理制度。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引入了后世的kpi制度,将采盐工人的收入和采集到的食盐数量挂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计时不要脸,计件不要命’…… 嗯,这一制度可以延伸到所有的官营作坊中! 不仅如此,官营店铺也可以照此办理,将经营店铺之人的工钱调整一下,在原有的死工资基础上,加入提成制度。 日结。 当天的营业额越高,当天的绩效工资就越高。 这样一来,那些市人应该就不会总板着一张扑克脸了吧! 麻蛋,居然敢对尔等的皇帝甩脸子……扶苏想起当日在长阳街大市闲逛时的一幕,觉得好气又好笑。 后世里老妈说国营售货员的脸难看,自己当时还不信…… 扶苏看了一眼宫殿外阴沉沉的天,觉得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就要下了。 礼记上说,季冬之月,天子要举办大傩[nuo]祭礼,祭祀皇天上帝、社稷宗庙、山林大川。 扶苏看了一眼韩让手中的战报,心想这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妙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他决定,今年的祭祀设在雍城,秦人的老家举行。 祭祀之外,再举办一次盛大的献俘礼,当众处决羌人首领,用他们的脑袋,来告慰当日战死的枹罕县尉庄,以及在羌人犯边时,死难的秦人百姓! 犁庭扫穴,血债血偿! 嗯,为了以儆效尤,震慑周边的蛮夷,等下让典客派人知会匈奴、月氏、东胡等部,派人到雍城一同参加献俘礼。 不仅如此,为了炫耀朝廷武力,还要让天下各郡县都选出代表,也来参加! 就像后世里各个国家搞的阅兵式一样,不止是用来振奋本国民众,也是向世界列国展示肌肉的机会。 当然,有些国家在展示肌肉的同时,顺带着也会展示一些高超的平衡能力…… 嗯,举办大型集会,首先需要进行核酸检测…… 呸,是召开御前会议。 毕竟牵扯到各方面的事情,数万,乃至十多万人的大型祭典,吃、住、安保工作,阅兵时各支军队的进场顺序,行进速度,以及与会人员的站位,谁来谁不来等等等等…… 扶苏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看法,让韩让转交丞相府,之后再次处理陇西传来的战报。 他给李信下令,将肩高超过五尺八寸的马匹送回咸阳,安置在官方马场,剩下的牲畜,仍然留在陇西军中。 至于那些俘获的妇女儿童嘛…… 小孩子三观重塑极易,发到隐官改造几年,长大之后就是一个奉公守法的秦人了。 羌人女子按照战前所说,拿出来一部分,赏赐给作战勇猛的士兵做妾,至于另外一部分嘛,便宜点卖给愿意留在湟中垦荒的士兵。 扶苏处理完战报后,门口的一名宫人走入,在韩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陛下,田姬夫人和赵姬夫人求见。” “让她们进来。” 第九十六章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过对于扶苏而言,虽然不用上早朝,但一睁眼,除了眼前的软玉温香之外,还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奏疏。 即便是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扶苏也依然手握竹简,在努力解决着今天的120斤定额。 尽管大事不多,且大多数的奏疏都只需要批‘可’,盖章。 可起码也要通读一遍,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气温降低之后,扶苏出行之时就不再骑马,改为乘车,而今日只是在咸阳周边,所以只带了不到两千甲士作为随扈。 出咸阳没多久,金根车停在直道旁边一根高约丈许的木柱旁。 木柱之上,立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怪兽雕像,木柱之下,刻着‘杜邮亭’三个篆字。 这就是桓表,后来称之为华表,相传尧时立桓表于交通要道,供人书写谏言,针砭时弊,现在则是用于指路的木桩。 咸阳宫门前有两根汉白玉做的桓表,三人环抱,高数丈,柱身雕刻盘龙和玄鸟纹,最顶端蹲着两只萌萌哒,形似犬的瑞兽,犼,一只向内,名曰‘望君出’,一只向外,名曰‘望君归’…… 材料是修帝陵时剩下的,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扶苏让人修了两个小小的奇观。 扶苏从马车上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看天空中的骄阳,这预示着咸阳再次入冬失败…… 紧接着,他盯着桓表上的怪兽看了看,回想起在山海经中看到的。 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可惜没有记录吃法……也许成书的时候,这种异兽已经被吃绝种了……扶苏摇摇头,顺着桓表望去。 夯土修成的道路尽头,是几间覆盖着黑瓦的土舍,这里就是当年白起自尽的地方…… 扶苏有心去祭拜一下这位名将,但考虑到今天还有要事,于是只能作罢。 他向道左走去的时候,幽幽的想,居然有人说白起是从野地里捡来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起,嬴姓白氏,秦武公之子,公子白的后人。 所以白起被魏冉举荐为将的时候,爵位是二十等军功爵中的第十级,左庶长。 一个外邦人,亦或是山野之人,在当时秦国的体系中,没有赫赫战功的情况下,只会有高位,却不会有高爵! 譬如当年的灭蜀名将司马错,他做邦尉时只是相当于左庶长的客卿爵,及至后来才晋升为第十二级左更。 而白起做邦尉没多久,就进爵为大良造,之后就成了封君。 这是因为10版的军功爵最高只到大良造,白起虽屡立奇功,却已经到头了…… 就像学霸考一百分,是因为最高分只有一百。 不过这也说明另外一点,那就是即便在商君变法之后的秦国,公室子弟的升迁速度,优于外邦来的ssr。 所以王翦当年才会吐槽在秦国封侯难,为了不让后代饿死,请求多赏赐一些田产……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均衡,存于万物之间! 扶苏微微摇头,在持戟的中郎们组成的甬道中,30秒后走到了造纸作坊的门口。 “参见陛下!” 右丞相冯去疾和御史大夫冯劫走上前,双手交叉在一起躬身行礼。 “老丞相快快请起……”扶苏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 冯去疾摇摇头,捋着雪白的胡须笑了笑:“臣还不老嘞……” 是,你不老,你只是个25岁的程序猿……扶苏附和着笑了笑,随即问道:“丞相来此作甚?” “特来为陛下贺喜!”冯去疾再次弯腰下拜:“一贺陇西大捷,二贺造纸坊今日出纸!” “丞相消息好生灵通,既如此,就随朕一同去看看吧!”扶苏点点头,随即指着远处的被士兵拦下的马车说道:“瞧,咸阳消息灵通之人,还真是不少呢!” 俄顷,奉常胡毋敬、典客顿弱、廷尉姚贾、少府公子衍、宗正公子衮、郎中令蒙毅、治粟内史郑国、内史王贺等一众大佬全来了。 “拜见陛下!” 扶苏摆摆手,心想,如果此刻天降正义的话,大秦就妥妥的二世而亡了…… 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众卿也是来看造纸的?” “正是!” 之前扶苏曾经将那些劣质纸张赏赐了一些给他们,只是和扶苏用来当厕纸不同,这些两千石大佬们珍而重之的将黄纸收好,密不视人。 毕竟现在并不是后世里那个旧书一斤几毛钱的年代。 一部52万字的史记,如果抄写在竹简上,按照每片竹简30字,重4克计算,共需要14万片竹简,重56公斤…… 所以古人常说学富五车,其实也没有多少字,充其量不过是一套鲁迅全集罢了。 当等候在工坊内的将作少府公输轨见到涌入的一大群两千石大佬时,双眼睁大,满脸的不知所措。 在他看来,不过是造点纸,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扶苏面露微笑,在心中微微摇头。 公输家历来讲究言传心授,在他们看来,技术是练出来的,所谓的鲁班秘录,也只是代代相传的一套模型罢了。 毕竟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里,要想保留下诸般大型器械的设计图,能承载的载体,只有造价不菲的帛布。 而对于工匠们来说,也许过不了多久,祖宗传下来的技术就需要升级换代了。 所以还是用模型作为教学工具比较好。 于是这半年来公输家淘汰下来的模型,全部被扶苏当做手办收藏了起来…… 在扶苏看来,就像高夫子所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有知识的人把所见所闻或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成为书,是智慧的结晶。 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现于这个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储存于这个民族长期流传的典籍书册中。 严格意义来说,这个时候的书籍是整个族群千万年的生活、奋斗所累积的成果,并不是某一个先贤圣哲的伟大成就…… 扶苏要做的,就是为往圣继绝学,想办法让这些消失在历史长河的知识重新传承下来。 ps:感谢‘致彡青春’、‘咸鱼的人参’、‘对繁星的渴望’、‘一张恩庆卡博学如我’的月票! 感谢‘龙岈’、‘浪迹红尘三十三天’、‘开丑’的打赏! 第九十七章 造纸 公输轨急趋上前,团团而拜,随即引领众人上前。 这一幕,让他仿佛置身榨油坊…… 扶苏向内走去,发现眼前的造纸坊,已经和他当日见到的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只是用于灌溉农田的沟渠被加宽,略有些浑浊的渭水流入其中,冲击着一溜巨大的水车,水流汤汤,水车翻滚,吱吱呀呀的声音清晰可见。 远处的棚子下面,是一排用泥砖堆砌的省柴灶,灶台下填充着煤球,灶台上的铁锅中热水翻滚,水汽蒸腾。 冯去疾仔细看了看远处的水车,向公输轨问道:“此处立水车何用?锅上煮着的,又是何物?” 公输轨拱手回答:“丞相有所不知,造纸的原料经过蒸煮舂烂之后才可使用,那水车牵引的,正是用来舂烂原料的水碓[dui]。” 少府公子衍上前查看之后,点着头说道:“水碓似乎和舂米用的脚碓有几分相似。” “脚碓?”内史王贺问道。 公子衍想了一下,却怎也想不起那名小吏的名字,于是淡淡的说道:“此亦是那名献上公厕之法的安陆小吏所创,为此,陛下特意命人又奖励了他500钱以及一块木匾……” 治粟内史郑国微微皱眉质疑道:“水碓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来舂烂竹篾纸浆,却是不妥。 臣听闻,水碓一旦连续运转的时间过长,其轴心便极易磨损,不得不频繁更换。 舂米只是一时,但舂烂竹篾纸浆却需要日复一日长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纸的速度,更换起来又极为麻烦……” 扶苏暗暗点头,这是工程方面的大佬,毕竟在这个没什么精密测量工具的年代,指挥建造了和都江堰不相上下的郑国渠,灌溉了关中数万亩的良田。 只可惜……扶苏微微叹息,一言不发。 “治粟内史所言极是!”公输轨转过头,向扶苏方向拱手说道:“不过陛下所创轴承,已基本解决了频繁更换轴心之累!” 看着众人齐齐望过来的目光,扶苏笑而不语:我不生产知识,我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公输轨带着冯去疾等人走到水碓边上,说道:“和舂米的脚碓不同,此物名为连机水碓,使用立式水轮结构,只需一个水轮,便可带动四个水碓,效率提升不止百倍!” “诸位再看此处,这便是水轮的核心之处了!” 郑国颤巍巍的凑近看去,发现核心处的轴承,和他常见的,装在马车轮子上的铜制轴承有所不同,水碓的轴承,在轴瓦和瓦盖之间增加了一些小圆柱,看上去似乎是铁质之物。 公输轨解释道:“此物名为滚动轴承,百锻钢所制,相比于原有的铜制滑动轴承,省力十倍,且可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 公输轨向他们解释了两种轴承的不同,曾经在帝陵当过监工的公子衍说道:“吾明白了,就如同运送石料之时,在下方垫的圆木。成千上万斤的石料,只需要少量十几个隶臣就可以拖动!” 众人齐齐点头,很是吹捧了一会彩虹屁之后,继续看下去。 架设在水渠边上的,并非全是水碓,还有一组组巨大齿轮带动的石磨,齿轮咬着齿轮,被外面的水车通过连杆带动,正眼花缭乱的快速转动。 不时有匠人走入,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錾[zàn]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浆水便从石磨下方流出…… 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曾经见过制作草纸的蒙毅问道:“浆水摊平,晾干之后是否就可以用了?” 公输轨摇摇头,指着缓缓流入一个池子中的浆水说道:“现在造出的浆水,还不能用来直接造纸。” “如果用它造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和草纸无异,需得再次捶打之后才可使用。” 公输轨指着远处的一溜水池说道:“那里就是造纸的场所了。” 扶苏等人跟着他走进,看到在水池边忙碌的,是很多身有残疾的男子。 这些人就是曾经受过肉刑的隐官之人,扶苏大量使用他们的原因,一则是为他们找个生计,二则主要是这些人的工资便宜…… 此时正有不少造纸工把舂好的黏稠纸浆放入水池,搅拌溶解,成为稀薄的浆液。 之后将竹帘放入纸浆,轻轻晃动,使纸浆均匀沉淀,形成一层膜,就成了湿纸。 再把竹帘放到纸架板上,轻轻揭起竹帘,湿纸就留在了板上。 这样一次次重复,积累出厚厚一叠纸,慢慢榨干水分。 最后一层层揭开,捆扎裁剪,就成了能用的纸张了。 数名手持竹鞭,做工师打扮的男子正个查看造纸工的操作程序,若有错误之处,便站在旁边语气和缓的详细讲解。 一边干活的造纸工也会留神倾听,若是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会立即加以改正。 当然,若是碰到反复出错的造纸工,工师手中的竹鞭也毫不客气。 扶苏对此视如无睹,秦律之下,若是工师不能按时教会工匠技艺,受罚的就是工师本人。 而且在这个年代里,打,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 也不必担心会打过了,因为秦律还规定,工师把学徒打死打残了,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扶苏转头看向公输轨,说道:“三个月之内,这间造纸工坊中,需要培养出100名掌握全套造纸技艺的工师,蓝田的铸铁作坊等也是同样的。” “所选工师考核无误后,赏千钱,民爵一级。” 扶苏说完,除了公子衍和公子衮这两个宗室代表微微皱眉外,其他的大臣全都面不改色。 不过是一级民爵而已,算不得什么。 毕竟和农夫种田得爵,军士斩首得爵一样,工匠靠手艺也同样可以得爵。 这符合商君所说的利出一孔原则。 片刻之后,看着一摞摞被揭开的,微微发黄的竹纸,扶苏向众人询问:“众卿家觉得,该先把那种宫中藏书,誊抄到纸上?” 第九十八章 郎中令舌战群臣 郑国拱手说道:“臣以为,首推《周易》!” 嗯,这是数术家的,也是,我记得郑国师承裨灶……扶苏抚须不语,他想起了女相师许负,据说此人曾预言周亚夫三年后封侯,为相九年后被饿死。 嗯,有机会把这个疑似野生穿越者的小姑娘召进宫对对暗号…… 公子衮拱手说道:“臣认为,当以《黄帝内经》、《难经》为首!” 嗯,这是方技家的,不,也许是因为想讨好老丈人,我记得他老婆是当代扁鹊的小女儿……扶苏想了想,觉得印医书比印周易重要,而且方技家中还有一个流派,擅长房中术……呸,是五禽戏(华佗:?)! 蒙毅见状,拱手说道:“臣认为,当以《邓析》、《惠子》为要!” 咦?你这五大三粗的居然是名家,整天和别人白马非马那种?嗯,以德服人、以德服人……扶苏略微有些差异的看着蒙毅。 蒙毅笑了笑,说道:“臣虽生于将门,但却出身礼官。” 之后还有名义上是法家,但暗搓搓却要求刊印《墨子》的公子衍,以及其他分属于不同学派的公卿。 不过大家都是只说誊抄,并没有说要发行天下。 毕竟,当年焚书坑儒之后,始皇帝下令销毁了除官方藏书之外的百家之书。 当然,有许多指定类目的书籍不在销毁之列。 比如和黄历类似的《日书》,田姬就是《日书》的死忠粉,不到算好的时刻,都不给进入的那种…… 扶苏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以朕之见,当印《秦律》,推行天下!” 接着,他将自己所提出的,家有《秦律》可免轻罪一次的想法、以及有关雕版印刷的相应常识说了一遍。 不出预料,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御史大夫冯劫。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冯劫拱手说道:“秦律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授黔首?臣请陛下三思!” 没等扶苏说话,蒙毅走上前一步,先对扶苏行礼,然后看向冯劫说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昔年商君营造咸阳宫舍之时,曾在宫门之外建一冀阙。冀者,记也,出具教令,当以记此门阙!” “此举何者?盖教国人知法!知法,方能守法!” 姚贾摇了摇头说道:“普法之事,知易行难……” 蒙毅转头打断,说道:“廷尉此言又谬!难,就不做了吗?” “商君曾言:故圣人以千万治天下,故夫知者而后能知之,不可以为法,民不尽知。贤者而后知之,不可以为法,民不尽贤。故圣人为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名正,愚知遍能知之。” “圣人是针对千万人来治理天下,所以只有智慧的人理解后别人才能够明白的道理,不可以作为法律,因为黔首不是人人都是智慧的。只有贤能的人理解后别人才能理解的道理,不可以作为法律,因为黔首不是人人都是贤能的。所以,圣人制定法律一定使它明白易懂,确定名分,愚者智者都能理解。” “况依秦律,亭长为官府斗食之吏,当持二尺木牍,向黔首宣扬律令!然因各亭长良莠不齐,黔首虽知法,但知之不全。” “故欲知秦律全貌之心,如大旱之望云霓!” “陛下此举顺民心、成天意,古之圣人亦弗如也!” 蒙毅说完,最后还不忘顺手拍了个马屁。 冯劫犹自嘴硬的说道:“人之初,性本恶也!若将秦律颁行天下,必有奸猾之徒伺机寻求漏洞,以坏秦律!到时又将如何?” 扶苏暗暗点头,冯劫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讼棍这种人,后世里他见的多了。 不对、不对……虽说秦以法治天下,但毕竟执法者是人,最终裁定依然是人来做的,所谓讼棍,大多是和执法者沆瀣一气之徒。 于是他听到蒙毅长笑一声,随即说道: “商君曰:吏明知民知法令也,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不敢犯法以干法官也。遇民不循法,则问法官,法官即以法之罪告之,民即以法官之言正告之吏。吏知其如此,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又不敢犯法!” “人人知法,官吏就不敢非法待民,这样才能保护黔首利益、维护社会公正。” “至于奸猾之徒,依秦律治他就是!” 不愧是主修辩论的名家……扶苏见冯劫不语,心中想到商君书曾对这句话做的注解:譬如养马,若是让养马的人彼此监督,那么马夫们因为利益一致,就会互相包庇,未必能把马养好,但是如果马会说话,用马来监督马夫…… 大家沉默了一会,冯去疾面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欲刊行何种之法?” 秦律繁杂,包含《田律》、《厩苑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律》等,如果一股脑全部印出来,只怕也没有几个黔首买得起。 扶苏笑了笑说道:“只印与黔首相关的民律,朕招来了几个精于秦律的狱掾,对于一些黔首们常犯的条目,做了详解,并加入了可供参考的封诊式。印刷所需雕刻的木板,这几日就可完工。” 冯去疾听完,微微闭目不语,今日之事扶苏早有准备,这是他所预料不及的。 在他看来,蒙毅的侃侃而谈,并非出身名家,而是早就和扶苏串通好了,就等着别人问呢! 他询问扶苏准备印刷那些律令的时候,本以为扶苏会好高骛远,一口气将所有秦律都印出来,刊行天下。 这样的话,事情还有所转机。 因为秦律中有规定,官吏之子可以进入学室中学习,通过考核后可以直接做官,而学室中主要学习的,除了射、御等技能之外,就是秦律。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如果扶苏刊行的是全部的秦律,那么这些学室子弟,就是天然的反对者。 因为知识垄断,才是保证他们世代为官的方法。 没想到……冯去疾微微叹气,心中想道,陛下在上郡待的这几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ps:感谢‘玉钺an兔小灰’、‘书友2020……0770’、‘书友2019……9937’的月票!(???) 感谢‘玉善心’、‘~~~天~~~’的打赏!?(′???`)比心 第九十九章 豪华的阵容 在向蓝田而去的马车上,扶苏回想着之前的一幕。 这个相权几乎和皇权等重的年代,要想推行一项新政,首先绕不开的就是左右两个丞相。 左丞相尉缭还好,在扶苏为他的子嗣安排好位置之后,他基本进入了等退休的状态,除了日常理政之外,并不会对扶苏的决策横加干扰。 唯独这个名为右相,实为首相的冯去疾,始终是压在扶苏头上的一座大山! 在扶苏看来,这一切都是始皇帝的锅…… 秦并六国之后,依然沿用着自周朝时期的组织框架。 在中央设三公,也就是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组成的,和皇帝共治天下的最高领导班子。 三公之间互不统属,直接对皇帝负责。 只是因为秦国独有的体制问题,名义上执掌天下兵马的太尉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过丞相却位高权重,除了负责全国的行政工作之外,还有权对全国的郡县官员进行考核,选拔和处分! 当然了,这不包括皇帝身边的人,和其他一些中央重点部门的官员,比如九卿、比如内史(直隶总督)。 但换句话说,除了上述的这些官员之外,全国的官员都归他管! 也因此,始皇帝设左右丞相,防止一家独大。 始皇帝活着的时候,因为有灭六国的威望,再加上这一套政治制度是他订的,所以他可以游刃有余的利用规则去打击异己分子,从而将自己意志,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 扶苏继位之后,是二世皇帝,他要面对的,是推行了十多年的‘祖制’…… 当然,秦朝的祖制并没有后世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毕竟自商鞅变法以来,历代秦王们或多或少都会忍痛违背祖宗的决议…… 扶苏在想,既然现有的朝廷,是一个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汪死水。 那么自己可不可以也含泪做出一个违背祖制的决议呢…… 始皇帝设计的,可用于传承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制度,其实是一种委托管理模式。 既皇帝将国家政权委托给大臣进行管理,国家政策的制定和执行,都是由丞相和三公九卿包办的。 在那个自信满满的胖子看来,他的丰功伟绩远超三皇五帝,后世子孙就更加难以望其项背了。 那么他定下的制度,自然也是完美无缺的,也必然是可以适用于千秋万代的。 只可惜,在原有的历史上,要不了多久就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了…… 而扶苏想要做的,就是在不造成中央动荡的前提下,去改变这个结局。 后世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图书管理员曾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扶苏明白,真正对自己构成阻碍的,并不是三公九卿本人,而是他们手中制定政策的权利。 既然秦皇的制度束缚住了自己的双手,那么可不可以效法汉武,去摆脱现有的三公九卿制度呢! 想到这里,扶苏从身边抽出一份竹简,在上面写着调整少府官职的诏命: 改组中书令的组织结构,将由阉人担任的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人员归属于宦者令管辖。 调整和尚衣(掌服侍皇帝更衣)、尚席(掌皇帝就寝用具)同级别的尚书令权能,由原来的掌宫中文书发启的秘书部门,调整为可以参议政事的职能部门。 写完一卷之后,扶苏拿起另外一卷竹简,继续在上面写着诏命: 任命侍郎李承为尚书令,秩比八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萧何为尚书右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待诏博士郦食其为尚书左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曹参为尚书右仆射,秩比五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周昌为尚书左仆射,秩比五百石; 任命材士陈婴为中书谒者令,秩比八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周苛为中书谒者右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材士陈平为中书谒者左丞,秩比五百石; 加封太中大夫叔孙通为侍中,可以凭腰牌出入皇城。 之后又挑选了材士馆中一些熟悉的名字,充当尚书和中书谒者。 因为这些全都是八百石以下官员,且又是分属于少府的官员,换言之,则是服侍皇帝的近臣,所以他们的任命并不需要通过丞相府,扶苏写完盖章后,即刻就生效了。 扶苏写完,用嘴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迹,看着上面的一长串名字,心中满是得意。 如此豪华的秘书阵容,算得上是空前绝后了吧! 当年汉武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逐渐架空前朝大臣,让他们从政策的制定者,成为了只能唯命是从的打工人。 这种做法,有点像后世的内阁、军机处,将决策权,和执行权一分为二。 内廷负责决策,外庭负责执行,外庭的大佬们若是不同意,可以辞职回家帮儿子带三孩! 不久前的扶苏并没有底气这么做,但现在的陇西大捷,拓地千里让他底气十足! …… 出咸阳宫向南,有一条不甚宽广的东西路,路的南侧,是一片低矮普通的建筑,院墙看上去有些斑驳,不知道的人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这是一间普通富人的宅邸。 但沿着道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许多手持长戟的甲士,以及行色匆匆的黑衣小吏。 再一抬头,就会看到大门匾额上写着的,丞相府三个篆字。 咸阳出建的时候,这里叫做大良造府,曾是商鞅的府邸,后来陆陆续续又住进了张仪、甘茂、范雎、甘罗等。 府邸的现任主人,正是右丞相冯去疾。 丞相府正殿的侧面,是一个半圆形的月门,进得月门穿过甬道,就会发现一座占地极广的院落。 院内有山有水,绿树亭台,分外幽静。 过了水池,有一座仿着韩国王宫而建的小型宫殿,这里就是冯去疾担任丞相后,为自己修建的寝殿。 宫殿之中,冯劫盘膝而坐,一脸愤愤。 “乱秦者,今上也!” 从造纸坊返回后,他和姚贾、顿弱等并没有返回自己府邸,而是齐聚丞相府。 相比于冯劫的越想越气,姚贾就显得平静许多。 他捋着胡须说道:“据说陛下当日扶棺而回后,将公子胡亥圈禁在帝陵之中……” 冯劫眼前一亮:“你是说……” 第一百章 臣谢陛下 此时已是寒冬季节,关中的冬天变化无常,无风之时,太阳照在人身上还有些冒汗,但顷刻间起风之后,风声呼啸如同狼嗥,刮在脸上犹如刀砍。 扶苏待在金根车中还不觉的什么,这一出来顿觉寒意袭人,他紧了紧身上的紫貂皮大氅,在一众身穿铁甲,手按环首刀的中郎们簇拥下,向远处的工坊而去。 蒙毅跟在扶苏身边,同样身披紫貂皮大氅,只是没有扶苏身上的那一条厚实油亮。 这些紫貂皮是东胡人送来,庆贺扶苏登基加冕的贡品,只是因为路途遥远,直到不久前他们的使者才抵达咸阳。 于是扶苏下令将紫貂皮做成大氅,赐给了蒙氏兄弟、王离、李信以及几个宗室大佬和老丈人田假。 至于那些东胡使者,扶苏顺手就把他们扣在了典客署,借口睦邻友好,实则想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匈奴以及北方各部的虚实, 顺便商讨一下,在北方边境开启榷场,交易东胡特产的事情。 毕竟扶苏这人心善,见不得他们生活困顿,想要把河东盐田采的食盐,来换一些他们用不上的人参、貂皮、牛、马等土特产。 “陛下,这里就是新建的琉璃工坊?”蒙毅好奇的私下张望。 “是玻璃工坊。”扶苏纠正,但随即摇摇头说道:“叫琉璃工坊也不为错。” 据说中国制作琉璃的技术,早在商周年间就有了,不过那时候的琉璃,是铸造青铜器时的副产品。 所以在为始皇帝选择陪葬礼器的时候,扶苏不顾少府公子衍的反对,用宫中许多珍藏的琉璃器,替代了不少青铜器。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工程量太大,扶苏甚至想要把帝陵中用铜做封禁的部位,全部改为用水泥代替。 一来是为了搞秦半两体系,必须有足够的贵金属储备,二来扶苏还想要等过段时间,铸两门铜炮玩玩…… 至于玻璃的制作吗,则相对简单。 首先需要有一个耐高温的坩埚,不过在这个青铜铸造很发达的年代里,不是什么难事。 其次则是原料,石英砂、石灰、纯碱。 其中石英砂和石灰在关中到处都是,简单的挑选和处理就行了。 最难得则是纯碱,考虑到凌冬将至,而上郡盐湖中析出的天然纯碱还在路上,所以扶苏不得不使用笨办法。 那就是从草木灰中获得。 好在这时的内史地区人烟稠密,且做饭之时大多用的都是柴草,所以草木灰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听到朝廷要用钱来收购草木灰之后,内史地区的黔首们都乐疯了! 大量撒币之后,民意支持度随之大幅提升,扶苏也获得了足够多的制作玻璃的原材料。 当扶苏和蒙毅到达工坊的时候,正巧赶上玻璃将要烧好的时间。 蒙毅看着手捧一盆粗盐,形色匆匆的工师,转头看向扶苏问道:“陛下,做琉璃还要用到盐吗?” 扶苏想了想,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于是就和他一同走上前边看边说。 “玻璃烧好之后,其中还会有气泡存在,这样的话会让玻璃的强度、嗯,不耐用,容易坏。” 扶苏指着蓄热室说道:“等一下看到成品你就明白了。” 蒙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气泡啊,强度呀的,他只看到眼前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建筑,几个匠人正在轮流拉动一个大风箱,热浪滚滚而来,让他想起了一句俗语,大风天烤火,一面热一面凉…… 过了没多久,一名工师命令打开坩埚炉的盖子,顿时一股热量从炉中喷涌而出,炉中尽是翻滚的粘稠液体。 “护驾!”蒙毅低喝一声,用身体挡在扶苏面前。 身后跟随的几名中郎也一同上前,肩膀挨着肩膀站在一起,组成人墙,将扶苏彻底挡在熔炉之外。 扶苏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伸出手拍了拍蒙毅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没有事的。” 那名工师惶恐不安的上前请罪,扶苏摆摆手说道:“是朕靠的太近了,和尔等无关!继续吧!” “喏!” 工师长揖及地,不知是热浪侵袭,还是怎的,脸孔涨得通红,随即用有些微微发颤的声音喊道:“快,先退火,等下舀一点倒在这模具里!” 小半锅的玻璃溶液倒入退火通道降温,一名匠人拿出一个模具,熟铁所制,上面抹了一层桐油调和的木炭粉末,用以防止模具和玻璃黏合。 另一名匠人舀了一些玻璃溶液倒入模具中,随后压下铸模压具,迫使玻璃液体在模压器中成型。 液态的玻璃凝固速度非常快,压下几秒钟便足以凝固,形成了一个长宽皆在四尺的方形的玻璃板。 ‘微微有些发绿,应该是其中含有微量的铁元素,怎么澄清来着……哦对了,还需要二氧化锰或硝石……好麻烦,能用就行!’ 扶苏拈着胡须,反正这一批玻璃他不打算用来制作镜子或其他的物品。 “陛下,臣又有一问!”蒙毅再次拱手问道。 “但讲无妨。”扶苏微微颔首。 “臣所见之琉璃品,皆美不胜收,臣不解,为何要将如此美物,压成一片片的薄片?” 若不是站在蒙毅面前的是整个帝国的主人,他真想怒骂这种不当人子的行为。 扶苏再次笑笑,也不解释,只是让人呈上了早就打造好的格窗。 几名工匠上前,略微用金刚石做的切刀修剪了一下玻璃片,然后将之镶嵌在格窗之中,最后用木条固定,一扇玻璃窗就制作完成了。 “当然是为了兰池宫的改造工程啊!” 扶苏看着一个个按照规格制作好的玻璃窗:“凌冬将至,需要把原来的纱窗换成玻璃窗,嗯,内外双层,这样的保暖效果才好!” 蒙毅看着扶苏一脸自得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 啊!败家子啊,拳头,拳头硬了…… “哦,对了,等下朕派人去郎中令府上,量一下窗户的大小,然后也把你那的纱窗也换成玻璃窗。” “臣谢陛下!” ps:感谢‘搞事情二代’、‘书友2021……5708’、‘书友2020……3601’、‘书友2017……8860’的月票!?(_-) 第一百零一章 挛鞮氏的命脉 北风卷地白草折。 此刻在贺兰山西侧山麓的荒漠草原上,呼啸而过的狂风卷起的,却是漫天的白色颗粒。 盐! 广袤百里的荒原上,枯黄的草叶之间,尽是白茫茫一片,成百上千身穿皮裘的匈奴人散布其中,将地上的盐块捡拾进手中的羊皮袋中。 数日之前,在冒顿的带领下,他们从大河之南仓皇而逃,汇合了停留在河水北部游牧的牧奴,一同返回漠北王庭。 路上,一无所获的匈奴士兵怨声载道,一些依附于匈奴的千长更是悄悄带着部众离去,那个本就一肚子火的左大当户,更是在激烈的争吵后,自顾自的带着部众向西而去。 秦人的草谷打不得,月氏人的草谷他左大当户打定了! 冒顿无奈,为了聚拢离散的人心,他不得不带着众人来到这一处匈奴大单于代代相传的盐池,将独属于大单于的财富,无偿的分与众人。 此刻,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的冒顿,头上戴着象征大单于地位的金色鹰冠,站在他的白色毡帐外,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盘旋的苍鹰。 曾几何时,单于鹰旗所在之处,控弦之士望风而景从。 可是现在呢,他居然要通过这种屈辱的这种方式,来让匈奴各部凝聚在他的身边! 一如在夏天的时候,为了休养生息,他将最心爱的阏氏[yānzhi],送给了傲慢的东胡人! “伟大的苍狼神啊,请为你的子嗣带来荣耀和胜利!” 冒顿双手上扬,而后向着落满银白霜雪的贺兰山下拜。 在巍峨雄壮的山脉东侧,奔腾向北的河流两侧,曾是匈奴人最丰美的草场,同时也是他,挛鞮(ándi)氏的冒顿单于的出生地! 五体投地膜拜的冒顿在心中立誓,必然要杀光那里的秦人,抢走他们的妻女和牛羊,重新夺回苍狼神赐予匈奴的丰美草场! 突然之间,天上的苍鹰发出一声高亢的戾叫。 冒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伸出带着皮护套的,雄壮有力的手臂,接住了电射而下的苍鹰。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苍凉的牛角号。 这是派遣在盐池周围的游骑传来的警报。 “是什么人?月氏人?还是左大当户?” 冒顿一边在心中嘀咕,一边从毡帐中取出内弧刀和弯弓,随后打了声呼哨,翻身跳上了向他跑来的红马。 嘟嘟! 有节奏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按照匈奴人的约定,这代表着敌人从东方而来,人数无法用眼睛数清,且正在向营地逼来! “从东而来?是秦人!” 冒顿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怕什么来什么! 远处采盐的匈奴人大声惊呼着,踉踉跄跄的迈着两条罗圈腿向营地跑来。 茫茫荒原,秦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位置? “昆莫!”冒顿在马背上摘弓搭箭:“带着你的人,跟我来!” 被称为昆莫的,是乌孙王,难兜靡的儿子,自从乌孙被月氏从河西赶走之后,昆莫就带着残存的乌孙人跟着匈奴混,为表忠诚,他拜了头曼单于为父,头曼死后冒顿上位,昆莫就又称冒顿为父…… “父亲,秦人有备而来,我们逃吧!”昆莫策马上前,拉住了想要冒顿。 “你这个和旱獭一样胆小的人,放开我!”冒顿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随即从腰上抽出马鞭,边打边骂:“当年喂你吃奶的一定是狐狸,而不是狼!” “父亲,你就是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昆莫迎着冒顿上扬的马鞭,不闪不避的大声吼道: “大匈奴可以没有我昆莫,但不能没有你,没有撑犁孤涂,冒顿大单于!” 冒顿看着昆莫涨红的脸颊,手中的马鞭开始迟疑。 他在月氏人那里做人质的时候,曾听一个秦商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伟大的君王,为了振兴自己的国家,不惜给敌人做奴隶,最终灭掉了敌国的故事! 从那时起,他就立誓要和这个伟大的君王一样,忍辱偷生。 于是不久后,他就成为了匈奴的单于,而将来,他要成为全天下的撑犁孤涂单于! 想到这里,他立刻放下马鞭,向北方荒原的方向射出了鸣镝。 鸣镝,这是冒顿发明的一种响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镞铤横截面呈圆形,中空两洞,发射时会发出尖锐的声音。 当年冒顿鸣镝弑父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响箭。 只是现在头曼早就化成灰了,所以冒顿射出这一箭的目的,就是号令所有的匈奴骑兵向北方荒原逃。 那里虽然广袤千里,但水草不丰,秦人是不可能从那里攻过来的。 而匈奴人进入荒漠,就像是鱼儿进了水一样,眨眼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到单于下令,许多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兵迅速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号声悠扬,眨眼间就传遍了整片盐湖。 随后分散在各处的匈奴骑兵打着呼哨,身后带着十多匹驮马快速向大单于处集结。 仓皇逃窜的匈奴武士根本顾不得收拾帐篷,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最宝贵的是命,其次就是马匹兵器。 不过现在不同,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还要加上驮马背上驮着的盐! 挛鞮氏为什么能够成为匈奴人的王,代代相传。 就是因为这一片盐湖的位置,始终掌握在挛鞮氏手中,进而掌握了匈奴各部的食盐交易。 “跟我来!”冒顿高举马鞭,带头向荒原深处冲去。 匈奴武士们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并不是他们对冒顿无条件的信任,而是只有挛鞮氏的单于才可以准确找到走出荒原的路径。 等到匈奴人遁入荒漠之后,一支约两万多人的秦人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当先一人,做关内侯打扮,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翎羽的深紫色鹖(hé)冠。 正是重新节制北方驻军的上将军,蒙恬! 蒙恬身边,是穿着将军铠甲,但因为站队失败而被撸掉爵位,于是只以黑布包头的王离。 他跳下马,看了看地面上还散发着热气的马粪,急躁的说道: “上将军,咱们追吧!” 蒙恬微微一笑:“不着急,先把推荐票投了……” ps:左大当户打草谷这句话是作者加的旁白,谁要是杠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ps1:文中所说的盐湖,是吉兰泰盐湖。 ps2:有关乌孙王昆莫。《汉书·张骞传》乌孙王号昆莫。昆莫父难兜靡,本与大月支俱在祁连敦煌间,小国也。大月支攻杀难兜靡,夺其地,国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又乌衔肉翔其旁,以为神,遂持归匈奴,单于爱养之。 第一百零二章 匈奸 蒙恬从鞍囊中抽出望远镜,啪的一声抽开,随即在王离羡慕的眼光中,踩在马镫上向四周望去。 “果然从这边跑了!” “胡骑校尉灌婴,裨将王离!” “末将在!” 灌婴和和王离策马上前抱拳领命。 “命你二人帅所部骑兵,深入荒原追击冒顿!” “末将领命!” 随即,调兵的号角声响起,大约五千胡骑和一万秦军骑兵沿着匈奴人留下的马蹄印追了上去。 蒙恬看着匈奴人仓促留下的毡帐,心中想道: 上一次的北击匈奴,我为领军大将,陛下为监军,王离为裨将。 相比于我的轻骑追击缠斗,步兵随后赶来参战,之后轻骑脱离战场再做迂回侧击的战术,王离更加倾向于稳扎稳打的步车协同,徐徐推进。 究其原因,不过是王离已经承袭了王翦的彻侯爵位,封无可封,所以一切求稳,就像当日王离接到朝廷奏报,根本不予分辨一样。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所以只是被几名士兵羁押在营帐中,他们就任由自己和陛下带走了全部的军队…… 不论事情成与不成,他们的罪过都不大! 只可惜,按照陛下所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所以对于他们的安排就是:爵位一撸到底,但仍保留职务…… 于是这次出兵,王离就急吼吼的要和匈奴人决战了…… 蒙恬看着王离远去的方向,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带着身后的一万骑兵向西追击,那里正是驱赶着羊群的牧奴所逃离的方向。 …… 荒原之中,王离趴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腹。 因为产能有限,生产出的马蹄铁、马镫等物,优先供应了出塞作战的陇西军,以及驻守在咸阳的禁军。 直面装孙子中,不敢大规模南下侵扰的匈奴人的九原军,于是就没有装备骑兵三宝。 王离侧过头,避开扑面而来的风,大声喊着:“灌婴校尉,咱们追的方向对吗?” 灌婴也作出同样的动作,大声回应:“放心吧,负责引路的是射雕者中的佼佼者,他们个个都是能在疾驰中追踪的好猎手!” 王离大声吼道:“那就好!” 为了这次作战,蒙恬特意派人快马追上了率部返回咸阳的灌婴,要的就是那些善于在草原追踪敌人的胡人骑兵。 片刻之后,远方响起低沉的号角声,这并不是匈奴人的号角声,而是秦军发现敌人,用以召集战友的军号! 王离等人面露欣喜之色,手中的马鞭抽打着鞍鞯,刺激着战马向前疾驰。 远处烟尘四起的战场上,大群大群的秦军和匈奴人厮杀在一起,无数或受到惊吓,或失去主人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奔。 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和匈奴人厮杀在一起的,还有在寒冷冬季里,依然袒露着左肩的匈奴人。 王离和灌婴对视一眼,灌婴很有自知之明的抱拳说道:“但凭将军调遣!” 王离微微颔首,毫不客气的接手了全军的指挥权。 不过他虽然立功心切,但却并没有急冲冲的加入战场,而是在多年养成的习惯下,开始稳扎稳打的列阵。 一连串各种音调的号角声过后,一万多骑兵按照早就烂熟于胸的阵法排列。 手持强弩的骑兵在前,高举长戟的冲击骑兵在后,身穿各色胡装的胡骑在两翼列阵。 而在远处和匈奴人缠斗在一起的秦军、胡骑,也慢慢脱离战场,在另一侧列阵,和王离所在的军阵成掎角之势。 “呼衍蒲奴,你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骑在红色战马上的冒顿破口大骂,他手中的青铜内弧刀在适才的战斗中已经崩刃,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锯齿刀。 冒顿口中所骂的呼衍蒲奴,正是一名袒露左肩的匈奴人,在他的身后,列阵着上千名身材矮小但健硕的匈奴骑手。 “匈奴脏话!”呼衍蒲奴毫不示弱的骂了回去,并不时说几句黄段子,引得身后的匈奴人开怀大笑。 “总有一日,我要夺回我的母亲!”呼衍蒲奴用这一句作为结尾,随即大睁双眼,怒视着远处的冒顿。 灌婴听着身边的一个匈奴武士翻译之后,转头看向王离问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王离嗤笑一声:“匈奴习俗,父死娶母,兄死娶嫂。冒顿杀头曼夺位,自然不会放过头曼的阏氏,也就是呼衍蒲奴的母亲……” “你是说呼衍蒲奴是头曼的儿子?可是他不是姓呼衍吗?”灌婴微微皱眉。 这些时日和归降的匈奴人在一起厮混,他多少了解了一些有关匈奴的秘辛。 匈奴和诸夏一样,大多数的平民只有名,没有姓。 呼衍氏、兰氏、须卜氏是和匈奴单于所在的挛鞮氏并称的贵种。 “他如果不改姓呼衍,冒顿焉能让他活着!”王离冷冷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或许,这就是分封诸王之弊……” 灌婴点点头,又问道:“那呼衍蒲奴怎么归降我们了?” 王离斜眼打量灌婴,随即笑道:“此乃军中机密,所知之者二三人也。不过现在不是了,若要细说,只怕需从数月之前讲起……” 灌婴在心中大骂王离卖关子,吊人胃口、不当人子,但却面带微笑:“还望将军告知!” 王离四下打量,发现距离军队排好阵列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接着说道: “当日陛下从九原返回咸阳之时,曾在半路上被一自称鬼谷传人的士子拦住,二人详谈一夜后,那名士子就带人去了草原,之后呼衍蒲奴趁冒顿南下,于是在那名士子的策动下,率一千多亲信部众归降。” “就在他归降没多久,上将军接到了左将军李信密报,言称冒顿即将北返,于是就有了我军此次出战!” 灌婴暗自点头,怪不得大军行进能够不走岔路,直接横穿贺兰山就发现了匈奴主力,原来是有一个同样熟悉草原的匈奴王子做内应啊! 他附和着说了几句,王离笑呵呵的说道: “正是如此,草原虽然广袤,但水草丰茂,能养活人马牲畜的地方却不多。故此,可供冒顿行进的路线只有那么几条……此乃天意,让吾等立此大功!” ps:感谢‘afei7086’、‘闲适32’、‘duers_du’、‘静缘心’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零三章 奔马阵 王离没有说的是,此次作战虽然是南北对进,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能碰到冒顿最好,不能的话,就毁了荒原中的地标,这样一来,匈奴人也休想再从荒原北侧找到通往盐湖的道路! 之后迁徙人口,在盐湖周围建立城寨,彻底断了匈奴人获取食盐的渠道! 王离抽出腰间长剑,这是他的父亲王贲离世之时,传承给他的,据说是大父灭楚时所用。 看着剑刃在阳光中闪动着冷冽的剑芒,王离喟然长叹: 一着不慎,致使大父豁出命换来的爵位没了!若是不能重新获得爵位,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就在两处的秦军彼此以号声相和,准备同时发动进攻的时候。 匈奴人也在快速的调整着阵型。 他们将一些身材矮小的驮马换到阵中,而后换乘了另一匹空跑了很久,体力充沛的战马。 在战马踏地扬起的尘土中,冒顿和一些精锐的匈奴士兵,悄无声息的从阵前移动到了阵中。 “不好!冒顿这个狗贼想跑!”同样熟悉匈奴战术的呼衍蒲奴大吼一声,随即抢过涉间手中的号角,用力一吹! 嘟! 低沉的号角声在荒原上回荡,全军的号角顷刻间开始回应,交织成一阙壮烈的交响曲。 随即,震天的喊杀声和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一起,如天雷疾电般席卷向匈奴人! 杀! 王离高举长剑,胯下骏马人立而起,随即带领全军开始冲锋。 另一边,满脸络腮胡子的涉间白了一眼呼衍蒲奴,随即也开始带队冲锋。 “来得好!狗杂种们,你们等着吧!”冒顿咬牙切齿的咒骂一声,随即用手中的内弧刀,刺进了一匹驮马的屁股。 他身边的匈奴武士有样学样。 刹那间,屁股向外冒血的驽马嘶鸣着冲向秦人的骑兵。 王离大睁双眼,心如电转:昔日齐人有火牛阵,没想到今日匈人居然有奔马阵! “快让大家聚在一起!”一个匈奴射雕者用蹩脚的秦语大声嚷嚷着。 王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回想起上次北击匈奴之时的经验,于是下令吹响号角,全军从散阵变为圆阵,前排的弩兵用强弩射杀冲来的惊马。 果然,一些排头的马儿被射杀后,后续冲来的马儿见到许多人马聚在一起,如墙一般,于是下意识的开始绕行。 偶有几匹闷着头乱冲的马儿,随即就被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轰然倒下。 万马奔腾过后,王离再次带队向前冲锋,却发现匈奴大队已经逃离,只剩下寥寥上千人被两翼的胡骑拦住,厮杀在一起。 “无胆鼠辈!”王离出奇的愤怒,毕竟眼瞅着到手的爵位飞了,任谁都是如此。 但也没办法,这就是匈奴人惯有的战术。 有利可图就一拥而上,战斗失利就做鸟兽散…… 王离无奈,和涉间汇合后,只分出了一小部分的骑兵衔尾追击,自己则带领大队加入对匈奴人的围歼。 “此战,绝不留俘虏!” 带着对斩首得爵的渴望,通常是一个匈奴骑兵在前面逃窜,后面紧紧跟随着十多个秦人骑兵。 这一时期的匈奴人虽然也有且驰且射,既后世里被称为曼古歹战术的战法。 不过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这就导致了在疾驰的马背上,他们虽然可以张弓搭箭,但是一箭射出,箭矢飞向何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要想瞄准射击,并且将骑弓拉满,就必须要降低马速,让自己在马背上舒展开身体,于是就会被加速冲过来的秦骑刺倒在地。 再加上匈奴人大部分使用的都是骨制或石制的箭簇,穿甲能力太差,通常有一两个倒霉的秦骑身上中了一箭,但却只是皮外伤,属于打完仗后不主动包扎的话,就会自己愈合那一种。 也因此,在这个年代,以及后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冲击骑兵暴打弓骑兵…… 很快,在秦军的强弩、以及前后围追堵截之下,匈奴骑兵死伤殆尽,剩下的小部分虽然跪地投降,但依然被按倒在地斩首。 按照秦律,大军野战只有斩首超过两千,才算大胜,所有参战的士兵才可以晋爵一级! 因此,每一颗匈奴骑兵的人头都格外珍重,一些被马蹄踏烂的,更是被小心翼翼的拼在一起。 等到蒙恬带着骑兵,驱赶着牧奴和羊群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帮在荒原上东拼西凑的秦军士兵。 “禀上将军,此战斩首两千又一十七级,俘获匈奴马匹无数!”王离上前行礼,大声汇报着自己的战果。 马匹的数量他还没有统计,这是因为有不少跑散的马匹正在被驱赶回来的路上。 蒙恬捋着唇下短须微微点头,此战过后,匈奴人至少需要三四年才能恢复元气。 威已经立了,接下来就是等到草原化冻之后,派遣使者和匈奴议和,商讨边关互市。 “嗯,等下给陛下报捷的时候,需要申请一批水泥,在盐湖周边修建城塞,用盐湖中采集的食盐,和匈奴人交易。” …… 和蒙恬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从青海湖周边巡查归来的章邯。 自从陇西军在先零羌降兵的带领下,逐一扫荡了这里的烧当羌之后,就需要派出游骑,日常在青海湖周边巡弋,防止羌人或月氏人偷偷采集湖边析出的盐卤。 章邯看着远处军营中的一座座毡包,觉得有些违和。 如果不是到处飘扬的秦军旗帜,只怕一眼望去,会以为这是哪个羌人的营地! 毡包是按照后世里蒙古包的样式而建的,虽然看上去不大,但却可容纳一什的士兵住宿。 章邯进到了李信的帅帐之中,随即就看到了有些剑拔弩张的局面。 “何事?”章邯向同在帅帐中的李骞问道。 “之前大军攻破烧当羌之时,月氏人也同样派军来攻,不少向北逃窜的羌人都成了他们的俘虏……”李骞小声说道,指着一个俯首贴耳的胡人说道:“看,那就是月氏使者,他们只愿意将一些牲畜交还……” 没等李骞说完,李信冷笑一声说道:“十日之内交还羌人俘虏、牛羊,月氏王亲自到吾军中回话,否则十日后,发兵灭国!” ps:感谢‘安静的小书生’的月票!感谢‘醉岚风’的打赏!(??) 第一百零四章 大鱼射 “咸阳城,现在应该已经下雪了吧……” 郦商骑在马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手拿了一顶竹帽戴在头上,躲避南方的烈日。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奴隶。 当日他带领越骑营攻破瓯越人的营寨,所抓到的俘虏,本意是用来解决种植园人手不足的问题。 但任嚣听闻后,却坚决反对。 他认为,瓯越人降而复叛,不值得信任,若是将他们全部安置在距离番禺很近的地方,难保不出什么乱子。 于是那些瓯越人女子被送到了龙川,和那里的越人部落交换了不少女奴。 之后那批女奴被运往番禺,进行拍卖。 其中大部分被得到了赏赐的越人勇壮买去做了媳妇,小部分则被番禺周边的秦人买去。 而那些身强力壮的瓯越男人则被送到了骆越人部落,之后添了一点食盐和布帛,换了近一万名奴隶。 不过大船满载而归的时候,遭到风浪侵袭,沉了几艘。 秦人的船员大多都被救了上来,只是船舱中关押的骆越人奴隶,却无一幸免。 所以当船舶靠岸的时候,近万奴隶,就只剩下了不到七千多。 让郦商感到吃惊的是,其中有些人奴隶肤色格外黝黑,长相也和越人大相径庭。 据典属国负责采买奴隶的官员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越人。 经过好几个译者的接力翻译,当地的骆越人告诉他们,这是从极远处的一个海岛上抓来的。 郦商骑在马上压低帽檐,心想,原来大海之上,不止有陛下称之为海南岛的岛屿,还有其他的岛屿存在,真是奇妙啊!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西王母,徐君房(徐福)向东航行有没有找到仙岛…… 浮想联翩中,他到达了种植园,将这批奴隶交给了一脸谄笑迎上来的骆越人工头。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厮混,郦商多少能听懂一点骆越人的语言。 那个骆越人工头用力的挥动着皮鞭,大声嚷嚷着:“随地拉屎撒尿的,抽20鞭;偷偷靠近河边的,抽20鞭;逃跑的,抓回来扔进河里喂大鳄……” 郦商边听着,边和几个走上来的秦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郦校尉!” “二三子这是作甚?” 郦商看着他们手中拿着的剃刀,有些不解的询问。 其中一个跟着子婴从咸阳而来的秦人倒起了苦水: “校尉有所不知,禽兽可以调教,但这些奴隶全他妈是白眼狼!咱们给他吃,给他穿,给他盖房子,还给他看病!” “可是这帮畜生呢,天天他妈的惦记着跑!” “所以郡尉下令,凡是种植园中的奴隶,一律剃光头发!这样不管这群混蛋跑到哪,大老远就能一眼认出他们!” 郦商颔首附和,若是按照他的想法,不止要把这些奴隶剃光头发,还要在他们身上的明显处打上烙印,就像是苑囿中的牛马…… 不过他知道,子婴是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同样是嬴姓子孙,同样以仁著称,但公子之仁和陛下之仁,完全不是一回事……郦商微微摇头,告别那几个正在强制给奴隶剃秃瓢的秦人。 走进种植园没多远,郦商在马背上望去,发现这里和他当日离开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上万亩的荒田已经被开垦成了平坦的农田,人力拉着耧车正在播种着冬油菜; 靠近道路的地方修建着院墙,院墙边上,是一排排横平竖直的竹屋; 正对着竹屋的方向,据说是按照某安陆小吏献上的方式,建造的方方正正的公厕。 “咦?那是什么?” 向河边的木质箭楼,箭楼顶端的棚子下面,固定的一座奇形怪状的巨弩格外引人瞩目。 于是郦商下马牵行,快速走到箭塔之下。 “校尉!”把守箭塔的士兵低头行礼。 “此为何物?”郦商点点头,直入主题。 一名伍长笑着说道:“此物名为‘大鱼射’,从咸阳而来,据说当年始皇帝陛下曾用此弩射杀过海中大鱼,于是巨弩就改名为大鱼射!” 郦商摆弄了一下,发现眼前的这只‘大鱼射’和他在咸阳见到的已经全然变了个模样。 “这是做甚用的?”他拨弄着巨弩后方的一个圆盘状物体。 “此为绞盘,据说乃陛下所制。”伍长满眼放光的说道:“有了绞盘之后,从前需要五六个壮汉才能拉开的‘大鱼射’,现在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了!” “如此神奇?”郦商的好奇心瞬间就上来了:“可否让吾试射一次?” 伍长犹豫了一下,但向岸边看了看后,点头同意了郦商的要求。 于是他大声吆喝着,让人将弓弦从武库中取出。 郦商明白,强弩、弩弦、以及箭矢分离的操作,一则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二来则是爱惜弓力,非作战之时,无论是弩还是弓,都是不上弦的。 俄顷,弓弦上好,一只两尺多长的铁质弩矢被安置在巨弩之上,弩矢之后,还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 郦商为了独享经验,于是拒绝了另一名士兵的配合,自己双手用力的上起了弦。 “不愧是在水中搏杀大鳄的郦校尉,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呐!” 伍长用自己的家乡话称赞了郦商一番。 郦商上完弦后,吐了一口气问道:“你哪人啊?” “我是太原郡人,郦校尉问这作甚?” “没什么,就是好奇……” 郦商讪笑一声,随即操作着巨弩,瞄准了一只在土墙下晒太阳的大鳄。 砰! 木槌抡下,铁质的弩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电射而出。 眨眼之间,土墙下晒太阳的大鳄被钉死在地面之上,四肢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噫,我中了!” 郦商欢呼一声,说实在的,他这一下有赌的成分,但很明显,他赌对了…… 周围的士兵和郦商一起欢呼起来。 他们知道,今天这顿鳄鱼肉,他们吃定了,只要被带着倒勾的铁矢刺穿,比这再大一倍的鳄鱼也跑不了! 欢呼一会,郦商指挥着士兵去收拾下面的死鳄鱼。 突然,一名子婴身边的随从策马而来。 “郦校尉,公子有请!”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公子说,让你把今天的推荐票投一下……” ps:感谢‘天之花错’的月票!(apgtaplt) 第一百零五章 先来后到 “吵什么,都闭嘴,一个一个说!” 郦商砰的一下推开房门,面对着屋子内吵吵嚷嚷的一众越人头领大声吼叫:“给你们脸了是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见到郦商走进,越人首领们顿时一言不发的学着秦人的样子跽坐在蒲团上。 “公子,可以继续了。”郦商向子婴低头行礼后,站在门口双手叉腰,俨然一副班主任的架势。 子婴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从前怎样一概不论,按照郡府的命令,安置尔等的地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划分,民户在500以上的,头领晋簪袅爵位。” “民户在500以下300以上的,头领晋上造爵。” “嗯,对了,不仅你们,你们的其中一个儿子也可以被授予上造的爵位!” 子婴说完,本以为一种越人头领会有所心动,但不料他们还是鸦雀无声。 郦商用手指敲了敲门板,大声询问道:“怎么又都不说话了?” 一个越人头领大声嚷嚷着:“我们打听过了,秦的爵位是不、不世袭的……我们想要个世袭的!” “我记得越人头领不是世袭的啊!不都是选出来,或是抢到手的吗?”郦商皱着眉头,盯着那个提要求的越人头领问道:“你是怎么当上的头人?” “我?我是从我阿爸那里继承过来的啊!”那人有些无辜的说道。 “屁!”他的一个老对手无情戳穿:“不砍掉你阿爸的脑瓜子,你能当上头人?” 子婴顿时睁大双眼,嘴唇微微抽搐,杀亲爹?这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他身边的一个小吏见状,向他解释起来。 越人多实行走婚制,并没有秦人的婚嫁观念,那人杀掉的阿爸,应该只是他名义上的阿爸…… 郦商大吼一声,制止了吵吵嚷嚷的众人:“我给尔等好好说道说道啊!” “你们现在躲在山沟里,吃不饱,还成天担心被老虎啊、豹子之类的猛兽叼走吃掉。” “现在朝廷愿意跟你们和解,准许你们从山里出来,并且派人教你们如何耕种,如何纺织,如何盖房子……” “这样一来,你们、还有你们的族人,就可以吃饱饭了,也不用担心睡在树上,半夜的时候被老虎叼走了……” “所有的这一切,只要你们带着族人下山,把这十几年的赋税交了,就可以和秦人一样的好好过日子了!” “而且,虽说秦人的爵位不世袭,但你们作为越人君长,有的是机会立功受爵!有了爵位,对吧……” 郦商近乎明示的说法虽然惹得子婴微微皱眉,但一众越人首领却哄堂大笑。 一个小个子的越人女性首领问道:“那,那大约需要多少东西才能补齐欠的赋税?” 子婴认得此人,从他召集这些越人首领商议之时,此人就一直想要主动归降。 于是他温和的笑着说道:“不多,每户补一万两千钱就可以了……” “咳咳咳……”郦商一口气没喘上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朝廷要越人们补交的数额,但子婴说出不多二字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每户一万两千钱,我们部落大概有一千多户……” 越人女首领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放弃了,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虽没有算清楚要补交多少钱,但下山定居的念头却开始动摇。 陛下订的数额太大了……子婴无奈摇头,开始照本宣科:“尔等可知,之前在番禺拍卖瓯越人隶妾之事?” “隶妾?”越人头领们满脸疑惑的对视。 “就是女奴!”郦商解释说道:“一个普通的女奴,最低的成交价是1700钱,最高价为3500钱,平均价大约在2000钱左右。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奴,通常的成交价为2300钱左右!一个小孩,成交价在1500钱。” “陛下开恩,每户定居的越人,只要向朝廷上交两大一小三个健康的奴隶,就可以抵消掉欠朝廷的钱了!” 郦商停顿了一下,看着脸色骤然阴转晴的一群越人首领,接着说道:“不止如此,当你们通过上交奴隶的方式,还清欠官府的税赋之后,如果还有多余的奴隶,朝廷将以官价收购,一个半两都不会少你们的!” 当然了,他公布的奴隶收购价只有中原地区一半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按照郦商这些天的了解,很多越人部落抓获的奴隶,通常都是当做储备粮用的,一旦到了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 子婴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在心中微微叹息,其实中原地区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诸位请看,这就是南海郡新近规划出的安置点,一共只有十个。”子婴将一卷画在帛布上的地图展开,用手指分别指给他们看后,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先来后到!” 越人头领们记下之后,纷纷告辞离去。 郦商和子婴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们能够抓来奴隶这件事有所怀疑。 通过这些天的了解,这些和秦人打交道的越人,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茫茫群山之中,还生活着数之不尽的野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日月所照之地皆为秦土,就决不能容忍野人的存在! 子婴合上地图,和郦商一起向外走去。 “公子,我一直没有机会问。”郦商自觉后退一步问道:“你不在种植园或番禺待着,跑到这里作甚?这里远离秦人定居点,万一发生点什么,就悔之晚矣了!” “郦商你错了,这里才是种植园,那片开垦出的河滩地,只是用来种粮食的。” 子婴不等郦商询问,自顾自的说道:“我问过一些种植甘蔗的黔首,他们说甘蔗需水量大但不耐涝,总的需水趋势是‘两头少,中间多’。” “所以这处方便排水,不怕水淹的山坡,才是将来的甘蔗种植园!” “为此,我和任嚣商议后,派人把番禺周边各县的甘蔗,全都运到这了,而且陛下画的榨汁工坊,也已经建好了!” 郦商不明觉厉的点点头,觉得陛下派子婴来这里,真是知人善用。 虽然些妇人之仁,但是做起事情来还是很有条理的。 “公子,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行告退了。” 他还惦记着那只大鳄呢,最近那个越女缠他缠的有些紧了,他需要补补…… ps:感谢‘我{是}我)?’、‘清琝’、‘爱在心里很久都不说’、‘天行者088’、‘罗炜oei’、‘egdsg’、‘手撕冠位咕哒子’、‘令狐明明’的月票! 感谢‘zcbobo’、‘我是一只鲲’的打赏!?(?????)? 第一百零六章 甘蔗种植园 郦商最终被自己的好奇心击倒,和子婴一起策马向远处的甘蔗种植园而去。 “这里就将是陛下所说的,使大秦万年的地方!” 子婴张开双臂,拥抱着整片连绵的丘陵。 郦商张张嘴,最终一言不发。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处靠近河流的丘陵,不久前上面还长满了参天大木,和番禺周边的山林没有什么差别。 此刻这片丘陵之上,叮叮当当的伐木之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挥舞着铁制工具,挖掘树根的越人。 之前那个和郦商一起攻破瓯越人营寨的越人君长看到子婴后,立刻迎了上来。 因为引导军队作战有功,所以任嚣特意为他从上造爵升到簪袅。 所以此刻他身穿长襦,腰束革带,下着短裤,腿扎裹腿,只是一头短发却无法按照秦律中规定那般,梳成一个缩板状的扁形发髻。 袅者,马具也。 按照规矩,爵位在“簪袅”以上的人,日常可以骑马代步,在更早的时候,这个爵位也被称为‘走马’。 至于让这个越人君长带人挖掘树根,就是为了给周围归降的越人们树立一个榜样。 毕竟非劳役之外的工作,需要付给每个越人每天15钱的工资。 虽然周围的秦人很是羡慕,但却并没有什么怨言。 一来是因为大家都在赶种冬油菜,腾不出手,毕竟朝廷承诺,来年油菜丰收之后,按照现有的收购价不限量收购油菜籽; 二来则是挖树根这个活,实在是太辛苦了,虽然每天有15钱的工钱,但却不管饭…… 所以,挖树根不如在家种油菜! “公子,郦校尉!”越人君长一脸谄笑。 子婴坐在马背上,向他点点头,表示对他们的工作进度很是满意。 等到树根挖完之后,正好可以平整土地,准备播种甘蔗。 从关中而来的一千黔首也已经到了,为了让他们可以好好地在岭南安家,每人发了两个越女做妾……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许多的驽马,只不过驽马的适应性太差,死了大约三成,剩下的在适应了南海郡的湿热之后,个顶个的精神。 如今这些驽马,正拉着一车车的甘蔗从各地赶来。 郦商从马车上抽下一根翠绿色的甘蔗问道:“公子,这不会还没有长熟吧?甘蔗不都是黑色的吗?” 子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一个有过甘蔗种植经验的田典上前回答道:“校尉有所不知,南海郡所种诸柘(甘蔗)分为两种,你手中拿的,是番禺秦人种来当果子吃的,茎脆、汁多,虽不甚甜,但聊胜于无。” “第二种就是常见的黑色诸柘,皮硬粗糙,虽然甜但咬起来费劲……当年上贡楚王,以及进献陛下的,多是此物。” “不甜拿来作甚?”郦商将甘蔗扔回马车。 不当人子……子婴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说道:“虽不甚甜,但足以榨糖!” “南海郡的甘蔗都收上来了?” 前一句话自是对郦商所说,而后一句却是对田典所说。 田典拱手说道:“回公子,南海郡的甘蔗已经全在这里了,共计两万七千斤。” 郦商再次发问:“不需要留种吗?” 田地回答道:“不需要,校尉有所不知,甘蔗和别的作物不同。收割之时只需要将根部留在土中,来年,根部就会重新分枝生茎,通常一次播种可以持续收获好几年!” “哦,原来如此……”郦商大睁双眼的点点头。 子婴在心中盘算,两万七千斤甘蔗,拿出两万斤用于榨糖,其余的留下来做种。 “公子,咱们要把这些甘蔗都榨成糖吗?”郦商跟在他身后,向远处建在河边的榨糖工坊走去。 “当然,按照陛下的吩咐,除了一些粗壮且味甜的甘蔗,其他的一律榨糖!”子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为什么不多留一些种子,扩大种植面积,就像陛下从前所说,几何式增长……” “郦商,你不懂陛下之难啊!”子婴长叹一声: “宗室们先后投在南海郡的百万钱,以及大量的人力,需要见到收益!” “大臣们对于陛下恢复旧制,重新在南海郡授予蛮夷‘臣邦君长’之事,虽嘴上不言,但心中所想却不言而喻。” “为此两者,唯有榨出的蔗糖运抵咸阳后,方可解陛下之难!” 郦商重重点头,面露肃然之色,心中想道:公子和大兄所言,几乎一致,没想到秦庭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 二人沉默不语,慢慢走进榨糖工坊。 工师公输磐急趋上前:“拜见公子,拜见校尉。” 子婴上前虚扶,随即笑着问道:“令兄公输非身体安好?” 他说的公输非,正是和他一同前往岭南的前校令,是将作少府公输轨的长子,一手鲁班秘术不在其父之下,只是前些时日突然感染风疾,至今还不能视事。 “谢公子关心,兄长已无大碍。”公输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心中想道,那个x虫上脑的家伙,真是丢尽了家族的颜面! “无碍就好……”郦商憋笑,随即在公输磐的怒视下,用手捂着嘴巴。 公输磐再次向子婴行礼说道:“按照公子吩咐,已经留足了种子,是否可以开始榨糖了?” 他的话,其实是代表这里的黔首所说。 毕竟他们远道而来,虽说是发了一套住宅,但家中却几乎没有存粮。 养活自己还很勉强,再加上又多了两个越女,更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所以他们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原本半个月才能搭好的工坊,十天就好了。 这都是因为子婴之前承诺,熟练掌握榨糖技术后,每日的收益可以从原来的15钱涨到20钱,而掌握全套记忆,并且考验合格之后,更是可以被授予工师头衔,从民籍,一跃而成斗食小吏! 子婴见他们热情洋溢,心中想起扶苏所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榨糖之事若是和舂米一样,征发刑徒或徭役,只怕要用鞭子抽打才会有如此效率。 不过这也正中子婴下怀。 收割来的甘蔗,需要马上进行榨汁熬糖,不然甘蔗就极其容易的烂掉。 ps:感谢‘书友2019……6093’的打赏!感谢‘吉吉1977’、‘灭国将军林登万’、‘吃西瓜不吐西瓜皮’、‘雷龙020’、‘傲雪寒梅青莲’、‘书友2017……4055’、‘海牙国际法庭’的月票!(〃▽〃) 第一百零七章 榨糖工坊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子婴双手合拢,向站在工坊内的工师和黔首行礼。 众人赶忙还礼,然后开始忙碌,郦商也自告奋勇的加入其中。 “别乱动!把齿轮搞坏了,整条生产线都废了!”公输磐制止了好奇心旺盛的郦商。 “不是让我帮忙的嘛?”郦商有些疑惑不解。 当日在锯木坊的时候,他可是亲自操作锯台,完成了锯木的工作,可今天却连碰都不让他碰? 公输磐笑着解释道:“和需要人力操作的锯木机不同,陛下新做出的榨糖机,是一套由上百个齿轮、轴承所组成的、以水力为动力的半自动机器!” “齿轮?轴承?半自动机器?”郦商大睁双眼,挠了挠头。 “别看我,本公子也不知道这为何物!”子婴笑着摆了摆手。 见到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公输磐回忆了一下扶苏所写的使用说明书,胸有成竹的解释: “公子请看,这是陛下称之为传送带的物件。整体由结实的粗麻布制成,麻布下方缝合有一条条的长方形木棍,木棍和齿轮刚好咬合在一起,当水车转轮带动齿轮运转后,传动带就可以将洗干净的甘蔗送到前面的榨汁机中。” 公输磐指着外面的水车说道:“水车运转,会将水渠内的干净河水带到高处,然后沿着铺设好的水槽流入水池,正好用来清洗甘蔗!” “妙哇!”郦商惊叹不已:“那要我做甚?” “额……”公输磐沉默了一下,指着榨汁机下方的水桶说道:“等下将榨好的甘蔗汁抬到熬糖区……” “也就是说,在这间榨糖作坊中,需要大量人力的,只有清洗甘蔗和熬糖的地方咯?” “正是如此,公子果然聪慧!” 子婴一脸微笑的接受了公输磐的彩虹屁,随即点点头:“开始吧!” 公输磐再次检查无误后,让守在外面的匠人将水车连接到榨汁机上,紧接着一个个齿轮就依次转动起来,发出了嗒嗒嗒的声音。 与此同时传送带也在齿轮的带动下转了起来,清洗好的甘蔗从一端被缓缓传送到另一端,伴随着榨汁机的转动,甘蔗被挤压出汁,通过水槽流入了下方的木桶。 “好、好神奇!”郦商啧啧称赞。 子婴看着被清扫出的甘蔗渣,微微摇头。 按照扶苏所说,甘蔗渣本来可以用作饲料,但却因为宫中所藏的农家书籍中缺了一些书页,所以做饲料之法也随之消失。 可惜啊……如此美物却只能当做劈柴! 很快,在齿轮嗒嗒作响中,一根根的甘蔗变成了一桶桶的甘蔗渣,被送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熬糖区。 为了保密,这里的熬糖工人一律由秦人担任。 扶苏并不担心制糖的工艺被秦人掌握,在他看来,在这个以官营经济为主的大秦,私人染指蔗糖产业,最终将成为整条产业链的原材料供应商。 这是因为双方掌握资源的不对等,换言之,就是规模越大,成本越低。 所以他可以很轻松的用价格战,消灭国内的竞争对手。 在扶苏看来,糖和盐铁一样,都是利润极高、且关系到国家命脉的行业,至少在现在这个时代,不能掌握在私人手中! 也因此,制糖工艺和盐铁工艺一样,不应被周边的蛮夷掌握。 他们老老实实的做产品倾销地,以及原材料供应地就好。 当郦商拎着上百斤的甘蔗汁走进熬糖区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排排熊熊燃烧的土灶,以及一口口硕大的铁锅。 “咦?这里什么时候也有煤球了?”郦商将甘蔗汁倒进铁锅,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堆积如山的煤球:“这也是从咸阳运来的?” 公输磐笑而不语,子婴走到他身边说道:“非也,这些全是从阳山关(今广东清远)附近挖出来的。” “阳山关?”郦商沉吟:“就是长沙郡最南端、扼九疑之塞的那一处?那里也产煤?” “正是!”公输磐点头说道:“陛下从一部据说是商周时期留下的古籍中看到的,阳山关附近多金石温泉。故此郡尉派人前往勘探,不止发现了煤炭,还发现了铁矿和金矿!” “南海郡果然国之命脉,陛下高瞻远瞩,吾等所不及也!”子婴向咸阳方向拱手说道,满脸的敬佩之色。 几人说话间,熬糖区的铁锅中水汽蒸腾,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蔗糖的甜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 这意味着甘蔗汁的水分正在快速消失,蔗糖就要被熬出来了。 公输磐向二人告罪后,快步上前,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忘记了要一直搅拌,小心别让它糊了!” 手持木铲不断翻动的黔首们齐声高呼:“工师放心,吾等明白!” 这不仅仅关乎到他们的工钱,更重要的是公输磐早就告知过他们,熬坏蔗糖所造成的损失,需要他们个人承担…… 没过多久,当锅底的糖水近乎凝固的时候,他们将糖水倒掉,过滤掉废蜜,然后利用余温继续搅动糖浆。 而在另一边,一桶桶的甘蔗汁再次倒进铁锅,另一批黔首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郦商趁热捻起一抹红糖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反复回味:“甜而不腻,不输蜂蜜!” 子婴也上前尝了一口,满脸微笑的点点头。 有了这些成果,他也可以挺直腰杆返回咸阳了,越女虽美,但还是家中老妻更加贴心…… 老妻……子婴嘴唇上扬,若是玉奴听闻自己如此称呼,只怕会立刻赏自己两个耳光,毕竟她虽然生了两子,但今年却只三十有二。 在子婴沉浸在思念中的时候,郦商啧啧嘴,指着被抬走的废蜜说道:“这些不再熬一下了?就这么倒掉是不是太浪费了!” 公输磐嗤笑一声:“哪里浪费了,废蜜可以酿酒,不过你就别想了,按照陛下的诏命,所酿美酒部分用于和周边越人交易隶臣,剩下的送往咸阳,用于和北方蛮夷交易!” 郦商摇摇头:“我这人并不好酒……” 公输磐无情戳穿:“是,你不止不好酒,还不好色哩!只是辣手催了姐妹花而已……” ps:感谢‘梦的方向叫做闯’的打赏!感谢‘大酒神之戟’、‘书友2017……1760’、‘雷丶霆’的月票!(????)?? 第一百零八章 冰山一角 初冬的咸阳,虽然天边挂着太阳,但却有零星的雪片飞落。 扶苏坐在前往上林苑的马车上,双目微合,思索着甘夫报上来的消息,嘴角微微扬起。 ‘有人夜探帝陵,疑欲寻公子胡亥所在!’ 后世里常说,垃圾就是放错了位置的宝贝,这句话一点毛病也没有。 譬如自己那个志向为‘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的欧豆豆,若是一刀杀了,怎么还会有这种惊喜。 “悄悄派人跟上,能找到主使者最好,找不到密切监视就好,切记,莫要惊了对方!” “喏!” 等到甘夫离去,扶苏用手杖敲打车厢,车队随即再次出发。 扶苏拿起一卷竹简,随即放下,回想起历史原有的轨迹,不由苦笑。 莫道有才能治国,须知亡国亦有才。 皇帝要把天下治理好固然很困难,而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把一个大帝国折腾灭亡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要先做到的,就是对官僚机构的高度控制,能做到上传下达,政令畅通无阻。 只有如此,恶政才能直接作用于社会基层,迅速动摇整个帝国的统治根基。 那些政令不出京畿的主,最多不过是把自己玩死! 而要做亡国之君,需要的就是满足以下二者之一。 1、帝国长期统治造成的统治惯性,以及官僚机构的成熟化。 这一点,天下无出明槐宗之右者。 2、帝国方立,皇权虽未深入人心,但皇帝本人才能杰出,可以完全控制官僚机构。 这方面的典范,莫过于网庙十哲,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兆古一帝,隋炀帝广! 征高丽,修运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驭百官如家奴,视黎庶如草芥。 然而,即便以隋代中央集权制度之完备,隋炀帝本人才干之超拔,仍然折腾了十三年方才大功告成。 至于扶苏自家那个愚蠢的欧豆豆,改元后第一年陈涉吴广大泽乡起义; 第二年周文带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攻入函谷关,进驻戏水(今陕西临潼东); 第三年八月,自杀谢幕,子婴被立为皇帝,杀赵高; 十月,刘邦陈兵咸阳,子婴投降; 十一月,项羽进入咸阳,烧杀劫掠,杀子婴,秦国彻底灭亡…… 相较之下,隋炀帝和明槐宗可谓是瞠乎后已,直呼你真是我们的偶像! 后人常说,亡秦者秦也。 可在扶苏看来,这个秦字,指的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而非胡亥个人。 譬如指鹿为马。 当他仔细阅读史料的时候,发现这一事件发生于二世三年八月己亥! 事件发生三天后,赵高女婿阎乐率军包围望夷宫,杀死卫令,逼胡亥自杀!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望夷宫之变。 在此之前的上一个月,既二世三年七月,在司马欣和赵高的骚操作下,章邯带着秦国最后的希望,约20万众于桓水南岸殷墟向项羽投降。 而赵高杀胡亥的动机,是因为胡亥责问造反之事,赵高觉得瞒不住了,于是狗急跳墙。 也即是说,胡亥其实直到死之前都不知道前方战局的具体情况。 当然,要非说是胡亥只喜欢听天下太平的好话,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现在,自己试探着准备铺开新政大展拳脚的时候,有二心之人就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扶苏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想道,古人精明,可穿越者也不傻! 看似天胡开局,但熟知历史走向的自己明白,无论是博浪沙刺秦,还是东郡陨石案,都不过是隐藏与平静水面下的冰山一角罢了。 这背后种种,若是写成了案卷,只怕堆积如山! 自己故意留下李斯、胡亥,就是为了将这股力量引出来,现在看来,这股力量盯上的是羁押在帝陵中的胡亥。 毕竟李斯自从返回咸阳后,遣散门客,大开中门,窝在所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著书立说,从不与外人见面。 仓中鼠终是聪明人,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既不惹得外人瞩目,又可避免自己猜疑,引来灭顶之灾! 与人斗其乐无穷……扶苏想起某人的名言,心中充满斗志,随即拿起一卷帛书读了起来。 这是子婴从岭南送来的加急文书,上面写着岭南的蔗糖已经榨出来了,共一千五百斤,正在重兵押送咸阳的路上。 一千五百斤红糖,拿出五百斤用于赏赐宗室大臣,剩下的一千斤放在咸阳售卖。 至于价格嘛? 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东西,定价低了就是看不起人。 那就每斤售价2000钱好了,反正咸阳周边的富户有的是钱! 有钱人嘛,从来都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一千斤红糖可换回两百万钱,除了分给宗室三成,既六十万钱之外,自己还可以留下一百四十万钱! 比我预计的要少一点,不过第一年嘛,可以理解……扶苏捻着胡须,继续看下去。 帛书上还写,押送蔗糖的共计有一万越人勇壮,郦商和子婴亲自带队,后续随行的还有越人勇壮的家眷,以及数以万计的越人隶妾。 果然,给他一车盐巴,他能创造一个民族……扶苏微微咋舌,随即放声笑了笑。 他并不反对秦人和越女婚配,毕竟越女只要不唱歌……而且也正好发给那些愿意迁徙屯田的光棍们做媳妇。 发房、发地、发媳妇! 免税、免赋、免徭役! 这样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湟中之地应该很快就被填满了吧! 而让扶苏微微有些头疼的,是在哪里安置越人勇壮的家眷。 毕竟当初承诺的,是将他们安置在关中地区,而且这是一支效忠于自己,且精于密林作战的军队! 在扶苏的规划中,越骑营不止用来震慑南海诸郡的越人,而且可以让他们进入蜀地,将那些至今依然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巴人,以及蜀中平原西侧的羌人请出来,让他们补上这些年欠的赋税! 扶苏略微沉吟,回想起关中到底哪里还有空地。 嗯,有了! ps:感谢‘夏谢波’、‘画眉嘴国王h’、‘s神我人s’、‘胖胖我日’、‘独醉待天明’、‘矢三白’、‘海牙国际法庭’、‘天风古剑’、‘飞羽·艾菲尼亚’的月票!(▽) 第一百零九章 駃騠 在滈水和潏水附近,有一座大墓,这里是始皇帝祖母,也就是扶苏曾祖母夏太后的陵寝。 因夏太后并非孝文王正室,所以并未将她合葬在杜亭以西的寿陵,而是单独立了一座陵寝。 只是后来这一带被划进了上林苑的范围,不许黔首迁入,所以并没有如老太太之愿: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 扶苏决定替她完成愿望,将越骑营的家眷安置在这片荒地。 只是授良田百亩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将一部分山林划拨给他们,才能生活得了这样子…… 其实是越人不善耕种,适量给一些田地种点可以供自己吃以及用来交税的粮食就好,更多的良田给他们也是浪费! 不如让他们的家眷在山上遍植桑树,养蚕缫丝贴补家用…… 毕竟采摘桑叶用于养蚕这件事,蹒跚学步的小孩都能完成,而养成的蚕茧,扶苏统一收购! 嗯,这算不是大秦版的改稻为桑? 扶苏笑了笑,将自己的意见写在竹简上,准备等下送回尚书,让萧何等人润笔后加盖印玺,发往外庭。 今天需要解决的第二封奏疏是从上郡发来的告捷文书。 是不久前的盐湖大捷,斩首两千又一十七级,这就意味着又要哗啦哗啦的赏赐出大量的田地…… 嗯,还是效法在湟中的做法,将新爵户的土地划在北方边塞。 扶苏回想了一下具体的位置,贺兰山东侧,被称之为塞上江南的地方,也即是包括吴忠市、银川市、石嘴山市和中卫市一带的宁夏北部黄河河东灌区。 不过要想让这里成为和后世一样的商品粮基地,大型的水利工程必不可少。 只可惜北方草原太过贫瘠,养不活多少人口,不像南海诸郡,崇山峻岭中几乎藏着无穷无尽的廉价劳动力…… 扶苏继续往下看。 嗯,还发现了一座盐湖,这个好,建设新城的费用有了! 俘虏牧奴四千余,羊两万只,骏马六万两千匹,其中駃騠(juéti)万余匹!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使得咸阳再次入冬失败…… 草原马虽说身材矮小,但耐粗饲,换言之就是不挑食,养殖费用低,可以让民间养来代替人力。 不过駃騠? 这好像是一种匈奴人所独有的马种,向来禁止外售,昔日蒙恬北击匈奴的时候曾经获得过一批,但好像没有繁育成功。 扶苏回想起有关这种生物的记忆,随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骡子吗? 马驴杂交的产物,其中雄驴和雌马交配所产的称之为马骡,雄马和雌驴交配所产的称之为驴骡。 马骡力大,驴骡善跑,各有各的好处,即便是扶苏穿越来的时候,很多偏远地区还在使役这种牲畜。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很多在这个年代是不传之秘的东西,在后世那个资讯大爆炸的年代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后人常说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这句梗,并不适用与此时的大秦! 因为关中地区的驴待遇比马好,是许多高门大户养来当做观赏的…… 嗯,就像是后世里很多地方养的羊驼。 兰池宫中就养了十多头驴子,其中一头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白驴深受始皇帝喜欢,曾经多次亲手喂养,只不过没有骑过,毕竟他那个体型,骑上去分分钟压死驴…… 扶苏继位之后嫌弃它们闹腾,于是给它们钉上蹄铁,就让它们去拉磨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时期驴子依然是重要的劳动力,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了解一下! 扶苏回想起其中几头身材颇大的公驴,正好用来配母马,生下个头更大,更听使唤的马骡! 而那些抓到的牧奴嘛? 扶苏想了想,毕竟秦人自己就是养马起家的,且和戎狄血战了几百年,国内并不缺少善于放牧的民众。 所以那些牧奴,就先安置在九原城以南、肤施县以北地区。 这里位于九原军腹地,保证他们能够乖乖听话。 而且也不担心他们吃白食,有的是工作让他们做! 上郡这个地名听起来很陌生,但在后世里,它的名字叫做鄂尔多斯。 不仅羊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优质的露天煤矿! 比如大名鼎鼎的东胜煤田。 所抓到的匈奴人,正好关在这里挖矿。 之所以不去后世里以煤炭著称的太原郡等地挖煤,主要是运费伤不起。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火车,运送东西主要靠小推车或马车。 和无法利用水力运输的太原郡等地相比,无论是栒邑的煤炭,还是上郡将要挖掘的煤炭,都只需要修一小段路,将挖到的煤炭从煤矿运到码头,装船后顺流而下,就可以直达关中。 扶苏看了一眼捷报,既然缴获了大量的驽马,那么四轮马车就可以安排上了! 他想要复刻的,是某漂亮国西进运动时期的大篷车。 相比于四轮马车,秦国现有的两轮马车原始且有致命缺陷。 1、有效载荷小,载重过高容易导致车轮深陷路面,使得车辆无法前行。 2、不利于马匹健康,两轮马车的全车重心位于车辕处,而架在马匹腰部的车辕极大增加了马匹的负担,使得马匹容易疲劳且无法全力拉车。 3、乘坐体验不佳,马匹在行进时背脊始终处于上下振动状态,连带马车起伏,导致车厢内环境不稳,极大降低了乘坐舒适度。 第三点扶苏深有体会。 让扶苏心动的是,四轮马车不像汽车一样,需要极高的工业化加成。 只需要调整一下车轮安装的结构,再加上金属轴承就可以了,弹簧神马的不重要…… 有了这些,基本上就可以在驰道上畅通无阻了。 虽然现在大秦也是土路,可当年西进运动时期的美洲,交通条件还不如大秦呢! 那帮杨基佬们不照样坐在大篷车上征服了印第安人的西部大陆,跨越了落基山脉。 后世二战的时候,某被慈父按在地上摩擦的国家也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四轮马车用于后勤、交通,所以也有些人称之为骡马化,或神圣骡马帝国…… ps:感谢‘chongqg071’、‘书友2019……7510’、‘天命唯汉’、‘模式5’、‘美国元首’、‘残月微醉’、‘夕阳下的蚂蚁啊’、‘跟风者哦’、‘3058631’、‘书友2019……8284’、‘醉湼星辰’、‘有希大明神vi’的月票!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比心 第一百一十章 马车 扶苏在草纸上画了几笔,随后想到,秦国的地形复杂,万一在上坡的时候马力不足,可能会有溜车的风险,于是决定在车轮后面加一个刹车装置。 这样一来,在人力的辅助之下,只要坡度不是太大,正常通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车轮转向的问题,扶苏先是画了一个简易版的差速器,但随即考虑到现在的制造工艺,于是决定老老实实的照搬早期四轮马车。 西式四轮马车和中式四轮马车不同。 中式四轮马车转向时,主要靠大力出奇迹,硬怼着转过去。 其主要原因是,整个马车的结构,类似于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大木头箱子,转向自然不便,车同轨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现在的出行方式,主要是两轮车。 而之后的两千年中,也没有大量出现四轮马车的原因,就在于人口过剩、马力短缺和道路失修。 虽然秦朝的驰道和后世的大多数的道路一样,夯土所筑,一到雨天同样泥泞。 但人口却并没有后世那么爆炸,水草丰茂的养马地也有很多。 这就给了扶苏一个改良的契机。 四轮马车的出现,对于个人而言意义并不大。 但对于国家来说,尤其是像秦国这样一个内陆型国家,意义就非同小可了! 四轮马车的大载重量,可以大幅降低的陆路运输成本。 别的不说,单就说为了支持李信出边塞作战,北地郡的官仓空了一半,陇西郡的官仓里老鼠都抹着泪走了…… 这其中消耗的粮食,大多都是被运粮的民夫吃掉了。 长平之战更是如此,所以吕氏春秋言,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竭。 在扶苏看来,四轮马车的出现,不仅有利于运送军粮,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升商品的流通,进而影响到手工业的发展和兴旺,生产技术的改进也就有了需求和动力,最终会带动方方面面的改变! 而早期的四轮马车,其实很简单,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类似于两个两轮车的组合,二者之间用一根竖立的硬轴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四轮转向的问题就可以轻松解决。 所谓一点就透,不点不透就是这样的。 扶苏画完草图,接着又想到,只是改变马车结构还不行,还需要改变拉车马匹的系驾法。 中国虽然在四轮马车的技术上落后,但是我们在系驾法上领先别人的不是一星半点。 此时的西亚、欧洲、北非所使用的二轮马车,缰绳是固定在马的脖子上,拉车时马的颈部受力从而压迫气管,很容易窒息,所以马车速度极慢,这一点也同样体现在他们驾驭耕牛的时候。 而此时的秦国所用的系架法,奔跑时马的受力点在肩胛骨处,并不影响呼吸。 所以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整体过高,急转弯时容易翻车…… 四轮马车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马匹拉动的并不是车,而是导向轮(前轮)、转向架之间的导向杆。 扶苏想了想,再次调整四轮马车的草图。 从他脑补中的结构来看,轴栓的撬力跟轮子受的侧向力成正比,也跟轮子的半径成正比。 所以前轮要适量小一些,这样加入导向机构后,能让滚动方向跟前进方向一致,减少受到的侧向力。 也因此,即便是没有差速器,四轮马车也一样可以大规模应用。 毕竟差速器解决的是圆周方向的运动差异,而四轮马车面临的是轴向运动(运动矢量的轴向分量)的问题。 当扶苏将第二版图纸画完后,看着上面画的大篷车样式微微出神。 后世某超长待机的女王有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所以扶苏决定也给自己设计一辆专属的座驾。 阿三独立后,她只是个王,而朕却是个皇帝! 想做就做。 虽然造不出弹簧,但是板簧可以有,加上! 天子驾六,所以能拉动的马车其实是很大的,虽然拉车的只有六匹马,但是一匹马通常可以产生15匹马力。 那么沙发、桌板、暖炉、冰柜全部安排上! 嗯,防御措施也不能少,车厢用金属加固,大片的玻璃窗就别想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弱点不能留,还是老老实实的铁窗泪吧…… 扶苏简易画了个框架,至于外部装饰,自然交给更加专业的人去做。 他估计了一下,因为结构的改良,这辆专属于他的座驾重量,应该和始皇帝用过的金根车差不多,也即是说可以在现有的道路上畅通无阻。 等到扶苏画完,并将图纸收好,车队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上林苑。 不过他并非是来视察军队的,而是来指导母猪的产后护理……呸,是优良种猪的培育。 毕竟在扶苏心中,猪是一种看起来很可爱,又很好吃的生物。 回锅肉、红烧肉、粉蒸肉、健腐肉……哪一样想起来不让人口水长流! 养猪的好处在于,猪吃得多,拉的也多,这样就可以产生大量的粪便,用于肥田。 重要的是猪是杂食动物,可以喂粮食,也可以喂猪草或奥利给……无非就是生长的慢一点。 相较于牛羊的一年一胎,一胎一个,猪一胎就生得多了! 扶苏养在上林苑的并非是用来吃肉的阉猪,而是让人从各地挑来的不同品种的猪,其中关中独有的八眉猪占到了一半左右。 按照民间说法,这种猪头较狭长,耳大下垂,额有纵行‘八’字皱纹,故名八眉猪。 其实最让扶苏感到遗憾的是,享有‘国宝’之誉的太湖猪,这个时期还没有培育出来。 之所以被称为国宝,是因为和其他种类的猪每胎产五六只不同,太湖猪一胎十宝起步…… 扶苏依稀记得,百科上关于太湖猪的介绍中,喂养太湖猪的多是磷多钙少,利于生殖器发育的饲料,比如麦麸浮萍等物。 虽然扶苏不晓得后世里如何精细化育种,但是基础的育种方式他还是懂的。 长肉快、个头大的做种,剩下的杀了吃肉,简单粗暴! ps:感谢‘黑蜻蜓5bz003’、‘弗拉基米尔格林’、‘试毒、天下秀’、‘温情耿烈’、‘伟大的力量’、‘nyzy之翼’、‘漂泊半生’、‘老大的主人’、‘残孤狼’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张子房 始皇帝二十六年,灭齐为郡,将之分为四块,既,西面的济北郡,南边的琅琊郡,中间的临淄郡,以及胶东半岛的胶东郡。 临淄郡济水北岸,有一个名为狄县(今山东高青)的地方,这里和齐地四郡的很多县城一样,当地的豪强大户都姓田,这一历史,可以追溯到田成子时期。 田成子为了扩大田家的实力,遂挑选身高七尺以上的齐女做妾,并允许自己的门客随意进出,不加禁止。 于是就有了七十多个儿子,后来这些儿子被封到齐国各地做封君,为将来的田氏代齐打下了基础。 及至后来,齐国灭亡之后,始皇帝虽然迁天下十二万户豪强到关中,但却并没有改变齐地以田氏为豪强的格局。 诸田虽已不再是封君,但依然是田连阡陌,家僮数百上千。 毕竟田家在齐地繁衍生息数百年,根深蒂固。 秦国可以将他们降为黔首,也可以夺去他们的山川河泽之利,但却无法夺走田氏在齐地几百年的掌控力! 要想在十多年的时间内拔除他们的影响力,除了效法常公的‘石要过刀、人要换种’之外,别无他法。 此时狄县的豪强,是旧齐王族田儋。 如同疾风过境时低伏的草木一样,王贲灭齐之后,田儋早早将自己的深宅大院一分数份,分给了自己的堂弟田横、田荣。 以此,躲过了朝廷的迁豪令。 这一日,田儋家所在的里聚外,走来了三个形色匆匆的男子。 其中打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绿色曲裾,年约四十上下,长髯及胸,脸色微微黝黑,但若细看,五官俊朗,想来年少时必然是一个翩翩君子。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身高近丈,腰围五尺的壮汉,另一个,则是一个东张西望,面露紧张之色的矫健青年。 把守里聚大门的里监门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壮汉,有心阻止他进入里聚,但却最终一言不发的放行。 三人在里聚内没走多久,止步在一间高门大院之前,不过引起他二人注意的,并非是宅院的不合规制,而是在大门口,跪着一个身穿黑色官服的秦吏。 “天下皆是庶民跪官,没想到在齐地居然是官跪庶民……” 中年男子微笑摇头,随即让身后的壮汉上前敲门。 砰砰砰! 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里聚的静谧。 “谁呀?门敲坏了让你赔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打开大门,嚷嚷了两句,随即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张子!”青年赶忙上前弯腰行礼。 “田荣吾弟,不必如此!”被成为张子的中年人笑着还礼说道:“称吾张良便是……” 田荣直起身挠了挠头说道:“若是兄长知道我直呼张子之名,非打断我腿不可!” 张良笑了笑,指着身后青年说道:“项伯,名缠,字伯。昔日楚国大将项燕幼子。” “早闻项家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失礼了失礼了……”田横再次抱拳下拜。 二人见礼之后,张良指着壮汉说道:“田荣吾弟,不妨猜猜这是何人。” 田荣抬起头看着壮汉,啧啧称赞了几句:“难不成此乃当日博浪刺秦的勇士?” “正是朕。”壮汉拍了拍胸口。 田横微微咋舌,但见张良毫不在意,于是也不以为然。 暴秦灭六国之前,‘朕’一词是庶民也可用以自称,那人为了彰显自身地位,便不许天下人再用朕为自称。 不过,这个词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听起来好生霸气!以后我也用朕自称……田横在心中暗下决定,随即将张良等人引入家中。 “那是何人?”张良见房门关上,于是边走边问。 “张子所说,莫非是门外跪着的?”田横笑笑说道: “那是本县县令,秦狗一个。他的狗儿子在郊外走马时,踩踏了农人秧苗,农人无奈求告到兄长门上,兄长自己掏钱赔付了农人损失后,言道子过父偿,于是就罚那秦狗在门外跪两个时辰!” 项伯听着田荣讲述,心中呲笑,田儋一言罚跪县令,县令之子怎敢在县中狂妄,这背后啊……不过与我无关! 走了一会,他们经过一片宽阔的演武场,远处立有箭靶,凉亭周围摆着几个武器架,上面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演武场用细沙铺就,此刻正有数十个赤着上身,浑身油光水滑的壮汉角斗在一起。 在另一边,几名身材矫健的骑手半露肩膀,正骑在马背上绕场而行,不时张弓搭箭,练习着骑射。 狄县远离咸阳,所以秦朝的收兵令在此地毫无作用。 “来人可是张良张子房!”凉亭下一个身材魁梧,下巴上蓄着短须的男子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张良双手合拢,抢先长揖及地:“见过田儋吾兄!” 田儋上下打量一番,微笑摇头:“数月不见,子房黑了不少!” 张良面露苦涩:“如今诸侯皆为秦所灭,王道崩坏,霸道横行,天下无我辈容身之处。”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于是当日一别,我跟随徐福出海一游,后来徐福与我打赌,他说那人必于数月后死于沙丘。为验证赌约,弟遂乘舟而返,果然亲见他吐血而亡……只是不知怎的,帝位居然由扶苏继承了……” 田儋听着张良侃侃而谈,背脊上似乎有一条黏黏腻腻的爬虫自颈后向下爬去。 徐福最后一次出海,正是去岁,在出海之前,徐福跟随在那人身边巡视天下,张良能够跟随徐福出海,难不成当时张良亦在那人身边? 如果张良所言不虚,徐福居然能预言那人死期! 而张良亲见那人吐血而亡! 太可怕了…… 田儋长出一口气,正色问道:“不知张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良环视着演武场上的壮汉,笑着说道:“今日此来,本为叙旧。可现在看来,田兄有吞吐天下之志。所以那一件大事,便可告与田兄。” “何种大事?” “只待咸阳传来讯号,兄助我复韩,我助兄复齐!” ps:感谢‘林间流星’、‘cxdhg’的打赏!感谢‘小杨广’、‘活动’、‘林间流星’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民律细则 咸阳城,天刚蒙蒙亮,尽管市旗还没有升起,长阳街南市的一扇角门便已经打开,等候在外面的人们潮水般涌入。 今日休沐的陈婴被钟离眛拉着来这里改善伙食,他和季布一左一右的将钟离眛护在中央,顺着拥挤的人群向内走去。 等到挤进南市,陈婴才看到,距离他上次来的时候,整个南市已全然不同。 上次他来的时候,南市虽然规整,但却繁杂,卖篾筐等竹制品的,挨着的可能是个卖粮食的官营店,再旁边的,可能是个卖薪碳的。 现在不同了,整个南市按照规划,将卖食物的和卖手工制品的店铺隔开,井井有条。 比如现在赶在市旗未举便特许开门迎客的,是几家经营各色吃食的店铺。 陈婴还注意到,之前那个排队凭票供应的官营豆腐店,已经关门歇业了,经营店面的几个市人,好像到了隔壁的丸子店帮忙。 他微微一笑,做豆腐不是什么了不得秘诀,上次在季布亲戚家做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有小贩挑着扁担在里坊间售卖,不,大多时候是换,用干豆子换豆腐。 不过他最爱的是豆渣,羊油煎炒,甚是美味…… “兄长,吾等今日吃羊汤大饼,还是丸子泡馍?”钟离眛看着紧挨着一起的两间店,选择困难症顿时发作。 陈婴也开始犹豫吃什么这个终极难题。 不过季布到是干脆许多,直接走上前:“老规矩,一碗羊杂两张大饼,少放葱花多放辣油!” 陈婴:“老规矩……这厮背着吾二人来这里吃了多少回?” 钟离眛:(°ー°〃) 片刻后,他们三人一手端着脸那么大的陶碗,另一手端着放在竹筐中的大饼,东张西望的寻找适合的座位。 陈婴啧啧称奇,没想到在宫中见到的矮桌小凳,这里也有,怪不得刚才卖羊汤的市人让吾等和他人‘拼桌’呢…… 季布看了一会儿,眼前一亮,迅速带着钟离眛和陈婴向一侧角落里走去。 季布将陶碗放在矮桌上,向坐在一旁,专心致志掰馍的,一个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唇边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说道:“这位先生,大家拼个桌吧!” 青年头也不抬,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手中的动作越发细致,严格按照某种原教旨主义,将馍均匀的掰成一半小拇指甲盖大小。 矫情……季布看了一眼青年的动作,撇撇嘴坐了下来,他只是觉得青年有些熟悉,浑然没有注意到双眼睁圆,身体骤然紧绷的陈婴。 陈婴端着羊汤的手微微抖了两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挨着青年坐下,后背挺直,身体僵硬。 此时,邻桌几个食客议论的声音传了过来。 “嘿,真是怪了,仲槐这个瓜皮主动给额多加了片肉!” “二三子难道不知,少府变法,官营市人每月奉米减半,但每日可获得当日营业额的百分之五作为奖励!” “撒是营业额嘛?” “就是每天做生意赚的钱!” “原来是个这,怪不得他给额夹肉的时候,说啥欢迎下次光临!” …… 钟离眛咽下口中的丸子,看向对面动作僵硬的陈婴:“兄长,这就是你所说的调动人的积极性吧……” 陈婴抬抬眼皮,低声说道:“食不言。” “哦。”钟离眛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干饭。 邻桌的几个食客却没有这样的讲究,他们边掰馍边聊天。 “我邻家一个从上郡回来的戍卒说,咱们这的这个羊汤泡馍啊,是从九原军中传来的。” “愿闻其详。”季布端着羊杂挤到了另一桌。 “看你这打扮,是材士馆中的先生吧!” 季布点头承认,随即看向那个做不更打扮的秦人:“丈人(大爷)继续说啊。” “既然先生想听,那我就继续了。” “据说啊,咱们泡的这个大饼,是庖人做饼的时候,忘放了一样东西,导致烙出来又干又硬,为此还挨了好几军棍。” “但是庖人挨过打之后,又不能把大饼扔了,干脆就用剩的肉汤泡软了再吃,于是就误打误撞的有了这么个吃食!” “有意思,等下我再来一碗羊汤大饼!”季布三两下解决大碗中的羊杂,随即在众人的惊叹中向羊汤店走去。 “你们说当时那个庖人到底忘放了什么东西,要是咱能知道就好了,咱在里聚里雇两个市人,也开一间羊汤店!” “好想法,你要是把店开起来了,我一定去捧场!” “是碱面,他忘了放碱面。”那个专心致志掰馍的青年头也不抬的说道。 “碱面是啥啊?” “不造哇!” “回去问问家里的瓜婆娘,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呢?” “揍她!” 他这二字说完,周围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揍她?你家婆娘大高个、大脸盘子浓眉大眼,粘上胡子跟翁仲一样,你揍她呀还是她揍你?” “哼,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叔鸠,你知不道,秦律打老婆要判耐刑,就是挂掉胡子!” “呵,我当然知道,朝廷刚刚颁发的《民律细则》,我买了两本!这样即便是家里的瓜婆娘去告奸,我也可以拿一本出来抵罪!” “你这机灵劲要是用在耕田上,只怕早就得爵了!” “你不耍机灵,你耕田得爵了?再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口气买了四本《民律细则》!” “好家伙,怪不得新印出的《民律细则》限购,且需要写上购买者的姓名……” …… 钟离眛放下空碗,用手背擦擦嘴,坐到陈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兄长,要我说完全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涨价就是了……而且还能大赚一笔!” 陈婴横了他一样,斥责道:“休要胡说,朝廷刊印秦律,只为了使民众知法守法!” 钟离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听季布兄长说,最近的很多国策,都是内廷决议后发往外庭执行!兄长真了不起!” “别听他胡说,陛下何等英明神武、睿智过人,我和内廷众人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 ps:感谢‘木鱼琉璃灯火’、‘陳加福’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考据 坐在前往蓝田工业区的马车上,扶苏满脸的哭笑不得。 这大秦的普法让这帮刁民搞得,好像他是卖赎罪卷的某教。 扶苏回忆起后世里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为了给西斯廷礼拜堂筹集建筑经费,某一神教大举兜售赎罪券。 虽然这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但人的**是永无止境的,一如某扑街作者希望大家多投一些推荐票…… 教士们也同样是这样的想法,多来一些,再多来一些! 贪婪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让他们接纳了一种来自北方蛮族的一项新发明——印刷机。 于是机器隆隆响个不停,金币叮当滚滚而来。 只是很多时候,历史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短短的几年过后,事态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印刷机中翻滚而出的不只有赎罪券,还有典(避始皇帝讳)治传单,以及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 亡羊补牢的某教无奈之下,创造出了一项制度,出版审查。 当然,历史证明了这一制度的生命力比印刷机要顽强的多…… 不过这和现在的秦国无关,我大秦不止收天下之兵,而且还有焚书令…… 扶苏回想起《民律细则》刚刚发售的时候,远在雍城养老的一众老秦公族隐晦的向他表明过不支持,并且对他在蓝田搞的一系列工程,也是同样的看法。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的核心诉求是稳定,而非改变。 天子代天牧民,黔首们没有必要识字、懂法,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务于耕战就好。 扶苏本来不想理会,心说让这帮死气沉沉的家伙们终老乡野算了。 不过当他将奏疏扔到一边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些奏疏来的时机太巧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巧在南海郡的红糖开始预售的时候,这帮往日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宗族大爷们突然跳了出来,一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样子。 呸! 无非是看到红糖生意有利可图,想要掺一手罢了! 这让扶苏有一种恍惚间回到了后世学生时代的感觉。 任嚣从南海郡带来的土特产,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之后在兰池宫在宗室们面前的熬糖,就像是他和几个室友做了个ppt,一起忽悠投资人做天使轮…… 现如今见到产出了,于是更多的人想要做a轮、b轮…… 这帮老贵族和田姬一样,嘴上说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不,不对,应该是和赵姬一样,每次想要侍寝,但又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就以送各种汤为由,各种暗示。 不过对扶苏而言,怕的是他们不加入! 他准备等到雍城祭祖以及阅兵的时候,将这帮宗室大爷们召集起来,找他们谈一谈第二轮融资的问题。 开发的重点,要放在巴蜀和江南,毕竟那里的气候也同样适合甘蔗生长。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里的深山老林里,和岭南一样,同样生活着数不胜数的廉价劳动力…… 而且也可以借此机会,从这帮老贵族的地窖中,把那些发霉生锈的秦半两掏出来,用于在市面上流通。 至于他们因此而赚到的钱,则用其他方式再赚回来! 比如豪华的四轮马车,比如西域的骏马,比如扶苏此行要见证的另一项产业,瓷器!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并不知道瓷器该如何烧制,直到某天他美滋滋的盘点着宫中藏宝库中,看到了一对据说是商纣王用过的白色瓷瓶…… 据掌管府库的一个内侍交代,这对白瓷瓶是昔年武王伐纣时期,从朝歌缴获的战利品,之后一直由周王室保管,直到秦灭周,周天子的藏品就到了始皇帝手中。 扶苏在书库中翻阅了一下午的资料,发现中国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开始烧制瓷器了。 商朝的瓷瓶之所以是白色的,却和釉彩无关,只是源自于自古以来的五行学说。 商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 不过扶苏召集张苍等人考据后,得出结论,宫中所藏的商代白瓷,应该是后期的仿制品,并非原件。 武王伐纣获的一代目瓷器在烽火戏诸侯、犬戎攻破镐[hào]京时已经毁了,平王东迁至雒[o]邑后为了面子,重新照着原来的模样制作了二代目。 秦国祖上就是因为护卫平王有功,于是正式成为了周的诸侯国。 后来到了周赧(nǎn)王时期,因为欠钱,被债主追的逃到一座宫殿的高台上,最后不得已用宫中藏品抵债,二代目瓷器也因此流落民间,至今下落不明。 这也是债台高筑这个成语的由来。 之后的周王室同样是为了面子,毕竟各国诸侯上门索要胙肉的使臣,惯例要参观一下象征周天子威仪的展览馆,于是重新制作了代表灭商功绩的三代目白瓷。 及至周室灭亡,三代目白瓷就和那几个二手鼎一样,成了咸阳宫博物院的藏品…… 之所以说是二手鼎,是因为那几个青铜鼎和三代目瓷器一样,都是周王室自己搞的赝品,和大禹王时期的九鼎不说是完全不沾边吧,但至少是一点都不像。 扶苏摩挲了一会三代目白瓷,触感略显粗糙,和后世里的光洁如玉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制瓷业还没有掌握上釉的技术。 釉是指覆盖在陶瓷坯体表面的一层薄薄的玻璃态或玻璃态与结晶态相结合的物质。 扶苏依稀记得,最早的釉是草木灰浆,而不同的植物燃烧过后留下来的灰浆,因为富含元素的不同,最终形成的瓷器颜色也不尽相同。 比如青瓷釉用的就是稻糠灰,兔毫釉用稻草灰,绿色釉用含铁较多的松木灰…… 不过具体的搭配还需要实际的操作才可确定,这一点,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扶苏要做的,就是改良一下现有的烧制陶器的土窑,让它可以承受住烧制瓷器的高温。 至于烧瓷要用到的高岭土嘛,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而且它在后世里还有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观音土…… ps:感谢‘金洋引’、‘文丑丑ee’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四章 瓷器 当扶苏走入工业园之后,石室令徐亢立刻迎了上来。 现在的徐亢脸色黝黑,双眼闪亮,像是某只刚从炼丹炉里蹦出来的猴子…… 扶苏明白,这是长期在火窑前工作落下的后遗症,所以扶苏决定等到瓷器烧好了之后,给徐亢升一级爵位,从不更升到大夫。 和徐亢一同走来的,还有主铁官司马昌。 前者自不必说,而后者是来向扶苏禀报炼钢进展的。 “陛下!”二人长揖及地行礼后,徐亢主动在前引路。 扶苏向前走着,首先在远处的棚子下面,见到了一排排由他改良过的脚踏式陶轮。 在简单的加入了曲柄和皮带后,整个脚踏式陶轮的形状有点像后世里健身房里的动感单车。 坐在板凳上的工人仿佛蹬单车一样踩踏着曲柄,许多常见的瓶瓶罐罐很快成型。 秦朝的制度,工和匠是两种不同的称呼。 匠指的是手工业者,既铁匠、木匠、石匠等;而‘工’的范围更广,不仅包括匠,还包括医生、画师、乐师这些脑力劳动者。 简而言之,只要是具有某种专业技术的人,都会被归入工这一阶层,官府称之为百工籍,和负责打仗的士伍籍类似。 秦律对他们授籍之后,允许这些有手艺的人开店营商,在集市中对他们的店铺规划多是前店后坊,边生产边出售,这一种经营模式沿用至今。 在这里工作的陶工几乎全是从骊山工地上转过来的,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之所以将他们现在才弄过来制作瓷器,主要是因为扶苏变更了他们的工作计划,将兵马俑手中的真家伙,换成了陶制的兵器。 至于那些真家伙,自然变成了可可爱爱的秦半两…… 用高情商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给后人留下宝贵的资料,让他们知道秦朝时期的武器形制到底如何。 后人铸剑为犁,扶苏铸剑为钱。 再往前走,则是建在水渠边上的阶梯型滤池。 磨碎了的原材料被送入水池中,搅拌均匀后,工人将水车和高架水渠连接在一起,河水哗哗流入水池,将原材料冲到下一个池子。 经过几个池子的自然沉降后,原材料中的杂质就会被留在池底下,只有最细腻的土质才会进入最后一个水池,经过专人捞取处理后,送到远处的工棚。 因为扶苏给所有在工业园中的匠人们每人涨了三钱的日薪,所以即便是此刻临近寒冬,但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忙个不停。 没过一会,扶苏远远看到了正在烧制中的磁窑。 第一期工程只修建了一大一小两个磁窑,其中小的那一个,使用的燃料是松木,这也是后世里有瓷都之称的景德镇,烧瓷所用的原料。 据说松木多油脂,在烧制瓷器过程中,松木挥发出来的松油脂与窑内的细微水汽有机结合,有利于坯体的滋润,使得烧制出来的建盏会更加的油润、有光泽。 不过扶苏前世作为一个穷逼,完全不懂,而他继承来的记忆中,因为年代的原因,也没有关于鉴赏瓷器的经验。 出于环保的理念,扶苏本来是打算用煤炭取代松木,作为烧瓷的燃料的,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保留了一个小型的瓷窑,用松木烧瓷。 后世里繁复的商业知识告诉扶苏一个道理。 物以稀为贵。 就像是售价高达两千钱的红糖预售券,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就被抢购一空,一些地下黑市里,预售券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三千多钱! 从陈平腰间新换上的美玉可以得知,此事真实不虚! 这种松木烧的瓷器,扶苏决定采用饥饿营销的方法,控制产量,再加上他这些天不断赏赐王公大臣们炒制的茶叶,逐步在咸阳城培养起来的喝茶风俗。 等瓷器烧制好了,让陈平编点……嗯,茶文化! 到时候在长阳街大市搞一间装饰华丽的店面,专门用来出售茶具。 茶盏上画点什么梅兰竹菊、花鸟鱼虫的,再用上等的丝绸包裹,用金丝楠木做的漆器为包装盒,上面再镶金嵌玉…… 一套茶具万钱?那只是成本! 五万钱起步! 庶长爵以下的请自觉绕道,本店恕不招待! 像这种高端奢侈品要做到的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扶苏晃晃脑袋,将辣个在他脑海中咆哮的男人赶走。 “陛下请看,这是昨日的成品。”徐亢一脸激动双手呈上一个瓷盘。 扶苏接过摸了摸,细腻光洁,敲起来有金玉之声。 他上下看了看,随即称赞的点点头。 这一批的素色瓷器,是用煤窑烧出来,准备用来批量出售的。 来自于后世发达的营销手段给他的灵感, 针对不同收入的人群,采用不同的产品和销售策略。 精准收割! 巡视完烧瓷区,扶苏称赞了徐亢几句,并让随行的萧何记下,赏赐徐亢一级爵位后,就跟在司马昌身后,向另一边的炼铁区而去。 其实按照最初的计划,炼铁区每日的产出,是可以满足秦国所需的。 高炉炼出的生铁锻打成钢材,之后加工成环首刀和铁枪头,用来取代现有的青铜剑和青铜戈、戟。 只不过制造四轮马车的需求,让原有的钢产量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这时候关中地区的森林覆盖面积少说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终南山中更是有数不清的巨木,所以制作马车所用的木材根本不缺,唯一限制马车生产速度的,就是制作轴承的钢材。 所以扶苏想了想,决定采用坩埚炼钢的方式,来提升钢材的产量。 本来他是想等到再攀一攀科技树后,复刻一下转炉炼钢法的。 不过考虑到时间已经临近历史上的关键节点了,所以他对于钢材的需求变得日益迫切了起来。 他的计划是,争取在半年时间内,打造出可供一万人换装的,类似于后世宋朝时期的步人甲那样的重型铁甲,以及五千辆既可用于结阵自保,又可用于后勤保障的四轮马车! ps:感谢‘书友2020……7116’的月票!感谢‘书友2021……3489’的打赏!?(′???`)比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橡胶的踪迹 扶苏骑在马上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锻打甲片的叮叮当当声。 其实要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想要用水力锻锤,批量制造板甲的。 不过在简单做了两件之后,他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做扎甲了。 作为一个盔甲小白,在他的固有印象中,扎甲和锁甲的制作工艺比板甲要复杂的多。 但真正上手后,才发现甲胄的制作工艺还可以细分一下,分为材料的加工工艺和整体的装配工艺。 锁甲、扎甲看上去比板甲繁复的原因,就在于直观看到的,是繁复的装配工艺。 简单的说,锁子甲是用小金属环一个个扣起来的,札甲是用一个个小金属片叠加后用皮绳编织固定的。 但实际上,这两种装配工艺其实并不难。只要掌握方法正确,剩下的只是大量的重复工作。 相同样式的小圆环和金属片都是统一规格的量产件,技术要求不高。 即加工和装配上都相对容易,且适合大规模生产。 而板甲则不同,简单来说,板甲就是将大块金属板包裹在人身上。 当然了,如果用一整块的铁甲人就动弹不得了。 所以就用了很多不同大小的金属板做成不同的形状,连接在一起,既能获得过量的防护力,又能保证灵活的战斗动作。 是的,过量的防护力。 板甲是当之无愧的冷兵器时代的防御天花板,只可惜它出现的时候,火枪火炮也已经开始大量列装了。 说回制作方面。 同一套板甲对两个体型差异很大的人不能通用,所以欧洲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板甲多是量体定制。 而为了和体型搭配,加工过程中对零件的唯一性要求比较大,在加工单个零件时需要反复的对比、修改,也因此导致不同铠甲间的零件不能相互通用。 举个栗子,就像是寄居蟹需要频繁更换外壳一样。 哈布斯堡的某位皇帝,因为长胖了,不得不重新咬着牙花大价钱重新定制一套板甲。 板甲为了保证穿戴之后的灵活性,关节等处的连接方式需要用不同于柔性铠甲的连接方式,例如铆接,铰链连接。 甚至有些柔性铠甲干脆省却关节处的连接,直接分开穿戴再以皮绳固定相连,外侧再覆盖另一层铠甲保护。 这样下来板甲看似干净利落,实际上是以很多不同的工艺和方式来实现整体上的统一,看着似乎比札甲、锁甲等简便,然而事实上却相反。 简单来说,就是单块体积越大,技术含量越高! 放弃板甲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没有那么多的板甲铸甲师。 一件好的板甲,需要一个会打铁的裁缝,既要会量体裁衣又要会打铁,只是集二者兼于一身的,凤毛麟角。 放弃了复制板甲之后,扶苏也同样放弃了半身胸甲的制作。 胸甲的强大防御力,源自于一体打造的穹壳结构。 锻打穹壳是技术活,一般是胸口处最厚,越靠边缘越薄,打不好轻则厚度不均匀重则当场开裂。 而且一旦在战斗中损坏,需要修复的工艺也不是军队中的大头兵所能掌握的。 所以这也是扶苏选择扎甲的另一个原因。 相比于欧洲采邑制度之下的低烈度战争,秦国这边的战争规模,动辄发兵万人。 再加上秦律不予许私人藏甲,发放的铠甲武器在作战完毕之后,需要重新登记返还武库。 这就要求铠甲必然是统一制式,以此来降低后续的维修和保养成本。 而扎甲,则完美符合这一要求。 毕竟它是由一片一片的金属甲片编织而成,在秦国的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模式下,甲片和甲片的规格一致,可以自由替换。 只要掌握了编织甲片的技巧,士兵可以自己动手修复损坏的盔甲,完全不会影响随时可能打响的战斗。 扶苏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继续向炼铁区内部走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完全变了个模样的炼焦炉。 最早的时候,扶苏所设计的炼焦炉,是最简单的露天法,既将大量煤炭在地上堆好,上面盖上木柴引火,几天后就得到了焦炭。 除了污染环境,以及能源消耗过大之外,简单粗暴,易于操作。 不过等到耐火砖和水泥搞出来了之后,炼焦炉的构造得到进一步改进。 虽然炼焦的时间长了一点,但炼焦率却大幅提升,而且再加了一套水冷系统后,也可以回收一些炼焦时产生的煤焦油。 而煤焦油,才是扶苏最为重视的。 他在穿越前,曾经在一篇报道中看到过,橡胶的来源,不仅仅是生长于美洲的橡胶树,在蒲公英的根部,也可以提取出类似橡胶的成分。 有了橡胶,超薄款……呸,胶鞋、轮胎、灌溉胶管就有了! 因为标题足够引人瞩目,所以扶苏清楚的记得,那种蒲公英被称为俄罗斯蒲公英,多年生草本植物,广泛分布在寒带、温带和热带地区。 而这种蒲公英的原产地是哈萨克斯坦,也就是现在的大宛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苜蓿草、汗血马、蒲公英,单凭这三样,足够让扶苏以‘强制附庸’的借口对他宣战了…… 扶苏给大宛记下了他们的取死之道,然后看向远处堆积如山的砖块。 这是利用炼焦时产生的余热,所烧制的转头。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用来搭建炼铁高炉的耐火砖。 扶苏打算积攒够足够的材料和掌握炼铁等技术的工师后,在三川郡开二矿…… 地点就在洛水北岸的宜阳,这里曾经是战国时期韩国的旧都,同时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型冶铁城市!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开第二个工业中心,一来靠近河流,有水力之便; 二来烧制出的水泥砖头,可以用来加固三川郡的关隘,并且将从咸阳向东的驰道,用水泥铺一遍。 毕竟这是咸阳的东大门,敖仓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天下有变,三川郡也可以凭借坚固城防迟滞叛军行动,为咸阳大军出关平叛赢取时间! 嗯,现在的三川郡守是李斯之子,李由。 按照家族谱系,扶苏应该称他一声伯姊夫,或大舅子…… ps:感谢‘吃西瓜不吐西瓜皮’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大秦天下无敌啊 炼铁区最核心之处,是一圈用砖头搭建的,高达两丈的围墙,围墙周围,不时有背负强弩,手持长枪大盾的甲士巡弋。 围墙内是砖混结构,并用铁皮作顶的炼钢厂房。 炼钢厂房和存放原材料的库房之间,用回廊相连接,这就保证了即便是下雨天,原料的运送依然不会受到影响。 扶苏走进的时候,正巧见到两个身材干瘦,但干劲十足的隶臣,正用绳索牵引着一个巨大的,载重量至少在千斤之上的木车从原料库中走出。 人因希望而活。 秦律之下,并不存在太多的有期徒刑,国人一旦触犯秦律,基本上判的全是无期徒刑! 当然,城旦或舂例外,因为这两种刑徒,很难活到刑满释放的一天…… 归其原因,利出一孔的耕战国策。 刑徒和隶臣亦可参军,斩首得爵之后,将爵位退还,可以赎为庶人。 但关键问题是,斩首何其难! 士伍籍的戍卒,很多时候尚且捞不到上阵杀敌的机会,就别说奴隶或刑徒了! 这就是为什么始皇帝第一次征讨南越失利后,可以迅速组织第二波攻势的原因。 对于征发的刑徒来说,与其在永无终结的高强度劳动下结束一生,不如上战场拼一把!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也是章邯之所以能带领刑徒们一路高歌猛进的原因。 所以当扶苏大赦天下,允许这些罪行并不重的刑徒,以及在工地上劳作的官隶臣们用钱自赎其身的时候,他们爆发出了空前强大的工作热情。 毕竟赎身之后,若是能熟练掌握炼铁或其他的工艺,就可以留在工地上,成为匠人。 别的不说,单单每天15钱的工钱,就足够让他们动心了。 更重要的是,扶苏引入kpi制度后,对于超额完成每日任务的班组,还有额外的奖励。 评分最高的三个班组,每人奖励民爵一级! 所以这就是扶苏一进门,就看到的那两个身材干瘦的隶臣,如此力大无穷的原因。 木车碌碌作响间到达坩埚之旁。 扶苏看到,在木车下方,铺着包裹着铁皮的木制轨道,这也是两人就可拉动千斤重物的另一个原因。 相比于他设计的第一版木质轨道,从它上面包裹的铁片,以及车轮上用作固定的轮缘可以看出,眼前的这一版轨道,应该已经是三代目了。 所谓轨道,最早的时候本就是用于矿山运送矿物的一种交通系统。 扶苏在各地开矿之初,就将这一系统照搬了过来,为此矿山的前期预算超了一点。 不过和相对高效的运输相比,多点投入也没什么。 扶苏再往前走,就看到了许多正在忙碌中的冶铁匠。 按照他新下发的律令,冶铁中的匠人有权不大礼参拜他这个皇帝,以及所有前来的视察的官吏。 毕竟匠人们操作的,是一个温度在一千度以上的熔炉,稍有不慎,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昌向工师询问后,走到扶苏身边说道:“陛下,再有半刻钟,这一炉钢就炼好了。” 扶苏点点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忙碌中的匠人。 工业区现在采用的,是西方十八世纪西方人研究出来的坩埚,石磨和黏土所制,所用原料是高炉中炼出的成品铁。 坩埚炼钢的原理就是通过石墨混合粘土打造的坩埚,然后把熟铁放到坩埚里面去冶炼。 石墨是一种纯粹的碳元素组成的物质,一旦在含有石墨的坩埚里面冶炼熟铁,熟铁就会在高温下吸收坩埚里面的石墨里面的碳元素,进而提升自己的碳含量。 熟铁就变成了钢。 所谓钢,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含碳量在百分之零点零三到百分之二的一种铁碳化合物。 钢的可塑性和硬度正好能够适用于绝大多数的器材打造,所以钢产量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数字。 毕竟生铁的含碳量太高,可塑性很差,也就是俗称的脆;而熟铁则含碳量太低,可塑性上去了,但却很软,不适合用来制作武器。 其实不管生铁还是熟铁,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能够大量冶炼出来了。 唯独含碳量适中的钢,没法批量生产,必须把生铁慢慢锻打,然后才能百锻成钢。 所以这种费时费力的方法,造成了钢材成本的居高不下。 这也是秦军大量装备青铜武器的原因,毕竟青铜器的铸造工艺,经过夏商周三代,早已是登峰造极了。 而且不是还有那句话吗?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想要铁质武器,去山东六国的士兵手中抢啊! “二班准备,出钢水了!” 一名工师高喊一声,等在一旁的匠人们开始各司其职的行动起来。 打开坩埚盖,去渣、浇筑、清理、冷却,然后将清理干净的坩埚放到熔炉上,准备再次炼钢。 红彤彤的钢水在引流槽中滑动,即便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感受到滚滚热浪。 扶苏突然想起在明代科技著作《天工开物》中,看到过一种渗碳法,可以很好地解决表面渗碳不均匀的问题。 而且,据说这种所谓的‘焖钢法’一直沿用到后世。 具体操作就是把成型的铁器,放入坩埚中,然后覆盖上搅拌好的木炭、豆豉和土末,在坩埚外面加热。 木炭和豆豉都是渗碳剂,为渗碳提供碳元素,土末则是分散剂。 至于淬火的方式,北齐的綦[qi]母怀文曾创造过一种高明的淬火方式。 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 用现代科学观点来解释的话,就是盐淬、油淬的双液淬火。 站在一旁的萧何从工师处了解到,以此法每炉可出百余斤精钢时,不由赞叹道:“披坚执锐,我大秦之锐士必可无敌于天下!” “尚书右丞此言差矣!”宗正公子衮从远处走来,笑着说道:“难道现在,天下间还能有和我大秦锐士相抗之敌?” 萧何笑了笑,弯腰行礼后一言不发的退到一旁。 扶苏向司马昌交代了有关焖钢法和双液淬火的工艺后,转头看向公子衮。 “宗正来此作甚?” “老臣特来为陛下送上今天的推荐票!” ps:感谢‘turalyon8316’、‘英雄豪杰2019’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魑魅魍魉 “老臣来此不为别个,单为此二子讨个差使!” 公子衮向外侧侧身体,身后便走出了两个小男孩。 大的一个,身高约一米七多,按照旧版的律条来说已经成年。 毕竟战争年代,所以旧秦律中规定男身高六尺五寸,女身高六尺为成年,但看他满脸稚气,充其量不过十一二岁。 小的一个身材就正常许多了,虽然一本正经的拱手下拜,但垂髫[tiáo]总发,小脸圆润粉嫩,正处于换牙期,所以说话漏风,最多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刑啊,这老头之前教唆我炼铜,现在又让我雇佣童工,简直拷了……扶苏走上前去,用手扳起小男孩的脑袋,上看下看,越看越是眼熟。 “嗯……你是王离家的那谁来着?” “陛下,我是王威啊……”小男孩扬着脸,想要将扶苏抓在他小辫子上手打掉,但又不敢。 “那你就是王元了?”扶苏欺负完小正太,转头问道。 王元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正是。” 扶苏拍拍他的肩膀,发现在宽大的袍服之下,满是紧实的肌肉,随即称赞了几句将门虎子,有乃翁(王贲)之风。 至于为何不提王离,额……对吧。 眼前这两个小男孩,熟过了的正太名为王元,是王离的长子;成熟度刚刚好的正太,名叫王威,是王离的次子。 扶苏沉吟片刻,在心中为王家诸子打分,发现即便是他一直不太瞧得上眼的王离,其实也是个了不得人物。 王翦自不必说,他与白起、李牧、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 在出身方面,其实王翦要比他们更加显赫,毕竟王翦乃周灵王太子晋之后,姬姓王氏,算的上顶流了。 如论起战功,王贲也不在他们四个之下。 所以在扶苏心中,始终认为王离是从外面抱养的,要不然无法解释他虎父犬子的属性…… 但今天见到这两个小家伙之后,扶苏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突然打开。 若是抛开王翦王贲的光环,其实王离也不差。 他带着驻守在九原的军团南下,和章邯一起平叛,可以说是屡战屡胜,差一点点就平叛成功。 如果不是碰到了楚霸王这个开挂的,没准他们还真的给大秦续了命…… 不过王离虽然在巨鹿战败被俘,但却没有死,而是收拾细软保着家小跑路了。 眼前这两个小家伙,一个跑到了晋阳,一个跑到了开阳。 晋阳之后改名为太原,而开阳在东汉年间,是琅琊国的都城。 所以这两个小家伙,分别是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先祖! 王与马,共天下……扶苏抓着王威的小辫子,决定练习书法从娃娃抓起,毕竟他的后代中,可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 “你们两个不在学室中学习,跑到这里作甚?” “回陛下,我们被先生从学室中赶出来了!”王元一脸愤愤。 王威也是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不过更多的是因为被扶苏抓住了头上的小辫子。 学室中赶出来了……扶苏微微皱眉,按理来说学室中的学子都是官员的子弟,王离的爵位虽然没有了,但是官职还在,他的儿子是有资格在学室中上学的。 然而若是仅从律条中看,掌管学室的官员做的没错! 毕竟咸阳的学室和其他郡县不同,这里是天子脚下,学室只招收高爵,且千石以上官员的嫡子。 这是始皇帝二十七年亲自修改的律令,即便是扶苏本人想要改一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此刻王离在边陲和匈奴人对峙,他的两个儿子却被从学室中赶了出来,这要是传到他耳朵中,他会怎么想? 前方的将士又会怎么想? 扶苏在心中沉吟,我大秦的官吏什么时候这么恪尽职守了? 他看了一眼公子衮,心想怪不得这老头会亲自带着这两个小家伙来这里找自己,恐怕不止是因为要为外孙讨个差使或是公道这么简单! 电光石火之间,扶苏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将这件事和前些时候的一些奏疏联想到了一起,于是他向王元询问,是什么时候被从学室中赶出来的。 随即得到证实,果然是他否了那些奏疏之后才发生的这些事情! 那些奏疏说来扯淡的很,大抵是说现在已经农闲,所以大批农人赋闲在家,朝廷可以大量征发徭役,重新扩建帝陵; 并且按照始皇帝留下的蓝图,将上林苑打造成一个‘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两属,阁道通骊山八百余里’的超大型皇家园林! 大约十多份奏疏都在重复着一句话,‘秦国一统,功盖三皇五帝,需要一个庞大的帝陵和皇家园林,来展示帝国的威严’…… 通篇下来,和后世里萧何对某亭长所说,‘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有异曲同工之意。 如果不是萧何这时候只是个乡下来的五百石小官,扶苏真以为这些奏疏他串联的…… 后世里经典的‘挖沟、平整,再挖沟、再平整’的告诉扶苏,这些鼓动他大开基建的重臣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帝国威仪,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借此捞一笔! 然而扶苏的直觉告诉他,‘基建党’和严格秉承秦律,将王离两子从学室中赶出来的,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毕竟前者只是想要上下其手赚点秦半两,而后者,则是想要通过这样的做法,让边关将领和朝廷离心离德! 扶苏想了想,对王离的赏爵文书应该已经下发了,也就是说,过不了几天,这两个小孩子就可以重新回到学室了。 不过这毫无意义……扶苏微微一笑,看着身材呈倒三角的王元:“能开几石弓?” 秦朝年间民风尚武,学室弟子不仅仅要精通律法,更要学会书写、驾车、剑术、射箭等类似于儒家‘君子六艺’的技能。 尤其是像王元这样的将门子弟,对于射箭更是熟悉。 当扶苏问到王元能开几石弓的时候,公子衮立刻明白扶苏话中的深意,于是撺掇着扶苏摆驾蓝田大营。 ps:感谢‘不死鸟之门’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权力从哪来 不过扶苏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去蓝田大营,他此行视察蓝田工业园,不止是要看人烧瓷和炼钢。 所以扶苏只是向跟随在他身后的陈婴低语几句,后者立刻上马离去,先一步前往蓝田大营传达诏命。 既然要看王元射箭,不如趁此机会,检阅一下蓝田大营的训练情况。 毕竟这是一支扼守咸阳南大门的军队,而且一旦咸阳有变,这支军队可以立刻入城接管城防及皇宫诸门。 也因此,扶苏继位之后,对这支京畿之内的强军格外上心,不止将其中的一些基层武官,换成了他在九原军中的护卫,对于掌控全军的杨熊和其他将领,也一样时有赏赐。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明白两个道理: 1、枪杆子里面出政权;2、权力来自于下,而非来自于上。 第一个好理解,第二个也不难。 只需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是因为一个人有权力,其他人要服从他?还是因为其他人服从他,因此这个人有了权力? 很多人对于权力的疑问,就是因为没有弄明白权力的本质是什么样子。 他们认为权力的本质是前者,因此到处寻找合法性,弄出来什么皇帝披日月与脊背,系江山与腰间;合万民之信仰,聚山河之伟力;口含天宪,身化国家吧啦吧啦…… 实际上这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误解之一! 权力的本质其实是后者,因为大家服从某一个人,他才有了权力! 皇帝的权力来自于大臣的服从,大臣的权力则可以来自皇帝的赐予,亦可来自依附于他的其他人,譬如朋党或下属。 一旦大家选择不服从了,皇帝的权力就是无效的,权臣的篡位就是相比于服从皇帝,愿意服从权臣的人更多。 比如田姬的祖上,齐太公田和继承祖先之志,逐步架空姜齐,最终自立为齐君,放逐齐康公姜贷于海岛,周天子虽然不愿,但最终也得捏着鼻子承认田齐的地位! 那么为什么大家要服从某一个人? 扶苏结合自己后世的记忆,以及对这一时期典籍的理解得出结论。 天下熙攘皆为利! 一个人预期可以从服从里获取利益,那么他就会服从。 当然,这种利益不能简单的看做是金钱或是**,实现自我价值也是利益的一种。 所以一些看起来似乎是送死,毫无收益的命令也被服从。 譬如荆轲刺秦,白衣黑水,离子长歌,死于义,而非忠;死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非执一匕而赌天下。 另外,减少利益的损害也是服从的原因之一。 人善于思考,当他觉得不服从会损失更大的利益之时,他也会选择服从。 权力的斗争之所以如此激烈的原因,就在于这并不是一个可控的事情。 权力来自于服从,而服从的本质是利益的预期,利益又受到权力的控制。 所以一旦这个循环构成,就会不断的产生正反馈。 服从的人多了,权力就变大,继而掌握更多利益,从而使得追随者们得到的利益预期就越大,再次使得服从者变多…… 比如秦灭六国,虽然偶有失利,但总体还是一路高歌猛进,于是在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中,天下归于一! 所以扶苏要做的,就是不断画饼,并且努力将画在纸上的大饼,变为现实中的大饼,在此期间,还要始终掌握分饼的大刀!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高兴,随时都可以从你这里拿走! 这一点,那些在南海种植园参股的宗室们深有体会。 红糖还没有运抵咸阳,但扶苏已经将它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然,卖掉红糖预售券所得到的的钱款也已经按照当初的约定,一个半两也不少的分给了他们。 不过根据玻璃工坊这些天报上的预售订单来看,这笔钱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回到了扶苏手中…… 拉动内需,刺激消费,实现经济内循环。 嗯,赚钱速度太快,让我都没有动力去搞定透明玻璃了……在扶苏遐想着该如何画一张更大的大饼的时候,司马昌带着几名甲士,手捧着一套银光灿灿的甲胄而来。 这是扶苏仿照着记忆中后世复原的唐代明光甲样式,为他个人定制的一套盔甲,主要是用于腊祭时的阅兵。 整套盔甲分为兜鍪、前胸甲、背胸甲、兽面肩甲、护膊、护膝、护腕、护腿、战靴,还有长及臀部的身甲、战裙。 除了护腿和护腕上的甲片是铁片之外,剩下的全部由细密的像鱼鳞一样的甲片编成。 “这……”公子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嘴巴不停张合,虽然他不是武将,而且秦律也不许私藏铠甲,但还是好想拥有! “陛下,请让老臣为陛下试甲!”公子衮双眼放光的看向扶苏。 作为一个男人,铠甲就和纸片人老婆一样,决不允许他人染指……扶苏摇摇头,断然拒绝。 他走上前,任由几名工师为他穿戴起战甲。 他们将胸甲和背甲在扶苏两肩上用皮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背后,再束到腹部。 腰带下左右则各有一片膝裙,双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则是一只扶苏也说不上名字的狰狞兽头。 这几名工师早已排演多时,所以不太会功夫就为他穿戴整齐。 扶苏晃了晃带着护颈和护耳的铁盔,接着用手调整了身甲上的护颈,敲了敲身甲前半部分分成左右两片的护心镜,同时背部感觉到了后面一大块甲板的压力。 好重啊,折合后世的重量,至少有三四十斤了……扶苏活动了一下肩膀,在甲片哗哗作响声中,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起身,伸展自如。 因为关节处和腰部都是皮甲连接,所以这套盔甲并不影响移动,只是扶苏觉得,还是应该再添加点装饰。 毕竟他这一套是用来阅兵时用的,越花哨越好! 要的就是一个引人瞩目! 扶苏过了把瘾之后,在公子衮艳羡的目光中,让身后的侍从帮他把盔甲脱下,等下带回宫中,让咸阳的巧匠再次装饰一番。 “走,陪朕去看看琉璃盏做的怎么样了。” ps:感谢‘书友2017……7363’、‘杀之爱神jl’、‘吃西瓜皮不吐西瓜皮’、‘我为啥狂’、‘老司机先生’、‘闲适32’的月票!(_-)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北风卷 地 扶苏带着公子衮等人走到戒备更加森严的玻璃工坊,正巧赶上了新一炉的玻璃烧好。 液态玻璃形成之后,玻璃器皿的形状就取决人的意志了。 在丝绸之路没有打通之前,扶苏并不打算制作精美的玻璃器,毕竟国内的韭菜虽然好割,但都是沾亲带故的熟人,不好意思下手太狠…… 毕竟玻璃这种东西,其本质不过是一些沙子,只要掌握制作工艺,产能分分钟几何倍增。 若是贪图眼前之利,名声同样分分钟烂大街! 玻璃工坊此时生产的,大多是用来制作玻璃窗户的玻璃片,而且价格也不贵,只是产能有限,所以订购者需要排队。 当然了,并不禁止加价插队…… 至于多出来的产能,主要用于生产一些瓶瓶罐罐。 因为液态玻璃温度太高,不好吹制,再加上没有相关的工业机器,所以只能用嘴了…… 所以扶苏等人看到的,就是一名工师手握陶瓷管,从坩埚中挑起一团玻璃浆,转动几下后,等到玻璃浆形态有些稳固之后,再将嘴对着陶瓷管吹气,等到差不多吹好了之后,立刻套入模具,继续吹制。 片刻功夫,一个微微发绿的玻璃瓶就做好了。 扶苏拿起一旁的成品检验了一下,发现质量还行,相比较最初的几批,现在的大小厚薄都几乎一致,于是他再次感叹了一番后,宣布今天给这些工师们的饭食里加肉! 公子衮拿起另外一个形状的玻璃罐摆弄几下,他有些疑惑,进而有些生气:“容老臣倚老卖老的说一句,陛下为何要将琉璃做成这般粗鄙之物?” 哪里粗鄙了……扶苏放下手中的大绿棒子,如此原始的工艺下生产出的近乎一模一样的东西,你管它叫粗鄙之物? “宗正可知琉璃从何而来?” “老臣不知!” 嚯,这老头脾气还犟起来了……扶苏笑了笑,指着那些大绿棒子说道: “这里生产的琉璃,原料乃是沙子,只要有掌握技巧的工师带队,要不了几年,这些琉璃就像是瓦罐一样,遍布黔首之家!” “宗正若是将之视如美玉,那便大谬!” 扶苏很是废了一番唇舌,才让公子衮理解什么工业流水线产品和工艺品之间的差别。 “若真如陛下所言,那便是老夫之错了……”公子衮看着装在竹筐中被运走的玻璃罐,联想到现在所见,于是拱手认错。 扶苏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这些和后世里啤酒瓶类似的玻璃瓶,容积为一标准咸阳方升,是准备用来灌装朗姆酒的。 至于灌装后的用途嘛,自然是和草原人交易他们用不上的牛羊等物。 其实扶苏最初的计划是用木桶装酒,只是随即这个计划就被他自己毙了。 木桶的问题在于太过结实了! 一个好的木桶,用个十年八年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大量交易的木桶,将会让匈奴人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不利于割韭菜…… 所以这些玻璃制品,完全符合扶苏的设想。 沉重,易碎,但好看! 像这样美丽的物品,换一头牛不过分吧! 尤其是里面装上蒸馏过的朗姆酒,酒精含量大幅提升,无疑是北方苦寒之地的最爱。 至于另外一个规格的玻璃罐子,这是扶苏做来用来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水果罐头用的。 虽然没有螺纹,也无法做金属盖子,但是用软木塞和蜡封口,应该可以保存几个月,等待新一季的水果长熟。 如果试验成功,咸阳宫中窖藏的柑橘就可以做成罐头,保存起来,不至于像往年一样,放坏七成…… 更重要的是,水果罐头可以作为劳军品,用于慰劳一下为国戍边的将士,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皇帝陛下的关怀。 “陛下,可否摆驾蓝田大营?”公子衮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毕竟蓝田演武,事关他的外孙能否得到扶苏赏识。 …… 此刻在茫茫的草原上,一个身上裹着熊皮大氅,头上戴着远游冠,做秦国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正在艳阳高照下,感受着北方草原刺骨的寒风。 此人就是贿赂了扶苏之后,和蒯彻一同前往匈奴王庭议和的公子将闾。 和公子高一样,他同样只差一级爵位,就可以晋升为世袭罔替的侯爵。 只不过当日才咸阳郊外和家人告别的豪情壮志,此刻已完全消弭在了塞北草原的寒风中。 “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匈奴王庭?”将闾哆嗦着问道。 蒯彻和公子将闾不同,他已经是第二次前往草原了。 上一次他假借着游商的名义,劝降了匈奴王子,晋爵不更,所以这一次他要再立新功,争取再晋一级爵位,栖身于大夫之列! 蒯彻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用手捂着嘴巴说道:“快了!” “三天前你说快了,两天前你也说快了,现在还是……信不信本公子掉头就走!”将闾气愤的吼了一声,只可惜换来的是一片哄笑。 自从出塞之后,将闾一直抱怨不断,周围随行的甲士早已见怪不怪。 “这次真的是快了。”蒯彻看了看身后马车上装在盒子内,重新被丝绸仔细包裹的墨龙珠,这是蒙恬之前从冒顿那里抢来的战利品,只是扶苏诏命必须归还,以此来和匈奴人缓和关系,方便在九原郡开启边关互市。 “暴殄天物啊!”蒯彻摇头叹息。 “陛下说这就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以小利换取大利!若真如陛下所言,区区一颗墨龙珠,算不得什么。”将闾说完,随即摇头叹息道: “我从陛下那里换的这个出塞的机会,可是足足花掉了两百镒黄金!” “只可惜我不受父皇宠爱,且母族为燕人,公子高虽然也不受父皇宠爱,但母族魏人有钱,所以他去楚国温润之地,而我来此苦寒之地……” “两百镒黄金,两百七十多万钱,公子大手笔啊!”蒯彻称赞一声,随即说道:“只是,公子以为,你和公子高能出咸阳,是因为向陛下献金?” “难道那些母族为楚、韩的公子,想不到向陛下进献财帛,换取立功的机会?” “陛下富有天下,区区数百镒黄金何足道哉!” 将闾闻言心头大震,想要再次追问,蒯彻只是笑而不语。 ps:感谢‘遥远的阿瓦隆’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二十章 演武 咚!咚!咚! 冬日的蓝田大营人声鼎沸,鼓声隆隆。 在得到了陈婴的通知之后,杨熊立刻着手准备,所有的列阵在演武场上的将士全部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并不时有手提竹鞭的军司马在他们面前走过,检校着他们的仪容仪表。 当扶苏等人策马走入大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阵,金鼓旗帜鲜明,军吏乘车骑马,兵卒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披甲但却不带头盔。 这是一贯的礼制,见天子而免胄。 走近大营之后,公子衮等人立刻放缓马速,为了表示不僭越,于是和扶苏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随着扶苏策马而进,整个演武场上金鼓声连响不绝,在各自百将的带领下,上万士兵或以剑盾相击,或以长枪敲击地面,同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扶苏有心回一句‘xx好,xxx辛苦了’,但随即看到了次元位面之外的巨大河蟹,于是作罢。 俄顷,他在上百甲士以及杨熊和一众将校的簇拥下走上点将台。 旌旗招展间,上万名训练有素的士卒按照金鼓之声,或进或止,或击或退,不时发出喊杀之声,冲上云霄,响彻四野! 扶苏虽然在指挥军队以及训练军队上是一个门外汉,但他知道,能够将上万人操练的整齐划一,有条不紊,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后世各国的阅兵,能排好队依次行进的都为数不多! 所以他频繁点头,不时对身边虽然绷着脸,但却满眼笑意的杨熊等将校赞赏几句。 片刻之后,全军合练完成,各军按照预定好的顺序列阵在演武场周围。 此时登上舞台表演的,是很多从咸阳匆匆赶来的郎将,以及今天的主角,王离长子王元。 王元将之前的宽大袍服换上了紧身的劲装,这是一套类似于胡服骑射之后的装束,袖口用皮质护具加固,避免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在他的面前,一字摆开了数把强弓,分别是一石弓、三石弓、五石弓和八石弓。 按照以往的规矩,他要依次拉开这几张弓,之后才进入之后的射箭环节。 其中弓力为一石的战弓,是扶苏按照后世的标准重新测量弓力后所制。 要是按照秦制,24铢为两,16两为斤,每斤约250克,30斤为钧,4钧为石,现在的人动不动就开五石强弓,也就是拉力在330磅以上的强弓。 要知道后世里几十亿人口,吃好喝好的状态下,世界纪录也不过200磅……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大秦地大物博,造弓的原料千奇百怪,所以对于弓力的测量,并没有一个相同的标准。 举例来说,扶苏手中有一个秦武王所遗留下的,据说弓力为四石的铁胎弓,实打实能开五石强弓的李柔儿拉了两下没有拉开,最后捂着脸跑了…… 所以在测试弓力上,扶苏按照明代的标准,上弦后再次测量弓力,于是号称能拉八石弓的家伙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标准虽然定下,但全面铺开还需要时间,所以军中演武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方式。 而扶苏将战弓的弓力定为一石,约合66磅,这是因为按照后世清代武举考试的规定,骑射三力,即36磅,步射五力,即60磅。 而台下的王元在一阵山呼海啸声中,依次拉开了三石弓、五石弓,到了拉八石弓的时候,则因为臂展的原因,并没有将弓全部拉满。 不过从他举重若轻的神态来看,他完全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拉开八石弓。 “彩!” 内举不避亲的公子衮抚掌喝彩,王威也跟着用力鼓掌起来。 王元将八石弓放下,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后,拿起一石战弓轻轻拉了两下,心中的不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最初的想法,扶苏是照顾到王家累世将门的面子,不愿意看到他出丑,于是将实战的战弓定为一石。 现在看来,为了王氏的荣耀,必须要拿出些真本领了! 而在点将台上,王威歪着小脸看向扶苏:“陛下,为何让我大哥使用一石弓,在家的时候,大哥都是用五石弓练习的!” 扶苏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揪了揪他头上的小辫子,公子衮在一旁解释了一下弓力的重新测量,以及实战和练习时用的弓并不相同的问题,随即将王威轰到一边,和扶苏耳语起来。 “老臣冒昧的问一句,陛下似乎并没有临幸过蕊儿,莫非是她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陛下?” 又来了……扶苏斜撇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候又没有套套,万一不小心怀上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生孩子,这不是把她往鬼门关推吗! 不过,公子衮此言是代表秦人宗室问的,戚蕊儿就是他们推到自己身边的一个牺牲品,产子后再扶她上位,借助外戚的力量,重新涉足朝堂。 既然如此,就需要敲打一番了! 扶苏细目微阖,语气淡淡的说道:“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宗正告知。” 公子衮躬身上前:“陛下请讲。” 扶苏依然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外臣私窥宫闱之事,不知是何罪啊?” 闻听此言,公子衮的后背在冬月里刹那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不仅如此,他的鼻尖和额头也开始有细汗渗出。 秦国历代先君都固有的传统,对于外邦士子总是很宽容,唯独对于宗室子弟,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收拾一番。 自季君之乱开始,宗室们的势力就渐渐从朝堂上退出。 无他,怕死。 所以此刻扶苏虽然语气平和,就像是闲谈家事,但在公子衮心中,无异于天雷疾电! “臣、臣……”他嘴唇有些哆嗦,拼命组织着语言。 扶苏见到效果已经达成,于是摆摆手说道:“公叔这是关心秦之社稷,不为罪,不为罪……” “朕之所以没有临幸戚美人,只是不想李姬之事再度重演罢了。” 公子衮擦掉额头的汗水,他知道扶苏所说的李姬,乃是李斯嫡女,十五岁做了扶苏的正妻,两年后因为难产母子双双离世…… 李斯也是因此而恨上了扶苏,从而倒向胡亥。 ps:感谢‘勇敢的种田家’、‘~~vr~~’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原来是一种美德 公子衮在心中微微叹息后,还是正色说到: “臣有一言憋在心中已经许久了,即便是陛下要降罪于臣,臣也一定要讲出来!” 扶苏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宗正但讲无妨,即便是冒犯于朕,今日朕也赦你无罪。”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陛下继位之后,北击匈奴,西击羌人,拓地千里,缴获无数。在用兵一事上,并不弱于先皇帝。” 公子衮先是拍了一番马屁,之后叹息说道:“唯独在后嗣之事上,较先皇帝远矣!” 扶苏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无从反驳,毕竟号称勤勉不爱女色的始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偌大的咸阳宫到处都是他宠幸过的妃嫔,搞得扶苏至今都不敢在咸阳宫多待,生怕夜深人静的时候,身边多了几个衣着清凉、自荐枕席的小妈…… “先皇帝即便是最后一次出巡,身边也带了十多位夫人侍驾……臣听闻,这其中有数人已经身怀六甲!” 公子衮说完,随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扶苏微微摇头。 跟我没关系啊!这几个有档案可查的,千真万确的是始皇帝的种……扶苏回想起自己当日在九原城所见,即便是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那些小女孩也可以称得上是娱乐圈顶流。 其中几个顶着大肚子向他祈求活命的,更是可以称得上人间富贵花。 当时让扶苏在心中啧啧称奇了一波,不愧是祖龙,即便是病入膏肓,也一样龙精虎猛。 不由得让他怀疑,始皇帝吃的到底是什么丹药! 正当公子衮还想要多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平从大营外策马而来,狂奔上点将台,拱手行礼说道: “陛下,左将军李信遣别部司马候封,押送俘获的羌人酋豪以及百余名羌人贵女致咸阳;上将军蒙恬遣人将缴获的数万匹匈奴骏马已经送到云阳,请陛下定夺。” 别部司马候封……扶苏眼睛微咪,心中涌起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这就是历史上最早的酷吏了,当年帮着吕后很是收拾了一番汉初的功臣,当然了,最后吕氏族灭之后,候封一家被杀。 扶苏想了想,对陈平说道:“将羌人酋豪交典属国看押,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千万别饿瘦或是弄死了,说了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死难的秦人,就一定要做到!” “至于那些羌人贵女……挑十多个能歌善舞的送到宫中做舞女,剩下的赏赐给今日射柳的郎将做妾!” “另外,在咸阳城北开一马市,将北方运来的马群分别处理,其中公马斩杀,骨肉在集市中售卖,阉马全部出售,所得钱财用于赏赐九原军将士,母马则收入官马场,用来繁衍骡子。” 秦国并不缺少高大的种马,为了避免低矮的草原马混淆了秦马的血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它们杀了吃肉。 至于马肉不好吃的问题,呵呵,这里是公元前210年,大多数人连温饱都做不到,只要价格足够便宜,分分钟抢购一空! 嗯,熏马肉马肠好吃!朕饿了……扶苏看着远去传诏的陈平,决定过几天杀马的时候,派人弄点马肉回来制作香肠。 演武场上的手持木棍捉对厮杀的郎骑们,浑然不觉扶苏早已魂游天外,依然在奋勇的表现着自己的骑战之术。 至于王元,则怀抱战弓,排队等候着展示射术。 公子衮等到陈平离开,从怀中摸出一卷帛书递到扶苏手中,神秘兮兮的说道:“臣有一法献与陛下,据说此乃当年广成子授予黄帝之术……” 广成子?黄帝?朕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个卖毛片的小贩……扶苏接过,打开一眼。 嚯! 好大的胆子!此等糟粕你也敢献给朕……扶苏将帛书小心收入袖中,准备拿回去好好批判一番。 虽然这些和他后世在聊天群里传的涩图不可同日而语,但……文物,文物! “相传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先皇帝若是早听臣言,修黄老而远方士,只怕也不会那么早就……”公子衮边说边摇头叹息。 他要听你的,死的更早……扶苏在心中吐槽一声,随即说道:“朕听闻,古之贤臣都是劝谏君主不要沉湎女色,多将时间用在朝政之上,公叔为何反其道而行……” 公子衮笑着摇头说道:“陛下不解其道,是臣之错。臣所献之法,乃方技家不传之秘,并非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欲……” 扶苏点点头,觉得这也许类似于阿三那边流传的瑜伽亦或是某密宗教派…… 毕竟在这个年代,天人感应、怪力乱神是很正常的。 公子衮接着说道:“臣乃宗室,和外臣不同。在臣看来,对于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繁衍子嗣,使国家宗庙社稷有人继承。” “臣再倚老卖老的说一句,相比于先皇帝那样的宠信方士,大修宫殿,君王沉湎女色是对国家有利无害之事!” “所以臣始终觉得,陛下设立内廷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了贤才的帮助,陛下就可以将处理政务的时间,用于后宫……” 懂了,这就跟不怕富二代吃喝嫖赌抽,就怕他瞎创业是一个道理……扶苏拈着胡须微笑,lsp原来是一种美德! “譬如蕊儿,臀圆且挺,这就是个标准的能生儿子的体格!”公子衮在最后还是把话题饶了回来。 臀圆且挺和生儿子有什么直接联系吗?不过戚姬在历史上确实生了个儿子,虽然最后母子都死了……扶苏沉默不语,脑中突然浮想起田姬隐匿在裙摆之下的圆润丰挺,不论手感,单以面积和视觉冲击而论,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是拍马也赶不上如成熟的水蜜桃般的田姬。 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天外向他靠近的神兽逼退,转而看向公子衮:“朕若真是沉湎后宫,恐怕朝臣会将商之纣王,周之幽王来和朕并列!” 公子衮两条粗壮的眉毛纠缠在一起,有些疑惑地说道:“陛下怎么会做此联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 联姻 “商纣专宠妲己,而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击鼓戏诸侯致使镐京被犬戎攻破……” 扶苏回想起他在《吕氏春秋》上看到的,这一时期的历史文献上还是击鼓戏诸侯,只有到了西汉之后,才改成了烽火戏诸侯。 毕竟烽火传讯这一套通讯系统,是修建了长城之后的产物。 公子衮抚须说道:“臣对纣王之事知之甚少,就不妄图以臣之昏昏,使陛下昭昭了。” “臣单为陛下解说幽王褒姒,不知陛下可愿听否?” 好呀,我最喜欢听人讲故事了……扶苏不动声色的示意公子衮继续。 “周王室的规矩,王之诸子以‘孟仲叔季’排位,但没多久之后,王之诸子以‘伯仲叔季’排位,其主要原因,就是庶长子频繁出现,于是将‘伯’定为嫡长子。” 扶苏微微点头,回想起看到的有关周室的资料。 周天子后宫规模庞大,按照礼制,共有除王后外,还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然而实际操作中后宫规模远超这个数,要不然西迁后周王室能穷成那样? 所以庶长子的出现是很正常的。 公子衮问道:“陛下可曾记得襄公?” 扶苏再次点头,正色说道:“当然记得,那是我秦之先祖,护佑平王西迁,因功封伯,此后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秦国!” 公子衮眼中满是赞许之意,虽说秦襄公是秦人开国之君,但毕竟距今好几百年了,宗庙祭祀也多从非子开始算起,所以即便是在宗室中,秦襄公也知之者甚少。 他接着说道:“襄公有一妹妹,名为缪(iào)嬴,嫁与丰王。其封地就在今咸阳附近,《秦记》中所写,丰王乃戎人君主,但据臣考究,丰镐之间乃宗周重地,怎么可能会容忍戎人称王?” “所以臣认为,丰王就是伯服!” “伯服?”扶苏略一迟疑,随即问道:“可是褒姒所生之子?” “然也!”公子衮点头说道:“据臣推断,褒姒乃周幽王正妻,先于申后嫁与幽王,伯服也早于平王出生,且被立为丰王,即是储君。” “公叔莫不是搞错了?”扶苏摇摇头说道: “褒姒者,姒姓,禹王之后。然是褒国姒姓公主,但当时的褒国国君不过是一个大夫,他的女儿怎么能成为幽王的正妻?况且在周幽之前,并无王立二王之先例,朕猜想丰王也许是戎人之君占据丰镐之后自封为王的吧!” “非也非也……”公子衮接连摆手说道:“秦人与戎人有血海深仇,断然不会与之和亲。” “缪嬴所嫁丰王,正是伯服,唯有如此荣耀,方可解释秦之先君在鼓文上所刻下的记录。” 不和亲吗?这倒让我想起了后世里的某个王朝……扶苏点点头,毕竟现在老秦人所在的地盘,是几百年的时间一点点从戎人手中夺取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秦人的鲜血! 当然,更多的是戎人的鲜血和尸骸…… 所以他更倾向于公子衮所说,缪嬴为伯服之妻,而非和亲戎人。 “至于陛下所质疑的褒国公主如何成为幽王正妻,则是因为周宣王晚年多次作战失利,尤其是在千亩之战中大败而归,最精锐的西六师全军覆没,失去了震慑天下的强军之后,周天子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所联姻的王后,也从之前的姜姓,变成了姒姓。” “后来迫于犬戎的袭扰,所以幽王和申国联姻,立申国公主为后,以换取申国的军事支援。” 公子衮说到联姻的时候,在这两个字上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读音,似乎是想要提醒扶苏什么。 扶苏只是笑而不语,他很明白公子衮这是何意,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 他是始皇帝长子,且已经继位为二世皇帝,只要不损害宗室的利益,天然就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他的母系是楚国公主,这就使得他同样很轻松就可以获得楚系力量的支持,毕竟秦楚联姻数百年,楚人贵族帮着秦国收拾自己母国的多不胜数。 他在后宫中专宠田姬,并且给她的父兄赏赐、封官,不仅仅是因为贪恋床笫之间的欢愉,绵软丰腴,紧致多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借助田氏在齐地的人望,继而稳住人口数量庞大的齐地诸郡。 至少将来田儋杀县令起兵的时候,齐地的田氏可以多观望一下,或者响应扶苏的诏命,和朝廷一起绞杀叛军! 不过那是他之前的想法了,毕竟要收拾豪强,需要强大的军队和酷吏,二者缺一不可。 现在酷吏已经有了,田儋自然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所以在扶苏的构想中,隐藏在民间的七国势力中,秦、楚、齐三股最强大的力量,将会汇聚在他身边。 至于韩、赵、魏、燕…… 三晋离秦最近,地狭民多,所以只需要将他们移民实边,授田百亩,免赋税徭役,平民有活路了,自然不会和朝廷过不去。 至于燕国嘛,真不是扶苏瞧不上它,燕国在战国七雄中,主要是用来凑数的…… 所以可以完全不用管它。 “陛下?”公子衮见扶苏有些出神,出声唤了一声。 “公叔继续吧。只是朕有一点不明,申国,国力很强大吗?他们和齐国貌似都是姜姓,但是否为后来被楚国所灭的南申国,其国在宛邑,也就是现在秦国的南阳郡?” “正是,陛下博闻强记,臣不及也!”公子衮顺手拍了个马屁之后,接着说道: “在当时,申国和齐国一样,虽然都是姜姓同宗,但申国才是姜姓主支,是大国,而齐国是分支,是小国。毕竟太公望入周之时只是一个世居东海的普通吕国公族,虽是姜姓,却是小宗。” “朕明白了。”扶苏点点头,就像是嬴姓一样,在非子重新被赐姓嬴姓之前,赵国的那一支嬴姓才是大宗。 至于秦灭赵之后,天下的嬴姓就只剩下了秦国这一支,赵国的嬴姓嘛……呵呵,你也配姓嬴? ps:感谢‘扶持一生’、‘吃西瓜皮不吐西瓜皮’的月票! 上架感言 嗯,怎么说呢。 这本书自从八月四号动笔以来,写到现在也已经有两个多月,二十五万字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写一个西幻类魔法种田文的,但后来因为在网络上做杠精,和别人抬杠说扶苏当年可不可不自杀,直接杀到咸阳,夺了鸟位…… 于是就有了这一本开局起兵靖难…… 最早的时候,我写了五万字左右,内投不过,于是就直接发书了,心中想的就是能签签,不能签算了。 所以直到我存稿还有三章的时候,才终于接到了签约的短信。 和那些几千字、一万多字就签约的大佬比,我果然是个扑街到不能再扑街的辣鸡…… 之后的试水推,毫无意外的一轮游了。 是大家抬举我,亦或是编辑可怜我,才在一周之后有了后续的推荐,收藏数量止步于一万出头,不过现在正以每天几十个的速度稳步下降中…… 嗯,叨逼叨了一大堆,其实我还有很多想说的,但越写我就越觉得,上架感言这东西,尤其是我这种扑街中的扑街写的,根本没人看的好伐! (╯‵□′)╯︵┻━┻ 所以,就不再和大家废话了。 作为一个扑街,只求大家能够支持一下正版,点个首订,让我的收订比好看一些,不至于成为之耻。 …… 好了,卖惨结束,下面说点正经的。 中午十二点上架,五连更。 首订过500加更,打赏过10000加更(画外音,你这是在想屁吃!) 就酱,小萌新鞠躬退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期门 “周幽王十年,他在积聚了国力之后,复立伯服为太子,褒姒为王后,废申后、平王……” “平王逃回申国后,申侯、鲁侯等拥立平王为天王,之后联合犬戎对周幽王宣战,幽王不敌,与伯服战死与戏,镐京也随即被犬戎洗劫。” “那缪嬴呢?”扶苏开口问道。 “这臣就不得而知了。”公子衮摇摇头继续说道: “之后就是二王并立,其一是被诸侯拥立的周平王,另一个是被邦君诸正,也即是羌、髳等西部盟国拥立的携王,后来携王被晋文侯所杀,秦襄公护卫平王东迁……” 二王并立……扶苏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想起了另外四个字,季君之乱! 那是始皇帝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时期的事情了。 秦武王攻拔宜阳之后,跑到周王畿举办了一个大型的举重比赛,结果比赛中出了事故,绝膑而亡。 他和始皇帝一样,死的过于仓促,并没有留下明确的传位诏书。 于是秦国宫廷分裂为两方势力角逐王位,强大的一方是惠文王后、武王后两个魏女、以及拥护庶长子公子壮的秦国宗族势力; 相对弱小的另一方则是芈八子、公子芾、魏冉为首的楚国势力以及担任丞相的严君公子疾,也就是‘智囊’。 这时候的昭襄王还在燕国做质子,他和始皇帝亲爹异人一样,属于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只是和异人一样,个人的奋斗固然重要,但…… 列国之势,犬牙交错。 秦王庭的剧变传到了山东六国之后,赵国的赵武灵王最先做出反应,他派遣使者前往燕国将昭襄王接到赵国,py了一番后,在赵国的支持下,昭襄王顺利继位。 不过赵武灵王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此时的他正在酝酿着被后世称为‘胡服骑射’的改革。 所以西边那个强大的邻居越乱越好,要是为了争王位而大打出手,赵国正好从中渔利。 于是就有了动荡数年的‘季君之乱’,秦国宗室元气大伤,华阳君芈戎、高陵君公子悝[kui]、泾阳君公子芾、穰侯魏冉号称四贵,把持秦国宫廷。 赵国虽然没有捞到太多好处,但却顺利推行了‘胡服骑射’国策,狂扁了周边的蛮族部落之后,拓地无数,国力大增。 当然,这些蛮族部落投奔了匈奴,致使匈奴崛起就是后话了…… 扶苏始终觉得,季君之乱并不是像《秦记》中所记载的那么简单。 毕竟作为官方刊物,《秦记》的春秋笔法太盛,凡是秦国遭受的损失,全部一笔带过,重点描述的,就是秦国如何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他为什么要为我讲这么一个故事呢?尤其是二王并立之事……扶苏心如电转,不由自主的想道: ‘起初我以为,这老头找到我,是为他两个外孙找个公道,谋求差使,再帮着戚蕊儿说说好话,顺便为宗室们谋求一点利益。’ ‘后来他被我敲打之后,便顺着我的话,讲什么幽王褒姒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之后点出二王并立之事,以此来影射我的靖难。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隐晦表明,我的皇位来路不正,所以需要向宗室们让渡一点权力!’ ‘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想当年胡亥扶棺而回的时候,宗室们必然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去试探着从他手中获得更多权力!而胡亥对此做出的决定,就是大杀特杀……’ ‘那么我该怎么做?要把着老家伙推出去砍了吗?’ ‘呵呵……’ ‘胡亥那么做,是因为他手中的蛋糕就那么大,别人多吃一口,他就只能少吃一口。’ ‘作为一名穿越者,我却知道该从哪里获取新的蛋糕,既然他们想要,朕就给你们!’ ‘不过,蛋糕必须由我来分!’ 扶苏看着奋力厮杀的郎骑们,突然展颜一笑,随即想到,公子衮今天来,恐怕还不止于此,他献给自己的,号称黄帝之术的涩图,其实是有意试探自己对于黄老之术的看法。 联想到之前在造纸工坊的一幕,公子衮确定无疑是黄老学派的方技家一脉。 不过现在的秦国和后来的汉朝不同,刘邦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不止将天下四成的土地分给功臣、诸王,就连采矿权和铸币权也分了出去。 也因此汉朝初年的政府,是一个小政府。 而中央的权力主要掌握在功臣宿将手中,所以黄老学说无为而治的思想就特别适合当时的国情。 毕竟在那种环境下,皇帝最好垂拱而治,要不然…… 但现在的秦国不一样,天下苦秦久矣! 陈胜吴广们即将向着远在咸阳的秦廷发出惊天的呐喊; 无数的野心家将要怒吼; 曾经销声匿迹的六国王族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中原大地; 整个六国故地都将如岩浆般沸腾! 王族自立,士族响应,黔首们斩木为兵,大楚兴、陈胜王! 帝国的忠臣们成片成片地附逆,起义军一路高歌猛进无人可挡! 若是奉行黄老学说的虚君、无为之道,只怕不等‘无不为’,自己就只能把绳子套在脖子上,让人像狗一样牵着,然后带着田姬、赵姬、戚蕊儿、嬴阴嫚等一起步行出城请降。 之后被西楚霸王一剑砍了,载妇女财物以东…… 扶苏觉得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只要公卿大臣们做的不过分,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等过了河,再和他们算总账! 也因此,扶苏认为需要把握住每一根飘过来的稻草。 “传朕旨意,全军有能在一百五十步外射中靶心者,赏百钱,封期门郎,秩比三百石!” “有能百步内射中靶心者,编入期门军,为朕之禁卫!” 等诏命传达下去的时候,整个军队中发出了震天的呼喊声。 毕竟他们虽然是蓝田大营的士兵,但却是戍卒,服役期满之后就会返回家中务农,等待着朝廷的再次征召。 但现在却有了成为皇帝禁军的机会,待遇提升自不必说,重要的拥有了晋升的机会! 台下的王元更是信心满满,一百五十步虽然有些远,但对他而言却完全没有问题。 期门郎是吗,拿来吧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乐极 始皇帝二十四年,秦灭楚,建九江郡,郡治为昔日的楚国都城,寿春县(今安徽寿县),大致范围为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 虽然扶苏登基之初,就免掉了这里黔首一年的口赋。 但就像是冯劫所说,黔首们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如此这般才能养活自己及家人。 在寿春县郊外的一处官田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脏兮兮的褐衣,正在田间播种着冬油菜。 虽然此刻已进冬日,而他衣衫单薄,但在高强度的劳动下,依然是汗流浃背。 弯腰干了许久之后,他将手中的耒耜丢在地上,蹲坐在田间的阡陌之上,和几个同样打扮的农人聚在一起休息。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青年没有回头,只是用手中的陶罐饮了一口浑浊的水,他知道说这话的,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家里的婆娘刚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苟富贵,咱俩定个娃娃亲吧!” “我叫陈胜。”青年放下陶罐,抬头盯着天边飞过的一群鸿雁,觉得这家伙真讨厌,自己的宝贝女儿才不会嫁给他的狗儿子! “我知道,苟富贵,你帮哥想想这件事,等哥富贵了,带你去女闾耍耍……” 那人毫不在意陈胜的态度,自顾自的说着:“你看啊,我不久前上山采茶,虽然去的晚了,但还是赚了一百多钱,所以我准备将家中的粮田,全部换成山里的荒田,然后种上茶树。” “这样每年我光采茶叶卖给官府赚来的钱,至少是种田的好几倍!” 陈胜别过身,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全种成茶树,到时候你儿子从你婆娘身上吸出来的就不是奶了,是茶水。” “你这厮,好生无礼!”那人捡起土块扔了陈胜一下,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哥才找你商量,咱俩结个娃娃亲,到时候你种的粮食分给我,我卖茶叶的钱分给你,你看咋样?” “嗯,我看行!”陈胜兴高采烈的和他商量起具体的分成,却突然被远处飞来的土块砸了一下。 陈胜拍掉身上的泥土,回头怒目而视,却发现用土块砸他的,是县里派来监工的田典。 “快干活,别偷懒!”田典扬了扬手中的竹鞭,大声吆喝着让在田埂上休息的农人起来干活。 陈胜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秦并六国之后,不再推行授田制,所以他名下只有十多亩薄田,为了生计,就要频频给人庸耕。 自己乃陈国公族之后,通文识字,只可惜家中贫困,不能被推选为官吏,只能困死在这农田之上。 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之前要和他结亲的青年立刻抢先开口:“苟富贵,勿相忘!” 周围顿时洋溢起欢乐的笑声。 陈胜脸色微微涨红,改口说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辛勤劳作了几个时辰之后,陈胜等人提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田典检查了他们的劳作情况,极为满意的称赞了几句,随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牌发给了他们。 陈胜知道,拿着这个木牌,就可以去躲在亭舍里休息的狗县令那里领取今天的工钱。 其实现在的这个秦狗,相比于之前的那一个秦狗要好一些,至少他出身秦国宗室,不屑于克扣黔首的工钱。 片刻后,陈胜在自己内心充盈的屈辱中领到了今天的15钱,加上之前的工钱,已有百钱之多。 他听着腰包中半两撞击的声音,心中涌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寿春县。 一个黑衣小吏将陈胜轰了出来:“出去!出去!你一个黔首,瞎往里面闯什么!现在没有女闾了,这里是县里的学室!” 陈胜捡起掉在地上的秦半两,耷拉着脑袋向远处走去, ‘狗皇帝坐拥成千上万的女人,没想到连女闾里的也不放过!把门的秦狗居然敢推乃公,汝母俾也!’ …… 湟中,秦军大营。 蒙颖一脸丧气的从李信的帅帐中走出。 多日之前,他和韩信一起沿青海湖巡逻,赶巧抓了几百个胡人,高鼻深目,肤白发卷。 他们最初以为抓到了大月氏的探子,这可把他们乐坏了。 但等到上前仔细盘问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一群胡商,因为不想被大月氏盘剥,于是就避开了大月氏控制的山北,从山南绕了过来。 “真倒霉!”蒙颖用马鞭抽了抽鞋上的泥土。 “没事,日书里说了,像这种情况,等下你洗个狗屎澡就好了。”韩信一本正经的说道。 其实将胡商押解回来的路上,他们的部下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眼,杀良冒功,反正在这极西之地,举目皆敌,几个胡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探子! 但是对于蒙颖这个从里到外都很骄傲的将门虎子,以及外表木讷,但内心同样很是骄傲的韩信来说,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屑一顾。 于是他们拒绝了百将的建议,将惶恐不安的胡商送回了军营。 看着远处的胡商,韩信疑惑地惊呼一声,指着他们的坐骑问道:“你见过他们喂食这些大牲口吗?” 蒙颖扫了一眼说道:“那畜生叫骆驼,吃一顿饱的,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喂一次!这是陛下诏命中,要从西域获得的四种牲畜之一。” “四种牲畜?我怎么不知道?”韩信皱皱眉头,满是疑惑不解。 “咳,我之前打扫帅帐的时候,趁着将军不在,偷偷看了他摊在案几上的诏命……”蒙颖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属酒壶:“瞧,我还偷了他一壶酒!” “噤声!”韩信四下张望,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士兵经过,于是松了一口气骂道:“你不想活了?偷酒就算了,居然敢偷看军中机密!” 蒙颖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放心吧,没事的!那诏命过几天就会晓谕全军,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将军才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王庆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来干甚?” “奉左将军令,抽你十鞭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内附 “哎呦呦!王庆你个混账东西……” 蒙颖骑在马上低声咒骂着,胯下战马的每一步踏出,都会牵动着他背脊上的鞭伤。 他身边的百十个骑兵笑而不语,不过韩信到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该!” 他们此行,是因为蒙颖盗酒,于是受到连坐,被罚往护羌中郎将章邯处,监督戍卒建造定居点。 按照之前的统计,近三万戍卒中愿意留在湟中的,大约有一万多人,再加上作为隶臣的羌人牧奴,这也意味着规划中的金城郡临羌县,将是一个拥有数万户的大县! 至于县城规划,则直接照搬内地的模式,三十户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乡,里典、亭长和乡啬(sè)夫分别由有爵位的秦人担任。 只是考虑到这里是边郡,而且开春后才会有水泥运来,所以现在只是划定各户的授田,以及在分到的宅基地上,先盖出窝棚和畜圈。 所以在韩信看来,完全称不上监督这两个字。 因为那些被抽出来当做劳力的戍卒,多是决定留在这里的人,他们盖的窝棚,住进去的第一个人,是给他们做妾的羌人女子,畜圈里的牛羊,则是用多余的军功爵所兑换的。 戍卒们都不傻,这里是边郡,有的是斩首立功的机会,而且人力有限,田亩再多,开垦不出来也没什么用,不如换成牲畜,立刻就能见到回报。 看着重获自由后骑在矮马上,边放牧牛羊边放声歌唱的羌女,韩信想起了章邯说过的话。 ‘当一只兔子在野地里奔跑,为什么后面会有数百人拼命追捕,争先恐后甚至互相拼杀?但是在集市里,也有成群成堆的兔子,却无人追赶、抢占?’ ‘这是因为野地里的兔子是没主的,而集市上的兔子是有主的。’ 在章邯的建议下,按照军律每十日一次的犒军之后,愿意留下来的戍卒除了得到酒肉之外,还被允许离开军营,抽空和发给他们做妾的羌女圆了个房…… 于是之后羌女们就有了离开集中地,出外放牧牛羊的资格。 只是韩信疑惑的是,究竟谁是那只兔子…… 蒙颖挺直腰杆,尽量避免背后的鞭伤和衣服摩擦,他策马靠近韩信,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了吗?陛下将全国的女闾统统取缔了……” 韩信翻了个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蒙颖说道:“是和我没关系,但和这些戍卒关系就大了,听说陛下准备将其中一部分女子,配给戍卒为妻!” 韩信微微皱眉:“女闾之人,配给戍卒为妻,这不好吧?” 蒙颖嗤笑一声:“迂腐!女闾之人怎么啦?按照陛下说法,她们多是罪囚之后,并非自甘堕落之辈!再者说了,你以为凭借这些戍卒,能从中原找到愿意千里迢迢嫁过来的女子做妻?” 韩信听完,微微点头,他对于贫穷这两个字的理解,要在蒙颖之上。 蒙颖接着说道:“按照陛下的规划,等到临羌县建成之后,每一户人家中,男子在田中劳作,秦女在家中照料家务及幼儿,羌女出外放牧牛羊,没有赋税、徭役,那还不美滋滋!” 韩信频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从队伍的后方一骑飞奔而来:“蒙郎将、韩郎将,将军让你们二人即刻返回中军帅帐!” “军令改了?”蒙颖勒住战马,大声问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说,只是我来传令的时候,听说月氏王即将到来!” 韩信和蒙颖对视一眼,随即带队向中军帅帐策马狂奔。 蒙颖问道:“韩信,你说他来作甚?不是已经帮他将匈奴人逼退了吗?” 韩信回答道:“那谁知道!我就说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上一次他乖乖将羌人和牛羊送回来,而且还多送了几百匹好马,结果就是我们得帮着他们逼退匈奴,这一次还不知道又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呢!” 蒙颖则笑着说道:“他就是不送咱们好马,咱们能不帮他逼退匈奴?陛下怎么说来着,保持均势。月氏人侵略匈奴,咱们就打月氏,反过来,咱们就打匈奴!” 韩信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担心……” 蒙颖打断他说道:“担心什么?按照陛下的说法,等到金城郡有十万户秦人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月氏这两个字了!” …… 片刻之后,蒙颖和韩信赶回中军帅帐,看到的是数十个同样匆匆赶回的将校。 李信看着他们点点头说道:“不错,随本将出迎!” 李骞劝谏道:“将军,区区一月氏王,如前两次一般,让他报名而入就行了,何必劳您出迎?是不是太过于抬举他了?” 军中将校也纷纷点头,不过是个蛮族君长,没让他跪进已是极为客气了,居然要主帅出迎,这让他们感觉到一丝耻辱。 这一时期的秦国和后世的铁血强宋不同,大多数的时候,蛮夷之人在秦人眼中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你给我当狗,要么借你人头换取军功! 尤其是之前月氏人前来求援,更是让这些将校们看清了月氏的实力。 虽说月氏人占据河西之地,号称控弦十万,但却被小股匈奴人打的节节败退,掳走许多牛羊人口,但秦军骑兵一到,匈奴人立刻望风而逃。 自此之后,他们更加觉得盘踞在西北的月氏人,不过是一只肥羊罢了! 所以,你见过猛虎给羊行礼的吗? 李信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今日不同往日,月氏王是来请求内附的!” 听完李信说出这话,众人纷纷颔首,对于以礼来降之人,这是应有的尊重。 没过多久,一行近千人出现在远处的草原上,在他们的周围,奔跑着手持秦国大旗的骑兵。 “怎么还有个女的?”蒙颖将手搭在眉头问道。 “那是月氏王的独女,将来的月氏女王。”李骞去过昭武城,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来这么多人,是想把咱们吃穷了吧!” “别瞎说,那是使团!” 李信充耳不闻他们的议论,只是笑着迎了上去,不过他爽朗的笑声听在蒙颖耳中,总觉得阴森刺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祀 季冬之月,日在婺女;昏娄中;旦氐中;其日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咸;其臭朽;其祀行;祭先肾。 这一日清晨,天还尚未大亮,扶苏坐在金根车上,在满朝公卿及千乘万骑的簇拥下,自温汤宫起驾,迤逦到达还未结冰的渭水边。 扶苏身穿玄衣纁裳自马车走下,因为寒冷而哆嗦了一下,随即就看到在渭水边上,数百名赤着上身,头戴狰狞面具的壮汉在寒风中起舞。 尽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扶苏却并没有让人将大氅之类的衣物拿来,这是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体力活要做。 俄顷,壮汉们一曲舞毕,扶苏在几名太常礼官的引领下,踱着方步走到渭水边上,伸手弯腰抓起一根绳索,随后双手交替用力,拉动着绳索,将沉在水中的一张渔网拉了上来。 嗯,比我想象的要轻巧不少嘛……扶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一条十多斤的河鲤从水中捞了上来。 片刻后,扶苏双手高高举起象征性甩了几下尾巴的大鱼,转向远处按品级排列的一众公卿。 “天子获鱼,天下太平!” 十多名胪传齐声高喊,呼声逐渐传递到远处列阵的军队中,上万人开始呼喊着天下太平。 山呼之后,太乐令高声喊道: “奏乐!” 刹那间,钟鼓齐鸣,黄钟大吕之声甚至压过了远处军队发出的喊声。 上千名身穿舞服的伶人开始在乐曲中唱、跳。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歌舞接近尾声的时候,扶苏高举的双手放下,将手中的大鱼放到两个礼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现在的秦国,不再是春秋时期的小国,扶苏基本没可能御驾亲征,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礼法的指导下,按时祭祀先祖、神祇、名山大川。 比如刚刚那条黄河大鲤鱼,就是太常的礼官从大河里捕捞上来,之后让扶苏再从渭水里捞出来,献祭与宗庙。 见到大鱼被抬走,谒者仆射高呼一声: “赐酒!” 一大群早就准备好的侍者端着托盘,依次为千石以上的官员呈上美酒,至于千石以下的官员,他们和远处的士兵一样,只是用来充当背景板的。 谒者仆射再次高呼:“饮!” 于是所有大臣手捧依各自爵位而形态各异的酒器,一饮而尽。 紧接着,人群中传出被烈酒呛到了的声音,但也夹杂着称赞好酒的声音。 扶苏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喝掉了鸟型爵中温热的姜汁米酒。 至于那些大臣们喝的,则是蒸馏过的甘蔗酒,相比于此时秦国用谷物酿的酒,酒精的含量要高出不少。 虽然不和礼制,但……你要是不想喝,可以把酒让给别人。 一轮酒过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 于是酒具撤去,大臣们在谒者的指引下各自离去,整场祭礼结束。 扶苏重新坐回金根车上,将冰凉的双手放在田姬怀中取暖,后者用水汪汪的桃花眼哀怨的看着他,只是当他将手抽出的时候,又被田姬抓了回去。 今天不止是参与祭祀,更是返回兰池宫的日子。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前后动用接近上万人次,兰池宫的一期改造工程终于赶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前完成。 虽然扶苏私帑中的钱财如流水一般流了出去,但这正是扶苏所乐于见到的。 以往的徭役,是政府无偿使用民间劳动力,不仅如此,在上工期间,服劳役者往往还需要自备干粮…… 所以驰道、长城、皇陵、宫殿这些大型基建同时上马,天下人皆是反贼! 正是针对这一点,扶苏改造兰池宫的时候,并不是征发徭役,而是花钱雇佣‘农民工’。 《傜律》中规定,功必令司空与匠度之……而以其实为徭徒计。 也就是说在估算工程量时,必须有主管官员司空与匠人一起计算,再按工程量算出所需民工徒众的数量。 扶苏按照后世的标准,为泥瓦匠、木工等不同工种开出了不同的工钱,虽然惹的朝议纷纷,但咸阳周边的黔首们却纷纷响应。 反正已经进入农闲期,田地里的工作可以有老人妇孺完成,壮劳力们正好来赚点外快,改善家中的条件。 只不过民间并没有什么歌功颂德之声,这是因为秦律规定,黔首们不仅不允许批评朝政,连表扬也不可以! 商君称这些歌功颂德者为‘乱化之民’,将他们一律迁移到了边疆苦寒之地。 而在秦昭襄王时期,昭襄王患病,百姓自发为他祈祷,但昭襄王却下令对这些百姓罚二甲! 理由是未经法律允许而擅自祈祷,虽然是爱戴他,但他如果按照同样的心去爱他们,甚至为此改变法令,这样法就立不起来了,就成了乱国亡身之道。 归其原因,在于秦国的法家,讲究‘法自然’三字。 不过和老子的‘道法自然’略有不同,法家的‘法自然’三字含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的‘法自然’,是因为自然是冷酷的,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就像上面说的,法家最戒释法而认情; 第二层意思的‘法自然’,则是必然的,没有忒差(误差)的,所以要信赏必罚。 然而在扶苏看来,这就是秦国的灭亡之道。 儒至必腐,法至必亡。 始皇帝所奉行的法,便是不知道国家和社会的区别。 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因此国家和社会的利益,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超过了一定的界限,就会产生冲突。 但这不是始皇帝个人的问题,而是秦国所奉行的法,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合时宜了。 当年商君说过,治世不一道,变国不法古。 所以扶苏觉得,自西周以来的沿用了数百年的封建制度可以丢了…… 而他现在手中掌握的,是这颗星球有史以来最大的权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地暖 兰池宫。 当田姬跟在扶苏身后进入宫苑之后,才发现兰池宫似乎和她离开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陛下,兰池中心的大鱼哪去了?” 她靠在扶苏身边,迎着赵姬刀子一般的眼神用双手环抱着扶苏的手臂蹭啊蹭的,被大红色宫裙包裹的不可描述物被压出各种形状。 呵,你再蹭下去我拿针扎你了啊……扶苏毫不介意她和赵姬之间的举动,反正他后宫只有三个人,最多建四个聊天群…… “是啊皇帝哥哥,大鱼哪去了?”嬴阴嫚趴在栏杆上向远处望去。 她们所说的大鱼,是当年始皇帝修建兰池宫时,立在湖心岛上的一座鲸鱼雕像。 按照那个胖子什么都喜欢大的癖好,那条鲸鱼在扶苏看来,起码也是蓝鲸那个级别的! 只是和后世传说中鲸鱼是石头所制不同,扶苏看到的鲸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很明显,这条鲸鱼和咸阳宫门前的十二金人一样,都是收天下之兵的杰作。 象征着朝廷威仪的十二金人动不得,皇家园林中的景物扶苏自然不会跟它客气。 于是,兰池宫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造。 原本湖心岛鲸鱼的位置,被扶苏改造成了一个凉殿,凉殿周围有水车,可以将湖水扬起,沿着水渠流到凉殿顶端,然后顺着屋檐滴下,形成水帘,隔离暑气。 这也是后世里皇宫中用于解暑的一种方法。 “那条大鱼取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白日飞升了……” 扶苏随口敷衍着自家那一只傻敷敷的萝莉。 嬴阴嫚蹬蹬蹬的跑到戚蕊儿面前,看着频繁点头的另一只萝莉问道:“你信啦?” “啊?”她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迎着扶苏的目光,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她母亲之前向宫中稍信,让她主动去迎合扶苏,要满足扶苏的一切要求,扶苏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苏温和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的继续向前走去,田姬则松开扶苏的手臂,走到戚蕊儿身边和她说起了话。 片刻之后,他们一行人走到扶苏所住的,集住宿、餐饮、办公、会见朝臣于一体的勤政殿。 当然,这个名字是扶苏后来自己改的,就像是鲁大爷刻在桌子上的‘早’字一样。 当田姬牵着戚蕊儿走进勤政殿的一瞬,顿时大吃一惊。 与外面的寒冷不同,整个大殿居然十分温暖,这让外穿狐皮披肩的她感到有些燥热。 作为一个在咸阳生活了十多年的齐地女子,咸阳的冬日她是最了解的。 即便是室内生了火盆,手中捧着暖炉,可因为室内封闭不好,就是像扶苏所说的那样,取暖基本靠抖…… 整座勤政殿虽然保持着原有的构造,但很多地方的细节已经完全发生变化。 原本纱窗的位置,现在是一扇扇巨大的玻璃窗,虽然有点绿,但并不妨碍到可以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 赵姬轻呼一声,伸出双手探向地面:“陛下,热气似乎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扶苏微微颔首,向她解释道:“这是地暖,你们的宫殿中也有。” 赵姬歪着头,发髻下方一缕乌黑秀发垂在肩上,衬的颀长优雅的脖颈莹白如玉,她有些不解的问道:“地暖?” 扶苏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向她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后,抢在嬴阴嫚还没有看过来的时候,解释说道: “你可以理解成为将取暖的火盆移到了地下,热气加热地板,进而温暖整个宫殿。” 这就是后世里他去故宫逛的时候,从导游那里听说的,有关故宫的取暖方式。 其主要就是在宫殿下方修一条火道,在室外地炕口内烧火,通过火道将热力传到室内地面。 至于用于取暖的煤炭,也是他让人在贺兰山脚下找到的,被后世称之为太西煤的无烟煤。 至于挖煤的工人,则主要是修建完长城,愿意留在北地郡屯垦的刑徒和黔首。 对于他们,扶苏也同样予以免赋税的政策。 而那些内附的匈奴人和楼烦人,扶苏则没有将他们和秦人编在一起。 其主要有两点考量,一是人类的排他属性。 虽然各地之间的人大多有地域黑属性,只是和外族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抱团排挤别人,这不利于短时间内的民族融合。 其二则是主要原因,游牧之人不善于农耕,贸然对他们授田,让拿惯了马棒的手去拿耒耜,极有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所以扶苏索性发挥他们的特长,在上郡和北地郡之间划出几块不适合农耕的草原,设为官方牧场,雇佣这些人放牧牛、马。 教受游牧民秦人使用的夏言,引导他们将名字改成和秦人一样,鼓励他们和秦人通婚,强迫他们过秦人的节日,禁止他们过自己民族的节日,几代过后,这些游牧民就会和陇西郡的戎狄一样,成为秦国的良民。 这里提一句,现在的太尉羌瘣,祖上就是内附的羌人,他们全家的爵位,主要是靠刷陇西羌人的人头…… “皇帝哥哥,这是个什么字呀?”嬴阴嫚盯着正殿当众一副巨大的篆字,上看下看了一番,最终无奈的开口问道。 “从明天起,每天认十个字,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连秦国的字都认不全……”扶苏恨铁不成钢的开启唐僧模式。 嬴阴嫚则扁着嘴,用双手捂着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扶苏无奈,看向一旁看热闹的田姬等人:“朕不在咸阳,你们就是这么教育她的?从明天开始,你们三个轮流看着她学字,她没有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你们连坐!” 田姬:o((⊙﹏⊙))o 赵姬:o((⊙﹏⊙))o 戚姬:o((⊙﹏⊙))o 嬴阴嫚: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过了好一会,田姬安慰了痛哭流涕的嬴阴嫚后,柔声说道:“这是一个饭字,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皇帝哥哥为什么要把这个字挂在正殿上……” 扶苏环视一眼,问道:“你们有谁知道的吗?” ps:感谢‘火商’的月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食则反 田姬搂着嬴阴嫚小声安慰,仿佛没有听到扶苏的问话,赵姬则掩嘴偷笑不语,只有戚蕊儿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回陛下,妾、妾认为,应当是民以食为天之意。” 扶苏回头看去,只见戚蕊儿身穿烟黄色滚银边的襦裙,腰系着一条湖水绿的腰带,如碧水新莲,袅娜清新,不可方物。 他笑了笑,随即微微摇头说道:“对,也不全对。” “饭字何解?左边一个食字,右边一个反字。民无食则反……” 扶苏边说,边观察着田姬等人的神色。 戚蕊儿虽然频繁点头,但她眼中盘旋的蚊香显示她并没有听懂,或者说她对于此没有什么认知; 赵姬虽然也是一言不发的频繁点头,但看她的神情似乎是理解了一些,但出于一贯的小心谨慎,所以并没有太过表露。 而那个胸大无脑假装鸵鸟的,扶苏根本懒得理她。 扶苏再次验证了自己对她们三人的看法,波霸愚蠢但却没有什么坏心眼; 赵姬心思沉闷了些,但却是因为赵国破灭时,始皇帝对诸赵的杀戮所导致的,而且这些年来,也一直安于平淡,并没有作过什么妖; 至于戚蕊儿这只萝莉,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全部的天赋点,似乎都点到了舞蹈和乐器上了,比如扶苏前些时候的惊鸿一瞥,就看到了戚蕊儿身穿胡人的衣服,在宫殿里练习着羌女教授给她的胡人舞蹈。 嗯,如果不是扶苏恪守着心中的道德律,当天就能让她先变个,再变八…… 结合后世的历史来看,戚蕊儿似乎就是关中贵族们培养出来的,用于取悦君主的一个工具,至于君王姓什么、是谁,则完全不重要。 所以这样的工具人不需要有太高的智商,只需要听话、顺从、妖娆、魅惑就行,这样就可以满足男人的征服欲,频繁耕耘以便顺利产下一个合法的接班人。 于是戚蕊儿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杯具。 不过在扶苏看来,历史上的戚姬本可以摆脱人彘的命运,只要她在老刘挂了之后,向吕雉认错认怂,任劳任怨的在永巷舂米,等到吕雉怒气消了,未尝会有那样的遭遇。 只可惜‘舂米歌’一出,她和吕雉之间就再也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其实站在吕雉角度,她也是个苦命人。 先是被老爹嫁给了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刘亭长,不止要忍受老刘的私生子刘肥,还要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在农田干粗活; 刘亭长落草芒砀山后,又被县里抓了起来,要不是萧何施以援手,她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是什么下场,还未可知呢! 之后刘亭长做了沛公、汉王,吕雉还没来得及享几天福,就被项羽‘请’了回去。 好容易汉朝统一,结果自家那个不省心的男人不止纳了戚姬这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并且如同少妇收割机般,收割了一大群有夫之妇…… 这就罢了,毕竟男人嘛,而且是个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人,女人多一些不是不可以,可是戚姬在老秦贵族的支持下,居然想要伸手摘桃子! 叔可忍婶不可忍! 于是吕雉在沛县功臣,主要是楚系势力的支持下,展示了大妇威仪,保证了刘盈的太子地位。 所以扶苏有时在想,自己穿越的时机不对,如果穿越到了武则天称帝之后的年代,就可以毫无压力的效法曹公。 但在这个年代里,太后的权力有时候要大过皇帝,所以为了后世子孙,就只能让那个少妇再寂寞几年了…… 比如苏代曾对昭襄王说过一句话:母不能约,舅不能制。 但这时候是昭襄王都四十六岁了,宣太后和魏冉该多少岁了? 也许是扶苏想要化身曹公时,脸上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被他目光注视着的戚蕊儿秋波婉转,俏脸飞霞。 戚蕊儿慌忙将脑袋低下,两只芊芊玉手拈着腰间的带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陛下不会是现在想临幸我吧,天还亮着,而且田姬姐姐和赵姬姐姐也还在?不会吧,传言周礼规定,天子留宿宫中的时候,需要由三位夫人级别的宫妃一同侍寝……戚蕊儿内心小鹿乱撞,不知道自己是从呢,是从呢,还是从呢…… “咳咳!”田姬咳嗽了两声,摸摸嬴阴嫚头上的双丫髻,笑着说道:“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为什么要走呢,我的床很大,容得下四个人……扶苏暗暗叹息,头一次觉得把妹妹留在宫中也许不是什么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事情。 “朕再带你们去看一个好东西!”扶苏出言挽留。 虽然白天里干那事纤毫毕见,很是刺激,但他这几日的行程安排的很满,享乐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什么好东西?”田姬有些狐疑,上一次扶苏说的好东西,是一种滴在身上不怎么烫的蜡烛…… 赵姬也同样想起了扶苏拉着她玩胡服骑射的故事,于是一张白玉无瑕的俏脸上也泛起一抹潮红。 嬴阴嫚则一无所知的看着三张或妩媚,或清纯,或贵气的俏脸变得坨红,头一回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 扶苏则在心中默念着色即是空,将她们引入后殿。 “皇帝哥哥,这是什么呀?”嬴阴嫚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指着墙角的一个木桶问道。 “马桶。” 扶苏已经开始烦她了,于是只是简单的回了两个字,于是走上前去,向她们展示着耗费工期最大的一个项目。 下水道系统。 这是扶苏心心念念想要复制出来的,用来改善生活条件的一个项目。 用恭桶太麻烦了,小心谨慎避免夹断的时候溅一屁股水,而且即便有熏香,可还是总感觉屋里有味…… 而现在这个马桶类似于后世的坐便,只是为了坚固耐用,马桶虽然是陶瓷制作,但外面还是加了一圈木头作为支撑。 马桶下方则是陶制的s型储水管,用来隔绝臭气,排水管则是陶制,为防止淤积,特意从兰池开了一道暗渠,水流源源不断从排污管冲入排污渠。 值得一提的是,马桶盖是一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漆器,造型精美,价值不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鬼 “恭桶?”田姬嘴角微微抽搐,要不是害怕家法,她真的想大喊一声,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东西! 要不是缺少很多关键性的材料,你以为卫生间就只是用来上厕所的?呵,天真……扶苏瞥了一眼自家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波霸,最终只是用威胁性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曲线扫了几下。 嬴阴嫚走到马桶跟前,用手拽了一下上方储水箱旁边的拉绳。 哗啦啦。 水箱中储存的水奔流而下,在马桶内盘旋了一会从排污管中流入下水道。 “哎呀!”小萝莉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扶苏对此就当没看到,守在门外的韩让则带着几个小内侍,踩着阶梯,拎着水桶,重新为储水箱加水。 没办法,工期太紧,所以暂时还没有自来水系统,所以需要人力为马桶加水。 当田姬等听说她们的宫殿也是如此设计之后,她们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想要回宫去尝试一下新东西。 扶苏见状也不打算再挽留她们,只是在赵姬的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直用桃花眼盯着他的田姬。 嗯,这并不是贪图享乐,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鞠躬尽瘁…… 等到田姬等人离去之后,扶苏打量着相比较后世,可以称得上是极其简陋的卫生间后,决定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争取在兰池宫上马简易版自来水工程,这样就可以在卫生间加入淋浴区,方便解锁更多的娱乐方式…… 至于在咸阳城范围内开启自来水工程,则完全不靠谱。 因为相比于不要钱的井水,自来水必然要收费,这种不必要的收费,黔首们肯定要关上房门从女修一直骂到始皇帝…… 不过如果只是在兰池宫开工程,并且按照工种和工时付钱的话,黔首们也依然是要骂。 只是骂的不是扶苏,而是负责招募工人的工师,为什么不多招几个人! 重点是,为什么不招我! 这就是大政府的难处,因为你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不过对于扶苏这个穿越者来说,后世的无数话本,比如金瓶梅,啊呸,是窦娥冤之类的经典曲目,都告诉他一个事实。 那就是舆论需要引导,矛盾需要转嫁。 要在黔首们脑海中打上一个思想钢印,那就是皇帝是好的,是代天牧民的天子,是爱民如子的慈父,黔首们所有承受的苦难,都是官僚们的错。 所谓反贪官不反皇帝,大抵就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他放弃白天在床笫之间的享乐,也要在下午的时候拨冗召见候封的原因。 酷吏,将是他破局的关键! 秦并六国之后的主要矛盾,是强大的中央政府和散漫了几百年的地方豪强之间的权力斗争。 在科举制没有盛行的年代,官僚的主要来源,是那些世卿世禄的贵族子弟。 这一时期他们被称为豪强,再过个几百年,就称为士族。 从后世里刘小猪的经历来看,治理豪强主要靠两种手段,其一就是强大的中央禁军,其二就是酷吏,也可以称之为白手套! 扶苏记得,刘小猪天汉二年,东方各郡的‘陈胜吴广’们高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兵叛乱。 于是刘小猪任命暴胜之、江充、范昆等十多人为“绣衣御史”,前往起义发生的各郡,严厉督促当地官府和军队讨伐起义军。 由于措施果断,手段严厉,各地的农民起义陆续被扑灭,有的地方杀死的“盗贼”甚至多达万人以上。 现在扶苏所面临的局面,和他很是类似。 扶苏手中,同样掌握着强大的、由关中等地的军功贵族们组成的中央禁军,以及战力不相上下的,散布在西起北地(今宁夏银川),东到云中(今内蒙呼和浩特)的长城军团。 他所欠缺的,就是一批可靠的,自愿充当朝廷鹰犬的法家学子! 至于朝廷原有的廷尉体系,完全不在扶苏的考量之内。 而兼职法官和职业喷子的御史们,虽然在御史中丞张苍的手中进行了一**换血,不过扶苏却不打算将他们用作酷吏。 扶苏打算利用他们的喷子属性,让他们将所有的拦路虎喷成筛子。 为此,扶苏效法后世里,传说是明朝的一项制度,给御史们也引入kpi制度,每月必须上奏书弹劾一定数量的官员,哪怕编,也要编出来罪名,否则轻则扣罚俸禄,降低品级,重则交于廷尉府问罪! 当然了,他们只管喷,受不受理就看扶苏的需求了。 毕竟大秦是个人治的社会,严格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性执法…… 至于需要从外部引入酷吏,是扶苏在闲暇的时候,再次梳理了始皇帝三十六年发生的几件事情。 东郡陨石案自不必说,其中波诡云谲,幕后推手数不胜数。 单就说同一年间的山鬼献璧,重点是后面的一句,‘今年祖龙死’! 朝廷返回的使者告诉始皇帝,献璧者消失不见了,他们称之为山鬼! 若是一个人,可以理解为眼花了,可这是一个**。 难不成所有人的都眼花? 在扶苏看到的封诊式中,所有人虽然所述角度不同,但众口一词,咬死当日的献璧者就是山鬼! 尽管扶苏是一名穿越者,但他依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 而这数百人异口同声的伪证,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势力庞大的政治势力。 最初扶苏觉得会不会又和右丞相冯去疾有关,但他随即将之否决。 这要从使者团的成因说起了。 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上面写着‘始皇帝死而地分’,之后因为找不到嫌疑犯,于是就有了东郡陨石案。 而后为了打赢这场舆论战,始皇帝让博士们编了一套仙真人诗,歌颂自己长命百岁。 这些使者团,就是从各郡县挑出的,掌握各种方言的语言天才。 最重要的是,因为之前御史府办案不力,所以使者团并不是由右丞相府和御史府负责。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集体做了伪证,可见此时的秦国,有二心者多不胜数,各方力量均在等待着秦始皇逝世的时机到来! 汇报一下 如题 向大家汇报一下昨天的订阅情况, 刚看了一下,首订270! 无推上架,这个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感谢大家的订阅! 谢谢了! 等下8点,加更庆祝一下! 另外,感谢‘天风古剑’、‘书友1505……2504’、‘星漢灿烂’、‘我心漫漫’、‘杀之爱神jl’、‘吃西瓜皮不吐西瓜皮’、‘厌世、小渣男’、‘不死鸟之门’的月票! 感谢‘书友1505……2504’、‘书友2017……7510’的打赏! (`)比心 第一百三十章 舍生而取义者也 兰池宫,勤政殿。 扶苏看着跪坐在自己二十步开外的一个身穿长襦,腰束革带,腿扎裹腿,头戴赤钵头做第五级大夫爵打扮的别部司马侯封。 扶苏略一沉吟,摆摆筷子,示意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韭黄炒鸡蛋赏赐给侯封。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远处的那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眶中竟有些眼泪溢出。 “臣、臣谢陛下!”候封语气凝噎的说道。 扶苏觉得,甭管侯封是不是在演戏,至少他今天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任务是达成了。 但他随即一想,也许自己是多虑了,毕竟他最近研究资料研究的有点上头,看谁都像反贼…… 扶苏回想起召见候封之前所做的工作。 侯封,河内郡共县(今河南辉县)人,姬姓侯氏,祖上就是扶苏后世里中学课本中的,郑伯克段于鄢中的叔段。 叔段战败后先逃到鄢,又逃到共,故又称共叔段。共叔段死后,郑庄公赐他的儿子共仲为侯,于是就有了共县的侯氏一族。 到了侯封的高曾祖父那一代,虽然出身名门,但却因为家贫,于是都七十岁了,还在大梁(今河南开封)夷门当看门的小吏。 但就像是平原君所说的,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于是在某一年,秦军大举进攻赵国,兵围邯郸。 赵国危在旦夕,派信使来魏国求援。 魏王遣大将晋鄙将兵十万前往救援,但却遭到秦国威胁,于是勒令晋鄙驻扎在邺城(今河南安阳北部),在距离邯郸四十多公里外的地方,坐看赵国灭亡。 信陵君多次请求魏王出兵救赵,但魏王畏惧秦国,严令晋鄙不得出战。 这时,候封的高曾祖父劝信陵君另辟蹊径,从魏王的妃子如姬那里窃取了虎符,准备矫诏夺取晋鄙兵权,亲自指挥魏军出战救赵。 信陵君临走之时,候封的高曾祖父又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虽然有了虎符,晋鄙也不一定会交出军权。你不如带着朱亥一同前往。朱亥是个大力士,如果晋鄙不交兵权,就可以让朱亥打死他。” 候封的高曾祖父名为候赢,中华民族自此有了‘窃符救赵’这一典故。 这一年,是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五十年,围攻赵国都城邯郸的秦将,名叫王龁(hé),长平之战时为白起副将。 这一年,白起在杜邮亭被赐死; 这一年,萧何出生; 这一年,吕不韦用六百金贿赂守卫,带着‘奇货可居’逃回了秦国; 这一年,异人改名子楚,为秦国太子,谥号秦庄襄王。 …… 不过扶苏今天赐宴侯封,并不是因为他出身名门,而是因为候赢之后做的一件事情,让扶苏甚为感动。 当年信陵君出发救赵的时候,候赢说道:“我年岁已高,不能随你一同去杀敌了。但我会计算你的行程。当你到达晋鄙的营地之时,我将面向北方(即邺的方向),用自杀来报答公子的爱重之情!” 不久之后,候赢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北乡(没打错,史记原文)自刭[jg],以送公子。 ‘北乡自刭,以送公子’这句话给扶苏最大的震撼在于:坚守原则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做的是正确的事。 在信陵君的价值序列里,救人于急困的高义排在最前,所以当他决定窃符救赵之时,是抱着必死之心,做好了承担叛国之罪的准备! 在候赢的价值序列里,排在最前面的,是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为此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和名誉! 孟子曾经说过,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舍生而取义者也! 春秋之名士为什么能够留名千古? 正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价值序列里把道义放在生命之上! 更是因为他们知道,为了坚守这个更高的原则,他们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当这个代价不得不付出的时候,他们下得去手! 向北自刭,以送公子,这是对自己多么大的狠心,又是对那个最高原则多么强大的执着! 扶苏想到这里,思绪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跑偏了。 他想到了此刻还藏匿在芒砀山中当野人的某刘姓逃犯,他就是信陵君魏无忌的脑残粉。 他曾经一个人从沛县跑到大梁追星,却不知道信陵君早就去世了,于是多方打听之下,听说张耳得信陵君衣钵真传,于是投张耳门下。 一直到他后来当上了皇帝,对信陵君陵墓还恭恭敬敬,曾前往扫墓,并派人替信陵君守墓,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所以扶苏觉得,侯封的感动不似作假,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侯封此刻年已四旬,爵不过第五级的大夫,官职只是个四百石的别部司马。 而自己却是始皇帝的长子,大秦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按照扶苏对这一时期人的理解,解衣推食之事,是一种可以传与子孙后世的荣誉。 哪怕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了,谁和那些、对吧,合个影握个手也要激动半天不是…… 片刻后,赐宴结束。 扶苏开口问道:“卿可知法?” 侯封离席而起,走到大殿正当中抱拳行礼说道:“末将师从韩非子,略知法。” “嗯?”扶苏微微一愣,觉得今天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在他掌握的资料中,并没有侯封的师承。 但如果侯封师承韩非,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毕竟始皇帝有一大特点,那就是他不喜欢谁,一般就会将之从历史上删除。 由于他自己的处置不当,以至于让韩非子这个法家大才死于狱中。 所以和韩非子相关的很多记录,就消失在了官方档案之中,扶苏对此还是那句话。 贱不贱呐! 扶苏来了兴致,于是向侍立在一旁的韩让招呼一声:“赐座。” 俄顷,一个蒲团放在了距离扶苏十步左右的地面上。 因为不是英雄的拍摄现场,所以这个距离是安全的,侯封再次拱手下拜后,正襟危坐在蒲团之上。 “不知陛下想知何种之法?” ps:感谢‘薄荷微凉’、‘anu丧志’、‘书虫棒槌’的月票! 感谢‘梦的方向叫做闯’的打赏!(_-)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论法 扶苏正正衣冠,挺直腰背,正色问道:“法还分种类吗?先生可否详解?” 虽然他这些天恶补《韩非子》及《商君书》等法家典籍,知道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但具体如何区分,则需要去消耗太多的精力。 作为一个操控整个天下的皇帝,扶苏没有,也不可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细看这数百年积攒下来的法家典籍。 侯封拱手再拜,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家师曾言,法家虽分为法、术、势三派,但朔其源头,却是从魏国李悝变法开始。” “李悝者,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师从儒家子夏,主张废除世袭贵族特权,将无功而食禄者称为淫民,主张“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 “其二实行‘平籴法’,主张国家在丰年平价大量收购粮食,发生饥荒时又平价卖给农民,取有余以补不足,以防谷物甚贵而扰民,或甚贱而伤农。。” “其三主张法治,编纂《法经》六篇,商君变法之秦律,就是脱胎于此……” 扶苏暗自沉吟,李悝变法是魏文侯时期的事情了,同时期的吴起搞出了个魏武卒,逮谁打谁! 不过魏国成也魏武卒,败也魏武卒。 就像荀子所说的,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 就是说魏武卒的选拔,是通过考试产生的,这就意味着这种制度是对内竞争产生的。 嗯,逢进必考…… 但国家的封地是有限的,当魏武卒的年龄大了,不复壮年之勇,亦或是战死之后,土地依然世袭! 李悝的变法,在削弱了旧贵族的同时,也培养了新一批的军功贵族。 最最关键的是,魏国不抑土地兼并,军功贵族们成为食利阶级之后,自然是富者田地连通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具体的做法则是在国家对外作战的时候,望族积极进行军事动员,让平民成为武卒,从国家获得田地。 这样,无论战争胜负,都会造成大量的武卒家庭失去男丁,进而创造更有利于土地兼并的条件。 于是在李悝变法期间,魏文侯领导三晋,残齐、破秦、败楚,逼迫周天子承认三晋为诸侯,呈现出‘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的强大景象。 但很快,随着土地的大肆兼并,国家越来越穷。 最终就像是荀子所说,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荀子,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秦吹了……扶苏吐槽了这个儒家的老前辈之后,突然觉得,法家似乎脱胎于儒家,比如‘十哲’的子夏教出了李悝,荀子教出了韩非…… 侯封显然不知道扶苏内心的想法,依然在绞尽脑汁的说着: “家师曾言,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 “所谓‘法’,就是由官府制定的法令,刑法一定为人所知,对于谨慎守法的人要施以奖赏,对于违反法度的人要施以惩罚。” “商君变法所实行的秦国之法,就是法家的‘法’之一派,着重法律条文的制定和赏罚的执行。” 扶苏微微颔首,出言问道:“那‘术’之一派,应该就是和商君同时期的申不害了。” 侯封附和了扶苏一句,随即字斟句酌的说道:“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 “所谓‘术’,就是根据个人能力来授予官职,根据其所居的职位来问责其所作所为,掌握生杀大权,考验群臣的能力。这是陛下应该执掌的。” “家师曾言,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如果君主不知‘术’,那么就会身居高位却被臣民蒙蔽;如果臣民不知‘法’,就会做乱,所以‘术’和‘法’,都是君主所必须拥有的。” “以我秦国为例,秦用商君之法,国富兵强,但是因为无术知奸,国家富强的成果却被大臣利用为扩张其私人势力的工具。” “比如穰侯魏冉攻齐胜利就取得陶邑作为私封,应侯范雎攻韩胜利就取得汝南作为私封,就说明了有‘法’而无‘术’的弊端。” “因此即便是在商君变法之后,秦虽霸却不王。” 见到扶苏有些疑惑,侯封只是淡淡一笑,接着说道: “申子辅佐韩国之时,有‘术’而无‘法’,虽然能让韩昭侯识别忠奸,但是没有官吏来贯彻法令,广大的臣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持韩国,连‘霸’也谈不上!” “商君重‘法’不重‘术’,但因法令的贯彻,当赏则赏,当罚则罚,于是就可激发国人,利出一孔,于是才有了先皇帝的,**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扶苏点头而笑,后面这段话是琅琊石刻上的原文,后世里扶苏在国家博物院见过,和它一同展出的,还有里耶秦简。 侯封接着说道:“家师曾言,申子未尽于术;商鞅未尽于法也。二子之于法术,皆未尽善也。” “而‘势’之一派,以慎到为代表,着重保持和运用国君的权势地位。” “家师言,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 “贤能的人臣服于不肖的人是因为其势力小;不肖的人臣服于贤能的人,是因为贤能者有权力。如果尧是一个平民,那么他治理不了几个人,而桀作为天子却可以祸乱天下,我因此而知晓权势地位是可以凭借的,而贤能才智是不需要羡慕的。” 扶苏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便是‘势重者,人君之渊也’的由来。” 侯封说道:“也因此,家师主张将三者杂而用之,先皇帝就是采用了他的学说,因而得以兼并六国!” 扶苏有些疑惑,心想这倒是从未听说,再次问道:“可否详解?” ps:感谢‘cxdhg’、书友‘2017……7835’的月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法术势 正当侯封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勤政殿外突然传来许多宫人的喊叫。 “下瑞雪啦!” 喊声由远及近,扶苏听到殿门外一个内侍对韩让说道: “快去并报陛下,天降瑞雪!” 扶苏敲了敲摆在案边的铜罄,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搅自己。 二世元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要早一些……扶苏回想起后世里有关冰河期的说法,现在的秦国到后来的西汉中晚期,正巧在平均气温逐年下降的时期。 时不我待呀!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无论是古今中外,有些祖先没有完成的事情,后代的子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有些难题祖先没有解决,那后代的子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始皇帝做到了书同文,车同轨,那么在自己的手中,争取完成一个小目标就好。 那就是,人无分老幼,地无分东西,全部都说中国话! 扶苏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侍立在殿中的内侍上茶。 侯封双手捧起茶盏,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 “家师主张取长补短,将法、术、势杂而用之,君主处势位之地,以法制民,以术御下。” “一曰严法,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 嗯,宫中的《韩非子》藏本中似乎有始皇帝批注,上面怎么写来着,法之本在于功利……也就是说国家的法律是为君主服务的,而不是民众……扶苏在心中嗤笑,主动跳过了侯封一长串的照本宣科。 但扶苏旋即想到,侯封作为一个臣子,是不方便,也不应该将许多话向他挑明的。 于是便附和着微笑点头。 “二曰尚势,君执柄而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势者胜众之资。” 嗯,刚才夸你一句,现在你就说的颇为露骨了……这是给我挑明了,君主的权力主要是赏罚二字,按照一些人的理解,势本来是推行政事之凭借,理应为民,但在韩非这里却是用来济君主之私……扶苏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下去。 “三曰任术,术者,藏之于胸,以偶众端,以潜御群臣者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 “督察群臣是非功过,审合形名,使形名相符,杜绝失职……” …… 扶苏拥着一件熊皮大氅站在兰池中的湖心岛上。 雪下得有些密了,其实并不算密,伸出手去,雪花轻盈地落在掌心,似乎永远只有那么几片,只有放眼望去,目光投到远处,才有一种茫茫的感觉。 这种感觉给人一种静谧的味道,就连远处水车转动的声音,也显得缥缈起来。 地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还不够喜人,可是有了这场雪,相信很快就能看到天地尽缟、银装素裹的景象了。 侯封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还在扶苏耳边徘徊。 按照侯封所说,以及始皇帝在《韩非子》上的批注。 法、术、势,三者相互依存,循环互补。 法规范国民的功能,有赖于君主之势的强制和治人之术的运用。 法的施行与推行,必须通过群臣,因此皇帝必须要有控制驾驭百官的技巧。 势之禁众抑下的功能,也必须以法之明文规定为准则,以治人之术的操持运用,作为其推动方法。 术之参验监督功能,一方面固然要以法作为规范,另一方面又要以君主威势作为保证。 因此才可以强化皇权,富国强兵。 扶苏裹紧了熊皮大氅,只留下脑袋伫立在寒风之中,刺骨凉意可以让他的大脑始终保持清醒。 难怪后世里常说《商君书》、《韩非子》为帝王之学,不过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讲,最为精深的帝王之术,在于思政课上一笔带过的很多东西。 扶苏结合自己在昏昏欲睡中囫囵吞枣记下的知识点,得到更加深刻的结论。 先发明概念,再发明规则,用规则控制蛋糕的分配,把做蛋糕的人用规则彻底绑死,压榨出最高的做蛋糕性价比,这就是他心中的法、术、势。 做蛋糕的人面对的是永恒不变的自然法则,而分蛋糕的人,发明的概念和规则却历久弥新,因此后者永远是赢家。 用后世里都能理解的话来说。 ‘法’,即制定规则,同时也是势的体现,讲究借势立法。 把自己的利益融入在游戏规则里,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让规则为自己服务。 比如某漂亮国,通过制定产品的标准,于是收割整条产业链! ‘势’,即规则制定出来后,就需要利用规则,这就是借法造势。 把规则指向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明规则的利用。 比如某教授、某演员,不仅白嫖小三,而且反手把小三送进去吃牢饭! ‘术’,即躲避规则。 规则制定出来后,都会有漏洞,找到这个漏洞,就能回避这个规则,让规则在自己面前形同虚设。 比如企业开除员工,是要做出赔偿的,但是如果利用一些技巧,让员工自己辞职…… 在扶苏浮想联翩之际,天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空中飘落的雪花,在烛火的映衬下,轻盈的就像少女的舞姿,随着微风,婀娜起舞。 此时,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乐曲声传来。 那乐曲声和扶苏往日里听到的要么空灵、要么优雅的琴瑟之声不同,乐曲声轻快中带着几分婉转,有一些异族风味。 嗯,是谁在召唤朕……扶苏裹紧熊皮大氅,循着琴声而去。 当扶苏站在勤政殿的高台上,看到的是烛火之中,数名羌女在弹奏着造型古怪的乐器。 身穿大红色舞裙的戚蕊儿在漫天大雪中翩然起舞,她没有梳着象征宫妃品级的发髻,反而将满头青丝悉数散开,只用几根洁白的丝带随意捆扎了几下。 裙摆摇曳之间,可以看见一双白生生的小脚踩踏在积雪上,手腕脚腕处各带着一串铃铛,随着戚蕊儿舞动的身姿叮当作响。 红色的舞裙在旋转中向外张开,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山之巅的红莲。 扶苏痴痴地看了一会,转身返回勤政殿继续批阅奏疏。 “吩咐太官丞,等下给戚美人送一碗姜汤!”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戍卒的野望 雪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日清晨,整个咸阳城放眼望去,宫阙民房、城内城外,一片洁白。 街道之上,到处都是挥动着扫帚和木锹,正在扫雪的秦人。 看他们的打扮,既不是刑徒,也不是官府之中的公人。 若是在半年之前,人们碰到这样的情况,必然是先从女修开始骂了,因为这大概率是朝廷的派发的徭役。 但现在这些正在扫雪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虽然脸上冻得通红,但却干劲十足。 若是再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头上包着黑布的黔首,而是一个个有军功在身的爵户。 当然,大多数都是头戴褐色包巾的公士。 这源自于扶苏连夜签发的诏命,从咸阳各里聚中挑选一定数量的男丁,等到雪停之后,上街扫雪。 重点是不白干,每人每天十五钱的工钱。 优先从士伍籍的爵户中挑选。 对于扶苏而言,反正都要撒币换取民调支持度,不如干脆笼络这些有军功者。 毕竟哪怕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公士之家,在征召令下达之后,也能出一到两个受过军阵训练的秦卒! 十多年前秦并六国的主力,就是这些人。 在扶苏看来,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让这些人再出关一次罢了! 当除雪令下达之后,老秦人就乐开了花。 虽然秦国禁止表扬,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在陛下心中,始终有他们这些老秦功臣的一席之地! 尽管按照秦律,工程量算的很死,每个人基本上都没有偷懒的可能。 但正是如此,等到工作结束,钱也会分毫不差的发给他们。 十五钱,看着不多,但却可以买一斤猪肉,或是两斗粟米! 不过,他们最想要的,还是朝廷刊发的《民律细则》,不仅仅可以用来抵罪,重要的是,上面全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秦字! 只有认字,才有可能在军中做军吏,否则立再大的功,最多只能升到第三级簪袅! 秦律之下,只有成为第四级的不更,才可以免除徭役! 就在这些秦人怀揣着对未来的畅享时,在距离咸阳宫三条街的一个巷子里,一个上书‘典属国’三个篆字的官府正门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胡人少女。 胡人少女头上梳着蛮族的发辫,身上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曲裾,虽然看上去有些显得不伦不类,但这个胡人少女给人的感觉,却如同一轮草原上的明月,皎洁无暇。 这就是跟随月氏王一同来到咸阳,请求内附的月氏王女,木雅。 骑马长大的胡人女子,屁股总是显得比较大的,木雅虽然年纪还小,但丰硕的臀部连着纤细的小腰,很是吸引男人的目光。 尤其是守卫在典属国门口的几个秦卒,更是跟随在木雅身后,行了很远的注目礼。 当木雅消失在拐角之后,他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相互注视着,内心充满悔恨。 前些日子朝廷曾发文问过他们,愿不愿意用关中的爵田置换湟中的荒地,如果愿意的话,免赋税、徭役,发房发地发羌女做妾…… 只可惜应者寥寥,秦人根子里的安土重迁的天性,在加上他们名下大多有百亩以上的熟田,于是就拒绝了朝廷的好意。 只是现在……听说月氏人和羌人挨着,月氏人长这样,那么羌女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吧。 这些守门的戍卒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咸阳城中踩着积雪遛弯的木雅,内心同样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要说服秦国的皇帝,让她在咸阳周边买块地,把自己的帐篷扎在这里,不回草原了! 这个想法,从她误将临洮县当做咸阳城之后就有了。 尤其被秦人带到咸阳之后,最让她,以及那些有点不情愿向秦人称臣的五部歙候感到震撼的,是越靠近咸阳,越发宽阔的驰道! 那是以黄土为基,用碎石子夯筑而成的、高出周围土地许多的路面,据领队的秦人讲,驰道下方还埋着能使道路更加坚固耐用的金锥(铜条)。 路面宽五十步(693米),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 他们当日进入咸阳城走的,是两侧的官道。 那个带队的秦人特意嘱咐过,道路中心被松树隔开的,宽约两丈的道路,是皇帝陛下出巡的专用道路。 官员擅自占用者,会被处罚;而黔首擅自踏入,会被砍掉一条腿! 始皇帝并不会知道,一条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驰道,会对蛮族产生如此强大的震撼。 毕竟在草原之上,除了牛羊踩踏出来的道路,草原人并没有别的路可走。 而在他们淳朴的内心中,能建成这样规模道路的,必然是个强大的部落! 依附强者,掠夺弱者,是草原民族数百上千年来形成的传统。 尤其是他们听说,仅咸阳城一座城市,拥有超过六十万人口的时候,更加坚定了他们向大秦臣服的决心。 要知道号称控弦十万的大月氏,连同牧奴在内也不过这么多人! 此刻木雅站在咸阳城宽阔至极的大路上,眺望着远处的咸阳宫,特别是那些高大的,反射着阳光的十二金人,唇瓣微厚的嘴巴慢慢张大。 她不由得想起典属国的秦人所说: 渭水象征着银河,渭水之上的横桥对应着阁道六星, 渭南极庙对应南斗,章台宫对应渐台星; 上林苑对应昴宿的天苑星; 咸阳东北的兰池宫和兰池对应着毕宿的五车星和咸池星; 位于咸阳城的咸阳宫对应的当然是天帝居住的‘紫宫’,也就是北极星。 虽然木雅不懂的星宿是什么,但她恍然间觉得,秦国的皇帝,难道是天神不成? 此刻,被木雅怀疑是天神的扶苏,坐在兰池宫的一间偏殿内,手攥戒尺,面如寒霜。 在他左手边,坐的是面色黝黑的子婴,他是赶回咸阳参加腊祭的。 在扶苏的右手边,则是哭唧唧的嬴阴嫚,她笨拙的拿着一只竹笔,在面前的沙盘上写着大字。 人说长兄为父,既然田、赵二姬在小萝莉的撒娇攻势中败下阵来,扶苏就亲自出马,监督小萝莉识字。 ps:感谢‘致彡青春’、‘不死鸟之门’的月票!()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当益壮啊 子婴憋着笑,刻意忽略了嬴阴嫚发来的求救信号,专心致志的向扶苏讲述着自己在南海郡的见闻。 扶苏也同样在认真听着,并不时出声询问。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熟悉的是两千多年后的钢铁混凝土丛林,而不是现在近乎原始的岭南。 扶苏注意到,在他向子婴询问起有关甘蔗种植园的规划时,对方脸上洋溢起的神情,是扶苏所从未见到过的。 或许,这就是种田的快乐吧。 等到子婴简单说了一遍南海郡的情况之后,扶苏立刻询问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 “任嚣的身体情况如何?” 扶苏深知蛮夷的慕强本能,有任嚣这个杀人如麻,能令小儿止啼的东南一尉在,岭南三郡的越人就会乖乖的跪在地上叫爸爸。 子婴嘴角微微抽抽了一下,就在扶苏以为他要说一个坏消息的时候,子婴慢悠悠的说道: “臣回来之前,任郡尉新纳之妾刚给他生了第七个儿子……”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任嚣今年应该快六十了吧……扶苏点点头,满脸欣喜:“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老年产子,比饭一斗、肉十斤更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体素质。 扶苏心想,但愿任嚣能比历史上多活个五到十年,这样自己就可以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了。 他将手中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敲,吓得竖直了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嬴阴嫚猛地一个哆嗦。 “今天的十五句《爰[yuán]历篇》背不会,晚上就没有饭吃!” 扶苏看着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的嬴阴嫚,觉得后世的奥斯卡绝对欠她一个小金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他那个楚国公主母亲,是一个特别恬淡的文艺范女青年,和红楼里的林黛玉有一拼。 至于扶苏所说的《爰历篇》,则是以狱律法令为基本的一种儿童识字刊物。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是始皇帝时期的中车府令赵高…… “阴嫚还小,陛下不必如此严苛。”子婴笑呵呵的出言规劝。 “小?民间的黔首女子,跟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当娘了!”扶苏再次瞪了一眼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嬴阴嫚,接着说道: “作为我大秦的公主,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大字不识一箩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别管她,让她老老实实的练字,朕问你,朕让人找的稻种和棉花,可曾一并带回了咸阳?” 因为子婴和他是血脉很近的亲戚,所以扶苏说话时特意变得很不客气。 这是这一时期的风俗,比如后世的汉武帝,经常在拉屎的时候和卫青聊天,为此太史公恨屋及乌,在史记中将卫青编到了佞幸列传里…… 当然了,天生富贵的少年战神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子婴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臣回来的太急,轻车简从,所以稻种等笨重的东西,全部跟着大队人马一同前进。” 呵,那一千五百斤红糖也挺沉的,不还是快马加鞭送到了咸阳……扶苏笑而不语,突然想到陈平所说,红糖预售券的最终成交价,均在4000钱以上。 扶苏旋即想到,这算不算是秦国的第一次期货交易…… 至于扶苏让子婴将稻种以及棉花种子运回咸阳,则是因为在这个年代,黄河流域的很多地方,都适合耕种水稻! 甚至于在之前上计的时候,渔阳郡守严湛之所以能得‘最’,也就是最上等的评价,不单单是因为他是严君公子疾之后,属于老秦人中势力很大的一派,重要的是他在渔阳郡组织屯田,在狐奴县(今顺义县)开辟稻田八千余顷!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可是并没有旱稻技术的。 所以扶苏打算,等到开春之后,先在上林苑开一片田,将占城稻种上,等种个几季之后,南方稻种逐步适应北方的土壤及温度之后,再向全天下推广。 至于棉花种子,也同样这么做。 虽然亚洲棉的品质不如从埃及传过来的非洲棉,但就像后世里说的,能拔脓就是好膏药! 两年育种,三年推广,五年之后秦人就可以大量穿上厚实的棉布,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御寒主要靠一身正气! 如果要派遣使者把非洲棉搞回来,要想达到上面的效果,非十年之功不可! 毕竟现在没有飞机高铁,交通主要靠走…… 扶苏突发奇想道:“你觉得郦商和越骑营,能否赶得上腊祭阅兵?” 子婴想了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道:“若是让他们抛开大队,全速前进的话,应该是能的。” 扶苏招来一名黄门待诏,让他去通知李承,草拟一份文书,让郦商带队全速前进,从武关入关中,直接前往雍城扎营,等候检阅。 子婴劝谏道:“陛下,越人自来散漫,恐怕无法展露我秦军威严。” 扶苏摇摇头,却并不打算多加解释,越骑营参加阅兵,并不是为了向天下以及四方蛮夷炫耀秦国武力的,而是为了展示给秦国宗室看的。 在他的五年计划中,将天下分为若干个板块。 比如以关中及汉中为依托的,向九原郡以北的匈奴、金城郡以西的西域诸国方向的西北板块; 以河东、上党、太原三郡为依托的,向云中郡、代郡、上谷郡及赵地诸郡方向的北方板块; 以齐地诸郡为依托的,向辽东、辽西,以及渔阳右北平方向的东北板块; 以三川郡、颍川郡为依托的,向淮南、江南地区方向的中部板块; 以南海郡珠江三角洲、桂林郡的右江盆地、南宁盆地、郁江平原、浔江平原等适宜耕种的土地为依托的,向岭南、南亚、交趾等方向的南方板块; 以蜀郡平原为依托的,向西南地区的羌人,以及巴郡、黔中方向的西南板块; 而向南方地区的发展,扶苏准备主要用经济殖民的方式,比如茶园,比如甘蔗种植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为此,他安排韩让悄悄出手,将红糖预售券的价格一路推高到了3500钱。 当然,最后4000钱砸手里的,扶苏就只能称之为韭菜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始皇帝再背锅 要想安心发展种植园经济,必须要有一个安稳的外部条件,以及廉价的劳动力。 安稳的外部条件好理解。 而廉价的劳动力嘛? 这一时期秦国的人口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五百多万,刨除掉老弱妇孺,能用的劳动力并不多。 所以扶苏要赶在人杈组织出现之前,搞一把血腥的‘三角贸易’。 至于血腥谁? 自然是那些一年三熟的,随便在田里撒把种子就可以养活大量人口的地方。 所以为了岭南地区的开发,他特批在少府在阳山关附近建立工业园,兴建冶铁、水泥、玻璃等作坊。 冶铁和水泥可以用来加速珠江三角洲和桂林郡盆地的发展速度。 玻璃,则用来灌装蒸馏过的朗姆酒,用来和中南半岛的部落交换奴隶。 只可惜东南亚地区历来盛产珠宝,所以玻璃就只能当做工具卖,无法像欧洲殖民者那样换取原住民的土地。 当然,为了制衡边疆地区,现阶段的炼钢工艺是不会外传的。 而且他将上万人的越骑营调回咸阳,也正是保持对南海郡的军事压力,强干弱枝,这是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都会奉行的政策。 没过一会儿,嬴阴嫚拿着沙盘走到扶苏面前,边背诵《爰历篇》,边在沙盘上歪歪扭扭的写写画画。 “嗯,不错,去找戚美人玩吧!”扶苏点点头,将小萝莉赶了出去。 小萝莉并不笨,毕竟她是秦始皇的亲生女儿,只是一直以来田姬等人的溺爱,才导致了她现在的这个样子。 至于让她去找戚蕊儿玩,则是因为戚蕊儿不需要侍寝,总是独守空房,于是嬴阴嫚总是和戚蕊儿睡在一起,绿了自己亲哥…… “哎,若是帝太后还在,该多好啊!”子婴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嬴阴嫚,不由自主的感叹了起来。 他说的帝太后,指的是扶苏的楚女母亲,因为始皇帝改变规则,不上谥法,所以皇帝是用二世、三世加以区分,太后则统一被称为帝太后。 第一任帝太后,是始皇帝的亲娘,赵姬。 “是啊,不过若是她在,只怕这个小魔头更加的无法无天!” 扶苏吐槽一句,心说按照秦国的传统,他这个二世皇帝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和自己的亲娘干一架,才能顺利掌握朝政大权! 扶苏和子婴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韩让从门外走来说道:“启禀陛下,左右丞相及诸位公卿大臣已到殿外等候。” 扶苏微微颔首:“朕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韩让躬身行礼道:“奴婢已让人连夜送进了宫中。” “既然如此,就摆驾勤政殿!”扶苏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后对子婴说道:“你也陪朕一同去!” “喏!” 片刻后,扶苏甩着大袖昂然而入勤政殿。 冯去疾、尉缭等向他躬身行礼后,脱掉鞋子鱼贯而入。 在这一时期,只有皇帝有资格剑履上殿,其他的公卿大臣们则必须解剑,脱鞋之后才能走入宫殿。 所以后世的权臣,一般都会给自己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等特权。 而到了西晋时期,司马家的一群憨批们更是有样学样,不仅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还要再加上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加九锡等一套流程。 扶苏解下腰间长剑,放在左手边的剑架上后,摆摆手,韩让领着几名内侍,手中捧着几个托盘走到殿中。 右丞相冯去疾疑惑地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将吾等,召到兰池宫作甚?” 扶苏也不答话,只是指了指内侍们手中的托盘。 羌瘣上前掀开托盘上的绸布,发现下面放的是几枚秦半两,于是笑着说道: “这不是我大秦铸造的钱币吗?陛下莫非是看老臣家贫,想要赏赐老臣些越冬之资?” “区区几枚秦半两就能让老将军度过漫漫长冬?”扶苏不以为忤的笑着说道:“朕这里有匈奴使者送来的草原佳丽,老将军走的时候,不妨领几个回去暖床……” 扶苏话还没落,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少府公子衮更是一连讲了好几个黄段子,其中有几个但凡扶苏转述出来,分分钟404! 没办法,别说是这种小型朝会,就算是很多时候的大型朝会,这帮娱乐匮乏的老男人们,一样会见缝插针的比着讲黄段子! 虽然这种风气据说一直蔓延到后世许多朝代,但扶苏一直觉得,秦国这种在朝堂上讲黄段子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某不愿意透露名称的某八子…… 众人笑了几声之后,冯劫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作为御史大夫,维持朝堂纪律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治粟内史郑国走上前,皱着眉头捻起一枚秦半两仔细看了看,猛然惊呼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治粟内史何故如此惊慌!”冯劫也拿起一枚秦半两,上看下看却始终没有看出问题。 郑国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扶苏问道:“老臣敢问陛下,此钱是从何而来?” 扶苏迎着一众大臣疑惑地目光,轻描淡写的说道:“长阳街,南市。” 郑国立刻转身,看向内史王贺,浑身哆嗦着说道:“王内史,快快发兵,全城搜捕!这是有奸贼要坏我大秦之根基啊……” 王贺则满头雾水的看着扶苏,有些不知道郑国是怎么了。 扶苏摆摆手说道:“托盘左侧的秦半两,是朕、朕之近臣在长阳街南市发现的,托盘右侧的,则是朕命人从府库中取出的。” “经过朕的测量,左侧的钱,比右侧的钱每钱少了三铢!” “而且让朕感到惊奇的,是左侧的数枚半两,其质地规格,居然一模一样,上称测量,每一枚之间的误差极低,分明是由同一个模具,批量铸造!” 这几枚假钱,其实是扶苏上个月在南市逛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秦半两钱如其名,每钱重达半两,秦制二十四铢为两,半两就是十二铢。 假钱重九铢,这就意味着哪怕只要将朝廷发布的半两熔了,铸成假钱,每三枚秦半两,可以变成四枚假钱。 如果是自己私自挖矿铸造,则获利更多! 而假钱之所以能在市面上流通,这口锅就又要始皇帝来背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改良币制 扶苏看着议论纷纷、拿着两枚半两钱反复比对的大臣们,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何不食肉糜。 冯劫、羌瘣等人看不出假钱的原因,是他们身居高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不碰钱。 郑国之所以能够看出假钱,是因为他早年间曾主持过半两钱的铸造工作。 而假钱之所以能够在市面上流通,则是始皇帝在覆灭六国之后,为了填补财政窟窿,所强制推行的,由《金布律》明文规定的制度。 百姓市用钱,美恶杂之,勿敢异。 也就是说,交易所用钱币,无论好坏一并混用,不允许挑挑拣拣! 起初的本意,是强行推广秦半两,顺便搜刮一下民脂民膏。 而现在出现的假钱,就像是扶苏昨天和侯封聊的法、术、势一样,不法分子钻了朝廷法令的空缺,来为自己谋求私利! 朝廷不是强令黔首不许拒收秦半两吗? 正好有利于假币的出货! 郑国拱手而拜:“老臣请陛下早做定夺!” “臣等请陛下早做定夺!” 定夺什么?谁知道这假钱流传了多久了?又是从那里来的?就这个年代的刑侦手段,连张良都抓不到,还能抓住造假币的……扶苏虽然在心中吐槽,但还是严令廷尉府早日破案。 于是,姚贾的一张老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不过这正中扶苏下怀,廷尉府不能限期破案,扶苏正好把姚贾一撸到底,让他回家抱孙子去! “缉捕奸人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秦国的币制改革问题!” 扶苏借着这次的假币案,将自己早几个月就提出的改革币制问题再次提上日程。 只不过那时候他虽然已经执掌财政,但还没有正式册封为太子,名不正而言不顺,因而改良币制的议案被群臣否了。 扶苏后来反思了一下,自己当时确实操之过急了一点,所思所想相对幼稚。 太常胡毋敬走上前劝谏道:“陛下,以半两钱通行全国,乃是先皇帝所定,今陛下……” 扶苏眼睛向下一撇,郎中令蒙毅立刻站了出来说道:“秦国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从不拘泥于所谓祖制。” “因循苟且,逸豫而无为之人,可以偷安与一时,却不能长久!” “譬如现在,假钱之所以能流通于世,就是因为《金布律》中的刻板规定,如果将之改变,便可有效打击造假之人!” 姚贾哈哈大笑的说道:“郎中令此言,初闻悦耳动听,然则细想,却可笑至极!” 蒙毅皱着眉头问道:“吾之言,有何可笑?” 姚贾向扶苏拱手行礼后甩了一下袖袍说道: “譬如有一个人去集市上买鞋,因为鞋不合脚,却要将脚趾砍掉,来凑合鞋的大小。” “郎中令所言,难道不正是如此?” “因为奸人犯法,却要修改秦律?如今坊市中有劣钱流通,不去溯其源头,反倒允许市人挑拣?” “黔首虽然愚昧,但却奸猾!官钱与私钱一同流通的后果,就是私钱越来越多,而官钱越来越少!” 这不就是大秦版的‘劣币驱逐良币’吗?姚贾懂得还挺多……扶苏端坐在案几之后,静静听着蒙毅和姚贾各自引经据典互怼。 姚贾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秦律之下,官钱和假币的币值一样,有相同的购买力。 如果朝廷不对假币加以控制,大家就会把成色好的官钱藏在家里,拿着假币出去交易,久而久之,市场上流通的就都是假币。 铸币这件事情,本质是朝廷赚取铸币的物料成本与币值之间的利差。 比如现在秦国的半两钱,每铸造一百个秦半两,所需的成本为三十多钱,这剩下的六十多钱,就是铸币的利润。 私铸铜币等于印假钞,是在侵吞国家的铸币利润。 后世里某亭长为了解决金融危机,直接大规模铸造了三铢钱,大小和榆钱(榆树的果实)差不多,又轻又薄,也被称为荚钱。 这样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和后世的常公有一拼! 再加上当时汉朝是个小政府,对于地方豪强以及诸侯王几乎没有什么掌控力,反正也管不了,干脆就放手不管,无论是谁,都可以铸钱! 由此产生了汉朝初年轰轰烈烈的全民铸币运动。 最疯狂的时候,民间甚至出现了一铢钱! 这种钱需要小心拿好,因为一旦掉到地上,就找不到了…… 海量的劣币迅速把物价推高到天际,不过比大萌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稍微好一点。 这是因为哪怕荚钱再小,但毕竟是贵重金属,无非是买一石粟米需要万钱罢了! 嗯,常公微笑点头,表示学到了…… 这样的局面出现后,即便是已经躺平了的小政府也无法容忍,所以吕雉下令重新将铸币权收归国有。 但就像是马大胡子所说,只要有有了100的利润,就会使人不惜甘冒法律的风险,有了300的利润,就使人甘愿犯罪,甚至绞首的风险。 而《汉书》中也有同样的说法,令禁铸钱,则钱必重;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不足以禁矣。 据说当时伪造钱币被朝廷抓住的,就有三百万人以上! 于是后来的汉文帝一把将桌子掀了:反正铸币利润也到不了我手里,干脆再次下放铸币权,反正朝廷可以通过税收的手段,重新把钱搞到手! 所以汉朝前期主要流通的,是吴王刘濞和邓通所铸的钱币。 前者矿里有家发行量大,后者以质地为人信赖。 也因此,后面的七国之乱以财大气粗的吴王为主…… 这样混乱的局面,直到辣个男人出现之后,才得以全面扭转! 所以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很多困扰当时人几十年才得以解决的问题,扶苏都可以一步到胃(划掉),一步到位的解决! 扶苏看着分成几派争论不休的大臣们,轻轻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他们的吵吵嚷嚷。 他旋即伸手向韩让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掀开了一名内侍手中的另一个托盘。 托盘的正中心,摆放着十二枚金灿灿的铜钱。 ps:感谢‘咸鱼嘟嘟噜’、‘风一豪’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铢钱 扶苏以目示意冯去疾等人,让他们去看看托盘上的铜钱。 郑国最先颤巍巍的走了过去,这并不是老先生腿脚不好,而是这一时期的皇家园林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讲究一个高大巍峨。 勤政殿虽然不高,但从地面,到大殿的正门,需要走两百四十节台阶,爬升高度为三丈六尺。 也就是说,勤政殿是建在小三层楼那么高的台基之上的。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在隆冬腊月里,徒步走了好几里地才走到勤政殿门口,之后又要爬两百多节台阶,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最后又因为假币的事情和蒙毅舌战一番…… 纯粹是累的! 造孽啊! 扶苏微微摇头,将自己内心尊老的想法驱散,指着托盘上的钱币说道:“这就是朕准备用于取代半两钱之物,每钱重五铢,所以朕命名为五铢钱。” 对不住了刘小猪,朕会对你有所补偿的! 扶苏所说的补偿,就是有机会了派人去将他曾祖母魏媪之女薄姬请到宫中享福。 据说疑似为野生穿越者的许负曾预言薄姬为天子之母,唯一不妙的,也许就是这时候她已经做了魏豹的侧室…… 嗯,这其实是优点! 新妇,既保持了少女的清纯,又增添了少妇的妩媚! 天不生曹公,万古如长夜啊! 郑国闻言,拿起一枚五铢钱仔细打量起来。 和上面印着半两二字的秦半两一样,五铢钱正面也印了五铢二字。 扶苏在制作钱范的时候,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抄袭了五铢钱的设计原理。 在外观上使用了外廓和内廓的双重设计。 其中外廓技术,是在钱币边缘凸起小小的一道边,这样就能在流通中保护钱文,使文字不易磨损。 不过在扶苏看来,这样的一道凸起可以有效避免奸诈之人偷偷磨损一部分钱币,将磨下来的碎屑收集起来,重新铸造牟利。 后世里硬币边缘的凸起和花纹,大多就是用来防止这个的。 蒙毅拿起一枚金灿灿的五铢钱,上下看了一番,故意对扶苏说道:“陛下,新钱是不是太小了些?” 扶苏笑着说道:“经过朕的反复试验,这样重量的钱币,可以在根源上杜绝假币的流通。” “因为在此规格之上,如果再小一些的话,就会显得特别明显,而如果大一些,则私铸钱币者就会无利可图!” 扶苏所说的反复试验,其实是历史的选择。 古希腊货币德拉克马和古罗马货币德纳留斯,其重量也是4克左右,和五铢钱的重量几乎相等。 而汉朝的五铢钱,一直用到唐高祖年间,属于是国家没了,但钱还一直流传。 更加传奇的是,之后各朝代虽然也铸造本朝货币,但形制和五铢钱几乎一样,这种规制延续使用到清朝末年才结束。 受华夏影响,亚洲周边国家的基础货币也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铸造的,比如隔壁的宽永通宝。 可以说五铢钱的出现奠定了整个东方基础货币的重量标准。 而圆形方孔钱退出历史舞台,和外来侵略没多少关系,主要是因为已经有了工业化的产物,铸币机。 冯去疾拈着一枚五铢钱,沉默不语,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作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国家要发行新钱币之事,居然直到现在他才知道! 冯去疾深呼吸一口,转而看向坐在帝座之上的扶苏,他的语气一如往常:“不知陛下一共铸造了多少五铢钱?” “嗯……”扶苏略一沉吟,说道:“传水衡都尉田巍。” “水衡都尉?田巍?” 冯去疾微微皱眉,田巍是扶苏最近极为宠幸的一个田姓宫妃的胞弟,据他所知,此人为田齐王族之后,新近在上林苑为皇帝养狗,水衡都尉是个什么官,听起来不像是养狗的啊! 少府公子衍解释道:“这是陛下新设的一个官署,归属于少府,但却直接听命于陛下。” “水衡都尉秩比八百石,下辖三令,主管铸造新钱的名为钟官令;主管制作钱范的名为技巧令,主管铜、碳等铸钱原料的名为辨铜令,此三令均秩比六百石。” 冯劫大声说道:“朝廷新设官署,为何不上报至丞相府!” 公子衍则嗤笑一声说道:“秦律,八百石一下官员任免,皆由陛下自决,勿需与大臣商议!” “况且少府的官职,外臣本就不应该干涉,少府之下新设官署,何须丞相府批准?” “御史大夫此言未免有些不当吧!” 冯劫正要反驳,却被冯去疾呵止了。 在冯去疾心中,这又是一场扶苏早就蓄谋已久的廷议。 现在看来,假钱的由来都很是存疑! 蒙毅主动跳出来和姚贾的辩论,无非就是故意为引出新钱做铺垫罢了! 自从扶苏搞出了内廷制度之后,自己这个丞相越发处于边缘地带了! 冯去疾看了看老神在在,始终一言不发的尉缭,心中更是懊悔将这个老狐狸推荐为左丞相! 正当冯去疾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刺骨的凉意席卷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门外,身穿黑色锦袍,鼻头冻得通红的田巍脱下鞋子,昂首而入。 因为没有爵位,田巍本应以黑布包头,然后用簪子扎起,但他姐姐是扶苏的宠姬,因而头上特许带着只有皇帝近臣才可以戴的高山冠。 这是秦灭六国之前齐王所戴的王冠,齐灭之后,高山冠就成了皇帝近臣专属。 田巍走到殿中,团团而拜:“臣,水衡都尉田巍拜见陛下,见过左右丞相及诸大臣!” 扶苏对自己小舅子摆摆手,示意让他站直了回话。 冯去疾问道:“不知水衡都尉共铸多少五铢钱?” 田巍拱手说道:“回右丞相,至今为止,共铸钱五千四百二十九万。” 嘶! 在场众人,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蒙毅和公子衍外,无不惊叹出声。 去年一年的财政收入,大约只有六十四亿钱,而现在扶苏所铸的新钱,已经有近百分之一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货币宽松政策 听到田巍所说的具体数字,冯去疾等人沉默良久。 他们知道,朝廷一直在用锻打的铁质环首刀和长枪,逐步取代咸阳武库中的青铜剑和戈矛,甚至于扶苏将兰池上的鲸鱼熔了,他们也只是嘲笑扶苏穷疯了,丝毫不顾及皇家体面。 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回炉了青铜器之后,得到的并不是半两钱,而是铸造了一批重量小,但制作精良的五铢钱! 不过他们对于五铢钱的数量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兰池上那条鲸鱼的体型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让冯去疾等人感到吃惊的是,熔铸新钱的地方在哪? 冯去疾突然想到,不久前扶苏以操演阅兵为由,征发了关中各郡的良家子,屯驻在上林苑外围外演练军阵。 而上林苑内部,则用郎中令下辖的诸宫门卫士保守,免得良家子侵占内部的皇家园囿。 他微微颔首,青铜鲸鱼拆分,送入蓝田工业区熔为铜锭,之后肯定被秘密送到了上林苑进行铸造新钱! 二者本就近在咫尺,物料转运也不会引人瞩目,再加上大军操练,内部信息也传不出来! 冯去疾暗自叹气,先皇帝在时虽然王绾、李斯先后执掌大权,但他这个右丞相还是能够参与国事的,要不然…… 可现在扶苏搞了个内廷,参与国事制定的就只有他和内廷的一群人。 想到这里,他斜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尉缭,以及假装很是震惊的蒙毅,和面无表情的公子衍等,知道参知政事的必然还有他们。 自己这个理论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丞相,除了先皇帝离世之后的那几个月,短暂的掌握了朝政之外,已经完全沦为了国政的执行者! 冯去疾攥着一枚五铢钱,指节微微有些发白,看来姚贾和自己儿子走的那一步闲棋,如今要到了派上用场的地步了! 郑国注视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冯去疾,转过身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准备如何推广新钱?” 扶苏想了想,按照早就商议好的规矩向郑国转述: “先以咸阳诸县为试点,封存府库半两钱,熔为铜料送到上林苑。然后在县衙门前设一兑换点,不分良莠,每一枚半两钱,可兑换三枚五铢钱。” “由各里典(避始皇帝讳,里正改为里典)组织里聚之人统一前往,县府组织文无害(文吏)进行登记。” “并且在兑换之时,需要廷尉府和御史大夫派员监督,将每日记录抄送宫中审阅。” “为推广新钱,凡是开放新钱兑换点的地方,食盐售卖之时,一律使用新钱,并晓谕众人,兑换期结束之后,无论新钱旧钱,全部按一钱计价!” 扶苏边说,边观察着下方众人的脸色。 熟知内情的蒙毅、公子衍、尉缭等人脸色不变,甚至有些暗喜,而冯劫、姚贾等人则隐约透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 很明显,这一次他们又要做工具人了…… 在扶苏眼中,下面的三公九卿中,除了不在场的太仆蒙恬之外,剩下的十二人中,可以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自然是和扶苏关系较近的郎中令蒙毅,和利益相连的少府公子衍、宗正公子衮,以及只想退休养老,但为了家中子嗣,不得不上了扶苏战车的左丞相尉缭。 第二派则是以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为首,廷尉姚贾、治粟内史郑国组成的胸有二心党。 这是扶苏重点打击的对象,这段时间出台的很多政策,就是要将他们手中的权力夺走。 第三派则是以太尉羌瘣为首,奉常胡毋敬、卫尉杨端和、典客顿弱组成的骑墙派,这些人名义上已经倒向了扶苏,但内心深处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 在扶苏的计划中,等到处理了冯去疾等人之后,下一步就拿他们开刀! 郑国想了想,微微摇头说道:“老臣认为陛下此举不妥,半两钱重十二铢,五铢钱三换其一,恐有虚耗国力之嫌……” 扶苏举起手,制止了郑国的长篇大论:“治粟内史多虑了,此事朕已经考虑多时,卿等照办就是!” 虽说五铢钱换半两钱,每换一枚朝廷要亏三铢,但…… 老秦人实在,虽然强行推广半两钱,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但在半两钱的用料上,却一点折扣也不打,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往里面参杂其他成分,降低贵金属的含量。 而扶苏新铸的五铢钱就不同了,他吸收了后世的优良传统,将五铢钱的铜含量定为七到八成,剩余的则用铅铁补足。 这样三比一兑换比例,朝廷并不会吃亏。 当然了,这是理论上的数值。 新旧钱兑换之后,肯定会有大量劣钱流入府库,这就是扶苏让廷尉府和御史大夫府介入的原因。 实名兑换下,黔首们手中的几百几千钱即便是有劣钱,扶苏也不会跟他们计较,但那些家里建了钱窖的大户,以及偷偷铸造的假钱的不法分子…… 呵呵! 虽然扶苏是个半瓶水的工科男,后世里也是个炒股炒成股东的韭菜,但在这个时代,他掌握的金融知识,对土著是呈碾压之势的。 此时的秦国与周边国家,与其说是粮本位,不如说是盐本位。 谁掌握了食盐,谁就掌握了一切! 新旧币兑换之后,扶苏只需要调整食盐的售价,就可以稳定住市场上其他商品的售价,进而保持住秦国脆弱的私营工商业。 一比三的兑换比例,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魔改版的货币宽松政策。 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多了,民间交易就可以不用以物易物了,这有利于扶苏在西域国家推行秦半两体系! 其实在扶苏看来,将铜料铸成铜钱简直浪费。 与其让人们拿着当钱用,不如留着用来制作电线,或是铜炮! 他心目中的理想货币,其实是白银。 只可惜中国是个贫银国,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扶苏在穿越之前曾听说,隔壁某岛国的石见银山,储量丰富且埋藏的很浅! 他决定在国家稳定了之后,在辽东造船,组建舰队出海,把徐福抓回来问罪! 顺便组织当地人挖点矿…… 至于自家的矿山嘛?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了解一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当人子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 昨夜铺满咸阳城的降雪在阳光下已经化了大半,此时虽已接近正午,但空气却既冷又湿,一阵凉风吹过,让搀扶着离开勤政殿的冯氏父子的背影,看起来越发萧瑟。 在他们身旁,是大袖飘飘,走路带风的蒙毅和公子衮等人。 从中捞了一笔的公子衮等人自不必说,蒙毅的喜悦在于蒙家多年来对扶苏的投资,终于见到了回报。 虽然蒙恬至今无缘相位,但爵封关内侯,开府建牙已经和丞相无异。 至于他本人,则以郎中令的身份,得以越过左右丞相而参知政事,所以他决定等蒙恬返回咸阳之后,就辞去郎中令一职,到咸阳之外做一任郡守。 这是因为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的潜规则,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 譬如张仪,和公子华一同攻占蒲阳,而后从魏国夺上郡十五县;吕不韦有灭东周之功;王绾、冯去疾均有随军灭国之功。 先封候,后拜相,方是正途。 扶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向依然侍立在殿中的田巍:“难的来宫中一次,去看看你姐姐吧!” 田巍抱拳笑道:“臣正有此意,前些天姐姐生辰,臣在上林苑监督铸钱,没有回来参加家宴。所以今天来宫中,特意携带了一点姐姐喜爱的东西,补作贺仪。” 你姐姐喜爱的东西,是我啊……扶苏在心中调笑一声,示意他可以走了。 田巍见状,弯腰行礼,倒退几步,旋即在几名内侍的引领下向玉华殿而去。 扶苏重新坐回案后,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只是当竹简展开之后,他开始有些好奇,田巍所说田姬喜爱之物,究竟是什么? 嗯,等下过去凑个热闹不就知道了……扶苏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不由想起了自己送给田姬的生日礼物,只是接受礼物的过程复杂了些,时而侧卧,时而俯卧,时而四脚朝天,时而四足着地…… …… 咸阳的雪虽然停了,但此时的函谷关外,却依然是大雪纷飞,山林的树木披挂上了雪团,如琼枝玉叶。 一支数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排着队在雪中跋涉。 这是崤山以东诸郡县,按照扶苏诏命选拔出来的,名为德高望重,实际上多是地方豪强之人,前往雍城参加腊祭阅兵。 按照计划,他们将乘坐官府的马车,先在三川郡荥阳县汇合,然后再前往雍城。 这样的目的,是为了向他们炫耀朝廷武力,来震慑其中‘六国余孽’…… 不过能否震慑到陈余、张耳这样的,扶苏就不得而知了,但他本就不打算拉拢这些矢志反秦的顽固分子。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那些普通的望族,比如那些频繁向他抛媚眼的,楚地的屈、景、昭三族。 结合扶苏对于萧何、陈婴等人的性格分析,这一时期的人和后世的一样,深谙不做出头鸟这一信条。 比如萧何,带着众人投奔了亡命在芒、砀之中的刘亭长;陈婴则带着家乡人投奔了楚霸王。 出现这样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战国年间绵延了数百年的士文化。 此时的人们并不崇尚后世腐儒的忠君思想,大家都是自由的打工人,谁给的工资高,就跟谁干! 比如秦国的丞相,前期多来自魏国,后期多来自楚国。 他们收拾起自己母国的时候,一般都下手贼很,所以当昌平君反叛的时候,始皇帝气的饭都吃不下,每顿只吃三大碗! 也因此,秦并六国之后,鼓吹分封制的数不胜数,其主要原因,就是郡县制之后,封君少了,士子们上门做食客白吃白喝的机会也少了…… 所以扶苏决定,当雍城阅兵显露肌肉之后,再对这些‘报国无门’的士子们打一套组合拳! 风雪之中,车队缓慢靠近函谷关,早就等在关前的一名腿扎裹腿,头戴赤钵头的二五百主一声令下,一千名顶盔掼甲的秦兵将车队拦下,依次检查车队众人的验、传。 一名穿着黑色麻衣,鼻头冻得通红的军吏大声吆喝着:“有需要如厕跟我来,秦律新规,随地大小便者鞭二十,罚一盾!” 呼啦啦。 许多冲向路边的豪强顿时愣住,赶忙拉起裤带,跟在军吏身后向远处的茅厕走去。 一名黑脸长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着一个身穿绿色曲裾的背影有些眼熟,顿时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人虽然将凤目吊成了三角眼,且满脸络腮胡,脸色黑的跟碳一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旋即有些惊喜的压低声音:“张子?” 他刚想拱手行礼,却发现手中握着的竹筹有些不雅,于是赶忙将竹筹塞到腰间,重新拱手下拜。 张良皱着眉头,心说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我? 他看着来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毕竟他和自己一样,悬赏金额高达千金……不,自己比他高一点,价值一千两百金。 也许是看出了张良的疑惑,男子自报家门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陈县人,魏孟啊!” “哦……是魏兄啊!”张良拱手下拜,心中却道: 不,你是张耳,大梁人。 咦?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哦,对了,人说张耳如信陵君再世,所以他就以魏为姓了。 张良直起身,向四周张望,他这是在寻找陈余的踪迹。 张耳笑呵呵的说道:“张子别找了,舍弟畏寒,在马车上呆着呢!” 二人说笑间,走到函谷关前,却突然愣住了。 张良清楚的记得,数月之前他离开函谷关的时候,关城夯土所筑,外嵌石片,高不过两丈! 虽说西接横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飞鸟难渡,猿猴惧攀的雄关。 但在张良看来,只要给他一队精兵,旬月可破! 可现在呢? 整个函谷关看上去灰扑扑的,外墙虽然粗糙,但却浑然一体,平整的很! 最可恨的是,整个关墙生生拔高了近一倍! 城门处向内凹去,两侧隐约可见蒙着油布的强弩……内里的瓮城的城门似乎不再和大门在一个方向,而是拐了个弯! 不当人子啊! 第一百四十章 去喝腊八粥喽 秦二世元年腊月二日,皇帝法架自咸阳向西而行,整个咸阳的官署除留下一两名属官之外,余者全数随行。 前导开路的,依然是静室令公子昶,他亲率三千铁骑以及数十辆鼓车、乐车行进在队列之前。 再然后则是此次受阅的,从内史、上郡、北地郡、陇西郡挑出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左右,共计一万两千人。 因为扶苏曾透露过,要在他们中挑选出三千人编入期门军,随侍皇帝架前。 所以这些良家子们各个踊跃,行走间昂首挺胸,龙骧虎步。 秦军之后,则是灌婴从上郡带回来的五千名胡骑。 经过了盐池一役,他们中有很多人也立下了军功,不过考虑到他们不善种田,且家眷多数已经送到了官方牧马场,所以扶苏将他们的土地收入折算成五铢钱发了下去。 所以这些胡骑们头戴爵弁,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丝织物,骑在矮马上喜气洋洋。 扶苏简直爱死了这个草原人没有民族主义的年代。 当他驾幸胡骑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数千人跪倒在地,大力捶打着胸膛向他宣誓效忠。 尽管扶苏并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 但他知道,在当时的氛围之下,他马鞭所指的方向,即便是刀山火海,这些胡人也敢冲过去! 淳朴,太淳朴了! 扶苏感动了一会后,留下了几个鲁地来的儒生,教授胡人们忠君报国的思想。 他有些期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胡人中能出几个金日磾、哥舒翰…… 胡骑之后,则是三公九卿的车驾,每车之后有骑吏四人,各带一百名甲士,手持棨戟,背负强弩。 按照礼制,皇帝大驾出行的时候,公卿们需要在皇帝架前引导。 队伍中段,则是郎中令蒙毅亲自带队的一千两百名宫门卫士。 这些人最低也有上造爵位,是真真正正的老秦人,其中有些人的血脉可以追溯到秦襄公时期。 在秦国的体系中,这些才是堪比御林军的存在。 宫门卫士之后,则是被数百名郎骑簇拥着的金根车,只是此时的金根车,已经和当初始皇帝坐过的完全不同了。 这是公输轨亲自带队,数百名工匠齐齐上阵的结果,终于赶在出行之前将四轮马车打造成功。 车厢下方上圆,按照礼法这就做‘舆方法地,盖圆象天’。 两个硕大的后轮各有轮辐三十,以代表一月有三十天; 因为是封闭式的车厢,没有伞盖,所以车厢顶部就用金粉画了二十八星宿。 马车之后插了两面太常旗,十有二斿,九仞曳地,以代表这是皇帝御车。 此刻为扶苏驾车的,依然是车府令杨喜,本来该驾车的太仆蒙恬,则和太尉羌瘣一样坐在御车中,享受参乘的荣耀。 御车之外,随行的还有几架副车,以及安车、立车、耕车、戎车、猎车、轻车等一百零八辆车。 每车各有数十名甲士随扈。 这些车辆全部是皇帝个人的车驾,里面坐着的有甲士,不过更多的是随侍的宫女和内侍。 在之后,如果按照礼法的话,应该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法架,两者加起来大约还要有一百多辆随行的车驾。 只是扶苏的母亲和祖母早已去世,所以这些车辆就只能封存在咸阳的府库之中。 所以此刻跟随在皇帝法架之后的,是嫁给李斯的,扶苏名义上的长姊,始皇帝的长公主栎阳公主。 再之后则是被扶苏调整了位置的云阳公主嬴阴嫚,这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嬴阴嫚和栎阳公主的马车并行。 二人乘坐的,全是三匹纯白色驽马拉着的赤罽(ji)軿(pg)车,也就是装饰着毛毡的马车。 按照规制,她们各有属车十二辆,上面坐着的是一千五百石官员以及宗室中爵位在第十级左庶长以上的未嫁人的嫡女。 她们之后的,则是田姬和赵姬并列的两辆油画軿车,之后各自的三十六辆属车中,陪坐着的,则是两千石以上官员、十六级大上造以上宗室的正妻。 行进在后的,则是戚蕊儿的油画軿车,共有属车十二辆,陪坐的则是一千五百石官员、以及左庶长以上宗室的正妻。 再往后,才是除公卿之外的官员们乘坐的马车,以及其余随扈的军队。 所以后世从咸阳到雍城,开车半天时间打个来回的路程,扶苏为了赶上腊月初八的祭祀,提前五天出发…… 此时的皇帝御车上,气氛和田姬、赵姬、戚蕊儿那里的局促不同,御车中的气氛格外热烈,以至于扶苏的脸上都贴着好几张纸条。 扶苏和羌瘣、蒙恬坐在马车中厚实的沙发上,在玩着他魔改出的‘斗犬戎’。 按理来说,他这个皇帝应该没人敢赢,但在场的蒙恬可以算作是他的老师,而另一个,则是以年七十而无矩为由,敢当着他的面偷牌的羌瘣。 “哈哈,风筝!老夫赢了!”羌瘣甩出几张牌,哈哈大笑。 按照之前的赌约,他和蒙恬谁先胜出七次,谁就可以得到一副明光甲,于是老将军顿时脸都不要了,近乎明着耍赖。 蒙恬放下牌,目视着扶苏,意思是你是皇帝,你管他啊! 扶苏则假装没看见,虽然他下一步准备剥夺羌瘣的兵权,但他希望双方能够和平交接,这些对秦国有功的重臣,只要做事不过分,一切就由着他们吧。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将军的明光甲,等回了咸阳,朕就让人为老将军量体定做!” 扶苏将纸牌收好,旋即看向怒视羌瘣的蒙恬:“太仆可否为朕及太尉讲述一下北地见闻?” “不知道陛下想听哪些部分?”蒙恬收回目光,正色问道。 一旁的羌瘣也将上身微微前倾,脸上的戏谑之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下你对于冒顿的看法,以及对于在九原郡开启榷场的想法。” 扶苏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前者是作为一名穿越者对于历史留名的大佬的警觉,后一个则关系着他掌控草原的国策。 相比于渔猎定居的东胡人,游牧为生的匈奴人更穷,南下劫掠的**更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击强扶弱 蒙恬略一思索,随即说道:“冒顿鸣镝弑父,出手果决,有枭雄之资。说来惭愧,臣和面对面的较量过三次,虽然每次都斩首数千,掳掠无数,但每次都让冒顿逃了……” 呵,你这是凡尔赛本赛,不,是咸阳宫本宫了……扶苏在心中吐槽,但考虑到其中两次自己都亲自参与了,虽然那时候匈奴单于还是头曼。 蒙恬不知扶苏心中所想,只是无意间瞥到了羌瘣艳羡的神情,心中浮现出扶苏说过的一句话,英雄迟暮,美人白首。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臣这次和匈奴作战,发现他们已经不再使用数年之前的战法。” 羌瘣闻言询问道:“数年之前的战法?” 上次北击匈奴的时候,羌瘣和李信一起出陇西边城作战,保证蒙恬军团的侧翼安全,所以并没有直面匈奴。 蒙恬向他解释道:“匈奴人盘踞河西之时,除了逐水草的游牧之外,也曾在阴山以及贺兰山一带开垦农田,只是刀耕火种,效率极低。” “也因此,当我军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时候,好几次大规模的战斗,都是围绕着这么农耕区展开,所以那几仗虽然伤亡惨重,但斩首也多……” 扶苏沉默不语,就是因为伤亡过多,所以蒙恬虽然却匈奴七百余里,但却无缘封侯。 归其原因,就在于匈奴人占据着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再加上不少躲避战火,投奔匈奴的林胡,秦人、赵人。 匈奴得以空前壮大,不止在河套地建立了简易的城池,甚至还掌握了锻造青铜武器的技术。 如果不是始皇帝果断出手打断了他们的文明进程,只怕绵延百年的汉匈之战就会提前上演! 而秦人和赵人投奔匈奴,其实也很好理解。 孔夫子曾言,苛政猛于虎也! 战国末期,各国之间的战争烈度直线上升,动辄都是征发数十万人参战,对民力的盘剥可想而知。 所以秦、赵、燕修建的长城,一方面是防止游牧入侵,另一方面,也是控制本国的逃民。 “现在的匈奴人因为没有了城市的羁绊,所以作战之时机动灵活,飘忽不定。”蒙恬边回忆边说道: “譬如臣此次出战,匈奴人大军就分成两部,其主力精锐和驱赶着牲畜的牧奴脱离……” 扶苏听蒙恬这么一说,心中想起了后世的大国重器,航空母舰。 如果按照匈奴人的战法,部落就像航母,骑兵就像舰载机。 部落停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骑兵脱离部落来去如风,有利则进,无利则退。 嗯,好像后世里蒙古西征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一套战法…… 果然,战术思想都是相同的。 羌瘣笑着说道:“若依太仆之言,如果要彻底解决北方边境威胁,就是以长城为依托,以骑兵对骑兵。” “就像老臣在陇西对羌人那样,草黄之时轻骑出塞烧荒,等到春天羌人牲畜羸弱之际,大股骑兵出动,逼迫他们频繁转场,让牲畜,及怀孕的女子一刻也不得休息!” 蒙恬点头称是,随口拍了拍羌瘣的马屁,接着又说道:“不过现在用不上这套战法了,臣听闻,匈奴求和的使者已经在旬月之前到了典属国?” “确实如此,匈奴使者携良马五百匹,贵女十人入朝请降。”扶苏微微颔首,旋即促狭一笑: “朕特意将他们安置在了月氏使者和东胡使者之间,据典属国奏报,使者所居之地,时常有金铁交鸣之声传出。” 虽说这时候的冒顿依然在扮猪吃虎装孙子,但普通草原人性格豪爽,一言不合就拔刀子,所以这些天住下来,三家使者基本人人带伤。 这正是扶苏所乐于见到的,挑唆他们互相争斗,自身隔岸观火,然后击强扶弱,等待将他们一勺烩了的机会! 羌瘣和蒙恬笑了一会,蒙恬说道:“陛下可知,其实自从匈奴人退到阴山以北之后,秦和匈奴之间的商贸往来,就一直没有断过!” 嗯?难不成是军队经商?这是不行的……扶苏微微皱眉问道:“愿闻其详!” 没等蒙恬开口,羌瘣率先说道:“这个老臣也有所耳闻!” “和匈奴人之间的贸易,一共有两条路,其一就是右北平方向,自齐地而来的商贾先是和东胡人交易,然后东胡再将交易所得之物转卖给匈奴。” “其二就是月氏,他们不仅把持着向西的商路,而且和东胡人一样,将秦国之物转卖到匈奴!” 果然,中间商无处不在……扶苏微微点头,心说怪不得月氏人请求内附之时出手豪奢,玉石玛瑙等物都是按车来算! 不过扶苏最想要的汗血马却没有,月氏人只送来了几百匹乌孙马,而且还大多都是阉割过的公马。 所以这也是扶苏始终晾着他们,没有接见他们的原因。 十几车珠宝就想获得秦人保护,好长久的把持着丝绸之路的中段,想屁吃呢! 羌瘣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乐呵呵的问道:“陛下可知在边贸之中,匈奴人对何物最为上心?” 扶苏略一迟疑,猜测着说道:“盐巴?布匹?陶器?” 羌瘣摇摇头,看看同样笑而不语的蒙恬:“都不是,而是大黄!” 汪汪汪的那个?应该不是……扶苏微微侧目,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是医书中记载的药材,大黄?” “然也!陛下博闻强记,老臣佩服!”羌瘣顺手拍了个马屁之后笑着说道:“老臣听闻,一袋拳头大小的大黄,在匈奴那里,可以轻易地换到一匹骏马!” 扶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来在茶叶流传到游牧民手中之前,他们治疗便秘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用大黄。 不过这种东西很明显是有点地位的游牧民才可以使用,普通牧民是没有可能大口吃肉吃到便秘的…… 嗯,等到那三家使者离开的时候,多赏赐他们一些茶叶……扶苏捻须而笑,培养用户习惯虽然费点钱,但这种垄断行业,回本速度是很快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做皇帝真苦啊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五,在祭祀了孝文王的寿陵之后,车队开始全速赶路,参乘的公卿、命妇、贵女们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马车。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 戚蕊儿盘坐在扶苏宽大的马车上,抚琴而歌,她唱的是诗经中一首大雅。 其中‘周原膴(u)膴,堇荼如饴’,指的是周文王、武王的肇基王迹之地,雍城。 只不过在烽火戏诸侯之前,这块地方就被戎人侵占了。 周王室偏安镐京,这一时期和戎人血战的,是一支重新继承了嬴姓的秦人。 之后平王西迁,秦人连续数代不顾死亡,血战连连,重新将这块地方夺了回来! 于是,雍,就成了秦的肇基王迹之地。 不过这一切和戚蕊儿抚琴而歌没多少关系,她之所以唱这首歌,是为了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沙盘,一双豆豆眼饱含热泪的嬴阴嫚。 嬴阴嫚今天的功课,就是背会这首大雅,并且默写出来。 朗读并背诵全文……扶苏心中一阵暗爽,找到了几分后世里语文老师的快乐。 他面无表情的拿着一卷竹简,处理从咸阳送来的奏疏。 说来很多人不信,古代皇帝大多短命的原因,在于他们经常又累又饿。 以扶苏为例,即便是有萧何、陈平这些‘秘书’的帮助,他每天的工作时间,也一样接近了十个小时。 有时左拥右抱的履行完夫妻义务之后,合眼睡觉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凌晨一点。 然后鸡鸣而起…… 看当日状态选择做不做早操,如果不做的话,一般要召见几个博士,听他们上课。 是的,上课! 批钱粮相关的奏折,需要掌握会计技能; 批建筑相关的奏折,需要掌握精算技能; 批军事后勤相关的折子,不仅需要会算数,还要掌握一定的军事素养; 至于涉及刑狱方面的奏疏,更是要精通秦律…… 虽然扶苏是个工科生,他并不需要补数学课,但很多经史子集相关的典故,却需要恶补。 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虽说并不提倡皓首穷经,但起码要做到能看懂别人奏疏上写的是什么吧! 什么事情都需要向别人询问,那还要皇帝做什么? 扶苏有过统计,他每天阅读的奏疏,基本上在一到两万字之间。 听起来不多,可这他喵的是文言文! 两三个字就是一句话,信息量爆表! 事情五花八门,从蛮夷动向到哪个县要判人死刑这种情况多不胜数。 更有甚者,里面还有不少像作者一样拼命灌水的二货…… 嗯,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暴露了…… 不过这不重要! 在扶苏这几天的奏疏中,还增加了关于黄河上游降雪情况的监督。 毕竟开春后融雪流入黄河,极易造成下游春汛时河道决堤。 所以每日里除了正常的奏疏,还有许多份北地郡和上郡各县的奏疏。 扶苏想要通过建立数据库,来比对今年和去年的降雪量,争取做到在春汛之前,预测黄河的水量和往年的差异。 上面的这些还是累,后世的许多皇帝连饭都吃不好。 比如大清的道光,他觉得宫里的糕点又贵又不好吃,就想吃点便宜的,比如片汤。 于是就下令御膳房去做,在他看来,片汤就是面片子煮熟加盐,兑点高汤,比那些制作精良的糕点可省不少钱,估计他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节俭的明君。 可是御膳房不给做,上了折子,“请添置膳房一所,专供此物。” 道光一算,这花费可不小! 于是回复,“前门外饭馆制此最佳,四十文尔,可令內监往购之。” 作为皇帝,吃个四十文钱的外卖不过分吧? 一天后内务府回报,饭馆关门了,买不到。 道光心里明白,这是内务府连夜把人家查封了,就为了不让他买,让他接着吃宫里的糕点。 于是一轮下来,道光没有吃上片汤,内务府没有捞上一笔。 只有前门外饭馆老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但在扶苏看来,内务府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道光要是吃完外卖当天拉肚子了,内务府的主官们挨一顿打应该是跑不了的; 要是第二天道光碰巧病倒了,或者一命呜呼了…… 第一个被处决的,应该就是内务府的主管吧。 所以说内务府打死也不会让道光吃到外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道光顿顿吃外卖,那么御膳房里的厨子们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这就是皇帝,一言一行都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但讽刺的一点,就在于皇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连自己第二天早上吃什么,也决定不了! 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啊……扶苏微微叹息,张嘴接住了赵姬送到他嘴边的一瓣橘子,顺便舔了舔那两根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指。 嗯,甜! “说情的话免开尊口,她背不会那首‘棉’,今天晚上的饭是肯定不准吃的。”扶苏说完,看向一旁搂着一条毛绒绒小狗的田姬说道:“她背不会,你俩连坐,家法伺候!” 撸狗中的田姬一言不发,小女儿气十足的撅了噘嘴,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却向下弯了起来。 穿越之前,扶苏总是将妩媚和性感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直到见到了田姬之后,他才真正的理解了妩媚和性感不同,前者只需要一个表情,亦或是一个眼神,就足以摄人心神。 或许这就是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原因的吧……扶苏收回目光,继续肝起了今天的奏疏。 赵姬在心中微微叹气,强迫自己和田姬一样,不去看嬴阴嫚那一双楚楚可怜的豆豆眼。 于是,被集火了的戚蕊儿一连拨乱了好几个节拍。 她偷瞄了一眼陪伴在扶苏身边的田姬、赵姬,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暗暗叹气,其实…… 她也很想尝试一下所谓的家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祭祖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六,扶苏车驾终于到达雍城。 不过在他下榻寝宫之前,还需要先一步前往秦非子等历代秦国先君的宗庙祭拜。 扶苏按照礼官的要求,不停跪拜的时候,突然觉得应该尽早生一个儿子,并册立为太子。 这样以后类似于这种小规模、但仪式繁复的祭拜可以让太子去做,自己在一旁优哉游哉的搂着孩他娘看着就行。 跪、拜,献上祭品;跪、拜,献上祭品…… 扶苏决定等到腊祭之后,再对这里的宗庙进行改造,效仿后世的太庙,在祭祀的时候,把牌位集中到一起,一波流…… 只是当他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秦非子的牌位似乎莫名摇晃了一下。 嗯,一定是错觉……扶苏收摄心神,将祭品放在供桌之上。 其实若是较真的话,雍城虽然是秦人旧都,但却并不是秦的祖宗所在之地。 秦是高阳帝之女,女修的后人,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在禹王时赐姓为嬴,之后到了商朝,蜚廉是商纣的臣子。 蜚廉生有两子,一名恶来革,这是秦人的先祖,第二个叫做季胜,他是赵人的先祖。 武王伐纣时期恶来革战死,蜚廉带着族人向东投奔奄国,之后追随纣王之子,武庚。 周成王时,武庚联合奄、徐等十七国反周,却被周公旦、伯禽父子和姜太公联合镇压,史称三监之乱。 武庚兵败被杀后,嬴姓之人被强行迁徙至‘邾[zhu]’,也就是现在的甘肃天水一带。 因为秦人的祖宗恶来革死的早,再加上季胜的儿子孟增受到周成王喜爱,所以季胜这一支嬴姓族人就逐渐显赫起来。 季胜生孟增,孟增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善于驾车,追随周穆王驾车平叛,于是受封到了赵地,成为了赵国的祖宗。 而恶来革这一支嬴姓族人则混的比较惨。 恶来革生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 非子擅长养马,受到周孝王喜爱,周孝王本来是想让他成为大骆的嫡嗣,但大骆的老丈人是申候,申候为了自己亲外孙的嫡子地位,向周孝王提出抗议。 周孝王无奈之下,干脆‘使非子复继赢氏祀’,并赐予了非子一小块封地,让他为自己继续养马。 于是非子的后人就成了嬴姓的大宗。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非子养马的犬丘,也就是今礼县盐官镇,在后来的很多年都是西北地区最大的骡马市之一。 到了秦庄公元年(公元前821年),周宣王召见秦庄公兄弟五人,派给他们七千士兵,让他们率领前往讨伐西戎,秦庄公大胜而归。 周宣王于是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并将原大骆之族所居住的犬丘(礼县)之地也赐给秦庄公作为封地。 秦庄公共有三子,长子名为世父,世父以‘戎王不死,死不休战’唯由,带人死磕戎人,将位置传给自己弟弟,也就是后来的秦襄公。 平王东迁,秦襄公派兵护送,以功封诸侯。 之后襄公生文公,文公生静公,静公早夭,其侄儿宪公继位。 宪公之子名为武公,武公东征西讨,使秦国势力达到关中渭水流域。 武公死后,其弟德公继位,迁都雍城,并在这里修建祭坛,用来祭祀天帝。 之后汉承秦制,同样在雍城祭祀天帝,只是刘邦为了笼络关中秦人,自命为黑帝。 也因此,汉初依然使用秦的颛顼历,尚黑色,到了汉武帝之后,改正朔易服色,尚黄。 后人所说的汉朝尚红色,是东汉刘秀之后了。 一个时辰过后,皇帝车驾再次出发,沿着不久前刚刚平整过的道路前进。 扶苏从马车的窗户中向外看去,雍城的规划横平竖直,里坊之间用高墙隔开,里门一关,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堡垒,十分有举世皆敌的感觉。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扶苏看着眼前的‘蕲[qi]年宫’,心中莫名的想到了上面这句话。 这里是他选择在腊祭期间下榻的行宫。 这座行宫修建于近两百多年前的秦惠公(前490年)时期,用来祭祀后稷、祈求丰年,不过后来成为了历代秦君的行宫,将后稷挪到了别处祭祀。 经过历代秦君翻修,整个蕲年宫共有庭院二十余座,房屋、楼阁、石亭、高台六百余间,只是和咸阳的诸宫殿相比,就像是自建别墅和故宫之间的差距。 其实按照礼制,扶苏应该住进更加宽敞的大郑宫。 那是秦德公时期修建的,大郑宫的地位和咸阳宫一样,是真正的‘皇宫’。 扶苏和始皇帝虽然都不住大郑宫,但他和始皇帝的理由不一样。 始皇帝是因为自己亲妈,帝太后。 庄襄王去世之后,帝太后和轮子哥迁居大郑宫,两年时间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藏在新盖的密室中哺养…… 扶苏选择蕲年宫的原因很简单,秦惠公是按照堡垒的模式修建的蕲年宫。 宫墙高三丈有余,夯土为里,外镶石片,女墙、箭楼应有尽有。 毕竟修建蕲年宫时‘四代乱政’虽然接近尾声,但朝野间依然遍布心有叵测之人。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扶苏走入宫门,径直在甲士的簇拥下向正殿走去。 始皇帝十三岁时在这里被加封为太子,二十二岁在这里行加冠礼,之后又在这里指挥平叛嫪毐的阴谋暴乱。 此刻扶苏站在殿中的时候,耳中甚至还能听到始皇帝镇定自若的声音。 一瞬间,他觉得这座不起眼的蕲年宫,似乎比高大巍峨的章台宫更加雄伟。 只因为那个已经永远躺进了皇陵的男人,在这里第一次拔出了手中的利剑! 扶苏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是他特意为此次阅兵准备的宝剑。 鲨皮做鞘,翡翠饰柄,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剑长三尺,名曰湛卢。 相传此为仁道之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扶苏按剑向殿后走去,目光坚毅,杀气腾腾。 昨天嬴阴嫚全文背诵失败,虽然对她已经做出了惩罚,但连坐之人尚未伏法。 秦法严苛,所以家法必须得到执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祭神农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八。 腊者,猎也,野外猎取野兽,用于祭祀列祖列宗、四方之神,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因此也称腊者祭祖,腊者祭神,同日异祭也。 只是秦朝之前的腊祭多在冬至日之后的第三个戊日,扶苏出于缅怀后世,将腊祭之日提前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祭祖自不必说,前天扶苏已经祭拜过了,按照周礼,今天祭拜的神灵共有八个。 一为先啬,就是神农氏; 二为司啬,就是后稷; 三为农神,祭古时田官之神; 四为邮表畦神,祭始创田间庐舍、开道路、划疆界者; 五为猫虎神,祭谢其吃野鼠野兽、保护禾苗有功; 六为坊神,祭堤防; 七为水庸神,祭水沟; 八为昆虫神,祭以免虫害。 上述八神除了神农氏需要由扶苏亲自祭拜之外,其余七个通常都是挑选宗室辈位高者,前往野外举行。 按照礼官的计划,扶苏需要提前一天沐浴禁欲,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就需要开始举行祭祀; 而后将正装换成戎装,前往阅兵台检阅军阵; 到了晚上的时候,举行篝火晚会,呸,大傩祭礼。 扶苏对沐浴禁欲没有意见,唯独提出,需要在祭祀神农和参加阅兵之前,再安排一场献俘仪式。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用抓到的羌人酋豪和战俘中桀骜不驯者的人头,来祭祀枹罕县死难的秦人,震慑前来参加阅兵的‘民意代表’们。 于是天还没亮,扶苏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被唤醒,再一次觉得一夫一妻制果然保护的是男人。 在尙衣令的女官们还没有进入之前,扶苏在韩让的帮助下,在里衣之外套上了一件编织的很是细密的链甲衫。 而后张开双臂,任由十几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为他穿上绣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 车辚辚马萧萧间,车队抵达祭祀神农氏的农坛,扶苏从马车上走下,在礼官的陪同下走上农坛。 因为开春之后才是祭祀先农的大节,腊祭之日只是捎带着顺便祭祀一下,所以百官只是到场,并不需要跟着扶苏一起亲自祭拜。 扶苏走上农坛,按照礼官的引导,依次为供桌上的簋(gui)、簠(fu)、笾(bian)等器皿中放入五谷,献上祭酒之后,祭拜就结束了。 祭祀完成!嗯,为了我的膝盖健康,决不能让腐儒们制定祭祀的礼仪……扶苏登上马车,前往宗庙,准备举行献俘礼。 雍城之地为了此次的献俘,只是简单地排演了一次。 毕竟相对于始皇帝时期的灭国战,对羌人的战争无疑是壮汉殴打幼稚园小盆宇…… 举行献俘礼的地方,就在大郑宫门前的广场上, 广场两侧,是前来观礼的民意代表,广场南端摆着几口大鼎的地方,是祭祀死难者的祭台。 主持礼仪的,是匆匆自湟中赶回的李信。 不仅他回来了,蒙颖和韩信,以及两千名参加过对羌战斗的骑兵也一同赶了回来。 当扶苏带着百官登上大郑宫的城楼之时,献俘礼正式开始。 礼官一声令下,数百面大鼓齐齐擂响。 鼓声隆隆之间,李信在数十名军吏的护卫下,身穿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翎羽的深紫色鹖(hé)冠,做大上造打扮。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队养的白白胖胖的羌人酋豪,脚步蹒跚,面如死灰。 为了不让他们闹出乱子,典属国的人已经饿了他们整整三天。 其中一些桀骜不驯的,更是用了些药物,暂时弄哑了他们的喉咙,叫他们想喊也喊不出来,想骂也骂不出声。 当走到广场正中时,李信滚鞍下马,大声念着早就准备好的致辞。 扶苏按照礼制,由礼官回了几句,之后命人将战俘押往祭台,枭首示众。 当浓郁的血腥味顺风而来的时候,扶苏甚至听到了远处观礼台上传出的惊呼,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样的杀戮可以吓倒项梁等野心家。 他们每一个人在矢志反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怕死,那不如隐姓埋名回家务农去了! 扶苏要做的,是用武力震慑住他们,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在此期间,抓紧时间上马一系列民生工程,提升一下国民支持度。 说白了,就是个争夺民心的过程。 后世里有个小个子曾经大喊,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于是士兵们高呼皇帝万岁,那个小个子回到了他忠诚的巴黎。 尽管在强大的外部干涉下,一切重新回到了,但那这也说明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献俘礼结束之后,扶苏返回大郑宫中更衣,穿上了由宫中的能工巧匠再次装饰过的明光甲。 和当日的素色甲胄不同,此时的明光甲上的每一片甲叶上,都镀了一层金色。 甲片下方的犀牛皮也改成了更加保暖的熊皮。 最夸张的是,原本光秃秃的头盔上,纹饰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玄鸟,玄鸟的尾巴,是插在盔顶的二尺多长的羽毛。 明光甲后面则是一件等身制作的丝质黑色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玄鸟的图腾,细密的针脚出自赵姬之手; 穿戴完毕,铜镜中便出现了一个威严华丽的上将军。 扶苏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伸出手调整了喉甲的位置,抚摸了一下披风扣下的两颗硕大的珍珠。 旋即接过韩让双手捧着的湛卢,大步流星般向殿外走去。 等候在殿外的,是数百名穿着各自爵位服装的郎骑,以及身上披着轻量版马甲的乌骓。 他拒绝了一名郎骑的帮助,借助自己的力量扳鞍上马,用手中的马鞭挑了挑头盔。 “出发!” 扶苏一马当先向大郑宫外驰去,带领着郎骑们和宫门卫士,以及李信和陇西骑兵向阅兵台而去。 片刻之后,马队抵达阅兵台。 不过按照规矩,扶苏并不能径直检阅军队,需要先从阅兵台后面绕过去,进入帷宫听众将讲武之后,才正式进入阅兵的环节。 ps:感谢‘书友1406……0623’、‘zeroahero’的月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良 什么让我跪他 所谓帷宫,指的是在阅兵区北部开辟出的一处用帷幕布置成的行宫。 当扶苏进入帷宫后,代表皇帝仪仗的三辰旗冉冉升起,一大群从各地选调过来的武将急趋上前,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 阅兵不同于往常,是需要行叩拜礼的。 按照扶苏的诏命,此次阅兵的总指挥是从上郡回来的蒙恬。 毕竟在王翦王贲相继离世,羌瘣年迈,李信兵败夺爵之后,能挑大梁的也只有蒙恬了。 于是当日参乘结束后,蒙恬立刻脱离大队,快马加鞭感到雍城,检查阅兵台的布置情况,以及调整各受阅部队的进场顺序、参加阅兵的民意代表和公卿大臣的座次。 虽然和始皇帝因灭国之功而举行阅兵不可同日而语,但扶苏继位之后,外战接连胜利,拓地千里,斩俘无数。 所以他很理直气壮的将受阅的规模,调整的比始皇帝在时更加宏大! 也因此在通往雍城的道路上,到处可见运粮的民夫。 不过和始皇帝时期的扣扣嗦嗦不同,融化了铜鲸鱼之后的扶苏有的是钱! 在扶苏看来,与其把钱埋在家里生锈,倒不如把钱花出去。 据他的调查,这一时期的黔首们因为贫穷,再加上缺乏足够的御寒衣物,所以冬天里大多是真真正正的在家猫冬。 一家人缩在一起,用存了一整个秋天的柴草取暖,缩衣节食的硬挺到春天! 所以扶苏后世里听长辈们讲的,冬天生产队组织挖水库、修水渠、道路的事情,在秦是不可行的。 但扶苏觉得,这是买不起厚实的衣服,和肉食、油脂等高热量食物的原因。 所以只能选择窝在家里不出门,来节省热量的消耗。 也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贴秋膘这样的说法。 那么好了,扶苏花钱雇他们出门务工,以此让他们富裕起来,间接刺激手工业、畜牧业的发展。 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没有冬衣而被活活冻死。 毕竟此时关中地区的冬季,在没有降雪的时候,温度和后世的长江流域气温差不多, 甚至要更暖和一些,毕竟关中平原足够干燥,冬天是物理伤害,而不是魔法攻击。 据扶苏这两日的奏报来看,关中各县的布匹价格以及猪肉价格猛涨了一波,但粮价稳定,毕竟征调的多是农夫,家中并不缺粮。 嗯,看样子开春之后桑麻的种植面积能够大幅提高,上林苑养殖的小猪仔也可以大量出售了……扶苏边听蒙恬讲兵,边思索着下一个季度的民生问题。 片刻之后,蒙恬讲兵结束,意味着阅兵正式开始。 当扶苏在众将军,百官的簇拥下走上点将台时,他不知道的是,等候检阅的军队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按照蒙恬定下的规矩,天明前十刻全军戒严,五刻全体士兵披甲,列成直阵等待。 受阅的军队按照骑兵、步兵分为六军,左右军各分三军。 左右军之间相隔三百步,立标柱五根,标柱之间相隔五十步,作为两军行进停止的界限。 在扶苏的视线中,整个阅兵区到处树立着五彩牙旗及旗鼓甲仗。 但更多的,则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阵。 按照他的诏命,此次参与阅兵的,有一万两千名良家子组成的步、骑方阵,还有五千名胡骑组成的散阵,以及勉强站的横平竖直的一万多名越人勇壮。 不过距离扶苏最近的,还是那些长戟如林的宫门卫士,以及从九原军、陇西军中选拔出的功勋之士。 当扶苏登上点将台,扶着栏杆而站的时候,一千两百面战鼓几乎是同时被擂响。 咚!咚!咚! 鼓声震天而响,如雷鸣般滚过渭水北岸。 刹那间,偃旗而跪的步兵方阵立刻站起,用力敲打着手中的兵器。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从百步到千步,从千步到百里,点将台至渭水北岸的沿途,无论是受阅的军阵还是警戒的军队,近十万人像是传声一样,以点将台为中心,山呼着同样的口号! 观礼台上,秦人宗室们也开始比着嗓音般的欢呼,从各地选拔来的民意代表们也开始齐声欢呼,只是其中有一些人虽然也在欢呼,但脸上却一副死了亲妈的表情。 在另一边,同样一脸死了亲妈表情的月氏、匈奴、东胡使者中,一双明媚如秋水的眸子呆呆地看着点将台上凭栏而站的扶苏。 “这个就是秦人的皇帝吗?”?木雅小声呢喃出声。 尽管此刻人群中山呼海啸,即便她大声嚷嚷也没什么人听得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在她的视野中,那个男人穿着一套金色的战甲,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甲光向日金鳞开,但却明白什么是威严雄壮。 再看其相貌,盔甲之下的脸上有着高高的鼻梁,宽广的额头,脸庞棱角分明,凭栏而站的样子恰如一只屹立在山巅之上的金雕,傲视万物,气势无双! 突然之间,扶苏的视线似乎是扫了过来,?木雅瞬间低下头,避开扶苏的视线,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向四周看去,却发现无论是凶残强悍的匈奴人,傲慢至极的东胡人,以及自家那些往日里自诩为天神之子的五部翕侯们,统统猛地垂下了头。 ?木雅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下意识觉得不能和秦人的皇帝对视。 因为,那是个天神一样的男子啊! 瞬时之间,?木雅觉得自己父王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主动向秦国称臣,请求内附! 就在?木雅盘算着自己能否在咸阳定居的时候,一名典属国的官员走了过来,大声喊道: “请各位使者跟我来!” 没办法,此时数万人的欢呼声和隆隆鼓声的遮蔽下,不如此别人根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月氏王大声问道:“让我们去做什么?” 那名官员大声说道:“按照礼制,皇帝陛下检阅诸军之前,外邦使者和各州的观礼人员要大礼参拜陛下!” 大礼参拜他们是懂的,就是跪下来给皇帝磕头,对于这三家胡人来说,无所谓啦! 另一边闻听此言的张良、张耳等人心中却充满了屈辱。 “什么时候改的规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展锋芒、震虎狼 “你个黔首管那么多作甚?”一名礼官大声嚷嚷着:“快点快点,别挡着别人路!” 张良嘴角剧烈抽动,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直接抄家伙和这个秦狗拼了! 但,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反正他这一生所受的屈辱多了去了,给扶苏跪拜两下,难道还比的上他当日波浪刺秦失败后,化妆成秦皇宫妃更加屈辱吗! 于是张良面露凄凉之色,和张耳、陈余一起向台下走去。 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蒙恬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头戴大红色鹖冠,腰间悬着一把编号为‘地’的长剑,在点将台下,面西而站。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但他知道,第一把如此形制的长剑,曾悬挂在扶苏腰间,上面的铭文为,天! 随着一名名武将向扶苏行礼,走入各自的军阵之中,数百名中郎立刻向四周散开,将点将台周围把守的水泄不通。 点将台下方,右侧的是左右丞相带领的官员,他们身穿公服,按照各自的食禄依次排列; 左侧的则是以宗正公子衮为首的宗室子弟,之前不知从哪传出的流言里,被秘密处死的公子胡亥也在其列。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胡亥虽然有些精神萎靡,时哭时笑,但却白白胖胖,极类其母的尖下巴,变成了圆润的双下巴…… 所有人皆面北而列。 官员和宗室两侧,则是各郡的民意代表,以及秦国周边的番邦使者,扶苏隐约看见了在番邦使者中,似乎有箕子朝鲜的使臣。 据说那个半岛上矿藏无数,而且生长有耐寒的稻种……扶苏细目微闭,心中想起了一句话,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慢慢的,民意代表和番邦使者们在礼官们的引领下,按照来自不同的方向而排列。 既,来自东方和南方的使者站在道东,西方和北方的站在西。 等到所有人站好之后,隆隆的鼓声骤然停歇,数万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瞬间,整个阅兵区鸦雀无声。 台下站着的,无论是公卿宗室,还是民意代表和番邦使者,全部屏住呼吸,耳边响起的全是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此时,一名礼官高声呼喊:“再拜!” 刹那间,天子雅乐骤然响起。 点将台下的公卿宗室们长揖及地,其余人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而后再次站起,重复了一遍大礼参拜。 再拜,自然是拜两次。 扶苏看着下方匍匐在地的人群,心中涌起莫名的满足。 再拜的规则是他临时调整的,原本的阅兵礼中只是让公卿们参拜一下就可。 但他知道,那些民意代表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心怀叵测之人呢! 比如那个胸大肌相对浮夸的朋友,说不定就是力能扛鼎的项籍呢……嗯,那是个女的? 对不起,近视眼就是这样的…… 其实这不赖扶苏,这一时期人们穿的直裾和曲裾,单以形制而论是不分男女的。 嗯,女装大佬狂喜啊喂!~ 再拜结束之后,台下众人各自归席,阅兵正式开始。 嘟!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三声军号之后,左右两军的数百面战鼓再次敲响,隆隆之声宛如雷鸣! 三通鼓过后,大军升起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 五百主以上将领离队而出,依各自从属列阵,左军诸将面西而站,右军诸将面东而站。 蒙恬手持令旗,身后跟随两名亲兵,一持黄钺,一持节杖,象征代天子而掌生杀! 蒙恬站好之后,左军大将杨熊,右军大将李信出列誓师,齐声大喊: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有赏,不用命有刑!” 左右三军各出别部司马三人,手中举着宣布政教法令时的铃铛传递大将誓词,各五百主再将大将誓词传于本部,全军击鼓高呼应命。 三通战鼓过后,偃旗降起,步兵起身,骑兵上马,列阵在阅兵区上的第二根标柱之后。 俄顷,左军擂第一轮鼓,举青旗列直阵;右军与之对应,擂鼓,举白旗列方阵。 右军擂第二轮鼓,举赤旗列尖阵;左军擂鼓举黑旗列曲阵。 左军擂第三轮鼓,举黄旗列圆阵;右军擂鼓举青旗列直阵。 第四轮右军击鼓举白旗为列阵,左军举赤旗列尖阵。 第五轮左军击鼓举黑旗列曲阵,右军举黄旗列圆阵。 两军各以青黑黄白赤五色旗展示五种阵型。 每一轮变换阵型,两军各自派出五百名军士出阵对战。 第一次、第二次挑战两边轮流做出勇敢和怯懦之势, 第三次挑战做出势均力敌之势, 第四、五次挑战要做出胜败之势。 每次变换阵势时,先敲鼓的要先变为直阵再变换其他阵法。 五轮阵势变换结束后,两军都列成直阵。 击鼓三次,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高呼,击鼓起身,左右军齐步奔跑到中间标柱处,相对击鼓,然后撤回,每退到一处标柱前,都要听鼓声而下跪起身,然后恢复阵型。 操演之前就已经告知过全军,敢有乱阵者,不分将领士卒,立斩不赦! 所以即便是不怎么懂得阵法的胡骑、越人,也紧紧跟在各自将领身后,按照指示做出各种动作。 演完阵型之后,蒙恬面向扶苏单膝下跪启奏:“请陛下观骑军!” 扶苏微微颔首,一旁的礼官顿时拉长声音喊道:“陛下曰,可!” 刹那间,鼓声更急,旌旗招展之间,左右两军各出数百名骑兵,他们骑在没有马镫马鞍的战马上,手持长戟往来厮杀。 一瞬间,看台上的匈奴使者和东胡使者面色凝重。 平心而论,他们是不敢骑在光背马上,双手持握长杆兵器往来厮杀。 骑兵演练结束之后,蒙恬再次跪倒高喊:“请陛下检阅三军!” 扶苏从点将台上走下,他并没有乘坐革辂车,而是翻身上了乌骓,刷的一下拔出腰间的湛卢,策马上前走去。 此时军阵鼓声稍歇,天子雅乐变为《秦风·无衣》。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项梁 也许是个错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鼓乐激荡,秦风高亢,俄而军中鼙鼓巨响,无数双眼睛直视着手持湛卢,策马缓行的扶苏。 自秦国一统,天下归一,这是第一次如此规模的阅兵。 尽管很多参阅的胡人骑兵和越人勇壮听不懂身边的秦军在唱什么,但歌声中所传达的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之意,还是深深的震撼到了他们。 这一刻,他们为自己能够成为其中一员而感到骄傲,为能够列阵在这里,让身穿金甲的皇帝检阅自己而感到荣幸! 这一刻,他们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抬起胸膛。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是为了利益而为秦卖命。 这一刻,他们已截然不同,他们在心中起誓: 此生将为守护这种荣誉而战! 为守卫赐予他们这种荣誉的皇帝而战!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策马缓行中的扶苏,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秦风·无衣’,心中感动莫名。 这一万两千名参加受阅的良家子中,无不是所谓的‘老秦人’。 自商鞅变法后,他们已经经过六七代人的军爵传承,其中最低的也是上造! 其中军吏全部参加过灭六国的战争,士兵中也不乏有追随过蒙恬北击匈奴的锐士。 尤其是当扶苏开始阅军之后,列阵在队伍最前端的一大群骑卒,他们在当年对匈奴作战中,曾创下过以七百人之力,击溃匈奴近万骑兵的辉煌战果! 扶苏策马经过他们的时候,湛卢高举,用剑身撞击着他们手中的长戟,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 “万胜!” “万胜!” 远处看台之上的宗室大臣们高举双手,发出了欢呼,一时间竟隐约盖住了激昂的鼓乐之声。 俄顷,阅军完毕,扶苏在蒙恬和数十名军将的簇拥下,策马返回点将台。 当扶苏重新登上点将台之后,蒙恬单膝下跪大声喊道:“禀陛下,阅军已毕,请还!” 扶苏再次微微颔首,礼官拉长声音喊道:“陛下曰,可!” 于是,军中升起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 郎中令蒙毅亲率数百名郎骑和一千两百名宫门禁卫列阵在点将台之下,车府令杨喜将金根车停在点将台前,等扶苏上车后,车队起驾离开阅兵区。 至此,腊祭阅兵正式结束。 扶苏坐在马车上向外望去,突然觉得此时的欢呼声,似乎比他刚刚阅兵时的更加高亢,旋即哑然而笑。 按照秦律,阅兵结束之后,士卒可以后得酒一升,肉二斤,赏百钱。 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毕竟这时候的酒可是奢侈品,除了民间自己偷着酿一点用于祭祀之外,私自酿酒贩酒可是重罪。 不过扶苏的眼睛,逐渐被一群牵着黑色战马的骑兵所吸引了。 准确的说,是被他们身边的战马吸引了。 刚才阅兵的时候,既要控制住身下的乌骓马,让它不要被激荡的鼓乐声和欢呼声惊到,而且还要检阅军队,以至于扶苏根本没有看清骑兵们骑的都是什么马。 现在仔细来看,那些黑马大约只比乌骓低半尺,耳根粗大,颈长且充满肌肉感,更重要的是,它们四蹄粗壮,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长毛。 这就和扶苏印象中的很多种重型挽马有些类似了! 嗯,看他们的打扮,好像是驻守在云中郡的骑兵……扶苏敲敲车窗,对马车外的李承交代,等下各军带回之后,牵两匹黑马到蕲年宫。 …… 看台上,张良看着远处有条不紊离开的军队,久久不语。 在他看来,秦帝国虽然庞大,但却已经如风中朽木,一推就倒。 昔日他在博浪沙的惊天一击,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秦国的强盛,全系于始皇帝一人之身! 至于彼时的秦皇公子们,土鸡瓦狗耳! 所以即便是后来扶苏继位,和他在沙丘宫看到的一幕并不相符,但他也毫不在意。 天下苦秦久矣,换谁来都一样! 秦,二世必亡! 张良自临淄一路而来,所见景象,皆如他预料的一样。 六国故地的平静之中,蕴藏着惊涛骇浪般的怒啸。 反秦之士所积聚的力量,已如一颗被放在山巅之上的千斤巨石,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就会滚滚落下,将暴秦砸的粉身碎骨! 然而这一切,直到他看到变了一个模样的函谷关后,秦国必灭的信念开始动摇。 秦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八百里秦川沃土,更有巴蜀膏腴之地。 若是不能打破函谷,扣关直入,斩秦皇于咸阳,则要想复六国社稷,无疑是镜中观花,水中捞月! 不过在他和楚国大将项燕之子、以及一个极为神秘的黑衣人彻夜而谈之后,动摇的信念变得重新坚固。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然而…… 张良从项梁煞白的脸上可以看出,经过此次阅兵之后,项梁的信念也已经动摇了。 项梁蹒跚着向观礼台下走去,呢喃的说道:“子房,你说吾等今日来此,是不是个错误……” “当然错了!把手伸出来!” 蕲年宫中,扶苏手持戒尺,面前站着的是假装哭泣的嬴阴嫚。 一共四句大雅,背错了三句,始皇帝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会立刻拉着扶苏的母亲去做亲子鉴定! 扶苏抓住一只软绵绵,胖乎乎的小手,戒尺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压弯了自家妹妹手背上的几根汗毛之后,惩罚结束。 嬴阴嫚哭哭啼啼的蹦蹦跳跳走了,扶苏无奈摇头,将戒尺丢给一旁见怪不怪的韩让,转身向殿外走去。 距离晚上的夜宴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所以扶苏想要借着这个空档,去看看送到蕲年宫的黑马。 现在的东亚和后世的美洲一样,有着大片没有开发的沃土平原。 也因此,马耕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尽管饲养马匹的费用会比耕牛要高,但耕作的速度却是耕牛的好几倍! 特别适合推广到湟中、河套、以及辽东等地广人稀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者的游戏 蕲年宫,几名甲士牵着数匹身材高大的战马站在花园广场上。 在他们的身前,是扶苏、羌瘣、李信,以及蒙氏兄弟。 “此马是从何而来?”扶苏指着一匹黑色的战马向蒙恬询问。 不比不知道,黑马和乌骓站在一起之后,除了肩高略逊一筹之外,二者的对比就像是举重运动员和芭蕾舞演员一样。 蒙恬正要说话,羌瘣却说道:“臣知此马来历,此马乃臣和已故通武侯伐燕时,从燕人手中大量缴获,后来攻伐代国之后,因燕马比秦马耐寒,故将缴获的燕马留在了云中郡。” “哦?还有这种来历吗?”扶苏看着黑马蹄子上的长毛,心说如果这是燕国培育的马匹,就说得通了。 毕竟欧洲那边的挽马,比如阿尔登马、夏尔马也多是高纬度地区培育出来的。 蒙毅等到羌瘣缅怀完和王贲一起出征的峥嵘岁月之后,笑着对扶苏说道:“陛下可知千金市马骨这一典故?” 扶苏点点头,表示知道。 虽然这时候《战国策》这本书还没有编纂出来,但其中的典故大多来自于春秋战国时期。 “当年燕王以千斤易马骨之后,东胡王听闻此事,于是将自己境内的好马搜集了一批,前往燕国,欲赚取大利!” 蒙毅脸上带着几分讥笑接着说道:“东胡,化外之蛮也,他哪里晓得燕王深意?” “当东胡马入燕境之后,东胡使者就向燕王索取卖马之资,燕王大怒,斩东胡使者于宫门之外,反手将那一批东胡马扣了下来。” “之后数十年的繁育,于是就有了陛下看到的这一批燕马。” 扶苏微笑颔首,他没有想到简简单单的一个千金市马骨,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好嘛,燕王收拢了人心,燕国得到了优良的马种,只有东胡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燕国虽然是战国七雄中用来凑数的,但战斗力还是足够吊打北边的东胡,东边的箕子朝鲜。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于华夏文明施加最大压力的,是来自西北方的游牧民族。 也因此,扶苏一直想要尽快从西域弄到更加优良的马种,尤其是波斯人手中的阿拉伯马。 比如后世里英国人搞出的纯血马,它们就是引进阿拉伯马繁育而成的。 纯血马的平均肩高在165厘米,相比于现在秦马平均肩高不到140厘米,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机枪没有普及的年代,骑兵是当之无愧的陆战之王! 哪怕到了后期的拿破仑战争时期,炮兵轰、骑兵冲,依然是打遍欧洲无敌手的战术。 至于传说中的西班牙大方阵? 扶苏在看了一部名为《佣兵传奇》的电影之后,曾经去深入的了解了一下,发现故事的原型来自于1643年的罗克鲁瓦战役。 那一仗,有骑兵优势的法军骑士老爷们难得没有上头,以23万人,12门炮的兵力,对阵西班牙军28万人,30门炮,打出了几乎全歼敌军的大捷! 这一套骑兵纵横无敌的战术,直到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才被装备了火帽、线膛枪、米尼弹的英军终结。 在后世,某开局一个碗的皇帝这样说: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 而在现在,要想让长城北方的匈奴人乖乖成为大秦的羊毛供应商,就只能大力发展骑兵,以骑兵对骑兵! 而要发展骑兵,必先有好马,而想要好马,就需要举国之力了! 秦人养马出身,并不缺少善于喂养马匹的人才。 扶苏的优势,在于他略微懂得一些后世里相比较现在,更加科学一点的繁育知识,可以让秦人少走弯路。 在扶苏上下打量着黑马的时候,蒙恬开口问道:“陛下莫不是想要用燕马来组建重骑兵?” 嗯?也不是不可以哦!只是看蒙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我要谨慎一些……扶苏装作略微沉思的样子,没有急于表态。 蒙恬于是接着说道:“燕马虽然体型高大,四肢粗壮,耐粗饲苦役,但反应迟钝,且怯懦,其马就如燕人一般,不堪大用!如果不是用于阅兵,燕马通常都是作为驽马拉车之用!” 说马就说马,地域黑做什么……扶苏斜撇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回想起后世里有关马匹种类的划分。 体型高大、四肢粗壮、反应迟钝,集合了上述几点的燕马极有可能是一种冷血马,这种马性格相对温顺,正好用来当做挽马,拉车或拉犁。 扶苏看了一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显得不耐烦的乌骓,这是从大宛国送来的汗血马,只可惜是一匹阉马。 汗血马和阿拉伯马同属于热血马,奔跑速度快,容易亢奋冲动,是很好的骑乘马和战马。 但经过他这些天的骑乘经验,汗血马真的是除了个头高大,毛色有金属光泽之外,却并不比秦马好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后世里无论是马术表演,还是奥运上的马术比赛,都看不到汗血马的踪迹。 嗯,我有一匹热血马,我有一匹冷血马……扶苏看了看站在一起的黑马和乌骓,于是决定把它们参在一起做撒尿牛丸,呸,是温血马! 温血马,顾名思义就是介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的马种。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这两种马杂交之后的产物。 温血马既有相对强健的体魄,也有灵活优雅的身躯;既可以承担一些较轻的农耕工作,也可以作为十分驯良的骑乘用马。 后世马术比赛中,很多骑手所骑乘的就是温血马。 而现在的秦马,源自于河曲地区,类似于热血马。 所以扶苏的计划就是,从云中郡的官马场中,挑选肩高在六尺以上的燕马,送到上林苑中用于繁育体型更加高大的挽马。 另外再拿出一部分母马,和相对高大的秦马交配,创造出具有双方优点的温血马。 不能只是官方重视,也要调动起民间养马的热情。 比如那些现在已经等候在宫门之外的嬴姓宗室、秦国公族。 这些可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主。 扶苏想起了一项被后世里被称为‘王者游戏’的一种运动,马球! 嗯,等到春天的时候,在上林苑召开一场马球大赛!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命不可违 雍城西北方的空地上,被无数军帐环绕的,是连绵不绝的,好似蒙古包一样的毡帐。 因为参加腊祭庆典的人数众多,雍城中的宫舍已经住满了公卿大臣、秦国公族,再加上扶苏不准扰民,于是各郡选拔来的民意代表们,就住在了万军之中的帐篷里。 “气煞我也!” 项籍大吼一声,踹到了帐篷内的灯架,犹自不解气的举起一张案几,在地上摔得粉碎。 范增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项籍会受不了委屈,而在万军之中行刺皇帝。 那样,他们就全都被项籍害死了…… 项梁阴沉着脸,斥责道:“羽儿,休得胡闹!” 项籍喘着粗气,如铜铃一般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叔父,我们今晚趁夜色闯进蕲年宫,宰了那个狗皇帝吧!” “宰了?”项梁气急而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吾等坐困万军之中,身无尺寸之兵,拿什么去宰皇帝?” 项籍愣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道:“十户之邑,必有反秦之士!而且以侄儿勇武,秦军不过插标卖首之辈!” “十户之邑,必有反秦之士!少将军这句话说的好哇!” 帐篷外一个身穿绿色曲裾的中年人抚掌而入。 项梁瞪了项籍一眼,转而满脸堆笑的说道:“张子来了?快快请坐!” 范增上前和张良相视一笑,互相见礼,项籍则一脸不情愿的拱手下拜,他一直不明白,张良不过是一个故韩的儒生,也值得叔父如此敬重? 而且,看他经常穿着的绿色衣服就觉得心烦! 张良向项籍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以他之聪明才智,一眼就看出了项籍心中所想,只是心中懒得计较,他之所以只穿绿色服饰,是因为韩以木德、尚绿,自己穿绿色曲裾,是矢志复韩之意! 张良看了一眼帐篷内的凌乱,促狭一笑:“秦人果然吝啬,居然连一张案几也不为二三子准备!” 项梁哈哈一笑,拉着张良同榻而坐。 范增坐在项梁身侧,看着张良问道:“虚实已探,不知张子何时离秦?” 张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在秦地多停留些时日,然后再往会稽拜会诸公。” 项籍插嘴说道:“这破地方又干又冷,有什么好停留的!张良你莫不是看到秦贼势大,想要效忠秦庭吧!” 张良眼睛微微闭合,轻声说道:“张良矢志复韩,无意效忠与秦。况且,秦,二世必亡!” 项籍还想说什么,却被范增用眼神止住,项梁拱拱手说道:“竖子无礼,张子莫怪!” 见张良摇头不语,项梁看着项籍说道:“羽儿,你相信天命吗?” 项籍呲笑一声,微微摇头,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神情却写满了想要说的话。 项梁长叹一声,略有些缅怀的说道:“你大父(项燕)不信天命,昌平君启也不相信天命,于是就有了郢陈兵变,耗尽了楚国最后的希望……” 见到项梁和范增齐声叹息,项籍有些懊恼,因为项梁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连起来却听得他一头雾水。 “大父覆军杀将,无愧与楚!叔父为何说他们耗尽了楚国最后的希望?还有,天命是什么意思?” 项籍紧紧皱着眉头,其实他也很讨厌自己叔父,以及那个白发苍苍的范增,因为他们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总是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是叔父当年教授自己的剑法一样,华而不实! 项梁不知道自家侄儿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脸色十分凝重的说道:“羽儿,你可知道楚南公?” 项籍略一思索,点头说道:“知道,就是当年说‘楚虽三户亡秦者楚’的那个老丈!” 他想起当日那个须发皆白,身材佝偻的老头,脸上不禁泛起微笑,尽管楚南公还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但那一句亡秦必楚还是很和他的心意的! 项梁微微颔首,语气凝重:“楚南公是阴阳家上上一任的天命者,执掌造化玉盘,洞悉尘世。相传第一代的天命者,正是兴周八百年的吕公望!” 项籍突然来了精神,大睁双眼问道:“吕公望?姜太公!他是阴阳家的天命者?” 项梁笑而不语,范增接着说道:“然也,如若不然,他如何能恰好守在周文王出猎的道路上?而且,据说吕公望当年垂钓所用,并非直钩,正是那一块造化玉盘。” “相传造化玉盘上刻有蝌蚪文数千言,微言大义,好深莫测。除姜太公之外,后世的天命者穷毕生之精力,亦不能参悟百中之一!” 项籍先是惊叹了一番,随即撇撇嘴:“阴阳之说,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项梁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昔年楚南公预言亡秦必楚之前,曾接连预言过六国破灭之日,还曾对汝大父所说,赵政乃天命之人,一如当年周文王,秦灭六国,乃天命也!” “他劝你大父及昌平君顺应天命,等候时机,待到天命重启之日,再行复楚大计!” “但他二人言人定胜天,于是……” “哎……最终还是天命不可违啊!” “赵政?”项籍脸上洋溢起微笑,这是项家对秦始皇的代称,就像是张良以‘那人’做代称一样,他每次听到这个词,都觉得乐不可支。 项籍笑了两声,继续问道:“那现在呢?天命者还预言过什么?” 项梁微微摇头,看向张良。 张良笑着说道:“上一代的天命者乃是燕人卢生,就是给那人寻求长生不老药的方士,他曾预言过,亡秦者胡,以及那人必然死于沙丘!” “只是他对那人所说,胡者,匈奴也,将秦庭的目光从正主身上转移走了。” “后来他得罪那人,虽然得以逃脱性命,但造化玉盘却落入赵高之手。我上次去咸阳,就是受当代天命者所托,去取回造化玉盘。” “只可惜造化玉盘需要由阴阳家秘术方可破解,我虽然拿了一路,但却一无所获……” “所以我停留在秦地,是想要看一看,当代天命者如何灵验自己的预言。” “亡秦者胡!以及,秦,二世而亡!” ps:感谢‘有戏369’、‘秦赢风云’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章 烧烧烧 当远处的太阳渐渐落在群山之中,蕲年宫门前的广场上,骤热点亮了无数的火把。 扶苏头戴平天冠,身穿玄衣纁裳,带着身穿正装宫裙的田姬、赵姬、戚蕊儿和嬴阴嫚,登上蕲年宫的城头。 在接受了下方宗室大臣们的山呼之后,大傩祭礼正式开始。 按照周礼,一年要举办好几次的大傩祭礼。 比如季春,命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季冬,命有司大傩旁磔,以送寒气。 秦并六国之后,始皇帝嫌麻烦,于是和废了周礼中一大堆天子的四时服饰一样,一年只搞一次大傩祭礼,主要是用来驱除瘟疫。 不过大傩祭礼多是在腊月的最后一天才举行的,但扶苏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索性也将这一仪式提前办了! 虽然有些赶场,但相比于回到咸阳再搞一次,能省不少钱呢! 扶苏回想起萧何报上来的,有关腊祭阅兵的花费,就觉得一阵肝疼。 前后这几天,连赏赐带所有参与者的人吃马嚼,共花去三千四百多万钱! 不是五铢钱,而是半两钱! 如果折算成五铢钱的话,就上亿了! 扶苏只能忍住不哭,强行告诉自己,这是用于刺激经济内循环了,花点花点吧,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想通了之后,就任由奉常胡毋敬操持大傩祭礼了。 故老相传,上古之时有三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蜮鬼;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 所以这次的大傩祭礼,针对的就是这三个。 按照胡毋敬的要求,黄门官们从宗室大臣的子弟中挑选出了一百二十个小孩,年龄均在十二岁以下。 这些小孩被称为侲(zhèn)僮,即男巫。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红色的帽子,个头稍微大点的拿着大鼗[táo],就是大号的拨浪鼓; 个头稍小的手中拿着桃木做的小弓,荆棘做的箭矢,用半夏和乌头等药材炮制的‘赤丸’,以及五谷。 拨浪鼓晃动一阵,拿弓箭的小孩就向四方射出棘矢,紧接着另外的小孩子则播散赤丸和五谷。 在小孩中间,一名身高近丈的伶人戴着刷着金漆的面具,身上披着熊皮,左手持戈右手持盾,身穿玄衣朱裳。 他扮演的是方相氏,类似于后世的钟馗、石敢当,是驱鬼镇煞的神。 在方相氏之后,则跟随着扮演十二种凶兽的伶人,这些凶兽是方相氏的帮手,也是用于驱鬼镇煞的。 当方相氏出现的时候,一个礼官高声呼喊:“伥子备,请逐疫。” 隆隆的鼓声响起,被礼官们调教了很久的小孩子边跳着舞蹈,边齐声高呼: “甲作食杂,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大意就是邪祟如果不走,就让这些猛兽把你们换着花样吃了! 看来这三鬼不好吃,要不然……去掉头,裹上面包糠和鸡蛋液下锅炸一炸,隔壁的嬴阴嫚都馋哭了! 扶苏轻笑一声,赶在身边众人没有察觉之前,一脸严肃的看着下方跳大神,只是在心中盘算,等下的宴会上加一盘炸鸡…… 想到这里,他回头向韩让交代了几句,后者立刻向后退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经意间,扶苏的眼光扫过趴在城墙上向下看去的嬴阴嫚。 只是小萝莉的目光似乎看的不是大傩祭礼,而是手持火把,站在宫门之外的一个小黑脸。 蒙颖! 卧槽,不是吧……扶苏盯着自己妹妹看了一会,心中想道: 秦国的小萝莉普遍情窦初开的比较早,就像那个若不是因为少女的矜持,早就把他扑倒了的戚蕊儿…… 而嬴阴嫚已经十四岁了,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那个小黑脸因为他爹的缘故,和嬴阴嫚也算是两小无猜。 只是…… 一瞬间,扶苏开始看那个小黑脸不顺眼了。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对小黑脸委以重用,比如派去辽东郡做郡尉,或是派往闽中郡和司马欣作伴…… 广场上,威胁邪祟的话齐声喊了三遍之后,宫门前一口大鼎被点燃,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 扶苏在一群头上裹着赤帻的御史、谒者和宫门卫士的簇拥下,走下城头,只是经过蒙颖的时候,用阴森森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蒙毅猛地打了几个哆嗦,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城头上,在别的事情很蠢,但唯独在男女之事上很聪颖的田姬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指,戳了戳嬴阴嫚的脑袋,将她从城头上抓了回去。 嬴阴嫚回过头,一张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脸上,满是红晕。 “烧!” “烧!” “烧!” 广场上fff团们齐声高喊,呸,是宗室子弟们手持各种木质的邪祟图腾,跟随在扶苏身后向大鼎走去。 大傩祭礼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要在扶苏的带领下,将这些邪祟用火烧掉。 之后由骑兵昼夜不停的将火种传遍天下郡县。 再然后,则是立土牛六头于城外丑地,用于感谢前来驱邪的天神。 土牛…… 扶苏将手中的木牌丢进大鼎,随手抓过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侲僮,那是王离的次子,王威。 他摸了摸王威的脑袋以示亲近,等到大鼎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之后,再将早就准备好的苇戟、桃枝等赏赐给参与祭礼的公卿、宗室和公族。 尤其是后两者,很多时候这样的赏赐,意味着他们还能不能保持现有的地位。 比如后世里著名的酎金夺爵事件,就是穷疯了的刘小猪亲自守在宗庙门口,监督诸侯们献上来的礼金成色, 然后用他们的献金成色不好为由,一下子剥夺了一百多个王侯的爵位,旋即将他们的封地收归国有,准确地说,是收归他自己名下。 扶苏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宗室、公族们,觉得推行白鹿币的时候到了。 ps:这一段大傩可以参看一部老电视剧《汉武大帝》,大约是第一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扫六合曲 大傩祭礼过后,官员中不属于秦宗室、公族之人在喝了一碗腊八粥之后,就自行离去了。 至于剩下的上千人,则经过宫门卫士的检查之后,按照大小宗及食邑多寡的顺序进入蕲年宫正殿。 所谓秦宗室,指的是那一大票的嬴姓宗亲,其中以嬴为姓的,是扶苏的一群兄弟,也即是始皇帝的儿子。 他们这一代以公子xx或嬴xx相称,到了下一代,如果不能有封地的话,就只能以秦xx自称。 自始皇帝之后,真正的嬴姓,只有皇帝及其亲子。 至于其他的嬴姓宗亲中,有严氏,这是严君樗里疾的后人; 白氏,这是秦武公之子,公子白的后人,名将白起就是出自这一支; 梁氏,这是秦仲之子秦康的后人,秦仲战死后周天子封秦康为梁伯,其后人就以梁氏自称; 谷氏,这是秦非子的支系后裔; 缪氏,这是秦穆公庶子的后裔; 秦国以右为上,所以这些宗亲们坐在了扶苏的右手边,至于扶苏左侧坐着的,则是秦国公族,孟、西、白三族。 孟族的先祖是穆公时的名臣百里奚之子孟明视; 西、白二族的祖先分别是百里奚同时期的名臣蹇叔的两个儿子西乞术和白乙丙,三将曾一起进攻晋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成功雪耻。 虽然这三家公族的领头人在商君变法之后屡屡遭到打击,但对于他们中很多的底层之士来说,军功封爵正好让他们得以出人头地。 虽然这些年没有出过什么彪炳史册的名将,但秦军中有相当多的中下级军官却出自其中,可以称得上是中流砥柱。 按照惯例,老公族每年需要向皇帝进献名马十匹,名犬十条,美女十名。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马和狗扶苏欣然笑纳了,至于老公族们进献的美女,他只是让赵姬和戚蕊儿去挑了几个善于纺织刺绣的,以及能歌善舞的,至于其他的花瓶…… 扶苏考虑到宫中的花瓶已经够多了,于是准许她们自主嫁人。 俄顷,众人坐好,赐宴正式开始。 丝竹之声响起,一大群身穿六国甲士服装,手持戈矛盾牌的舞女们从门外涌了进来。 “陛下这是作甚?” “男人甲胄居然穿在女子身上,真是世风日下啊!” “在这间大殿上奏靡靡之音,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看着在丝竹之声中翩然起舞的女版甲士,一些上了岁数的宗亲公族纷纷摇头,小声议论。 扶苏隐约间听到了一些,心中想起那个著名的伶人,优旃。 他曾劝谏过始皇帝不宜扩大猎场造成国力损耗, 而在扶苏用舞女排练战阵之舞时,他也曾有过劝谏: “陛下让舞女穿甲,习练阵战,颇有孙武之风!等到他日国有战事之时,正好让这些女子披坚执锐,上阵杀敌!”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让那厮哪凉快哪待着。 他一个伶人,懂个屁的制服诱惑! 扶苏用筷子夹了一块剃掉骨头,炸的金黄酥脆的炸鸡放进口中。 嗯,不愧是纯天然的走地鸡,只用葱姜调味也能有如此滋味……扶苏闭上眼睛,心中略有些遗憾,只可惜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然炸鸡配酒,岂不美哉! 就在宗亲公族们一边批判,一边又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舞蹈的时候,不知从哪传出了一声鼓声。 咚! 进而,十多面大大小小的鼓被依次敲响。 刹那间,从门外涌进上百名身穿秦国甲士服装的舞女,她们手中同样手持戈矛盾牌等武器。 与此同时,一群嗓音比较洪亮的伶人开始伴着鼓声,大声吟唱起来。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 伶人们唱诵的是诗经中的一首小雅,原意是描写灾异频现,上天谴告幽王自省,但后来演变为描写战国纷争,群雄兼并天下。 在鼓乐和诗词的附和之下,身穿各国服饰的舞女们开始捉对厮杀。 当然了,身穿秦人服饰的舞女自然是所向无敌。 很快,到了乐曲的末尾,场上站着的就只剩下了身穿黑甲的舞女。 就在此时,被‘杀死’的舞女换上了六国王侯的服装,匍匐着进入大殿。 乐曲声再次变化,编钟、琴、萧等乐器和鼓乐一起奏鸣。 这是扶苏改编自《秦王破阵乐》的《一扫**曲》,具体的谱曲和编舞则是由戚蕊儿完成。 歌女们齐声颂唱扶苏从李白那剽窃来的一首古风。 “秦王扫**,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至于后面那几句或讽刺始皇帝骄奢淫逸,寻求长生不老的诗句,自然被扶苏省略了。 春秋笔法,懂? 一时之间,满座的宗亲公族们到处是击著而歌,一些参加过秦并六国战争的更是潸然泪下。 慢慢的,一曲终了。 当鼓乐之声停止的时候,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大家又开始唱起了秦风·无衣。 只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和台下热泪盈眶的宗亲公族们不同,扶苏只是觉得炸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闹腾了好一会之后,赐宴结束,所有人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扶苏考虑到这种宴会上是不可能吃饱的,于是在他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给他们打包了一份炸鸡,让他们带回去慢慢享用。 于是,蕲年宫外爆发出了长久的欢呼声。 炸鸡这种东西虽然早已风靡咸阳,但对于很多居住在乡下的土老财们,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稀罕物。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离开了蕲年宫。 还有近百个宗亲公族们代表跟随在扶苏身后,向偏殿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饿狼之见肉! ps:感谢‘难过!’、‘纪献涛’、‘秦赢风云’的月票!thanks?(?w?)? 第一百五十二章 糖文化 偏殿中,数十只巨大的蜡烛照的房间内亮如白昼。 正对着殿门口的地方,数十块帛布拼成一张硕大的舆图。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画的正是秦国淮河以南的几个郡县。 在偏殿正中的一张案几上,摆放着一摞摞的,好像是砖头一样的东西。 ‘砖头’用厚厚的竹纸包裹,上面赫然用小篆写着两个大字,黑糖! 里面装的,自然是从南海郡运回的红糖。 至于为什么叫黑糖? 蒙恬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扶苏笑而不语,蒙毅为他解答道,秦国尚黑,故命名为黑糖。 所以当进入偏殿的宗室公族们看清楚案几上摆放的是什么之后,他们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这主要是扶苏低估了这一时期的物资匮乏程度,他以为黑糖每斤四五千钱已经顶天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入冬之后,从咸阳流出的红糖在雍地已经炒到了万钱! 也就是说,偏殿案几上摆放的一百块一斤装的黑糖,价值在一百万钱以上! 折合粮价,约等于两万石粟米! 按照秦军士卒每人每月两石的粮食消耗量,这一点点黑糖,可以供一万人吃一个月! 扶苏在听到陈平的汇报之后,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于是,在今天召开的第二轮融资回忆上,扶苏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尔等都知道这为何物了吧?”扶苏明知故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没有吃过红糖,但听一些吃过的土豪描述过,此乃四帝中的神农氏赐予陛下的神物。 故此需要先以日书卜卦,然后沐浴更衣,吃的时候更是需要心无杂念。 以日出之时的山泉水化开,然后混合津液一点点咽下。 而后就会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小腹直冲天灵盖, 此时闭上眼睛,可以看到传说中西王母所在的瑶池…… 嗯,糖文化,你看不到就说明你心不诚! 扶苏见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就懒得废话了,他直接说道: “朕继位之初,派遣子婴携百万钱,在南海郡开辟种植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朕猜想,尔等最在意的,应该还是种植园的收益问题……” “朕一直强调,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干,子婴,你来给他们好好说说!” 子婴从人群中走出,先是向扶苏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说道: “据我在南海郡的调查,甘蔗可是一个高产的植物,若是打理的好了,每亩地至少可以产一千斤以上!” 嘶! 公卿宗室们齐齐惊呼出声,如此价比金玉的东西,亩产居然堪比杂草! 扶苏则笑而不语,后世里甘蔗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达到两吨以上,折合秦斤,至少在八千斤以上! 当然了,这时候的秦亩比后世的市亩小,而且也没有化肥农药育种技术,但土壤要比后世耕种了上千年的肥沃一点。 所以子婴所说大约没错。 “按照陛下所说,再加上此次实际榨糖,大约每十五斤甘蔗可以榨取一斤黑糖。” 宗室们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据说子婴从南海郡返回之时,那里的甘蔗种植面积已经有了一万多亩! 亩产千斤,意味着可以收获甘蔗一千万斤! 可以榨得黑糖近七十万斤! 每斤万钱,可得钱七十亿! 若是留种,然后扩大种植园的面积……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案几上黑糖。 扶苏看着他们低头算计的样子,再一次觉得在秦国开展扫盲运动的难度不高,这帮肥羊们单以数学造诣来看,应该不亚于后世的初中生。 只是…… 扶苏觉得需要打掉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既明年黑糖的价格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疯狂。 价格应该会回落到他最初的设想,每斤两千钱。 但是,和冬季里粮价上涨后,一石粟米五十钱来比,黑糖无疑是奢侈品! 毕竟无论是现在的秦国,还是这颗星球上其他的地方,人类能够获取糖分的手段都很是单一。 人们想要吃甜食,主要靠蜂蜜,但蜂蜜的产量非常有限,根本就满不足了大家的需求。 而从麦芽中提取出的饴糖,在大多数的时候,是用来祭祀和国宴所用。 白糖,哪怕在后世物资丰沛的年代里,也一直都是国家管控的一种商品! 也因此扶苏觉得,甘蔗的种植可以让民众来完成,但后续的加工和销售,需要由政府来管控。 一方面是为了抑制豪强,另一方面则是将资源集中起来办大事。 比如将现在的夯土驰道用水泥铺一遍,并且兴修大型的水利工程。 毕竟现在距离汉武时期的大降温,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 尽管宗室公族们被骤降的糖价刺激,以至于沉默了十几秒。 但很快,他们又算了一遍,发现这依然是一笔可以传之子孙万世的天文数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秦国可以存续到那时候。 不过他们旋即想到白天看到的阅兵,数万人行进演武之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而且据小道消息,军中还有一些秘密打造出的重型铁甲,以及新型马具没有演示。 于是,他们心中同时想到了一个词,万世无虞!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明白的,就是扶苏摆在地下的舆图中,似乎少了南海三郡…… 少府公子衍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于是主动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叫吾等夤夜而来,究竟所谓何事?” 扶苏笑着说道:“自然是商讨如何利国利民之事!” “朕欲效法南海郡之事,在巴郡、蜀郡、黔中郡、长沙郡同时开启种植园计划,朕命将作少府派员参与,尔等出一亿钱,用于购买奴工等费用。” “至于分成嘛……朕和尔等五五分!” 五五分! 听到扶苏如此慷慨,宗亲公族们差点没晕过去。 虽然要他们准备一亿钱有些夸张,但这是可以传之子孙万世的基业! 最重要的是,四郡同时展开,再加亿钱作为支撑,能开辟出多大一块地就可想而知了! 三年回本,之后的每一年都是净赚! 干了! ps:感谢‘申公喵(??)’的月票!()喵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扶苏 多多益善 见到他们有些激动,扶苏微微一笑,盯着铺开在地面上的舆图微微发呆。 其实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将最开始股权进行稀释,然后在南海三郡扩大规模,用攫取自那里的财富来稳定中原和关中的局势。 但他随即考虑到,这样一来,一则有可能损害自己,以及咸阳宗室的利益; 二来,南海三郡和咸阳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这一时期有没有后世的高铁飞机,一旦天下有变,万一那里重演历史上旧事,割据为南越国,那他所有的投入就都打了水漂了! 最重要的一点则在于,南海郡种植园的成功,在于有大量廉价的劳动力用于消耗! 而那里山林中的越人归附的归附,不愿意归附的,又大多远遁与群山之中,中南半岛上的骆越人生产力极低,刀耕火耨的养不了多少人。 所以在中南半岛上,哪怕是一座盐山砸下去,也换不了几个奴隶。 作为一个穿越者,扶苏深知资本的逐利性,如果在当地找不到合适的奴隶用于开垦荒田,那么参股了的宗室公族们必然会从中原或雇佣、或强迫秦人南下。 到时候,嘿嘿…… 所以扶苏将目光投向了同样在山林中有无数野人的巴、蜀、黔中、长沙四郡。 有了在山林里跑的比猴子还快的越骑营,就可以试着招抚那些密林中的野人了。 而有了廉价的劳动力之后,砍掉山林,排干沼泽,无论是种植甘蔗,还是种植水稻,对于农为本的秦国来说,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从地图上看,这四郡从汉中郡依次向南延伸,正好可以连接上南海三郡! 这就意味着当巴、蜀等四郡相继得到大规模开发之后,就会形成一条从关中出发,直接连通南海的经济带! 源源不断的粮食、财物,会顺着修好的驰道和水路进入关中。 有钱、有粮、有兵、有名将,自己不瞎搞,‘陈胜吴广’们反一个试试! 至于同样在这条经济带上的汉中郡和南郡…… 嗯,作为男人,扶苏总要给自己留点私房钱的。 所以这两个郡的甘蔗种植,他打算留给自己。 扶苏想到这里,在心中感谢了一下他的远房亲戚,楚国王族。 秦灭楚国之后,将可以拿走的美女财帛搬回咸阳,一把火点了楚国的王宫,楚王的庄田,自然也归了始皇帝个人所有。 如果不是楚王室喜欢用甘蔗汁做饮品,扶苏也不会知道他在楚地各处的庄田中,居然生长有那么多的甘蔗! 而这个消息,是到咸阳求官的一个名为熊阙的楚人所说。 说来有些讽刺,此人的祖上,正是投了汨罗江的屈原…… 至于他姓熊不姓屈,则是因为屈原死后,封地被夺,他的后人自然改回了熊姓。 在和熊阙详谈了一会之后,扶苏当即决定授予他煞割左丞的官位,让他带人去将会稽、鄣郡等楚地的甘蔗统统挖走,沿江水送往上游! 为什么将这两地的甘蔗断根? 自然是不想让这些暴利的东西有机会落到项梁手中! 而这,也是他敢于一口气在六个郡铺开甘蔗种植园的原因! 公子衍在一些宗室的怂恿下开口说道:“陛下,亿钱是不是有点多了?” 扶苏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并不多。” “朕为尔等算一笔账,此次四郡并举,也就是说,每郡只得两千五百万钱。” “想要聚人,必先聚粮,而且为了长久计,必然要在种植园之外开辟良田,否则单以所在郡县,哪有那么多的粮食用于种植园消耗?” “而要开辟良田,单凭人力能做到,但会如南海郡一样,因为缺少耕牛,开辟良田之时单单因为劳累,就折损数百隶臣!” “隶臣也是钱啊!” “而一头好的耕牛,至少要万钱!要想赶在夏收之前栽种秧苗,万亩田至少要数十耕牛!” “然后修建道路,排干沼泽,这些也要不少花费!” “最最重要的是,要想拥有足够的劳力,就需要大量的隶臣,还需要养活足够的守卫,一则防备隶臣逃跑,二则防备野人侵袭!” “所以,钱,多多益善!” “唯有如此,才能做到低收益,高回报!” 听到扶苏这么说,宗亲公族们频频点头,南海郡的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 种植园是块肥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如果不是有上万人的越骑营作为打手,种植园周围越人部落也不会那么乖的臣服。 虽说宗亲公族中不乏有武力强大之辈,并不畏惧和巴、蜀两地的野人作战。 但……他们中的父辈,有不少人是当年跟随着屠睢一起南下的老兵。 从小的时候,他们就从父辈口中听说,江水以南都是可怕的地方,那里森林密布,毒蛇如草一样丛集,水中毒虫滋生,涉水之人如涉滚汤,十死二三! 山林中还密布着断发纹身的蛮夷,杀人食肉,磨骨作酱! 总之,那里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让他们像子婴那一批宗室子南下后当管理者还好,要是让他们披甲上阵…… 扶苏等到子婴将越骑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之后,接着说道: “所以朕打算,扩大煞割令下辖,分前、后、左、中、右五丞,秩比五百石,另外再设煞割郎千人,各秩三百石。” “四郡效法南海郡故事,重设蛮夷君长之职,招降蛮族下山定居,用来当做种植园的藩篱。” “而善于山地密林作战的越骑营,则轮番随尔等南下,征伐不臣!” 他说完,满室的宗亲公族们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继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扶苏既然在这里宣布扩充煞割令,那些官职很明显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吸引力并不充足。 他们是秦x代,而且出身学室,有的是当官的机会。 对他们吸引力最足的,是扶苏后面一句,越骑营南下,以讨不臣!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跟着混点军功爵! 一时间,其中一些尚在壮年的宗亲公族们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ps:感谢‘莫问1997’、‘迷茫丑男’、‘龙月羽’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今晚月色真美 黄昏时分(21:00~22:59),宗亲公族的代表们怀揣着对功勋和财富的渴望,满脸兴奋的向宫外走去。 他们手中拎着一竹篮炸鸡,怀中鼓鼓囊囊的揣着一方黑糖。 用扶苏的话来说,就是要让他们嘴里吃着,怀里揣着,手上还不能空喽! 毕竟无论是秦灭六国,还是后世里的楚汉争霸,关中要粮有粮,要兵有兵! 在宫门口,宗亲公族们将炸鸡递给身边的随从,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宝剑,小心翼翼的插在腰间,这是家传之物,是荣耀的象征,丝毫马虎不得! 一个年纪稍长的孟氏男子回过身,看着月色中的宫殿,不由得感叹:“陛下,有德啊!” 其他的宗亲公族纷纷附和,他们这是在阐述事实,并不是颂圣,所以不会触犯秦律。 在偏殿门口,扶苏抬头望天,心中一阵无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腊月初八。 而俗语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所以,天上的这好像盘子一样圆的月亮是闹哪样啊喂! 扶苏微微叹气,决定等回到咸阳之后,立刻找人重新修订历法,当然了,代表秦国正统的颛顼历的名称还是要保留的! 这倒并不是他不能独立完成,毕竟后世里一年365天,每四年一次闰年,366天,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知识了。 只要掌握了夏至日和冬至日这两个时间节点,很容易就可以制定出较为精确的历法。 但是,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年代里,历法不仅仅是用来计算日子的,更重要的是用来指导农时。 比如西汉时以5天为一候,3候为1气,全年分为72候24节气,这就是用来指导农事活动的历法。 困扰扶苏的问题在于,秦国的温度要比后世里高出不少,除了划分四季的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之外,其他的二十个节气全都不准! 为什么殷商和周初都是春秋两季制? 因为那时候气候温暖,中原地区的温度就像是后世的云南一样,要不然河南地区怎么会有大象! 后世的大象冬天里回老家试试,冻成狗! 扶苏想到昨天批阅的一份奏疏,那是南郡郡尉送来的一份有关野象伤人,正在征调戍卒,剿杀象群的报告。 南郡,就是现在的豫南和鄂北大部。 扶苏能说什么?只能批可,准许他们使用床弩。 其实很多时候并非是人畜争地,而是人类种植的农作物,对于野兽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今晚月色真美……扶苏想起这一句很婉约的句子,低下头,看到的是怀抱湛卢,站在他身后的韩让,不由重重叹息。 扶苏另一侧,一直没走的子婴笑着问道:“陛下可是为赏赐出去的黑糖而心疼?” 扶苏一愣,微笑摇头:“朕是那种不恤臣工之人吗?” 子婴很想说是的,你就是!我自从回了关中,始终没有得到休沐! 但他脱口而出的,还是一连串的彩虹屁。 扶苏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单独留下来,必然是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现在他们都走了,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子婴咧嘴一笑:“陛下快人快语,那臣就直说了。” “陛下骤然在四郡之地全面铺开种植园,虽然是利国利民之举,但在臣看来,确是千难万难!” 扶苏一愣,南海郡的自然条件那么恶劣,都开发出了上万亩的种植园,怎么到了巴、蜀这种早已王化的地方,就千难万难了? 子婴看出了他的疑问,径直解释道:“南海郡的开发,是郡尉任嚣的全力配合,所划拨土地,均是当年越人已经开发的农田。” “臣要做的,只是拔除杂草,砍掉树木,再施以肥料,荒田就重新变成了良田。” 扶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四郡王化已久,平坦一点的,离城郭比较近的土地早已开发殆尽,所以陛下所画的种植园范围,全是距离河流较近的森林、沼泽。” “沼泽好说,臣已经见过了将作少府新制的脚踏型水车,用它可以较为省力且快速的排干沼泽积水,之后修筑沟渠、水坝,沼泽就成了良田!” “臣要说的难点,在于森林!” “以臣在南海郡之见,即便是有了从咸阳运来的铁制工具,要伐倒一棵三人合抱的参天大木,十人轮番上阵,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而今陛下所画之地,到处是此等巨木,要想把它伐倒,运走,刨掉树根,平整土地……要在短时间内见到收益,其难度可想而知!” 扶苏听子婴这么一说,心想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往日所见的全是已经处理过的木头,所以用框锯就可以搞定。 而后世里他常见人们用的,是油锯,就是汽油动力锯,一些人用来对付路怒症患者的工具。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扶苏沉默间,突然灵光一现,既然没有动力锯,那么就做一个双人使用的拉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拉锯的制作构思,已经没有心思和子婴闲聊了,于是摆摆手,示意子婴可以走了。 拉锯的制作难点在于对锯齿的淬火和开刃,后者好办,用打磨兵器的脚踏式砂轮就可以了。 无非就是慢一点。 而淬火增加硬度? 毕竟是用于对付巨木的,体型必然要增大,但淬火部位却仅限于锯齿。 扶苏觉得可以用耐火砖砌一个半封闭的火灶,中间留一条宽两寸的缝隙,这样火焰就会集中在缝隙上,正好用来加热锯齿。 嗯,这样的话就需要在炼钢区之外另开一条生产线,用班组制流水线的方式生产钢锯。 就像是生产扎甲的甲片一样,熔铸、锻打、淬火、打磨,然后在上面留下匠人的名字,方便追责。 想到这里,扶苏伸出手,准备将自己的构思变成文字保存下来。 等候多时的韩让立刻递上一只吸满了墨汁的毛笔,一个身材高大的内侍弯下腰,另一个内侍将竹纸放在他背上。 啊,这腐朽的封建社会啊……扶苏低下头,就着皎洁的月光开始书写。 ps:感谢‘梵天天梵’、‘夜_樱’、‘加贝峰’、‘申公喵(??)’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氏王 好想做大秦的狗啊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 戚蕊儿住的偏殿中,传出一阵清脆的歌声。 扶苏微微一愣,停下脚步,唱歌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嬴阴嫚。 至于抚琴之人,必然是戚蕊儿无疑。 夜色朦胧,月光如水,扶苏站在偏殿之前,觉得如此良辰美景…… 翻牌子不如批奏折! 今日事今日毕,就像商君所说,以日治者王! 于是扶苏转身向正殿走去,让人将今天积压的奏疏送上来。 跟在扶苏身后的韩让则微微叹息,觉得戚美人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正殿中,爆肝中的扶苏接连写下了一连串的‘可’后,拿起了一份从上郡传来的奏疏。 那是王离送来的,关于抓到了那一只白犀牛的报告。 扶苏在上郡做监军的时候,就时常耳闻这只白犀牛的事迹。 只是那时候的扶苏不懂得,亦或是不屑用这种献祥瑞的方式,去讨好沉迷修仙的始皇帝。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一直蹲守在九原军中。 最近一次白犀牛的出现,是一队骑卒跟在它的身后,找到了定边盐池的踪迹。 为此,扶苏特意将盐池所在的地方,命名为白犀县,迁徙人口,开始采盐。 嗯,再过几个月,盐池就应该出盐了……扶苏拿起奏疏看了一会,心中幽幽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后世里鼎鼎大名的毛乌素沙漠,在这一时期,还是芳草萋萋的草原! 真真切切的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因为暂时是无人区,所以没有牛羊。 后世常说,是人们对这里的过度开发导致了那里变成沙漠。 但在扶苏看来,并不尽然如此。 他觉得造成这一切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按照后世的研究和扶苏的亲身感受,这一时期的关中平原,无论是降雨量还是温度,都和后世的成都平原类似。 而河套平原,就是后世里被成为鄂尔多斯的地方,其温度和降雨量,和后世的黄河中下游差不多! 降雨充沛,温度适宜,自然草木旺盛。 而到了唐朝之后,全球温度骤然下降,河套平原变得干旱起来,植被退化,沙漠形成,黄河携带的泥沙量也逐年增多。 而这一次的降温,直到民国时期才开始逐渐回升,即便是扶苏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比秦朝时期的平均温度低了不少! 于是,黄土高原退耕还林、还草之后,毛乌素沙漠开始逐渐出现绿洲。 当然了,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降雨量、耗水植物和蒸发量之间的不平衡,导致黄土高原土壤水分亏缺,群落衰败和生态系统退化的问题。 不过这和现在的扶苏没关系,在他的规划中,除了黄河流过的平原用来兴修水利,建设农垦区之外,剩下的地方要修建马场,以及饲养用于剪羊毛的长毛羊。 哎,只可惜离伊比利亚半岛有点远,要不然可以获得美利奴绵羊的原始种,来培养大秦的优质绵羊……扶苏摇头叹息,在竹简上写下了他的意见。 白犀牛放归草原,只要它不伤人,驱离到无人区就行了。 这一时期又不能修动物园,而且祥瑞也增加不了稳定度,白犀牛送到了咸阳,只是养在园囿之中,供他一人参观。 这样一来,除了耗费不少的钱财之外,与国、与他都没有太大好处。 要是白虎,自然另当别论…… 扶苏写完,让人将这份奏疏加急送出,然后又拿出新的一份。 这一份是典属国的官员刚刚送来的,月氏王再一次请求觐见,向他表示臣服。 扶苏略微沉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月氏王应该就是那个脑袋被冒顿砍掉当酒器的那一个。 真·用你的头盖骨当碗用! 嗯,对了,他还有一个胸大肌略显浮夸的女儿! 扶苏想到这里,将毛笔沾沾墨汁在奏疏上写下自己的意见。 封月氏王为归义候(伦侯,与侯爵相类而无封邑。),五部翕侯为大庶长,仍令各领其民,每年向朝廷进献良马百匹,牛羊各千头。 任命李信长子李骞为护月氏校尉,秩比千石,领兵一千,进驻月氏王城昭武城,总领月氏事宜,享有战时调度月氏军队的权力! 另外,月氏需得对秦放开西域商路,不得阻挠外邦来秦的商队,同时需要派人引导秦使前往西域诸国。 扶苏写完,看着竹简上的文字微微出神。 这只是他的初步想法,具体能不能谈成还是未知之数。 不过,漫天要价,就是为了让人就地还钱的! 这三条里能谈成两条最好,如果不成,第三条必须拿下,否则就将此次参与阅兵的军队,以及驻扎在陇西、金城的秦兵集中起来,准备战争! 月氏人这些年地处河西走廊,倒买倒卖富得流油,攻灭月氏后得其财物,可用于犒赏军队;夺其土地,可用于屯田强国! 扶苏写完奏疏,捏捏鼻梁,活动了一下筋骨,按照屋内漏壶上的标注来看,现在已经接近后世的凌晨一点了。 韩让从门外急趋而近,靠近扶苏耳边小声说道:“陛下,赵姬夫人求见……” 他微微皱眉,还不等他开口,韩让接着说道: “赵姬夫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因见陛下正在忙碌,所以一直未敢搅扰。” “既然如此,就让她进来吧!” 扶苏微微颔首,心中想起一句广告词,觉得赵姬今天可能不会如愿以偿了。 俄顷,赵姬提着一个竹篮走入。 她穿着白色的襦裙,裙长曳地,袅袅婷婷,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因为夜风清凉,外面还披着一身红色披风,在月光映照下,格外炫目。 “陛下操劳国事,妾特意炖了一碗八宝粥……” 赵姬跪坐在扶苏身侧,洁白如玉的俏脸上满是贤良淑德的神情。 扶苏将桌子上竹简挪开,不经意间看到了赵姬架在弯眉秀目之间的,是他闲暇时亲手用水晶打磨而成的眼镜。 好家伙,朕的xp算是被你搞明白了……扶苏伸手拦住赵姬堪堪一握的小蛮腰,笑着说道: “喂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河东盐 和渭水几乎并行的驰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扶苏坐在金根车上,对面是容光焕发,一看就很是滋润的赵姬,和搂着嬴阴嫚小声耳语的田姬,以及缩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戚蕊儿。 腊祭阅兵已经结束,返回咸阳的时候除了顺便拜祭渭水南岸的历代秦君的陵寝外,不再需要皇帝法架,所以田姬等人就一致决定赖在扶苏这里不走。 毕竟六马拉的金根车中有沙发、暖炉,更重要的是车厢底下有弹簧,这就大幅度的提升了长途旅行的舒适度。 扶苏再次长叹一声,在戚蕊儿哀怨的眼神中开始肝起了奏疏。 其中一份是少府公子衍发来的,有关河东盐田已经改造完毕,询问他何时前往视察,以及新法所出食盐的销售问题。 当然了,奏疏开头和结尾一大串的颂圣之词扶苏就直接跳过了。 至于他说的新法,则是扶苏效法后世在河东盐业博物馆看到的改良版垦畦浇晒法。 河东盐为何有苦盐之称? 就是因为最早采取的是捞取法。 也就是说天日暴晒,自然结晶,然后让采盐工人到盐池边直接捞取,属于是完完全全的靠天吃饭。 毕竟河东盐池天气干热,光照充足,年降水量远远小于年蒸发量。 且位于中条山北麓,南风穿过中条山谷地,由于狭管效应风力加强,可以迅速吹散晒卤水时产生的水蒸气,使阳光能更有效地照射卤水,卤水持续蒸发,加快盐晶体析出。 但也正因为如此,最初的捞取法所得到的,是包含有硫酸镁等杂质的粗盐,味道发苦。 虽然也是盐,但却不好卖,因此很是便宜。 而且靠天吃饭,产量也低。 虞舜时期流传下来的一首《南风歌》,生动反应了当时河东盐田和人民生活关系。 所以到了东汉时期,盐池采用垦畦浇晒法。 就是人工在盐池外围,开辟一块畦地,将盐池中的卤水过水沟引入畦中,待水分蒸发,结晶成盐。 不过这样做,所得到的依然是苦盐。 而扶苏作为一名穿越者,自然选择了一步到位的改良版垦畦浇晒法。 既在原有的垦畦浇晒之上,使用淡水搭配卤水晒盐。 由于淡水温度低,卤水温度高,卤水原来的温度得到了调整,硫酸镁、硫酸钠等杂质就分解出来形成‘硝板’,结晶畦修筑在硝板上,这样生产出的盐不再发苦,而结晶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五六日即可成盐。 从改良版诞生之后的历朝历代中,河东盐池在盐业生产中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以一地之力,占据了全国八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辉煌时期更是达到过六分之一! 而在扶苏看来,河东盐池不仅仅是帝国近在咫尺的财源,而且还有着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 人不吃盐不行,尤其是这个人力为主的年代。 干重活必然会大汗淋漓,而流汗,这会带走人身体内的盐分,所以在《管子·海王篇》中有过这样的记载: ‘十口之家,十人舐盐,百口之家,百人舐盐。凡食盐之数,一月丈夫五升少半,妇人三升少半,婴儿二升少半。’ 也就是说,一个成年男子每月需要食盐五升半。 秦国一升大约接近后世的200毫升,齐国因为和秦国之间商贸往来,所以将本国的升、豆、区、釜、钟等计量单位,改作升、斗,与秦国单位值相近。 那么换算下来,一个成年男子一月消耗的食盐,差不多要在后世的1000毫升左右,约两斤! 所以拥有鱼盐之利的齐国极为富庶。 扶苏在江南地区高价收购茶叶,用利益引诱‘八千江东子弟’去开垦荒山,种植茶叶,以此来瓦解项氏一族对他们的号召力。 这是他从后世里一部纪录片中得到的灵感,政府反分裂的另一个手段,就是给那些社会闲散人员一个用劳动换取报酬的机会。 毕竟,孔方兄人人都喜爱! 而治理同样是火药桶的齐地,则需要用两手准备。 其一就是宠幸齐国王族出身的田姬,时机成熟的时候册封为皇后,并且争取生个男娃,立为太子。 这样一来,齐女为后,齐女所生之子为下一任秦国皇帝,那么齐国的士民就会对秦国产生认同感。 所以皇帝的好色是为国操劳,和普通人是不相同的! 其二就是压低食盐价格,打击齐地的私盐贩子。 在扶苏的记忆中,私盐贩子这个行业历来不容小觑,毕竟他们要钱有钱,手下的亡命徒更是不计其数! 而在这一时期,齐地的私盐贩子主要是齐国遗留下来的公族,他们也是后世里田儋复齐的主要力量。 要想对付私盐贩子,仅凭严刑峻法是行不通的。 从事这个行当的和后世的毒枭一样,都知道自己的下场。 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所以扶苏要做的,就是在河东盐出产之后,大量运输到齐地,用官方的力量进行倾销。 利用垦畦浇晒法相比较私盐贩子们的海水煮盐法更低的成本,直接将齐地食盐的零售价,压低到私盐贩子的成本里。 让他们卖一斤盐,亏一斤钱! 从根上一劳永逸的解决私盐贩子的问题。 至于朝廷有没有那么多的盐? 这一点则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扶苏手中不止有河东盐池,还有定边盐池、吉兰泰盐池,以及即将从羌人手中夺取的茶卡盐湖! 当然了,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还需要另外一个手段,扶苏返回咸阳后就会将之补上。 将心中所想誊抄到另一张竹纸上后,扶苏在公子衍的奏疏上留下自己的批注。 1.巡行视察的事情暂时搁置。 国朝不稳,所以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离开咸阳附近的权力中枢。 2.河东所出食盐依然按照去年的计划进行对外销售,但将因新法而增产的食盐封存,留待他用。 扶苏合上奏疏,看了一下眼车厢一侧无所事事的四人组,准备给她们讲一个故事。 那是他在盐业博物馆中看到的,黄帝战蚩尤的另一个版本。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财富的渴望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在人形点歌姬戚蕊儿的抚琴而歌中,扶苏开始讲述黄帝战蚩尤的故事。 他不知道的是,自昨夜的鼓动之后,整个秦川大地开始沸腾。 许多县里的集市收售铜器的店铺,一大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打理店铺的市人战战兢兢的开门看去,发现外面站着的大多是本地豪族家中的隶臣。 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各式各样的铜器堆积如山! 这主要是前几日朝廷再次重申法令,私铸钱币者诛族。 所以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秦国宗室公族们,只得将家中的铜器拿到官方店铺,兑换成相等重量的半两钱。 这就是大户们储存财富的一种方法,将贵金属铸成各种器皿,等到急需用钱的时候,再将之拿出来重新兑换成货币。 后世的寺庙道观等也会采用类似铸造铜像、大钟等手段藏匿财富。 不过更多的‘土老财’们,则紧闭大门,让老婆孩子持剑在手,自己则开始卖力的刨着猪圈。 一会功夫,一坛坛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陶罐被挖了出来。 砰! 陶罐封土被打开,露出里面不仅生锈,而且绳子都已经腐烂了的钱串子。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半两钱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三晋的布币,燕齐的刀币,以及楚国的蚁鼻币和郢爱! 这些,都是他们的历代先祖东出函谷作战时,从六国抢夺的战利品! 如果不是扶苏强令之下,只允许拿钱参股,而不准他们用实物,比如隶臣和牛马等入股,只怕这些贵金属永无得见天日的时候。 扶苏看来,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农业时代,有钱人不应该节俭,他们大量的花钱才有利于社会的发展。 在古代,贫富差距之所以导致王朝崩溃,很大程度上在于金属货币的有限,以及土地的有限。 土老财们非常有钱,而且喜欢存钱,然后买地。 由此导致货币和财富的囤积,造成流动性枯竭,财富无限的向某些人集中,最终严重的分配问题引发社会崩溃,对财富的贪婪最终毁灭了财富。 也因此在这个年代里,富人不奢侈,穷人将饿死! 资源固定的情况下,你多一点我就少一点。 换句话说,在这种体系下的财富增加和囤积,会导致其他人的贫瘠,而有限的金银和土地被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时候,必然会引发巨大的社会问题。 比如后世的铁血强宋,士绅们将社会财富集中在自己手中,然后再利用各种政策,继续赚钱积累更多金银和土地。 在此过程中,土地、金银被集中到了占总人口比例很小的一部分人手里。 自耕农拥有的土地减少导致社会上流通的粮食紧缺,金银减少导致货币流动性枯竭,进而导致劳动力的廉价,最终引发社会崩溃。 所以在扶苏看来,与其让他们将钱埋在家里等待后世的考古发掘,不如拿出来用于刺激社会发展! 比如在四郡开辟的种植园,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的人口,但却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极高的物流成本导致了大户们不可能将关中的物资运到千里之外。 于是就需要拿钱向周边的乡民购买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由此间接刺激当地的经济发展。 而当‘土老财’们通过种植园获得大量财富的之后,作为一名踩了无数消费主义陷阱的穿越者,扶苏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开心心的把钱花掉! 赚钱难,花钱还不容易! 衣食住行,哪一项不是个销金窟! 有钱了,还穿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服? 颜色艳丽,比女子肌肤更加滑溜的丝绸了解一下! 而一件丝质衣服的出售,会给桑农、织女、裁缝等带来财富。 至于‘吃’这个刻近中国人灵魂深处的词语,更是可以刺激到方方面面的发展。 有钱了,怎么的不割二斤猪肉回去包顿饺子! 至于为什么是从集市上买,而不是吃自家养的猪? 很简单,因为一头猪一两百斤,一顿吃不完,而从它身上割下来二斤肉,这涉及到的大面积清创手术,现在的秦国是做不了的…… 包饺子要用到白面,这会促进冬小麦的种植; 韭菜萝卜葱等自家院子里种有,可以忽略,但对于肉食的需求,会促进养殖业的发展。 而养殖业的发展,则直接促进种植、医疗和育种等相关产业的发展。 至于‘住’的问题,据将作少府来报,玻璃工坊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六月! 而‘行’,四轮马车了解一下! 嗯,秦人善于养马,所以扶苏决定将四轮马车的商标定为一匹人立而起的骏马…… 这些还都是最基本的东西,至于像其他文化程度很高的奢侈品,扶苏决定等过段时间再说。 …… 蕲年宫中,公子衍两眼发直,呆坐在殿门口。 他是留下来处理宗亲公族们入股情况的。 相比于上次募集钱款的艰难,以至于需要扶苏亲自出面忽悠宗室子们出钱、南下。 这一次就简单的多了。 经历过黑糖价格的魔幻现实后,所有人对于烟瘴之地能带来天量财富已经深信不疑。 此时的雍城故地,如同后世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的欧洲。 这就导致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一亿钱已经凑齐了之后,晚来的宗室公族们没有名额的问题! 公子衍第一次知道这些乡下的‘穷亲戚’们居然这么有钱! 不过这也好理解,毕竟在这一时期的秦人心中,土地才是根本,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而现在,扶苏给了他们一个将身外之物疯狂增值的机会。 于是乎当性格偏软的公子衍压不住他们时,生性豪爽的秦人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排位问题。 蕲年宫外,处处可见扭打在一起的壮汉。 “你们!你们不要再打了!” 公子衍拍了拍案几,发现没人搭理他,于是对身边的侍从吼道:“快马赶上陛下车队,请宗正过来!” ps:感谢‘漂泊82’、‘浮云’、‘cxdhg’、‘次带’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蒙颖 立字据 秦二世元年腊月十五,皇帝车队停在咸阳西的杜亭。 一路之上,受阅的一万两千军队除了三千名精于骑射的甲士之外,余下的已经带着赏赐回家了。 万余越人勇壮也在郦商的带领下,脱离大队抵达渭水之南,在那里充当劳力,为他们还在路上的女眷修建房屋。 按照秦律,户有二丁以上不分者,倍其赋。 所以新建成的越人定居点,将是一个拥有上万户的大型聚落。 考虑到那里的陵寝埋葬着扶苏的亲祖奶奶夏太后,扶苏将之命名为夏陵县。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朝廷任命的县令,可能会在和越人的沟通上有困难,因此县令的人选就是跟随着郦商南下的一个别部司马。 而县中的其他官员,则由内史王贺从府衙中调拨。 嗯,等双人大锯做好了,正好用夏陵附近生长的杂木做实验……扶苏看着浑浊的渭水,觉得时间刚刚好,正巧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将桑苗移植过去,等到春天桑树发芽了,让人教授越女养蚕。 只是当他回过身来,看着顶盔掼甲手按环首刀立守卫他身边的蒙颖时,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据田姬说,始皇帝在时曾有意将嬴阴嫚嫁给这个小黑脸,但他们那时候年龄还小,再加上扶苏当时和蒙恬全在九原军中,所以这个想法就搁置了。 而小黑脸这两天也隐晦的表明,他和嬴阴嫚之间,似乎真的是郎有情,女有意。 只是小黑脸比嬴阴嫚大了几岁,他娘(一种亲缘关系)的,这也是个玩萝莉养成的吧! 于是扶苏觉得不爽,他斜撇一眼小黑脸说道:“蒙颖,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所以你觉得,你是去南海郡建功立业好呢,还是去辽东郡建功立业好呢?或者说想去闽中郡?” 蒙颖一脸无奈,抱拳行礼道:“陛下,臣再次发誓,臣此生只娶云阳一人,绝不纳妾!”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抬头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朕却是天之子……扶苏看了蒙颖一会,略带威胁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朕记住了。” “等到嬴阴嫚十六岁之后,朕再为你们赐婚!”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等自家妹子十八岁之后再说的,但考虑到现在的大环境,于是改成了十六岁。 蒙颖大喜过望,下跪行礼道:“臣谢陛下!” 扶苏冷冷一笑:“先别急着谢,朕是有条件的,如果你做不到,赐婚自然不算数!” 他的话音一落,不止蒙颖的脸垮了下去,就连身后马车中也传出了嬴阴嫚的咆哮声,但随即被田姬镇压了下去。 扶苏见蒙颖正巧跪在地上,于是直接说道:“任命蒙颖为期门校尉,秩比千石,领期门军,屯驻章台宫!” “朕的条件就是,两年之后,期门军中的任何一个士兵,都将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军百将!” 蒙颖抱拳大声说道:“末将定不辱命!” 这就是扶苏为什么挑选精于骑射的良家子加入期门军的原因。 用两年的时间培养出三到五千名合格的下级军官,之后就可以很轻松的组建起一只十万人规模的骑兵军团。 扶苏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武器甲胄,以及战马。 前者好办,下个月将作少府就能凑齐扶苏要的工师,到时候在本就有一定冶铁基础的宜阳县开分矿,钢铁的产量应该能轻松翻倍。 而战马嘛? 扶苏看了一眼车队最后,骑在骆驼上的胡商,觉得战马的问题需要由他们解决! 汗血马和阿拉伯马倒是不急,毕竟种马的繁育工作是以十年计算的。 扶苏想要的,是随着亚历山大东征而传到了大宛的苜蓿草! 这可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单不说这是一种优质的牧草,富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可以用来喂养马骡、牛羊等。 嗯,人也可以吃! 最重要的,这是一种耐盐碱植物,而且可以有效改良盐碱地! 比如太原郡以北的很多地方,因为年降水量的问题,土壤盐碱化,粮食产量一直不高。 而有了苜蓿之后,完全可以莜麦、苜蓿轮作,既改良了土壤,又可以发展利润比较高的畜牧业。 而且牲畜多了,粪便就多,土壤就会肥沃,亩产就会提升,然后又可以饲养更多牲畜! 就这样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而其他的郡县也可以这么做,利用田间地头的土地种植苜蓿,不仅可以当菜吃,也可以用来喂牛。 至于胡商带来的骆驼,其实扶苏有心将它们强行买下的,但考虑到帝国的颜面,于是作罢。 反正商人逐利,胡商们这一次在秦国获利了,下一次必然要组建规模更大的驼队。 到时候何愁搞不到骆驼! 毕竟他现在采用的战略守势,只对强大的威胁和足够的利润兴师。 骆驼的能力强在可以通过没有道路的荒漠地区,若是论及沿着修建好的道路,骆驼的运载量充其量和驴车相仿。 金城郡和关中之间有水路相通,所以并不缺少运力,扶苏想组建的驼队,是为了将来探索西域用的。 他脑海中的地图,是自驾游时的公路地图,虽然和两千多年的道路大致重合,但沿途生活的是什么国家,都有哪些风土人情,重要的是可以为大秦提供哪种原材料,以及成为哪种商品的倾销地,这些扶苏一无所知。 一瞬间,扶苏有了一种玩后世探索类游戏的乐趣。 不过这也正常,在他看来,汉武时期张骞凿空西域的壮举,可以称得上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地理大发现! 而这一次,主导者是中国人。 唯一可惜的是,由海洋方向开始的地理大发现,主导者却并不是中国人。 从那以后,华夏开始慢慢落后于西方世界,最终有了百年耻辱! 只是对于现在的扶苏而言,海洋方面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他首要解决的,是眼前这条浑浊的渭水。 传说商君说过,渭水汤汤,在秦无险,可谓天赐佳水。 但在扶苏看来,此时的渭水只可用于灌溉,却不再适合通航了。 无他,泥沙含量太高,于是就有了诗经中‘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扶苏 朕不是炀帝 渭水边,郑国在两名身高力大的侍从搀扶下,缓缓向扶苏走来。 韩国之间谍,却为敌人建立了万世之功的郑国,如今已经是黄土埋过了胸膛的老人了。 曾经昂扬挺直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浓黑茂密的头发,已变得雪白而稀疏,干枯的脸庞像数九寒冬的蜡梅枝干,皱纹深刻而纠结。 扶苏转头看过去,在心中长叹一声,只盼望他能够迷途知返,善始善终。 继而扶苏的目光穿过郑国,看向在军队护卫中的右丞相、御史大夫车驾,嘴角显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无胆鼠辈!朕把咸阳都给你们让出来了,居然什么也不做……扶苏微微摇头,对他们的警惕之心越发强烈了。 这些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他出错,然后一剑封喉,再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就像一把上了弦的强弩,引而不发才让人毛骨悚然! 扶苏收回目光,伸手制止了郑国的下拜,直接说道:“朕想要沿着渭水修建一条运河,不知治粟内史有何看法?” 郑国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不知陛下要如何修?” 扶苏用脚在地上比划了两下,说道:“运河分为两段,一段从咸阳连通函谷关,另一端从陈仓连接咸阳。” 扶苏比划的连接函谷关的运河,大致就是后世的广通渠。 而从陈仓到咸阳的运河,方便将蜀郡、汉中的物资沿褒斜道或故道运往陈仓,然后顺流而下直接送到咸阳。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利用渭水开展航运,则主要因为渭水泥沙含量大,水文情况复杂,修建码头的费用过高。 而与此同时,渭河旁边是非常平坦的平原,土层深厚,土质细腻,而且有华山、秦岭附近的河流补充水源,修运河的难度非常低,可以说是挖条沟就可以开船。 在扶苏的记忆中,即便是后世的京杭大运河,经过天然湖泊也要用一条堤塘把运河隔离出来,就是因为天然水域环境复杂,后期的维护费用会很高。 郑国凝视良久,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准备用多少时间修好这两条运河?” 扶苏伸出两根手指:“两年之内修好从咸阳到函谷关的运河,五年之内修好从陈仓到咸阳的运河!” 他可不是后世的隋炀帝,疯狂赶工期。 考虑到这一时期的生产力,所以后世里开车一天来回的距离,扶苏准备用七年的时间来完成。 而之所先修咸阳到函谷的运河,则是预防万一天下事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方便从咸阳运粮运兵,重新打一场统一战争! 如果战争没有爆发,运河也不会用不上。 在火车没有普及的年代,即便是沿着运河逆流而上,运输物资的费用也比陆路便宜。 而且运河一旦贯通,沿河的旱田瞬间化身水浇田,同样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是函谷方向的运河,至于陈仓方向的运河,一则用来准运巴蜀汉中的物资,二来也可以方便开发咸阳以西的矿藏资源。 就像之前所说,渭水已经不适合通航,陆路运输费用太高。 所以扶苏一直没有让人去开挖陈仓附近的矿产资源。 运河修好之后,那里的石灰矿和煤矿就可以大力开发了。 重点则是煤矿,煤炭不仅可以运送到咸阳附近的工业区,更可以改变雍城秦人的生活习惯。 渭水为什么泥沙含量爆表,就是因为自西周开始,人们在渭水流域上游的聚居和迅猛发展,造成了渭水流域特别是上游水土流失的加剧,使得渭水变得浑浊起来。 追究其主要原因,则是因为对于燃料的需求,导致了大量植被的破坏。 后世里之所以很多地方变得青山绿水起来,就是因为用电、天然气或煤炭等能源,代替了木柴。 扶苏清楚记得,杜甫曾有一首诗写道:浊泾清渭何当分。 这是因为唐朝年间的人口大量集中在了泾水上游,导致泾水变得浑浊而渭水清澈。 泾渭两水的清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变化而变化的。 现在既然不能把渭水上游的人口迁走,那么就只能让他们换一种生活方式了。 富人用大块煤,穷人买点混杂着黄土的煤粉回家做成蜂窝煤,一样用! 郑国大致估算了一下修运河的数据,劝谏道:“陛下想过没有,修建运河势必要征发大量徭役,而今春耕在即,若是此时动工……” 扶苏笑着摇摇头,打断郑国的话说道:“其一,不是征发徭役,而是按照改造兰池宫的方式,招募工人。” “其二,今年关中地区多是种植冬小麦,不如往年一般春耕繁重,最初的重活由男丁完成,之后的除草除虫工作,妇孺即可!” “其三,朕不急于一时,两年时间修一条可供通航载货量数百石的船只的运河就行!” 扶苏记得隋朝年间修广通渠的时候,带队的是当时有名的工程学家宇文恺,因此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搞定了一条三百多里的运河。 当然了,后世的广通渠是在汉代漕渠的基础上开浚的,所以扶苏才会把时间放宽至两年! 郑国听完扶苏所说,不由点头说道:“陛下面面俱到,颇有先皇帝继位之初的风采,倒是臣老了,跟不上陛下的脚步咯……”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上奏疏告老还乡……扶苏在心中吐槽,强忍着没有脱口而出。 看着郑国颤颤巍巍远去的背影,扶苏略微摇头,要不是看在他有修建郑国渠的经验,扶苏只会将决议诏命下发到治粟内史府,让他们按照计划给工地调拨粮食。 只是要修渠,就不能只是依靠经验主义。 毕竟后世编纂的一部《中国水利史》中,出现最为频繁的,就是‘水不通’、‘不能通’…… 嗯,是时候攀一攀科技树了……扶苏略微沉吟,转身对侍立在身后的韩让说道: “让她们先回兰池宫吧,召御史中丞张苍,将作少府公输轨章台宫见驾!” “另外,命太官丞栾步准备一石黍米送过来!” “还有,命他们把推荐票投了!” ps:感谢‘浮云’、‘懂王’、‘曾有布衣闯大荒’的打赏!(`)比心 第一百六十章 贯虹 章台宫,扶苏坐在高高的帝座之上,微微喘着粗气。 并非生气,而只是单纯累的。 秦国,乃至于后世汉朝的首都,是由属于皇帝的宫殿群组成的城市。 比如此时的咸阳,是孝公时令商鞅在渭北咸阳塬建渭城,修宫室作为都城。 惠文王时,取岐、雍巨材,新作宫室,使咸阳城的规模‘南临渭,北逾泾’。 昭襄王时,市肆跨过渭河,扩张到了南岸,还在渭河上架设了横桥,章台宫等离宫别馆也陆续建成。 到了始皇帝登基之后,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卷竹简,上面记载着楚国曾经修建过一座离宫,章华台。 据竹简中描写章华台‘台高10丈,基广15丈’,壮丽无比,号称天下第一台。 事情坏就坏在这句天下第一上了。 于是那个胖子本着‘额滴额滴全是额滴’,以及什么都要大的原则,开始重修章台宫。 现如今的章台宫台高十二丈,基广20丈,比传说中的章华台大了不止一圈! 章华台号称三休台,是因为体力不好的大臣在登上章华台之时需要中途休息三次。 扶苏觉得,当年荆轲刺秦王时,要是安排荆轲等人在这里献图,肯定不会有秦王绕柱这种事! 传说中,荆轲的副手秦武阳之所以掉链子,固然有被秦军阵仗吓破了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咸阳宫太他喵的高了,以至于还没爬完台阶就体力不支,瘫软在地。 而荆轲之所以追不上那个胖子,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个灵活的胖子,其实也是因为爬楼梯太累了! 在扶苏坐在帝座上喘息的时候,台下的张汤等人则撅着屁股趴在地面上分拣着一大堆黍米。 这是从上党郡羊头山取回的黍米,除了吃这一属性之外。 这些黍米还是确定度量衡的工具! 挑除其中个头大的和个头小的,剩下的大小均匀的黍米,首尾相连排列,一百粒正好是一尺长,既232厘米。 这一数据,即便是后世测量,也同样相差不大! 扶苏要做的,就是重新校准度量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想上马大工程,光靠工师的经验可不行。 不过扶苏暂时并不打算重新修订度量衡,比如将一尺细分为232份,确定毫米,进而确定出厘米和米。 然后在此基础上,利用水这一基本恒定的物质,确定出千克等重量单位。 其主要难点,在于治吏! 扶苏记得,他参观后世博物馆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相同年代出图的度量衡工具,但它们之间的单位并不恒定。 归其原因,就是国家基层的吏员亦或是中央朝廷在捣鬼! 通过制作远比实际标定更大的量具,就可以在收粮食赋税之时,多搜刮些民脂民膏。 至于多收的,扶苏觉得应该是到不了皇帝手里。 不过这些小手段到了明清之后就基本没有了,这倒并不是他们良心发现,哀民生之多艰。 而是发明了更加高效的盘剥手段。 淋尖踢斛! 火耗归私! 扶苏觉得新度量衡不急着向全国推广,可以再等等。 毕竟道家常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大泽乡起义为什么能席卷山东六国,就是因为秦国在统一之后,除了当地的郡县长官之外,其他的官僚依然沿用了六国遗留的旧吏。 扶苏在翻看了存档的上计文献之后,发现后世里常说的统一度量衡,也只停留在了官方的诏书上。 山东六国的大多数地方,依然沿用着六国固有的度量衡! 也因此而引发的赋税问题,让本就不平静的山东六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比如后世里文献中常说的,‘田租口赋盐铁之税二十倍与古’,‘泰半之赋’…… 这一切在山东六国故地都是真实存在的! 归其原因,还是度量衡的混乱造成的。 比如扶苏看到的上计档案中,咸阳以北的云阳县有一农户,交的租税为九十七石六斗粟米。 因为中下田都有,所以平均下来每亩田向朝廷交了一石半的粟米。 而当年魏国的李悝有过调查,五口之家种百亩田,每亩的产量正巧是一石半!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样计算的话,云阳县的农户去年什么也没有剩下! 所以,暴秦啊! 但魏国的度量衡,源自于周王室,一亩田长度为一百步。 秦国的商鞅变法后,每户百亩授田,每亩田长约两百四十步! 加上这些年铁器和农耕技巧的进步,秦人拥有的田亩面积是魏人的一倍,虽然收的赋税还是很重,但却可以勉强度日。 如果按照同样的方式去收魏人的税呢? 这就是朝廷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关中地区因为是秦国旧有之地,所以有充足的吏员去监督收税。 衡器每年校准,收税现场还有‘监者’,防止收租时的舞弊现象,之后还有‘刻所’的吏员负责验收,在质、量上进行考核。 最后才是颗粒归仓。 听起来很美好是吧? 但即便是到了后世,粮站收粮的具体情况如何,就见仁见智了…… 所以韩非才会疯狂强调‘故明君治吏不治民’。 作为昔日韩国的宗室旁支,韩非大概见惯了人情冷暖、勾心斗角,尤其是和他亲身接触过得那些小吏。 扶苏看着下方忙碌中的张苍,突然觉得他似乎比自己上次见到时,粗了一圈。 嗯,他身上的官服貌似要重新定制了…… 扶苏微笑摇头,招手将公输轨叫了过来。 “朕要的一百把贯虹刀可打造好了?” 公输轨站在丹陛之下拱手说道:“回禀陛下,截止前日,一百把贯虹刀已经全部制作完成。臣这次来,特意携带了一把请陛下检验!” 扶苏点点头,一名内侍急趋而出,旋即捧着一把长刀走了进来。 这是一把在现有的环首刀基础上改进而成,刀身狭直,刀柄长约一尺,方便双手持握。 其实扶苏本来想将它命名为绣春刀的,但考虑到老朱家有专利,所以就命名为贯虹刀,取长虹贯日之意! 至于交给谁用,自然无需多言。 ps:有关黍米和度量衡的内容,来源于《山西羊头山黍样实测度量衡标准考》,作者赵晓军。 pps:感谢‘我心漫漫’、‘书友2016……9437’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绣衣郎 “今天朕要向尔等所述的,乃是名为‘三角测量法’……” 扶苏坐在帝座之上,下方团团跽坐着上百名高冠博带的大臣。 最前端的,是白白胖胖的张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又黑又瘦的公输轨。 再然后,则是一些柱下史,和都水长、都水丞等掌诸郡县水利事务的官员。 扶苏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大声说道:“所谓三角测量法的基本原理为,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任意三条边只能组成一种三角形!” “由此朕可以根据三角形一个边的长度和两个内角的大小,来确定另外两个边长。” “具体的方法,就是先选择两点,这两点的距离是能够精确测量的,然后在两点上分别测量同一个远方物体的角度,并由角度差和这两点间,也就是基线的距离,用三角函数公式进行计算。” 张苍等人在地面上比划了两下,不明觉厉的点点头,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少年时期的学室生活,想起了被算筹支配的恐惧。 虽然他们不理解扶苏所说的三角函数是什么,但这一点,扶苏早就有所准备。 他直接画了一幅三角函数表发了下去,让他们对照着自己参悟。 其实只要有一个精度稍高一点的卡尺,然后把固定长度的边摆几百个角度,然后测量三边长度就可以了,很笨,但却很实用。 扶苏今天所讲的内容,其实主要是给都水长以及他所辖官员们听的。 都水长,是隶属于少府的一个官署。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山川河泽之利归于皇帝,那么治理山川河泽的钱自然也是由皇帝的私帑中调拨。 不过扶苏今天将公输轨召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那就是他想要制作出一台简单的经纬仪。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绘制出更加精准的地图。 无论是修路还是开挖沟渠,都可以派上不小的用场。 所以下方的公输轨虽然极力想听扶苏讲述,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去看向摆放在他身体另外一侧的一沓图纸。 图纸最上方的封面上,用隶书写了一行大字,游标经纬仪。 …… 在咸阳宫西门大约两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街道,街道尽头,则是一连串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屋舍。 和陈旧屋舍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屋舍门前的广场上,并列的一排马车,装饰豪奢,马车的帘子大多数用寸布寸金的锦缎所制。 而拉车用的驽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看上去神骏非凡,即便是在皇宫的马厩中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这里就是咸阳城的学室。 按照规矩,只招收内史地区的身有高爵,且千石以上官员的嫡子。 换言之,在这里念书的全是秦国最顶级的二代。 侯封骑在自己的瘦马上,缓缓从巷子外走来。 守在学室外面的豪门奴仆轻蔑的打量了一眼侯封胯下毛色发暗的瘦马,但随即目光上移,看到了侯封头上的獬豸冠,以及腰间象征千石高官的绶带时,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将脑袋抵在地上。 侯封也不理会他们,将马拴好后径直走上台阶,用手轻轻敲了敲有些掉漆的学室大门。 大门打开,验看身份无误后,他在两名侍者的引领下走入学室。 侯封虽然祖上出过名人,自己也师从韩非,但却并非学室出身,换言之,就是并非科班出身,而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领…… 嗯,主要是扶苏的赏识,才得以成为千石高官。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秦国的学室,发现学室里面和外面一样,简陋、破旧。 学室中传出的朗朗书声,也是他烂熟于胸的律令条文。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这是法家历来推崇的一种教学理念,可以大量培养出合格的法吏,用来推行法治。 侯封今天来学室,就是为此。 当日他和扶苏畅谈了胸中所学的‘法术势’之道后,转天就在诏命中被任命为廷尉右丞,秩比一千五百石,铜印黑绶。 在诏命结尾,扶苏并没有让他到廷尉府走马上任,而是让他在内史诸县的学室中,挑选一百名年十七八岁,精通法家六艺(类似于儒家六艺)的学子。 在诏命中,这些学子被称为‘绣衣郎’,秩比二百石,将会在皇帝法架返回咸阳之后,跟随他一起东出函谷,监察天下! 而现在,他还剩下大约二十多个绣衣郎的名额。 其实按照侯封的想法,他是想要直接从咸阳周边府衙的循吏中挑选绣衣郎,毕竟这些人见多识广,方便开展工作。 但扶苏直接把他的想法否了,在诏书中明确表态,绣衣郎需要的是敢打敢拼,锐意进取,相比循吏更加渴望建功立业之人。 侯封一边向内走着,一边揣摩着扶苏在诏书上提到过的一个词,中二…… …… “学子秦延年,九中其八,罚十杖,洗厕所一月!” “学子白无忌,九箭全中!” “学子……” 看台下方,一个身穿黑袍,秦公族打扮的少年被两个壮汉就地按倒,扒掉外衣抽打了起来。 而在另外一边,一个身材魁梧,但做夫子打扮的中年人哭丧着一张脸。 学室律,学子发矢不中,负责教习的老师要被罚两甲。 所以,这个壮汉很明显就是那只菜鸡的老师。 侯封则在一旁偷笑,还好自己家境贫寒,进不了学室,要不然…… 商君制定的律法,不仅对黔首无情,收拾起贵胄来,更加无情! 很快,大约有一百多个学子通过了射击、剑术等体能课的选拔,成功进入面试环节。 侯封暗暗点头,心说怪不得陛下说穷文富武,咸阳学室中的学子在武艺一项上,确实要比其他县的学子好很多。 他从身后侍从的手中捧着的竹筒中取出一卷竹纸,先是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竹纸中是扶苏编纂的用于选拔绣衣郎的试题,其实就是根据秦律而做出的一百道选择题。 十中其九者为上,选为绣衣郎。 ps:感谢‘懂王’的月票和打赏!?(′???`)比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扶苏 朕要养鸡 兰池宫玉华殿。 按照秦律,每五天休沐一日。 日上三竿,扶苏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欣赏着阳光下的美景。 梳妆台前,沐浴之后的田姬,就像是一朵娇艳艳的水莲花。 宫殿内温暖如春,所以这朵娇艳艳的水莲花身上披着一件几乎透明的薄纱,彷彿月光一般轻柔,勾勒出优雅迷人的身段。 她真美,真的……扶苏将双手枕在脑后,直到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他开口问道,旋即抽抽鼻子,向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而去。 扶苏将脸贴在田姬白璧无瑕的俏脸旁,盯着她面前玉碗中的膏状物。 田姬蹭了他一脸粉后,咯咯笑着说道:“陛下可是问的此物?” 扶苏‘惩罚’着少女心十足的熟女,瓮声瓮气的说道:“是的,味道好奇怪,朕怎么从没有见过?” “不要,别……”田姬边用手引导着扶苏,边用颤音回答道:“这是臣妾做的一种女子面妆,牛骨髓为底,混入香料和朱砂,薄涂可做胭脂,厚涂可做唇脂……” 朱砂,重金属警告……扶苏猛地一个激灵,双手下意识用力,田姬虽然一痛,但旋即却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于是轻轻地哼哼了一声。 不过扶苏对她似乎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天赋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心中想的是,怪不得后世的皇帝平均寿命并不高,宫妃们脸上涂的是铅粉,唇脂用的是朱砂…… 而这些东西,大多又被皇帝们大口吞咽到了身体里…… 哎,做皇帝太难了! 他倒并没有问田姬朱砂是从何而来,因为始皇帝的缘故,朱砂在宫中的库房中堆积如山。 扶苏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毕竟朱砂只有加热后才会分解出水银等重金属。 于是他仔细的盘问了一番,得知朱砂只是用来调整颜色的,全程并没有出现加热的情况,旋即放下心来,细细的品尝了一会。 嗯,好香。 片刻后,扶苏告别了趴在床榻上,衣衫凌乱、发髻不整的田姬,大步流星般离开了玉华殿。 走出殿门,冬日的寒风让他下意识裹紧了内侍披在他身上的貂皮大氅。 与此同时,他的脚步变得有些发虚,一改刚才的龙骧虎步。 古语云,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这一刻,扶苏对此深有体会!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扶苏抬头望着持续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心中莫名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春天到了,万物勃发,有一种昆虫也将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蝗虫! 无论是现在的秦,还是后世的人类社会,蝗虫都是农业生产的一大威胁。 扶苏记得,再过不久的汉武帝时期,曾经闹过一次巨大的蝗灾。 因为天气干旱,土壤中的微生物大量死亡,导致埋在土壤中的蝗虫卵得以存活。 于是蝗灾起于齐鲁大地,之后一路向西横扫,直到汉朝的最西端敦煌郡,然后进入了茫茫戈壁,也就是后世的新疆地区。 蝗灾沿途扫荡了汉朝最核心的农业区,至于西域有没有造成损失,则因为缺乏相关记录,扶苏不得而知。 他知道的是,蝗灾一旦发生,如果处置不当的话,不仅仅是饥民四起,而且来年还有极大的可能性,再次发生蝗灾! 嗯,蝗虫12块钱一斤……扶苏想起了他穿越之前在菜市场看到的一幕。 不过后世里‘飞蝗不起飞成灾、土蝗不扩散危害、入境蝗虫不二次起飞’的程度跟吃货们没有多少关系。 主要还是用现代化的手段,比如蝗虫微孢子虫、绿僵菌等微生物农药,以及植物源农药等科技手段。 不过,他能效法的是采取放养鸡鸭等方式治理田间地头的蝗虫! 然而这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这一时期的黔首们家中没有什么鸡鸭! 而且这个季节母鸡也不抱窝,也就是不会主动孵小鸡。 主要原因是因为天气太冷,孵出来也养不活。 扶苏坐在带着帷帐的肩舆上,裹紧身上的貂皮大氅,心中想起一句词。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母鸡们不愿意孵小鸡,那就换种思路,人工孵小鸡! 后世里养殖业早就已经是规模化了,很多小型的养鸡场全靠从专业的孵化机构购买小鸡进行养殖,自身是不会进行留种繁育的。 扶苏记得,在后世每到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小学门口总是会有养鸡场的人,在校门口兜售养鸡场淘汰下来的小公鸡。 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三个。 扶苏每年都会买,但最终的结局就是挨一顿打后,将小鸡送到城中村的亲戚家…… 毕竟小区中是禁止饲养鸡鸭等动物的。 呵,现在朕是皇帝,朕要在皇宫中养鸡,谁敢反对……扶苏中二了一会,开始思索起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人工孵化小鸡。 首先,需要有足够的受精卵。 这一点并不是难点,因为现在公鸡母鸡混养在一起,每一颗鸡蛋理论上都可以孵化出小鸡。 而扶苏作为皇帝,尤其是一个不缺钱的皇帝,自然也不缺少鸡蛋。 再一个,就是足够的温度,嗯,准确的说,是恒定的温度。 宫中大量建设了火炕之后,完全可以由火炕代替母鸡,惟一的难点是温度无法控制。 温度低了,最终收获的可能是毛鸡蛋,而温度高了,收获的就是能直接吃的毛鸡蛋…… 不过这有何难! 扶苏掀开帷幕,对跟在肩舆一旁的韩让说道:“朕之前让人做的玻璃管做好了吗?” 韩让想了想,语气肯定的说道:“回禀陛下,玻璃管早就送来了,奴婢已经将它们收入库房之中了。” 扶苏点点头,对韩让的干练表示肯定:“让人把它们取出来,送到勤政殿。” “还有,取些水、蜡、红色颜料、软木塞、菜油,硝石,一并送到勤政殿!” 韩让拱手应命离去后,扶苏回想起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 他要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制作出一个简单的温度计。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书友2017……0337’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谨防大秦打军功爵牌…… 勤政殿中,扶苏打量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长约一尺,近乎透明的玻璃管,以及其他几件透明的玻璃器皿,再一次对于这个时代匠人们执行力表示了肯定。 他之前烧制出的玻璃,之所以是绿色的,主要是因为其中含有铁离子等杂质。、 而要想获得纯净的玻璃,只需要添加进澄清剂就行了。 只是他考虑到消费升级的问题,所以就不急着对制作玻璃的技术进行升级。 毕竟在这颗星球上,能批量生产不纯净的玻璃,也只有他这一间玻璃工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蝎子拉屎,独一份! 先用不纯净的玻璃打开市场,收割一批韭菜,然后再推出透明玻璃,重点是镀银的镜子,然后再次收割一波韭菜,而且可以通过西域胡商,编一套说辞后从中亚,以及欧洲地区虹吸财富! 扶苏记得,后世的威尼斯人为了保住镜子制造工艺,将所有的玻璃工厂迁移到一个叫穆拉诺的孤岛上去,并且严禁外国人进入。 在这种垄断之下,一个威尼斯镜子几乎价值一艘大船! 直到法国驻威尼斯大使将这一技术偷走…… 不过这是他们的窝里斗。 扶苏清楚记得,败仗庭人偷窃了我们养蚕的技术,所以意呆利地区开始生产丝绸,大嘤帝国偷窃了我们的茶种,于是阿三红茶畅销世界…… 考虑到欧洲人这种祖传的偷窃技艺,扶苏决定禁止一切胡商进入关中地区。 他准备在金城郡开设榷场,在那里和胡商以及羌人、月氏人做贸易。 除了深鼻高目,胸大臀翘的胡姬之外,所有的胡人不允许在大秦的地界上过多停留! 扶苏一连签发了几道诏命之后,开始制作简易版温度计。 首先是用锉刀修正软木塞,使它的大小正好可以塞住玻璃瓶的瓶口,再在软木塞上开一个控,可以让玻璃管从中间穿过。 这一步完成之后,扶苏拿起已经融化好的颜料水,将之倒入玻璃瓶中,倒满之后用软木塞封口,把玻璃管从软木塞中心的小孔插进去,一直插入到玻璃瓶的上部。 扶苏小心翼翼的完成这一步之后,用融化的蜡将小孔和玻璃管之间的缝隙全都封死。 俄顷,玻璃瓶中的颜料水因为毛细现象而顺着玻璃管爬升了一段距离,让玻璃管中的水的高度高出玻璃瓶一小截。 紧接着,扶苏将准备好的菜油从玻璃管的上方滴了进去。 这一步的作用十分关键,菜油可以在玻璃管内部的水面上形成油膜,有效防止玻璃管中的水分蒸发。 截至目前,简易版温度计已经基本制作完成。 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那就是确定温度数值。 扶苏采用的,是他后世最为熟悉的摄氏度。 既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为零摄氏度! 只是兰池宫中并不储冰,储冰的是远在云阳的甘泉宫。 所以扶苏让人准备的硝石自然就派上了用场。 毕竟硝石制冰,可是无数穿越者发财、装逼的利器! 扶苏将玻璃瓶丢到冰水混合物中,零度就可以确定了,之后丢到沸水中,一百度也就可以确定了。 咸阳地区的海拔并不高,所以受到气压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看明白了吗?”扶苏看着跽坐在一旁,满脸不明觉厉的公输轨。 公输轨点点头,又接着摇摇头。 点头的意思是他可照着再做一遍,并且利用自身丰富的经验,可以做的更加精致。 摇头的意思就很简单了,毕竟他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扶苏也懒得解释,在他看来,先解决有无的问题,理论的研究以后再说! 而他让公输轨带着几名匠人一起来的目的,正是要借助他们的手,来将零度到一百度之间这一段刻度,均匀的分开。 这一点,是他根本做不到的! 扶苏看着他们宛如机械般精准的双手,心中觉得这些人放倒后世,分分钟可以拿到一个大国工匠的头衔。 然后继续在生产一线当工人…… 所幸这里是秦国,农夫多交粮食可以受爵,战士保家卫国可以受爵,百工之人技艺精湛也可以受爵! 嗯,谨防大秦打军功爵牌…… 扶苏觉得,是否可以在百工之列,效法后世引进职业技术等级,然后按照等级的不同,给予不同的待遇。 毕竟军功爵的授予标准太苛刻了,很多匠人辛劳一生也未必能混上一级爵位。 而且还可以和专业技术等级一样,引进后世的官僚制度,将相对复杂的食禄制度,改变为等级更加明确的文职等级。 当然了,这一切都要和二十等军功爵相类似。 三路并举,在最高等级上殊途共归,专业技术等级最高者,一样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嗯,什么时候招来墨家的人聊一聊……扶苏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学派。 在扶苏看来,墨家的非攻、兼爱理念,在秦国天下一统之后,已经算是达成了。 墨家的消失也并不奇怪。 在扶苏的畅想中,公输轨带着他的几名学徒接连制作出了好几个简易版温度计,后续的几个,做的都比他做的精致的多。 这就是扶苏一直强调的,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 他和这一时期的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知道一件事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比如上郡的盐池。 九原军多次寻觅不到后,曾经上奏疏请求放弃,后续在扶苏的强令下,跟随在白犀牛之后找到了盐池。 这一切即是偶然,但也是必然! 这就是穿越者相比土著最大的优势! 再比如现在的人工孵小鸡。 后世里即便有了温度计、火炕,但要成功孵化出第一只鸡,中间不知道要费多少波折。 而现在扶苏知道,最佳的孵化温度为37度左右,在第一周和第二周要间隔一个时辰翻一次蛋。 虽然耗费人工,但对于现在的秦国,尤其是皇宫而言,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有了温度计之后,加上火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的小鸡出世。 要不了多久,关中之地能很快的鸡犬之声相闻起来! ps:感谢‘书友2018……6840’的月票!(?w?)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帝子死赤帝子生 日中时分,太阳艰难的穿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 戏县边上,靠近皇陵的一片竹林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里,雾气袅袅,骊山上的景色时隐时现,恍若仙境。 站在枝丫上抖着羽毛的鸟儿唧唧鸣叫着,忽而因为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而警觉地飞起,扑愣着翅膀盘旋在空中。 竹林中,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一个面白俊俏,头戴绿色剪耄[mào]帼,身穿绿色曲裾的窈窕身影,身后跟着一个高约一丈,怀抱连枷的壮汉,一前一后的穿梭其间。 “君子,那厮不会把咱们骗了吧?”壮汉瓮声瓮气的问道,他指的是守候在竹林外的一个身穿黑白相间衣服的男子。 被称为君子的,自然是化妆后游历秦川的张良,他掐着手指计算着行进的路线,头也不回的捏着嗓子回答: “不会!向南走一百二十步,随后折向西北再走九十步,之后向南走百步就到了!” “倒是你要跟紧一点,竹林中遍布墨家机关术,稍有不慎,不死也残!” 壮汉闻言一愣,他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紧紧跟在了张良身后,突然嘿嘿的笑了一声:“君子,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再用这种声音说话。” 张良没有理他,只是默默计算着脚步,不大功夫,他们看到了隐匿在竹林深处的一个农家小院。 黄土所筑的墙垣高约五六尺,墙垣外则是桑木和菜田。 农家小院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两扇院门,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张良看着院门久久出神,他没想到秦墨矩子在天下一统后,居然留在骊山脚下为那人守陵…… 不过,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不忘初心吧。 毕竟墨家祖师爷是宋国人,从事的就是殷商宗庙的看门人这一职业…… 张良略微笑了笑,让壮汉上前敲门。 砰!砰!砰!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吱呀! 大门打开,开门之人刚想喝骂,旋即看到壮汉身后的张良,微微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张良抢在他开口之前,上前弯腰行礼说道:“钜子可在?” 见到张良一本正经,那人只得将调笑的话语咽回肚子里,还礼说道:“张子请进,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钜子知道我要来?”张良边向院落内走去,边好奇的问道。 那人颔首不语,只是在前引路。 张良边走,边四下张望,发现整座院落左右对称,和大门一样,用白灰和黑漆涂抹的极为匀称。 俄顷,他在屋内见到了这一代的墨家钜子,召平。 “后学张良,拜见钜子!” 张良趴在地上,大礼参拜。 这是因为他少年时曾游学召平门下,算作是召平的半个学生。 召平坦然受了之后,让张良坐在垫子上,又吩咐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学生烧水泡茶。 片刻功夫,张良拿起陶碗慢慢闻了一口,双眼微微闭合: “略有苦涩,旋即回甘,我说老师为何甘愿居住在这竹林之中,原来是有如此美物作伴!” 召平笑了笑说道:“非也非也。我住在此处,只是图个清静,你说的美物,名为茶,乃是当今陛下命人所制。” “我侥幸得了一些,据说是什么上品,一芽一叶……你要是喜欢,等下让他们给你多包一些带走!” 听到召平的话,张良一言不发的将手中陶碗放下,转头向侍立在门口的青年讨要白水。 召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何必如此呢?你在秦川游历,嘴中食物是秦人耕种所得,脚踏之路是秦人所修……” 张良拱手而拜,出言打断召平:“老师谬矣,学生在秦,虽然吃秦人食物,走秦人道路,但却是为了活着。” “正如孟子所言,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茶汤者,享乐也。可有,亦可无!” “故而学生不愿意让它侵蚀了自己复韩的决心,张良今日有冒犯老师之举,还望老师恕罪!” 召平再次叹息说道:“终究是道不同啊……” 张良瞥了一眼召平,随即以目示意门外的壮汉,让他随时准备应付可能的袭击。 墨家自从墨子死后,就分裂为三个派系。 其中相里氏之墨居于西方,入秦后被称为秦墨; 相夫氏之墨居于东方,盘桓与稷下学宫,终日与人争辩何为‘兼爱’,被称为齐墨; 邓陵氏之墨居于南方,带剑游侠,诛暴行义,曾在李信、王翦攻楚之时接连刺杀秦军将领,被称为楚墨。 秦灭六国后,秦墨也随之用武力一统墨家,召平也因而成为了墨家新一代的钜子。 所以张良不得不防着他这半个老师,会因为道不同而对他下手。 召平看在眼中,微微摇头,张良到底受儒门荀子熏陶,在心中更加倾向于性恶之论。 之前向引路张良的青年笑了一声,打破此时的沉默:“张子今日究竟是为何事而来?” 张良回以微笑后说道:“我今日登门,一则为了看望老师,二来则是替天命者传个话。” 召平问道:“什么话?” 张良看了一眼青年说道:“天命者言,白帝子死,赤帝子生。天命已然重启,乱世即将到来。但天下由治而乱,仍需一个契机。” “天命……呵呵。”召平冷笑出声:“桀纣在位之时,天下就混乱,汤武在位之时,天下就安定,此皆人治,和天命有何干系!” “尔等口口声声说甚天命,最终不还是事在人为?” 张良拜服在地,随后默默退出,和壮汉一同离去。 俄顷,院落外喊杀声、兵器交鸣声渐渐停止。 那个一直侍立在侧的年轻人双膝跪倒在召平面前,行了个大礼后说道:“老师,请上路……” 召平沉默良久,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幽幽说道:“广,你我师徒终归是到了这一天吗?” 被称为‘广’的青年再次叩首道:“天命不可违!” ps:秦汉时期的‘召平’,就像是后来的‘伟’、‘强’,以及再后的‘梓’、‘轩’……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代价是什么呢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大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在孟春之月的第一天,在咸阳宫召开的大型朝会上,扶苏按照以往的律令,颁布一系列禁令。 比如禁止砍伐树木;不允许破坏鸟巢;不允许杀死幼兽、胎兽、刚出生的动物、初飞的小鸟;不允许捕杀小兽,不允许掏取鸟卵…… 祭祀山林川泽的牺牲祭品也不许用雌的。 不过这道诏命只是针对国内,并不对国外起效。 比如接下来的一道诏命,就是命令休养了一冬天的九原军全体出动,扫荡阴山以北,大漠以南的匈奴人。 摧毁他们的春季牧场,让他们怀孕的母兽一刻也不得安宁,在迁徙中流产! 这是因为他们的使者拒绝了扶苏的好意,用牲畜、羊毛、筋皮等物资兑换五铢钱,然后再拿五铢钱购买盐巴、布匹等商品。 很明显,他们对五铢钱并没有信心。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扶苏以一袋洗衣粉……不,是一支射向长城的骨箭为由,命令叔孙通等人骈四俪六的写了一篇檄文。 他看完以后,并没有像曹贼那样出了一身汗,这可能主要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人妻的原因。 不过他却完全掌握了檄文的写法。 在他看来,檄文和后世的作文一样,都有三要素。 那就是‘你混蛋’、‘我打你’、‘我(们)牛逼’…… 然后,在格式结构符合的基础上,使用大量修饰的词语,旁征博引一番。 就像后世的陈琳为袁绍讨曹操檄。 开头用秦朝的赵高、西汉的诸吕举例,说弄权者都是坏人。 然后说曹操弄权,那就是大坏蛋! ‘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接下来就到了‘我打你’和‘我牛逼’的阶段。 ‘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骁骑千群。’ 最后也没忘了忽悠曹操手下,说这是立功的机会啊! ‘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 扶苏看着叔孙通等人写的檄文,觉得有一个最大的难点,那就是匈奴人全是文盲…… 所以檄文这种东西,更大程度上是写给自己人看的。 不过管他呢! 匈奴人看不懂檄文,难道还看不懂秦剑?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打服了,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而三胡之一的东胡人因为来的时候,只是为了庆贺扶苏继位,使者并没有权力和扶苏签订边贸协议,所以还需要派遣使者沟通。 这也是九原军对匈奴人出手的原因。 杀鸡骇猴,通过暴打匈奴人,可以让东胡人摆清自己的地位,不要生出什么有的没的想法。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扶苏特意在大朝会之前,召见了即将出使东胡的蒯彻。 倒不是对他不放心,而是要告诫他注意约束属下。 秦国以军功封爵,后来的汉朝继承了这一套后,出使外邦的使者们各种专业找事。 所以扶苏要告诫蒯彻的,就是防止他手下的使团中出个二愣子,以东胡王不愿意朝贡为由,把人家斩杀当场! 这就坏了扶苏暴打匈奴,威逼月氏,安抚东胡的国策。 毕竟东胡人远在千里之外,匈奴和月氏却近在咫尺。 更加重要的是,《史记》上有关大泽乡起义的第一句话就是: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渔阳郡,正好是直面东胡压力的北方边郡。 如果能和东胡人签订贸易协定,至少可以维持一年的蜜月期。 这就意味着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帝国东北方向不会有什么压力,只依靠当地的郡兵就可以维持防线。 不过这不是重点,史记中的那句最让扶苏无法接受的,就是陈胜等人屯驻的地方,大泽乡! 大泽乡在哪? 在今安徽宿州,而戍卒们要去的渔阳,在今密云西南。 即便是以后世的公路作为参照,二者之间的距离也达到了1000公里以上! 而他们的出发点又在哪里呢? 如果排除了这九百人集体迷路,以及沿途的亭驿全都是哑巴、瞎子等情况,他们出发的地点,必然要在大泽乡以南地区! 这也意味着在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继位不到一年的某一天,帝国中枢某一个脑子抽了的混蛋,签发命令,让一支驻守在帝国南境的军队转向帝国北疆驻扎! 而这样一道不可理喻的命令,居然加盖了朝廷的印章,堂而皇之的下发到了基层! 所以,这就是扶苏一直坚持自己批阅每一封奏疏的原因。 在扶苏决心以某劳模为榜样,事必躬亲的时候。 命令九原军出动的诏书,以及讨伐匈奴的檄文随着一声声胪传,接力传达到了列阵在咸阳宫周围的军阵中时。 “杀!” “杀!” “杀!” 上万人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声。 这让等在宫门外广场上的月氏使团们感受到了当年秦舞阳的压力。 毕竟无论是谁,被无数双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都会如此。 不过这一刻,月氏王和五部翕侯相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喜悦。 他们今天参加朝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朝廷的册封。 扶苏漫天开价,他们则照单全收! 无论是上贡牲畜,还是李骞进驻昭武城,亦或是充当秦人使者,月氏人略一扭捏,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对于游牧民来说,最重要的是草场,其次是牛羊。 而且,月氏人除了昭武城之外,还有其他王城…… 最重要的是,秦国把手伸到了青海湖北侧之后,月氏人已经失去了做中间商倒买倒卖的机会。 不过,西域商人从他们的地盘上过,总要留下一些买路财,不是吗? 在月氏王和五部翕侯盘算着该如何收过路费的时候,木雅则仰着一张皎月般的脸庞,张大嘴巴望着面前的咸阳宫。 这里,难道就天神居住的宫殿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利剑高悬 “宣,归义候卓力,及其从属上殿!” 胪传之声如天籁般接力从咸阳宫中传中,一直传递到宫门之外的广场上。 刹那间,数十个巨大的号角被吹响。 嘟!嘟! 在典属国礼官的带领下,身穿月氏服装,头上戴着秦人爵弁的月氏王等人低着头,慢悠悠的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 宫门周围,如林而立的甲士威武雄壮,杀气腾腾。 这让本就在心中产生畏惧的月氏王等人双腿开始打颤。 穿过数重宫禁,月氏王看到了适才山呼海啸的来源:列阵在大殿广场下方的仪仗甲士方阵。 因为今天是大朝会,这是作为一个大一统帝国的皇帝应有的排面! 二来则是无壮丽,不足以震慑番邦属臣。 这些仪仗甲士虽然看起来个头有高有矮,但却是从蓝田大营特意调过来的虎狼之师! 动静之间,战尘郁郁,杀气腾腾,遮笼四野,蔽塞五方。 月氏王等人在穿过方阵的时候,全程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之下,他们向上抬头一望,顿时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无他,这一时期流行高台建筑,咸阳宫秉承着辣个胖子什么都要大的原则,是修建在一座高九丈的台基之上的宫殿。 换算成后世的数据,咸阳宫正殿的台基高二十米,加上上面高大的宫殿,总体高度应该突破了三十米。 大约有十层楼那么高…… “这,这也太高了吧!” 木雅小声嘀咕,但随即被巡视的御史警告。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臣邦君长的嫡女,下一任的月氏头领,仅凭她在这里私自发出声音,至少也要被杖二十! 木雅用手捂着嘴巴,一张脸涨的通红,两只圆而大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正是好面子的年龄,再加上心中本就有的自卑感,如今被人当众训斥了一顿,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月氏王有心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但考虑到一旁虎视眈眈,仿佛自己欠了他几百个五铢钱一般的御史,只得面带微笑的向木雅点点头。 他们抬头看了看仿佛天宫一般高大巍峨的宫殿,以及排列在台阶上,身材更加雄伟的甲士,心中敬畏之心更盛。 “不许抬头!” 御史低声呵斥,再次重申了规矩,不经允许抬头看向皇帝的,都将按照刺王杀驾论处,格杀当场! 这一条,是那个灵活的胖子在这里和荆轲躲猫猫之后加上的。 扶苏继位之后,考虑到举世皆敌,所以一直沿用。 而这,也是他始终不点出火药科技的原因。 毕竟在此之前的刺杀,无非就是个大力士扔扔铁锤,就算是命中了他现在用金属板加固过的金根车,也根本伤不了他本人。 可要是大力士扔出来的是点燃了的炸药包呢? 刺激吧! 月氏王等人低着头,跟在礼官身后,一步一顿向上爬着台阶,在双腿开始打颤,气喘吁吁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台基之上。 “快,把脸上的汗擦一擦!”带着他们过来的礼官小声吩咐: “等下跟在我身后,叩拜陛下的时候,动作可以不标准,但不许超过我,要不然你们全都要死!” 月氏王等人顾不得分辨真伪,因为疲劳,再加上一路而来受到的威吓,让他们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可能。 礼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他们出了错,根据秦律中的连坐法,礼官也得死! 大殿之外,月氏王等人将鞋子脱掉,排队接受最后的搜身。 考虑到有女子上殿面见皇帝,典属国特意准备了几名女官来搜查木雅。 于是,木雅就在满是羞赧(nǎn)中被女官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这主要是她的胸大肌过于浮夸,女官怀疑里面会不会藏着一把类似鱼肠之类的宝剑…… 片刻后,月氏王等人整理好衣服,在距离扶苏五十步的地方跪倒行礼。 老乡,你还有个女儿啊……扶苏神情严肃的端坐在帝座上,等待着他们完成三拜九叩的大礼。 说实在的,在这个距离上,扶苏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样子。 嗯,当然了,他的目光自然全程盯着月氏王的脑袋。 毕竟这可是一颗青史留名的宝器啊! 至于那个身材高挑,看起来像是一个葫芦的月氏王女…… 扶苏的眼神从她的身上一带而过,只是记住了那饱满如弯月的弧度。 片刻后,开始正式的册封环节。 典属国的礼官大声念着从故纸堆,不,故竹简堆里找到的旧档,又略微修改了亿点点的诏命。 骈四俪六,抑扬顿挫,听得扶苏直打瞌睡。 昨夜操劳半宿,今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参加大朝会。 苦哇! …… 咸阳宫中册封着月氏王的时候,侯封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一百名绣衣郎同样等候在宫门之外。 他们也将在今天受到任命,然后就东出函谷,监察天下! 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主要是因为在赶制他们的制服。 既然叫绣衣郎,那么就不能和普通的秦吏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制式服装。 只不过扶苏印象中的飞鱼服放在这个年代,显得有些违和。 那么能做的,就是在颜色上和普通的秦吏做出区分。 出于一个工科男的自知之明,扶苏招来赵姬,说出自己的诉求让她来动手。 一个时辰之后,第一版草图出炉。 这么慢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带着眼镜的赵姬手持炭笔,在草纸上作画的时候…… 嗯,都怪眼镜!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的成品扶苏很满意。 绣衣郎主刑杀,自然是以白色为主,再加上他们隶属于廷尉府,是法吏,所以身上就用黑色的丝线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獬豸。 于是等在宫门外的,就是身穿白色獬豸服,头戴高山冠,腰悬贯虹刀的一百名绣衣郎。 片刻后,当他们走入咸阳宫,出现在宫殿内百官的视野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 一把利剑,已经高高的悬在了他们的头上! 只是不知道第一个被斩于剑下的,是哪个倒霉蛋……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厌世、小渣男’、‘无法黑天’、‘星之天使0’、书友‘1610……1081’、‘书友1406……0623’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何为仁 咸阳宫偏殿。 一大群食禄不够在正殿上拥有一席之地的朝臣们汇聚在一起。 虽然心里有些不平衡,但他们发扬阿q精神,劝说自己正殿上的一言一行都有御史监察,而这里要自由散漫很多,至少可以交头接耳的说话。 至于御史们见谁怼谁,主要是在新的考核指标下,如果完不成本月的弹劾数量,轻则扣罚俸禄,重则罢官。 孔鲋跽坐在偏殿的角落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 其实他心中也急,自打来了咸阳之后,虽然被拜为博士,但和扶苏只见了一面,还是腊祭时候,那时候扶苏站在点将台上,他在距离扶苏一百多步的台下…… 孔鲋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十名博士也用同样的姿势,闭目养神。 这些都是扶苏继位后,从各地招募来的儒家士子。 后人总以为现在的儒家和后世的儒家一样,是一个整体。 但其实不然,现在的儒家和墨家一样……嗯,准确的讲应该是墨家和儒家一样。 墨翟死后,墨家分为三派。 而儒家在孔夫子死后,儒家渐渐形成十多个派别。 除了孔子直系后代的孔鲋之外,还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这八大派; 以及荀氏之儒,和主要研习春秋的公羊、谷梁、左氏三家。 所以这些儒家博士们虽然穿着相同样式的儒服,但却彼此间隔很远。 当扶苏诏命九原军出击匈奴的胪传声传到偏殿的时候,满座哗然一片。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然而这两件事对于他们这些凑数的人来说,很多时候连做背景板的资格都没有。 颜氏之儒的当代话事人颜无咎悠然长叹:“陛下继位之初便征伐频频,不是仁君之像啊!” 一名年逾花甲的博士左右张望了一下,紧张兮兮的说道:“颜子慎言!颜子慎言啊……” 颜无咎鄙视的看了他一样说道:“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罚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也!” “吾等既然蒙陛下征辟,到咸阳做官。那么食君之禄,就一定要尽心竭力以报陛下!” “你不言,我不言,何时才能致君尧舜?” 那名博士呐呐不言,一旁的孔鲋却长笑一声问道:“敢问颜子,何为仁?” 颜无咎斜视了孔鲋一眼: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克己者,约束自己也,复礼者,承天之道以治人情也。” 这是当年孔子对颜渊所说的原话,颜氏之儒这些年一直鼓吹的就是这一句克己复礼。 孔鲋等他说完,再次笑着说道:“颜子为何不将之后两句也说出来?子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仁,是在自己本心中,要从自己身上去找的,不是从别人身上去找。换言之,仁,用来约束自己的,而不是用来约束别人的!”… “况且颜子所述,乃是士之仁,既非臣之仁,亦非君主之仁!” 颜无咎微微皱眉,但还是挺直身体拱手问道:“既如此,愿闻其详。” 他是不会像孔鲋称呼自己一样,称呼对方为‘孔子’的…… 孔鲋见到大殿中的一大群‘背景板’们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于是在心中得意一笑。 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既然没有机会面见皇帝,兜售自己胸中所学,那么就在朝臣中形成舆论,间接的将自己的观点传到君主耳中。 于是孔鲋清清嗓子,正了正衣冠,思索着说道:“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子张曰:仁矣乎?子曰:未知,焉得仁……” 围过来的一众博士们纷纷点头,孔鲋说的是当年子张向孔子询问何为仁的典故。 楚国的子文多次当上令尹(丞相),又多次被罢免,但却不喜不怒,反而每次都把自己的一切政令全部告诉接位的新任尹令。 孔子回答说:这最多算得上忠,而算不得仁。 后来子张还举了陈文子的故事,齐国崔抒弑君之后,陈文子不愿意同流合污,从齐国出走。 孔子的回答是‘清’,也就是洁身自好,清白做人,但也称不上仁。 孔鲋接着说道:“此二子者,一曰忠,一曰清,譬如颜回之安贫乐道,子路之忠君死节,皆是士之仁,而非国之仁。” 孔鲋话音一落,不止颜无咎呲笑,他周围的很多博士也同时发出呲笑。 毕竟孔鲋口中的子张、颜回等,是其他儒门学派的祖师…… 如果不是秦国严禁私斗,这里顷刻间就会上演一场自由搏击。 毕竟儒家六艺中,有相当多的体能和格斗训练,当年孔子最擅长的,就是以德服人。 力能扛鼎的读书人,就问你怕不怕! 孔鲋面不改色的接着说道:“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向孔子询问,齐桓公杀了哥哥公子纠,而管仲是公子纠的下属,却在主公死后没有跟着一起死,这是不是不仁?孔子说,齐桓公不动刀兵,匡扶天下,这都是管仲辅佐的功劳啊,这就是他的仁!” “管仲之仁,这就是臣之仁,国之仁!” “当今陛下继位,虽然海内晏服,但北方游牧之民频繁南下,破我城关,杀我士庶,掠我财帛!” “征伐频频,但却是出义兵,以伐无道,功在一时,利在千秋!此乃大仁也!” 孔鲋大声说完,无论是在场发怒击柱的博士,还是其他官位卑微的背景板,全部呆滞了片刻。 但随即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啸。 “彩!” 众人抚掌喝彩,孔鲋则拱手团团而拜。 在他身后,一直冷艳旁观的孟氏之儒也频繁点头,因为孔鲋所说的仁,和孟子所宣扬的仁如出一辙。 仁者爱人,国定而民安! ps:感谢‘致彡青春’、‘狗千户、’、‘方闻月’、‘制杖师’、‘半世流离杨’、‘uyv根基’的月票!(>^w^<)喵。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路出击 阴山以北,冰雪消融,草盛鹰飞,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泛着淡淡的绿色。 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天更青,风更清,策马轻驰,马蹄声声,所有出塞秦军的精神都抖擞起来。 经过了几个月的修养,他们胯下的战马膘肥体壮,和他们一样,体内都充盈着无穷的力量。 按照檄文中所说,发兵五十万平灭匈奴,但实际上出动的,只有三万五千骑兵…… 而且分成三路,其中左路一万人,由裨将苏角带领,从临河县(今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高阙塞出击,向东扫荡阴山以北的匈奴部族。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所屯驻的高阙塞,就是昔日赵武灵王所筑长城之终点。 而为他们带队的,自然是熟知匈奴各部驻牧地点的胡骑。 右路军的一万骑兵则由羽林校尉韩信带领,从云中郡(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出发,向西攻击前进,配合中军清扫漠南的匈奴部落。 中路军的一万五千骑兵则自然由王离亲自带领,经历了上次和冒顿的大战之后,他记功三级,现在已经不再是黔首,而是簪袅了…… 只是王离看着跟在他身边,身穿高领右衽褶服,外披带彩色花边的齐边甲,腿缚护腿,足穿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双版长冠,做左庶长打扮的呼衍蒲奴,心中满不是滋味。 呼衍蒲奴在上次的盐田之战中,因为带领军队截住了逃跑的冒顿,所以得的是头功,再加献上了盐田和匈奴人的漠南驻牧点,因而受爵十级。 所以尽管他对于这次出战不能带领秦人直扑匈奴王庭,把冒顿碎尸万段,夺回自己的母亲有些耿耿于怀。 但是一想到能够碰到那些效忠冒顿的部族,杀光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牲畜、妻子和女儿,呼衍蒲奴就感到胸中一阵发热。 当咸阳宫中礼官抑扬顿挫的念着檄文的时候,大军早已誓师出发多日了,而带着战书返回匈奴的匈奴使者,此时才刚刚到达上郡肤施县。 呼衍蒲奴示意全军停止前进,自己则跳下战马,拨开枯草,检视着刚刚从土层中钻出的嫩芽。 王离策马停在他身侧,微微皱眉:“有什么不对的吗?” 呼衍蒲奴边扒拉着杂草,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看这草芽,很明显是被羊啃过,然后重新长起来的……我们已经到了右大当户所辖的春草场了!” 王离说道:“也许是兔子或野羊啃的,匈奴部落怎么敢距离阴山长城这么近?” 呼衍蒲奴继续在地上搜寻着说道:“羊群和野兽啃噬草场的不同点,你们秦人是不会懂的!” “我们秦人?”王离嘿嘿笑了两声:“看看你的打扮,你现在也是秦人了!” 呼衍蒲奴一愣,随即两眼放光的看向亡灵:“对啊,我现在也是秦人了!而且还是左庶长!是吧,王簪袅……” 王离:he~tui!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蛮夷就是蛮夷! 呼衍蒲奴则继续在地上搜寻着,对王离解释道:“匈奴游牧为生,四季草场各有不同。” “比如咱们现在寻找的,就是春季草场,这是用来接羔用的,既要有水源,而且要靠近南边,草场积雪少,融雪早,这样生完小羊羔的母羊就能吃上新长出的草,奶就足!” “所以你看这里的草,几乎是同时被啃得只剩下草根,这就说明不久前这里有上万只羊经过。而且我还发现了这个!” 呼衍蒲奴高举双手,手中捧着的是一大堆干掉的羊粪球。 王离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再次晋升爵位的机会出现了,他身后的秦军骑兵也是同样的神情。 如饿狼之见肉! 俄顷,一万五千骑兵分成一个个百人队,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沿着呼衍蒲奴确认的方向搜索前进。 一只只马蹄重重的踩踏在地面上,随后带起一团团带着嫩草汁液的泥土。 一面面秦军战旗迎风招展,全军剑出鞘,弩上弦,只等着和匈奴人进行厮杀。 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中,没有什么‘仁’或者‘不仁’,他们从小就被父辈灌输,私斗为耻,公战为荣,自己的一生,唯有耕、战两事而已! 远处一名传令兵站在马背上,用力吹响手中的牛角号,他此时的神情,如同一只对月咆哮的苍狼,在召集着自己的同伴。 嘟! 号角声眨眼间传遍整片草原,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找到了匈奴人的部落。 于是,各种音调的号声此起彼伏。 这是王离在做最后的部署。 失去河套草原,重新回复到游牧状态的匈奴人可不会跟你死拼。 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大多时候都会赶在敌人尚未合围之际,抛弃一切累赘骑马逃离,然后等候敌人收拾战利品的时候再杀回来; 亦或是始终跟随在秦军附近,然后派人前往联络周围的匈奴部落,用人数上的优势使得敌人先胜而后败。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王离在望远镜中看到,在秦军斥候发现匈奴人的时候,匈奴人也同时发现了秦军。 于是,万马奔腾中,凡是能上马的匈奴人稀里哗啦的开始跑路。 根本就没有和秦人拼命的打算! 只不过王离和匈奴人打了好多年的仗,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此起彼伏的号令中,除了留下少量的军队收拢匈奴人的畜群之外,剩下的骑兵全速追击。 而在双方的他逃他追中,匈奴人渐渐开始绝望了起来。 虽然匈奴人先跑,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以一种夸张的方式在缩小。 这是因为匈奴人的马啃了一冬天的枯草和雪水,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 而秦人的马养在圈舍中,吃的是秋天里存储的,带着草籽的草料,而且还有豆饼和粟、麦作为精饲料,膘肥体壮,精力充沛。 于是,许多身材相对魁梧的匈奴武士开始暗暗叫苦。 相比于驼着体型瘦小的妇女儿童,他们沉重的身躯会加速消耗马的体力。 俄顷,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秦军骑兵平端强弩,战马腾空的一瞬间,手指轻扣悬刀。 嗖!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吟自歌’、‘书友1801……1821’、‘道毁道’、‘转徙’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离 抽签吧 “痛快!” 呼衍蒲奴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仰天发出一阵如苍狼般的呼啸。 他记得这颗人头的主人,那个曾经他最信任的朋友,只是在冒顿弑父之后,这人背弃了他,成为了冒顿的一条狗,随后还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而远处,那些同样在斩首的胡骑和秦人也附和着发出阵阵狼啸。 王离看到这一幕,无奈摇头。 秦人在同化着胡人,胡人也同样在同化着秦人。 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战前的命令,所有受伤的匈奴男丁都将被斩首记功,至于投降的牧奴和老弱妇孺,则被登记在册,用来计算功勋。 让王离最为震撼的一点,在于匈奴武士几乎被追杀殆尽的时候,呼衍蒲奴只是上前喊了几句话,于是那些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妇孺们居然停下了脚步,如同一只羊羔般顺从着刚刚杀掉她们父兄的秦人! 所以当大军压着俘虏返回匈奴驻牧点之后,驱赶牲畜的任务就重新由抓获的俘虏接管。 “禀报将军,此战大胜,我军共斩首一千九百七十五级,俘获老弱妇孺四千六百六十,马万余匹,牛羊二十余万!” 听着军司马的汇报,王离微微皱眉:“从俘虏中挑出一些精壮的斩首,凑足两千之数!” 按照秦律,野战斩首两千以上,军将们才会记功一级。 军司马离开后,王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大军今晚在此扎营。 虽说大胜之后惯例要赏赐酒肉,但此刻还处于敌境,酗酒就是找死,于是在俘虏心疼的眼神中,大量的牛羊被宰杀,用来犒赏士卒。 王离指挥着士兵按照军阵的方式扎营,几名五百主则带着属下在营地周围挖掘陷马沟,播撒木蒺藜。 这是用来防止有漏网之鱼,招来附近的匈奴部族对秦军发起夜袭用的。 “将军,那些人怎么办?”呼衍蒲奴洗掉身上的血,走到王离身边询问。 他问的,正是那些被围在大军中间的匈奴俘虏。 王离抡着木槌,将一颗铁楔子砸进地里。 作为一军统帅也要亲自干活,这是从小就被王翦教导的一种规矩。 “什么怎么办?”王离直起腰,面露疑惑。 呼衍蒲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秦军怎么处置俘虏,但要是按照匈奴人的规矩,天黑了以后就该分女人了!” 王离神情诧异的看着营地周围旗杆上悬挂着的人头:“嗯?你的意思是,就在这里?” 呼衍蒲奴则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草原人不讲那个,只要你足够强大,当你打败了敌人后,你甚至可以当着男人的面,占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不过咱们既然是奉命出塞,就不能让这些女人拖累了我们的行进速度……” 呼衍蒲奴凑近王离,贴在他耳边说道:“今晚让咱们的人好好玩玩,明天一早把俘虏和带不走的牛羊全杀了!” “你疯啦!”王离推开他,双目圆睁: “这他妈都是咱们的战利品!将士们辛苦出塞为的是什么?军功夺爵!” “老弱妇孺的首级根本无法记功!” 呼衍蒲奴大声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能带着这些人行军吗?” 王离想了想,平心静气说道:“分兵吧。暂时安排一些士兵将俘虏和牲畜押送到长城之南……” 呼衍蒲奴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向咱们投降吗?” 王离摇摇头没有说话。 呼衍蒲奴说道:“那些年龄大的是担心失去了畜群,会冻死饿死在草原上。而那些女人,则是因为父兄死了,即便是逃到了其他部落,也会成为人家的女奴!” “所以她们才会在男人战死之后,向咱们投降!” “你仔细看看她们,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随便被哪一个男人抱进帐篷里的准备!” “如果你不按照草原的规矩来,她们就会担心会被随时杀掉!当你让她们赶着畜群向长城之南迁移的时候,就会见识到她们真正的力量和勇气!” 王离沉默了一会,讷讷说道:“秦律,令军市无有女子!” 列国的军队中,大多都会有女闾的存在。 这一传统从很早之前的春秋年间就已经有了,比如齐国的管仲和越国的勾践,就通过把女人征召到军营之内慰藉士兵。 后者是为了让士兵发泄,而前者在让士兵发泄之后,还可以通过对女闾征税,来充盈国库。 不过后来随着战国时代的到来,列国之间攻伐频频。 渐渐地一些领军的将领觉得这种行为会磨损士兵的战斗力,军中有女子则士气衰,一女在军,则万人心思都不在训练和作战上了。 所以商君大笔一挥,秦国的军队周围就再也没有女闾的存在。 而扶苏同样大笔一挥,少府名下就再也没有官方女闾…… “秦律,秦律……”呼衍蒲奴小声呢喃着这两个字,随即双手一摊:“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离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转头对身边虎视眈眈的‘军典’说道:“全军集合,再将那些匈奴女子叫过来!” 军典微微皱眉,以目示意王离,想让他再重复一遍。 军典掌军事刑法,有权力在战时处斩两千石以下的军官,其实最早的时候叫‘军正’,因为避始皇帝讳,所以改名军典。 王离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知法犯法。 片刻后,除在外围放哨的秦军外,全军列阵在营地东侧。 那些穿着兽皮做的衣服,一副惴惴不安的匈奴女子队形散乱的站在军阵对面。 王离聆听着军司马报上来的斩首情况,以及匈奴女子的数目,松了口气。 还好两者数目相差不大,最妙的就是女人数量大于功臣。 王离准备将匈奴女子发给有功的士卒,具体细则为女子编号,然后将编号放进木匣,让有功的士卒上前抽,抽着哪个是哪个! 俄顷,当暮色降临的时候,抽签完成,名分已定,只是圆房之事要等到返回驻地之后了。 于是营地之中的篝火旁,到处洋溢着烤肉的香气,和欢歌笑语之声。 ps:感谢‘微风而云’、‘闲适32’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七十章 开源 咸阳宫。 扶苏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头顶的一根房梁。 昨日举办大朝会,并设宴群臣之后,他就选择留宿在了咸阳宫。 于是,直到后半夜凌晨三四点,窗外的抚琴弹筝之声,歌曲辞赋之音就没有停过! 扶苏忍无可忍,下令调了一队宫门卫士巡弋与寝宫之外,一次劝离,二次格杀,那一群精力充沛的小妈们才做了鸟兽散…… 不过这也没什么,这时候的男女关系本就没有后世里那么的严苛,小妈爬上继子床、公公纳了儿媳妇的比比皆是。 而且这些从六国来的‘妃嫔媵嫱,王子皇孙’们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深闺寂寞, 而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更好的待遇罢了。 后世里流传的,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 和东宫娘娘剥大葱一样,都只是民间的遐想罢了! 皇帝的后宫日费千金不假,但却依然符合二八定律,既少量的人占据着绝大多数的资源。 昨夜在扶苏殿外搔首弄姿,想要自荐枕席的宫妃们,日常就过得很是拮据。 当然了,比起那些终日忙碌的民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不患寡而患不均。 扶苏看着一根粗大的房梁,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了田姬那张粉嘟嘟,水嫩嫩的小嘴,以及那一根如小蛇般灵巧的香舌…… 嗯,主要是她涂抹在唇瓣之上的唇脂。 后世里的资本家们常说,女人的消费能力大于孩子,大于狗,大于男人!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某宝上直播带货的无论男女,大多数都在卖同一种商品。 化妆品! 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让田姬出面牵头,从这群莺莺燕燕手中收集一些制作化妆品的秘方,然后交给少府扩大生产,在全国各地开胭脂水粉店。 当然了,并不是无偿的,而是让她们用技术入股,到时候从盈利中分红。 嗯,她们有钱之后,就可以安分守己的在宫中安度晚年,不至于搞出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按照扶苏的想法,就是让这些满分十分,至少能打七分以上的美人们自由出宫嫁人,这样每年能给国家节省不少开支! 比如去年一年的财政支出中,宫中这群莺莺燕燕们用掉了六亿多钱! 而春季里粟米的价格才刚刚涨到了在每石七十文…… 只是扶苏的这个想法刚一出口,就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用朝臣的话说就是帝国的颜面,而在后宫之中,赵姬将光洁的脊背贴在他的胸膛,声音呜咽的向他解释了一番。 大意就是那些宫妃虽然漂亮,但却没有那个贵胄之家敢接手,那些普通人家她们又看不上,即便是嫁过去,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妃也适应不了普通人家的生活。 扶苏在打了个寒颤之后进入贤者时间,这个想法就此搁置。 此刻他弓着腰趴在床上,用炭笔在草纸上写下自己新的想法,决定尽早返回兰池宫,找田姬切磋一个具体的细节。 …… 扶苏坐在肩舆上离开咸阳宫的时候,一路之上的凉亭中、花园里、回廊中,到处可见弹琴抚筝者、翩翩起舞者、吟诗作赋者…… 不经意间,扶苏突然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他转头望去,只发现了一队向他行礼后行色匆匆的宫女。 哟,那个小麦色肌肤的女人身材不错,小腰一扭一扭的,真好看……扶苏收回目光,从身边拿起一卷竹简看了起来。 这是一名御史的弹劾文书,上面记录着昨天大朝会上有哪些朝臣行为不端,并且着重记录了一群博士在偏殿内大声喧哗的事情。 在竹简末尾,写着的是应该按照他们所犯的律条,扣罚多少俸禄的建议。 扶苏伸出手,接过毛笔,从另一名内侍举在头顶的砚台上沾了沾墨汁,在竹简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可’字。 这一刻,扶苏找到了后世无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快乐。 他拿起另外一份,这是另一名御史送来的弹劾奏疏,两份奏疏基本类似,但这一份奏疏的末尾,详细记录着孔鲋和颜无咎之间有关‘仁’的议论。 孔鲋的言论,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先秦时期的儒学果然和宋明时期的不同!” 扶苏暗暗点头,回想起自己在宫中藏书室看到的很多儒家典籍,愈发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而在阅读了这些第一手资料后,扶苏完全推翻了自己后世里对儒家的印象。 比如画在教科书上的,孔夫子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其实真正的孔夫子身高力壮,武德充沛! 用儒家学子的话来说,就是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也幸好当年的孔夫子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要不然凭借着他自身的强大战斗力,以及门下七十二贤士,三千弟子,就可以轻轻松松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攻灭一个小国自己做国君应该不难! 而且后世里网络上还常说孔夫子穷苦潦倒,一生颠簸而郁郁不得志! 在扶苏看来,错的有些离谱。 抛开儒家思想在后世对中国的影响以及其他情感因素,孔子在春秋战国还是比较励志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案例。 孔子算是没落士人家境出身,因为幼年丧父…… 嗯,这主要原因是孔子他爹叔梁纥[hé]生他那年,就已年近七十了。 所以孔子年幼时日子过得紧巴巴了一点,大抵上要靠外祖颜家的资助。 但孔子长大之后,迅速通过效忠季氏走入上层,做官颇有业绩,很快就做到的司空这一官位。 在鲁定公14年,孔子已经是‘大司寇行摄相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时候的孔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兼国家总理…… 而孔子的俸禄是多少呢? 他在鲁国时奉粟六万,也就是一年可以有价值六万石粟米的财物作为年薪! 秦朝的丞相一年只有两千石的俸禄…… 相比之下,孔老夫子是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 而这是他鲁国时的待遇,周游列国时也大多是这种待遇! ps:感谢‘番茄炒西红柿’、‘夜_樱’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修书吧 扶苏想起自己看到的资料中,有一天孔子溜达到了卫国。 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 孔子回答:奉粟六万。 于是卫国也以‘粟六万’的待遇雇佣孔子,并不是年底结算,而是提前预支的那种! 只不过卫国有人看不惯孔子,频繁在国君面前告状,于是孔子见势不妙就溜溜球了,只在卫国呆了十个月。 嗯,薅了封建领主十个月的羊毛,走的时候还白嫖了两个月的钱! 后世里经常有人觉得孔子在陈、蔡挨饿的经历是‘常态’,但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反常的,并不常见。 大多数时候孔子周游列国,都是居于庙堂之上,优哉游哉、丰衣足食。 比如《论语》中记录孔子的日常生活: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原宪做孔子的管家,然后孔子给他粟九百作为报酬,原宪可能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他觉得孔子给的太多了,吃不完。 于是孔子说:让你拿着就拿着,你吃不完就给家乡的人分了吃吧! 瞧这狗大户的嘴脸! 毕竟是年入粟六万的人,粟九百掉在地上可能都懒得捡起来! 而儒家的亚圣孟子,生活比他的这个祖师爷更加惬意。 虽然孟子是个喷子,先后怼过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梁惠王(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齐宣王(王顾左右而言他);杨朱、墨子(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但在列国却享受‘卿大夫’级别的待遇。 不过孟子的那一套‘民贵君轻’理论,别说那些世卿世禄的战国人接受不了,就连后世里开局一个碗的朱重八不也把他从孔庙里扔出去了…… 相比之下,扶苏有时候读论语,觉得孔老夫子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他觉得如果孔夫子还活着,他可以给老夫子开出年十二万粟的工资,让他留在咸阳给自己打工。 这主要是因为孔夫子是一个擅长‘打左灯往右转,扛着红旗反红旗’的时代弄潮儿。 在孔子生活的年代里,最有价值的垄断资源是知识垄断。 无论是之前的商代,还是之后的西周、春秋,大多数的时候‘学习’这种事情,只局限在贵族之间,也就是学在官府。 而孔子是私人教育的开创者,一生致力于诲人不倦、有教无类。 孔门弟子三千,其中狂砍战国一条街的法家一脉,出自十哲之一的子夏,而开创了春秋战国另一个显学的墨翟,据说早年也在儒家听学! 对秦国影响很大的李斯、韩非,也是出自儒家的荀子门下。 当然了,儒家的政治思想只能喊喊口号,但法家能提供一套具有高度可行性的解决方案。 所以后世的汉宣帝才会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儒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就是说让儒家做吹鼓手可以,让他们做事是靠不住的。 在扶苏遐想之间,肩舆到达咸阳宫正门,他走下肩舆,在中郎们组成的人墙中登上金根车。 他坐在宽敞的沙发上,伸伸懒腰,用手杖敲打车厢,车队旋即在上千名身穿铁甲,手持强弩坚矛的骑兵护卫下,向兰池宫方向驶去。 当车队行进在一处临近里坊的道路时,一名身高近丈,手持链锤的壮汉看着被骑兵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金根车,用力锤了一下里墙,然后赶在没有被人发现之前,带着上百名身穿黑白相间的麻衣之人悄然而去。 如果有跟随过王翦攻楚的老兵在的话,也许能认出那些身穿黑白相间的麻衣之人,正是传说中已经消失了的楚墨。 当年这群楚墨仗剑诸暴,秉承‘非攻’理念,在王翦大规模攻楚之时,配合楚军截击秦军粮草,刺杀秦人将领。 王翦烦不胜烦,于是在秦楚对峙期间,抽空调兵攻破楚墨老巢,扫荡群墨,斩断了项燕伸在秦军后方的一只手。 韩非在书中大力抨击的‘侠以武犯禁’,指的就是这群人。 不过坐在金根车中的扶苏对此一无所知,他在起草一份诏书,给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博士们找点事做,让他们参与到宫中的图书整理工作中去。 与其饱食终日、坐而论道,倒不如干点实事! 秦国发布狭书令之后,禁止民间私藏百家之书,但却并没有将收缴上来的文献全部毁弃,而是堆放在咸阳城的藏书室中。 诸子百家,汗牛充栋! 扶苏多次前往查阅资料后,发现这些堆放了很久的竹简和帛布已经到了自毁的边缘了。 所以他觉得,对于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著作的抢救性保护工作,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他的打算是让这些博士先整理一下,将那些在毁掉边缘的文献誊抄出来。 等到秋天种植园的甘蔗变成蔗糖,他手里有钱之后再招募天下的士子,到咸阳来将所有的文献重新编纂。 争取搞一部就像是后世的永乐大典之类的鸿篇巨制,将自夏商周以来,历代先贤们的著作收录其中。 然后找匠人刻成雕版,大量印刷,争取做到天下每个县都有两三套。 嗯,到时候再做几百套带着编号的限量典藏版! 这样失传的概率应该就很小了吧! 为往圣继绝学! 嗯,这句话很好,等到号召天下贤才的时候就用这句话当广告词! 扶苏看了一眼即将写完的诏命,旋即想到孔鲋说他的征伐频频是‘功在一时,利在千秋’的大仁…… 儒家士子这张嘴啊! 他摇头微笑,在诏命末尾写道:博士孔鲋勤勉政事,赏锦缎十匹! 这样一来,咸阳的聪明人应该就知道会怎么办了吧…… 韩非曾经说过,世之显学,儒墨也。 扶苏对此表示深以为然,后人常说百家争鸣,其实像法家、兵家这样的学派,大多是汉朝归纳出来的。 春秋战国只有儒、墨两家有名字,其它都是一个著名学者和其弟子构成一家。 因此才有了百家之说。 ps:感谢‘逗比魔之介’、‘龙雕凤咀一个坑’的月票!(`)比心 pps:锦缎这件事,勿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扶苏 你这是恩将仇报 车轮碾过兰池宫门前的青石板,中车府令杨喜用力一甩马缰,金根车直接驶入宫城。 护卫着车队返回的铁骑向宫城两侧奔去,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护卫工作就交由郎中令属下的宫门卫士。 扶苏从马车上走下,接过韩让递过来的貂皮大氅披在身上,拒绝了等候在一旁的肩舆,大步向勤政殿走去。 天气有点冷不适合骑马,那就爬爬楼梯当做锻炼吧。 毕竟某图书管理员说的好,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片刻后,扶苏喘着粗气坐在案几后,面前摊开一卷韩非子,每天上午这时候,都是他的学习时间。 始皇帝做到了天下归于一,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让人心归于一! 后人常说,汉武帝为了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搞出了一套新的官方意识形态,推行了被称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 然而在扶苏看来,这口锅根本扣不到汉武帝头上。 就像后世里再重要的课外知识也抵不过一句‘高考不考’。 当科举取士主要考四书五经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开始独尊儒术! 百家学说有用吗? 有用! 能当官吗? 不能! 学什么能当官? 这还用问吗! 中国人是聪明的,古代社会能读书的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当只有学儒能当官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会去学不能当官的其他学科。 扶苏觉得在汉唐以前,读书人并不能和儒家或者儒生划等号。 百家思想,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宗教冲突。 嗯,‘尚同’的墨家除外…… 由于统治者的暧昧态度,自先秦以降的千年岁月中,士大夫们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并没有拘泥于一家一派。 儒家、道家、法家、纵横家、兵家,哪个有用学哪个,从汉到唐的一千年里,也不乏倾向于道家或者法家的宰相。 比如师承荀子的李斯,却是法家的代表人物,而和他同样师承荀子的韩非,在《韩非子》一书中,却大量引用黄老之术…… 当然了,先秦时期的黄老和汉初的黄老,以及后面产生的道教。相通点并不多。 最早的道家,也是积极入世的。 比如老子,就留下了‘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样的至理名言。 只不过道家相对儒家来说,更加天真。 是的,天真! 儒家只不过提倡克己复礼,以希望减少战争。 按照左传中说,春秋三百年间,有明确记载的战争有七百多场! 于是老子一拍脑袋,觉得大家不应该只是恢复周礼,而是要返回到夏商之前。 鸡犬之声相闻,但老死不相往来! 形成一个又一个自给自足的村子,因为不需要出远门,所以车、船之类的交通工具也用不上! 这样一来,战争不就没了! 被现实劈头盖脸的暴打了一顿之后,道家就由入世转为出世,专心修仙,逃离这个污浊的世界…… 不过庄子没有返回山里修仙,而是既不做官,但又到处讲学,说自己宁为泥里嬉戏的龟而不为庙堂之龟。 扶苏觉得庄子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搞点人在旅途的经费…… 吱呀! 殿门打开,守在外面的韩让蹑手蹑脚走到扶苏身边,小声说道:“陛下,田姬夫人求见……” 刚回宫就过来了?这是想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她的香水味?有了又怎样,不还是要擦掉一切陪我睡……扶苏微微皱眉,但考虑到等下田姬还有大用,于是微微颔首,依然专心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在扶苏看来,汉唐之所以强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经历过战乱之后,有了大量无主的土地用于重新分配,以此革新经济基础。 还有就是吸取了秦、隋这两个朝代的教训,创造了新的政治制度。 所以汉和唐都是焕然一新的朝代,自然活力四射。 而宋朝之所以挫,是因为它生下来就衰老了。 它与汉唐相比,毫无新朝气象,只在残唐五代的基础上做修补,不抑兼并,放任冗官。 然而宋朝并没有重蹈曹魏两晋和五代的覆辙成为短命鬼,却一度占据大部分中国,延续国祚三百年,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了! 这就好比是一台汽车,已经被唐朝开得破破烂烂,宋朝君臣接手后,修修补补又开了三百年,这操作水平相当了得! 而到了明朝,虽然重新设计了上层建筑,但以其历史成就来看,却略逊汉唐。 扶苏觉得,归其原因是,僵化的官定理学和八股取士已经让儒家的意识形态腐朽不堪,士大夫阶层的荒淫无耻和虚伪颓废已经到了空前的地步! 而到了鞑清时期,虽然不是崭新的王朝,但开着明朝的二手车,开得比宋朝还好,是中国自秦以后二手车开得最好的朝代。 其原因在于有八旗贵族压制士大夫官僚,国家的执行力比中晚期的明朝强多了。 多搞几次文字狱,士大夫就服服帖帖了,毕竟刀把子握在八旗贵族手中。 虽然文字狱对文化传承伤害很大,汉人王朝可能会投鼠忌器,但我清乃关外鞑子,心理负担是不存在的。 扶苏幽然长叹,坐在他身旁的田姬有些忐忑,不明所以的偷眼打量着他。 她的眉毛长而清秀,眼角微微地向上挑着,乌溜溜的眼珠,更衬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流转的眸波即是妩媚艳丽的,也是澄澈如水的。 妩媚中透着一股少妇的娇美,澄澈中又有一种少女的纯真,两者在此刻交融在一起,便透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迷离。 扶苏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个词,眼儿媚…… 然而此刻田姬媚的又岂止是一双眼睛! “说吧,一大早就打扰朕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扶苏合上竹简,眼神旋即被田姬扬起的一只玉手吸引。 准确的说,是她戴在手上的红宝石手串,这是用漆器、茶叶和西域胡商换来的。 “臣妾特意来谢陛下赏赐!” 田姬看着殿门关闭,而殿中侍立的宫人也已退下,于是玉手顺势向下,香肩半露,湖绿色的胸衣越发显得她肌肤如雪。 你这是恩将仇报……扶苏心中愤愤,旋即就被扑倒在地。 第一百七十三章 韩信 我要偷家 大漠孤烟。 看似荒凉却生机勃勃的草原深处,几队旌旗招展的骑兵迤逦前行。 韩信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马上,身穿黑色长襦,头戴长冠,做第七级公大夫打扮。 他和周围的数千名骑兵一样,将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脱下,放在一匹专门驼粮食和武器的驮马上。 这样做是为了有效的节省马力。 不过不用担心会遇到袭击时来不及反应,因为这种规模的行军,游弋在外的斥候距离主力好几十里,有充足的时间让主力做出反应。 为了此次出击的机动力,每一名出塞的骑兵都配发了三匹战马,其中耐力好的为乘马,爆发力强且勇悍的为战马。 这个时间正好是漠南的部落从冬季营盘离开,分散到春季草场的时候。 所以扶苏的计划是,出塞之后半月就回,赶在匈奴主力集结之前,全军撤回长城以南,依托长城防线进行防御。 用游戏里的说法就是不贪刀,在怪物发起反击之前提前退出他的攻击范围。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进一步打击匈奴脆弱的经济。 敌人弱一分,则自己就相当于强了一分。 据扶苏所知,和农耕文明的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样,游牧民也同样的一年之计在于春! 转场、接羔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这个时候大量集中牧民,就意味着家中的牲畜将失去照看! 更重要的是,此时草原上刚刚长出新草,根本承担不起大规模的羊群啃食。 这就必然导致了匈奴各部落之间要分散开来。 也因此,就给了九原军各个击破的可能! 所以后世的汉匈之战中,汉军也多是选择在春季出兵。 韩信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内心充满了忐忑。 他上次领兵上万的时候,还是在上林苑做羽林郎,不过那时候他手下全是一群小孩,其中年龄最小的才刚刚断奶…… 而这一次不同,此刻跟着他出塞作战的,全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 如果不是他出身于皇帝近侍的郎官,且和蒙颖交好,只怕根本号令不了这些骄兵悍将! 不过庆幸的一点是,他们这次出塞,做的是大军的偏师,只要按时和中军主力汇合,就算是大功告成。 至于匈奴人,碰到最好,碰不到也不为罪。 就在韩信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时,远处传来一连串悠扬的号声。 这是撒出去的斥候发来的讯号,不过却并不是遇到了敌人。 几乎在斥候策马而来的时候,韩信知道了为什么号声中带着几分惶急。 起风了! 狂风卷地,沙尘四起。 好在大军有所准备,士兵们纷纷将粗麻布系在颈后,掩住口鼻。 韩信看了眼远处昏天黑地的景色,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回身凑到一个淡定自若的胡骑向导身边,大声询问道:“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认识路吗?” 向导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天气里张嘴的时候很容易吃一嘴沙子。 韩信吐出嘴里的沙子继续大声说道:“我记得,你是右大当户的旧部,从前就在这一带游牧?” 向导再次点点头,随即大声说道:“我和右大当户有杀子夺妻之仇,不会骗你的!” 韩信摇摇了头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距离右大当户本部有多远?” 向导想了想说道:“如果三马轮流,人马不歇的话,大约三天的路!” 韩信问道:“风沙呢?大约几天能停?” 向导语气肯定的说道:“少则三四天,多则七八天,这没准的!” 韩信立刻转过身,看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通知所有五百主以上的将领,到这里集合!” 片刻后,所有军官们围在一起,用身上的毡布围成一个圈,圈里面则是盘腿而坐、胸有成竹的韩信。 “我准备放弃原本的计划,不和中军主力汇合,而是趁着风沙掩饰我军踪迹的时候,直接扑向右大当户本部!” 韩信在地面上勾勒出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中军和右大当户大致的位置。 “韩校尉,我们这么做,王离将军那里该如何交代?” 一名军校发出疑问,但却没有人质疑他们能否战胜敌人。 韩信略一思索说道:“无妨,我们即刻派出熟悉道路的使者,向中军报告我们的计划,并请求他们配合我们一同进军,争取在诺水附近的右大当户本部汇合!” “嗯,为了不被沿途可能遇到的匈奴部落截击,让使者穿上匈奴的衣服,再把头发剃成匈奴人的模样,由军中的胡骑领队!” 军司马面露难色的说道:“韩校尉,咱们的任务是配合中军,没说让咱们……” 韩信举起手,直接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 “兵法有云,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 “现在风沙四起,正好可以掩护我们迅速靠近匈奴部落!如此天赐良机,怎可轻言放弃!” “况且我听闻,右大当户乃冒顿亲信,素来和头曼单于旧部不和,如果我们对他发动突击,即便不能将之生擒或斩首,也可以大大的削弱他的实力。” “这样一来,匈奴人的势力平衡就会打破,在他们没有再次统合之前,绝不可能南下入侵,边境至少可保五年太平!” 韩信见到大家对他所说虽然频繁点头,但脸上还是充满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于是他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说,军旅之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败。谋议可资于众人,而决断须归于一将!” “因而在我临出发之时,陛下赐我尚方斩马剑,总领全军,所以此事不必再议!” 一众将领见他这么说,只得抱拳应命。 …… 北方草原的猎猎狂风到了关中平原,顿时变成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此时的勤政殿内,虽无春风,但却春光明媚。 衣带、衫裳、鞠衣、中单、蔽膝……零零散散的衣服以堆放着竹简的案几为原点散了一地。 案几之后,扶苏躺在温热的地面上,身上则是饱满丰盈的软玉温香。 “刺王杀驾,该判何罪啊?”扶苏抬头望天,此时的他觉得如同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田姬有些厌烦。 “可、可是,明明是陛下在刺妾身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弱点击破 啊这…… 现在的田姬再也不是那个听到他讲黄段子,就会害羞的满脸通红的纯洁少妇了。 扶苏勾起脖子,看着身边的‘女司姬’。 二人对视,自诩为‘老夫老妻’的田姬没有像赵姬那般低头,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而是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一双妖娆妩媚的桃花眼深情款款的注视着他。 胸衣凌乱、青丝如被般从她的肩上垂下,若隐若现之间,扶苏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逐渐消散。 不,扶我起来,我还要学习……扶苏想到自己今天还有两篇韩非子没有看,于是有些犹豫。 眨着一双桃花眼的田姬察觉到了扶苏的变化,忍不住‘噗嗤’一笑,****的她便忽然一挺腰杆儿,向上蹿了一截。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霸道总裁’捉住那一只柔如无骨的小手,决定给这个‘女司姬’降降温。 “朕问你,你对狄县田氏了解多少?” 田姬仰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见到扶苏默然不语,她稍加思索说道:“狄县田氏除了和旧齐王田都是田氏之外,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说下去,说下去,朕开始兴奋了……扶苏微微侧着脑袋,一只手轻拢慢捻:“可齐地诸田,不都是出自田成子一脉吗?怎么会没有血缘关系?” 田姬俏脸一红,语气有些扭捏:“虽然是这样,但齐地诸田中,只有我公伯、以及琅琊田氏和即墨田氏是田成子后裔,其他的、其他的都是门客所生……” 扶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听田姬话中之意,齐地诸田并不是铁板一块,其内部依然充满了鄙视链,这就给了扶苏拉拢一部分,镇压一部分的可能。 不过田成子之所以不禁门客出入,并非是绿奴文学的爱好者,而是当时尚处于春秋时期,列国依然沿用着西周的宗法制度。 说白了,就是以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为标准,来进行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的分配。 这是因为当年周灭商之后,发现自己面临两大问题。 人口不足,疆域广大。 韩非子在五蠹中说道:人民少而禽兽多。 所以当时的周王室,以及诸侯国通过不断的分封自己宗室到荒野里建立定居点的同时,逐渐将国与国之间的空隙填满。 于是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社会的发展无论是多么缓慢,都不会完全停滞。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两百多年的开发,各诸侯国人口越来越多,而无主之地越来越少。 原本横亘在各诸侯国之间的荒原,开始逐步被田野和城镇填满。 与此同时,小贵族拥有的土地和人口,渐渐超过超过大贵族; 小诸侯国拥有的土地和人口超过大诸侯国,诸如秦晋这样的大诸侯国又超过周天子。 前707年,郑庄公因为土地纠纷,悍然起兵暴打了周天子一顿后。 所有的诸侯国惊奇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剥去周天子是天下共主这一神圣的外衣之后,周王室直接掌握的财富和土地,勉强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中等诸侯国! 于是,当周天子没有能力克制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们时,天下就开始了‘无义战’。 所以当楚国伐随国时。 随国:我无罪! 楚国:我蛮夷也! 而后楚国率先称王,做了中原列国的爸爸…… 毕竟这时候的秦国、齐国、晋国等,都是周天子名义上的封臣,而楚国称王后,名义上已经和周天子平起平坐了。 当然了,后来的齐桓公就以‘尔贡包茅不入’对教楚国做人…… 但战争、杀戮、混乱、解体、重组,才是春秋战国的主题, 这也是诸子百家产生和发展的主要社会背景。 在此期间,每个阶层都会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诸子百家的不同学说,就是不同社会阶层对新社会秩序的建议。 所以形成了他们看待问题的不同角度,由此演变成了不同的思想流派。 比如墨家,实际上所代表的是手工业劳动者的思想观点。 当然了,一个学术流派的思想最先来自于什么人,并不意味着后代传承这种思想的人,他们的政治身份和社会背景也必须和思想的源头保持一致。 “陛下,你再这样下去,妾身可要真的玩火了……” “哎?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 玉桂殿中,穿着一件白色轻纱的赵姬坐在玻璃窗前,边享受着和煦的阳光,边认认真真在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略微矜持了一下,以至于被田姬捷足先登之后,她决定弯道超车。 比如她此刻手中缝着的这条裙子,就是被扶苏口中的‘ol裙’,而在远处的衣柜上,还摆放着与之相搭配的衬衣和高跟鞋…… 当这几件和金丝眼镜合体之后,可以增加某个爱好广泛的lsp的攻击速度! 不过赵姬的刻意迎合,并不是为了皇后之位。 她的母族如今只剩了赵衍一人,而且刚刚出仕,并不能给予她多少助力。 而且在赵姬看来,与其让家世显赫的戚美人做了皇后,倒不如让和她共患难过的田姬上位。 毕竟,那是个胸大无脑的…… 在赵姬嘴角含笑缝制着裙子的时候,嬴阴嫚从外面哒哒哒的闯了进来。 她将头上戴着的兔皮帽子丢给一个宫女,自己则蹦蹦跳跳的跑到赵姬身边。 “赵姬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她将藏在身后的小手拿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几枚保存完好的柑橘。 “呵,又偷拿宫中的窖藏了?”赵姬宠溺一笑:“当心你皇帝哥哥知道了打你屁股!” 嬴阴嫚则嘟着嘴说道:“皇帝哥哥才不会呢!再说了,今年宫中储藏的柑橘,起码有一万多斤,我偷拿几个,皇帝哥哥根本不在乎!” “万斤?”赵姬微微皱眉:“你确定?” 嬴阴嫚点点头:“确定,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今年的柑橘,都是埋在绿豆里的!” ps:感谢‘easdf4e’、‘鹰刀★’、‘营躬’、‘罗炜luowei’、‘陌’、‘111’、‘书友2019……8608’、‘因为我在’、‘五五六六八八’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出函谷 函谷关。 侯封骑在一匹屁股上打着宫中印记的高头大马上,眺望着远处高大的关隘。 他不明的一点在于,眼前的函谷关较之前雄伟了不止一倍,但扶苏依然坚持开展了函谷关二期改造工程。 具体就是在城外挖护城渠,在城内打水井…… 侯封微笑摇头,将些许杂念抛诸脑后,举起手中的节杖,高呼一声: “出关!” “出关!” 一百名鲜衣怒马的绣衣郎齐声应命后,立刻轻磕马腹,紧紧跟在他身后向函谷关走去。 他们有些羡慕的看着侯封手中的节杖。 虽然这只是一根乌木棍子,上面挑着一长串加了羽毛装饰的牦牛尾。 但皇帝的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廷尉右丞侯封秩比一千五百石,铜印黑绶,持节巡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 最重要的后面提到的一句话: 二千石者,奏而杀之,其千石以下,则得专诛! 也就是除了那些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的郡守,以及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的郡尉之外,其他的大小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而且据说侯封怀揣虎符一枚,可以调动不超过一万人的军队! 于是这些绣衣郎们盯着侯封干瘦而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不由升起浓浓的畏惧感。 在这些绣衣郎的身后,则是数百名身穿短披风,腰悬长剑的技击士。 这些人虽然不善阵战,但却有着不俗的个人战斗技巧,其中很多来自山东半岛的,更是摔得一手好跤! 在马队的中间,还跟随着许多辆马车,上面装的并不是用于旅途的辎重,而是一卷卷的竹简。 打开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竹简全部是三川郡去年送来的上计文书。 上面详细记录了三川郡各县的赋税、人口、刑名等资料。 侯封等人的第一站,就是关中的东大门,三川郡! 在扶苏的记忆中,大泽乡起义之后,周文带着兵马从这里直入关中,屯军在戏县。 一路之上除了李由据城自保之外,其他的官员基本上望风而降! 所以,整顿吏治就从家门口开始。 扶苏估计,三川郡送来的上计文书多半是假的,就像后世里…… 如此,妙哇! 只要和当地的资料对不上,就请出王命旗牌,斩了他的狗头! 为此,侯封还有另外一个使命,那就是巡查学室。 从中间挑选出合格的学子呈送咸阳,通过考核后立刻授予官职。 在扶苏看来,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忠臣比能吏重要! 当然了,又忠心又有能力的就最好不过。 除此之外,扶苏还准备在三川郡开一试点,用于逐步推广后世的察举制。 也就是举孝廉。 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 当然了,后来之所以出现‘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说法,主要是因为没有贯彻后面一点。 连坐制! 总的来说,就是谁推荐的人不合格,谁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不过这样一来,要不了多少年,后世里的门阀政治就会出现在现在的大秦。 额…… 说的好像现在的秦国没有门阀政治一样! 即便是强行上马了后世的科举制,所能脱颖而出的,也必然是豪门大族之人,和普通的黔首没有关系。 因为黔首们大多是文盲,而且即便他们识字,他们的家庭环境也容不得他们脱离生产,专心学习。 如果扶苏是个土著的话,那他对于这种现象会束手无策。 不过他是个穿越者,所以在他看来,无论是察举制,还是科举制,都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算是尽善尽美了。 而一切的关键,在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关系。 不改变生产关系就想要通过一道法令而改变天下,只能治标不治本。 扶苏记得他曾看过的资料中这么写道: 一个人的生存资源主要来自于他本人的亲手创造,如果这种状态是普遍存在于某个社会环境中的,通常我们就会把这种社会称之为自然经济社会。 现在的秦国,就处于这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社会。 然而秦并六国之后,‘国家’这种社会性组织的力量空前强大,使得跨地域的政治活动成为常态。 比如始皇帝封禅泰山,巡游天下,全国的郡县官吏都是由中央政府任命。 这在夏、商、周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呢。 维持跨地域政治活动和跨地域国家组织的经济基础还是区域性的,跨地域的生产并没有成为经济活动的主流。 就是说关中地区生产的物资,一般都由关中地区的人民消费,齐鲁之地的人大抵是消费不到的。 反过来也是一样。 比如一两尺长的龙虾、锅盖一样大的螃蟹在海边遍地都是,但扶苏的日常饮食还是以干货、腌渍类为主…… 就离谱! 社会生产,特别是占据最主要地位的农业生产方面,自然经济的状态没有变化,这就是历代的宗族势力虽然屡遭打击,但是始终不能被消灭的根本原因。 现在的秦国,乃至于后世的汉、唐、宋、明,一个人的运动轨迹,大多被局限在一个比较固定的空间里。 这个人的主要社会关系,大多也要以血缘关系为核心,他的主要社会活动乃至于人生历程,也大多围绕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展开。 因此,这种血缘关系就必然要对他的生活起着组织作用。 那么很自然的,相同状态下的人就会在血缘关系的牵引下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具备自组织能力的群体。 宗族就是在这种基础上产生的。 即便是现在的秦国在国家立法层面,强迫百姓分家,将大家庭拆分成一个个的小家庭。 但在地方上,同一个里坊,乃至于同一个乡、县,大部分人都可以追溯到同一个祖宗。 这就是始皇帝将自以为将六国豪族迁到关中,地方上就可以海清河晏了的错误之处。 六国遗族,是杀不完的! 而要想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工业化! ps:感谢‘84285768’、‘y平凡’‘小透明黄昏’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工业搬迁 金根车上,扶苏看着写在竹纸上的三个字,哑然失笑。 公元前209年,搞工业化,不愧是我……扶苏换了张纸,继续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记录下来。 当然了,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这些东西主要由拼音记录。 在他从一个工科**丝男成为帝国皇帝的这些天里,他越发觉得后世的思政课上,教授那没有感情,宛如机械合成的声音里,讲述的其实是‘帝王之术’! 比如‘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上升为国家意志’、‘战争是政治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产物,政治矛盾的根源是经济矛盾’…… 毫不夸张的讲,单从理论上来说,这些碎片化的东西,足够吊打全世界九成五以上的封建君主了! 比如此刻大秦对匈奴的战争,名义上是一支射向长城的骨箭,但根源却是匈奴人不信任秦国货币,而且不愿意放弃夺回盐田,并重新划定疆域的想法。 毕竟在双方的谈判中,用于换取匈奴人出售羊毛获得的五铢钱的主要商品,正是从匈奴人手中夺取的盐田中捞取的食盐。 而新划定的疆域,基本将匈奴人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了漠北草原。 整个大漠以南,阴山以北的,大片大片的温润、茂盛的草原,将作为双方的缓冲区……嗯,主要是让九原军收割牧草用的。 而在谈判期间,典属国那帮家伙表现出的蛮横,让那几个出身蛮族的匈奴使者都自愧不如…… 如此这般,谈判崩了是很正常的。 在扶苏看来,谈判崩了未必是件坏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敲打敲打匈奴人,给他们放放血,有利于保持他们和东胡人之间的平衡。 真不是扶苏地域黑,而是这一时期的东胡人战斗力实在是不堪一提。 战国七雄中,那个用来凑数的燕国,扩张领土的一大方式,主要就是暴打东胡,而后来的匈奴人,也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攻破了东胡,使之成为附庸。 在扶苏用拼音复原着x本论的时候,金根车直入蓝田,而后在一队队精锐甲士的护卫下,进入守卫愈发森严的工业园。 扶苏骑在马上,视线中是大群大群的工师正在指挥着新来的工人学习操作炼钢炉和其他工业设施。 这个地方的示范作用已经初见成效了,最早的参与进来的匠人,以及部分机灵的隶臣已经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掌握全套流程的工师。 所以在扶苏看来,这个示范区是时候做出拆分了。 比如炼焦、炼钢等钢铁相关产业,可以迁移到泾水上游的云阳县,那里的农业基础很好,可以支持一个规模更大的工业区。 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阳是嬴阴嫚的封地,转移工业之后,可以给自家妹子稍微提高一些收入。 而其他的相关工业,也一并迁移到关中其他县去。 这是因为工业区每月报上来的账目中,运粮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要发展工业,就需要大量的工人,而他们的日常所需,是无法通过在宿舍门前种点菜就可以解决的。 这也是扶苏今天要来这里看看的一个原因。 工业规模的扩大,将会使得更多的人投入到工业生产中去。 这样一来,关中地区不断滋生的人口,以及靠近水源且平坦的耕地不足的问题,就可以得到有效缓解。 在扶苏看来,这是维持秦国现有的兵役制度的方法。 按照自商鞅变法以来的秦律,每户授田百亩,士伍籍出身的士兵每斩获一颗首级,可以受爵一级。 既一百亩田,九亩宅基地,以及一名无爵的庶子协助耕田。 当然了,黔首出身的士兵靠军功爵最多升到第四级不更。 所以关中地区的戍卒,和后世隋唐时期的府兵一样,大多是脱产的职业士兵。 也因此,秦灭六国的战争,大多是抽调关中地区的军队出关作战。 战场之上,一群自小学习格斗技巧的职业士兵结阵而战,自然碾压很多由征召农夫构成的临时军队。 但和隋唐之时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崩溃了的府兵制不同,秦自商鞅变法以来,虽然可授予黔首的土地越来越少,但官府手中,依然保持着大量的土地。 这主要是因为秦律中的降等袭爵制度。 在商鞅定下的‘利出一孔’原则中,为了重新返回到父辈、祖辈的阶层,士伍籍的戍卒们只有上阵杀敌这一条路。 这就是秦汉年间,中原王朝不断向外扩张的动力。 而发展工业,则可以保持这种动力。 后世某日不落帝国的发展史证明了,要想将源源不断产生的工业产品倾销出去,并获得大量低廉的原材料,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在扶苏看来,利用工业化需要的大量劳动力,将滋生的人口从土地上吸引过来,以此来缓和人地矛盾,维持大农场的存在,从而保持相当数量的脱产士兵。 具体的做法就是将在工业区中的人口统一编入百工籍,不再授予田地,而是发放工资,让他们拿钱去市场上购买相应的生活物资。 这样一来,可以振兴工厂所在地的工商业。 扶苏看了一眼远处厨房中忙碌的妇女儿童,觉得不仅可以在工厂内开店铺,相应的医疗、教育等配套设施也需要大力开展。 想到这里,他砸吧砸吧嘴,觉得在自己的规划中,工业区宛如后世的国营工厂…… 额,二者之间其实有本质区别。 后世的国营工厂归属于集体,而现在的工业区名义上是秦国所有,但实际却是扶苏一人的私产。 嗯,也就是说我不仅要被推上断头台,还要被挂在路灯上……扶苏笑着摇摇头,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忐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等到工坊视察完毕之后,中车府令杨喜从远处跑来,询问车驾是否返回兰池宫。 扶苏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回兰池宫,而是前往渭水之南的章台宫。 无他,只是担心铁杵磨成针…… ps:感谢‘书友3302……2822’、‘老大的主人’、‘111’、‘书友2017……0337’、‘sk……3’、‘秦赢风云’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年轻人到西部去 “年轻人,到西部去……” 琅琊郡治下的一处石台外,此刻聚拢了成百上千的士民,在聆听着一名县吏的声音。 “湟水涛涛,孕育出两岸丰饶的平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当地的羌人流传着一句俗语,棒打野羊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到那里去,官府分发住宅,士伍籍的黔首授田百亩,免除三年徭役,五年赋税……屁股大能生养的羌人少女,只需要一只肥羊就可以娶回家生儿子……” 县吏在念到有关羌女的描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但还是在下方黔首的欢声笑语中抑扬顿挫的念着诏书的内容。 “名额有限,每郡只有一千户的指标,时不我待失不再来……” 田韫穿着一身黑色官服挤在人群中,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县吏身上,而是在县吏身后那几张硕大的黄纸上。 因为够大,所以书写了很多的文字,这也是那些不识几个字的黔首也能听懂的原因。 毕竟言简意赅的文字,主要是因为书写物太过珍贵。 片刻后,县吏念完诏书,聚拢在原地的士民渐渐散去,而县吏依然停留在原地,按照要求,一个时辰过后他还需要再等其他里聚的人赶过来,重新念一遍…… 田韫则正了正衣冠,在周围一众士兵和县吏的注视下,大步走上石台,向上面的一方石刻拱手行礼,继而仔细阅读了起来。 “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 他所念诵的文字,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琅琊石刻’。 而田韫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始皇帝迁三万户,沿着琅琊山夯土筑就的琅琊台。 当年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仙,也是从这里起航。 不过田韫今天来到琅琊,并不是要出海将徐福捉回咸阳问罪,而是要拜访同为田成子一脉的琅琊田氏。 准确地说,是要从琅琊田氏中挑出一名秩比五百石的寻蜡丞,以及二十名寻蜡郎,总领齐鲁四郡制蜡之事。 人皆有私,况且他这样的举动,也是扶苏默许的。 不过在田韫看来,这主要是自家那个看上去蠢蠢的妹妹枕头风吹得好…… ………… 咸阳城,兰池宫。 尽管从昨夜开始咸阳城就下起了雪,但玉华殿中却是温暖如春。 被田韫称为‘蠢蠢的’田姬外面披着一件麻布做的粗衣,头发随意的挽了个髻子,但脸上却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在她的身前摆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这让玉华殿看起来颇有几分后世里化学实验室的感觉。 只可惜她身上披的不是白大褂,而扶苏也不在这里。 要不然…… “朱砂一两!”田姬熟练的拿着一个戥[děng]子,称量着制作唇脂所用的原料。 “朱砂一两。” 赵姬提笔在身前的竹简上写下配方,一张清秀明丽的俏脸上神情专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她整个人在斯文中又充满了某种诱惑力。 特别是当扶苏火力全开的时候,她那檀口微张,杏眼迷离的样子…… 这就是扶苏躲到了章台宫的原因。 “藿香五铢……”田姬说完,看了一眼赵姬脸上的金丝眼镜,用力的撇了撇嘴:“切,陛下不在宫中,还带着这累赘作甚?” “这是陛下御赐之物,自然要随身佩戴。”赵姬恬淡的说着,同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两次,直到天明。” “谁不是呢!”田姬抓起一把香料放在戥子上:“鸡舌香七铢。” 她口中所说的鸡舌香,是子婴从南海郡带回来的一种香料,据说产自南方的一座大岛上。 一旁玩着扶苏抽空做的鲁班锁的嬴阴嫚一脸茫然,她眨着一双豆豆眼,看着和她一起在玩鲁班锁的戚蕊儿。 戚蕊儿担心她会问出什么让自己尴尬的问题,所以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而在另一边坐着的几名身穿纻罗绸缎,做宫妃打扮的女子,则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这些女人全部都是始皇帝宠幸过,但却没有子嗣的皇妃。 扶苏继位之后,依然让她们住在咸阳宫中,并没有让她们陪葬或是出宫嫁人。 她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向田姬进献出自己制作胭脂水粉的秘方,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就不为人所知了。 “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暖和的很,真是神奇啊!”一名面容姣好,体态魅惑的宫妃一脸绿茶像的说着。 脖子上有颗黑痣的美貌宫妃伸出手,在摸了摸温热的地面:“是啊,我感觉热气似乎是从地面向上而来的?莫非我等都坐在火炉之上?” “这叫地暖,是陛下命人在宫殿下方开了一条火道,然后加热后为整座宫殿供暖……” 赵姬边在竹简上记录,边语态温和的将从扶苏那里听来的转述出去。 “哎呀呀,原来如此,陛下果然聪颖……”颈上有痣的女子一脸倾慕的表情,旋即有些黯然的说道: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咸阳宫中才会有这种东西,也免得我们姐妹寒夜难熬……” 赵姬报以恬淡的微笑,至于田姬,只是假装专心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有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这就是扶苏很喜欢她的一个方面,直来直去,对于自己喜欢的倾注一切,对于自己讨厌的则毫不理睬。 当然了,她对于赵姬的感情很复杂,既讨厌,又喜欢,据扶苏的观察,这属于薛定谔的喜欢。 没见面的时候想念,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给赵姬留一份,但见了面又像两只骄傲的小母鸡一样,互相啄对方两口…… 如果不是她们见面之后会互相撕逼,扶苏一直觉得他离开咸阳去往上郡之后,后院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田姬讨厌这几个宫妃的原因,并不是担心她们可能会爬到扶苏的床上,在她看来,扶苏留宿咸阳宫不止一夜,要爬早爬了。 她讨厌的一点在于,刚刚说话的两个女人,曾经是她公伯,也就是齐王建的妃嫔…… ps:感谢‘起床困难户’的打赏!感谢‘杀之爱神jl’、‘火商’、‘杰保国’的月票! ?(′???`)比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节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扶苏身披黑色熊皮大氅,站在章台宫的廊桥之上,心中莫名的响起了这句诗。 他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翩翩而下的雪花,关中地区的雪并不大,但从关中北方诸县报来的奏疏中来看,越是往北,风雪越大。 也不知道出塞的九原军怎么样了……扶苏有些担忧,要是北方边境也有可以传讯的信鸽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鸽子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并不是养来传信的。 而是用来吃肉,以及收集鸽子粪用来肥田的。 据郑国说,鸽子粪相较于畜类以及人类的粪便,更加温和一些,不会烧毁作物。 陇西郡和咸阳城附近之所以有那么多的鸽子,一则是用来供皇室,嗯,主要是扶苏享用,再就是将鸽子粪收集起来,用于奉常府管辖下的宗田。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这也是掌管秦国宗庙的奉常能名列九卿之首的原因。 扶苏在去年一年的上计文书中看到,奉常府一年的开支,高达十亿余钱! 基本上占到了一年收入的六分之一! 毕竟要是从秦非子那一辈开始算起的话,秦国是一个绵延了六百多年的封建王朝…… 年代久了,祖宗自然就越来越多。 而执掌宗庙、陵寝的奉常府,其名下食禄在五百石以上的官员,共计一千五百多人;按时供奉各种牺牲贡品的礼官共计两万四百多人;守卫陵寝的卫士共计四万五千多人;负责在献上供品时奏乐的乐工,共计一万两千多人;至于饲养用于祭祀所用的牲畜的隶臣,则根本没有一个详细的统计! 扶苏看了一眼远处被风雪遮蔽的始皇帝陵寝,在心中做出了一个也许能让那个胖子揭棺而起的决定。 建太庙! 模仿后世朝代的做法,将先祖的宗庙合并在一起,祭祀的时候一波搞定! 骊山的晃动,只是错觉……扶苏裹紧身上的熊皮大氅,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陛下,郎中令蒙毅求见。” “嗯?下这么大的雪他跑来作甚?”扶苏看了看站在廊桥另一端的蒙毅,微微点头。 蒙毅见状急趋而来,长揖及地:“臣,郎中令蒙毅参见陛下!” 扶苏等到他行礼完毕,上前虚扶一下,笑呵呵的说道:“不在家里呆着,来宫中作甚,莫非是想打朕的秋风?实话告诉你,朕从不管饭!” 蒙毅一脸哭笑不得,但心中却很是受用,扶苏这样的语气是在表示亲近。 “陛下,臣是来请辞的。”蒙毅将一份奏疏双手呈上。 “怎么,郎中令正当壮年,就想要回乡务农?”扶苏脑袋微转,一旁的侍立的内侍立刻上前接过蒙毅手中的奏疏。 如果他想要效法后世里赵大的杯酒释兵权,此言一出,掌宫门卫士的蒙毅就真的可以回家务农了。 不过扶苏并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出言调侃一番罢了。 毕竟蒙毅早就把自己离开咸阳,去外面做一任郡守的想法和扶苏畅谈过了。 蒙毅闻言,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双眼之间的幽怨让扶苏猛地打了个激灵。 “不知郎中令想要去何方任郡守?”扶苏出言打破尴尬。 蒙毅想了想,语气坚毅的说道:“南郡。” “南郡?”扶苏一愣:“朕还以为郎中令想去三川郡呢!” 在他的想法中,自然是让略通军事的蒙毅镇守帝国东大门,让除了忠诚,一无是处的李由去往北地郡或是陇西郡这样的后方。 毕竟在原有的历史上,李由守御雍丘,身先士卒,拼命死守,激战到第四天时手臂中箭,却依然坚守指挥。 到了下午城墙被项羽和刘邦指挥的军队攻破,李由依然率秦军巷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在为秦国奋战! 就连项羽这种恨秦深入骨髓之人,面对李由的惨烈之状,也为之动容,令人将李由尸体送回其老家上蔡安葬。 而在李由战死的时候,其父李斯已经身受五刑而死,李氏三族也无一幸免。 这也是扶苏只是将李斯一撸到底,但却并没有处死的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嘛。 则是在扶苏看来,死亡并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让他活着,然后看到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一一夺去,才是最痛苦的惩罚。 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求不得’。 李斯最重视的,是自己拥有的权势,为此他不惜背叛了始皇帝的信任。 扶苏要做的,就是把他拥有的权势全部拿走,然后让他依然住在咸阳,终日生活在悔恨之中! 至于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生平的志向是‘穷尽耳目之所喜好,享尽心志之所欲’,扶苏就让他去守皇陵,每日里吃斋食素,无诏不得踏出屋门一步! 当然了,在他们身边服侍的下人,和周围的侍卫,全部是扶苏的耳目。 每日里会有几队互不统属的人将他们所见所言呈送御前。 这么些天的磨练下来,扶苏的演技并不差,对前朝老臣的厚爱,对弟妹的慈爱他都一直做的很好。 所以,奥斯卡也欠我一座小金人……扶苏看着远处飘飘荡荡雪花,觉得什么时候再给自家妹子加点食邑。 “说说你放弃前往三川郡,而要去南郡的理由。”扶苏收摄心神,看向低着头端详廊桥接缝处的蒙毅。 蒙毅稍加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臣听闻陛下将侯封派到了三川郡去观览风俗、专行诛赏。” “侯封这个人,臣是了解的。他既有古仁人之风,但却并不迂腐,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祖上候赢为荣,苦苦寻觅可以报效的明君。” “所以有他去三川郡,在加上李由为郡守,三川郡的吏治必然为之一振!能者上,庸者退,则三川郡无虞也。” “但南郡则不同了……” 扶苏微微皱眉,南郡可是咸阳的南大门,后世里刘邦就是从这里入武关、破蓝田、直扑咸阳,最终逼降子婴,覆灭秦国。 “愿闻其详!” ps:感谢‘书友1406……0623’的月票!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大秦天下无敌呀 章台宫的一间暖阁内,扶苏和蒙毅隔着一张檀木案几相对而坐,案几上的一座造型有几分像黑陶博山炉的香炉内,香烟袅袅而起,散发出偏甜偏暖,又带着几分湿润感和药香之气。 蒙毅轻嗅了一下熏香后说道:“要说起南郡之事,那就真的是说来话长了。” “那是楚顷襄王时期的事情了,在秦则是昭襄王三十二年,此时距离鄢郢之战已经有了三年时间。” 嗯,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昭襄王三十二年,公元前275年的事了……扶苏微微皱眉,蒙毅所说的鄢郢之战他有印象,那一年周王室还存在,楚国联合齐、韩共同讨伐秦国,还准备捎带着从周天子身上割一块肉。 于是周赧王贿赂了楚国的昭子,使得楚国放弃了原有的计划。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国被秦国一顿胖揍,先是司马错攻破黔中,夺取了上庸和汉水以北的土地,之后武安君白起再次率军攻楚,引水攻破楚都,杀楚人无数…… 楚襄王在兵败后,向东北方溃逃至陈(今河南淮阳),后迁都于此。 白起就是因为这次的军功而被封武安君。 也就是在这一年,屈原怀着满腔的悲愤投江自尽…… 咸党万岁,咸肉蛋黄粽yyds……扶苏摇摇头问道:“鄢郢之战过后,楚国还能有还手之力?” 蒙毅笑着说道:“楚国领土广袤,物产丰饶,既有盐铁之利,又因水路纵横而商业繁盛,远不是一战失利就会一蹶不振的。” “况且楚顷襄王亦非泛泛之辈,说句不敬的话,楚顷襄王的执政能力,要大于我秦之昭襄王……” 嗯,我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呢?毕竟他当着我的面黑我祖宗……扶苏微微侧目,示意蒙毅接着说。 蒙毅点头说道:“楚顷襄王之所以能继位,是因为楚怀王被我昭襄王扣了下来,以此来要挟楚国割地……” 扶苏微笑不语,他想起了后世某部电视剧中的楚萌王,嗯,老倒霉蛋了…… 不过和电视剧中演的不一样,当时武信君张仪和楚怀王之间,可以算得上一次经典的相互外交欺诈。 秦国根本没打算归还楚国的商於之地,而楚国也并没有真的和齐国断盟。 相反的,在那次之后,楚怀王大打舆论战,说自己被秦人骗了,于是联合三晋一同讨伐秦国。 为此秦惠文王专门写了一篇《诅楚文》,来阐述自己才是受害者。 嗯,为了宣泄悲愤,嗣鹅还把那篇文章刻在了石头上。 而骂人十八代的典故大抵也是从这时开始。 “当是时也,楚顷襄王在齐国为质子,楚国大臣害怕秦齐联合灭楚,于是就给他支招,让他许诺归国为王之后,割让大片土地给齐国。” 蒙毅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于是齐王欣然应允,楚顷襄王被护送回了楚国,并被拥立为王。至于他许诺的土地嘛……” 那哪能给啊,盟约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撕毁的嘛……扶苏附和的笑了笑:“那后来呢?” 蒙毅说道:“楚顷襄王本不想给,但上柱国子良说大王既然已经允诺,如果不给的话,传出去名声就坏了,列国就不愿意再和楚国结盟。” “子良给楚顷襄王出的主意是,答应将承诺的五百里地给齐国,与此同时,再出兵攻打齐国,将地夺回来。割地,是守信用;攻齐,是不示弱。” 扶苏有些瞠目结舌,被这些老流氓们的操作给骚到了。 名义上割让了土地,但同时军队就驻扎在割让的土地上,齐国强要,必然掀起大战。 蒙毅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楚国派出使者前往我国求援……” 扶苏伸出手打断蒙毅的话:“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楚怀王好像还被扣押在秦国……” 蒙毅点点头:“然也,但当时主政的是赵人楼缓,所以秦国发兵齐国西境,压服魏、韩,逼迫齐国退兵。如此,楚国得以士卒不用,而东地复全。” 赵人楼缓……扶苏回忆起在一些宫廷密档中看到的资料,当年昭襄王之所以能以惠文王庶子身份继位,就是有了赵国的鼎力相助,而代价,就是赵人楼缓为相,并终赵武灵王一生,秦赵并未交战。 扶苏笑呵呵的说道:“怪不得孔老夫子说礼崩乐坏呢?一国之君带头坑人……” “楚顷襄王坑的不止有齐王,还有我昭襄王,当初双方约定,秦国出兵攻齐,楚国割让十五座城池作为报酬,但齐楚议和后,楚国再次反悔。”蒙毅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可秦国却不是齐国,楚不予地,秦便伐之!昭襄王九年,秦国攻楚,杀楚兵五万,夺楚国十六座城!” 啊这,我大秦天下无敌呀……扶苏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蒙毅解释道:“陛下莫要以为如此这般,楚顷襄王就软弱可欺了,在臣看来,包括后来的鄢郢之战,都是楚顷襄王一手策划的一个阴谋!” 扶苏有些差异的问道:“国都被破,死伤无数,他的图是什么?” 蒙毅说道:“陛下可知楚国之屈、景、昭三氏?” 扶苏点点头没有说话,蒙毅接着说道:“鄢郢之地乃是楚国故地,三氏掌握的财富和土地,远远大于楚王。” “所以楚顷襄王为了摆脱三氏控制,唯有自断一臂,放任秦军攻取郢都,不惜搭上了楚国先王的坟墓,彝陵。” 扶苏恍然大悟:“怪不得楚国迁都之后,屈、景、昭三家就再也没有频繁出任过楚国的令尹,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层。” 蒙毅说道:“就在鄢郢之战结束之后,楚顷襄王趁我秦军和三晋纠缠之际,率军十余万攻秦,不仅夺走了巴东十五邑(今重庆东部),更是彻底摧毁了秦在南郡一带的部署……” “从那之后,南郡的郡县长官虽然是秦庭派遣,但却和现在的南海诸郡一样,官府政令多是空文,乡野之地更是放任自流!” ps:有关“故宫藏元拓片诅楚文”以及其他的秦国石鼓,保存在故宫博物院石鼓馆(位于珍宝馆内)。至少当年我去的时候还在那里,现在在哪就不确定了。 第一百八十章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扶苏悠然长叹,那个胖子到底是给他留了多少坑啊! 他一直很疑惑,当年王翦攻楚的时候,为什么要从函谷关方向出发,而不是走武关,沿着汉水和江水横推过去。 如果真如蒙毅所说,那么南郡的问题就迫在眉睫了。 那里是关中之地的南方门户,而扶苏记得,在后世出土的云梦秦简中有这样一句话: 今法律令已具矣,而吏民莫用,乡俗淫失之民不止……私好、乡俗之心不变。 也就是说,至少在始皇帝二十年的时候,南郡依然盛行盛行楚俗,不用秦法。 归其原因,在于当年的鄢郢之战中有太多的楚人死于非命,以至于鄢城城东的陂池尸积如山,被称为臭池。 所以在那一战后,那里活下来的黔首,几乎家家户户都和秦人有血仇。 扶苏沉默了一会,看着蒙毅问道:“当初先皇帝在时,你就没有对他说过南郡的问题吗?” 蒙毅叹息道:“怎么会没有,只可惜天不假年啊!” 扶苏只能再次叹息了,如果那个胖子再活二十年……自己一定能和某腐国的王子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扶苏直视着蒙毅,问道:“你今天冒雪而来,必然不是和朕聊楚国故事的。说吧,需要朕作甚?” 蒙毅嘿嘿一笑说道:“臣去南郡做郡守时,盼望陛下能调几名工师给我……臣想在南郡也为陛下建立几座工坊。” 扶苏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不止给派你工师,朕还打算派遣将作少府的官员和你一同前往南郡,整修云梦泽周边的圩堤,翻修驰道,加高城墙。” “嗯,对了,你对熊阙这个人怎么看?” “熊阙?就是自称为屈子后人的那个?”蒙毅想了想说道:“这是一个识时务之人。” 扶苏说道:“如果朕任命他为南郡郡丞呢?” 蒙毅顿时睁大眼睛:“陛下此举,妙啊!” 但随即他的脸上又闪出一抹疑虑:“南郡之地,本就多屈景昭三家之人,若是让熊阙成为郡丞……恐怕当地的楚国故人会有别的想法。 扶苏摇摇头说道:“朕当日曾说过,远方黔首未集,正当以怀柔之策来安抚人心。然后就去了上郡……” “所以此次熊阙献国策,让朕得以放开手脚去攫取天量财富。有功,有功就当赏!对他的重用,正好可以给南郡之人树立一个榜样……” 扶苏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楚国已经灭亡了,这些边缘化了几十年的所谓贵族,大多所求的,无非是重新回到祖辈那种钟鸣鼎食的生活。 至于帝座之上坐着的姓嬴或是姓芈,没差别的! 更重要的是,扶苏的生母,乃是正宗的芈姓王族,这就天然对楚国贵戚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比如当年的宣太后芈八子执政期间,楚人几乎把持了秦庭的最高权力。 而且重用哪一家的人,不重用哪一家的人,也可以起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既得利益者必然要保护自己的权利,而在野之人必然要发起反扑。 后世里管这叫做‘发动群众斗群众’…… 当然了,之所以在南郡可以这样搞,是因为南郡的北方,是大军守卫的武关,再往北,则是最精锐的咸阳军团。 扶苏甚至觉得,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他准备在汨罗江旁边修一间祭祀屈原的祠堂,以此来进一步笼络楚地的人心。 就像是后世里祭祀史可法一样,忠于国家者值得被纪念。 至于他们忠于的是哪家哪姓的王朝,这不重要。 “未见成效之前,臣不便置喙。”蒙毅沉默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了。 只是当他坐在御赐的四轮马车上,看着卷轴上写的公厕建造指南,不禁陷入沉思。 …… 在蒙毅走后,扶苏重新披着熊皮大氅走出暖阁。 他需要风雪带来的寒冷,来为此刻昏昏沉沉的自己提提神。 南郡的事情如此险恶是他意料之外的,但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此刻冷风一吹,扶苏精神为之一振,胸中的块垒在此刻看来,其实也不算什么。 相比于山东其他郡县的波谲云诡,近在咫尺的南郡其实相对好解决。 因为它距离秦人的大本营,咸阳所在的关中之地很近,强大的军事实力可以保证一力降十会。 至于化解仇恨,则只能是慢慢来了。 有了蒙毅亲自出镇南郡,刷新一下当地的吏治应该不难。 这样一来,自己的惠民政策就可以落实到实处。 普通黔首一生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罢了。 扶苏相信,随着铁器的推广,特别是曲辕犁和耧车,以及其他新式工具的普及,耕田效率将得到大大提升。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十天半月才能耕完的农田,现在只需要七八天就可以完成了。 毕竟从木质农具到铁制农具,是一个质的飞跃。 而这节省下来的时间,无论是到县里帮着官府耕田,亦或是上山采点茶叶药草之类的,都可以极大程度的改善家庭环境。 扶苏看着章台宫中的掖池,想到了此刻依然烟波浩渺的云梦泽。 如果填湖造陆,是不是可以增加不少的良田呢? 但旋即,这个方案就被他否了。 这倒并非他是个环保主义者,而是想到了某个以‘蝗’相称的昆虫。 在史书上记载,蝗灾逐渐由相对干旱的北方扩张到长江流域,就在于人口的激增,导致了围湖造田来增加粮食产量。 但这样一来,长江中下游的湖泊体系遭到破坏,进而导致长江流域的蓄水调节功能失效。 于是,水灾、旱灾就频频发生。 而这样骤旱骤涝过后,形成的大量荒滩就成了蝗虫的乐园。 于是,蝗灾就不可避免的频频出现。 比如明槐宗年间,蝗灾起于关中平原和华北平原,然后一路推进到了黄河和长江流域,蝗虫所过之处,野无青草,十室九空。 于是,当某个失业的邮递员喊出了‘不纳粮’的口号之后。 某人就高呼着群臣误我,无可奈何的自挂东南枝了…… ps:感谢‘书友1611……0654’的月票!(`)比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关于筹备第一届大秦杯的构想 扶苏将围湖造田这一项决议否掉之后,开始思索如何提振南郡的国民收入。 有句老话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么境内拥有汉水、江水、云梦泽的南郡,就可以利用充沛的水资源来发家致富。 比如,桑基鱼塘! 这是后世里珠三角、长三角随处可见的一种生产经营方式。 只不过扶苏穿越那会,桑基鱼塘基本被光伏鱼塘所取代了,归其原因,是鱼越来越值钱,而相对于种桑养蚕,养鱼更加简单且暴利。 而光伏发电可以为制氧机提供电力,使得鱼塘可以养活更多的鱼,赚更多的钱…… 至于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的搞原始的种植业吧。 简单来说就是挖个坑注满水,然后将自然水系中捞到的鱼扔进去暂时寄养,再在鱼塘周围种植桑树用来养蚕,蚕粪可以用来喂鱼,塘泥和鱼粪用来肥桑。 栽桑、养蚕、养鱼三者结合,同时还有鱼塘,以及排水和进水的沟渠,无论旱涝,桑树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嗯,鱼塘旁边不止可以种桑树,也可以种甘蔗、种油菜,还可以养猪! 扶苏在规划桑基鱼塘的时候,突然想到,还可以在稻田中放养鸭子或鲤鱼,前者既可以吃掉稻田中的害虫,也可以用粪便肥田,而后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稻花鱼。 至于收获的鲜鱼不好卖的话,可以做成咸鱼,这样一来既可以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调剂口味,也可以卖给朝廷做军粮。 在扶苏看来,即便咸鱼再不好吃,也比此刻军中食用的酱菜要好吃一千倍! 而制作咸鱼要用到大量食盐,也可以提高少府卖盐的收入。 嗯,少府的钱,就是扶苏个人的钱! 至于鸭子,则无论是拔毛做羽绒被或羽绒衣,亦或是干脆养来下蛋吃肉,都可以有效改善民生。 只是为了防止鸭子偷吃稻穗,需要在稻田结穗时期将鸭子赶回家圈养起来。 扶苏这样做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无论是桑基鱼塘,还是稻田里养鸭养鱼,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 这样一来,这些参与了上述两个项目的农户,就是地方上维稳的主力! 至于另外一个目的,则是这两个项目都需要启动资金。 南郡那些一穷二白的黔首们,兜里比脸还干净。 而扶苏手里,最近又多了一笔熔炼武库兵器之后铸造的五铢钱。 这笔钱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们提供无息贷款,然后让他们在农闲的时候,参与基建项目打工还钱! 水坝、道路、沟渠…… 等到这些项目陆续建好之后,相比较未来可期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百年前的仇恨应该就不那么会挂在心上了吧! 扶苏突然想到,要想养鸭,首先需要鸭苗,也就是小鸭子。 不过这并不是难点,只要宫中那一批用火炕孵的小鸡成功出壳,就意味着孵化鸡、鸭将摆脱了自然条件的限制。 总结经验,大量推广,假以时日,鸡鸭要多少有多少! 在扶苏返回暖阁,将所思所想形成文字之后,突发奇想,觉得是否可以在现在的秦国,搞一场类似后世运动会一样的活动,来增加地域之间的文化交流。 就是将这个时期刚刚开始流行的蹴鞠,再加上后世里有关足球的一些规则,魔改出一套新的玩法。 比赛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大秦杯’…… 扶苏放下毛笔,在脑海中脑补细节,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大致的搞法,就是让天下各郡派出自己的代表队,然后来到咸阳参加决赛。 当然了,先从各县海选,然后再是郡一级的淘汰赛。 这样一来,比如蹴鞠活动最繁盛的齐地诸郡,就会从原来的一衣带水,变成相互的竞争对手。 天下熙攘皆为利。 只要将奖金设置的足够高,应该会有不少人报名吧。 到时候天下各郡互相地域黑起来,也许就会冲淡他们对秦人的敌意。 嗯,不过具体的实施细节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 三川郡,洛阳邑。 这里曾经是周王朝的东都,秦灭二周之后,文信侯吕不韦将这里划给了自己作为封地,而将三川郡的治所放到了东边的荥阳县。 一则是那里的地势更加险要,二来则是有贯通河水和淮水的鸿沟,以及超大型的粮库,敖仓,方便将粮秣转运到关中地区。 不过随着吕不韦被一撸到底,这座曾经繁盛无比的大城又重新回到了朝廷手中。 和关中地区一样,此刻的洛阳邑雪花飘荡,寒风卷地。 但跽坐在侯封面前的一群官吏心中,寒意更盛。 在他们的对面,一字排开的长几上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竹简。 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里既有三川郡各县的卷宗,还有去年他们送到咸阳城的上计文书。 在长几之后,则是一大群身穿白色獬豸服,头戴高山冠的绣衣郎。 不过他们手中拿的并不是贯虹刀,而是算盘。 算珠噼啪作响间,除了李由面不改色之外,其他的自郡监御史以下的大小官吏,身体都在微微的打着摆子。 尤其是郡监御史,更是连看也不敢看侯封。 不过侯封那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却在看到郡监御史的时候,充满了玩味的神情。 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的往事,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县内丞。 某天一个当朝高官的私生子,拿着一份伪造的,简直是侮辱他智商的文书,要求县里借贷他一笔钱粮,约定等到秋收时加倍归还。 如果换做一根官场老油条,自然是以假为真,卖高官二代一个人情,到时候真的还不上了,也会有人会出来擦屁股。 但那时候的侯封刚刚出仕没多久,正是刚正不阿的年纪,于是就以伪造文书将之问罪。 而结果嘛,自然是高官二代认罪伏法,然后下落不知,而他这个破获要案的功臣,则从中原温润之地,高升到了陇西荒原…… 此刻侯封看着眼前这个据说被罚为城旦,正在某个工地上服无期徒刑的郡监御史,脸上挂满了戏谑的微笑。 ps:感谢‘闲适32’、‘书友1605……2067’的月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虎父犬子 李由看了一眼侯封,发现他的目光频频审视着自己身旁的郡监御史,于是面露微笑之色问道:“廷尉右丞莫非和韩御史是旧相识?” 郡监御史尴尬一笑没有说话,侯封嘿嘿一笑道:“我与韩御史并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和某位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侯封拈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在心中微微摇头,按照他从前的脾气,早就命人将这个郡监御史拿下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沉稳了不少,知道即便是将之拿下,也不会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当年那个被罚为城旦之人。 李由只是狐疑的看了他们两眼,随即就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片刻后,一名绣衣郎将自己计算出的数字誊抄出来,快步走到侯封面前耳语几句。 侯封用一双阴鸷的眼神环视了一周,开口问道:“洛阳令魏无忧何在?” 一名微胖肤白,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魏无忧在此。” 侯封一挥手,两名守在门口的技击士走进,直接将魏无忧按倒在地,用绳索捆了起来。 李由皱着眉头问道:“洛阳令一直勤勉,且娴熟公事,去岁评为‘最’,廷尉右丞这是何意?” 侯封瞥了他一眼,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虎父犬子后,回答道:“洛阳令私瞒田亩,隐匿人口,截留赋税,所以我将之暂时羁押,待证据确凿后再行问罪!” 魏无忧猛地挣扎一下,怒吼道:“我无罪!你这是诬陷!” 侯封将手中的竹简一扬,冷笑道:“秦律,凡年十五至五十六岁的不征之人需要交算赋,每人一年一算,一算120钱,其中市人与隶臣倍其赋,既240钱。” “去岁洛阳邑征收的算赋,除以民籍户册上的女子、市人等不征之人的总数,二者完全对不上!” “还不止如此,魏无忧送往郡府,以及咸阳的上计文书,和从县府中搜出的文书,之间的数额也相差甚远!” “不知洛阳令对此作何解释?” 侯封不理睬瞬间瘫软在地的魏无忧,摆摆手示意让技击士们把他拖下去。 “继续吧。”侯封说完,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李由,再次叹息一声。 …… 漠北草原,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在漫天的大雪中艰难前行。 虽然这里不是燕山,但却依然是‘雪花大如席’。 只是和严酷的自然环境相比,身上裹着羊皮袄的骑兵们的精神,却显得异常亢奋。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的驮马上,挂着一两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从人头的发型上来看,很明显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确定无疑为匈奴人。 这正是韩信带领的右路军,他们借着风雪的掩护,很轻松的就攻破了沿途遇到的匈奴小部落。 只是和王离统领的中路军所遇到的情况不同,右路军的目标,是诺水边上的右大当户本部。 所以沿途遇到的匈奴部落,无分男女老幼,统统斩首! 除了可以御寒的皮毛,以及奶酒、乳酪、干肉等食物,以及用来驼物资的马匹之外,剩下的战利品,主要是那些行动迟缓的牛羊,全部被就地遗弃。 在韩信看来,周边的匈奴部落都被扫荡一空,这些牛羊即便无人照料,也走不远,等到攻破右大当户本部,返回长城以南的路上,正好把它们一道赶回去。 也因此,在韩信的强令下,即便现在地面的积雪已经渐渐没过了脚踝,右路军的行进速度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只是这一路上没有时间埋锅造饭,让吃惯了热食的秦兵有些不太习惯。 在被军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后,那些‘矫情’的秦兵只能无奈的克服自己的‘少爷习性’了。 不过他们也并不担心自己会挨饿,单不说从匈奴部落中搜刮了大量的肉干奶酪,按照秦律,在大军出征之前,军需就已经为他们发下了充足的口粮。 和后世里的影视作品中,军队中顿顿都吃的大饼不同,这一时期的行军口粮,类似于后世的野战口粮,也同样是装在一个小背囊中的口粮包。 具体则由米条、豆豉、醋布组成。 其中米条是用粟米一石,煮熟后去除杂质,暴晒晾干,然后再次煮熟,如此反复,最后将之做成类似于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热水泡着吃,这是用来补充碳水化合物的。 豆豉则是用煮熟的豆子三升,加盐五升,将两者拌匀后捣碎成膏状,捻做枣核大小配饭吃。这主要是用来补充因为大量出汗而缺失的电解质。 醋布则是准备粗布1尺,酽醋1升。将粗布泡到酽醋中,等到粗布充分吸收酽醋,然后晒干,直到没有液态醋的存在,醋布就做好了。吃的时候用小刀切掉一点,可以用来配饭,也可以用来行军时含在嘴里,提神醒脑。 此外还有用于消除渴感的油麻和乌梅。 嗯,用人肉做军粮这种事,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毕竟军队是最大的暴力团体,民间‘人相食’,不妨碍军队中有粮食吃。 在右路军的最前端,担任向导的是熟悉草原地形的胡骑。 胡骑营右都尉骆甲在嘴里含了一截醋布,策马赶上左都尉季必,大声问道:“你说,这么大的雪天,王离将军能不能按时赶到诺水,和咱们汇合?” 季必扇了扇从他嘴巴里喷出来的酸味,大声回应道:“怎么,你还盼着他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骆甲有些不解,擦掉脸上的雪花问道。 季必笑着说道:“韩校尉为什么让人去联络中路军,还不是担心就凭咱们这一万人吃不下右大当户本部!” “但现在不同了,天降大雪让那些匈奴人不敢远离营寨,这就方便咱们对他们发动突击。” “前几日的战况你也看到了,咱们无一阵亡,却斩杀了数千匈奴武士,这不就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所以中路军最好晚来几天,等咱们斩首盈论之后,再分他们点汤喝喝!”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有皇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渭水之南,丰镐之间。 尽管这里距离咸阳城很近,但因为临近夏太后陵寝,以及上林苑这一皇家园林,所以这里一直人烟罕至,只有一片郁茂的森林尽情生长,森林中间或传出几声禽兽的鸣叫。 扶苏的车队缓慢行进在通往夏太后陵寝的道路上,路边树上的积雪早已消失不见。 这一时期的气候本就较后世温暖,初春时节偶有降雪,但雪停后太阳一出,就立刻融化,并没有对人们的出行,以及农业生产造成影响。 嗯,主要是因为此刻的关中地区播种的是耐寒的冬小麦,此时的降雪,正好可以补充土壤中的水分。 而和上郡同纬度的太原郡等地,则处于抛荒状态,要等到再过段时间才会种植粟米。 奉常属下的食官令早早等候在夏太后陵寝之外,负责打理陵寝的礼官、乐工们身边摆放着祭祀用的‘牺牲’和乐器。 把守陵寝的士兵也换上了浆洗一新的衣服,面朝着扶苏车队的方向,整整齐齐的列阵。 扶苏今天来这里的一个目的,就是要祭祀一下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皇曾祖母,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请求原谅。 毕竟扶苏要完成她的另一个愿望,‘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所以将从南海郡远道而来的越骑营的家眷安置在了这里。 那么人定居之后,必然要有一些营生。 扶苏打算,用新造出的双人锯,将夏陵县附近,主要是陵寝所在的山丘周围的森林锯了,然后改种桑树。 一可养蚕缫丝,将织好的丝绸卖给西域的胡商,从中亚和东欧虹吸财富; 二来可以在桑林间养鸡,鸡生蛋、蛋生鸡,如此这般,民富则国强; 三则可以采摘桑葚,不仅自己吃,也可以卖掉换钱。 所以在庄严肃穆的乐曲声中,扶苏摆好祭品,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嗯,没出声反对,那么就是同意了,我就说嘛,皇曾祖母是一个伟大而仁慈之人……扶苏再次行礼,心安理得的走了出来。 他登上金根车,在上千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车队继续出发。 片刻之后,抵达夏陵县。 这里和人烟渺渺的陵寝形成了鲜明对比,随着移民的陆续到达,已经模仿着关中诸县的样子,修建了一座座里聚,用来供移民居住。 按照声望、能力和最重要的忠诚,从他们中选拔出了里典、乡啬夫等除了田典之外的基层管理人员。 扶苏透过车窗,见到一个个身材矮小,但因为营养充足而显得很是健壮的越人勇壮,在各自里典的带领下,或修建坊墙,或平整地面。 如果不和他们说话,仅以肉眼观察的话,这里的人和关中地区的秦人没有多大区别。 当车队行近的时候,整个夏陵县开始沸腾。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这些参加过腊祭阅兵的越人,开始用略显生硬的夏言齐声欢呼: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他们边喊着口号,边按照当日阅兵时的顺序,整整齐齐的列阵在道路两侧,并约束着自己的家眷不要走出里坊。 这一时期的人心还是淳朴啊……扶苏有意向他们招手示意,但考虑他们根本看不见坐在车中的自己,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片刻后,金根车停在了修建的很是气派的县衙门前。 “拜见陛下!”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的秦吏急趋上前,俯身行礼。 “起来吧。”扶苏拜拜手,打量着新任夏陵县县令。 这是内史王贺举荐的,姓尉名贲,咸阳学室出身,虽然年仅十六,但却精通秦律。 嗯,主要是因为他的亲爷爷,是右丞相尉缭。 “嗯?郦校尉身上的伤好了?”扶苏一脸促狭的打量着郦商。 “托陛下的福,臣已无恙。”郦商尴尬一笑,拱手行礼。 他和自己的哥哥郦食其暂时居住在叔孙通家里,所以当日那两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女出现的时候, 头戴儒冠、大袖飘飘的郦食其手持长戟,追着自己的弟弟,绕着叔孙通家的府邸跑了好几个来回…… 而这一笑话,伴随着叔孙通那张堪比广播的大嘴,早已传遍了咸阳城。 扶苏走到跟在车队中的乌骓面前,扳鞍上马:“走吧,带朕去看看桑林改造的怎么样了。” 尉贲和郦商齐声应命后,骑马在一旁引路。 扶苏骑在马上,看着一座座正在修建中的里坊,虽然不能和后世的高楼大厦相比,但至少让人心情舒畅。 在秦律调教之下的秦人工师,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强迫症,所以里坊与里坊之间道路,横平竖直,看上去规整极了! “嗯?那是什么?集市吗?”扶苏用马鞭遥指着远处升起的市旗问道。 “回陛下,正是集市!”尉贲策马上前说道。 郦商则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夏陵县的集市,比县衙建的都早很多哩!” “哦?”扶苏一愣,想起了之前武关守将呈送的一份奏报。 奏报中说道,有数万人的车队经过武关,车队中人挑马驼,所携带的物资极多,但因为有朝廷的文书,所以并没有对他们收税。 扶苏只以为他们携带的是粮食等生活必需品,所以没有理会。 现在看来,他们携带了不少的南海郡土特产! 郦商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和子婴离开南海郡之前,特意让人收购了大量的鱼干、果干等岭南独有的物资,每人按照五十斤(12.5kg)的标准将东西挑回咸阳售卖。” “这些越人屋子里的家什,全部是用这些东西换来的!” 扶苏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越人得到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市人们倒买倒卖赚了一笔,只有朕亏了一笔城门税…… 嗯,只有皇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朕也不亏,朕乃皇帝,代天牧民,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朕放养的羊群。 扶苏强行不亏后,不再理会那个洋洋得意的小机灵鬼,转而看向尉贲问道:“授予越人的田亩可用封埒隔开了?可曾教授他们如何耕种?” ps:感谢‘星之天使0’、‘turalyon8316’的月票!感谢‘谥流氓’的打赏!?(′???`)比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伐木 尉贲在马上拱手说道:“回陛下,每户授农田三十亩,桑林七十亩,均已整备妥当,只等过些时日播种稻米,赶种桑苗。” “而且在田典的教导下,每户均在家中的院落中,除种植榆树、桑树外,还种有薤[xiè]百本、葱五十本、韭一畦,其中一些殷实的人家,还养了猪和鸡。” “嗯,不错,你做的很好!”扶苏微笑点头,出声鼓励。 像尉贲这种出身显赫的膏粱子弟,能完成授田的工作不足为奇,难的是能够关注到治下普通民户家中种植的林木和蔬菜规模。 桑树自然是用来养蚕的,而榆树则是用来吃榆钱和备荒的,至于薤,就是后世的藠头,是这一时期常见的蔬菜。 尉贲拱手说道:“谢陛下夸奖,但这主要是田典娄敬之功,臣不敢掠美!” “娄敬?”扶苏微微皱眉,他记得这个名字,这好像是济北郡来的一名材士,怎么不在材士馆中待着,跑到夏陵县做田典了? 会不会是重名了……扶苏转过头询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尉贲直起身子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娄静的身影,于是抱拳说道:“臣这就去将他找来!” 扶苏点头同意后,尉贲调转马头,向县府跑去。 “不过是个斗食小吏,陛下居然也要拨冗召见吗?”郦商有些好奇的问道。 “民以食为天,那个田典很明显的精于此道,朕见见又有何妨?”扶苏笑了笑说道:“况且朕用人,从来是不拘一格!” 郦商想到了自己兄弟的遭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满脸的肃然之色。 扶苏斜撇他一眼,心说只可惜这时候流行的文体是赋,而且相比较郦食其,郦商的文化水平差了一点,要不然他或许会做出一首‘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类的诗。 不过他没有对郦商说的一点就是,如果此娄敬是彼娄敬,那么他就不只是一个斗食小吏这么简单。 扶苏记忆中的娄敬,是后来汉朝的建信侯刘敬。 因为他曾力陈都城不宜建洛阳而应在关中,于是被某亭长占了便宜,改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姓。 后来娄敬又劝谏某亭长不可贸然打匈奴,但某亭长不听,于是就被堵在了白登山,陈平解白登之围后,娄敬成为了食邑两千户的关内侯。 再然后就是建议建议与匈奴和亲,并徙六国后裔和强宗豪族十余万人至关中。 总的来说,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是直到扶苏骑马到了锯木现场的时候,尉贲也还没有把娄敬找来,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不离开这个地界,早晚会见到的。 扶苏从乌骓身上下来,在一大群甲士的前呼后拥下,向远处不时传出重物轰然倒地的地方而去。 “参见陛下!”公输轨从远处走来,拱手下拜。 “将作少府来此作甚?”扶苏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是来这里看看那些双人大锯的实际效果如何,如果可行的话,就多制作一些,向天下推广。 在扶苏看来,江南、岭南地区的开发之所以要到唐宋之后, 一则是因为天气湿热,毕竟关中地区的温度类似于后世的蜀中平原,那么更南端的其他地区,温度自然更高。 《史记.货直列传》中就记载‘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后世的荆、扬一带的土地,在这一时期被称为涂泥,并不是什么膏腴之地。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工具不好用。 比如要用斧头去砍掉生长了几百上千年的森林,是一件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可以说每一块农田的开发,都是用先民们的血汗和白骨为代价的! 而江南卑湿与那里的地势低下、降水丰富的自然条件也是息息相关的。 虽然多雨的气候非人力所能改变,但却可以通过人类的智慧和劳动,对地势进行改造,使得卑湿的环境状况得到改善。 比如通过修建排农田水利工程,将分散的、多余的积水汇聚起来并排放出去,从而使得那些低洼积水之处,成为膏腴良田。 而覆盖着原始森林的平原和丘陵,则需要通过相对先进的钢锯,来快速改造成适宜人类生存的村庄和城镇。 毕竟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太过浪费! 而之所以会有‘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说法,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话语权的问题。 衣冠南渡之前,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多是北方人,再加上长期处于湿热的环境确实容易患病,所以有上述说法也不为奇。 而到了唐宋之后,南方士子们逐渐掌握了话语权,他们用自己的文章、辞赋描写南方自然风光的同时,也纠正了人们对于南方的看法。 所以说,舆论的高地你不占,就会被别人占领,到时候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听到扶苏询问,公输轨则笑呵呵说道:“臣是为规划道路而来。” “道路?那不是太仆蒙恬负责的吗?将作少府什么时候也掺和进去了?”扶苏心中疑惑更盛。 公输轨回答道:“前些时日陛下命臣所做的游标经纬仪,臣也已经试制成功了,今日雪过天晴,正好和太仆一起重新规划关中地区的道路。” 扶苏点点头,笑着询问道:“蒙恬也在附近?正好,让他也来瞧瞧朕新作的大锯!” 俄顷,蒙恬从远处骑马赶来,向扶苏躬身行礼后,跟在他身后向山上走去。 “一二、一二……” 伐木区域中,两个身材瘦小,但健硕的越人在领队的指挥下,喊着口号,一左一右的拉扯着长约两米的钢锯。 在他们的身前,则是一颗直径在两尺以上的大树。 伴随着口号声一同出现的,是纷飞的锯末以及快速深入树干的钢锯。 “好快啊!”蒙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难怪陛下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输轨附和了一句,顺手吹了一波彩虹屁:“能想出如此巧夺天工之物,陛下真乃神人也!” 马屁精……蒙恬鄙视的看了公输轨一眼,随即拱手说道:“然也,我以为,即便是起鲁班、墨翟与地下,亦不过如此!”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农家 “哎呀我的娄田典啊,你可让我好找!” 尉贲从马背上跳下,一把拉住身穿粗麻布衣服的娄敬,一脸惶急的喘着粗气。 他先是急匆匆的跑回府衙,却被告知娄敬不在,结果他一脸跑了好几个地方,最终在田边找到了满脚泥的娄敬。 “县令找我何事?”娄敬看着身上沾着泥点的尉贲,满脸诧异。 自家县令自家晓得,往日里这个出身显赫的小家伙从不踏进农田一步,今天这是怎么了? “快跟我走!”尉贲满脸焦急之色:“陛下要召见你!” “嗯?好!”娄敬先是一愣,但随即回过身打了个呼哨,一匹土黄色的矮马嗒嗒嗒的朝他跑了过来。 这是他前些时日在云阳县的马市上买的,据说是蒙恬从匈奴人那里缴获来的战利品。 这匹阉马虽然个头不大,而且也上了年纪,但却脾气很好,任劳任怨。 尉贲看着娄敬草鞋上的黄泥,以及身上脏兮兮、且有好几块补丁的麻布衣服,不由得一阵皱眉。 他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先回县衙,把身上的泥巴洗一洗,然后换身体面点的衣服再去见陛下!” 娄敬低着头打量了自己一眼说道:“陛下要见的是我的人,又不是我的衣服!我穿着丝绸衣服,就穿着丝绸衣服去觐见陛下;穿着粗布短衣,就穿着粗布短衣去觐见陛下。我是决不会换衣服的。” 说完,娄敬翻身上马,拱手说道:“县令,请带路吧!” 尉贲无奈,他虽是县令,但据说娄敬是走了宫中的门路,才做了个小官,所以他本着不得罪人的做法,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到时候娄敬触怒陛下,倒霉的也是娄敬。 当尉贲和娄敬到达森林中的伐木区后,听到了一连串的呼喊声。 “树倒喽!” 呼喊声过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质纤维断裂声,高大的树木轰然倒地,顺带激起一片枯枝烂叶。 在经过几名卫士的反复搜身之后,娄敬终于近距离的见到了帝国的皇帝。 “拜见陛下!”他双手合拢上前行礼,整个身体几乎从腰折断。 扶苏摆摆手示意娄敬可以起来了,他的目光在注视着那些一拥而上,用斧子砍掉树木多余枝丫的伐木工。 这些树还好,栽种年代不长,十几个人分工合作一下,就可以抬下山了,要是再大、再粗一点,就麻烦了! 他在心中想着,是不是可以设计一个简易一点的索道,利用地势的差异,将山上的木头快速运到山下。 片刻后,扶苏转而看向站在身边的娄敬。 衣服有补丁,脚下有黄泥,肤色黑中透红,看样子没少干农活……扶苏看着娄敬问道:“你可是济北郡送来的材士?” 见到娄敬点头称是,扶苏微微皱眉问道:“即是材士,为何只做了个斗食小吏?” 娄敬笑了笑说道:“臣资质驽钝,与其在材士馆中饱食终日,不如在田间地头一展胸中所学。” 一展胸中所学?所以关中这么多县,偏偏选择了这个我注定要过来看看的夏陵县?而且只做一个田典,却不试着做一个更高的官,比如县丞之类食禄过百石的……扶苏在心中长叹一声,做皇帝真难,还得配合着别人演戏。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和田假是怎么认识的?” 田假,就是田姬的亲爹,扶苏打听过了,娄敬是田假带着走了王贺的后门,所以才当上了这么个斗食小吏。 娄敬一愣,随即笑着拱手说道:“陛下明察秋毫,果然明君之像!” “田翁之子田韫是臣同门师兄,当年齐国覆灭,田翁一家被迁往咸阳城时曾路过臣家,臣与田氏有一饭之恩,故而请求田翁为臣谋此职位,专待陛下前来。” 你倒老实……扶苏虽然面带笑容微微点头,但却在心中长叹,他老丈人一家也曾是钟鸣鼎食,但齐国灭亡后,却连饭都吃不饱,反而要靠着别人施舍。 那么在原有的历史上,自己自尽之后,田家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 造孽啊! 扶苏觉得结束渭南之行后,还是不在章台宫躲着了。 男人嘛,总是要支棱起来的! 扶苏看着娄敬问道:“你说你与田韫有同门之谊,但田韫师从农家陈卯,可你这做派,不像是农家之人啊!” 在扶苏的看到的典籍中,农家不怎么追求社会地位,在他们眼中,不管是谁都得劳动,是一群朴素的平均主义者,略微带着点后世的xx主义的味道。 但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就错了! 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无论是儒、墨,亦或是道、法、农、兵,所有士子的最高目标,就是学会文武艺,售与诸侯王。 后世里很多人将儒家定义为坐而论道的哲学家,将墨家定义为埋头苦干的科学家,法家是不近人情的法官,农家是农业学者…… 这些其实都是片面的理解。 法家推行的法、术、势,是为了实现君主一人掌生杀的人治,而墨家按照历代钜子编纂的《墨经》而推行的教育,虽然有点像后世的蓝翔技校,但这是他们为了走入政坛的‘术’。 至于墨家的‘道’,还在那些兼爱、非攻、明法、尚贤之类的治国理念。 而农家,他们扛着农具满世界的溜达,更加类似于后世的行为艺术家。 既,用自己的举动,来说服君主接受他们的政治观点。 所以就有了《孟子.滕文公上》中,春秋第一喷子孟老夫子对他们的抨击。 陈相:贤君应和百姓一起耕作而取得食物,自己做饭,顺便治理天下。 孟子:这么说你什么都自己做了? 陈相:当然(骄傲脸) 孟子:衣服鞋袜,锅碗瓢盆? 陈相:我拿粮食换哒(*^▽^*) 孟子:你为啥不自己做? 陈相:各种工匠的活儿本来就不可能又种地又兼着干??? 孟子:那你不就是只做了一两样事情喽,那治理天下的事情难道就可以又种地又兼着干吗?官有官的事,庶民有庶民的事。况且一个人的生活,各种工匠制造的东西都要具备,如果一定要自己制造然后才用,这怎么行得通呢? 许行:(o_o)?? 孟子:口音怪异的战五渣退散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打包 山林之中,拉锯的口号声,大树轰然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娄敬抬眼看了看扶苏,脸上闪现出一丝委屈之色:“臣先是师从陈卯,但却未能出仕,于是又师从鬼谷,刚欲有所作为,天下归于一……” 嗯,陈卯,就是那个农家陈相的后人,不过六国灭亡之后,纵横家那一套确实没什么大用了……扶苏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在心中想道: 田韫学农家,是兴趣爱好,如果齐国不灭,他哪怕大字不识照样可以身居高位。 世卿世禄,一出生就处于很多人八辈子也到不了的位置。 不过若是没有这一世卿世禄的规矩,我也不可能继承皇位,成为天下共主。 嗯,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扶苏眼角的余光看着娄敬,他大约二十多岁年纪,一米七上下,身材干瘦手脚粗大,眼神中隐约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之色。 还好我搞了个招贤令……扶苏暗自庆幸后说道:“你做田典做的很好,有没有兴趣在朕身边做个郎官?” 尉贲一脸艳羡的看着娄敬,在皇帝身边做郎官虽然辛苦了一点,但却有出任地方长吏的机会,是出仕的一个重要途径。 只可惜他是家中次子,推泽为郎官的名额被他大哥拿去了,所以他只能走更加辛苦的学室之路。 娄敬则瞬间睁大眼睛,深呼吸几口后长揖及地:“臣谢陛下天恩!” 天恩,听起来有点像鲁儒的说法……扶苏捻了捻唇边的胡子笑着问道:“你可知道陈卯的下落?嗯,除了你和田韫,陈卯还有其他弟子吗?” 娄敬微微愣神后说道:“家师隐居在泰山脚下的博阳县,至于臣的那些师弟,则分散在天下各郡县,陛下若是有意召他们入咸阳,臣即刻写信就是!” 扶苏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就立刻去办吧!等下朕给你一份文书,准许农家学子乘坐官府车辆,直入咸阳!只是不知道陈卯隐居多年,是否愿意出山?” 娄敬则笑着说道:“陛下放心,哪怕是绑,臣也把家师绑到咸阳!”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只留下了在风中凌乱的尉贲和郦商等人。 扶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悠然想道: 以后来人的角度去看,农家学子虽然大多都是行为艺术家,但他们朴素的以农为本的思想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扶苏虽然不会用他们那相对幼稚的政治理念去治国,但他们身上却有一点是扶苏极为看重的。 那就是,农家学子们是真的会种田! 在这个诸子百家们全部讲究劳心者治人的年代里,士大夫们是不会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 即便是国君每年祭祀神农时的亲耕,也大多是下到农田里,推着犁头走两步,体验体验生活,然后就继续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 而会种田,就意味着知道农作物的种子长什么样子! 扶苏打算将招收到的农家士子们打包,快马追上已经出发的使团,让他们也加入到凿空西域的壮举之中。 这样一来,等到他们返回的时候,就可以带回大量秦国没有的植物种子。 虽然不可能有辣椒、土地、红薯、玉米之类的,但是后世里张骞带回来的葡萄、石榴、蚕豆、香菜啊就可以提前很多年出现在现在的秦国! 嗯,虽然扶苏是不吃香菜星人,但偌大的秦国却不能没有香菜! 在他畅想着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时候,铛的一声过后,锯木之声戛然而止。 扶苏微微皱眉定睛看去,却发现是两名越人手中的大锯断成了两截,所幸的是人没有受伤。 他们两个人拉锯时的配合出现了失误,使得锯片没有处于同一水平面上。 这就导致了锯片偏离了锯开的平面,从而被木头夹住,进而导致了钢锯的折断。 那名负责指挥伐木的工师训斥了他们两句,重新给他们换上了一把新的大锯。 按照秦律,像这种弄坏朝廷铁器的行为,只要不是故意的,就不会被惩罚,只需要事后写一份报告,并将损坏的铁器上交到县一级的工室中进行修复。 而如果修不好,就需要将上面的印记磨掉,然后将它送还府库回炉重铸。 “陛下所做大锯确实好用!”公输轨凑到扶苏面前说道:“据臣估计,即便是三人合抱的大木,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将之锯倒!” “是啊,若是将此物推而广之,逢山开路之时就可事半功倍!”蒙恬也附和着说道。 扶苏也暗暗点头,在威力更大的油锯出现之前,对付粗大的树木,最好的工具无疑就是这种双人大锯。 不过他并不打算过多破坏关中地区的树林,即便是破坏森林,也要按照这样的方式,将杂木砍掉,替换成桑树或是果树。 至于播种农作物的梯田,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现在的秦国人口压力并不大,而且天底下适宜耕种的土地大多还掌握在那些没有形成国家的部落制土著手中。 比如红河三角洲,比如三江平原、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 扶苏之所以搞出这种大锯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膏腴之地做准备的。 无论是秦国,还是后世,水运的性价比都比陆路运输要高。 有了大锯,在山林中自由生长了数百上千年的树木就可以很快变成船只。 而扶苏在穿越之前,因为沉迷某款穿的很吊但依然是刺客的单机游戏,曾亲自动手复制了一款缩小版的寒鸦号。 所以后世里可以横跨大洋的风帆战舰,他打算在时机成熟之后复刻出来。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做,则主要是因为内河航运时代,风帆船不如桨帆船好用,而且风帆战舰的主要攻击手段,是火炮而非弓弩。 看了一会锯木,扶苏觉得这种大锯已经没什么改进空间了,于是就在蒙恬等人的陪同下,去看看道路的测绘工作。 毕竟后世里有句话说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在这个时代,修路不仅仅可以加速工商业的发展,让黔首们变得富裕起来,更重要的是,可以加速各地的交流,使得天下真正的归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