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武仙》 第一章 醉花楼一场闹剧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 唐天祐四年四月十八日(暨公元907年6月1日),朱温废黜唐哀帝,自行称帝,国号梁,建都开封,年号开平,史称后梁。 …… 开平二年,暨公元908年! 梁朝稳立,群雄四起,偌大的唐朝疆域四分五裂,各地藩王据地自立,致使四海之内硝烟弥漫,百姓深处水深火热间。 …… 世事难讨无名利,向来三月已深秋! 凉州三月,初春来报,然而北地的春光却与冬日无二,无非是见暖了几许,呼呼的冷风依旧卷滚着茫茫黄沙往脖子里灌。 此处乃是凉州最大的城镇—武威郡,作为整个凉州的经济要塞,武威郡的繁华程度放眼整个凉州那绝对是头一份,哪怕是放在整个北地也是名列前茅的繁华之地。 特别是自打十年前,凉州的大小帮派尽皆归于天元帮统管之后,一改往日的帮派厮杀风气,人们的生活渐渐平静下来,大小商会得以安稳发展,不光凉州境内经济繁荣起来,各地商贩也纷纷往来贸易,凉州各地一片蒸蒸日上之景。 所以,在凉州地界,别管是军队府衙,还是各大小势力,甚至是普通民众,一提到天元帮,没有谁不竖起大拇指,道这天元帮的一声好的! 当然,事无绝对,没有那个帮派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在凉州境内也不乏有对天元帮存在意见的帮派,只不过碍于天元帮的势力,大都选择了吞声咽气,做些阳奉阴违的勾当罢了! 醉花楼,武威郡最大的酒楼,能来这座酒楼讨酒喝的人大都是有身份有来历的人,要么是当地的达官贵人,各大帮派的大小头目,要么就是来往的富商,寻常人就算是能进得了酒楼的门,只怕口袋里的银两也不够买一盏酒尝尝的。 饶是如此,醉花楼每日依旧是人满为患,许是为了面子,毕竟常人一听能到这醉花楼里吃花酒,那不用想,指定是有地位的人物! 多的是人为了这份虚荣,忍着心疼来这儿讨面子。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醉花楼的几样招牌了,样貌标致、身段苗条的花魁~香飘十里、醉仙迷人的美酒佳肴;亭台楼阁,尽览美景的地段,哪一个都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能来此处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人,脾气可是不小,偶有冲突自是难免,人们对此大都见多不怪。 更何况,能在这儿开这么大一家酒楼,这酒楼的老板可想而知也是有着身份背景的大人物,寻常发生些冲突,只要酒楼的人出面了,无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谁会不给酒楼的面子。 可今儿倒是怪了,酒楼里两桌客人起了冲突,酒楼的人出面调解,非但没能把事解决,反倒把个出面的小二被其中一桌客人给打趴下了,场面甚是混乱,其他的客人见此纷纷拉开距离,没谁愿意平白惹一身晦气。 这是发生在酒楼二楼的事儿,两桌客人,一桌像是外来的寻常客商,另一桌则看着像是一群莽撞武夫,个个五大三粗,光着膀子,身上纹有形状怪异的图案,怒目圆瞪,看着就像是一伙蛮横的山匪。 两伙十几人,客商一伙人数多一些,有个七八人,而另一伙则不过寥寥五六之数,然而就是这不过五六人,散发出的气势却远远强于那七八人,大有几分天王老子来了能奈我何的气势。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伙人必然是有来头的人,毕竟没脑子的莽夫可是不敢在这醉花楼里闹事儿的! “你……你们简直就是强盗,我们可是往来的客商,天元帮都有令不得欺压往来商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凉州地界竟然敢违背天元帮的号令,你们就不怕惹到麻烦吗?” 一穿着华丽的富态商人指着对面的一个壮硕汉子朗声呵斥道,试图抬出天元帮来压这群无理取闹的莽夫一头。 他们虽然来自外地,可来往凉州经商的人谁不知道天元帮的威名,他们还不相信在凉州会有人敢不把天元帮放在眼里。 然而,听到商人的话,那壮汉反倒突然大笑起来,毫不掩饰笑声中的嘲讽之意,瞥了一眼不远处被自己一拳打趴下的小二,随即看向那商人。 片刻后,壮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 “呵~天元帮,你倒是真看的起自己,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就是天元帮的人,怎么老子没听说过我们帮主下令不让欺压你们了?再者说,就算是有又怎么样,在这凉州地界,我天元帮就是天,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们怎么做事了?” “哈哈哈哈……”壮汉身后的几人闻声纷纷大笑出声,一人更是开口补充了几句。 “我们可没有欺压你们,是你们这些冒充商人的家伙偷了我们的钱,我们不过是讨要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罢了,我们还没跟帮主反映你们这些人假冒客商窃取他人财物呢,你倒先反咬一口了,我看你们一定是山匪。” “大哥,为了保证凉州的安定,我看这些人兄弟们就替帮主杀了吧,相信帮主也不会怪我们的!”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那站在最前方的壮汉说的,后者闻声露出一抹邪笑,眼含嘲讽地看着那些商人,并没有回答。 片刻后,才对那商人反问一句。 “怎么样,我的兄弟们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想跟我们天元帮作对,你还太嫩了点!你要是识趣的话就把偷我们兄弟们的三百两银子拿出来,再准备五百两黄金赔罪,今儿的事儿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不然,后果你可承受不起!” “五……五百两……黄金!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我们何时偷过你们的银子,枉为人称天元帮乃是正气之帮,原来都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那商人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哈哈哈哈!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你的想法对于我天元帮而言,连屁都不是!” 壮汉朝着那商人靠近了几分,轻蔑说到。 “你……你!”商人怒指壮汉,但却无可奈何,他们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客商,身上虽然有几百两银子,但那已经是合他们几人所有的家当才凑出来的,这次就是指望着这些银子能把那批货带回去。 为了攒够足够的银子,他们甚至都没舍得花钱雇随从,还特意打听到这凉州是个平静地界,有天元帮的限制,别说山匪不敢造次,就连一些有背景的恶人都不敢在此处生事。 本以为此行定能顺风顺水,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么一群不讲理的贼人,传言不可信呐,这世道都乱套了,笑话,他们居然还真相信世上有那股势力是能守护一方正义的! 此时此刻,这些商人心底不免有些发慌,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可不甘心将手里的银子平白拱手送人,退一步来讲,就算是他们狠下心把身上这几百两银子交出去了,可那五百两金子从哪里找? 一时间,这些商人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试图寻求他人的帮助。 不过,对于他们的目光,周围众人无一例外选择了无视,全当没有看到。 毕竟,刚才那几个壮汉可是说自己是天元帮的,他们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有一句话是真理,在这凉州地界,天元帮还真是天,没有哪股势力敢跟天元帮抗衡,虽说在场的人大多有些背景,可他们的背景放在天元帮面前也就不够看了! 众人漠视的眼神自然逃不过一众壮汉的目光,那为首的壮汉见此冷笑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一般,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坐立不安的商人,似乎是在等着他们做决定。 在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壮汉颇有默契地走开,将那一桌商人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大有几分得势不饶人的架势。 这醉花楼共有三层,一层二层用来招揽寻常客人的,像是本地以及外来的客商,或是一些小有身份的人。 而第三层却是为了那些大有来历的人布置的,整个楼层改制成一间一间的雅间,能够上到三层饮酒的,要么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要么就是在这凉州大有背景的人物。 另一点独特的则是在于第三层中间是空的,空处四周围有围栏,围栏之后便是那六七个雅间,而透过围栏则能够清楚地看到第二层大半的情景。 因此,在这第二层发生的事,居于第三层雅间内的客人可谓是尽收眼底,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看是看到了,但却没有人愿意出面,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想的自然就多了。 虽然这些人听到那几名壮汉的话心里颇有疑惑,有些难以相信天元帮竟会纵容手下人做这等事,只怕这些人的身份八成是假的! 但看破却并不等于要说破,在凉州假冒天元帮作威作福的事儿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干的,多半背景也不会简单,他们犯不着因为几个毫不相干的外来商人给自己惹麻烦。 于是乎,这二楼的闹剧反倒成了众人伴酒的一出戏了。 第二章 活泼少女呆少年 当这第二层陷入纷乱的时候,在那第三层上,一间被命名为“春风阁”的雅间内,一名少年正平静地看着二楼的情景,目光透过珠帘毫不顾忌地扫视着那几名壮汉,面容上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的透他究竟是何心思。 许久之后,少年才缓缓收回目光,似乎对这一幕很感兴趣一样,嘴角微微撇了一下,轻声呢喃一句:“有些意思……” 少年年纪不大,约摸十一二岁,略带稚嫩的面容颇为秀气,浓眉秀目,一双眸子甚是引人,深沉得宛若星辰坠落。 一身上乘的锦绣绸衣,腰间别着一把紫檀木剑,看上去像是一名富家子弟。 只不过,和大部分富家子弟不同的是,在少年的脸上丝毫看不出那种独属于富家子弟的傲气,反而始终含着那一抹浅浅的笑意,透露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看上去很是阳光。 整个隔间内有七八人,但坐着的却只有两人,少年是其中之一,而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名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其他人则是静静分站两人身后。 这二人的身份可见一斑! 看到少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奇异神情,那少女倒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样,惊讶地张了张嘴。 “呀,徐木头,你居然还会撇嘴啊,我还以为你从来就只会假笑呢!” 说罢,少女冲着那又换回微笑表情的少年甜甜一笑,水汪汪地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脸颊,显然是对少年先前下意识流露出的神情感到了浓浓的兴趣。 可当她看向少年的时候,后者又换回了那副她打小都看不顺眼的笑脸,她顿时沉下了脸,忍不住白了少年一眼,置气般埋怨一句。 “徐元,你真是个木头!” 闻声,徐元回过头来,看着少女那精致的面庞,乌黑秀发披落双肩,玲珑眸子,丹唇玉鼻,这份姿容端的是个美人胚子,眼下流露出几分恼意,更显娇俏。 再配上额间那丹红花钿,令人顿生怜爱之意,绕是徐元这般身份,在这凉州境内还真没见过有比眼前这少女生的更美的女子了! 而且,这少女可不光是样貌生得漂亮,她的身份也是极不一般,乃是赫赫有名的幽州将军顾明昌的独女,顾婉。 这要搁其他人,桌前坐着这么个小美人儿,又有那么强硬的背景,还不得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去讨好顾婉啊! 可徐元看向顾婉的目光中既无敬畏,也无欣赏,少女那标致的样貌到了徐元眼中就好像寻常人一样,甚至少年的眼中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意味,令人大为奇怪。 说实话,当徐元知道自己今天来见的是这个丫头的时候,可别提有多愁了。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打小徐元对这丫头就格外头疼,原因无二,这丫头太闹腾了!被她逮着机会,那可是能喋喋不休絮叨半日,加上二人的父亲乃是过命的兄弟,两家常有往来,所以从小徐元就受尽了顾婉的折磨,后来更是想方设法躲着她。 不过,自打几年前顾明昌举家从凉州搬到幽州以后,这些年来,徐元还真是没怎么见到过顾婉,本来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么久没见,顾婉会不会变了,长大了的她应该会成熟很多,就没那么闹腾了,但见了面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 从他进酒楼到现在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丫头的嘴就没闲下来,一个劲儿给他讲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素来喜欢清净的徐元感到一阵头大。 可老爹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忍着了。 看到徐元无动于衷,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顾婉也不在意,目光瞥了一眼楼下的情形,又忍不住开口说了起来。 “喂!徐木头,你不出面管管他们吗,你没听到吗?他们刚刚可是说自己是天元帮的人,你这天元帮的少主不会就这么任由别人这么败坏天元帮的名声吧?” 闻声,徐元偏头看了一眼楼下那几名气势汹汹的壮汉,但却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迟疑了片刻,徐元才转过头看向顾婉,淡淡说了句:“哦,我知道了。” “你!” 顾婉气结,但看到徐元那一脸的木讷神色,只感觉自己的一番气力都使在了棉花上一样,当下便要起身离去,她是一刻都不想跟这个家伙待在一块了。 看到顾婉起身的动作,徐元愣了一下,疑惑道:“嗯?你要干嘛?” 闻声,顾婉刚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即回头狠狠瞪了徐元一眼,“哼!本姑娘不想跟你说话,不想跟你待在一块,我爹让我转告徐伯伯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本姑娘现在要回去,再跟你这个没意思的家伙待下去,我非得气疯了不可!” 说罢,少女便怒气冲冲朝着隔间外走去,但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了徐元带有几分无奈的声音,“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呢。” “哼!不听!现在想起来跟我说话了,晚了,本姑娘现在不想听!”顾婉两臂交叉搭在胸前,一副撒娇姿态,赌气回应的同时,脚下的动作也没停下,依旧朝着隔间外走去。 见此,徐元下意识抬起手挠了挠头,看到顾婉快要走到门口了,才提了提声音说道:“鼻涕虫,我真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是我爹托你转告顾叔叔的,你确定你不听?” 听到徐元提及徐武天,顾婉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再次瞪了徐元一眼,气呼呼地说道:“哼,看在徐伯伯的面子上就暂且不跟你计较,有什么话快说,本姑娘听着呢。” 徐元苦笑一声,开口道:“我爹托你转告顾叔叔一句话,幽州不比凉州,幽州地处边境,连年征战,北国契丹虎视眈眈,加之眼下时局混乱,顾叔叔想要独善其身恐怕做不到,眼下关头抵御外敌虽至关重要,但也要切记留心身旁的人,倘若小人作祟,只怕以顾叔叔的身份是要吃大亏的。我爹说,如果顾叔叔有朝一日下定了决心,我天元帮必当全力相助,铲除奸人!” 说罢,徐元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件,递给了顾婉,“这是我爹写给顾叔叔的信,劳烦你代为转交吧。” 顾婉虽说眼下正生着徐元的闷气,但也清楚其中的轻重,脸上的神色略微郑重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做完这些,顾婉才看向徐元,开口问道:“木头,你说完没,说完了的话我可真要走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徐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爹的话已经转告完了,不过,我还有一些话也希望你能够带给顾叔叔,幽州虽有他的使命,但那毕竟不是家,情义虽重,可若是一昧为了道义,或许有些不智。伴君如伴虎,节度使的野心很大,顾叔叔却不同,他没有任何野心,一味如此只会被人当枪使。我很希望顾叔叔这一次能听我的劝,多加留心,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否则只怕到头来自己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希望你能告诉顾叔叔,如果有一天他想明白了,我和我爹必定出城百里相迎。凉州,随时欢迎顾叔叔回家!” 闻声,顾婉微微呆滞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听到他说过最多的话了。 听着那一句“回家”,少女的眼眶略微有点湿润,像是怕徐元看到笑话自己,忙扭过身胡乱擦了几把。 片刻后,她才回过头来,郑重地点了点头,虽说徐元的话多少有些不中听,但是她心里清楚,徐元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替自己父亲着想罢了。 不知不觉中,顾婉心里的气已经烟消云散了,微俯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透露着几分魅力的少年,除却他脸上那亘古不变的淡淡笑容让自己觉得有些“假”以外,可以说,这个少年真的很吸引人,要不然以她堂堂幽州将军千金的身份,哪里会在徐元面前露出这份小女儿姿态来。 只可惜,这一切眼前这个傻呆呆的木头哪里能知道,又怎么会明白呢! “木头,那我可真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嗯?”徐元被问住了,看着少女眼底淡淡的期待神意,愣了一下,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个……你一路保重!” “你!你气死我得了,死木头!臭木头!” 然而,听到他的回答,顾婉刚刚消了的气又噌噌冒了出来,狠狠地瞪了徐元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间。 与她同来的几人也相继离去,独留下一脸迷茫的徐元望着少女的背影,满头雾水。 徐元茫然地挠了挠头,自个儿说的不对吗?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唉,那些叔叔伯伯说的真没错,女人果真是捉摸不透! 看着少年脸上的苦涩神情,站在他身后的几人纷纷露出了笑容,自己家这个少主,就算是面对着凉州州牧都能进退自如,泰然自若,也就顾婉这个从小跟他玩到大的丫头能让他头疼,能让他露出这份无奈的神情了吧。 这或许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片刻后,徐元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隔间外,透过珠帘,望着顾婉离开的方向,面色平静,似是在想着什么。 第三章 审壮汉斗智斗勇 直到顾婉的身影消失在酒楼后,徐元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不改,但其中却多了几分淡漠,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少年静静看着二楼,在他们说话这当口,那几个壮汉明显已经等不及了,直接动起了手,毫无顾忌。 面对这些整天刀口舔血的家伙,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哪里是对手,片刻间就有一人惨遭杀害,场面一度混乱。 看到这一幕,少年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随即沉声道:“张叔,李叔,劳烦二位叔叔去清清场吧,留个会说话的就行,虽说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不过……这里可是凉州,我天元帮的名声也不是谁想拿着使就拿着使的!” 若是熟悉徐元的人一定明白,现在的他已经发火了,或许在顾婉的眼中,徐元就是一个只会天天摆着那副呆呆笑脸的木讷少年,但唯有这些见识过徐元真正手段的人才明白,他的温和永远都是留给自己亲近的人的,对于敌人,他可从没有仁慈过。 这一点,从他八岁那年踏足天元帮的囚牢,经受过重重刺激以后,参与到审讯犯人的时候,这些人便已经明白了。 “是!” 此刻,徐元一声令下,身后的二人当即抱拳应到,同时走出了隔间。 这短短的功夫里,又有一名商人不幸被一拳打中了脑袋,当场毙命,血腥的场面令整个二楼的人都急忙躲走了,生怕多待一刻就会遭受无妄之灾一般。 看着这一幕,徐元眼中的神色波澜不惊,颇为平静,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带着些许茫然缓缓开口道:“刘爷爷,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意欲取天元帮而代之呢,我们所图的也不是名利,不过是想生活的地方是个清明地界罢了,难道那些人他们不希望世道是这样的吗?名利就这么让人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吗?” 听着少年淡淡的声音,静静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老人轻轻一笑,目光慈祥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缓声道。 “少主,你要知道我们天元帮为了让凉州变成一处清明地界实行了无数强硬手段,我们用尽各种刑罚惩处那些违背我们规矩的人本就让很多牵扯其中的人不满了。再者,我们自己如此,却不准他们滥杀无辜、不准他们肆意抢夺,太多太多侵犯到了那些本就以此谋生的人的利益了。” “他们这些人为的就是一个利字,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受损,能不能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别人的利益,哪怕是别人的生死,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们管的越多,我们惩治他人的手段越狠,对我们天元帮有意见的人自然也就越多。不过,少主也无需太过在意,这都是些不足为奇的事儿,林子大了,总归是什么鸟都有的!” 闻声,徐元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想明白了,片刻后,又换上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微笑模样。 这时候,先前走出隔间的二人也相继走了回来,在他们身后还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先前叫嚣的最凶的那个为首壮汉。 只不过,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先前那般嚣张姿态,四肢尽皆被生生震断了,像死猪一样被拖进了隔间,哀嚎声传遍整个醉花楼,令所有人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看来。 不过,每个隔间都被一层珠帘挡着,外人只能模糊的看到这一隔间中唯一坐着的是一名少年,其他的却是看不清了,当下皆不由自主地揣测起了徐元的身份。 而对于众人的目光,徐元果断选择了无视,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被拖回来的壮汉。 察觉到拖着自己的人停了下来,那壮汉强忍着疼痛,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目光掠过众人,缓缓落在了在场那唯一落座的少年身上。 深呼了一口气,壮汉故作平静道:“你……你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谁允许你在这酒楼里闹事的?”徐元低下头,平静地注视着那看上去甚是凶狠的中年壮汉。 听着少年平淡的语气,那人盯着徐元端详了片刻,确认自己在凉州并不曾见过他后,便当他是替刚刚那几个商人打抱不平,仗着有些背景强逞出头的愣头青了。 想到这儿,壮汉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哼!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到了这凉州地界也不打听打听这里谁才是王,你的人杀了我兄弟,我本事不如你们,但是你别忘了,这是凉州,在凉州还没人敢欺负我们天元帮的人,任你是多厉害的高手,在这儿也得遵我们天元帮的令!” 看着壮汉脸上的倨傲,徐元撇了撇嘴,依旧是那副笑脸,但语气却冷了不少,“哦~那若照你所说,你在这醉花楼里随意杀人,我不但不能怪罪你,反倒应该对你客客气气的,是吗?” 听到少年那特意拉长的问句,壮汉没有急着回答,眉头一蹙,继续揣摸着徐元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这酒楼的管事?” 徐元不置可否,依旧淡淡道:“我说了,你不必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配,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许是被徐元的镇定影响到了心态,壮汉的语气不经意间便弱了几分,但自持天元帮的身份,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哪怕这少年真的有些背景,他也不认为徐元的背景能够强硬得过天元帮。 只不过,眼下自己毕竟处于弱势,倘若徐元真不管不顾的话,自己多半讨不了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稳住这小子,再想办法把他整到自己的地盘上。 到了那时候,任凭徐元身后的这几个人再怎么厉害,独虎难敌群狼,他也得乖乖给自己磕头赔罪。 想着,壮汉故作镇静道:“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你既然来了凉州,就应该明白天元帮意味着什么,在这里还没有人敢对我们天元帮的人动手的。今天的事我可以念在是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你现在放了我,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单凭你杀了天元帮的人,一但被我们帮主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听着壮汉的话,不光是徐元的嘴脸洋溢起轻蔑的笑意,其他几人看向壮汉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异样,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元帮的人,但我很好奇,你是天元帮的什么人?就算你真的是天元帮的人,区区一个六品武者,充其量也不过是天元帮的一名寻常帮众罢了,而我这身后可是有不少人都是三品高手,甚至是一品高手,你觉得天元帮会为了你们来得罪我?” 少年语气平静,说话的时候指了指身后的几人。 可听到少年的话,壮汉的脸色却是微微变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徐元,似乎没想到这少年身边居然有这么多高手。 三品武者虽说放眼整个江湖根本不值一提,可在凉州这等偏远之地,别管放在哪个门派中都能称得上是绝对的核心人物了。 就连独霸一方的天元帮里也没有多少三品高手,更别说那距离气境仅有一步之遥的一品高手了!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壮汉心里不免打起了鼓,自己难不成真的惹到了什么大有背景的人物了? 想到这儿,壮汉有些按耐不住了,但依旧开口硬撑道:“一品高手又如何,我们帮主可是货真价实的气之境界,武道大师,几年前就已经踏足气阶,迟早会是虚阶的武道大师。我们天元帮立帮之时就说过,每一个入帮的人都是兄弟,你们杀了我,帮主必定会为我报仇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放了我,今天的事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闻声,徐元没有反驳,而是赞同地点起了头,“确实,天元帮自成立之时就有过明令,一入吾帮皆兄弟,不过……你张口闭口说自己天元帮的人,那我倒要问问你,天元帮每个月给你们多少钱?天元帮有多少人?最近新入帮的人叫什么名字?” “嗯?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变着法儿刺探我们天元帮的情况?”少年接连而出的几个问题让壮汉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虽然只是一霎,但依旧被徐元敏锐的捕捉到了。 徐元当即冷哼一声,脸上的笑意终是收敛了起来,转而被凝重的阴沉所代替,随后缓缓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是天元帮的吗,那我当然要考考你,看看你这身份到底有没有假罢了!怎么?莫非你不是天元帮的人,是在这儿狐假虎威不成?” “你……你放屁!老子自然是天元帮的人!” “那好,拿你的天元令给我看看,拿得出来,我就认你是天元帮的人!” 徐元猛地起身,冲着壮汉伸出手来,后者顿时一慌,忙开口辩解道:“我……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闻声,徐元再度轻蔑一笑,开口道:“你当然不需要给我看,因为……压根就没有天元令这个东西!” “你!你诓我!” 壮汉一愣,随即怒喝出声,听到这儿,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小子摆明了就是在套自己的话。 “呵呵!气急败坏了?哼!连天元帮的元字都没打听明白就想着冒充是天元帮的人,你也真够蠢的!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天元帮的人?!” 徐元又是一声怒喝,直接让那壮汉愣在了原地。 此时的徐元哪里还有先前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整个人透露着几分霸气,一双眼尽显冷漠,哪怕是壮汉这等杀人不眨眼的人乍一看都不免感到几分心惊,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突然,壮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写满惊恐,急呼出声:“你……你是天元帮的人!你……你到底是谁?” 壮汉此刻是真慌了神了,若是这少年真的是天元帮的人,身旁有如此多的高手,那他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天元帮帮主之子,徐元! 第四章 上手段尽显狠辣 “你莫非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我是谁不是你需要问的,你要做的是回答我的问题!” 徐元又是一喝,这一次,那壮汉沉默了,没有再去开口辩解,同样,也没有回答徐元的问题,对于前者的身份,他已然猜到了,他连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能如此巧撞到了徐元,这下子可是要遭了。 徐元在整个凉州的名气可并不比他爹徐武天弱多少,哪怕他只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但整个凉州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过关于他的流言,其中大多流传的是徐武天之子徐元是个性情温和,待人和善的翩翩公子。 但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并不被人们承认的传言,称徐元的和善是伪装的,实际上是个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 对此众说纷纭,但人们大都认为此言有虚,毕竟没有谁亲眼看到徐元做出过什么令人动容的事。 可壮汉既然能够受人指使栽赃嫁祸于天元帮,他的地位自然不会低,所知道的事自然不少,就比如说那些关于徐元手段狠厉的传言,他人皆称那是对徐元的污蔑,可壮汉却知道,这事儿绝对是真的! 因为传出那句话的人,正是他的亲兄长,也是曾“有幸”目睹过徐元的手段的人。 所以,别看壮汉现在一副淡然的模样,可心里已是乱作一团了,他可不确定,被这天元帮的少主抓到了自己败坏天元帮声名的现行,他会用什么手段来惩治自己。 “你确定你不说吗?那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徐元站起身来,朝着壮汉慢慢走了去。 看到徐元的动作,壮汉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奈何一身骨头都被之前那两个人震断了,此刻的他就算是想有什么动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既是如此,壮汉反倒是豁出去了,当即昂着头硬气道:“既然落在了你手里,老子认栽,你杀了我吧!” 说罢,壮汉果真闭上了眼,伸直了脖子,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然而,听着壮汉的话,徐元却是淡淡一笑,轻轻撩起长袍,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来,随即缓缓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来,露出了一张透露着几分阴狠的笑脸来。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了,我爹说过,不能让任何一个见过我样貌的外人活着,既然如此的话,鉴于你违背天元帮的律令在先,又假借天元帮之名,妄图败坏天元帮的名声,而且拒不供认你的幕后主谋,所以……我决定先点了你的穴道,让你无法求死,然后再一刀一刀把你身上的肉都割下来,让你慢慢痛苦的死去,你觉得怎么样?” 说罢,徐元冲着壮汉露出个笑脸,可这笑容落在后者的眼中却像是魔头一般令人惊恐,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粗声怒喝道:“你……你简直就是个魔鬼!你……杀了我!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 此刻的他可谓是真的慌了神了,毕竟任谁听到徐元的这般话也不免失色,看到少年眼中的坚毅,他可不会怀疑这小子能不能真的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来,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啊! 他能把自己背后的人说出来吗?不能啊!他如果说了,他那一家老小怎么办,他们也都会因为自己的泄密没命的! 一时间,壮汉心底纠结了起来。 看着壮汉摇摆不定的眼神,徐元撇了撇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动起了手,用行动证明着自己所说的话,点了那壮汉的穴道,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随后,一把亮的反光的匕首贴在了壮汉的皮肤上,随着刀刃缓缓划过皮肤,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的血肉硬生生被徐元割了下来。 这般场面令得整个三楼瞬间鸦雀无声起来,所有人都转过了头,不忍直视这血腥的一幕。 酒楼的隔音非常好,他们根本听不清徐元所在的隔间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却能隐隐看到里面的情形,绕是他们见多了世面,也从没见识过如此血腥的一幕,一些人甚至当下就感到腹内一阵翻滚,忍不住作呕起来。 而那壮汉被点了穴道,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此刻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痛楚,一双眼瞪得如同要蹦出眼眶一般,其痛苦可想而知。 “如果你考虑清楚了,那就眨眨眼睛,我最后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我就只好继续了!” 徐元一边平静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冲着那壮汉轻声说道,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不见波澜,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动容,仿佛早已看惯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一般。 跟随着他的几人同样神色淡漠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开口,更没有人阻拦,就好像一切都应该这样,好似对这种情形早已见多不怪了。 一刀接连一刀,仅是片刻,少年的双手就被鲜血染了个尽红,可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于那些沾染在手上的血迹毫不在意,目光淡漠地盯着眼前青筋暴起的壮汉。 壮汉强忍着那股钻心的疼痛,不得不说,徐元的手法甚是老练,每一刀下去都能够均匀地割下薄薄的一片肉,还能巧妙地避开血管多的地方,不让他一下子流太多的血,这般手段,恐怕连一些常年行走江湖的狠人都不敢说能做到吧! 可偏偏平静地做着这一切的居然是一名不过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若是被人知道,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不过,这里的事除了徐元和壮汉,也就只有他身后那几名护卫知道了,就算是整个三楼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可若是不跟他们说这隔间里的少年便是人人称赞的温婉公子徐元的话,又有谁敢往这方面去想呢? 毕竟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徐元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事传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也没担心过,一来是不可能传的出去,二来,就算是传出去了,他不承认,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再者,以他的性格会在意这些吗? 自然不会,他要做的就是遵循自己的本心做事,这才是他徐元的风格! 一刻钟的时间如同过去几十年一般令人煎熬,感受最深的莫过于那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痛苦围绕着的壮汉了,仅仅是一刻钟,汗水就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打湿了,尽显狼狈。 此刻,他的一条手臂已是鲜血淋漓,血肉被徐元割下来大半,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眼前,血肉模糊的手臂隐隐能够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同样被徐元拉在了他的视线里。 不光光是身体上的痛苦,眼前的景象对他的心灵同样是一种摧残,这个时候,恐怕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究竟有多么可怕了! 徐元并不知晓壮汉现在怎么想自己,也不在意,而是看着壮汉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并没有急着继续手上的动作,而是冲着一旁的护卫点了点头。 后者上前一步,解开了壮汉的穴道。 穴位一解,壮汉歇斯底里的哀嚎声震动了整个酒楼,整张脸扭曲在一起,可浑身上下就只有头能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惨叫。 声声哀嚎让整座醉花楼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躁动之中,不管是三楼尚未离去的客人,还是一楼不甚知情的人,在这一刻,尽皆慌慌张张地朝着酒楼外跑去,一些胆子小的,裤裆都多多少少有些湿了。 这般场面,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徐元静静地站着,直到壮汉的嚎叫声收敛起来后,才缓缓开口,“想好了吗?这才刚开始,你如果还不说的话,我不介意让你那条胳膊也变成这幅摸样。” 本以为壮汉受过这般痛楚应当会有所松口,可徐元还是小瞧了这汉子的硬气程度。 听着徐元的话,壮汉发颤的嘴角吃力地扬起,狠狠地笑着,“徐元,你小子难道就这么点本事吗?老子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老子下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哈……” 看着壮汉几近癫狂的模样,徐元的面色并没有太大动容,只是略微阴沉了一些,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满足你,或许我的手段很残忍,但是……你没资格恨我,因为你杀了无辜的人!” 淡淡说过,徐元冲护卫眼神示意,后者再次点了壮汉的穴道,而徐元则是继续蹲了下去,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从醉花楼里走出,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看上去像是个少年,但脸上的一张白金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容颜,令人难以看清他究竟是何模样。 少年背负双手,没有丝毫停歇,一路朝东而去,在他身后还跟随着几人,每一个都气息内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定然是少有的高手! 当少年走出醉花楼后,偌大的酒楼陷入了久久的沉寂之中,只因那被命名为“春风”的隔间里,还躺着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尸首分离,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地上铺满了一片又一片鲜血淋漓的碎肉,场面甚是血腥! 这时候,一道浑身隐匿在黑袍中的身影从三楼的一个隔间内走出,站在窗前,望着徐元离去的方向,兀自出着神。 许久,这人才轻轻吐出一句,“好小子,很好很好……” 第五章 回庄园父子夜谈 夜幕坠落,群星照映天穹,残缺的弯月悬挂当空,洒落遍地银光,万里无云,清风吹拂着初春的凉意,浸透了整个凉州。 武威郡城东十里地,有着一片广袤的绿林,而在这片林间,更是有着一片广阔的庄园,说不出的奢华。 此处,便是凉州最大的帮派势力-天元帮的府邸,所有的帮派成员,上至帮主徐武天,下至寻常帮众,尽皆居住在这处庄园内。 以庄园为中心,进入方圆五里的范围内,便算是进入了天元帮的视线之中了,因为这五里范围内的山林之中,有着数不清的暗哨,可以说哪怕是一只鸟飞进来,都逃不过天元帮的侦查。 此刻,一行五六骑乘着夜色朝庄园疾驰而来,最前方一骑上坐一名白袍少年,腰佩木剑,面带白金面具,正是天元帮少主徐元。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的,便是今日在醉花楼内的那几名高手了,本来以他们的本事,放在天元帮里足以担当一地副统领的要职,可徐武天担心儿子安危,硬是将他们几人安排在了徐元身旁护其周全,反倒是让几个尚未踏足三品境界的武者顶上了副统领的职位,可见徐武天对自己这个儿子有多么关爱,生怕他受到丁点的损伤。 一行人并没有隐匿踪迹,因此刚踏入这片林子,就有暗哨向庄园内传了消息,等徐元几人到达庄园外的时候,门前已是摆下了迎接阵仗,虽然只有寥寥几人,可就是这几人,平日里哪怕是跺跺脚,都能让整个凉州颤三颤,特别是那站在最前方,面带笑容的中年。 中年一身布衣,与他人那一身华裳比起来倒是有些格格不入,可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威武气势流露而出,令人不禁望而生畏。 那他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了,除了天元帮帮主徐武天以外,放眼凉州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有这般不怒自威气势的人了。 看到特意出来接自己的老爹,徐元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涌上喜色,一勒缰绳,停马于徐武天身前,随即翻身下马,轻唤了声:“爹,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啊!” 徐武天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冲同样下马站在徐元身后的几人点头示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你小子出去一天都没个影儿,你老爹我担心你的安危,这不来看看你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嘛!” 闻声,徐元展颜一笑,心里涌起阵阵暖意,“爹,你就放心吧,有刘爷爷和几位叔叔在,没人能伤的了我的。” “哈哈,这你爹倒是放心得很,不过我怎么听说你今儿可是给我惹下乱子了?你刘叔的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说你把人家的生意都搅和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听到徐武天问起,徐元愣了愣,随即苦笑道:“爹你都知道了啊,这事儿说来话长,我还是回去再慢慢告诉你吧。” 闻声,徐武天也没有再多问,“那行,饭都准备好了,咱们父子两个一边吃一边说吧,让我听听是什么事能让你小子做出那么大的动作来!” 别说,当他听到徐元今天在醉花楼闹得那一出时,心里也是格外震惊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可不是个嗜杀成性的魔头,但为何会在酒楼那等人多眼杂的地界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来,他心里也是有些想不大明白的。 不过,他相信以自己这个儿子沉稳的性子会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想法,所以也就没有急着去细问,毕竟就算是在这庄园门口,也免不了有“隔墙有耳”的时候。 看到老爹脸上的平静神态,徐元反倒悻悻地挠了挠头,似是有些难以为情,毕竟在人家的酒楼里闹了这么一出,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他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随着徐武天朝着庄园中心位置的一处院落走去,除了那形影不离保护着徐元几人依旧静静地跟在二人身后以外,其余几人则是四散而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整个庄园内有着上百处独立的院落,彼此相连,寻常帮众五人一处院落,而那些统领副统领则是每个人有着一处独立的院子,以庄园中央的那处院落为中心朝着四周辐散而去,环环相护。 至于那最中心的院落,便是徐武天徐元父子二人的住所了。 院子很大,有着五六间屋子,院子中央还有一个小池塘,平常到了夏日,池塘里总会飘荡着密密麻麻的莲花,引得飞鸟鸣虫时常驻足,一片热闹,不过眼下这时节依旧清冷,院子里自然也逃不过这般。 “参见帮主,少主!” 几名守卫在院落外的护卫看着迎面走来的二人急忙抱拳行礼,无论是徐武天还是徐元都面带笑意,皆冲着这些人点了点头以作回礼,但并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正屋之内。 屋里早已摆下了一桌菜食,并不多,也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三五道而已,父子二人,一人一碗白米饭,这就是堂堂天元帮帮主每天的饭食标准了。 “刘爷爷,李叔,张叔,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徐元冲着身后那几人笑着说了句,几人纷纷抱拳应声,随即又冲着徐武天抱了抱拳,这才相继走了出去,朝着院子里的一间厢房内走去。 “来吧,在外面跑了一天饿了吧,今儿我特意吩咐做了你爱吃的菜。” 徐武天坐下身来,冲着儿子微笑道。 徐元点了点头,取下面具,解下悬挂在腰间的木剑,这才坐下身来,他还真是饿了,但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很是文雅。 徐武天笑着看着儿子,也不急着吃,而是不停地给徐元夹着菜,直到后者直呼碗里放不下了才开始动筷吃起了碗里的饭。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徐武天的脸上也渐渐涌上了几分郑重,开始谈起了正事。 “元儿,说说吧,今儿在醉花楼发生什么事了,听说有人假冒天元帮的人闹事,你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闻声,徐元正色了几分,微皱着眉头,略想了想,才开口道:“这些人应当有些来头,我审了其中一个人,但他像是经受过密训,居然到死都撑着不开口,恐怕有人是故意针对我们天元帮派来的。” “不过……”话锋一转,徐元继续说道:“虽然那个人什么都没说,但是当我提到一股势力的时候,他的反应略微有些不一样,再结合这些人出手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习惯,虽然他们强行掩饰,但我还是看出来点端倪,结合种种迹象来看的话,应该是……” “海沙帮!”不等徐元说完,徐武天便接过话茬轻轻说了句。 徐元似乎没想到老爹已经猜到了,微微愣了愣神,“爹,原来你已经察觉到了啊?” 徐武天闻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能是他们了,我实在想不到在这凉州还有哪股势力敢打我们天元帮的主意,不过我也就是猜测而已,既然你已经看出了些蛛丝马迹,那就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了,这群家伙,到底还是改不了山匪的那一套啊!” 徐元这次并没有接茬,而是显得有些忧郁,眉头也不自觉皱的更深了些,这一幕落在徐武天的眼里,不免疑惑了起来,开口问道。 “元儿,你这是怎么了?” “爹,你今天不是让我去见顾婉嘛,她是替顾叔叔送信来的,顾叔叔说,他前几日意外探听到,好像有几股不明势力在暗中打探我们天元帮的事,特别是在打听爹你的情况。而且,近几日幽州还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顾叔叔派人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这些人好像是奔着凉州来的,恐怕和爹你有些关系,所以顾叔叔就让顾婉托我转告你一定要小心,这几日多留心那些外来的人。我就怕,海沙帮突然冒头,这里面只怕和那些不明的势力有关,爹,你可要当心啊!” “不明势力?打听我……” 听着徐元的叙述,徐武天渐渐陷入了沉默,片刻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同样深深皱起了眉头,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看得徐元一阵迷茫,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的老爹露出这般神态,心里多少也有了些估计。 “爹,你难道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他们真是冲着你来的?” 闻声,徐武天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再度换上笑脸,开口道:“爹也不清楚,估计是你顾叔叔太敏感了吧,或许这些人就是一些寻常江湖势力,这些年将主意打到我天元帮的外来势力还少吗,没事儿的。” 听着,徐元缓缓点了一下头,老爹这么说倒也在理,毕竟天元帮在凉州做大,带领着凉州逐步发展至今,他们天元帮从中得到的好处也不小。 对此,自然会有人眼红,觊觎这片宝地,这种情况往常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每一次那些人强势而来,却都铩羽而归,还从来没有那股势力能在凉州撼动得了天元帮的呢,所以听到老爹的话,徐元心里的担忧也自然减弱了不少。 “爹,话虽然这么说,但你也得小心,我总觉得海沙帮最近冒头冒的太频繁了,就怕他们在背地里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天元帮虽然强,但要是有人存心使坏的话,还是不得不防的!” 徐武天点了点头,顿了一下,突然问了句。 “这就是你今天为什么要在酒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出手的原因了吗?你想通过这件事给那些在暗地里密谋的人一个下马威,或者说,你是想逼他们跳出来?” 徐元略微一滞,似是没想到老爹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但转念一想老爹能将凉州治理成眼下这般盛况,自己这点小心思哪里能够逃得过他的眼,于是,便也没再多想下去,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老爹的猜测。 看到徐元点头,徐武天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片刻后,忍不住感慨一句,“元儿,你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看法了,爹也算是能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娘了!” 听到徐武天提及在自己脑海中仅剩淡淡印象的母亲,徐元的神色不免多了些许感伤,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屋子里的氛围,一时间,竟有几分怪异。 第六章 提武道父子坦言 这时,徐武天突然转过头看向徐元,问了个让后者颇为意外的问题。 “元儿,你有没有怪过爹,自打你娘去世之后,爹便来到了这里,从此创立天元帮,为了凉州,为了天元帮,爹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几乎将一切都倾注了进去。可以说,到了今天,爹无愧凉州,无愧天元帮!但是,对你,爹心里一直是有愧疚的……” 徐武天叹息一声,“这些年来,爹一心想着壮大帮派,却很少在你身旁陪伴你,咱们父子二人都很久没有像这样在一块儿吃过一顿饭了,从小到大,你跟那些叔叔伯伯们待得时间都比跟我这个当父亲的待得久,我这个爹当的,实在是有些不称职啊!” “元儿,你怪过爹吗?” 徐元显然没想到老爹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即轻轻摇了一下头。 “爹,我怎么可能怪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爹!你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我的安全,所以特意让那些叔叔伯伯在我身边保护我,而且,我每一次出去,都会有数不清的暗哨向你传达着我的安全情况,爹,这些我都知道!刘爷爷爷跟我说过,你组建天元帮不光光是为了澄清凉州的风气,同样也是为了保护我,这些我统统都知道!” “爹,你没有什么可对我愧疚的,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明白,我只是有时候责怪自己不能够帮到你,如果我也像那些叔叔伯伯们一样是一名武道高手的话,就能够陪伴在爹的左右,替你排忧解难了。” 少年微微低着头,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声音难免发涩起来。 闻声,徐武天的眼眶也不知不觉有些发红,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轻叹一口气。 片刻后,徐武天抬起头看向窗外,眼底涌起浓浓的坚毅之色,开口的声音略微有些深沉,但却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元儿,你放心,只要爹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当初没能保护好你娘,成了爹这一辈子的悔恨,如今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出事的!” 徐元听得云里雾里的,心里竟感到一丝不安,可他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当初他曾不止一次问过有关于母亲的事,可每一次提及这件事,老爹都会伤心很久,而且也不会跟自己过多讲述什么。 渐渐的,他也就不再问了。 “爹,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习武啊,要是我成了一名武者,就能替爹你分忧了。” 从徐武天的话音中,徐元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直觉告诉他老爹一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没有告诉自己,很有可能是一场远比这几年来天元帮经受的危难更加难以阻挡的事。 他可以不去问,但是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每次只能做一名旁观者,看着所有人冲在最前面,唯有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他再一次问起了这个不知问过多少遍的问题,从他懂事以来,他就梦想着能够成为一名武者,可老爹却是始终不允许自己习武,不管自己说什么,老爹态度之坚决都出乎他的意料。 直到现在,他都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素来对自己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老爹会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如此强硬,可每一次问,老爹都说还没到时候,但现在自己都已经十二岁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早的六岁就已经开始习武了,晚一些的,八岁也应该开始了,可偏偏自己直到如今都得不到老爹的允许,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次提起,徐元的眼中依旧闪着光,一如既往地充满期待。 看着儿子眼里浓浓的期望,徐武天依旧沉默,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元自幼便向往武道,天天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厉害的侠士,这些他这个当爹的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但是……是真的还没到时候啊! 徐武天久久的沉默让徐元眼底的期望再度散了去,继而换上了几分失落之意,果然……老爹还是不肯同意。 然而,正当徐元灰心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徐武天却是缓缓开口道。 “既然你又问起来了,那爹今天就告诉你吧!” 听到这话,徐元立马来了兴致,神色远超以往的郑重,静静听着。 “其实这么多年来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安心习武,而在这过程中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你的机会,爹并不是不同意你习武,相反,爹同样梦想着我的儿子能够成为远超于我的强大武者,有朝一日能够突破气境,成为意境甚至是成就属于你的境界,成为站在整个江湖巅峰的强者!” 说着,徐武天有些激动,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儿子成为那武道至强者的一幕,唾沫横飞。 “如果你天资平平,爹或许会按部就班让你走爹的路,可你从小就显露出不俗的天赋,那爹无论如何都不能白白让你的天赋浪费掉,你要走一条通往巅峰的路,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元儿,这一点你可以不用着急,因为现在来看的话,这机会或许已经快要来了!” 说到最后,徐武天的神色略微黯淡了几分,而徐元听到他的这番话,同样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双眼里顿时闪起了亮光,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神色中不易察觉的变化。 倒是可以理解,生长在天元帮这样的环境下,见多了形形色色的武者,听多了那快意恩仇的事迹,徐元从小便渴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可以像大人们成天讲的故事里的侠客那样,一人一骑一剑,仗剑走江湖,那该是何等豪气! 眼下心中的疑团被老爹解开,同时也带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绕是他素来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时喜形于色也是人之常理。 可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老爹早已经算好了这一切,若是他知道徐武天为自己布下的这个局是建立在怎样的前提下的话,恐怕他宁愿选择一辈子都没有习武的机会,也不会希望这一天的到来吧! 当然,一切都是后话,最起码此刻的徐元听到老爹这么说,那可真是满心欢喜,甚至已经开始盼望着那一天早些到来了。 似乎是担忧徐元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一般,徐武天忙换了个话题。 “对了,元儿,你这几天成天往外跑,有件事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三天后就是帮首会议了,这可是凉州最大的盛会,每三年办一次,到时候整个凉州的大小势力都会到场,以前你年纪太小就没让你参与,这次爹允许你一起参加!” “你长大了,也该多经历一些事,见见世面,看一看真正的江湖到底是不是你眼里的那座江湖了!” 徐武天的话将徐元从先前的喜悦中拉了出来,但很快就让他陷入了另一个喜悦中,他从小就听闻帮首会议,那可是整个凉州的盛会,届时凉州大小势力都会到场,说是凉州最热闹的武道大会一点都不为过。 他一直都想参加,可以前老爹总说他年纪太小不肯让他一起去,但没想到老爹这次居然允许自己参加了,接连的喜悦冲撞着少年那久久难以平静的心,只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看着徐元这高兴劲儿,徐武天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骂一句:“你小子啊,从小就没见你对什么上过心,也就只有这些事能让你小子这般反常失态得了!对了,我让你转交你顾叔叔的信你给顾家那丫头了吗?” 话锋一转,徐武天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听到老爹提到顾婉,徐元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精致的俏脸,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行,哎,你顾叔叔的处境越来越堪忧了,只可惜他听不进去我的劝阻,我无计可施,能做的也只有多跟他絮叨絮叨了!” “放心吧爹,顾叔叔侠肝义胆,身旁还有个足智多谋的副将,只要他能及时警惕,相信出不了问题的!” 闻声,徐元开口安慰到。 “但愿如此吧,怕就怕到了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已是为时已晚了啊!你爹我这辈子除了帮里的这些人以外,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了,当初没能劝阻他,现在也只能想尽办法帮他解决些力所能及的难题了。倒是你,我跟你顾叔叔可是过命的兄弟,怎么你跟婉儿那丫头从小就不对付呢,我看那个丫头挺喜欢粘着你的啊,你干嘛老躲着人家!” 徐武天说的话跳来跳去,徐元仅是一个晃神,便听到老爹又扯到了自己和那个丫头的身上,当即忍不住挠了挠头,苦笑道。 “这可不能怪我,爹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清净,那个鼻涕虫每次一来都把我那里搞得鸡飞狗跳的,不是哭就是闹,我是真招架不住她啊!” 看着儿子脸上的苦涩,徐武天无奈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对于自己儿子的话,他还是比较赞同的,那个小丫头确实有点闹腾。 略微沉默了片刻,徐武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道:“唉,罢了罢了,你们小辈的事儿啊,你们自己解决去吧,本来爹还想着等你们两个长大了就跟你顾叔叔商议商议两家能不能结个亲呢,现在看来,老爹我的心思要落空了啊!” 一听这话,徐元不免轻轻颤了颤身子,脑海里不自禁想到自己若是以后天天得跟顾婉待在一起的情景,只感觉后背都发凉,忙开口道:“还是别了吧爹,这事儿,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徐武天这次没有回应,而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目光细细地端详着自己这个打小就懂事的儿子,片刻后,才柔声说了句。 “跑了一天你也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闻声,徐元皱了皱眉头,总感觉老爹今儿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来,迟疑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嗯,那爹你也早点歇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好。” 目送徐元走出屋子,屋门闭上的那一刻,徐武天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散了,换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吃力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出着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七章 点破绽少年舞刀 翌日清晨,徐元起了个大早,天刚一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由侍女服侍着洗漱后,独自一人走出庄园,轻车熟路来到了林间的一片空地。 这个时间,空地上居然已是早有一人,衣着普通,身形算不得壮硕,甚至略显瘦弱,背影微躬,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手里握着一柄显得有些陈旧的老式弯刀,身形不断闪烁着,默默舞着那把看上去不比他年轻多少的刀。 别看老人上了年纪,可这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比不少年轻人都迅猛的多,一把刀被他舞的虎虎生风,整个人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凛冽气势。 其人锋芒毕露,连同弯刀带起的风,震得四周的枯木枝咔咔作响。 徐元放慢了脚步,生怕自己打扰到舞刀的老人一般,一双眼死死盯着老人的动作,目光灼灼,自然垂落身侧的手不自觉搭在了那柄悬挂在腰间的木剑上,眼中带着浓浓的慕意。 以老人的境界,徐元的到来自然逃不过他的察觉,不过,他却并没有理会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哪怕不回头他也能猜得到身后走来的是谁。 整个天元帮有着三百多号人,可每天早上准时来这里看自己舞刀的就只有徐元一个了! 老人的刀舞的越来越快,手里的弯刀渐渐虚幻了起来,拉出道道残影,可那股子锋锐气势则是不减反增,哪怕是相距百米之外的徐元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压迫感。 那是刀势! 唯有真正的武道高手才能掌握的势! 这等虚无缥缈的感悟,可不是任何一个一品高手能够掌握的了的,最起码,单论老人对势的掌握程度来看,在一品高手这个境界中也是佼佼者了。 置身刀势之下,徐元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像是被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一样,可他却浑然不曾在意自己身体上的不适,依旧静静地看着老人舞刀,格外的专注。 说来也是够让人惊讶的,同样的一套 动作,他日复一日地看了足足有三年之久,可却怎么也看不够,仍旧每天兴致勃勃地跑到这儿来看老人耍着这套把式。 用他的话来说,哪怕是看了整整三年,可他却是始终都没能看懂老人的刀法,不过每一次都能有些不一样的感悟,让他受益匪浅,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每一天都要起个大早来这里的缘故了吧。 老人舞刀的过程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此时的天色已然大亮,到了上午时分,整个庄园的人都已经醒来了,不过这里倒是僻静的很,没有任何人打扰。 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体力明显有些不支,老人倒握弯刀,另一只手擦着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胸前不断起伏着,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这时,老人才缓缓转过身来,冲着徐元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少主,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新的感悟吗?” 原来这老人正是昨日跟随在徐元身后,被徐元唤作“刘爷爷”的护卫,但可别看他仅仅只是个护卫,年轻那会儿,在江湖上,那也是个小有名头的人物,被人尊称为鬼刀手。 而他的名号嘛,则是单字一个艮,鬼刀手-刘艮。 如今老了老了,倒是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人们也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有过些许辉煌事迹的老人了。 徐元那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老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仅是知道老人姓刘,打小就代老爹照看着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顶流高手,一品境界罢了。 眼下,听到老人问起,徐元微微偏着头,并没有急着去回答,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老人舞刀的过程。 同一套刀法足足看了三年,可以说老人的每一个动作徐元都清楚的记得,可每一次,少年都能从同样的动作里看出不同的地方来,每一次他都会跟老人说一说自己新的感悟。 最开始徐元诉说着自己的感悟时,老人惊讶的表情可是精彩得很,到了后来,老人慢慢接受了少年在武学功法领悟上的天赋后,便变成浓浓的欣慰了,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传承者一步步将自己一生的精研都吃透了一样。 不得不说,徐元的悟性真的很强,有时候提出来的感悟就连他这个刀法的创始人都不曾想到,随着时间推移,老人也渐渐期待起了徐元能说出些什么新的感悟了。 这不光对徐元有益,对他这个堂堂一品高手也有一定的启发,这或许也是老人从不曾在意自己的独门刀法被徐元看了去的一点原因了。 徐元始终闭着眼,偏首深思着,老人也不急躁,只是静静地站在少年身前,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等待着。 许久之后,徐元才睁开眼,缓缓开口道:“刘爷爷,我今天倒是没有什么感悟,但是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以前没发现的地方,刘爷爷,能把你的刀借我用一下吗?” 闻声,老人微微一愣,透露着期待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但还是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刀递了过去,他倒是很好奇知道徐元要做什么,期待着这小子今天能不能带给他一些不一样的惊喜。 徐元接过刀,径直走到了老人先前站着的位置,摆了个“海底望月”的招式,随即闭上了眼。 脑海中,老人舞刀的动作如同流幕一般滑过,少年也动了起来,仿照着老人的动作挥舞起了手里的刀,乍一看竟已是有了老人先前的几分神韵。 只不过,相比于老人来讲,徐元的动作明显生涩了许多,并没有老人那般浑然天成的感觉,可若是让旁人看到徐元此刻的状态,那可是得惊掉大牙来! 要知道,徐元可是个从未接触过武艺的孩子,能够将一名一品高手精研一生的刀法舞到这一地步,绝对是天纵奇才啊,这份对武学功法的领悟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练武的料子! 不过,这些徐元自个儿自然不会知晓,此刻的他仿佛已经沉浸到老人的这套刀法中了一般,随着手上动作的不断变化,徐元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刘爷爷,我刚刚发现你在这‘刀舞山河’一式中,这挑刀的一招似乎和其他的招式衔接的并不是很融洽,而且背后容易露出破绽,虽然不明显,但是如果对方对于这套刀法有所了解的话,应该能够捕捉到这里的破绽做出应对甚至反击的。” 说着,徐元手上的动作刚好应声而至,做了个提刀上挑的动作,随即继续道:“刘爷爷,如果把这个挑刀的动作换成从背后抡刀,然后快速劈刀,进而向外旋转挥刀侧落,这样的话不仅和前面的‘回首忘川’一式相连,还能够衔接上后面的侧点刀、掌迎几招,我觉得这样好像显得更融洽一些!” 一边说着,徐元也按照自己的想法演示了一遍,而听着他的话,刚开始老人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当他看到少年照其所说完成了那一式之后,表情顿时凝固了,继而变成了浓浓的震惊与喜悦,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场面一般,微微张着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看到老人的动作神态,少年悻悻挠了挠头,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毕竟他从没有接触过武道,也是与老人相熟才卖弄了一番,眼下还以为自己大错特错了,当即弱弱说了句。 “刘爷爷,我也不懂刀法,就是突然有这么个感觉,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全当我在胡说八道就是了!” 然而,徐元话音刚落,老人就急声打断了他的话,甚至语调都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声音中不加掩饰的喜悦之意透露而出。 “不!少主啊,你简直就是天纵奇才啊,刚才那一招的改动简直太妙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过可以将这一招变化成这样,妙妙妙,真是妙啊!” 老人激动的像个孩子,一双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被他这么一惊,又是一夸,少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不知所措地挠着头。 “老夫实在是惭愧啊,刚刚这一点我也是在少主今天指出后才发现的确是存在弊端,枉我精研这刀法六十余年,却还不如少主这三年所观看得清楚,真是惭愧啊!” 老人说着苦笑了起来,无奈地摇着头。 他的话更让徐元难以为情了,忙笑着开口,“刘爷爷,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一生用刀,自然免不了沉浸于整个刀法中,所看的自然是整体,而我一无所知,所以只能一点一点去学,一点一点去观察,看待这刀法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也就不一样了吧!” “好好好!好一个旁观者清,看来有少主在,我这刀法又能有所精进了,少主天纵之资,这份武学天赋就连老夫都羡慕不已啊!” 老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的喜悦与感激透露着浓浓的真挚之意,可见徐元先前的一番话确实让他有了新的感悟。 至于后面的话,可不是他故意去恭维徐元,而是的的确确由感而发,徐元不曾习武就能够看到这一点,若是有朝一日踏足武道,必定能成为一名名动江湖的大侠士,只怕成就连他爹徐武天都有所不及啊! 然而,听着老人的话,徐元顿时像泄了气一样,蔫蔫儿地走到了老人身旁,将手里的刀恭敬地还给了老人,苦笑一声。 “唉,刘爷爷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爹到现在都不让我习武,还谈什么天赋啊!” 闻声,老人爽朗一笑,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开口道:“哈哈哈哈,帮主不让少主习武自然有他的道理,少主也莫要灰心,既有这份天赋,帮主定然不会忍心埋没了少主的,或许帮主早已为少主谋划好了。老夫敢断言,等到少主习武之日,凭借这份天资,必定能够一日千里!” 徐元笑着点了点头,脑海中想起了昨天晚上老爹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心头不免感到一阵喜悦,那股子颓废劲儿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也相信我爹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对了,刘爷爷,咱们今天没事吧,我想去金昌县,最近一直没顾得上去。” 老人顿了一下,也没过多表露出什么来,淡淡回了句,“好,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身为天元帮的元老,老人可谓是看着徐元长大的,别看自己这个少主平日里心性淡漠,看上去对什么也不上心不在意,每天就喜欢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看书。 但他却是清楚,徐元心中的热血绝不亚于任何人,对于一些新鲜事儿也格外感谢兴趣,只不过性格使然,他能够很好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掩饰起来,让人不易察觉罢了。 见老人应下,徐元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迈步朝着庄园里走去。 既然要出去,总得跟老爹汇报一声,免得他担心自己。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连数骑疾驰冲出庄园,望北而奔,马蹄叮咚,卷滚茫茫黄沙,朝着金昌县所在的位置驰去。 第八章 镇北疆将军意志 幽州,北原县。 北原县乃是幽州位置极北的一座小县城,从此向北不过百里便是边境,再北,便是那对这幽云十六州虎视眈眈的北国契丹了。 可以说,倘若契丹铁骑踏破边关,只需眨眼功夫就能够马踏这座力量薄弱的北原县。 可如今朝堂大乱,那盛唐之世终究抵不过岁月更迭,再无当年万国来朝的旷古大观了,单凭不良人护主保驾到底是独虎难敌群狼,眼睁睁看着那座不夜长安城落在了节度使老儿朱全忠的手里。 但也不知这朱老儿在想些什么,放着吏治民生不去整顿,偏偏在潞州跟那晋王李克用耗上了。 先是因久战无果贬了个康怀贞,又因那李思安一顿猛攻忙乎着奔命自救,一时间竟是腾不出兵力增援潞州,就这么被拖了下去。 却不想,这一拖,便是大半年! 今年一月,朝堂上传出一道消息,称那响当当的晋王李克用呜呼哀哉了,顿时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朱全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惊的坐不住了,不过,他可没那么容易就信了这件事,只当是李克用跟自己耍起了计谋,越想越觉得心里头发慌,急急忙忙想着把围困潞州的一竿子人马调回来,生怕给人家抄了腚眼子一样。 可手底下人这节骨眼反倒不听使唤了,一个个接连上书,称那潞州被困逾年,正是民心涣散之际,倘若攻之,必然大胜! 众将皆是这想法,他又能怎么着,只能纳言,把个刘知俊调了去,想着先乱乱这潞州的人心,一边围城,一边招降。 结果呢?嘿,人没招降一个,反倒把个使官给那李存勖宰了。 这可把朱老儿气坏了,令刘知俊不论如何都得把这潞州拿下来,也不去管那老狐狸李克用到底儿是真死还是假死了,这潞州不攻下来,他这觉都得睡不着。 不得不说的是,朱全忠到底还是有些手段,刘知俊奉命攻城,捷报频传,朱老儿看着这些捷报,乐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可李克用那个儿子李存勖也不是个简单角色,虽说小仗没打赢,但也不算输,最起码一时半会儿这城还真就给他守住了。 就这么的,两家愣是又耗上了。 你说这当口,朱老儿连潞州那码子事儿都快忙不过来了,内乱都平不了,哪儿还有闲心理会北边那群蛮子呢! 只可怜那幽云十六州,像是摆在桌子上的鲜羊肉一样,看得那群契丹狼眼睛都发起了直,隔三差五就想伸伸爪子抓抓这块儿送到嘴边的肉。 这境况,整个幽云十六州的人谁不了解,但要说害怕的话,还真是没几个人过于担忧的,这一切都因为在这北原县内,在那漫长的边境线上,有着一位骁勇悍将。 此人,便是幽州节度使刘守光手下第一大将,被封为幽云十六州虎威大将军的顾明昌了,单是这个名字,就让那契丹只能望着幽云十六州干瞪眼,却是不敢贸然出兵。 一个名字,便能据契丹二十万铁骑于百里关外,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可偏偏顾明昌就能。 有他一人在,可抵百万师,这便是幽州军民最大依仗了! 特别是那北原县的人,跟大将军同处一座城内,他们可是一点都没受这不太平的世道的影响,小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寻常走到路上,看一眼那城中心的将军府,心里的底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不错,顾明昌的将军府就坐落于城中心,与县衙仅有一步之遥,一来可以随时得知朝廷以及节度使府下达的命令,二来甭管是哪个方向有人来犯,处于将军府内的他都能策应的及。 倒也别看顾明昌手握大权,座下军马十余万,但他的将军府可是极其简陋,就连寻常的豪商富贾的住所都比他气派多了。 一处算不得大的庭院,寥寥十几间屋子,除了院子里仅有的一颗上了年岁的枣树以外,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装饰,遍地都是刀剑枪矛,那都是死去战士们的遗物,通通被顾明昌搬到了自己的家里,他说这样能让自己时刻铭记着自己肩上的重担! 此刻,上屋内,两道身影静静坐着,默默无声地吃着桌上的粗茶淡饭。 一人虎背熊腰,眉宇间尽显英豪,刀削斧凿般坚韧的脸上难得带有几分柔和的笑意,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封信,时而微皱眉头,时而展颜大笑。 此人,便是那掌帅十几万军马的幽州大将军,顾明昌! 而在其下首位置坐着的,则是一名样貌格外标致的少女,正是顾明昌的独女,顾婉。 从凉州到幽州,她一路不曾耽搁,但也是足足耗费了几日的时间的才赶了回来。 看到父亲难得露出笑容,顾婉心中升起暖意,自从母亲战死沙场以后,父亲脸上的笑容可就少了很多了,除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面色柔和些,也就只有在面对徐武天这个患难兄弟的时候才有这般笑容了! 许久之后,顾明昌收回目光,将顾婉从凉州带回来的信郑重地收了起来,这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婉儿,你这次去凉州有没有见到你徐伯伯,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闻声,顾婉摇了摇头,脑海里顿时闪过徐元的身影,忍不住懊恼地轻哼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没有,徐伯伯忙着帮里的事儿,走不开,就让那个呆木头来见的我!” “嗯?”顾明昌面露苦笑,看到女儿脸上那副气恼的模样,多少也猜到了些什么,但却显得丝毫没有在意一样,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无奈地摇头说道。 “是徐元那小子吧,哈哈,他又怎么气你了?许是又没搭理你,还是受不了你的闹腾劲儿直接回去了?” “爹!我哪里闹腾了,我就是时间长了没见到他,一时高兴就多跟他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你可是我爹,不能老向着他!” 顾婉一阵气恼,嘟着嘴,不停地给自个儿正理,明明就是那家伙太无趣了嘛,怎么能是自己的问题呢! 闻声,顾明昌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爹向着你向着你,就是他的不对,等下次见到他,爹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给你出气!” “嗯!”顾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一想到那个家伙一点都不解风情,还是有些气不过。 这时候,顾明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婉儿,让你转告你徐伯伯的话你都转告了吗,你可别见了徐元那小子开心,只顾着说自己的事儿,把你爹我的大事儿给耽误了。” “放心吧,你闺女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话锋一转,顾婉看向神色间多了几分担忧的父亲,再次开口道:“爹,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的,徐伯伯可是武道大师,都快要达到虚阶了,一些寻常的麻烦难不到他的。” 顾明昌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我总觉得这几天心里有些慌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希望不会印证在你徐伯伯身上!” 听到父亲的话,顾婉忙出声安慰道:“爹,你就放心吧,徐伯伯肯定会没事的,对了,徐伯伯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呢!” 说着,顾婉又将那日徐元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了顾明昌,连带着徐元自己托他转达的话一并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听罢,顾明昌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望向窗外。 许久,这位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老将才艰难的说了句:“徐兄啊,我又怎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我这大将军之位,在背后想方设法地使阴招,想取我而带之。说实话,我顾明昌何时在意过这虚头巴脑的大将军,让给他们又有何妨,可我不能让啊,这不是我顾明昌一人之事,其中干系着无数人的性命啊!我若引起乱子,只怕这幽州就真的大乱了!” 听着父亲话语中深深的无力感,顾婉也不自觉收敛起了脸上的嬉笑神色,难得正经地开口说了句。 “爹,其实……我觉得徐伯伯他们说的对,幽云十六州早就归顺了梁朝,可眼下呢,契丹屡屡来犯,梁朝别说增援一兵一马了,就连一纸慰问都没有。爹,你说连梁朝都不管整个幽云十六州的存亡,你干嘛非要在这地方耗下去啊!就算是让契丹夺了这里,他们也不可能跟强盗一样烧杀抢掠吧,我不明白,爹你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说着低下了头,眼中竟然不由自主泛起了泪花,如今幽州的局势有多乱,她心里多少也有个估计,别看她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心思可是细腻得很,连她都看得出来幽州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不信自己的父亲看不出这一点来。 她不明白,明知守下去也是徒劳,为什么父亲依旧不听任何人的劝告,非要死守着这连梁朝都不愿意多管的幽云十六州! 这时候,一只大手抚上了顾婉垂下的头,很轻,很柔,也很温暖,那个浑身上下有着上百道伤痕的男人依然静静地望着窗外,女儿的话让他感到了丝丝缕缕的茫然。 是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目光闪动着,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风拂过院落,拍打着院子里一把斜插在地上的九环刀,风吹环动,“叮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了屋子里,传到了那个望着窗外的男人的耳中。 目光猛然间坚毅了起来,许久,顾明昌轻声呢喃一句,“为了……我的兄弟们没有白死……” 第九章 处陋巷茶馆留香 凉州,金昌县。 县城坐落于官道之上,从此向南两百里就能够抵达武威郡,沿途再无第二个城池可作停歇,故而在这凉州,金昌县的发展程度可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了,尽管只是个县城,但比起一般的郡城都是不遑多让的,虽比不上武威郡那般繁华,倒也是成天车水马龙,各家门面都是人满为患,甚是热闹。 一行四五骑行至城门口,随即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走入城内,这是因为在城内一概禁止策马而行,这并不是官府的规定,而且天元帮定下的规矩。 在天元帮掌管凉州之前,多的是官家富家子弟肆意在城内纵马疾驰,搞得城里人心惶惶,也惹出不少乱子,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平白被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冲撞而死,事后更是连个像样的说法都讨不来,所以天元帮才搬出这道令来,引来了不少人的拥护,官方也甚为支持。 久而久之,凉州境内,无论大小城池内皆不允许骑马而行便成了一道虽无官府明文公告,但却是所有人都不能不遵守的法令。 徐元身为天元帮少主,自然不会违背。 人群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众身影,特别是看到了那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袍,面带白金面具的少年身影。 在凉州,这份行头那可是独一份,上至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老婆子,下至刚能下地走路的幼儿都清楚得很这少年是何人,可以说徐元的名气早已传遍了整个凉州。 徐元自打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时候便是这幅装束,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过变化,虽说人们都不曾目睹过这位天元帮少主的容颜,但一看这幅妆容立马就能知晓他就是徐元。 和他爹徐武天一般,徐元在这凉州同样是受尽了人们的爱戴。 在凉州地界,人人都听过关于徐元的传言,多是赞扬,今儿在这儿做了什么好事,明儿又在那儿做了什么善事,没有人会不相信,因为他们中就有人亲眼目睹过徐元所做的很多于民有益的事,甚至他们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所以,当这些人看到迎面而来的徐元时,尽皆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正在走动的也不自觉停了下来,纷纷朝着徐元所在的方向笑着问声好,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真挚,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恭维讨好这个天元帮未来的一帮之主,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徐元。 徐元漫步城内,看着众人的笑脸,他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脸颊也涌上笑意,冲着这些问好的人一一点头,以作回应。 徐元的动作落在众人眼里,令不少人内心感到了喜悦,有其父必有其子,到底是徐武天的儿子,这父子二人尽是仁义之士啊! 凉州能有这父子二人,实在是他们的幸事,就看这亲和的少年,堂堂天元帮的少主,身份地位可以说是整个凉州年轻一辈最显赫的了,可他的身上却没有半点架子,哪像那些寻常的富家官家子弟,成天牛气哄哄,拿鼻孔看人。 这些富家子弟除了知道花天酒地外,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人们的想法徐元自是不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此刻的他一边回应着众人的问好,一边像是早有目的一般,径直朝着一个方位走去。 至于他要去哪里,恐怕整个金昌县就没有人不知道得了,对此,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自打去年徐元去过那里一次,足足待了一整日。 从那以后,金昌县的人隔三岔五就能看到少年的身影,风雨无阻。 起初,人们还好奇徐元如此频繁地来这金昌县究竟要做什么,莫非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 后来,消息越传越多,少年的去向被搬了出来后,人们也就释然了,同时,对于少年的频频到来他们也没有再感到意外过,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久而久之,人们对于徐元的到来也就没起初时的惊喜了,甚至到了现在,心里更是连个小浪花都激不起来,打过招呼后,便自顾自继续着先前的事。 而此刻,徐元似乎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一路上转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有些深,也有些偏僻,不过整个巷子里的人倒是算不得少,来来往往也有十几之数,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或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 那个地方是一个茶馆,毫不起眼的小茶馆,一间陈旧的小木屋,除了屋外挂着的一个被风雨冲刷得掉了漆色的木招牌以外,什么像样的装饰标志也没了。 饶是如此,这间小茶馆的生意也很是兴隆,不过这兴隆是指这小小的茶馆每一天无时无刻都坐满了人,和那些有名的酒楼艺馆人来人往、官商常驻的兴隆大有不同。 走到茶馆附近,徐元缓缓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看着那破旧不堪的木招牌上淡淡的“茶”字痕迹,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喜色。 这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没有过多停留,徐元迈步朝着茶馆走去,而他身后的几人也轻车熟路地跟在徐元身后,对于徐元会来这么个偏僻的简陋茶馆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因为每个月徐元最少都会来这里一次,甚至有的时候接连半个月都不嫌麻烦地从武威郡跑到这里。 只不过最近徐元的琐事比较多,才一直没顾得上来,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闲工夫,自然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徐元之所以如此钟爱于到此处,其一不是因为这里的茶好喝,这里的茶只是一些粗糙的茶叶冲泡的苦茶罢了。 其二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像是其它有名地界的金字招牌,花魁或是美食什么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容颜倩丽的美人,也没有任何菜食。 这里有的,只是一张木桌子,一张木椅子,还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不过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 而徐元来这儿的目的,正是这一老一少! 迈步走进茶馆内,时间刚过午时,人们大都回家吃饭了,但茶馆里还有不下二十人,坐着的在少数,大都蹲着站着,一堆又一堆,把个小小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的,独独留下了中间那放着桌椅的一片空地。 看到突然走进来的徐元,人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如同那些在城里碰到徐元的人一样,纷纷朝着少年笑着问起了好,可见徐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印象是一致的不错。 徐元微笑回应着众人,这时候人群已然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让徐元可以轻松地走到人群最里圈,在那里刚好空下一张桌椅,仿佛是料到徐元会来,特意为他准备的一般。 事实上,这个位子确实是特意为他留的,但并不是人们猜到了他今天要来才留下的,而是自从他当初来这里坐在了那个位置以后,人们就自发的将那张桌椅定为了徐元一人独享的位置了,此后就再没有一个人去坐过。 哪怕徐不来,哪怕这店里的座位本就可以随意坐,也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人们也宁可站着挤在一处,都没有人去那个位子坐上一下。 在他们的心里,能坐那个位子的只有徐元! 对此,徐元最初也颇为无奈,跟众人交涉了许久,可人们还是坚持己见,称不管何时都要把这个位子留给他。 徐元为凉州民众做的事他们看在眼里,他们都是些当不了大用的普通人,别的做不了,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徐元的感激了。 拗不过众人,徐元也就只好无奈接受了。 此时亦是如此,徐元看着那张依旧空下的桌椅无奈一笑,但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那张桌子走了去。 桌子的位置最靠近空地,离那张摆在空地上的桌椅的距离很近,甚至若是有人站到空地上,在徐元这里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牙上残留的菜叶。 等到坐好后,徐元又看向了身后站着的老人,随即开口道:“刘爷爷,你也来坐吧,应该快开始了。” 闻声,老人也不推让,点了点头便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待得徐元这一桌二人坐定,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片空地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并没有等多久,人群里便传来一阵躁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木师傅爷孙来了,前面的给让条道!” 一声落下,人群顿时利落地让了一条路出来,显然早已成了习惯,随着人群涌动,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便顺着那条道穿过人群走到了空地上。 老人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一把陈旧的胡琴,手拉着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这便是人们口中的木氏爷孙了。 “木师傅,今儿个可来迟了,得让你这小孙女多给咱讲几个故事才行啊!要不,咱们爷们儿可不答应,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一个爽朗汉子在人群里朗声开口,引得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走到空地上的老人闻声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到一处,一双眼眯成了缝,随后笑着冲周围的人抱了抱拳,开口道。 “感谢各位邻里的捧场,今儿就如各位的愿,多讲一场也无妨!不过可不能把我这孙女儿累坏了,要不然可就没人给你们讲故事了!” “哈哈哈哈!”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老人扫过人群,目光停留在了坐的离自己最近的徐元身上,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后冲着徐元微笑着点了点头,多余的动作并不曾有。 他也知晓徐元的身份,但不管是谁,来到这儿就只有一个身份,都是来听书的,所以,对于徐元的到来,老人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动荡。 但站在老人身旁的小女孩儿却是不一样了,在看到徐元的时候当即露出了浓浓的欣喜之色,忙小跑到了徐元身前,冲着后者眉眼弯弯笑声说了句。 “徐哥哥,你也来了啊,你都好久没有来听萱儿讲故事了!” 第十章 琴音起丫头说书 听着少女甜甜的声音,徐元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娴熟地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不过面具遮着,他人自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神情,但他眼里的笑意还是逃不过小丫头的眼睛的。 “哥哥最近有点事,这不一没事儿了就来了嘛!” 说着,徐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手环,递在了小丫头眼前,“看哥哥今天给你带什么好玩儿的来了。” “哇!好漂亮啊!”小丫头眼里闪着光,也不拘谨,小手接过徐元手中的铃铛,系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徐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小丫头冲着徐元晃了晃自己系上铃铛的小胳膊,后者闻声轻轻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好了,萱儿,赶紧讲吧,不然人们可等急了!” 看到周围众人眼里的焦急,徐元这才冲着那只顾着把玩手环的小丫头柔声说了句,后者回过神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点了点头,走回空地,站在了那张小桌子前。 桌子算不得高,像是特意为了这个小丫头准备的,仅仅到她小腹的高度,刚好能露出她半个身子。 而老人则是抱着一把胡琴,坐在那张椅子上,佝偻着的身子,略显颤抖的手,但就是这双发颤的手,却是能拉一手好胡琴。 站定,祖孙二人相视一眼,小丫头冲着爷爷点了点头,老人的手便扬了起来,胡琴悠扬的声音瞬间响起。 随着老人不断变换手势,琴声也变得凛冽起来,小丫头轻灵的声音也应声响起,本毫不相干的两种音律,合在一处却独有一番风味。 老人的胡琴拉的很低沉,从小丫头嘴里流利而出的故事也透露着几分悲意,小姑娘今儿讲的,是人们以前从没有听过的,一位江湖侠士遭受亲人背叛,独自闯荡江湖,创建一方势力而后名扬江湖的故事。 不得不说,无论是老人的胡琴,还是小丫头的讲述都十分引人,很快就把众人带到了故事里,就连徐元都被小丫头讲的故事吸引了去,津津有味地听着,甚至是坐在同一桌上闯荡江湖一生的老人,也不自觉就被这个不过六七岁的小丫头带进了那个故事中。 小丫头名叫木萱儿,是老人唯一的孙女儿,也是这茶馆的主角,没错,在场这么多人齐聚一堂,为的可不是那个年迈的老人,而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徐元同样如此,而他来这儿的目的也跟所有人一样,听故事! 单纯的只是为了听故事,再无其他! 说来也是让人难以置信,堂堂天元帮的少主,竟然如此热衷于听一个小丫头讲故事,传出去恐怕让人觉得是天方夜谭吧! 不过,只有真正在这茶馆听过木萱儿讲过书的人才能明白,这个小丫头那可是极不简单的“大人物”。 祖孙二人在这茶馆讲了四五年的故事,每一天都得讲个两三场,可这几年下来,从这个小丫头嘴里讲出来的故事竟然愣是没有一场是重复的,每一天每一场的故事都不一样,而且件件听着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甚至有些故事里的人也是众人曾经听闻过的名动江湖的大人物。 就这么着,这祖孙二人就成了这金昌县的名人了,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听小丫头说书。 本来刚开始小丫头只是随性而发,即兴讲了一段,可谁承想到后来竟一举出了名,索性祖孙二人便以此为生,在此处把屋子改成了茶馆,从此说起了书。 这几年下来,来听木萱儿说书的人越来越多,把个小茶馆挤得水泄不通,多的是回头客,后来为了避免谁也听不着,人们就自行定了条不成文的规矩,东街的人上午来,西街的人中午来,北街的人下午来,南街的人晚上来。 如此一来,这小茶馆倒是一整天都闲不下来了! 好在众人也心疼木萱儿这小丫头,生怕累到了她,每一场都给她留有足够的时间做调整。 就这么的,这茶馆的丫头说书便一直持续至今。 徐元最先也是听人说这里有个特别会讲故事的小丫头,碰巧有事来到金昌县,心里好奇就去试着听听,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从那以后便成了此处的常客,一没事儿就来这儿听这小丫头说书。 一来二去,徐元倒是跟这小丫头混熟了,时不时,他都会像今天一样带些稀奇玩意儿送给这个小丫头。 人们有时无聊,打趣那个拉琴的老人,称徐元是看上他家的小孙女儿了,要不然人家堂堂天元帮少主家里要啥书没有,一句话,恐怕整个凉州的名媛都得争着抢着上门给说去,还能来这小破地儿听他们说书。 对此,老人从来都是哈哈一笑,说一句自己就是个江湖卖艺的,自己这孙女也还是个孩子,人家可是大帮派的少主,什么样漂亮的丫头没见过啊,他们这要啥没啥的爷孙俩有什么可值得徐元看中的。 然而,事实倒并非如此,徐元的确有所图谋,不过他图的仅仅是听这小丫头讲故事罢了,甭管是哪个故事,听起来都像是真实发生的,或者说根本就是真的! 曾经有一次,徐元特意记下了小丫头讲的一个故事,回去以后告诉了老爹,后者明确告诉他木萱儿讲的就是实情,而且丝毫不差。 可别提当时徐元有多惊讶了,后来不信邪,又记了几个故事回去跟老爹分享,结果呢,无一例外,件件都是真事儿,有一些甚至连自己的老爹都不知道,还是徐元不厌其烦翻了不少书才查到的,且件件都分毫不差。 自那以后,徐元对这祖孙二人就更加好奇了,但他并没有挑明了去问一个小丫头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江湖秘辛,说出那么多名人甚至是默默无名的人一生的真实事迹。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徐元自然不会去随意打探他人的秘密,除非,有人在打他的主意。 当然,他相信这祖孙二人并不会,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在那以后也没有纠结过小丫头讲的那些事的真伪,权当仅是在听一个莫须有的故事罢了。 只不过,徐元真正的想法在于何处,便是不得而知了。 一场故事整整讲了一个多时辰,木萱儿才缓缓停了下来,胸前缓缓起伏着,额头已是爬满了汗珠,嘴唇都有些干了,可见这站着说书也是个累人的活。 小丫头的讲述停下许久后,人们才后知后觉地相继缓过神来,但不少人还似乎沉浸在那故事的意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许久之后,人群里才爆发出一阵又一阵议论声,大多数是一些性情中人开始点评起了故事里的事儿,和旁边的人大加评议着。 徐元则显得从容了许多,很快便走出了故事的意境,看着有些累的小丫头,冲着她招了招手。 木萱儿蹦蹦跳跳走到徐元身旁,后者顺势抽出一张椅子放到了小丫头身后,又贴心地给小丫头倒了一杯水,随即开口道。 “累了吧,坐着歇会儿,喝口水。” “谢谢徐哥哥!” 小丫头冲着徐元甜甜一笑,毫不客气地喝着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徐元则是一直提着水壶,不停地给小丫头添着水,直到小丫头喝足了才放下水壶。 人们看着徐元的动作,尽数笑着点起了头,又是冲徐元竖着大拇指,又是赞一句好的,纷纷表达着自己的满意之情。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就像是木萱儿的爷爷,老头子此刻脸色平静地看着徐元,浑浊的眼中不时闪过些许异色,甚至还隐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担忧之色掺杂其中,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老人的想法,徐元并不知晓,或许他也并不在意老人会有什么想法吧,他只不过是打心底里亲近这个小丫头,算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当哥哥的心疼自己的妹妹自然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至于老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担心什么,恐怕就只有老人自己才知道了吧! 歇好了,也缓过了精力,小丫头再一次站在了桌子后面,小嘴一张,一个新的故事从她嘴里描绘了出来,人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一些,又满是期待的走来一些,你来我往,偌大的小茶馆自始至终都是满满当当的! 徐元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直到木萱儿最后一个故事讲完,天色已然暗淡,已是将近子时时分。 看着人们纷纷离去,他才站起身来,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跟老人告别一声,随即在小丫头略带不舍的注视下带着几名护卫随同人群走出了茶馆。 夜幕中,一行数骑如同来时那般,披尘戴月而归。 茶馆内,洋溢着璀璨笑脸的小丫头爱不释手把玩着手里的小铃铛,而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则是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中零落的星辰,久久出着神。 第十一章 小木剑内藏乾坤 接下来的三天里,徐元难得落了个清闲,整日都待在金昌县听木萱儿讲故事,反倒是徐武天成天就都在忙着处理帮内的大小事务,又或是在张罗着帮首会议的事,以至于整整三天都没瞅到他的影子。 对此,徐元也无可奈何,谁叫他所知不多,帮不上太多的忙呢! 不过,这些日子武威郡倒是安稳了不少,再没有出现过来往客商被“天元帮”的人欺压的事,许是那日徐元雷厉风行的狠辣动作起到了作用吧,那伙人收敛了不少。 虽说徐元成天都在往金昌县跑,可这家门口的大小事情他还是格外关注的。 不过,听着上报来的消息,他却是没有感到开心,相反,他这心里平白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忧虑,总觉得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但人家都夹起尾巴了,他抓不住什么把柄,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就只好把这股子忧虑压在心里头了,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无事缠身,每日奔波于两城之间,乘着朝阳而去,披星戴月而归,一路风尘,徐元倒显得乐在其中一般。 小丫头讲的故事一如既往的精彩,每一天的客人都是满满当当的,爷孙二人也没干那坐地涨价的营生,从最初到现在,依旧是一个人一个铜板一场书,这么多年从未变过,这也是小茶馆始终挤满了人的一点原因了。 不过,人再多都影响不了徐元听书,莫说人们特意给他留着一张桌子,就冲小丫头讲的这一嘴好故事,就是让他跟那些人扎堆蹲着听他都乐意。 接连听了三天,脑子里也多出了不少人的新奇事迹,故事中的不少人多是草莽出身,可偏偏成就了他人挤破头都达不到的境界,个个故事写尽沧桑,却无形中给人以热血以激励,令人不自觉间便热血沸腾起来,多了一股子干劲儿,这或许就是小丫头说书的魅力所在吧! … 听过这第三日的最后一场书,天色已然大暗,街上早没了行人,亥时时分,寻常人家早就已经睡了,也就只有他们这些顶着夜色去听书的人,还有那夜里才热闹的行当里的人还活跃着。 “徐哥哥,路上慢些!” 小丫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元回过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冲着她点了点头,便没有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带着一众护卫朝城外驰去。 二百里的路程,一路纵马疾驰不曾停歇,等到回到庄园的时候便已经是丑时末了了,几人风尘仆仆,但少年隐匿在面具下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倦意,回想着白日的故事,反倒让他更加期待起了自己习武之后的情形了,一颗心热血沸腾,难以平静。 整个庄园内的灯火幽暗了不少,除了各处院落里张挂着的灯笼依旧亮着,这个时间已是没有几间屋子还亮着灯的了,一路走来除却风声,以及四周林间枝丫摩擦的“咔咔”声外,一切都寂静的很。 回到庄园最中心的那片院落,徐元竟意外地看到老爹住的上屋居然还亮着灯,心里多了几分疑惑。 “刘爷爷,各位叔叔,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向众人道别一句,徐元径直走向上屋,屋门半掩,透过门缝,一道算不得壮硕的中年身影映入眼帘,除了老爹徐武天又能是谁。 此刻,徐武天正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封信件,面色平静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在他身前桌子上还摆着几个盘子,都用碗扣着,两副碗筷早已摆好,位置、饭量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时候,正在低头看信的徐武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洋溢起笑容,头也不抬说了句:“回来了还不进来,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 闻声,徐元下意识挠了一下头,推门走了进去。 “爹,你还没睡啊?” “没呢,最近事情比较多,刚处理完,想着你小子也该回来了,就让后厨准备了点宵夜,刚好,饭还不算凉,快来吃吧。” 冲着徐元招呼一声,徐武天放下手里的信,将桌子上用碗扣着的饭菜一一揭开,算不得丰盛,一如既往的三四道简单菜食,两碗白饭,平平淡淡。 “好。”应了一声,徐元揭下面具,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腰间的木剑,放在一旁,这才坐在桌前吃起了饭。 “又去金昌县了?” 徐元点点头,“今天出去的时候没找到你,就没告诉你。” 闻声,徐武天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说了句,“元儿,最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尽量别往外跑了……” “嗯?”徐元抬起头,看着老爹欲言又止的模样,感到了些许的疑惑。 “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武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这不是害怕你出什么事嘛,提醒你注点意,再说了,明天可就是帮首会议了,你不是早就要参加了嘛!爹渐渐老了,等这次大会结束,你就该开始试着接手帮里的事了,将来接过爹的担子,爹也就能安心了。虽说天元帮已经走上了正轨,但依旧有不少的事需要处理,怕是你小子以后都要抽不出身来去听书了。” 听着他的话,徐元微微皱了一下眉,只觉得老爹最近几天很是反常,说话老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可老爹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总是岔开话题。 想着,心里那股忧虑也越来越强了。 “爹,你不会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吧,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怪怪的?” “怪吗?”徐武天笑了笑,轻呼一口气,缓缓道:“可能是最近忙的太累了吧!” “爹,你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现在也长大了,有什么事你交给我去做就可以了!” 看着老爹眼底挥散不去的疲倦之意,徐元心里一揪,放下手里的碗筷,抬头轻声说了句。 徐武天闻声一笑,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好,我的儿子确实长大了啊……” 这时候,徐武天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床铺,目光落在了那把被徐元搁置在床上的木剑上,突然开口问了句。 “元儿,还记得爹当时给你这把剑的时候跟你说的话吗?” 徐元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把剑是我八岁生日的时候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爹当时一再嘱咐我,这把剑意义非凡,让我无论何时都要把它带在身边,除了我以外,不管是谁都不能触碰这把剑,还让我立誓要把这把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人在剑在,剑亡人亡,不论什时候都不能让这把剑落入他人之手!” 听着徐元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当初的话复述出来,徐武天的脸上多了几分欣慰,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坚韧之色,再次叮嘱到。 “元儿,一定要记住爹跟你说的话,有些事爹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记住,这把剑干系重大,那里面有爹的责任,也有爹对你的期望,换言之,这把剑就是你的未来!所以,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守护好剑里的东西!记住了吗?” 徐元皱着眉头,满头雾水,对于老爹的话他不甚明白,目光同样落在了那把静静躺在床上的木剑上。 剑长不过三尺,通体幽紫,像是用上等紫檀木雕刻而成,颇为精致,每一个棱角都挺立分明,灯光打在剑身上,幽幽光芒反射而出,看着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工之物。 少年清晰地记着,八岁那年,老爹将这把木剑交给了自己,除了那段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以外便再没有跟他多说过什么,他本以为老爹只不过是借剑来告诫自己,要坚守自己的武道初心,一心向着自己的道。 但此刻,听过老爹的话,徐元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想错了,这剑里居然还有其他的东西,甚至,这个东西的重要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老爹的话,大有告诉自己这把剑比他们父子二人的性命还重要的意思。 这让他不由得猜测起了这把剑的来历,这剑里又有着什么? 层层迷雾涌上少年的脑海,他转回头,眼神茫然地看向老爹,张了张嘴,本想问问老爹这剑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后者就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元儿,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爹能告诉你的是,这剑里的东西绝对会让任何一个人为之疯狂,倘若流入江湖,必定会掀起血雨腥风,到时候我们的敌人可就不是那些所谓的大帮大派了,很可能会是整个江湖!届时莫说爹区区初入气境的实力,就算是那意境高手也得饮恨,甚至我们的天元帮会如同蝼蚁般的存在一样,被人轻易覆灭,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了吧?” 听声,徐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来,他不清楚所谓的气境意境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很明白天元帮的实力,作为称霸凉州近十年无人可动摇的存在,老爹却说到了那个时候,天元帮便是蝼蚁一样的存在,那他又怎么能想象不到那会是怎样的局势! 只是,从小就生活在凉州的他想不到,世上难道真的会有比天元帮强大这么多的存在吗? 想到这里,徐元的目光又一次落向那除了看着精致一些便别无长物的木剑,顿时觉得这带在身边足有四年的木剑在这一刻陌生了许多,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东西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对他们来说,这东西明明就是烫手的山芋,可为什么老爹要说这就是自己的未来呢? 少年的头传来阵阵刺痛,太多的事超乎他的想象了,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看着徐元震撼茫然的神情,徐武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很多事他不是不能告诉徐元,而是不想给儿子带来太多的负担,毕竟就算是现在的他,在面对这剑里的东西时,也会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完全是让他无法抗衡的压力,那种无力感,他不想这么早就让自己的儿子背负。 片刻后,看着徐元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徐武天才轻声开口。 “好了,元儿,心里也不要想太多,你还小,往后的日子很长,你只需要记住爹今天跟你说的话,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把剑就可以了,等到你有能力知晓这些的时候,爹自然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许久,徐元才重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眼底的坚毅就已经代表了他的心意了。 徐武天欣慰一笑,松了一口气,随即说了句,“好,时间也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的帮首会议对整个凉州的武道势力来说都非常重要,到时候会有很多精彩的场面,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徐元再度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从床上拿起木剑,带着那略显凝重的神色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徐武天背负双手站在门前。 许久,才轻呼了一口气。 希望,一切都能慢一些,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自己的儿子一段时间,那样,结果或许就会不一样的吧! 第十二章 动荡生暗潮涌起 无人拾起夜色,空明的月光刺破穹宇,清辉普照凡尘,投下寒霜微凉,群星点缀幽幕,深蓝色的天,仰望三千丈的道,这是注定不眠的夜。 远处,鬼鬼祟祟的云拖着小心翼翼的步伐,一点一点朝着这边移动着,它不敢走得太快,像是害怕惊动那警惕的星,它卷滚着无尽深沉,意欲遮盖这天地一切的光。 哪怕,只是微弱的星光! … 凉州,天水郡。 此处相距武威千余里,相比于那绿茵成野的凉州第一郡城,这天水郡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入目四下皆黄土,抬眼满天飞烟尘! 说不尽的荒凉,道不尽的苦涩! 但在这茫茫黄沙之地,却是有着一股强横势力,名为海沙帮,帮主沙天衡乃是凉州名副其实的第二人,虽不及徐武天那般已入气境,却也是一脚踏过门槛,成了这凉州气境之下第一人,远超同辈一品高手。 早些年,在海沙帮还叫沙狼团的时候,那可是远近闻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沙匪势力,比起寻常山匪更加凶悍残暴,势力也不知强大多少,不光是这就近的天水郡饱受其祸,就连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威郡也没少受到他们的欺凌。 寻常的驻军在这群杀人如麻的强盗面前如同小鸡崽儿一般,甭管是多少人,一但碰上沙狼团的悍匪,不出一炷香功夫便被杀个片甲不留,刀上的血沿着刀尖流下,能把路都浸个透。 那个时候的沙狼团可以说是整个凉州的噩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甭管是官甲士绅,还是豪商富贾,光是听到沙狼团这三个字都无一例外打着冷颤。 可自打徐武天到了凉州以后,创建天元帮,维护一方正义,与这沙狼团周旋抗衡了近三年沙,终一点点将其逼退到了这人迹罕至的天水郡,后更因徐武天一剑破天,踏足气境,胜势摧枯拉朽,往日“风光无限”的沙狼团短短几月时间便成了丧家之犬,若非沙天衡拼死抵抗,只怕便也没了今日的海沙帮了。 不过,徐武天也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大加惩治之后,便与沙天衡定下约定,只要沙狼团一改往日匪贼习气,便允许沙狼团以帮派之名在凉州立足。 面对徐武天强大的实力,沙天衡终只能妥协,从那以后,沙狼团更名海沙帮,那个曾让人闻风丧胆的沙匪势力摇身一变,成了如今行事虽然张狂,却不敢太多造次的大帮派,困扰了凉州十数年的梦魇因徐武天的到来换了新天。 那一年,帮首会议,天元帮力压群雄,一举夺得武会头魁,成了凉州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帮,称雄凉州武道。 这一晃,便是六年有余! … 此刻,在这漫漫黄沙覆盖的古道上,成百上千匹烈马踏尘而驰,尘土飞扬,马蹄声绵延不绝,铿锵有力地震动着脚下的大地。 一杆书有“沙”字的旗帜迎风而舞,不用想,这便是海沙帮的马队了,哪怕是远远看着,都给人一种凶悍野蛮的气势。 在马队中心位置,数十人护卫着一辆马车在震颤中行进,灯光透过车帘,把个颠颠的马屁股照的亮亮的。 车内,四人相对而坐,每个人都隐隐透露着几分难以言述的逼人气势,不过,其中三人气势稍加内敛,不怒而自威,一眼便能知晓,这三人可不是寻常之辈! 剩下那一个气势外露最重,却不曾对其他三人造成丁点影响的是一名体型壮硕的中年,长发披肩,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裸露着上半身,一身腱子肉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伤痕。 此人正是那海沙帮帮主,沙天衡! 这沙天衡作为沙匪头子,性子自是暴虐无常,可此时此刻,在面对那同坐的三人时,反倒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就连素来蛮横的脸上都写满了恭敬。 要知道,沙天衡在面对徐武天的时候都不曾表现得如此拘谨,可偏偏在这三人面前,他非但不敢嚣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想而知,那其余三人的身份实力该有多么可怕。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三人自身的实力早已达到了气境虚阶,单论个人实力,就连徐武天都不会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更何况,这三人背后的势力同样也强大得很,那可不是所谓的凉州第一大帮第二大帮能比得了的,这些人背后的帮派势力,放眼整个江湖那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只不过,像是凉州这偏远之地的寻常人对此了解不多,只当天下势力也不过是天元帮那等为最罢了! 可沙天衡能做上这一帮之主,涉足江湖这么多年,对于江湖上的事儿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故而,他可是清楚得很面前这三个人的身份地位对于他而言有多么可怕。 所以,哪怕是他也得在这三人面前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对方的不满来。 “沙帮主,你确定你说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这时,其中一人看向坐立不安的沙天衡,微笑着淡淡问了句。 沙天衡闻声虎躯一震,急忙回答道:“大人,我确定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人面带微笑地盯着沙天衡,后者却顿时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如同被一只洪荒猛兽盯上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片刻后,那人的目光从沙天衡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其他二人。 “两位,如果如他所言,那咱们可得好好商议商议如何才能万无一失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家伙再逃走了,否则,回去以后我们谁都交不了差啊!” 他的话音落下,另外二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名全身遮罩在黑袍中的老人也开口补充了一句。 “既然这样,我们三家最好谁也不要心怀鬼胎,试图打破我们之间的平衡,挑起纷乱,一切都先等我们从那姓徐的手里拿到《青莲心篆》再说,等到东西到了我们的手里,那时候再决定东西归谁才是上道!” “哈哈,针王前辈的话在下倒是颇为赞同,还望贺副坛主莫要趁着我们二家合力抢夺《青莲心篆》的时候使坏,到时候一旦局势失控了,只怕……呵呵……” 最先开口那人冲着唯一没有发言的人拱手一笑,冷漠的眼神中不加掩饰地透露着几分威胁之意,这话他可不光是说给那口中的贺副坛主听的,同样,也是在告诫针王,既然后者提起了暂且联手,那最好谁都不要在背后耍把戏。 然而,听着他的话,那始终不曾开口的贺副坛主轻蔑一笑,冷哼一声道:“哼哼……禹副门主还是把这话留给自己吧,你若是不从中作梗的话,我相信我们三家的合作不会出任何问题。” 听着这三人针锋相对的话语,沙天衡吊着一口气,头也不敢抬,只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马车,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沙天衡思忖着怎么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那针王突然看向了他,问了句:“你确定那个姓徐的明天一定会在场吗?我们如此大的阵仗,你能保证手下的人不会走漏风声,倘若被那姓徐的知道了,我们这一趟可就是白忙活了!沙帮主,你应当知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和你的海沙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针王说的很平静,但越是这平静的话落在沙天衡的耳中越让他感到无尽的恐惧,连忙点着头回应道。 “大人请放心,你们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次我带走的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那徐武天一定不会知道的,我……我敢跟三位大人担保!” 听着沙天衡明显发颤的声音,那禹副门主当即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沙天衡被汗水打湿的肩膀,缓缓道。 “沙帮主莫要紧张,你放心,只要你能够帮我们找到那个姓徐的,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承诺的一定会帮你办到,到时候在这凉州,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撼动得了你海沙帮的地位!” “是!是!多谢大人,晚辈一定尽力!” “好了,沙帮主,我们三人还有一些私密事需要商议,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吧!” 禹副门主再度开口。 一听这话,沙天衡如蒙大赦,当即起身,弓着身子抱了抱拳,便像是逃一般走出了车厢。 待得沙天衡离开后,针王瞥了一眼那渐渐恢复平静的车帘,淡淡问了句:“禹副门主,你确定你找的这个人靠谱吗?你应当知晓此事的重要程度,倘若被那姓徐的察觉,再次被他逃了的话,后果……” 针王没有说下去,点到为止,他相信那禹副门主知晓其中轻重。 后者闻声轻轻一笑,随即道:“针王前辈敬请放心,此人虽说是个沙匪,但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的!” “好,那我们也该商议商议明日如何动手了,以及……东西到手以后,我们怎么分……” 马车内,身份显赫的三人各抒己见,针锋相对,毫不相让,不过,这一切早已逃出马车的沙天衡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的他,正静静骑在一匹烈马上,目光瞥向身后的马车,一抹阴翳浮现眼底,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沙天衡回过头来,望着西北方露出狠色,嘴角一扯,自言自语一句,“徐武天,等着瞧好了,那一剑之仇,我沙天衡这次定要讨回来!” 一行人望北而行,朝着武威郡所在的方向一路疾驰。 千里之外,身处武威郡的徐武天早已睡去,却不知,一股巨大的危机正向他悄然逼近…… 天暗了,鬼鬼祟祟的乌云终究还是遮住了这片天。 第十三章 召五虎帮主宣令 早晨的天依旧有些阴沉,这月份的天气就是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了,接连几日晴空万里,不想今儿个这重要日子反倒成了阴天。 阴云遮天蔽日,把个刚露出头没多久的太阳挡的严严实实的,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样的天气阴沉的让人有些压抑。 天元帮所在的庄园内,中心院落中,徐武天早早就已经醒来,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小池塘边,静静看着随微风轻轻荡漾的水面。 身后,一名身着夜行衣的中年男人抱拳躬身,开口汇报着。 “帮主,最近三天里,各帮各派皆率领人马朝神泉山庄赶去,其中,悍马帮一行一百零三人,河西商会一行二百一十六人……” 中年徐徐道来,精准地点出各帮各派出动的人数,莫说这些,经过这些天的打探,就连各帮都有哪些人前来,走的是哪条道,道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这就是天元帮的情报能力,眼线遍布整个凉州,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无时无刻都有专人整理,一些重要的事会即刻差人上报,而从各地到武威郡,每隔千里便设有一处密站,从而保证任何消息都能在最快时间内传到徐武天的耳中。 可以说,徐武天这些年打理的天元帮在各方面都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就说这份情报能力,可不是海沙帮那等所谓的帮派能够相提并论的。 早在天元帮初建之时,徐武天就格外重视情报,为此特意设立了谍情司,由自己亲自管理,这一点让帮内不少人感到了疑惑,但徐武天依旧力排众议大力推进情报工作的展开,直到今日,天元帮的情报点早已多到连帮内的元老都记不清了。 至于徐武天为何钟情于此,却是不得而知了! 听着身后之人一一细报,徐武天的脸上不见露出任何神情,唯有当那人报出最后一股势力时,徐武天的眼底才闪过一丝惊疑。 “海沙帮一行九百八十五人……” 徐武天抬起头,陷入思索,口中轻声一句,“这么多人……沙天衡,你是忍不住了吗?” 身后那人的脸上同样有着疑惑,虽说每一次的帮首会议海沙帮的阵仗都是所有帮派中最大的,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出动了近千人,那可几乎是海沙帮全部的底蕴了。 一次帮首会议,海沙帮便倾巢而出,其中牵扯些什么可就耐人寻味了。 思索片刻后,徐武天转过身来,开口问道:“查探清楚海沙帮的意图了吗?最近几日有没有外来帮派或是大量的江湖中人来过凉州?” 那人想了想,回答道:“启禀帮主,近半月内凉州并无大规模的外来势力以及江湖中人到来,各股势力也并未出现异动,不过……” “嗯?”听到那人的话音出现转折,徐武天疑惑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帮主,是这样的,海沙帮最近两个月对外活跃得更为频繁了,时常会派遣帮派的人离开凉州,据我们的眼线回报,海沙帮是在进行器物贸易,和惠州的一伙商贩来往频繁,每一次出去都会携带不少贵重器物,返回之时除了器物存在变动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 “器物贸易……”徐武天垂首思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这海沙帮怎么想着转商了?” 片刻后,徐武天轻笑一声,“呵呵,沙天衡,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身后那人听着徐武天平静的语气,便知道帮主心里已经有所决断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徐武天才冲着他开口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吧,其他帮派可以不去管,但最近一定要严格监视海沙帮的一举一动,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那人应声抱拳,随即朝着院落外走去。 偌大的院落中,徐武天负手而立,看着身前的池塘,目光微微闪烁,若有所思。 这时候,接连几道身影相继走来,默契地列在徐武天身后,随后齐齐抱拳行礼,恭敬道一句。 “帮主!” 听声,徐武天转过身,脸上神情归于平静,冲着众人点头示意一番,便直接开口道。 “海沙帮最近的动作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吧,说说吧,对这事你们怎么看。” 一众五人,分别为中天司统领擎岳、东天司统领江左、南天司统领马贺、西天司统领郑举以及北天司统领项恒。 这五人无一例外都是天元帮绝对的核心人物,皆是一品高手,在凉州那可绝对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更是被人们冠以天元五虎的称号,无人不知。 此刻,听到徐武天问起,东司统领江左想了想,便率先开口,“帮主,我觉得海沙帮此举绝非寻常,一定有所图谋,大概率是冲着我们天元帮来的。这些日子他们频频冒头,怕是早已按耐不住想取我们天元帮而代之了。帮主,这海沙帮毕竟底蕴深厚,我们不可不防啊!” 另四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北司统领项恒则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毫无顾忌道:“哼,这群不长记性的杂种,让他们来,我老项一板斧都给他们拍成肉泥!” 听着项恒的话,几人皆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家伙就知道莽,什么时候都想着一板斧解决。 不过,他的话倒也没错,任凭那海沙帮耍什么把戏,他们接着就是,莫非还能怕了那群家伙不成! 然而,徐武天闻声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擎岳,反问了一句。 “老擎,你说说吧,这事你怎么看。” 闻声,中司统领擎岳想了片刻,才缓缓道。 “帮主,我觉着这件事没有想的那么简单,沙天衡此人虽目中无人、嚣张无忌,但却是个有谋略的枭雄人物,如果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想他一定不会轻易打破眼下的局势,有意挑明要跟我们天元帮在明面上斗的!此番他大张旗鼓,完全没有避讳我们的意思,只怕是早已经谋划好了什么,江左说的没错,我们不可大意轻心啊!” 徐武天这才点了点头,眉宇间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随即沉声说道。 “兄弟们,如果我没有料想错的话,我们这一次遇到的危机会远超以往,甚至……很有可能将会是我们无法抵抗的,有些事是时候该去做了……” 目光扫过几人,徐武天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郑重,“从现在开始,立刻将你们在庄园内的亲人都送出去,最好今天就都离开武威郡吧。另外,跟帮内的兄弟们说一声,我们天元帮很可能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现在如果有想要离开天元帮的,一概不拦!帮首会议你们就别去参加了,处理完这些事就也抓紧离开凉州吧!”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徐武天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往日不乏有人来犯,甚至是一些强大势力,但都不见徐武天如此安排。 一时间,跟随了徐武天近十年的五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纷纷对视一眼,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们看到徐武天脸上的坚毅神色后,便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乎后者今日唤他们前来并不是要问他们怎么应对这件事,而是早有了决断,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后路! 想到这儿,项恒急了,忙开口道:“帮主,你这是做什么,区区一个海沙帮,任凭他怎么翻腾,难不成还能翻了这凉州的天,你这令一出,整个天元帮都会乱了的啊!反正要走别人走,我老项是不会离开天元帮的,不光是我,我们一家五口人都不会离开这里,死也要跟天元帮死在一起!”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出声,“帮主,不管有什么困难,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这时候遣散帮众无疑是在削弱自身实力,也会动摇整个天元帮的人心的啊!” “是啊,帮主,还请三思,天元帮不能散啊!” “大不了我们兄弟几个拼上这条老命,一定能保得住天元帮的!” 五人接连出声,他们不明白,区区一个手下败将的海沙帮,为什么就让徐武天这般没底气,居然连斗一场的心思都没了,这到底为什么! “唉!”听着几人嘈杂的声音,看着每个人脸上的急切,徐武天只能叹息一声。 许久,他才无力说道:“我也不想散去天元帮,但是……倘若真如我所想,光凭现在的天元帮是完全抵挡不了的啊,我不想让你们平白搭上性命,你们不该死的!” 徐武天的话越说越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抵挡不了,什么白死,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时,擎岳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盯着徐武天,开口道。 “帮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兄弟们,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我可不相信堂堂的长天一剑会被一群沙匪逼到要解散帮派!帮主,你要是还把我们当兄弟,就跟我们明说,我们五个人跟着你也浴血奋战了近十年了,什么事儿没遇到过,现在碰到事情了,你就让我们离开,岂不是不拿我们几个人当兄弟?” 听着擎岳的话,徐武天呆滞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眶微微泛红。 许久以后,徐武天才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自己这几个兄弟的肩膀,缓缓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只是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用,只会给你们徒增烦恼,你们还是别问了吧,只管听我一言,尽快安置好自己的家眷,遣散帮众!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去安排吧,迟则生变,我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我也得收拾收拾赶往神泉山庄了。” 像是害怕他们几人再度发问,徐武天直接赶起了人,随即微微扬起头,沉声说到。 “任何人都能缺席帮首会议,唯我不能!天元帮的旗,今天换我来扛!” “帮主……” 几人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徐武天却是摆了摆手,径直走回了屋子,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屋门紧闭,屋外,五个大男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久违的多出了几分茫然,像是一瞬间没了主心骨一样。 许久之后,擎岳心下一横,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开口轻声道:“帮主都这么说了,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先这么去办,等到安置好家眷以后,我们就以最快速度赶往五泉山,既是兄弟,岂能临阵脱逃,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好!”其余四人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随即匆匆离开了院落。 屋内,徐武天静静听着几人的对话,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力呢喃一句,“你们这是何必呢……” 抬头望着屋顶,徐武天此刻也感到了阵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一昧逃避终不是长久之计,眼下他也只好如此了! 一切为了道义,一切,为了自己的儿子! 只希望,这一次是他想太多了吧! 他多希望那些人能再多给他几年时间,让他将天元帮经营到可以抵抗这一切的地步,让他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 可惜,现在来看,好像是做不到了…… 第十四章 众志成城天元人 天色已然大亮,整个庄园也热闹了起来,不过今儿的热闹和往日可大有不同,平常都是自个儿热闹自个儿的,今儿不知怎么了,一大早就响起了召集令,一些还没起床的人听到这鼓声急急忙忙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提着裤子就往院子里跑。 于是乎,庄园内特设的演武场不多时就挤满了人,全帮上下三百多号人无一缺席,尽数被这召集令唤到了此处,就连那些寻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个人也露了面,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高台上站着的五道身影,眼中皆有疑惑。 五方统领,顾名思义是平日里镇守于凉州五大方位的领袖之人,统管五司,各司近百人,加上这庄园内的三百人,便是天元帮的全部底蕴了。 但一般情况下是很难看到他们这五人的,庄园里的人见的最多的也就只有中司统领擎岳了,像今天这样五人齐聚一堂的情况还真是少。 不过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也就释然了不少,帮首会议那可是整个凉州武道的头等大事,帮主将他们五人尽数召了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唯有一些老人对此尚有疑虑,往年的帮首会议虽然天元帮同样重视,可从没有过同时将五方统领都召回的先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秘辛啊!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想法,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台上的五人,静静等待着后者解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 庄园外,山林间。 徐元依旧是起了个大早,一如既往地来到那片空地上看老人舞刀,但老人的刀刚舞了一半,便被一阵沉闷的鼓声打断了,无论是老人还是徐元,皆不约而同地朝着庄园所在的方向望去,眼中既有疑惑,又有惊讶。 这召集令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唯有当帮内出现重大事情的时候,由帮主或是五位统领下令才能够奏响。 鼓声一响,凡是天元帮之人,只要听到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演武场,听从号令,这个规矩哪怕是一方统领也必须遵守。 可自从天元帮站稳这凉州帮派之首的位置以后,几年来,这代表着召集令的鼓声也只响起过寥寥几次,但那都是遇到了一些强大的对手时才响起的。 可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毫无征兆就突然发起了召集令,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少年听着那阵阵鼓声,眉头猛的一皱,目光下意识落在了腰间的木剑上,这一刻,他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安。 “少主,召集令响了,我们也快赶回去吧,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人收起刀,大步走到徐元身旁,目光依旧瞥向不远处的庄园,语气略带凝重,他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徐元点点头,没有开口,随即朝着庄园一路狂奔,老人默默跟在后方。 等到二人赶到演武场的时候,空地之上已是站满了人,此刻的少年,又戴上了那个白金面具。 站在后方的人自然看到了徐元的到来,急忙高声呼喊一句,“少主来了,前面的让让路!” 听到“少主”这两个字,众人纷纷回头,动作利索地让出了一条通道,直通高台。 徐元冲着那开口的人轻轻点了一下头,便顺着通道一路走到高台上,五位统领齐齐朝着徐元行了一礼,轻道一声“少主”。 徐元一一点头回礼,这才发问:“五位叔叔,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发起召集令了?” 闻声,五人相视一眼,脸上无一例外流露出几分无奈而又凝重的神色,看得徐元直皱眉头。 “少主,这……唉,这是帮主的命令,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擎岳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多有无可奈何之意。 “嗯?我爹下的令?” 徐元疑惑一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了,徐武天这些时日的异常早让他感到了不对劲,特别是昨夜那一番话,直到现在他都没缓过劲儿来,现在又是直接发起了召集令,难不成天元帮真的遇到了什么大 麻烦了吗? 思索片刻后,徐元也没有过多追问,既然是老爹下的令,问他们五人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直接去问老爹!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弄清楚老爹为什么要发起召集令。 “几位叔叔,那你们就宣布吧!” 闻声,擎岳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便朗声开口道。 “好了,大家都静一静!” 擎岳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亮,他的声音一响起,整个演武场瞬间陷入了沉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静下来后,擎岳这才继续说道:“众位,今天发起召集令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不管大家稍后作何选择,我在这里都要先谢过大家这些年来对天元帮的支持,对我们几人的支持!” 一句毫无边际的话听的众人云里雾里的,好在擎岳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 “下面由我宣布帮主令,第一道令,从即刻起,所有帮众凡有亲属在庄园内的,一律送出庄园,最好能够离开武威郡,路费盘缠一概由帮里出,大家清点好行李后,便去找江统领领取盘缠!” “迁走?” 闻声, 众人一惊,茫然地看向擎岳,怎么突然间就让把自己的亲属迁出庄园啊,他们可是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离开了这儿他们还能去哪儿啊? 迎着众人的目光,擎岳唯有叹息,但没有过多解释。 片刻后,他又继续开口道。 “第二道令,我们天元帮将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这场灾难或许远远超出了我们能抵抗的余地,所以……帮主有令,从现在起无论是谁想要离开天元帮的,都可自行离去,概不强留!” “什么?!” 若说那第一道令让众人感到震惊的话,那这第二道令可是让他们惊讶到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台上的擎岳。 片刻后,整个演武场顿时陷入了躁动,人群中传出一道又一道急切的声音。 “擎统领,这是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让我们离开天元帮?” “是啊!擎统领,天元帮不能散啊,再大的灾难有帮主在,有五位统领在,一切都能解决的,我们不离开,我们也能出一份力!” “对!不离开!擎统领,那么多的磨难我们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们抵抗不了的!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天元帮就不会垮!” “对!说的对,我们都不走,我们誓死效忠几位统领,效忠帮主,誓死保卫天元帮!” …… 一个个声音此起彼伏,声音连成一条线,冲入高台上六人的耳中。 听着众人的话,六人的眼中尽皆多了几分湿润,饶是项恒这等莽汉子,此时此刻听到这如同一声的话语,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擎岳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片刻后,才再次开口。 “各位兄弟,我擎岳在此代帮主少主谢过众位了,但还请大家听我一句,这一次天元帮面临的很可能会是一场无法抵挡的灾难,可能比之前我们面临的那些困难严重数倍甚至数十倍,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想一想,天元帮不会责怪任何一个人,这是帮主的命令,如果有想要离开的,即可自行离去!” 话音一落,场下再度响起一连串的声音。 “我们不走!天元帮就是我们的家,家在人在,家亡人亡!” “对!我们不走!” “就是!入帮的那天起我们就说过,一入吾帮皆兄弟,此生皆是天元人,我们不怕困难,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天元帮的旗下!” “说得好!我们都不走!” …… 上下一声,一股难以言述的豪情自人群中涌起,直冲云霄,那一声声壮志,震荡着整个庄园的天穹,冲击着那层遮挡着阳光的阴云。 目光扫过众人,一张张透露着坚毅的面孔映入擎岳的眼中,这位不惑之年的壮硕统领眼中已是有着泪花闪烁,听着耳边响起的道道声音,他终是朗声一喝。 “好!众位兄弟,我擎岳欠众位兄弟一杯酒,倘若此次能够安然度过,我定向帮主请令,与众位兄弟把酒言欢!” “好!”人群朗声应到。 “既然如此,大家从现在起尽快将自己在庄园内的亲人送出去,抓紧行动,不得有误!之后,如果有想要留下的,便在这庄园外集结!” “遵令!” 一声应喝,众人纷纷四散离去,原本熙熙攘攘的演武场上顷刻间就只剩下五位统领、老人刘艮以及徐元七人了。 望着人群四散而去的匆匆身影,徐元只觉得自己这心里前所未有的发着堵,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 “擎叔,我爹到底怎么了?” 少年望着眼前虎背熊腰的中年,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擎岳闻声轻叹了一口气,才无奈地说了句:“少主,我也不知道帮主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也只好按照他的命令安排了。但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五人,定与天元帮共存亡!” 闻声,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才轻道一声,“谢谢擎叔,谢谢四位叔叔!” 擎岳伸手拍了拍徐元的肩膀,郑重道:“少主,你先去看看帮主吧,我们几人去处理一些事情,等把一切安顿好以后,立马赶去神泉山庄!” “好,几位叔叔保重!” 徐元重重点了一下头,冲着几人抱了抱拳,几人也纷纷抱拳回礼。 “少主保重!” 说罢,五人同样朝着庄园外匆忙离去,留下一脸凝重的徐元痴痴站在高台之上,内心的动荡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和这木剑有关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呢? 少年一脸迷茫,满心的不知所措。 老人缓步走上高台,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声说了句。 “少主,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帮主吧,或许这只是权宜之计,帮主不会任由天元帮就这么散了的!” “好!” 听到这话,少年想到了什么,果断应了声,便急急忙忙朝着庄园中心的那片院子里跑了去。 第十五章 云遮日诸帮齐至 一路跑回院落,少年的胸前起伏不定,停在门前,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道显得有几分萧瑟的背影,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池塘边。 察觉到身后来人,徐武天转过身来,脸上换上笑容,一如既往平静地对着儿子说了句。 “元儿,回来了啊!” 看着老爹那张 平静的脸颊,额角带着几缕花白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摇着,少年如鲠在喉,鼻子瞬间有些发酸。 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徐元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这才迈步朝着老爹走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爹……我刚刚……去过演武场了……” 徐元不知该从何说起,该怎么去问老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此刻他的心已是一团乱麻。 “哦,你擎叔叔他们都走了吧?” 少年点点头,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神色,徐武天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问道:“你是想问爹为什么要下令遣散天元帮吧?” 少年点点头,一脸迷茫地看向老爹。 “元儿,还记得爹昨天跟你说过的话吗?海沙帮动作如此大,加上你顾叔叔传来的消息,爹不得不防啊!倘若真的是那些人到了的话,天元帮的存在只会被爹拖累,爹不想看着这些跟爹闯荡了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们无辜卷入这里面的纷争,若是他们就这么白白被爹牵连至死的话,爹的心这辈子都不会安稳的!” 闻声,少年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后,少年才抬起头,看着老爹那依旧带着平静笑容的脸颊,试探着问了句。 “爹,难道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真的只能走这一步吗?要不……”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话,“爹,要不然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打不过那些人,我们可以躲着他们啊,等到我长大了,有能力和他们抗衡了再回来,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重建天元帮,就可以不用怕他们了!” 听着儿子的话,徐武天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却是面带苦涩地摇了摇头,“元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当年若非机缘巧合,爹也不可能逃出他们的追杀,能够在这凉州苟延残喘近十年,看着你长大,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一次若是被他们找到,有了上次的教训,爹再想逃谈何容易啊,与其带着你过那种居无定所的逃亡飘零日子,倒不如直接面对的好,反正……你已经长大了,爹的心愿已了大半,只要你能够时刻记着爹跟你强调的事,爹就算死在那些人手里,也可以瞑目了!” 抬手轻柔地擦去儿子眼角的泪珠,徐武天轻声说道。 听到这话,徐元当即急呼一声,“爹!……” 但还不待他多说什么,就被徐武天再次打断,“元儿,你听爹说,这也就是爹的一个猜测而已,或许海沙帮并没有跟他们勾结在一起,如果是那样的话,天元帮还是天元帮,我们依旧可以在凉州继续生活下去。但是……” 话锋一转,徐武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继续道:“如果真如爹料想那般,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爹的安排,时刻牢记爹昨天跟你说的话,你能做到吗?” “我……” 泪水模糊了双眼,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为了让老爹放心,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此,徐武天欣慰一笑,轻轻搂着儿子的肩膀,抬头朝着天空看去,看着那浓重的阴云,眼中多少有些厌恶。 这鬼天气! “好了,元儿,一切听天由命就好!走吧,我们该出发去神泉山庄了,帮首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天元帮呢!” “嗯!” 少年应了一声,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静静跟在了徐武天的身后。 片刻后,一行十几骑纵马驰出庄园,向南而去,直奔神泉山庄。 马蹄声阵阵,踏过这片亲切的土地,青泥溅落身后,几分萧瑟,几分决然。 …… 神泉山庄,坐落于武威郡郡城南,相距约有四十里。 这神泉山庄也算是一股老牌“势力”了,要说历史的话那可比海沙帮都要悠久,早年因一泉眼而闻名。 可不要小瞧这一眼泉水,据说此处乃是仙人堕落之地,故而降下神泉,经年不涸,无论是旱季雨季,这一潭泉水始终不曾有过变化,故而谓之神泉。 后来此处为名门所占,在此开帮建派,自号神泉山庄,引来无数高手加入,在当年,这神泉山庄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帮派。 只不过,后来惹了麻烦,被一伙更为强横的江湖帮派所灭,仅留有几名幸存后人在世,也是那几名后人争气,踏足武道成就强者,覆灭了那股势力,从其手中夺回了这神泉山庄。 自那以后,神泉山庄便不再以帮派在江湖中立足了,而是作为一处私人宅院为那一族人所有,不再牵涉江湖纷争,直至今日。 后来,在帮首会议选定地点时,无意间有人提起此处,凉州武道一众帮派这才联名登门拜访,终议定将每年的帮首会议地点定在了这神泉山庄。 至今,已是有数十载了。 今日,恰逢三年一度的帮首会议再度召开,这神泉山庄也是难得热闹了起来,庄里的下人忙里忙外招呼着前来的各帮各派的首领人物,就连老庄主也忙得不可开交,和一众大帮派的头目在会客厅畅谈着。 凉州大小帮派足有几十之数,来自四面八方,远路的人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赶路了,却也是今日方才抵达。 山庄外,老庄主的几个儿子迎接着来往的帮派头目,脸上带着笑容,别看他们神泉山庄半隐于世,可甭管是那个帮派的人来了,他们都能准确地上前打着招呼,这让不少帮派的人在心里感叹起了神泉山庄的底蕴。 老庄主的大儿子贺远桥看着这接踵而至的人流,抱起的拳头就没放下来过,嘴里一个劲儿客套着。 “呦,秦帮主来了啊,快里面请!” “周老兄啊,这次连你都出马了,这可是少见啊!” “呀,这不是段门主嘛,您今儿个可是比以往早来了半个点呢!” “老几位都来了啊,快快快,来人,伺候几位客人去休息。” …… 贺远桥的声音不曾间断,一个个帮派被请进了山庄,热闹非凡,几个迎门的下人也是累的汗流浃背的。 这时候,一股浩浩荡荡的马队践踏烟尘疾驰而来,远不像其他帮派那样出于对神泉山庄的尊重在山庄前牵马而行,直接横冲直撞而来,甚至都不曾去管前面的一些帮派中人,直接就撞了过去,端的肆无忌惮。 身后响起的激烈马蹄声吓坏了不少人,急急忙忙朝着两侧躲去,让开了一条通往山庄的路。 一些脾气大的眉头一皱,张口就要大骂,可当他们看清那为首一骑上的身影时,顿时就没了脾气,悻悻缩着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怪是自己倒霉了吧! 为首一骑上坐一中年,乌发散乱,一身壮硕的腱子肉,道道疤痕从胸前延伸到背后,一张不见丝毫情绪的冷漠脸颊上依稀可见凶狠之色,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正是海沙帮帮主-沙天衡! 要说凶名程度,在这凉州,哪怕是十个徐武天都不及他! 一路横冲直撞,直至庄园门口这才猛的勒马,随着一声声长嘶,一行近千人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停在了贺远桥身前。 马腥气卷滚着一股黄尘拍打在贺远桥的脸上,可他却是丁点的不满都不敢露出,甚至还急忙换上了讨好的笑脸,伸手替沙天衡牵起了马。 “沙帮主,您来了啊,快请庄里坐,我爹已经在会客厅恭候多时了!” 闻声,沙天衡冷冷一笑,也没多说什么,迈步朝着山庄内走去,在他身后,那乌泱泱一大片的人马尽数跟上,瞬间就将庄园挤了个满满当当。 看着这一众人马远去,贺远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这群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早晚收拾了你们! 片刻后,贺远桥才转回身来,继续带着笑脸迎接着来往的客人。 大大小小的车队马队,一众几人到数百人不等的队伍接连涌入山庄,得亏这神泉山庄足够大,甚至比天元帮的庄园都大了不少,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接待这到来的一众江湖之人呢! 饶是如此,也把个素来冷清的山庄挤得满满的,大小房屋尽数住满了人,就这样,还有不少人没有资格进入山庄,被安排到了就近的城中客栈住下了。 如此一来,那些客栈酒楼的人也是欣喜得很,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甚至比一些帮派的人还要重视这帮首会议,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挣钱机会啊! … 会客厅内,老庄主贺南山居于上座,在场的人对此倒是并无多大异议。 一来,在此处人家可是主人。 二来,这老庄主在整个凉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一些有名的门派帮主还是他的门徒幕僚,故而这几分薄面还是乐意卖给他的。 上座两位,一个位置坐着老庄主,另一个位置却是空的,此处留给谁,自是不言而喻了,必然是如今的凉州第一大帮-天元帮帮主徐武天! 只是,往日的帮首会议,徐武天总会早早赶来,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会客厅里已是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却独不见徐武天的到来。 就连贺南山都忍不住不时地瞥向屋外,心里暗自疑惑着。 不过,除了徐武天,那海沙帮帮主沙天衡也是不见人影,但人们对此并不意外,每一次的帮首会议,沙天衡都是最晚一个来的。 “老庄主,几年不见,您老这身子骨可是硬朗得很呐!” “是啊是啊!老庄主老当益壮,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显风采啊!” 听着众人的恭维声,贺南山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意,一一回应到。 “哈哈,众位可是折煞老夫了,要说风采,还是得看你们啊!这些年来,各帮各派的发展可谓是蒸蒸日上啊,连我这隐居世外的老家伙都在天天听闻你们的喜讯,可喜可贺啊!。” 听着贺南山这话,众人纷纷笑着点起了头,一人更是忍不住扯着嗓子说了句。 “这可多亏了天元帮啊,要不是天元帮把咱凉州整治成如今的模样,我们哪能如此安心的壮大势力啊!” “是啊是啊!多亏了天元帮啊!” 道道附和声响起,听得贺南山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可正当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冷哼从门外响起。 第十六章 针锋相对显峥嵘 “哼哼!真是走到哪儿都少不了溜须拍马的人!” 声音落下,一道魁梧身影走进会客厅,顿时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看到来人,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沉默,甚至先前那几个开口说天元帮好话的人在这一刻都低下了头,像是生怕被此人盯上一般。 “原来是沙帮主到了啊,老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看着面带狠色的沙天衡,贺南山起身冲着他抱了抱拳,能让老人以这份礼数对待的,放眼凉州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但沙天衡对此却显得不大感冒,不曾理会贺南山,也没有去正眼瞧过屋子里的其他人,昂着头,自顾自走在了上座下首第一的位子。 哪怕他从不认可天元帮,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天元帮作对,所以自然不会去打那上座位置的主意。 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六道身影,三人如他一般袒胸露乳,身上的疤痕如同图章一样,哪一个都是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 至于那另外三人却是浑身遮罩在黑袍之下,头戴斗笠,黑纱遮面,令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过看他们的身段,倒是和其他的海沙帮人有些不同,瘦弱了不少。 但碍于沙天衡的霸道蛮横,众人心中虽对那三人的身份感到疑惑,却也没有人敢开口问一句。 等到坐定之后,沙天衡才看向老庄主贺南山,淡淡说了句,“老庄主,我觉着以后这规矩还是得改改才好,总不能什么人都可以进这会客厅吧?搞得乌烟瘴气的,岂不是败坏了这神泉山庄的风水!” “你!” 一站着的青年听着沙天衡的话顿时火冒三丈,瞪着眼睛,当即就要反驳。 可他刚有动作,就被身前坐着的老人厉声喝止了。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年轻人看到老人脸上的惊慌和严厉之色,只能悻悻作罢。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帮首会议,本想着能跟老一辈人来这儿见见世面,谁承想先前不过是说了句人人都认可的实话,就被沙天衡记恨在心了,眼下连自己的长辈都不站在自己这边,这帮首会议真没意思! 倒也怪不得他,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啊,更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多少东西,哪里是他们这等末流门派能议论,能反抗的! 不过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沙天衡的注意,缓缓转过头来,冷笑着看向那面带愤色的年轻人,嘴角一扬,冷冷问了句。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 年轻人还想开口,却再次被身前的老人一把摁住了,后者不断朝着他挤着眼睛,脸上满是惊慌。 制住了身后的晚辈,老人便急忙转过身来,冲着沙天衡躬着身,连连讨好道。 “沙帮主,请恕我这愚孙冒犯之罪,他打小脑子有些问题,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老朽在这儿替他向您赔个不是,还您请恕罪!” 闻声,沙天衡轻蔑一笑,“既然是个傻子,那就让他滚回家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毕竟别人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若是惹了麻烦,只怕你这小小帮派也该从凉州除名了!” 说罢,沙天衡也就没有再去理会这爷孙二人,莫说这两个人了,就算是这两人身后的帮派在他眼里都跟蚂蚁一样,动动指头就能捻死,他犯不着和这种人动怒。 但那老人见沙天衡没有跟自己计较却是如蒙大赦,整个人跌坐了下来,仅是这片刻功夫,他身上的衣衫就已经湿透了,忙深呼一口气,缓解着心头的慌乱。 贺南山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要出面的意思,这是因为他明白,倘若沙天衡真要动手的话,他就算出面也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可能引火烧身。 若是沙天衡不想动手的话,就算他不出面也不会有事,倒不如静静地当个旁观者,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啊! “来人,给沙帮主上茶!” 见气氛略有凝重,贺南山对着身后的下人招呼了一句,随即看向沙天衡,微笑道:“沙帮主,老夫这里有些珍藏多年的茶叶,还请沙帮主赏赏脸尝尝……” 然而,贺南山的话还没说完,沙天衡就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老庄主,茶我就不喝了,这时间都已经过了,咱们这帮首会议也该开始了吧!” “这……” 一听这话,不光是贺南山,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上座依旧空着的位置。 贺南山一时有些为难,只能苦笑一句,“沙帮主,要不还是再等等吧,天元帮的人还没有到,等他们到了再开始也不迟吧?” “哼!怎么?难不成天元帮不到,这帮首会议就不开了吗?若是天元帮被人给灭了来不了了,难道我们还在这等到三年后吗?” 贺南山的话似乎让沙天衡感到了不满,当即冷哼一声,略带怒色说道。 “这……”贺南山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当他心中思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平淡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接过了沙天衡的话茬。 “怎么?我这才晚来了一会儿,就有人盼着我天元帮被覆灭了不成?” 听着这个声音,在场的人尽数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涌现喜色,就连那上首位置坐着的贺南山也感到胸口一松,可算是来了! 在场唯一例外的就是沙天衡了,听到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多了几分阴沉,忍不住轻声冷哼了起来。 “鬼鬼祟祟,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门外装神弄鬼!” “哈哈,沙老弟这脾气倒是见长啊,莫不是有什么人给了你底气,让你觉着这凉州又是你的天下了不成。” 随着爽朗的笑声响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迈步走了进来,最前方一中年男子身着素朴布衣,并无半点气息流露,但却隐隐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述的气势,眉宇间尽显英豪,一双炯亮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在他身旁,一名白袍少年静静相随,面带白金面具,虽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却能够看得到面具下的那一双如浩瀚星辰般深沉的眸子,端的迷人。 看着这迎面走来的父子二人,在场众人脑海中顿时响起一道声音,天元帮,徐武天,徐元! 这两个名字,在凉州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在父子二人身后,接连七八人也相继走了进来,其中有着以老人刘艮为首的徐元的几名护卫,也有着徐武天自己的几名护卫,这就是父子二人此行所有的人马了。 看到徐武天的身影,在场的人除了海沙帮那一众人以外,尽数站起身来,冲着徐武天抱拳道一声。 “见过徐帮主!” 这一声敬称可不单单是因为徐武天所率的天元帮乃是凉州第一大帮,更是出于对徐武天个人的尊重,就像是此前众人所说的,若是没有徐武天,他们那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啊! 就连贺南山也站了起来,冲着徐武天抱了抱拳,笑声道:“徐帮主,一路劳顿,还请上座吧!” 说着,老人抬手指向了身旁同居上座的另一个位置。 徐武天也不客气,拉着徐元径直走了过去,路过沙天衡面前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了,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 深呼了一口气,沙天衡忍不住沉声说了句,“今天可是帮首会议,天元帮身为凉州众帮之首,徐兄却是姗姗来迟,把我们这么多人晾在这里,这般做法怕是有些欠妥吧!” “哦?欠妥吗?我怎么觉着来的正是时候呢,来的早了不就抢了沙老弟的微风了吗?若是来的再迟些,只怕沙老弟就该坐不住了吧?所以说,现在来不早不晚刚刚好!” 徐武天依旧面带微笑,轻轻回应一句。 众人听着这二人针锋相对的话语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果断选择了沉默,全当没有听到,无论是天元帮,还是海沙帮,对于他们来说那都是庞然大物,他们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索性隔岸观火,充起了看客。 “呵呵,徐兄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你来与不来于我海沙帮有何不同,还是徐兄心有顾忌,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话来不成?” 沙天衡冷冷一笑,轻轻端起摆到他身前的一盏茶,悠闲地品了起来。 闻声,徐武天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沙天衡身后的几人,准确的说是看向了那三个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之色。 迎着徐武天的目光,那三人并没有任何动静,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沙天衡也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自顾自品着茶。 片刻后,徐武天才收回目光,也没有再去理会沙天衡,后者今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已是让他对心里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这沙天衡究竟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 目光扫过人群,徐武天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诸位,今日徐某来迟,先向诸位致声歉了!” 众人闻声急忙回应,“哪里哪里,徐帮主言重了!” 徐武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静下来以后,才继续说道:“今天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帮首会议,废话呢我也就不多说了,这次的帮首会议和往日一般,依旧是有三项环节。第一,便是共论凉州武道的发展,第二,就是各帮派之间的切磋交流了,这第三嘛,也是大家最为期待的百榜排名赛,规则和以前一样,我就不多细说了。” “现在,我宣布,凉州武道帮首会议,正式开始!” “好!” 随着徐武天一声喝下,会客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帮首会议正式拉开帷幕! 第十七章 满堂共议盛武道 这凉州的帮首会议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代一代流传至今,虽然凉州这百年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帮首会议却是从不曾变过,一直被各个帮派视作头等大事。 这可不光是因为能参加帮首会议就意味着被凉州武道的所有人所认可了,更多的,则是为了通过这帮首会议为自己的帮派多讨几分利。 就像是这第一环节,各个帮派的首脑齐聚一堂,大家集思广益探讨一番凉州的武道在接下来的三年里该如何发展,众人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把能够共享的机遇统统拿出来,其他帮派以对方满意的条件进行换取,就像是在做一场贸易一般。 而有困难的一些帮派也可以提出自己的难题,开出“价”请其他帮派替自己摆平困难,你帮我我帮你,如此一来,便能够解决不少的问题。 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个环节里,那些为首的大帮派会根据当下凉州武道发展的现状提出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并且对未来三年的发展定下明确的目标,这一点可不是哪个门派能够以一己之力完成的,而是需要凉州上下各个帮派共同出力,这其中或许会有风险,但也绝对会有机遇,一旦抓住了,所带来的好处绝对是令人动容的! 总而言之,在帮首会议上,各帮各派都要摈弃前嫌,共同为凉州武道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只有他们所有的帮派取得大发展,凉州武道的整体实力才能够得到提升,这也是他们每个人的期待。 唯有这样,他们所能接触的天地才会越来越广阔,带给他们的机遇才会越来越多。 … “诸位,在我看来,我们凉州武道想要取得进一步的发展,光靠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我们得想想办法让整个凉州的武道活跃起来,不光要吸纳凉州本地的武者,还要想办法招揽其他各地的武者前来,这样才能为我们凉州的武道注入更多新的力量!” 徐武天望着众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一出,整个会客厅顿时陷入了沉默,年轻一些的人茫然地看向那略显激动站了起来的徐武天,而老一辈的人则是垂首思索起了这一番话。 就连那素来跟徐武天不对付的沙天衡听到他的话也细细思考了起来,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的可不单单是个别帮派的利益,而是整个凉州武道的利益,由不得他不去斟酌。 片刻后,一名衣着华丽的富态商人开口,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徐帮主,我觉得此事可行,倘若我们能够吸引大批的江湖武者入驻凉州,就算是不能够将那些顶端强者吸引来,但只要有足够的力境武者,我们凉州的武道也能够取得显著的进步!特别是如果能吸引到一些有潜力的武者前来,稍加培养,假以时日定能够为我凉州增添更多的顶级强者,那个时候我们凉州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除了徐帮主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气境强者了!” 他的话音一落,当即引来了人们的纷纷议论,不少都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对啊对啊!” “李帮主所言有理啊!要是真能吸引来大量的武者的话,我们各帮岂不是都能够扩大规模了吗?” ……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一个小帮派的头目皱着眉头,待得众人略微安静了一些才站起身来,朗声道。 “诸位,可否听我一言,我倒是觉得这事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其一,且不论我们怎样才能够吸引到那么多的江湖武者入驻凉州,就算是我们做到了这一点,那后续又该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去让他们融入凉州现有的秩序,一但有强大的武者自持实力在凉州作威作福,我们又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让徐帮主整日都奔忙着镇压动荡吗?” “其二……”那人侃侃而谈,唾沫星子满天飞却是毫不在意,刚站起来时的忐忑之情也被自己这股子大义凛然的气势压了下去,颇有一番大家风范。 “就算是我们招揽来了很多人,也没有人在凉州生乱,都愿意安安稳稳在凉州生活,可有一点想必大家都明白,既是武者,就必然会向往着走到更高的位置,如此,他们定会齐齐涌向像天元帮、海沙帮以及河西商会这等强大的势力,诸如我们大多数这等小帮小派,只怕依旧难以吸引到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强者更强,而我们弱者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便会变得越来越大吗?” 此言一出,场下众人又一次沉默起来,那些势力较小的帮派则是深以为然地点起了头,确实是这么个理啊! 那人看着众人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脸上不免涌上喜色,却是被他按耐着,随即冲着徐武天、沙天衡以及那先前开口的李姓商人抱拳行了一礼,略带歉意道。 “徐帮主,沙帮主,李帮主,请恕在下冒昧,在下的一番话纯纯是为了我们凉州武道整体而言,绝非有意针对于各位,还望三位谅解。” 进退有余,彬彬有礼,听着这人的话,徐武天忍不住点了点头,笑着回应道:“无妨无妨,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也非没有办法解决……” 显然,那人的问题徐武天早已联想到了! 这话一出,顿时让那些小帮派的人面色一喜,本来他们听到那人的分析后还有些失落,他们的帮派虽然小,可也想着能够取得更大的发展啊,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但他们却是根本没有去争取的资本,倘若徐武天真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让所有帮派都能从中受益的话,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徐武天还未开口,就听那一旁的沙天衡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了句,“哼!我倒是觉着这样就挺好,既然能招得到人,那必然是我们这等帮派出力最大,我们收更多的人自是合乎情理!再者说,外来武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能拉多少人到自己的旗下各凭本事就好,没有那与人争夺的资格最好还是乖乖的站在一边,不要好高骛远,这个世道还是得看谁的拳头硬!” 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让那些本已露出喜色的帮派头目瞬间拉下了脸,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可又无人敢开口反驳,毕竟,沙天衡说的可是没错。 这个世道,的确是谁的拳头大,谁才说了算! 所有人都忌惮这个不光拳头硬,而且脾气还不好的土匪头子,可有一人却是不给他面子。 “哦,那照你所说,若是我的拳头比你硬,岂不是你也就没有可以争夺的资本了?简直无稽之谈!帮首会议是让你来为整个凉州武道的发展出谋划策的,不是让你在这里逞威风的!” 徐武天一声怒喝,让众人皆是一惊,今儿这局势怎么越瞧越不对劲啊? 虽说以往这二人也不对付,但碍于徐武天的实力,沙天衡终归是不敢太过造次,徐武天也多少会卖给他些面子不与他计较。 可今儿这是怎么了?二人从一进门就开始针锋相对,沙天衡一反往常的嚣张无忌,徐武天也是毫不留情,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火药味,一些心思细腻的人早已察觉出了里面的不对劲。 莫非,今儿个要变天不成? 听着徐武天的呵斥声,沙天衡也毫不示弱,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换上一抹冷笑,沉声说道。 “徐武天,你的拳头到底硬不硬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一点你很快就明白了!看在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份上,我先让你张狂几个时辰,或许到了下面的环节,你就得哭了!” “呵呵,说实话,今天你不该来,不过……既然你来了,有些事你终究得付出代价!” 说罢,沙天衡仰天大笑起来,缓缓落座,将那没说的半句话吐了出来,“凉州武道第一的位子你也坐了有些年头了,是时候该让让了!” 语气平淡,却是透露着浓浓的自信,端的狂傲,这一刻的沙天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令在场的人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无数人脸上涌起震惊以及疑惑之色,他们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今天的沙天衡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全然不将徐武天这凉州第一人放在眼里,难不成……沙天衡也突破到气境了? 众人心里的疑惑自然无从解答,不过,徐武天这心里倒是有着几分猜想,看着沙天衡眼中的轻蔑之意,他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怎么?看来沙老弟今天是打算跟我切磋切磋了?还是说……你海沙帮想要取我天元帮而代之了?若是如此,又何必等着呢,我徐武天就在这里,你大可以现在就动手!” “呵呵……徐兄说笑了,我区区一介气境武夫,哪里是你堂堂气境大师的对手啊!” 话虽这么说,可沙天衡这脸上半点畏惧之意都不曾有,依旧是那副不屑的神色。 “哦?那这么说,是有人给你撑腰了?怎么,都到了这会儿了还耐着性子不露头,难不成还忌惮我徐武天区区一人?” 闻声,沙天衡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徐兄莫要着急嘛,事情终归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到了该你明白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徐兄还是继续说你的宏伟大志怎么做下去吧,不然可就没机会再说了!” “呵呵!好,那我徐武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底气!” 说罢,徐武天也不再去理会这个只顾着叫嚣的土匪,而是转过了身子,看向场下的众人。 “好了诸位,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关于如何能吸引到足够多的武者,我暂且也没有什么很好的主意,不过……如今朝局动荡,各地战乱频生,据我所知,几乎没有哪一州能像我们凉州这般依旧过着安稳日子的。” “我想,若是武者想要一个安宁的地界来安安稳稳习武的话,再没有比凉州更好的选择了!在这一点之上,若是我们能够许以外来武者一些好处,想必招揽一些流亡在外的武者自然不成问题。至于……如何才能够吸引到强者,还是得靠大家来出谋划策了!” 说着,徐武天冲着众人抱了抱拳。 众人也纷纷抱拳回礼。 于是乎,会客厅内再次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屋内人声鼎沸,屋外则冷清了许多,各帮各派同行而来的人马散落在庄园各处,静静等待着,这第二环节的开始。 第十八章 入庄园人去楼空 凉州,武威郡,城郊林间,天元帮庄园。 原本暗哨广布的山林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处处哨点“人去楼空”,不见一人。 深藏于山林之中的庄园也出奇的安静,唯有一杆上书“天元”二字的大旗迎风摇曳,透露着几分萧瑟。 阴沉的天,凉风吹拂着四周那一棵棵还未冒出新芽的古树,枯枝碰撞出“哒哒”的声响,一声声鸟鸣在林间响起,飘荡过这座广阔的庄园,没有激起半点回音。 庄园内,各处院落一反往常的空荡,不少屋子敞着门,上了年月的门窗无人照料,也随着这风轻轻晃动着,发出“吱吱”的悲声。 一只鸟儿飞过庄园最中心的那处院落,落在了院子里的小池塘边,水面荡漾着,鸟儿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又看着那紧闭着门的一间间屋子,一切沉寂的可怕。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惊飞了鸟,独剩那一潭绿水兀自荡漾着。 马蹄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马蹄踏开虚掩的院门,直直冲入院中,看着这空空如也的院子,几人的眼中尽数涌上疑惑。 这是一伙不速之客,皆身披黑袍,整张脸遮挡在帽檐下,不见其容。 一行二十人,尽是如此妆束。 他们本是奉命而来查探天元帮的虚实的,临行之前,连他们自己都以为此行已属凶多吉少。 可谁曾想,从进入林子到现在,居然一个人影儿都没见到,原本浓浓的担忧之情尽数消散,此时此刻,望着这座空无一人的庄园,几人感到了一阵迷茫。 几人聚在一起,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看来此人便是这一行人的小头目了。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不是说天元帮是这凉州最大的帮派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为首之人皱着眉头,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处位置,片刻后,才沉声道。 “没人更好,你们都给我听着,这院子住的便是那姓徐的,副门主有令,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在这里找一张无字绿纸,你们都给我盯仔细点,不许放过一个角落,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找个遍,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即刻来报,不得有误!明白了吗?” 一声令下,身旁众人齐声应道。 “是!” 随即,这二十人翻身下马,在这院子里找了起来,虽不至于挖地三尺,却也真是找了个仔细,边边角角,坑坑洼洼,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都不曾放过,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顷刻间就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儿朝天。 桌椅散落一地,纸张棉絮漫天飞舞,从屋子里飘到院子外,黄尘漫天,到处都是砸东西的破碎声。 这样的一幕蔓延至庄园的每一处院落,而像这样的人马足有四队,一队赤裸着上身,皆是体格雄壮的凶狠汉子,其余三队则是尽数黑袍加身,但不论哪一股势力,此刻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搜!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将庄园内的所有院落都搜了一个遍,绕是他们这等体力充沛的习武之人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颓废之色。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几个小头目聚在一起,面色凝重,胸前不断起伏着,没有人开口,似是没了主意。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黑袍人才开口说了句,“还是继续找吧,院子里没有,没准儿还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若是就这么空手回去,只怕是交不了差!” 其余两名黑袍人略加思索后只好点了点头,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那赤裸着半个身子的壮汉就更没有问题了,他本来就是带路的,只要不让他死,让他干什么都成! 于是乎,刚刚安宁了不足一刻钟功夫的庄园再一次陷入动荡之中。 两个时辰后,一行近百骑冲出庄园,插入林间,直奔山下而去。 …… 神泉山庄,会客厅。 随着徐武天的一番话,在场诸人纷纷建言,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提出了不少可行的点子,取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但也有一道反对的声音,那便是海沙帮帮主沙天衡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凭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大帮派出最大的力,成果却由所有人一起平分。 只是,他反对归他反对,虽没有人敢有异议,但也没有人赞同他的话,所有人在徐武天的带头下果断选择了将他无视掉,气的沙天衡眼睛里都冒起了火。 其实徐武天这么做也有他的打算,他想逼沙天衡动手,他想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了沙天衡如此大的信心,但他却是没想到,这沙天衡的耐心似乎足得很,任凭自己怎么说,怎么排挤于他,沙天衡都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 这让徐武天感到了些许的疑惑,按理说如果真的是那些人站在沙天衡的身后的话,见到了自己不应该直接动手吗?现在却是如此隐忍,究竟是在图谋些什么? 或者说,是自己猜测错了? 站在沙天衡身后的人并不是那些人? 一时间,徐武天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脑子里涌起不少疑问来,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可不能赌,他还有一步棋没走完呢! 真要赌的话,也得等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了才行! 心中思定,徐武天也就没有再继续去试着挑动沙天衡的怒火了,而是专心致志地与其他人商讨着关于凉州武道发展的事。 从大到小,从最开始的招揽外来武者的想法,到现在一点点议论起了相关的细则,甚至已经开始为那些外来武者定起了规矩,商议起了如何分配这些外来武者。 至于沙天衡,在意识到众人将自己排挤在外,全然不理会自己后,便也没有再去掺和着议论了,而是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徐武天,时不时和身后那几名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的人说着些什么。 只不过,沙天衡和那些人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也让很多不经意看到这一幕的人感到了惊奇,他们似乎在沙天衡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敬畏之色,他们还从没有见过沙天衡对哪个人露出过这般神情呢! 一时间,这些有幸得见这一幕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揣测起了那站在沙天衡身后三人的身份了,可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这三人到底是何身份! 一场会议,整整从中午持续到了下午十分,两个多时辰,会客厅内嘈杂的议论声才渐渐弱了下来,游走在屋内的众人也接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喜色,显然,这一次的帮首会议带给了他们不少好消息,这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直到最后一道声音落下,整个会客厅陷入了沉寂,便也意味着,这帮首会议的第一个环节,临近尾声了! 屋内声音静止,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着上座的徐武天看去。 迎着众人的目光,徐武天站起身来,开口道,“诸位,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若是没有的话,本次帮首会议的第一环节便算是结束了!” 声音落下,众人四顾一周,并无任何人有开口的迹象,便又再一次看向了徐武天。 见此,徐武天也没有拖延,直接开口道:“好,那便按照此前议定的实行吧,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还请诸位多多费力,共同为凉州武道的发展贡献力量,我徐武天在此代表天元帮,也代表所有凉州武者多谢诸位了!” 说着,徐武天抱拳冲着众人躬身施礼。 众人忙起身,拘礼以复,“谨遵徐帮主令!” 唯有沙天衡与众不同,独独坐在原位,看着众人这般作态,忍不住冷哼一声,毫无遮拦讽刺一句。 “哼,一群拍马屁的东西!” 好在人们对于他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了,此刻听着他的话,众人也只当没有听到一般,虽说他们明白自己的无视沉默势必会引来沙天衡的不满,但也没有人过多畏惧,他们相信,只要有徐武天在,谅他沙天衡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明目张胆拿自己怎么样。 但也有一些人心里打起了鼓,他们可还记着先前沙天衡跟徐武天放出的狠话,明眼之人皆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此刻,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打了起来,默默关注着局势,静静等待着这凉州的天会变成什么样。 “诸位,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向主人家讨碗饭了,酉时三刻,我们共赴演舞台,进行擂台比!” 徐武天话音落下,老庄主贺南山也趁势站了起来,冲着众人笑道,“诸位,晚宴已经备好,还请各位移驾花苑,让老夫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那就多谢老庄主盛情了!” 众人纷纷回应,笑声响起,屋子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不少,这一下午可是够惊险的,他们还以为徐武天会和沙天衡动起手来呢,眼下相安无事,不少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徐帮主,沙帮主,李帮主,请!” 贺南山冲着如今凉州势力最大的三大帮派帮主一一相邀,徐武天和那李姓商人纷纷微笑还礼,唯有沙天衡冷哼一声,急匆匆带着那六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外走了去。 望着沙天衡的背影,贺南山无奈一笑,好在其余二人也不在意这些,相伴老人身侧,一同走出了屋子,徐元以及那几名护卫则是静静跟在徐武天身后。 他们一动,整个会客厅也动了起来,众人纷纷起身,接踵走出会客厅。 走出屋门,午后的清风拍打在脸上,瞬间精神了许多,度过了最费脑的两个时辰,接下来,可就该动手了…… 第十九章 拜老人武天托孤 花苑并不是很大,摆了五张大桌,每桌十座,故而能在此处用餐的可不是所有入庄的人,而是唯有那上一次帮首会议评定的凉州帮派前百名才有资格到这花苑内就餐,这个规矩同样也历经了数十年,从未改过。 故而,每一次的帮首会议都会重新进行一次榜单排名,以武相争,所有帮派都可挑战在榜的任一帮派,挑战者胜则取代其位,败则退而求次亦或前功尽弃,以此激励凉州各帮良性相争,以求登榜或是提高榜单排名。 可不要小瞧这在榜的百个帮派,凉州大小帮派加起来足有数百之数,实力各有千秋,能进入前百名,便是得到了整个凉州武道的认可,日后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能或多或少取得些好处,所以,这可不单单是名头的事儿,里面还有不小的利嘞! 因为这花苑内仅设了一百个位子,所以,哪怕是前百名的帮派也只能够出一人来此,大都是一帮之主,故而也称这一顿宴席为百首宴。 虽说饭菜早已预备妥当,但由于不知晓这议事究竟何时能结束,所以只有当议会结束后,才会安排下人上菜,此前的空挡时间,便由众人自由安排了。 走出会客厅,徐武天便向老人道别一句,随即带着徐元几人朝着早已为他们安排好的别院走去,毕竟天元帮乃是凉州第一大帮,为他们安排的住处自然也是所有帮派中最好的,一处单独的小院落。 进入院子,徐元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被徐武天一个眼神制止了,徐元心思聪慧,立马会意,闭上了嘴。 院子里有三间屋子,都很大,徐武天没有任何停顿走进了上屋,徐元紧随其后,其余诸人则是自觉地停了下来,守在了屋外。 “吱呀~”一声推开屋门,徐武天迈进一只脚,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冲着那正欲走向另一间屋子的老人刘艮开口说了句。 “刘叔,你也进来一下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说罢,徐武天这才走进屋内,徐元也跟了进去。 闻声,老人微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上屋走去。 进了屋子里,老人随手关上屋门,却是看到徐武天正闭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收敛起了动静,不做打扰。 片刻后,徐武天才缓缓睁开眼,开口说道。 “周围有人盯着,不过应该是怕我们发现,所以离得不是很近。” 徐武天这一番动作着实让老人开了眼,不用看,光凭感应就能查探到周围有人,徐武天不愧是气境的强者,到底不是自己这区区力境之人能比的啊! 徐元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在他眼里,老爹就是最厉害的,莫说这种事儿了,再匪夷所思一些他都能接受。 但看到老爹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凝重神情,少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爹,那些都是什么人啊?是海沙帮的人?” 他想不到除了海沙帮,还有谁敢派人盯着徐武天了,哪怕是这山庄的主人贺南山也没这个胆子吧! 闻声,徐武天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又摇起了头,看得徐元一阵迷茫,好在徐武天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算是,也不是!这些人应该是跟在沙天衡身后的那些人,看沙天衡今天的表现,似乎这些人给了他不小的信心,只怕……这不是一股简单的势力啊!” “啊?爹,那他们会不会是……”徐元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老爹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他想问老爹那站在海沙帮身后的,会不会是老爹之前跟自己提到过的仇人。 看着徐元眼中浓浓的担忧,短暂的沉默后,徐武天才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说到。 “我也不知道,那几个人隐藏的很深,我查探不出丝毫异样,只怕……他们的道行并不在我之下,不管是不是,这一次都是凶多吉少啊!” 听到徐武天说站在沙天衡身后的那几个人很有可能都是气境的武道大师,不光徐元感到了惊讶,就连一旁的老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三名气境强者?! 这……这可是太出乎意料了,若真是这样的话,有了这三个气境强者相助,沙天衡想要对付徐武天岂不是易如反掌? 难不成……他们天元帮这一次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吗? “爹,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徐元有些不知所措了,素来冷静的他听到徐武天的这一番话也没了主意,只希望老爹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了吧! 然而,听到徐元问起,徐武天却是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思索了起来,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徐元尽管心里着急,这时候也不敢开口打扰到老爹,只能茫然地看向身后的老人。 后者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皱纹遍布的脸上多少有些无奈,他也无计可施啊,虽说力境跟气境仅是相差一阶,但却是天壤之别,不知有多少习武之人卡在了一品境界,终其一生都未能踏足那神秘的意境,就如同他一般。 若是仅有一名意境强者,老人殊死一搏或许还能讨得几分机会,可若是这一变成了三,那可就是没有丝毫希望了! 眼下,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徐武天的身上了! 徐武天这一次深思的时间很长,心里不断权衡着利弊,不断按照自己的设想推演着,以求万无一失。 唯有如此,才能顺利渡过这一关,达成他想要的最好结果啊! 兹事体大,由不得他不慎重考虑! 就这样,徐武天垂首深思,徐元则是焦急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心急如焚,他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此刻的他,在面对无可抗拒的境况之下,也不免失了方寸。 毕竟,他不过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许久之后,徐武天像是下定了主意,猛的抬起头来,没有看向徐元,反而看向了一旁的老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徐元和老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就听徐武天郑重其事地说道:“刘叔,我有一事想拜托于你,望你能应允!” 徐武天的话让老人感到些许迷茫,不过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猜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帮主但说无妨,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只要是我刘艮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好!”闻声,徐武天神情微松,这才看向徐元,顿了顿,随即开口道:“我想将元儿托付给您,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望您能护他周全,带他离开凉州!” “什么?爹……” 一听这话,徐元顿时大惊,忍不住急呼出声,但还不待他开口就被徐武天厉声打断。 “元儿,你忘了你答应过爹的事了吗?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听爹的安排,否则,爹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娘……也就白死了!你明白吗?” 老爹一句无力的“你明白吗”让少年顿时红了眼眶,看着他已见白的两鬓,少年微微颤抖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何尝听不出来,自己的老爹似乎……打算背水一战了! 这算是……托孤吗? 徐元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天元帮啊!那可是凉州第一大帮啊! 自己的老爹,堂堂气境强者,那可是凉州第一人啊! 怎么会这样? 不去理会徐元此刻的心思,徐武天一双眼紧紧盯着身前的老人,满含期待。 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在自己落魄之时就已经相随的“刘叔”外,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 感受着徐武天眼中的决绝之意,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却显得格外坚定,“帮主,你放心吧,只要我刘艮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少主一根汗毛!” 听到老人应下,徐武天脸上涌现出几分轻松之意,下一秒,竟是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拘礼。 这位名动凉州的第一人,在这一刻,为了自己的儿子,向这位在回答自己那一刻就看淡了生死的老人行了一礼。 “刘叔,我徐武天在此谢过了,倘若侥幸过了这一难,我徐武天命不该绝,他日必当重谢!” 徐武天这一跪属实让老人蒙了一下,急忙上前朝着他,连连说道,“帮主,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怎受得起你这般礼,少主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是他的贴身护卫,护他周全本就是我应当做的,切莫如此!” 一旁的徐元静静看着这一幕,紧紧咬着嘴唇,可颤抖的牙齿依旧彰显着此刻他内心的动荡,好在一张面具遮挡,令人难以看到他此刻的失态。 垂落身下的双手紧攥成拳,他没有出声,或者说,现在的他,开口除了哽咽,便已是发不出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老人应下,徐武天这心里也算是安稳了不少,这才起身看向一旁情绪动荡的儿子,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中年父亲温柔又带着坚决的声音徐徐传进少年的耳中。 “元儿,你听爹说,等一会儿爹会出手解决掉那几个暗中的人,趁着那个时候,你和你刘爷爷就离开这个院子,尽快找地方换一套衣服,把脸上的面具也摘了,整个凉州没有几个人见过你的容貌,他们不会认出你的!” “你可以选择潜入回来继续观看接下来的比武,但是你要跟爹保证,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都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就是徐元!倘若爹真有不测,你也无需多管,只需要时刻记住爹跟你强调的事,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它。然后,等着人群离开,你也就随着刘爷爷离开这里,之后尽快想办法离开凉州吧!天大地大,爹相信,我的儿子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说着,徐武天微微一笑,泪水模糊视线,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武道强者,自己的儿子有这份天资! 只可惜,他或许看不到那一幕了! 无法跟身边的人,跟天下人炫耀,徐元,是他的儿子了! “元儿,你能做到吗?” 少年绷着一张脸,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此刻,听着老爹的一声疑问,他顿时撑不住了,一头扎进了那个宽阔的怀里。 “爹……我……我答应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少年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老爹说出这样的话,也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刻! 从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着对策了,可真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紧紧抱住怀里颤抖着的儿子,徐武天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爹答应你!” 第二十章 掷剑夺命只一瞬 神泉山庄,如同天元帮的庄园一般,偌大的山庄里有着数百处别院,又有花苑、池塘、假山、林野,真可谓是人间圣地,说不出的美,道不尽的妙。 分给天元帮的这处别院邻近一片林野,不知是什么树,哪怕是眼下这个月份,树上依旧长满了叶子,甚是茂密。而那另三侧则同为院落,是用来安置着其他帮派的人的。 此刻,在这林野之中有着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哪怕是身处密林之中,身周不曾有他人的痕迹,这三人也依旧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身形,不知在防备着什么。 三人躲在三处位置,装束如出一辙,皆如此前扫荡天元帮庄园的人一般,黑袍加身,兜帽遮挡着面容,黑布蒙面,仅露出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那座用来安置天元帮的院子。 三人时不时用眼神交流着,或是做着手势,向彼此传递着消息,其实说起来就一句话,他们这边没有发现徐武天离开的迹象,换言之,确认徐武天还在院子里! 无疑,他们是被派来监视徐武天的动向的,有人害怕徐武天察觉到什么偷偷逃离,不光是他们这些人,在外围还有更多的眼线盯着此处,只不过为了防止徐武天察觉,才只安排了他们三个人近距离盯梢罢了。 不得不说,他们选的位置很是刁钻,从这里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处院子里大半的景象,但从院子里却是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唯独只能看到大片的树。 徐武天三人进了上屋的一幕同样落在了他们三人眼中,但到现在都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屋里的动静,他们心里忍不住好奇起来,也多了几分担忧,生怕徐武天会溜走一般。 正当其中一人意欲告诉其他两人自己绕到另一侧查探查探时,突然,一阵阴风拂过,他的背后瞬间发凉起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可还不待他发出任何声音,便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传来。 下一秒,一把亮晃晃的剑便刺穿了他的身子,从后心直穿而过,后知后觉的疼痛感涌来,可他已是发不出任何的动静了,只能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一脸淡漠的徐武天静静看着被自己一剑刺死的黑衣人,看着对方那一双迷茫甚至是震惊的眼睛,神情没有丝毫动容。 迅速抽出长剑,脚步猛的一踏,整个人如同飞燕一般,一跃数丈外,眨眼间就来到了第二个人的身前。 先前那人死的毫无征兆,也是徐武天偷袭得手,连丁点动静都没来得及发出。 但毕竟三人相隔算不得远,那边的微弱动静还是引起了这第二人的警觉,故而徐武天刚一跃身,他便察觉到了一丝危机,下意识朝着一旁闪去。 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剑贴着他的身子刺了过去,锋芒掠过,直接破开了他手臂的衣衫,就连那条手臂上都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好在有惊无险,算是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必杀一剑被躲,徐武天也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之色,面容依旧平静且冷漠,随即不紧不慢地刺出第二剑。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刺,看上去慢悠悠的,可唯有正面面对徐武天这一剑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叫避无可避,明明可以看得清他的每一个动作,可偏偏就是觉得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剑穿过空气,直直刺向自己的胸膛。 长剑未至,其上的锋芒之意便已直逼而来,仿佛这剑尖之上还有一道锋刃一般,不待剑刺入,这第二人的胸口衣衫瞬间就多出了一个口子,鲜血溅射而出,锋芒搅动着他的心脉,摧毁着他的生机,当剑身真正刺入的那一刻,他早已身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仅在眨眼间,一个照面,第二人同样被徐武天轻描淡写刺杀剑下,接连二人传出的轻微动静终是引起了第三人的注意,这一次,徐武天刚刚拔出剑,那第三人就已经猛的转过头看向了他。 眼中中满是惊讶,徐武天是什么时候离开院子的?他们竟然丁点都未曾察觉得到,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目光扫过那倒在血泊中的两人,第三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拔腿便逃,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能在不知不觉间杀掉两个与他同境界的人,徐武天的实力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除了逃,他别无选择。 心中已是陷入慌乱,属实没想到这徐武天的能耐这么大,此刻的第三人只想着怎样才能逃出生天,半点抗拒的心思都不曾提起过。 目光望着远处,心里已是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只要能让自己再逃出几百米,就能够进入其他盯梢的人的视线,那时候召集众人便能拖住徐武天了,等到副门主一到,认这徐武天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用! 想到这儿,他这心里燃烧起了希望,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还有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五十米…… 就在这时,一道透露着无尽阴寒的锋锐之意袭向他的后心,这一刻,他如同置身地狱一般,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亡魂的嘶吼,下一秒,刺痛袭来,他前奔的身子骤然而至。 喉口一动,一股子热血从嘴里涌了出来,浓浓的倦意疯一般冲撞着他的脑海,片刻间,他便迷失了最后的意识,整个人僵僵地跌了下去,砸起一捧尘土。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渐渐地清晰起来,徐武天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在了这第三人的身旁,面无表情地抽出插在他身后的长剑,在他的衣衫上蹭了蹭,“铿~”地一声插回剑鞘,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子里走去。 有人问,剑士几百里外杀人需要多久,徐武天回应,掷剑百里,杀人只需一瞬! 与此同时,那用来安置天元帮的院落里也乱了起来,原来是东家派人来请徐武天前往花苑用餐,可左叫不应又叫也不应,推开房门一看,屋子里竟然是空的! 不光徐武天不见了,就连徐元和那老人刘艮也没了踪影,一直守在院子里的几人顿时陷入了迷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连连眨着眼,只当是自己看错了,这几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怎么他们一点都没看到,一点都没察觉到啊? “这……这……” 那下人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张着嘴,指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要说什么。 人不见了,这下子他该怎么交差啊? 老庄主可是就等着这第一大帮的帮主用餐呢,这倒好,人没了! 正当几人踌躇莫展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看到来人,众人一喜,那几名护卫恭敬唤了声,“帮主!” 来人正是杀完人慢悠悠赶回来的徐武天! 几名护卫看着徐武天,眼神却是依旧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徐武天淡淡说了句,“不用找了,我让元儿先回去了,你们就暂且跟着我吧!” “是!” 徐武天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反正护的都是徐家的人,跟在谁身边不是跟啊! 那几名常年跟在徐元身边的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可那一直跟随着徐武天的几名护卫却是发现,似乎徐武天出去了一趟变得冷漠了许多,这种冷漠让他们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 徐武天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当然,此刻的他也不会去理会这些,目光一动,落在了那下人的身上。 后者见状,急忙上前行礼,恭敬道:“徐帮主,我奉我家庄主之名,特邀徐帮主前往花苑用餐,诸位帮主皆已等候多时了。” “好,我随后就到!” 徐武天淡淡回应了一句,便又看向了那七八名护卫,想了想,开口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帮里有些事需要你们处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具体有什么任务交给你们,等回去了找擎岳就知道了。” “是!” 对于徐武天的话,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哪怕他们知道天元帮已经解散了,但听到徐武天此刻下的命令也只会心中感到疑惑,而不会开口多问什么,这就是他能做护卫的要守的规矩,不多问不多说,只管听令行事即可。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徐武天愣了愣神,目光下意识朝着一个方向望了去,但却是什么都不曾看到。 片刻后,徐武天才缓缓转过身子,跟在那下人的身后,朝着花苑所在的位置走了去。 而此刻,在这处院落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正躲藏着两道身影,徐武天先前投来的目光不曾发现他们,但他们却察觉到了那道目光。 一老一少,正是徐元和老人刘艮,此时的二人早已换了一身装束,老人一身麻衣,头上多了一顶斗笠,这张的妆扮在这院落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平平无奇。 徐元也脱下了先前的白袍,从一间屋子里偷了一件不甚合身的麻布衣裳,摘下了面具,脸上蹭了些土,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顽劣孩子。 除了徐武天和老人在内的极少数人外,再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徐元的样貌,所以,仅是着略微的一番捯饬,莫说那些外人了,就连那先前的几名护卫都未必认得出此刻的徐元就是他们的少主吧! 望着老爹远去的身影,徐元的脸色也不由得阴沉了下来,眼眶依旧红红的,垂落身下的手紧攥成拳。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老爹从小到大都不让自己以真面目示人了。 原来,这一天,老爹早已经预料到了…… 第二十一章 恢宏百柱一武台 徐武天静静跟在那下人的身后朝着花苑走去,此刻的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宁静,面色平淡,让人难以察觉得出他究竟是何情绪。 等到他抵达花苑的时候,整个园子里早已坐满了人,百座皆齐,独独就差他这首座之人不曾到了。 看到徐武天走来的身影,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唯有那一脸傲气的沙天衡依旧坐在原处,像是没有看到徐武天一般。 徐武天面带微笑,冲着众人一一抱了抱拳,随即迈步朝着中间那张桌子走去。 在这张桌子上坐的便是凉州前十的帮派势力了,绝对算得上是整个凉州武道的顶端力量,无论是他们这些帮主的个人实力,还是帮派的整体底蕴,都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帮派。 光是站在那里,这些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就要隐隐超过那其他帮派的一众人,端的是底气十足。 当然,在这桌坐着的可不单单只有他们这十个帮派的帮主,还有这神泉山庄的一庄之主,贺南山。 老人的脸上同样带着笑容,花白的胡须铺在胸前,丝丝缕缕白发随着微风飘动着,看着眼前的盛况,哪怕是他如今的心境也不免多了几分激情,恍惚间,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峥嵘岁月。 当年的他,那也是凉州一等一的高手,也曾干过那鲜衣怒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如今老了,身子骨到底是架不住了啊,成了这朽朽老矣的寻常老人,一把老刀也是随着他蒙了尘。 “诸位请坐!” 徐武天拱了拱手,又冲着老人和同桌的几位帮主谦让了一番,这才坐下身来。 这一桌坐定,其他人才纷纷落座。 徐武天居南首位,贺南山身为东家,落座东位,其余诸人坐的便是略微随意了些,毕竟有沙天衡这等人在,哪里会管那些个礼数,瞅着哪个位置不错就直接坐了上去,他人也就只好插着缝一一坐了下来。 一桌子菜甚是丰盛,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享不尽的珍馐,用不完的美味! 光是这一桌子菜,就费了贺南山不小的功夫,银子也花了个无数,好在这帮首会议每三年才办这么一次,要是一年一回,还真是得把他这家底儿吃光了不成! 这当然是在说笑,虽说贺南山为庄做东,一切开销都由神泉山庄来垫付,可这里面的道道还是有些说头的,这一顿饭花的是多了点,但吃过这顿饭以后,接下来的三年里,他可是坐着就能等到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 至于贺南山是怎么做的这一点的,却是不得而知了,毕竟能接触到这一层秘辛的,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寻常人哪里能知道。 当然,来这儿的大多数人也不会去管这些,饭菜好不好照吃不误,莫说是这山珍海味了,就算是大腌萝卜就馒头,他们也照样吃得香。 习武之人,能有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了! 但在这种场合之下,只顾着大快朵颐未免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众人仅是象征性地挑几筷子桌上的菜,更多的则是和同桌之人熟络地聊起了天,论及的大都是自己帮派的事。 毕竟,像是这种百帮齐聚一堂的场面在凉州也仅有这帮首会议才能做到了,其他时候,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哪里有时间能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啊! 相较于其他桌的热闹,徐武天这一桌反倒是显得安静了不少,除了贺南山偶尔跟徐武天谈论些家长里短的事以外,其他的人并没有选择开口,而是静静坐着,细嚼慢咽品着桌上的菜食,悠然得很。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已是尽数放下了筷子,他们今天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吃饭的,而是带着振兴帮派的担子来的。 如何才能为自己的帮派谋取更大的利? 光凭先前议会上的一番议论可是远远不够的,那不过是为整个凉州武道的发展定下章程罢了,真正落实到他们每个帮派身上的好处,还是得靠接下来的两场武斗来争取! 准确的说,是得靠这最后一场的百帮之争来争取! 至于中途的武斗,不过是为最后的争斗热热场,让大家看看各帮派年轻一辈的实力如何,也让各个帮派看清在小辈培养之上存在多大的差距而已。 各有心思,这饭哪里还吃得下! 看着众人尽数听筷,贺南山偏头看向了徐武天。 “徐帮主,看样子大家都已经吃罢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也是时候该换个地方了。” 徐武天点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四顾一周,朗声道:“诸位,想必大家也吃好了,那我们就该动身前往演武场进行下一项武斗了!” “好!” 有人开始叫起了好,先前议事他们不少人连话都没能插得上,那毕竟是“文人”的事,像他们这等一心扑在武道上的人,还得是这武斗更让他们心痒痒。 “好,那就请吧!” 徐武天一笑,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与一桌人朝着山庄外走去。 众人也纷纷动了起来,走出了花苑。 花苑外早有他们各帮各派留下的人,此刻看到众帮主出来,便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不免火热起来,不少人可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为今天做起了准备,就等着在接下来的武斗上大展风采了! 贺南山与那百名帮主牵头,身后各帮各派同来的人马得到消息也尽数跟了上来,还有那未进前百的各个帮派的人,越走越多,从最开始的百人到千人,直到走出庄园后,竟是隐隐有着万人之众! 这便是凉州武道近乎全部的底蕴了,可以说在这万人之中,几乎囊括了凉州九成的武者,至于那剩下的一成,则是不曾加入任何帮派的散修武者了。 一行近万人,乌泱泱遮天蔽日一大片,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各式妆容,大有奇异之人在内。 而在这靠后方的人群中,不知何时混进来一老一少,皆身着麻布衣衫,看着平平无常,众人的心思都在接下来的武斗上,并不曾注意到这老少二人。 老人微微弓着背,头戴斗笠,身子骨似乎有些虚弱,走几步就要咳嗽几声,一旁的少年模样倒是清秀的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人,头微微昂起,试图穿过人群看向最前面行走的那几个人,奈何人实在太多了,他个子也矮,除了前面人一个挨着一个的脑袋以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二人正是换了装束的刘艮以及徐元,老人本想带着徐元趁这个机会离开的,可少年硬是要跟着去演武场,老人知道他是在担心徐武天,无可奈何,便也只能由着徐元了。 好在一来人们并不曾见过他们二人的模样,二来这些人的心思早已经被接下来的武斗吸引了去,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们这平平无常的爷俩的,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身份会暴露了。 许是人多的缘故,这一行人看上去似乎移动的很慢,穿梭在山林之中,足足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了那处巨大的演武台。 演舞台坐落于一片开阔平坦的洼地之中,而此刻众人所站的位置,便是这洼地边缘,只需低下头,就能够俯瞰整个高台。 那是一座巨大的石制高台,高三尺,方圆数十丈,容纳千人亦是有余。 高台侧面高低不平,但整个平面却像是被利器削过一般,平平整整,只是这平面之上却是有些数不清的坑洼,甚至是深可达一指的长痕。 这可不是当初建造高台时留下的,而是一届届帮首会议武斗的痕迹,每一个坑洼,每一处划痕,那都是凉州武道繁荣发展的见证! 为了让后人能够看到先辈们留下的痕迹,这高台也就从未整修过,随着年月增长,反倒是彼此勾连,形成了一副看不懂的画卷。 高台四周,还有着整整一百根粗壮的石柱,相距高台越有四五米,距洼地四周的平地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 每一根石柱都近乎两人合抱般粗,但高度却是不尽相同,最低的一米,最高的则有三米,仅是比四周的平地低半尺而已。 石柱从低到高环形排列,一根与一根之间的高度之差几乎相同,俯瞰像是一个掰弯了的排箫,紧紧围绕着最中心的演武台。 可不要小瞧这百根石柱,它们象征的便是凉州公认势力最强的百个帮派,从低到高,便是从第一百名到百帮之首。 无数未登榜的帮派做梦都想着能让自己帮派的旗帜立于那石柱之巅,接受整个凉州武者的膜拜,那该是何等豪气,何等荣耀! 所以,这也成了那些小帮小派争相壮大势力的一股动力,盼望着有一日能让本帮的大旗站上高台,俯瞰这座凉州! 犹如此刻,许许多多的人望着那一根根象征着地位、象征性实力、象征着荣耀的石柱,心底豪情纵生,眼中亦闪过坚韧之色。 这就是他们终其一生的目标! 第二十二章 分擂台武斗开始 留意到这边的动静,那些散落江湖的散修武者也相继朝着演武台涌来,他们向往自由,虽无意加入任何一个帮派,但对于这凉州武道的头等大事也是格外关注的。 当然,也不乏有一些人是来凑个热闹,看一看这凉州的各大帮派三年来又取得了怎样的进步。 这里面甚至有一些二品乃至一品的隐世高手,只不过长年隐居江湖,他们的身份来历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人群之中,人们还意外的发现了两个让他们没想到人,正是那金昌县茶馆里说书的木氏爷孙。 在场的人也有一些是来自于金昌县的,自然认得这两个“名人”,一些相熟的人还上前打起了招呼。 “木师傅,怎么想着带孙女儿来这儿了,一会儿打起来,把你这小孙女吓坏了,以后谁给俺们说故事啊!” 听声,小丫头木萱儿气恼地鼓了鼓腮帮子,娇气一哼,歪着头说了句,“我才不怕呢!” “哈哈……”说话的汉子放声笑了起来,小丫头可爱的模样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大笑,原本略带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显得轻快了许多。 而就在这不远处,同样有着一老一少,正是徐元和老人刘艮。 看到人群中的木萱儿,徐元也忍不住愣了愣神,似是同样没想到这小丫头怎么也到了此处,不过转念一想,小丫头讲的那些故事件件都是真的,没听过没见过她又怎么能说得出来。 想到这儿,徐元心里也就释然了,没有再去多看木萱儿,此刻的他隐藏着身份,自然不可能暴露在外人面前。 再者说,此刻的他满心担忧着徐武天,垂落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紧攥着,目光穿过身前拥挤的人群,落在了那站最前方的徐武天身上。 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徐武天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也没有任何动作,不用想他都知道那道目光是谁的,虽面上平静,这心里却多多少少动荡了一下。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将整片山野都遮盖了起来,从空中俯瞰,密密麻麻尽是人影。 天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北地三月,酉时三刻,那始终被厚实的阴云笼罩着的太阳也挪到了西山,霞光被云层阻挡,仅留下漫天迷蒙的赤红。 察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徐武天才看向身旁的贺南山,抱了抱拳,微一躬身道:“老庄主,时间快要到了,今日的武斗,还请老庄主主持!” 闻声,老人脸上带上祥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好,那老夫就不推脱了!” 往昔这帮首会议的两场武比同样是由他来主持,众人也信他的为人,对此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此番依旧由他主持,倒也是轻车熟路。 只见贺南山向前迈了一步,随即纵身一跃,别看他看上去垂垂老矣的模样,可这身手也是不差,身轻如燕,稳稳地落在了那座高台之上,引得四周一片叫好。 老人笑着冲四周抱了抱拳,一口内力饱含丹田,这位半步气境上滞止了半生的老人一开口,平静的声音顿时清晰地传响在整座山野间。 “诸位,承蒙各位帮主信任,这一次帮首会议的武比依旧由老夫来主持,大家也都是老朋友了,这武比的规矩想来你们也都知晓,那这多余的话老夫也就不再多说了。” “下面,我宣布,第一场武比,正式开始!” 老人恢弘一声,豪迈之意直冲云霄,四周众人再度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 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多了些潮色,眼神中多有激动,亦或是紧张。 待得众人静下,老人不大但却格外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第一场武斗,按规矩依旧是年轻一辈人的争斗,我这手里有一张各帮递上的名单,下面由我点名,凡是被点到的人自行到这台上来,准备比武!” 历来这第一场武斗都是用来检测各帮派年轻一辈的实力的,凡是被凉州武道认可的门派,门下年龄超过十二岁但不足二十五岁的人,皆可由帮派推举参与,而那些江湖散修只要符合条件同样也可以自行报名参与。 但各个帮派都有着名额的限制,一般的小帮派仅仅只有一两个名额,像是天元帮这等的大帮派,则是足足有着三十个名额,这就是底蕴带来的差距。 “河西商会,李远!” “九刀门,魏炎!” …… 一个个名字从老人口中念出,一道道年轻的身影从平地掠至高台,这里面有一部分人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参加这帮首会议的武斗了,也有一部分人是第一次代表帮派参与这种层次的武斗。 但不论是哪一种,当他们站到这高台之上,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无数目光时,心里都不免感到了紧张。 万众瞩目之下,他们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要背负着帮派的期望,在这座演武台上为帮派立名,这个担子可是不轻啊! 但既然能够被各帮选中来参与这格外重要的武比,他们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资都要远超于门派中的同辈人。 所以,在这场面下,他们的心中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怯弱,反而被周围的呐喊助威声激荡出一股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豪情来。 望着那落在高台上的一个个青年,静静站在人群中的徐元眼中闪过几分羡慕,若是自己已经开始习武,若是没有现在的这些事,他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站在那高台之上,享受着万众瞩目的目光,感受着那一刻属于自己的荣耀? 思绪猛的一断,少年回归现实,那一抹希冀被浓浓的失落所替代。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 察觉到身旁少年的异样,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片刻后,徐元晃了晃脑袋,从那股失落中走了出来,对着老人点了点头,目光便再一次落在了高台之上。 此刻,随着贺南山念到的名字越来越多,高台上的人影也多了起来。 各帮各派几乎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每个帮派都推选出了青年晚辈,虽说这一场比武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但若是自己门派的后人在这样的场合里取得不菲的成绩,对于他们门派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的宣扬呢? 而这些在武比之中大放异彩的年轻人,谁敢说他们日后不会是下一个徐武天,这是一种期待,更是一种见证! 但也有一些帮派自知不敌,不愿让自己的晚辈遭受打击,便直接选择了弃权,在这里充当起了看客。 一刻钟之后,大半高台站满了来自于各帮各派的年轻人,足有几百之数,他们不光是各个帮派的希望,同样,也是凉州武道未来的希望! 看着这一张张绝代青涩的面容,贺南山垂暮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朝气, 片刻后,贺南山才冲着这些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年轻人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孩子们,希望你们永远都要记住这一天,你们能够代表自己的帮派站在这里,这既是帮派对你们的信任,也是凉州武道寄予你们的期望,望你们日后都能够成为江湖上有名的武者,为我凉州武道增光添彩!” “是!” 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齐声响起,其中又透露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这一刻,他们的身上仿佛又有了新的使命。 “好,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接下来我会宣布对比顺序及人选,凡念到名字者,来到高台进行对决,一切手段皆可以使用,但切记不可伤人性命,一方落败认输或是出了这高台上划定的范围,便算是输!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回应。 “第一比,东场,云阳门柳阳,对战海沙帮马一刀! 西场,散修秦时,对战天河派尚轩! 南场,河西商会李远,对战小刀门周雄! 北场,意行门成武,对战散修李昆! 中场,柳门柳青叶,对战风火帮单一周!” 贺南山一口气念出十个名字,十人应声向前一步,来到了他的身前。 贺南山对他们点了点头,又冲着其他人说了句,“其余人退出演武台范围,自行在四周观看,但不能干涉台上比武,否则,取消比武资格!” 闻声,那些没有被点到的人纷纷朝着演武台下走去,静静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几人。 待台上没有了多余的人,贺南山才猛的抬起了头,看向上方人群。 察觉到他的目光,人群中走出五名中年,接连跃身来到高台上,站在了他的身旁。 “你们一人负责一场,一切按照规矩评定,倘有差错,不光我饶不了你们,他们也饶不了你们,明白吗?” 贺南山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众人,冲着那五人郑重一声。 五人顿时抱拳应道,“是!” “好,带人入场!” 贺南山的声音落下,五人再度应声,随即带着相应的两名青年走向了对应的场地。 整座演武台早已划分出了五片区域,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场地,而这用颜料划分出的方圆二十米的区域便是他们比武的擂台,一旦出了这个圈子,便意味着落败。 那五名由贺南山特意选定裁定胜负的部署再次向每一个场地参与比武的二人重申了一遍规矩,随即齐齐看向了贺南山,等待着他的安排。 看到五处场地尽数准备妥当,贺南山这才深吸一口气,下一秒,便是朗声一喝。 “武比第一场,第一比,开始!” 喝声落下,比武,正式开始! ps:世上好书千千万,雨落这里有一半! 今儿就来盘点盘点这一本被忽视的新作,《神墟剑帝》! “大道残缺,化天地为囚牢,苍天不仁,以万灵为养料,且看众生攘攘,唯有一剑冲云霄!” 第二十三章 观比武静待风雨 洼地四周的山原上站满了人,大都是一个帮派站在一起,两个帮派间自觉地留出了一人的距离,以免拥挤产生冲突。 当然,并不是每个帮派都是这样的,那些实力较强的帮派大都如此,但那些寻常帮派以及一众散修武者却是没这么多规矩,乌泱泱挤成了一大片,时不时响起几声怒吼,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又或是谁的刀磕到了谁,多有几分混乱。 不过,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注意这些,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演武台上的比武。 虽说只是几个毛头孩子耍着把式,但能够作为一帮的代表,他们的实力可是要比在场不少的大人们都要强,自然也就吸引去了不少人的目光,恍如在看同辈人的争斗。 五处场地,十人相斗,不管是哪一个场地,比武的二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刀来剑往,惊险异常,负责评比五个场地胜负的五名部署也是紧紧地盯着场上的状况,始终提着一口气,早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可以说,甭管是场上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尽管是这样,往届都有应对不及致人死伤的情况发生,毕竟站在这里,那些半大小子手里哪会有什么轻重,只想着赢下对方,根本不给自己留有收手的余地,等到发现情况不对了,局面也就控制不住了! 不过,站上这帮首会议武斗的擂台,受万人瞩目,哪怕是担上丢掉性命的风险,这些年轻人也不曾有过丝毫的犹豫。 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心永远都要比那些久经世事的成年人要强,所以,这第一场武斗,那些部署可是不敢大意。 若是可以,他们连眼睛都不愿眨一下。 参加这第一场武斗的青年有着八百之数,一轮十人也得八十轮才能结束这第一回合的比拼,决出前四百名。 之后,依旧是两两对决,定下前二百名直至前二十五名才会停下,再进行抽签选一人轮空,其余二十四人两两进行比试,半数晋级下一回合。 到了这时,晋级的十二人与那轮空一人则要进行最后的排名之争,轮番与其他十二人进行比武,按胜场进行排名,定出本场武斗的前十名次。 这个过程中,每一回合间都留有一炷香的休整时间,除了两人不能接连选择同一人进行比武这一条规矩以外,就没有任何规定了。 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比拼的就不单单是这些年轻人的实力了,还有耐力以及恢复能力,毕竟一路从八百人打到这十几人,再进行一番车轮战,对于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这同样也考验着他们对于自身实力的掌控,如何才能够更好的保存实力,又能够一路取胜走到最后。 这第一场武斗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更何况他们还不过是一些未经人事的少年! 如此繁琐的武斗规则,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自然不短,好在高台之上早已划定了五片区域,可以同时进行五场比试,所以真个比起来,速度也并不是很慢。 武斗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一直持续到两场武斗全部结束才算完,往往都会耗费整整一夜才能结束,好在参与这帮首会议的人都是体格强健的武者,若是搁寻常人,不休不整一天一夜,还真是得扛不住了! 高台外,沙天衡与那近乎千名帮众扎作一团,看着演武台上那名自己门派下推选出来的小辈,此刻,那小辈正碾压着对手,频频施以嘲讽,显然已是胜券在握。 看着这一幕,沙天衡的脸上闪过一抹轻蔑之色。 就凭这些不入流的帮派还想跟自己争,简直是痴心妄想! 在他身后,人群之中有着三道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的身影,目光若有若无的朝着不远处的徐武天看去。 四周的人们好奇地打量着海沙帮这一众人,让他们疑惑的是,整个凉州的人都知道海沙帮无论是帮主沙天衡还是寻常的帮众,素来都喜好光着膀子,这几乎已经成了海沙帮的招牌了。 可海沙帮今儿这队伍却是和往日大有不同,茫茫近千人,赤裸着上半身的蛮汉子则是仅有不足二百之数,其余绝大多数人都如那之前随同沙天衡进入会客厅的三道身影一般,一水的黑袍加身,遮挡着容貌。 在这些人的身上并没有半点属于海沙帮的那种蛮横气势,相反,一个个气息平静,如同普通人一般,若不是他们站到了海沙帮的队伍里,还真是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们。 对于众人的目光,无论是那一众黑袍人,还是真正海沙帮的人,都没有去在意,反观沙天衡,此刻则是将目光落在了徐武天身上,眼底多有疑惑。 原因无二,徐武天仅有一人! 原本默认属于天元帮的地域范围内,此刻唯有徐武天一人孤零零的站着,莫说帮众了,就连先前还在山庄里见过的徐元和那几名护卫也没了人影,这让沙天衡很是不解。 这往昔的帮首会议,天元帮虽然不会像自己的海沙帮那样出动数百人参与,但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只有帮主徐武天一人到来的状况,他们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难道……徐武天早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 但是,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危险,那他为什么又要到这里来呢? 沙天衡想不明白,同样也在疑惑先前派出去盯着徐武天的那几个人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曾回来,他心里的疑问还等着那几个人解答呢! 心中动荡,可这面子上总归不会表现出什么来,略一思索后,沙天衡迈步朝着孤单一人的徐武天走了去,停在后者身前一尺外。 沙天衡的脸上带着几分破有深意的笑容,装作不经意地问着,“想不到堂堂凉州百帮之首的天元帮,今儿个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只有徐兄一个人来了,兄弟我倒是有点好奇,难不成是徐兄觉着接下来的百帮之争你一个人就可以应对了吗?” 徐武天嘴角微微一扬,头也不回说了句,“这就不劳烦沙帮主操心了,我天元帮不来人,你不应该更开心吗?这次的武斗,海沙帮终于可以大放异彩一次了吧?” 听着徐武天言语间的讽刺之意,沙天衡也不发火,只是轻轻哼了哼声,“呵呵,徐兄还真是自信啊,你真以为今天的帮首会议还会像往常一样,风头都被你天元帮的人抢了去吗?莫说你一个人了,就是你天元帮全部出马,今天也无济于事了,这次帮首会议的主角,将会是我海沙帮!” 沙天衡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模样落在徐武天的眼中,后者也仅是轻轻“哦”了一声,便没有再去理会沙天衡,而是继续平静地看着演舞台上的比武。 被晾在一旁的沙天衡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升起一股躁动的怒意,要按着他的意思,就该早早把徐武天杀了! 可也不知道那三个人是怎么想的,非要说什么得保证万无一失才能动手,不光将自己的人马暗度陈仓换成了他们的人,还莫名其妙地让自己的人带着他们各自手下的一队人马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甚至连他这个一帮之主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干什么去了,这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不满了。 可再不满,沙天衡也不敢质疑那些人的决定,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这么会儿功夫,演武台上的比武已经进行了十多场了,这些人毕竟是年轻,经验不足,但凡被对手抓到破绽,便直接落入了下风,用不了多久就被打到无力还击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被选中进行比武的双方实力显然不在一个层次,最离谱的一场是一名达到四品境界的少年对阵一名只有七品境界的人,简直就是碾压般的争斗,没有任何悬念的赢下了比武。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这比武的速度快得异常,甚至于有一场双方刚站上演武台,几个呼吸的功夫,一方就落了败,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呢,就又开始了新一场比试。 五个场地不断进行着比武,一旦有一个场地决出胜负,便会立马进行下一场,仿佛是在赶着进程一般,令人目不暇接。 但也有旗鼓相当的比武,同境界的二人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都不相上下,这样的比武虽不及那碾压式的比试让人直呼爽,但也别有一番看头。 唯有这棋逢对手的局势,才能够激发出比武双方的潜力,临场应变,谁能够把握得住机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牵人心魄,当属此等比武! 不过,这样实力差不多的安排并不多,大都是针对于境界安排最高的一批人对阵最低的一批人,显然是想在一开始就将这境界最低的二百人尽数淘汰。 如此一来,那些境界低的人便真就是来走个过场了,哪怕使出个浑身解数,在绝对的境界压制面前,也是无济于事,不出意料的败下场来。 相差悬殊的对局大都只需要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决出了胜负,一场接着一场,眨眼间便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原本挂在西山的太阳也终于落了下去,余晖不再,天地陷入暗淡。 夜,来了! 没有月亮,没有星辰,有的还是那一望无际阴沉的云,遮挡着这片天,投下无尽的清凉。 一个时辰的功夫,早先等候在演武台四周的青年已是所剩无几了,大都已经完成了第一回合的比武,有人欢喜有人愁,胜者面带喜悦走下演武台,败者则是跃上四周的山原,回到了自己的帮派中。 看了这么久几乎没有悬念的比武,人群中不免有些躁动,一些觉得无趣的人甚至都有些困乏了,哈切连连,惹得周围的人也忍不住揉起了发酸的眼睛。 终于,当一个半时辰过去之后,戌时已至,这第一场武斗的第一回合总算是结束了,演武台四周的身影也从八百锐减到了四百。 那剩下的四百人看着身旁的众人,心里多少有了些忐忑,淘汰了相对而言较弱的一部分人,剩下的,可就是大都跟自己相差不大的人了,接下来的比武,会越来越困难了! ps: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为啥呀,因为再三厉害呀! 今儿个盘点这第三本新作,月票榜十五的巨作,《冲破虚空》! “一人一猫,冲破虚空锁链,仗剑天涯,只为了找到回家的路。” 第二十四章 前十出武斗落幕 “第二轮,第一场,东场,海沙帮江横,对阵河西商会莫玉……” 没有任何停歇,贺南山就开始安排起了接下来的比武安排,被点到名的青年一一走至对应的比武场地中。 这一次,贺南山没有统一宣布比武开始,而是由那五名部署之人各自主持着,声声令下,场面又一次陷入激烈之中。 这一轮的比武明显要比上一轮更加激烈了,时间也持续的更久了一些,但依旧是按照境界的高低进行安排,境界高者对阵境界低者,只不过由于到了这第二轮,每个人之间的境界差距没有了先前那么大,实力强一些的人虽然能够占据优势,但也无法像之前那般摧枯拉朽地取得胜利了。 比武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精彩了起来,原本有些倦意的众人也渐渐提起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看着演武台上令自己感兴趣的比武。 这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哎?你们有没有看到天元帮的年轻一辈?” 这话一出,听到他声音的一众人顿时一愣,这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怎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贺南山点到一个天元帮的青年啊?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落去,那默认定作天元帮的地方上,此刻竟然只有徐武天一人,不但名动凉州的天元五虎无一人到场,就连天元帮的寻常帮众也是不见一人。 人群中陷入了短暂的动荡,纷纷交头接耳诉说着心里的疑惑。 “天元帮这次怎么除了徐帮主外一个人都没来啊?” “是啊!往年可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啊!”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徐帮主觉得每次的风头都被天元帮抢了去,担心其他帮派对此心有芥蒂,所以这一次特意没有让帮内的人参与?” 听到他这话,一人当即鄙夷道:“怎么可能,这帮首会议的武斗本来就是为了激发后辈的潜力的,徐帮主怎么可能不让帮内的青年一脉参加!再者说了,就算是不参加,那也不可能连这观武台都不让来啊!” 观武台便是他们此刻所站着的这片广阔山原了,这是凉州群众赋予的名字。 “对啊!要我看呐,这里面定有蹊跷!” “对!” 一些明眼之人显然已经从中看到了异样,但如果让他们知道就在这帮首会议召开的前一刻,徐武天就解散了整个天元帮的话,他们的反应绝对会变得格外剧烈。 倘若这件事传了出去,绝对会让凉州的天都颤抖起来,天元帮啊,那可是凉州第一大帮,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解散了! 众人议论纷纷,可又探讨不出个理儿来,说了半天也觉得无味了,索性不再去理会这个,继续看起了演武台上的比武。 人群中,徐元时不时望向远处老爹那略显萧瑟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楚,他明白父亲是担心帮内的人跟着他遭受无妄之灾,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可自己明明是他的亲儿子,此刻却也只能当一名旁观者而什么都做不了。 他能感受到此刻父亲肩上压着多么沉重的担子,但也感受不到这担子究竟有多么重,这一刻,少年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在脑海中幻想过很多次不同的场景,若是自己是一名强大的武者,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他也幻想过很多不同的结局,好的,坏的,让他的心不断动荡着,心情起起伏伏,始终落不下平静。 身旁的老人感受着徐元不时微微颤动的身体,多有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这个少年,他能体会到这种未知的等待,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折磨。 但是他相信徐元不会被压垮,这是他对这个少年最基本,也是最坚定的信心,一个从小就心思细腻,处事镇静有余,又有着极高武学天赋的人,若是就这么容易就被挫折压倒了,那也只能说明他刘艮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人人各有心思,也各有动作。 站在近千人前的沙天衡此刻正微微眯着眼,在他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凑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 沙天衡的目光时明时暗,眼底闪过狠色,片刻后,他冲着身旁那人烦躁地摆了摆手,后者见状忙匆匆走开,生怕走得慢了帮主这气就得撒在自个儿身上。 那人离去后,沙天衡下意识朝着不远处的徐武天看去,面色阴沉,一双眼煞是凶狠。 察觉到他的目光,徐武天扭回头,故作疑惑地问了句。 “沙老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觉得你这海沙帮的青年没表现好?我怎么觉得还可以啊,虽说输了,但是……该发挥的实力还是都发挥出来了,要是海沙帮的年轻一辈都能有他这样的天分的话,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说着,徐武天指了指演武台上的一名青年,正是海沙帮选出的一人,本来以他的实力足以从对手的手上取得胜利,可偏偏这青年嚣张傲慢,明明能以雷霆手段结束比武的时候,反倒大意地“谦让”了起来,更是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结果反被对手抓住机会,接连几次进攻就打的他毫无招架之力,继而被冲撞出了擂台范围,遗憾落败! 听着徐武天的话,沙天衡眼中怒意更盛,这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他海沙帮的人自视清高,还说什么如果海沙帮青年一辈都像是台上那人一样前途无量的话,分明就是在讽刺他对于年轻一辈的教导成效。 徐武天看着沙天衡眼中的怒火,心中微喜,可就在他以为沙天衡会按耐不住动手的时候,后者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徐武天,你不必故意激怒我,我知道你心里盘算着什么,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趁着你现在还能享受这凉州第一人的名头带来的荣耀就多享受享受吧,很快,你就跟它无缘了!” 淡淡说罢,沙天衡一挥衣袖,转过身走向了后方的人群中。 紧随其后,那三名身份不明的黑袍人也跟了上去,从最前端走到了人群之中,四人聚在一处,沙天衡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 被沙天衡道出心中所想,徐武天的脸上也不见任何异样神色,只是眼底多了些阴沉,他不清楚沙天衡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不敢贸然出手,只想逼迫着沙天衡忍不住先动手,那个时候他见招拆招也能应对,眼下这般投鼠忌器实在让他心中有些压抑。 可他还真有些意外,历来暴躁急迫的沙天衡竟能如此忍得住气,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 但事实上,沙天衡早就动了杀心,只不过,没有那三个爷爷应允,他敢动手吗他! 刚刚向自己传递消息的人告诉自己,先前安排去盯着徐武天的所有人都死了,被人一剑绝杀,没逃出一个活口来,一连死了十几名好手,他这气能顺的了吗! 但在徐武天面前,他还是摆出了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可这转过头来,他立马就急不可耐地向那三人询问了起来。 人群中,沙天衡恭敬地问着,“三位大人,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啊,徐武天此番只身前来,想必早已猜想到了什么,再拖下去小的怕会横生变故啊!” 闻声,那遮挡着容貌的禹副门主轻轻一笑,无谓道:“沙帮主还请放心,我已经安排人秘密将这里包围起来了,这一次谅他也逃不走!” 话锋一转,禹副门主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警告意味,“不过,他的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把这样东西带在身上,所以已经派人潜入到他的府邸里找了,等到那些人回来以后,我们再决定要怎么动手吧!在此之前,倘若有人跟徐武天走漏了风声的话或是扰乱了我们的计划的话,沙帮主,我想你应该明白后果……” 听着禹副门主满是威胁的话,沙天衡轻颤了一下身子,连连点头,哪里敢多说一个字。 不过这心里倒是好奇了起来,徐武天怎么会同时招惹上这些人,还一下子招惹了三个门派,莫说徐武天这气境强者了,就算是意境强者,同时惹上这三个门派那也有罪受了,真不知道徐武天到底拿了什么东西,被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盯上了。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心里大概知道了个信也就没有再着急下去了,看样子这些人对于徐武天的杀心比自己还要重,如此缜密的安排,谅他徐武天再狡猾,今天也是插翅难逃了。 想着,沙天衡瞥了一眼徐武天挺拔的背影,嘴角带起一抹奸计得逞般的阴笑。 姓徐的,咱们走着瞧! 这一幕虽不曾被徐武天看到,却是结结实实落在了远处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们的徐元眼中,看到沙天衡的奸笑,他心里的不安更盛了,忍不住为自己的老爹捏了把冷汗,不断祈祷着老爹能够平安度过这一难。 观武台风雨欲来,演武台亦是风云激荡,场场比武打的酣畅淋漓,看得周围众人赞口不绝,直呼过瘾。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时辰悄然而逝,比武逐渐走向热烈,一个回合接着一个回合比下来,等待在演武台四周的青年越来越少,而每一场比武进行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 子时过半,这第一场武斗终是落下了帷幕,从那最初的八百人减到四百人、两百人、一百人、五十人…… 直到此刻,场上仅剩十三人,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痕,胸前起伏不定。 哪怕是每一回合都有着一炷香的休整时间,他们也感到了强烈的疲倦,可为了最后的排名,依旧硬撑着。 最后的排名战惨烈异常,状态欠缺的十三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孤注一掷,每一场都拼了命去夺胜,鲜血飘洒当空,滴滴溅落在身下的演武台上,为这比武的气氛增加了几分狂热。 个别人战过几场,早已是体无完肤了,鲜血让他整个人都浸透了,颤抖着的手已是无力再拿起刀剑,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弃权接下来的争斗,胜场截止在了这一刻。 唯有那少数人还在咬牙硬撑着,直到这最后一轮比武结束后,无论是台上的青年,还是四周的众人,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不出片刻,便有人整理好了排名送至贺南山的手上,老人也没有拖延,当即宣布了这第一场武斗的结果。 尽管人们心中已经有了底,但此刻听着贺南山的声音,心里依旧有些期待。 “武斗第一场,第一名,海沙帮沙无尘!” “好!” 众人呐喊着看向场中一名神情淡漠的少年,后者嘴角带着几分傲慢的笑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之色,仿佛第一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此人便是沙天衡的独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级,就已经达到了四品境界,莫说凉州了,就是放眼整个江湖也足以称得上天才之名了。 “第二名,河西商会,李子煜!” 相对于沙无尘的傲慢,这李子煜则显得谦和了许多,清秀的面容带着微笑,看着就像是一位翩翩公子,引得周围不少同龄的女子频频注目,这人气远不是沙无尘能比的! “第三名,飞刀门,贾晟……” 一个个名字从贺南山口中念出,听着这前十之人的名字,有的帮派喜,有的帮派憾,各有所思。 海沙帮独揽前十四席之位,河西商会占得三席,剩下的三个名额则被另外的三个帮派抢了去,由此也可见海沙帮和河西商会的底蕴了。 但沙天衡对此也不甚满意,往日天元帮大放异彩的时候,可是做到过独揽前十七席的壮举,这一点从未有哪一个帮派超越过,哪怕是他海沙帮! 其他帮派,包括河西商会在内,纷纷欣喜地召回了演武台上自家的子弟,笑声,称赞声连绵不绝,甚是热闹。 至此,这武斗一场便算是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 笑天元无人扛旗 随着参与比武的一众青年纷纷走回各自的帮派中,偌大的演舞台空落了起来,仅剩下贺南山一人,那五名部署之人同样也没入了人群中。 观武台上陷入短暂的混乱,荣耀而归的青年们享誉在门派前辈的声声赞扬中,亦或是鼓励安慰之中。 山原四周,不知何时点起了千余火把,人群中散落着大大小小散发着亮光的灯笼,光芒汇聚,将整个观武台照的亮堂堂的。 演武台亦是如此,一簇接着一簇篝火在高台四周燃起,火光映照着整座演武台,以及那高低矗立于演武台外围的一根根石柱,星夜如昼,亮的很。 贺南山静静站在演武台上,火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在夜里闪着亮色,他明白,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才要来了! 四周的众人亦是明白,先前的第一场武斗不过是个开胃菜罢了,接下来进行的第二场武斗,也称百帮排名赛,才是每一次帮首会议的重头戏! 百帮排名,顾名思义,便是那凉州武道公认最强的一百个帮派,而这场比武便是对这一百个帮派从强至弱进行排名,无论是在榜或是不在榜的帮派皆可对其他帮派发起挑战,每帮各出五人上台比武,胜者取代对方的排名,败者保持原有排名,亦或无法登榜。 是五人混战还是一一对决,皆有发起者与应战者双方自行商议,除了那一条不得接连两场对同一帮派发起挑战的规矩以外,再无限制! 这可不是那小辈人之间的较量了,而是真正的各帮之间的比拼,出场的五人绝对是每个帮派中最强的高手,唯有如此,才能一展雄风,争一争那象征着荣耀的排名! 无论是哪个帮派,对于这一场武斗的重视程度都要远远高于之前小辈人的武斗,毕竟,这可是跟他们帮派利益相关最大的比武了,一但得胜登上百帮榜单,那今后在凉州,他们的帮派将会闻名于众,无论是何种利益,他们都有资格分一杯羹。 排名越高,享受到的尊重与利益就越大,这才是让他们真正动心的地方,想要让自己的帮派取得更大的发展,这百帮之争便是最好的途径!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静静等待着贺南山宣布这第二场武斗的开始,一些作为各帮各派登台的代表,此时的心里已是多少有些紧张了。 人群最前方,沙天衡望着不远处背负双手、面色平静的徐武天,轻哼一声,忍不住开口道:“徐兄还真是沉得住气,天元帮到现在都没来人,我很好奇,一会儿若是凉州各帮各派的人看不到天元帮大旗升起,这心里该怎么想?” 闻声,徐武天淡淡回了句,“不劳费心,一杆大旗而已,我徐武天在,天元帮又怎会无人扛旗!” “哼哼,装腔作势!” 沙天衡冷笑一声,回过了头。 这时,演武台上,贺南山看着四周渐渐静下来的人群,突然朗声一喝,“护旗使何在!” 饱含真气的喝声从演武台上冲撞而起,直冲云霄,四周山野回荡着无穷无尽的回音,这一刻的贺南山一身豪气,灰色长袍凛凛而动,何有垂暮之色。 “有!” 老人一声喝下,人群后方顿时传来一阵应和,百声齐出,震彻山林。 随着这一声透露着无尽豪情的喝声响起,下一秒,人群只听得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响,从远处奔来的一众身影也逐渐闯入众人视线中。 身着白色长袍的百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人手中各举一面大旗,旗帜之上,各式各样的花纹勾连而现,呈百般之样。 这便是象征着凉州最强百帮的旗帜,一杆云旗凭风舞,号令天下吾帮人! 百人擎百旗,立于观武台四周,停足众人身后,皆肃穆而立,炯炯双眸直视前方,手中大旗迎风挺立,随风飘摇。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尽数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百旗。 下一秒,众人无一例外尽数单膝跪了下来,哪怕是傲慢如沙天衡,也望着海沙帮后方那象征着自己帮派的旗帜单膝跪地,脸上写上敬畏之色。 唯有那一众来历不明之人略显犹豫,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也只好愤愤跪立下来。 “拜旗!” 贺南山洪亮且庄严的声音清晰地传至每个人耳中,众人纷纷抱拳敬旗,齐声而喝。 “佑我凉州,武道昌盛!” 激荡之声回响在整座神泉山之上,哪怕是远在几十里外的武威郡城中,依稀可闻,无数人走出自家,站在灯光幽暗的街道上,望着城南,默默而立。 这一声,是整个凉州武者对于心中信念的坚持! 这一立,是整个凉州民众对于安稳世道的期盼! 这一刻,再无百帮,再无仇怨,有的只是无数武者对心中那座江湖的无尽宏愿! 人群中,徐元抱拳胸前,昂首望着远处那杆上书“天元”二字的旗帜,心中无限豪情,眼里闪着光,这一瞬,他前所未有的为自己是天元帮人而感到自豪。 少年的心中亦有座江湖,从前不觉,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心中的那座江湖,明朗了不少。 这不单单是徐元一人的感受,同样也是在场无数不知名武者的感受,听着耳边众口一词的豪情,他们的眼中透露着无限向往,一些老人更是红了眼眶。 震荡着山野的喝声渐渐沉寂,贺南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迎旗,百帮登台!” 老人一声令下,人群中再度响起无数应和之声,散落各处。 下一秒,数十道身影站起身来,朝着那百杆大旗走去。 这些人尽是登榜百帮中各帮选出的挚旗使,民间称作“扛旗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帮派,却有着同样的使命,一生守护帮旗,人在旗在,旗倒人亡! 此刻,当他们站在代表着自己帮派的旗帜之下,从护旗使手中接过这一杆旗来,心中洋溢着激情,这是责任,又何尝不是荣耀。 每一帮派选出的挚旗使那都是各自帮派中极具潜力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一些人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不曾参与这一次的武斗,可在当年,那也是在武斗中显露峥嵘,为凉州民众所知的“大人物”! 百杆大旗,九十九杆旗都由各自帮派的挚旗使接过,缓缓穿过人群,朝着演武台走去,可唯独一杆旗不见动静,顿时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望着那一杆大旗,众人眼中闪过惊疑之色,那迟迟不见动静的大旗,上书着“天元”二字,笔走龙蛇,尽显豪情。 那是天元帮的大旗! 人群愣住了,纷纷侧目看向远处的徐武天,看着他居然孤身一人,人群顿时像是炸了锅一样,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天元帮的人呢?怎么只有徐帮主在?” “是啊?天元帮的挚旗使呢?” “坏了,没有挚旗使,天元帮的旗谁来扛啊?” …… 人群乱作一团,原本还是一部分人乱,但随着其他帮派的旗帜接连行至演武台,独剩天元帮一杆大旗还留在观武台时,整个观武台都沸腾了起来,一声声疑惑响起,多了些纷乱与惊慌。 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心里竟是莫名升起一股子慌乱,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听着四周的混乱,沙天衡咧嘴一笑,大有几分看热闹的喜悦,他到要看看徐武天怎么收场! 可就在下一秒,沙天衡的神情猛的一滞,不光是他,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陷入了呆滞,每个人的脸上都涌上了浓浓的震惊之色。 视线中,一道魁梧挺立的身影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那杆孤零零的旗帜,长袍随风舞动,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威严尽显,一双眼望着旗帜上的“天元”二字。 徐武天笑了,微微的笑意落在众人的眼中,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 这……难道徐武天要扛旗,做那天元帮的挚旗使? 这简直闻所未闻,历朝历代从开过一帮帮主做挚旗使扛旗的先例,这徐武天是要开创先河啊! 被这一幕惊呆的众人痴痴地看着徐武天走向大旗,整个观武台鸦雀无声,就连那沙天衡也是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徐武天萧瑟的背影。 人群中,徐元望着老爹孤单的身影,鼻子有些发酸,他虽不曾参与过帮首会议,可这规矩从小到大已是听了无数遍,又怎会不知帮主不能扛旗的规矩。 帮主扛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帮中无人,唯有一个帮派走向末路才会由一帮之主来做这挚旗使,但凡帮中尚存一人,帮主都不得扛旗,这是亘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规矩! 可今天,徐武天这堂堂凉州第一大帮-天元帮的帮主居然要做这挚旗使,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的心中冒出一个连他们都觉得荒谬的想法,这是徐武天在变相的告诉他们,天元荣光已然不复了吗? 演武台上,贺南山同样瞪大了眼注视着缓缓走向天元帮大旗的徐武天,脸上满是不解与震惊,这一幕连他也没有意料到,或者是压根没敢想过。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今日在会客厅发生的事,贺南山心头一揪,眉头微微颤了下。 难不成……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吗? 不曾理会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也不曾在意众人心中所想,徐武天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大旗前,抬起头看了一眼被风吹的摇摆不定的旗帜,这才冲着那护旗使微微一笑。 “辛苦了,把旗交给我吧!” 护旗使愣住了,张着嘴,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片刻后,还是将手中的旗递了过去。 接过他天元帮的大旗,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之意从徐武天身上喷涌而出,这一刻的他再无先前的平淡,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透露着铮铮锋芒。 “有人笑我天元无人挚旗,今日,这大旗就由我徐武天来扛,此旗不倒,天元不灭!” 豪言壮语震动人心,话中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恐怕在场的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听明白了吧! 徐武天豪迈一笑,随即擎旗,大步朝着演武台走去,留下满脸茫然的众人,呆滞在原地,久久不曾缓过神来。 第二十六章 燃香火百帮争雄 武威郡,天元帮庄园。 子时将至,天地间一片黯淡,清凉的夜空为阴云所笼罩,银辉打在云层中,天际透露着迷离的深蓝色泽,不见丁点星光。 这“庞然大物”般的天元帮庄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没有半点灯火,整个庄园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不曾传出半点声响。 庄园的静感染着四周的山林,如出一辙般静谧,不见虫鸟的鸣叫,就连那平日里枯枝相撞的声响也没有传出半点,死气沉沉,令人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轻很轻,渐渐的,马蹄声沉重了起来,踏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朝着这片山林,朝着这座隐匿于山林中的庄园涌来。 片刻后,数不清的人影从四周的山林间涌出,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急切之色。 一匹匹骏马停在庄园门前,所有人翻身下马,神色肃穆。 没有人开口 交谈,也没有人随意走动,从下马后便走在一起,自觉站成队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策马而来,但都如同之前的人一般,停下马来,朝着人群后方补去,原本不过几十人的队伍不断壮大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但这一次的马蹄声很零碎,远没有先前来的声势浩大。 片刻后,接连五骑相继窜出山林,一路冲到了众人眼前。 待得众人看清那马上人的面容后,无一例外尽数单膝跪地,两手抱拳,恭喝一声。 “参见五位统领!” 这最后赶来的五人正是天元帮的五方统领,那这站成队伍的一众人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天元帮众! 擎岳五人下马来到众人身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轻轻抿着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在心中数着人数。 三百一十五人! 整个天元帮,除却他们单独统管的五方天司的人马以外,留守在天元帮庄园的正是三百一十五人! 此刻,无一人离去! 说实话,擎岳相信一定会有人不愿离开天元帮,舍弃帮派独自逃命,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三百一十五人居然会尽数归来。 这一刻,行走刀尖数十年,鲜血沾满衣襟也从未皱过眉的擎岳竟是有些动容,眼眶微红,颤着声说了句。 “兄弟们,请起!” “是!” 众人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训练有素远非其他帮派能比。 擎岳的目光深深掠过每一个人的脸颊,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除了坚韧,便是决绝! 他们都明白,若是真如擎岳白日所说那般,今日必将是一场恶战。 或许,这一行,便是永诀! 但哪怕是这样,他们害怕,却从未退缩,在进天元帮的那一刻就有人告诉他们,一入吾帮皆兄弟! 如今,兄弟有难,帮派有难,他们义不容辞地选择站了出来! 许久,擎岳收回目光,平复了一下情绪,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随即沉声喝道。 “兄弟们,既然你们选择了留下,那么有些话我就明说了!这一去,生死难料,但不管如何,都不能弱了我们天元帮的志气。平日里,帮主待你我如同手足,如今,帮主独自一人扛起我天元帮的大旗,你我岂能袖手旁观,置兄弟于不顾!你们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杀!杀!杀!” 声声怒吼响彻山林,决然之意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尽管徐武天并不曾明确告知那所谓的巨大灾难究竟何时袭来,但擎岳心中已是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么多年兄弟相伴,他很清楚,若不是到了最后时刻,徐武天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切,很有可能就在今天! “好!那你们告诉我,我们天元帮的信念是什么?” 擎岳再度厉声发问。 “一入吾帮皆兄弟,上下一心守大义!” “好!众兄弟,上马,出发,直入神泉山庄!” “是!” 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 随着一声声长嘶,三百余骑疾驰冲下山林,一路向南,直指神泉山庄方向。 最前方一骑上,擎岳背负双鞭,双目直视前方,眼中带有些许担忧之意,手里马鞭不断抽响,心中似有呐喊。 帮主,一定要坚持住! 兄弟们来了! …… 神泉山,演武台。 此刻,一根根石柱上尽数站着人,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杆大旗,旗帜之上,属于不同帮派的徽记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在每个人眼中。 石柱从低到高,旗帜同样高低不同,沿着演武台的四周一路拔高,但唯独在那最高的石柱处空了下来。 石柱上不曾站人,也不见那最为荣耀的旗帜。 只因,那扛旗之人此刻正一步步朝着演武台走来,每一步都铿锵有力,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如同踏在了众人的心头一般,每一步都牵动着众人的心。 众人已是站了起来,却是茫然地看着徐武天独行的背影,时值此刻,他们仍旧没能从先前的震惊中走出来。 人群中,徐元看着父亲扛旗的背影,紧紧抿着嘴,那个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立结实,少年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徐武天终于走到了那根最高的石柱前,没有丝毫停顿,一只脚猛的踏向地面,下一秒,整个人拔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石柱之上。 至此,百帮旗帜登台,百帮已列。 第二场武斗,正式开始! 但无论是那些同站在石柱上的人,还是四周观武台上的众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徐武天的身上,每个人眼中都依然带着浓浓的疑惑之色。 天元帮究竟怎么了? 徐武天难道真的要做那挚旗使吗? 若是天元帮真就只他一人,百帮之争,天元帮还能守得住这凉州第一帮的位子吗?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徐武天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只不过,与以往的内敛气质不同的是,此刻的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锋芒之意,令人望而生畏。 演武台上,贺南山看着那道超乎意料的身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百旗都已归位,却不见他后续的声音响起。 这时候,徐武天微微低下头,冲着贺南山淡淡说了句。 “老庄主,时间不早了,开始吧!” 贺南山身子一颤,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片刻后,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这才抬头看向观武台上乌泱泱的人群,缓缓开口道。 “百旗已列,百帮登位,你们眼中所看到的,便是凉州众帮中公认的最强百名!接下来,百帮之争正式开始,由我先向大家宣读争榜规则,望诸位听清,如有违规,则取消比武资格!” 一声落下,老人看向四周,见众人纷纷后知后觉地点起了头后,才继续开口。 “第一回合,由未登榜的帮派对在榜帮派发起挑战,败则登榜无效,不做惩处;胜则取代其在榜单上的排名,被挑战的帮派名次下降一名,原本榜单上排在其后的帮派皆降一名。降出前百名者,便算作未登榜,可在此回合对已在榜帮派继续发起挑战,重夺排名!本回合一直持续到无人发起挑战,百帮名额便算落定! 第二回合,由在榜帮派向其他同样在榜的帮派发起挑战,只可由排名低的一方向高一方发起。挑战若败,视作无效,不做惩处。若胜,则取代被挑战帮派现有排名,被挑战者名次降一,列于被挑战帮派后至发起挑战者前的所有帮派皆下调一个名次,以此对在榜百帮进行排名!本回合同样以无人对排名在前的帮派发起挑战为至! 待第二回合结束,百帮之争便是结束,各帮排名将以第二回合结果而定!比武形式由双方协定,除不得接连两次邀战同一帮派外,任何手段皆可使用,诸位可有异议?” 说罢,贺南山再次看向四周,询问着众人的想法,但这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一套规矩延续了近百年不曾变过,又怎么会有人存在异议。 果然,面对贺南山的疑问,众人果断摇起了头。 见此,贺南山轻轻点了点头,“好!那老夫宣布,百帮之争第一回合,比武正式开始!” 声音落下,依稀可闻在场无数人倒吸凉气的轻微声响,一颗心在这一刻跳动的更加厉害了,心头涌上一股愈演愈烈的紧张来。 “所有想挑战在榜者的帮派尽可自行站出,倘若一炷香内无人发起挑战,便视作无人争榜!” 说着,老人随手一掷,一炷香从其袖中飞出,直直插在了演武台下方的土地上,香头已是燃起。 做完这些,老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人群也在这一刻陷入了躁动,一些处于末流的帮派和一众散修纷纷议论着,揣测着有哪些帮派会向在榜那百名帮派发起挑战,同样也在议论着,此时在榜的那些帮派内,有哪些帮派已是当不起所在的排名了。 “诸位,你们觉着哪个帮派会发起挑战?” “那当然得是我们河西郡的沙虎帮啊!” “还有我们兰城郡的白衣门!” …… 众人纷纷为自己所在郡城的一些有名门派申言。 这时候,人群中一人突然看向一名老人,微笑着拘礼说了句。 “肖老,要不您给大家说说?您觉着那些在榜的帮派会不会有变动啊?” 听声,一瘦削老人摸着下颚的胡须,也不推辞,故作老到地说了起来:“在老夫看来,处于百帮末的几个帮派地位甚为堪忧,且不说他们这些帮派近三年来未曾取得丝毫进展,甚至还隐有衰败之势,被人取代怕是难免。” 听得他这话,周围的人来了兴致,纷纷应声,“肖老,那您给说说,有哪些帮派最有可能取代他们的位置?” 闻声,肖老微笑着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 “天火帮、意行门、北山派,这几个帮派近三年来的发展甚为迅猛,特别是意行门,仅是去年一年就新招揽了不下百人,势力扩张到先前的两倍,可以说,这一次的百帮,必有这意行门的一席之地!至于另外的两大门派,扩张之势虽不及意行门,但也底蕴非常,此消彼长之下,取代那末尾几个帮派倒也并非难事!” 听着肖老的一番分析,四周的人纷纷点起了头,更有人当即拍起了肖老的马屁,赞一句慧眼,引得肖老眯缝着一双小眼得意地笑了起来。 虽说这老家伙看着像是在卖弄,但不得不说,他说这话还真是有几分准头,这不,他这话音刚落,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人,纵身跃至演武台上。 此人一身寻常布衣,看不出有任何的独特之处,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却带领着意行门在短短几年内就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也算是名动大半个凉州了吧。 此刻,待得稳住身形,此人面朝观武台众人,抱拳拘礼,随即朗声道。 “意行门周易,愿战青阳门!” 一声落,四下皆是沉默。 第二十七章 拂尘有道虎鹤形 周易,意行门门主,而立之年便已是难得的二品高手了,离那一品境界仅有一步之遥,虽说放眼凉州算不得顶流的强者,却也有着不弱的名头。 特别是自打他接任这意行门门主之后,雷厉风行,大加整顿帮派,致使意行门在短短几年内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门下五百人,在这众帮派之中也算得上是中端的存在了。 人们都清楚,如今的意行门在实力上,绝不弱于那些排在百帮榜单后几位的门派,可以说只要周易向那几个门派发出挑战,意行门必定能踏入百帮行列。 只是……人们却没有想到周易第一个要挑战的会是青阳门。 这青阳门位列百帮之末,正是那第一百个帮派,门下不过寥寥三百人,也无任何显眼功绩,真个要说这青阳门的亮眼之处,倒是也有一条。 青阳门乃道门分支,据其帮主赵成冠所言,青阳门出自当今道门正统的武当派,因其祖上犯戒才被武当逐下山,流落凉州,得缘在此扎了根。 这样的说法人们大都不肯承认,毕竟,武当派是何物? 就算是那些足不出户的老头老妪也知道,当今天下傲立江湖的三大宗门,其中便有这道门魁首-武当派,说这不断走起下坡路的青阳门是武当分支,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 对此,赵成冠也只能苦笑,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恐怕青阳门为何落得衰败的理儿也只有他自个儿才知道吧! 这凉州是个平静的安稳地界,从不曾走出过凉州的民众哪里知晓如今外面的世道成了什么样子,那可真是祸乱肆起、民不聊生啊! 按理说民生疾苦并不干道门之事,可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了什么事,武当那老掌教居然对外称武当将紧闭山门,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而且还真就这么做了! 往昔连门槛都被香客们踏断了的道门如今落了个人烟清冷的景象,一度引起江湖热议,但却是没有人能说出个道道来。 赵成冠可是有苦说不出啊,本来以前还能倚靠着武当山接济接济,如今武当山山门紧闭,莫说外人了,就连他们这些支系都不肯理会半点。 而他这性子也素来不善争斗,又不善于治理,这不,没了武当这座大靠山,他这青阳门便成了眼下这般景象了! 此刻,静静窝在人群中的赵成冠听着演武台上响起的声音,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苦涩来。 片刻后,这老道摇了摇头,无奈地从人群中走了出去,跃身落至演武台上。 人群看着这中年道人,一身灰蓝色道袍,手执拂尘,气质倒也出尘,面如冠玉颇有几番风度,这神态在大街上摆个算命摊怕是也能招揽来不少生意。 稳住身形后,赵成冠便冲着不远处的周易深深作揖行礼,一手执拂尘,一手捏道指,略带苦涩应了一句,“既然周门主邀战,那贫道也只好应下了!” “好,道长爽快,那这比武规则便由道长来定吧,不管怎么打,我意行门尽数奉陪到底!” 周易摊出一只手,冲着赵成冠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句豪言将他意行门的底气尽显无余。 摆明了就是不把你青阳门放在眼里了,甭管你是一对一,还是五打五,我意行门一概不拒。 这话一出,听得四周众人直连连叫好。 人呐就是喜欢凑热闹,生怕这场面不够激烈,别人打的越凶,他们就越爱看! 听着四周响起的阵阵叫好声,赵成冠一脸无奈,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周门主,贫道愿领教阁下的高招,只要周门主能胜得贫道,青阳门甘心让位!” 赵成冠的话并没有让旁人意外,熟悉青阳门的人都知道,别看整个青阳门也有近三百人,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他赵成冠一人了。 选择一对一比武尚且有些胜算,除了这种比法,青阳门一点胜算都不会有! “好!我意行门应下了!” 周易也不矫情,就算是赵成冠同为二品高手,他也有绝对的自信能从这道士手中取得胜利,不光是他,整个意行门的人都对他这位门主充满了信心。 一旁的贺南山见状轻点了一下头,抬袖一挥,不远处的香火顿时熄灭,光是这随意露的一手,就让在场不少人眼里升起慕意了,这可不是寻常的一品高手能做到的,唯有修出内力才行。 这神泉山庄的老庄主不愧是半步气境的高手啊! 贺南山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动作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想法,此刻,他正看向同在演武台上的赵成冠和周易,开口道。 “道长,周门主,既然你们已商议妥当,那便以你二人的胜负决定两帮之争的胜负,老夫还得多嘴一句,你二人是否确定要以这种形式来决定这百帮的名额?” 周易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起了头,按理说他完全可以选择五人战五人,那样的话,无论如何胜者都将会是他意行门了,但他偏偏就要按照赵成冠的想法来。 单打独斗,他又何曾畏惧过! 而听到贺南山的话,赵成冠又一次苦笑起来,但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若不是被架到了台面上不得不战,他宁愿念一百遍道德经,都不想跟人比武,这一帮之主他真不想当啊! 见二人都不曾有异议,贺南山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抽身退出演武台,站在了下方的空地之上,随即开口道。 “若二位门主都已准备好的话,便请分列演武台两侧,待老夫宣布比武开始之后,便可发起进攻,整个过程中老夫都不会插手,一但有一方认输或是离开演武台所在的范围便算是落败!” “二位可听明白了?” 贺南山再次发问,二人纷纷应声,同时朝着演武台两侧走去,待得相距二十米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见此,贺南山也不拖沓,当即朗声道。 “我宣布,意行门挑战青阳门,武斗开始!” 随着老人一声落下,演武台上早已做好准备的周易几乎应声窜了出去,动作迅猛利落,宛如猛虎下山,气势汹汹。 与其相对而站的赵成冠相比之下则是显得淡定了许多,看着朝自己狂奔而来的周易,忍不住轻颂一声,“无量天尊!” 下一秒,赵成冠也踏着碎步迎了上去,手臂一张,拂尘拉在身后,恍若执剑在手。 二十米的距离眨眼即至,周易率先出手,两手成爪,捏得虎形,直扑赵成冠前胸。 眼看周易的虎拳就要落在赵成冠的身上,后者却是猛地止住了前冲的身子,整个人以近乎极其的姿态向后仰去,借势向前送去自己的一条腿,踢向周易探来的虎拳。 似是没想到这老道居然会如此应对,周易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之色,但也仅是片刻,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当即改冲为抓,虎拳变龙拳,绕过踢来的一脚,顺势攀上了赵成冠的腿。 与此同时,周易变幻脚步,挥腿扫向赵成冠那条用来支撑身子的腿。 但赵成冠显然早已料到了周易的这一步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后仰的身子再度向后翻起,收腿躲过周易抓来的手,另一条腿踏在周易的拳上,整个人借力向后翻了一周。 未等稳住身影,赵成冠手里的拂尘便刺了出去,口中还忍不住提醒一句,“周门主当心,贫道得罪了!” 看着刺来的拂尘,宛若利刃,周易也是大喝一声,“来的好!” 龙拳再变虎拳,拳拳狠厉迅猛,论正面相击,他意行门的十二形意拳还不见得怕过谁呢! 深知周易一身本领,赵成冠也不敢托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双眼死死盯着周易那一双不断变换的拳头。 手腕一抖,拂尘一改前刺姿态,随着赵成冠手臂的舞动也转了起来,八千尘丝缠绕上周易的一双拳头,意欲将其卷裹住。 虎拳乃刚猛之拳,既如此,贫道便以柔克刚! 周易眉头一皱,同在凉州多年,他又怎不知这赵成冠的拿手绝技便是拂尘功,刚柔并济,一但被缠上,那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想到这儿,周易跃身前踢,逼退了赵成冠的拂尘,虎拳化蛇拳,如蟒蛇吐信,凭借着招式的灵敏与赵成冠周旋了起来。 不得不说,周易的蛇拳当真悟得几分真意,动若灵蛇摆尾,尽显柔滑,静若蟒蛇入洞,令人提心吊胆,生怕那一瞬就被这蛇咬上一口。 绕是赵成冠手中八千拂尘丝刚柔相济,却也难奈何得了周易的蛇拳,二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便已是斗了不下数百回合,看得四周众人直呼过瘾。 这才叫高手间的对决! 跟这两人之间的比武过程相比,之前那些毛头小子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是徐武天这等气境强者,此刻望着下方的武斗过程,看着二人那娴熟的招式,以及对于局势的掌握,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无论是赵成冠还是周易,都是不可多得的武学之才,他日定又是那半步气境的存在。 至于能不能成为实打实的气境强者,徐武天却是不敢断言,毕竟想成为气境强者,可不单单是对于武学功法有所精研就能达成的! 人群中,徐元目不转睛看着这二人的比武,心头豪情动荡,虽说他平日里也经常见天元帮里的那些高手相互切磋,可那毕竟只是切磋,多有留手。 而此刻这二人相争可是真正的大打出手,利益使然也好,身负责任也罢,都由不得他们不使出全力,唯有如此,纵算是败也才心服,才能给各自身后的帮派一个交代。 演武台下,贺南山看着场上越来越激烈的对抗,老迈的脸上涌现些许潮红,仿佛想到了自己当年与人生死相斗的场景,心中似有波澜。 演武台上,二人来来往往已过上千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还能分庭抗礼的赵成冠已是渐渐落入了下风。 这也怪不得他,他本无心习武,只一心向道,能有今日之境也实属天资。 但周易却不同,打小就刻苦习武,加之天赋不弱,今日的成就可谓是实打实一步步踏过来的,比起赵成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功底终归是更加结实些。 再者,有道是“十年太极不出门,三年形意打死人”! 道家功法更加注重于内外兼修,一口清气化乾坤,而意行门这形意拳却是不同,不问内力深厚,只求形意合一,形与意合,手与足合,讲究的便是一个力字,气与力合! 一拳可裂五岳山,一拳可断百里川! 倘若二人皆是气境,有着内力支撑,孰强孰弱还有待定论,但二者俱为力境,这道家功夫与形意拳正面相冲落入下风也属正常不过。 也好在赵成冠这一身拂尘功精妙有余,这才能屡屡化险为夷,否则,怕是早已败在了周易的手上了。 尽管如此,打了这么久,赵成冠也是不免感到了阵阵倦乏,他一个“文弱”的小道士,怎能耗得过周易这健壮汉子,只是招架这层出不穷的十二形意拳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此刻,二人虽依旧在僵持,但明眼人都已看出了局势的倒向,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青阳门这百帮排名真要被意行门夺了去了! 此时此刻,人群的视线尽数被这演武台上的比武吸引了去,却是少有人看到,一众百余人轻声走向了海沙帮的队伍,来到了那最前方的三个不知来历的黑袍人身前,不知低声嘀咕了些什么。 片刻后,其中一名黑袍人冲着另外二人点了点头,随即走向了若有所思的沙天衡,对着他轻轻说了句。 “沙帮主,可以动手了!” 第二十八章 新旗升匪寇发难 演武台上,转眼又是百招斗罢,赵成冠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有些不济。 这时,周易突然虚晃一招,硬吃了赵成冠扫来的一拂尘,随即怒出一拳砸在了前者的胸前。 赵成冠不曾料想周易竟要以伤换伤,一时躲闪未及,直接被砸的飞了出去,空中抛洒起一口鲜血,整个人重重跌在了地上。 周易抬手揉了揉被拂尘抽中的胸脯,轻咳了几声,隐隐受了些内伤。 不过,相比于赵成冠的伤势,周易倒是轻了不少。 “道长,可还继续?” 周易并没有乘势追击,而是站在了原地,冲着赵成冠问了句。 赵成冠郁闷地擦去嘴角的血迹,苦笑着摇起了头,起身理了理衣裳,冲着周易作了一揖。 “十二形意拳变化莫测,能攻能守,贫道心服,这一场,是我败了!恭贺意行门,踏足百帮!” 道士也不是那不明理的人,既知不敌,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比下去了,更何况若是刚才周易乘着他受伤发起攻势,只怕他会输的更惨。 他本就不甚在意这所谓的百帮排名,让了也就让了: 听着赵成冠发自内心的一句恭喜,周易的脸上也多了些喜色,眼底忽的闪过一抹隐晦的狠色,但并不是针对赵成冠的,他对这道士还是颇为敬重的。 只不过,为了一举成名,让意行门在这一次的帮首会议上崭露头角,他也只能拿青阳门开刀了! 但这一切,才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今天,他会让整个凉州都记住他意行门的名字的! 演武台下,贺南山清晰听到二人的对话后,才迈步走上演武台。 三人相对,各自拘礼。 随即,贺南山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分肃穆。 “百帮之争,第一回合第一场,意行门胜!按照比武规则,意行门即刻起取代青阳门在百帮榜单上的排名,暂列百帮榜单第百名!” 随着贺南山宣布完结果,尘埃落定,人群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甚至一些人还忍不住呼喊了起来,但他们早已料到意行门能踏足百帮行列,自然也就没有显得太过惊讶了。 片刻后,贺南山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待得声音淡了下去,他才再次开口道。 “意行门挚旗使何在?!” 闻声落下,人群中顿时响起一声响亮的回音。 “在!” “迎帮旗!”贺南山又是一声朗喝。 “有!” 应声一落,便见一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径直跃至演武台,来到了那象征着排名的百根石柱之前。 他处在的位置,正是那第一百名,即是最低的那根石柱前。 而那原本站在石柱上的青阳门挚旗使听到贺南山的声音后也动了起来,慢慢走下了石柱,面带憾色,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注定不是他们青阳门的主场。 随着青阳门挚旗使走下,那意行门挚旗使望着眼前空了出来的石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从怀里郑重掏出一物。 方方正正叠成一块,崭新依旧,正是意行门的帮旗! 从被帮派选中成为挚旗使的那一刻起,帮旗便正式交由他们保管,人在旗在,这是整个凉州武道共同遵守的法令,无人胆敢违背,否则,便将成为众矢之的,为整个凉州武道所封杀! 看着意行门挚旗使请出帮旗,那青阳门挚旗使轻叹一口气,缓缓将旗杆上本门的帮旗取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捧至怀中。 从对方手中接过旗杆,意行门挚旗使将手中帮旗展开,套上旗杆。 手臂一震,意行门大旗扬起,随风挥舞。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那火光映照下的旗帜,看到那旗帜上大大的“意行门”三字,看到字迹旁栩栩如生的十二道兽形徽记。 这便是意行门的帮旗! 帮旗随风扬,演武台上,贺南山再度喝声。 “升帮旗!” 随着贺南山一声落下,演武台上,周易当即面冲石柱所在,“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抱拳胸前,眼中光芒闪耀。 人群中,意行门前来的两百余众同样跪了下来,面朝那最后一根石柱,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这一刻,他们终于看到了! 听声,意行门挚旗使高举帮旗,踏步跃至石柱之上。 百旗立,至此,他意行门踏足百帮行列! 人群注视着这一幕,有人惋惜,有人欣喜,各有思绪。 此时,帮旗已立,这一场武斗便算落下了帷幕。 演武台上的周易缓缓起身,冲着贺南山与赵成冠抱了抱拳,随即大步走回观武台。 人群又一次响起呐喊声,齐齐为这新晋的百帮帮主喝起了彩。 而身为落败者的赵成冠则是面带苦涩,执拂尘,捏道指,口颂一声“无量天尊”,拖着身子走回了青阳门的队伍中。 门下众人迎了上来,但情绪都有些低沉,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反倒是他这门主开口安慰起了众人。 片刻后,人群渐渐静了下来,从先前的热闹劲儿中走了出来,目光不约而同落向演武台,等待着贺南山继续进行武斗。 后者见状,也不拖延,再次开口道。 “百帮之争第二场开始,规则依旧,一炷香之内无人邀战,视作结束!” 说罢,贺南山又一次挥动衣袖,一根完整的土香径直飞出,直直插在下方地面上,香头燃起。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掠出,直奔那刚插入地的香火而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整根香火被一块石子砸成两段,燃着的一头被砸在了土里,瞬间熄灭。 正当人群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意外惊讶时,一道平静又显冷漠的声音从观武台最前方响起,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一道道目光终停留在了一道身影上,此人体重壮硕,赤裸着的上半身疤痕纵横,散乱的乌发下,一张蛮横的脸上带着些许奸计得逞般的阴笑。 不是沙天衡又是何人! 人们呆滞住了,显然没有想到沙天衡会在此时出手干预比武,一时间纷纷惊疑地张着嘴,茫然地看向沙天衡。 演武台上,贺南山同样迷茫地看着沙天衡,眉头下意识皱起,他不明白后者此时出手意欲如何。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后猛地看向不远处静静站在那最高一根石柱上的徐武天,眼中饱含深意。 此刻,徐武天看着沙天衡的动作,握着大旗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但神情依旧是那般平静,没有显露出丝毫其他的情绪。 终于……忍不住了吗? 看着徐武天平静的面容,贺南山收回目光,又一次看向了沙天衡,顿了一下,才不解地开口问道。 “沙帮主,你这是为何?” 自古百帮之争不得有人插手,否则便是视凉州众帮于不顾,甚至可以说是在挑衅凉州众帮,若搁常人做出这般无理行径,贺南山早就开口怒斥了。 可眼下不同,出手的人乃是沙天衡,这个出了名横行无忌,唯我独尊的匪寇之首,哪怕贺南山身为帮首会议的主持之人,对这个疯子也多有忌惮,故而才出声询问到。 闻声,沙天衡冷冷一笑,缓缓开口,“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觉着这百帮之争可以先停一停了,在榜之人落败于他人之手,简直丢尽了我们这些在榜帮派的脸!” 听到他的声音,人群又是一怔,下意识朝着青阳门所在看去,目光齐齐落在了赵成冠身上。 赵成冠又何尝听不出沙天衡言语中对自己的嘲讽意味,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随即闭上了眼,轻颂一句。 “无量天尊!” “哼,装神弄鬼的东西!” 赵成冠的行为引得沙天衡极为不满,毫不掩饰地开口贬损一句,但他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只会念经的老道士,也就没有过多将注意力放在后者的身上。 演武台上,贺南山听着沙天衡的话,却是难得理直气壮回应了一句。 “沙帮主,你的话老夫倒是不敢苟同,自古强者之路曲折难免,有人生来荣耀,站得高,有人生的平凡,却有傲世之才。也如诸帮,有人成名在先,位列名榜,有人成名在后,以力证道,二者各有千秋。” “前者败榜也非屈辱,不过是失天时无地利,一身武力棋逢强手,竭力惜败罢了!纵使不敌,又怎能说明是前者学艺不精,在老夫看来,应当是后起之秀当有天纵之资,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能为他们的成长做个见证,也属幸事,又何来屈辱一说?” 贺南山一番慷慨正辞顿时引得在场众人纷纷称好,只觉得自己都被这一番话感染到了,心中豪情丛生。 但沙天衡听到他的话却是又一次发出哼声,眼中带起杀意,“老东西,给你几分薄面喊你一声老庄主,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吗?告诉你,今天我不想多事,你最好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再多嘴,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沙天衡又狠狠瞪了贺南山一眼。 这一番毫无顾忌的浑话落在贺南山耳中,让他心头蹭蹭直冒火,忍不住攥起了拳头,但却迟迟没有动静。 论实力,他不是沙天衡的对手,就算能够抗衡一二,人家身后可还有着近千人的海沙帮呢,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倘若为了一时之气惹怒沙天衡,恐怕整个神泉山庄都得毁在自己的手上。 没见徐武天都任由沙天衡百般放肆而一声不吭了吗? 天元帮尚且如此,自己这小小的神泉山庄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这位享受了半辈子尊崇的老人默默退下了演武台,背影微躬,失了心底的那股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垂垂暮已。 看着贺南山萧瑟的背影,沙天衡满意一笑,这老匹夫,等以后再跟你算账! 这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徐武天终是看不下去了,缓缓出声道。 第二十九章 长天一剑徐武天 “沙天衡,你既是冲着我来的,又何必寻他人的麻烦,吹嘘了这么久,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好了!” 徐武天淡淡出声。 听得他的话,沙天衡低着头,看向那站在最高石柱上擎旗而立的徐武天,没有回应,只是阴狠笑着。 四周众人也因徐武天这番话感到了震惊,他们这时方才想明白了些什么。 为何今日天元帮除却帮主徐武天以外不见一人? 为何徐武天要冒大不讳以帮主身份做那挚旗使? 为何沙天衡今日狂傲无边,更加肆无忌惮?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徐武天这堂堂凉州第一大帮-天元帮的帮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人们仿佛明白了,但又满头雾水,迫切地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们所不知晓的! 人群中,徐元看着老爹淡然的面容,听着四周响起的嘈杂议论声,沙天衡那阴谋得逞般的阴笑落在少年的眼中,好容易静下的心再次揪了起来,搭在身下的手下意识攀附上了腰间那把被泥浆包裹着的木剑。 冷笑片刻后,沙天衡才纵身一跃,落在了演武台上,离徐武天更近了些。 他依旧没有直接回应,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徐武天,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横空出世,以武之气境冠绝凉州,无人能敌,哪怕是我这当年的凉州第一人,也败在了你的手上!你夺走了属于我的荣耀,也夺走了我们海沙帮的容颜,让海沙帮成了众矢之的!而你呢?摇身一变倒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救世英雄,建立天元帮,一统凉州,设下连官府都不得不承认的法令,出尽了风头!” “但是我海沙帮呢?被你逼迫至荒凉之地,终日与黄沙为伴,再无往日雄光,甚至还得听凭你这凉州第一人的差遣!你严令我等不得杀生、不得抢掠,可你天元帮真就是所谓的正义之帮吗?呵呵,徐武天,这些年来死在你手上的武林人士只怕也不比我沙天衡杀的少吧?” 说着,沙天衡的状态似乎有些失控,情绪动荡起来,最后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着浓浓的悲凉与恨意。 徐武天默默听着,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许久,沙天衡敛起笑容,脸上恨意升起,眼底已有杀气,随即沉声说道。 “我等今天等了很久,徐武天,你可以行你所谓的正义之道,但你不该将我们逼上绝路,这世道尚且善恶不分,你这么做已是坏了规矩!今天,我就要让你在整个凉州武林人士面前为你犯的错付出代价!今天,我海沙帮必定要踏在你天元帮的尸山上崛起,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到往昔奉你为主的天元帮众一个个死在你眼前,让你看到你儿子身死,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无能为力,让所有人都看明白,生死关头,你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帮主又能做些什么!” 说罢,沙天衡缓缓抽出别在腰间的弯刀,迈步朝着徐武天走去。 “不要举着那杆没用的破旗了,放心,等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所谓的天元帮了!” 闻声,徐武天轻轻一笑,自始至终他的神情都不见半点动容,沙天衡要跟自己打? 呵呵! “好,既然你冲我而来,那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些年来究竟到了哪一步!” 徐武天一声落下,握着大旗的手臂奋然发力,一股内力从手臂涌出,延伸至整个旗杆。 随着他猛地砸向下方的石柱,本不堪一击的木杆子居然生生插在了石柱之上,没入近半。 气浪拍打,旗帜舞动的更加猛烈,但深陷于石柱上的旗杆却是牢牢拽着摇曳的大旗,让所有人都能够清楚地看清旗帜上显眼的“天元”二字。 下一秒,徐武天动了,一脚猛踏石柱,整个人抽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腾跃,瞬间落在了沙天衡身前。 一手握上腰间佩剑,只听“铿~”一声,利剑出鞘。 执剑在手,徐武天整个人的锋锐气势再度拔高,这一刻,他整个人就如同手中的剑一般,誓要将天地都斩开! 多年未曾出手,恐怕这凉州的人都快忘了他徐武天的剑了吧! 长天一剑-徐武天,一剑既出,长天可灭! 何等豪迈,何等轻狂! 这便是徐武天的风采! 虽说境界比沙天衡高了不少,可徐武天并没有半点小觑对方的意思,当了这么多年死对头,他很清楚沙天衡的手段,气境之下无人敌可绝非说说的! 沙天衡同样不敢掉以轻心,长天一剑,他早在十年前就领教过徐武天的本事了,哪怕这十年来他埋头武道,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面对徐武天,他依旧如临大敌,感到了浓浓的压力,一出手便使出了全部实力。 短暂的距离,二人眨眼间便碰撞在了一起,望空斩落的长剑重重劈在了沙天衡挥起的弯刀之上,两刃相击,巨力相撞,顿时火星四射,惊亮了夜色。 沉重的反冲之力顺着刀剑涌向二人的手臂,沙天衡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脚步连连后退,一连退了十多步方才缓解了这股劲道,但一条手臂已是感到阵阵麻意。 反观徐武天,那股劲道刚冲入手臂就被一股浑厚的内力挡住了,随后手臂轻轻一颤,外来劲道尽数消散,而他整个人再度则是向前冲去,丝毫停歇的机会都不给沙天衡留。 “好!徐帮主好样的!” 人群中乍然间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引得人群纷纷看去,正是那先前在会客厅被沙天衡责骂的年轻人。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那人下意识缩了缩头,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挺起胸膛,高声替徐武天呐喊助威起来。 许是受到了此人的影响,又是几道声音加了进来,无一例外尽是帮徐武天叫着好。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也掺和在了里面,就连那人群中的徐元也忍不住跟着众人一起为自己的老爹加起了油。 看着场上境况,人群不禁在心中感慨,到底还是凉州第一人,仅是一个照面就让沙天衡落入了下风! 气境强者,终究不是区区力境的所谓高手能比的! 沙天衡同样也深知这一点,看着再次冲来的徐武天,手臂还依旧发麻,哪里敢硬接这一剑,急忙抽身向一旁躲去。 长剑刺出,很慢,但又像是很快,这一点唯有与徐武天正面相抗的沙天衡感受最为真切! 一剑出,他明明能看得清徐武天出剑的每一个动作,能看得清长剑在空中刺来的每一个轨迹,可偏偏就有一种无法躲避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多了些惊慌。 但好在他躲得早,这紧接而来的一剑刺了个空,贴着他的手臂刺向了身下的演武台。 见此,沙天衡只觉得是个好机会,也不管手臂还未缓解的麻意,当下怒喝一声,抽起弯刀就向着近在咫尺的徐武天劈了去。 “死!” 这一刀要是中了,徐武天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不得不说,沙天衡这果断出手选的时机倒也是真不错,只可惜,他面对的乃是徐武天,实打实的气境强者。 感受着挥来一刀上那阵阵凉意,徐武天深吸一口气,一股澎湃内力自丹田涌起,随着他一声厉喝,猛地冲向体外。 “喝!” 一股无形气浪自徐武天身上冲撞而出,沙天衡顿时觉得挥出的刀像是撞在了一层无形气墙之上,力道速度瞬间衰减了下来。 但他又怎甘心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又是一声怒喝,咬着牙送出了这一刀,这猛然间的加力终于让手里的刀冲破那层气墙,直直照着徐武天的脖颈劈了去。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徐武天的反应速度,在内力冲出体外的那一刻,徐武天便一抖手腕,剑柄在手中一转,反手握剑,看也不看就向着身侧刺了去。 待得弯刀冲破气墙朝着徐武天落下时,后者反手刺出的剑也迎上了落下的刀! 剑刃点在刀刃上,精准的不差分毫,看似脆弱的剑竟直接将那挥来的弯刀撞了出去,沙天衡顿时瞪大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情绪动荡,手上的动作自然一滞。 借此空档,徐武天猛地转身,借势抽腿,狠狠踢在了沙天衡肋间。 “咔~” “啊!” 肋骨折断的声响伴随着沙天衡一声惨叫传响在整个演武台上。 沙天衡应声飞了出去,沿着演武台冲撞出十多米方才停下,带起一路茫茫烟尘。 实难想象,他这魁梧的身躯竟被徐武天随意一脚就踢出去十多米,如同小鸡崽儿一般。 这一次,徐武天没有再乘势追击,而是缓缓转身,看向了海沙帮那一众身影,准确的说,是看向了站在海沙帮队伍前面的三道黑袍身影,眼中光芒乍现。 身后,沙天衡踉跄着从尘土中起身,自身衣物被磨出个大洞,灰头土面,尽显狼狈。 一手拄着刀,一手虚护着被徐武天踢断了不知几根的肋骨,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额头瞬间貌似一层冷汗。 尽管没有痛呼,但每动一下,他都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阵轻微的“嘶”声。 看着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顿时欢欣鼓舞地大喝一声“好”,竟没有一个人同情沙天衡。 人群中,徐元看着老爹挺立的身影,眼中的担忧减弱了几分,脸上也多少涌上些喜色,心里也如同其他人一般,为自己的老爹叫着好! 果然,自己的老爹永远都是最强的! 而此刻的演武台上,望着徐武天毫不防备露给自己的背影,沙天衡心思微动,眼中闪过几分意动之色,但终究也没有再发起攻势。 现在的他挥刀劈个四五品的高手或许不成问题,可要说再跟徐武天打下去,恐怕就不只是断几根骨头这么简单了。 他虽然到现在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下来的,甚至他根本就想不透,为何徐武天看都不用看,就能如此准确地以剑刃撞向自己的刀刃,直接化解了自己的必杀一招的,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通过这片刻时间的动手,却是隐隐感觉出徐武天似乎尚有留力,并不曾全力出手,像是有所顾忌一般。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徐武天的实力远非他此刻能够抗衡的,气境与力境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倘若徐武天上来就全力出手的话,只怕他此刻已成一具尸体了! 好在……徐武天心有顾忌! 想到这儿,沙天衡也明白了什么,顺着徐武天的目光看向那静静站在观武台上的三道身影,原来徐武天早就有所察觉了! 难怪,天元帮一个人都没有来! 没有再去理会沙天衡,徐武天一手执剑,剑刃轻触身下的演武台,一手背负,长袍凛凛,一双眼漠然前视。 面对着徐武天的目光,那三人依旧静站原地,没有开口,也没有人先动一下,双方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过了许久,徐武天淡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既然不远万里追杀而来,你们为什么不动手?难不成你们觉着凭他沙天衡就能从我手上抢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第三十章 外八门三方齐至 “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也让我徐武天看看,究竟是谁给了沙天衡如此大的信心,竟如此不将我天元帮放在眼里!” 执剑在手,徐武天傲然而立,哪怕感应到对面三人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他也没有丝毫畏惧。 人群寂静无声,目光纷纷顺着徐武天的目光落在了那站在海沙帮队伍前方的三道身影上。 不少人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海沙帮里身着黑袍的那些人并不是海沙帮帮众,而是站在沙天衡背后的人! 可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听徐武天的话音,沙天衡之所以敢公然与徐武天动手,行事无忌,正是这些人指使的! 难不成……这些人的背景要比他们凉州最大的天元帮还要强大吗?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黑袍人终是不愿在匿藏下去了,向前一步,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长天一剑,当年一别,转眼十载,姓徐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张狂啊!” 说着,此人猛地摘去头顶上的斗笠,随手一抛,斗笠竟如利刃般势如破竹地向着徐武天射去。 徐武天神色平静,微微侧身,疾射而来的斗笠蹭着他的身子直直插入到了纯石打造的演武台上,整个帽檐都没了进去,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没有斗笠的遮挡,那黑袍人的容貌顿时显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不过,在场之人看着这陌生的容貌,多有不解。 此人是谁? 他们从没有见过! 而徐武天看着那人的面容,神色则是瞬间凝重了起来,眼中似有杀意。 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从徐武天口中蹦了出来。 “崆峒派,飞龙门副门主,禹流水!” 听得徐武天道出他的身份,禹流水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记得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闻声,徐武天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堂堂崆峒派八门之一的禹副门主,我徐武天又怎敢忘记,当年若非你死死阻截,我妻又怎会死!这笔仇,我徐武天终有一日会向你讨回来的!” 此话一出,外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中。 整个凉州都知道徐武天有一子名徐元,但却无人知晓徐武天之妻是何人,只知从未有人见过她罢了! 不想,徐武天之妻竟是早已身亡! 而且,还正是眼前这被称为禹副门主的人所杀! 一时间,群情激荡,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人群中,徐元瞪大了眼,直直盯着那浑身遮罩在黑袍中的禹流水,眼眶不知何时泛了红,死死咬着牙,整张脸都绷了起来,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自打他记事以来就不曾见过母亲的身影,也仅仅是脑海中有个模糊的轮廓,从小到大,他不知多少次问过老爹有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可后者始终只字不提,这件事一度成了他心中最大的谜团。 此刻,谜团总算是解开了。 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徐元心中怎能不升起杀意! 一旁的老人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年情绪的动荡,生怕后者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忙伸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少年的身子轻轻一颤,眼神清明了一些,从先前那股仇恨中缓过神来,却是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垂落身下的手紧攥成拳,传来“咯咯”的脆响。 演武台上,徐武天看着禹流水脸上的笑容,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略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继续开口道。 “既然你崆峒派都来人了,我想……其他门派也坐不住了吧!” 闻声,禹流水笑了起来,冲着身后二人说了句,“哈哈,二位,你们也来见见老朋友吧!” 二人应声走上前来,与禹流水站至一处,随即各自摘去斗笠,露出真容。 一人年近古稀,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透露着凶光,令人不敢直视。 另一人容貌平平,不见丝毫独特之处,乍一看去,和普通人并无两样。 但看到这相继显露出真容的二人,徐武天紧皱起了眉头,脸上的凝重更加浓烈了,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两个名字。 “五毒门,药堂器门副门主,针王!” “合欢谷,灵仙坛副坛主,贺道安!” 道出二人身份,徐武天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多有萧瑟之意。 片刻后,他沉声一句。 “外八门好大的手笔,为杀我一人竟有劳三门副门主齐至,如此看得起我,我徐武天当真是荣幸之至啊!” 听着徐武天的话,人群茫然地相顾一眼,什么外八门? 这徐武天口中的崆峒派、五毒门、合欢谷又是何方势力,怎么他们从来不曾听过? 绝大多数人此刻都有着这样的疑问,他们深居凉州,平日里除了凉州这一众帮派外还不曾听闻其他的帮派,又怎知徐武天口中的外八门是何物。 但也不乏有人了解,只不过这些略有耳闻的人在听到“外八门”三个字的时候,已是尽数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茫茫人海之中,一老一少静静站在人群后方,听着徐武天的话,老人的眼中闪过几抹异样的光泽,喃喃自语一句。 “他们怎么来了?” 一旁的小丫头却是担忧地看向前方,虽说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站在演武台上的是徐武天,是徐元的父亲。 所以,她很担心! 因为,她同样清楚外八门是何物! 甚至,她所知晓的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多,更清楚这所谓的外八门有多么强! 而在那人群的最前方,禹流水三人听着四周众人疑惑的议论声不免冷笑一声,眼中尽是鄙夷。 一群井底之蛙,居然连外八门都不知道,难怪他们一辈子只能窝在这僻远之地! 没有过多理会无知的众人,禹流水依旧看向下方平静而立的徐武天,原本淡淡的笑容瞬间一凝,当即厉喝一声! “姓徐的,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今日难逃一死!” 一旁的贺道安同样沉声喝道,“姓徐的,快说,东西在哪?!” 唯有针王沉默不语,只是狠狠地盯着徐武天,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动着,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耳边响起二人接连的喝声,徐武天反倒轻蔑一笑,随即缓缓道,“这东西你们不配得到,废话少说,想要从我手中抢东西,就先问过我的剑!” 话音一落,徐武天也没有再多纠缠下去,当即猛踏地面,整个人抽身而起,拔剑朝着三人所在斩了去。 看着直冲而来的徐武天,三人脸上皆有怒色。 禹流水率先一喝,“不知死活!” 喝声落下,禹流水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径直迎了上去,另外二人却是颇有默契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局势。 禹流水自然察觉到了身后二人的动作,心中又是一怒,他怎不知这二人想坐收渔翁之利,可他同样有着他的想法。 徐武天虽已踏入气境,但据沙天衡所说,徐武天不过只是初入气阶罢了,而自己可是气境虚阶! 一个境界的优势,他可不认为自己出手会拿不下徐武天,只要自己以足够快的速度击败徐武天,从其手中夺走《青莲心篆》。 届时,他不信贺道安和针王敢不顾忌他身后的崆峒派出手抢夺! 一念至此,禹流水也没过多犹豫,一剑刺出,迎上了冲地而起的徐武天。 既然那两个家伙想看戏,那就让他们看好了,谁是渔翁谁是鱼,还说不定呢! 短短的距离眨眼即至,同为剑士,苍穹之下我为天的狂傲气场在二人的身上尽显无余。 一个照面,双剑相击,火花四溅! 二人的动作都甚为迅猛,手中长剑不断挥舞,或刺、或劈、或斩、或挑,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剑招,可平常人出一剑的功夫,他们二人手中的剑便已是碰撞了数十次。 徐武天深知禹流水的强横,能成为崆峒派八门之一——飞龙门的副门主,禹流水的实力可想而知,他怎敢不慎重对待,一出手便是近乎全力以赴,这气势远比先前和沙天衡打的时候更加猛烈。 演武台上,伤势略有缓和的沙天衡看着上方的争斗,面色一沉,心中怒意更盛。 果然,徐武天先前一直都留了手! 而禹流水此刻同样心惊,徐武天郑重相对,他又何曾小觑徐武天长天一剑的威名,这个名头可绝不单单是凉州之人才知晓的,再者,加上他求胜心切,故而一出手便也是几乎尽了全力。 但仅管如此,却是依旧没能够压制住徐武天,这让他不禁疑惑起来,徐武天真的只是初入气阶吗? 两人两剑,激烈的火花绽放在夜色之中,内力流转于剑身之上,碰撞出澎湃的气浪,朝着四周不断涌去。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猛烈气浪,贺道安和针王当即调动内力护着周身。 但四周的其他人却是没这个本事了,站在头里的一些人被气浪拍中,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撞在了后方的人身上,连连撞飞十几人才停了下来。 见此,后方众人急忙向后退去,生怕被徐武天二人的比斗牵涉到。 演武台上空,眨眼便是上百回合过去,二人你来我往,皆奈何不了对方。 一口真气吊着,二人时而踏在山岩上,时而踏在石柱上,不断借力向着对方冲去。 禹流水渐渐皱起了眉头,他属实没想到徐武天竟是这般难缠,十年前自己尚且能轻松压制后者,却不想仅是十年时光,后者居然已经能和自己久战不下了! 徐武天的天资,着实可怕! “给我下去!” 想到这儿,禹流水面色一沉,当下厉喝一声,手中长剑望空劈落,重重砸在了徐武天向上挥来的剑刃之上。 “铿~”的一声,一股巨力自剑身之上涌来,徐武天终是被禹流水这一剑劈落在演武台上,连退三步方才止住。 见状,禹流水紧追不舍,跃身而下,虚空踏步而来,手中长剑灵活辗转,宛若飞天之龙。 飞龙剑法,崆峒派成名武技,善力与敏,灵活多变,甚是难缠! 禹流水一剑迎面刺来,一道剑气虚影自剑尖冲出,锋锐之意丝毫不弱于手中的飞龙剑,徐武天不敢留手,挥臂斩出一道气刃虚影,迎上了疾驰而来的剑气。 “砰~” 尘土飞扬,离得近的几根石柱瞬间裂开,石柱上站着的人也尽数被这股气浪拍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剧烈的碰撞声中,禹流水的身影疾冲而出,手中飞龙剑再度劈落,眼中杀意纵横,久久没能杀了徐武天,让他自觉丢尽了脸! 感受着剑上杀意,徐武天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望天一刺,一声怒喝震彻山原。 “一剑长天!” 锋锐剑意自剑身之上涌起,这一刻,徐武天恍若一柄无形利刃,整个人与那无穷无尽的剑气化作一体,刺出的长剑延伸出一道巨大的剑刃虚影,直冲天际,仿佛要将天穹刺破一般! 锐意扑面而来,剑虽未至,禹流水散落额间的碎发竟是齐齐断裂,一双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徐武天,气境虚阶! 禹流水终于明白为何徐武天如此难缠了,原来他哪里是气阶,而是与自己一般达到了虚阶。 一时间,禹流水气结,心中直呼沙天衡误我! 徐武天这冠以成名的长天一剑他哪里还敢硬接,忙收回剑势,奋力向一旁闪去。 当下口中疾呼,“你们还不动手,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第三十一章 一敌三落入下风 呼声刚一落下,那道剑气虚影便已直冲入天,贴着禹流水的身子冲上了天际,惊起阵阵气爆。 禹流水狼狈落地,踉跄了几步,身上衣衫被那贴身而过的气刃割裂出无数乱痕,隐隐可见衣衫下的皮肉也蹭出了血,痛感袭来,令他的脸色一阵难堪。 但心中却是后怕,幸亏自己躲闪得及,否则硬接下徐武天这倾力一击,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届时可就真便宜了那两个坐享其成的家伙了。 听到禹流水的呼声,站在观武台前沿的贺道安和针王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短短十年,徐武天竟从一品高手一跃成为了如今的气境虚阶强者,这成长速度不可谓不迅猛! 此人断不可留! 想着,他们也收起了先前的那点小心思,眼下指望禹流水一人就想从徐武天手中夺到秘籍多半是不可行了,为了不出意外,他们只好出手了。 心中思定,手上动作自然也不会慢下,只见针王早已准备好的手臂一挥,无数微不可见的短针从衣袖中飞出,直取依旧保持着上冲之势的徐武天。 贺道安也在针王出手的那一刻动了起来,一掀黑袍,抽出背负重尺,身形一跃,双手擎尺重重砸向徐武天。 见此,徐武天急忙止住上冲身形,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犹豫朝着上空挥去,内力疯狂涌入手中长剑,巨大的剑刃虚影一扫而过,空气中响起无数“叮叮当当”的脆响,正是针王的银针! 面对针王,徐武天半点都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观察着每一个细微之处,生怕被针王的银针刺中。 一袖藏万针,针针不同效,有剧毒,有麻醉,每一根都能起到不同的效果,甚至,每一根都有可能致徐武天于死地,由不得他不警惕! 破掉针王掷出的银针,贺道安的重尺也已来到了眼前,长三尺,宽十寸的巨大青铜尺不曾显得丝毫笨重,但却有着几分镇压万物的沉重之意。 二人的配合虽不算天衣无缝,但也让徐武天有些应接不暇,才挥出一剑,重尺就已经来到了头顶,情急之下,他只能拖起手臂,横过剑身,挡向这砸落的重尺。 “噔~” 一声闷响,徐武天应声向着下方坠落,身躯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青石地面裂开无数细小的密痕。 “噗~” 一口鲜血涌出,徐武天跪倒在地面上,单手拄着剑,撑着自己弓起来的身子,另一只搭在剑身下的手臂此刻不断发颤,以一敌二,终究是吃了暗亏! 但幸亏有内力防护,否则承受了那重尺砸落的重力,这条手臂怕是已经废了。 不过,眼下就算是没废,却也是提不起一点力气,整条手臂都酸麻的失去了知觉。 人群中,徐元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爹!” 一旁的老人急忙上前捂住徐元的嘴,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少年挣扎着想要朝演武台冲去,却被老人死死地摁住。 老人目光有些慌张地朝四周扫去,生怕被人听到了徐元刚才的呼声。 但好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不乏有人同样惊呼出声,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少年口中的那一声爹。 见此,老人松了一口气,怀里的徐元仍旧挣扎着,让他忍不住沉声喝了一句。 “少主,你冷静一些,你难道想让帮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吗?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这一刻,连老人都不认为徐武天今日能有生还的希望了! 毕竟,徐武天面对的是什么人,他不知晓那所谓外八门是什么身份,但他却能看得出来,那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气境强者,都是不弱于徐武天的存在,以一敌三,徐武天难有生机啊! 怀中的少年听着老人的喝声,终是缓缓止住了挣扎,却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眼中泪光闪烁,模糊了视线。 难道……真的要让自己看着老爹死在别人的手里而什么都不能做吗?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老人不让自己来这里了! 看着怀里少年悲伤的模样,老人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多有无奈,若不是为了保护徐元,他此刻定要与徐武天站到一起,哪怕以他的实力面对那些人不过是螳臂当车,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徐武天身死他人之手! 可他不能这么做,此刻,他多少明白了些徐武天的意图,更清楚对于徐武天来说,什么更为重要! 那便是自己怀里的这个少年,徐武天想尽办法让自己独自面对这一切,不就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不让他们受到牵连吗? 只要自己能够保护好徐元,便也算是圆了徐武天最大的心愿了吧! 四周人群混乱依旧,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三个人居然如此不讲武德,以三敌一,简直有辱武者身份,不是大丈夫所为! 不过,他们眼中的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先有一剑落败沙天衡,后有一剑逼退禹流水,剑士风姿尽显无余,长天一剑,重振威名! 只可惜……皇天不佑,眼下被三人所围,徐武天又该如何? 各有思绪,却无人可答! 演武台上,距徐武天不远处,针王和贺道安飘然落下,令徐武天意外的是,这二人居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而是静静地站在了原地,先前被自己狼狈逼退的禹流水此刻也走到了那两人的身边,面色阴沉地看向自己。 三人傲然而立,令徐武天感到了一阵浓重的压力,倘若只是一人,鹿死谁手尚且未知,他有的是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可如今独战三名同为虚阶的气境强者,任他徐武天再怎么负隅顽抗,结果也难有丝毫变数。 他,注定一败! 略微缓了缓,徐武天吃力地站了起来,一条麻木的手臂静静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执剑撑着地面,努力地挺起了腰。 长袍随风舞动,挺拔的身躯一如既往的结实,但他的气息却是浮动的厉害,面色略显苍白,嘴角挂着的丝丝血迹让他的状态看起来很是不好。 事实上,他的状态的确差得很! 先前逼退禹流水的一剑几乎耗尽了他体内近半的内力,否则又怎能让禹流水仓皇躲避,而后不待他缓过气来,又硬接了贺道安的一尺,尽管他催动内力抵下了不少力道,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刻,丹田内的内力已是见底,大有几分灯枯油尽的状态。 不清楚这三人为何不乘势继续发起攻击,但徐武天依旧把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催动着内功心法,恢复着自己的状态。 这时,禹流水瞥向徐武天,恶狠狠说了句,“姓徐的,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你可就没有机会见着明天的太阳了!” 徐武天默不作声,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自顾自恢复着内力,果断将禹流水晾在了一旁。 见徐武天不作声,一直不曾开口的针王难得说了句,“听说你有个儿子,如果你不想让他尝尽我五毒门的手段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冥顽不灵的好!” 果然,听着针王的话,徐武天的眉头轻颤了一下,五毒门精研百毒,下分兽堂与药堂,驱兽投毒,以器渡毒皆是五毒门的拿手手段。 而且,五毒门为研究毒物,时常将活人用来试毒,整个过程令人发指,故而五毒门也为整个江湖所不齿,所畏惧。 一想到徐元若是落在他们手中,那后果……想想徐武天都觉得心中寒意四起,看向针王的目光中也不免多了些狠色。 看到徐武天细微的神色变化,针王心中一喜,看来徐武天的儿子就是他的命脉,于是,便想着继续威逼。 但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徐武天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不必做口舌之争了,你们不动手无非是怕杀了我也找不到秘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秘籍就在我身上,但我也明说过,想拿走东西,那就问过我的剑!” 说着,徐武天提起手中的长剑,指向了对面的三人,锋锐之意再度升起。 “好好好!” 三人气结,但跟徐武天也算是打过几年交道,对于徐武天的脾气他们也算是了解了,后者能这么说倒也在意料之中。 见徐武天再次执剑,禹流水同样不甘示弱,手中飞龙剑指出,忍不住冷笑一声。 “徐武天,你当真一如既往的狂傲,天下剑士若都像你这般,恐怕也就没有什么剑仙了,都成剑鬼了!人呐,还是识时务一些为好,只要你交出我们要的东西,我禹流水可保你无碍,甚至可引荐你入我崆峒派。否则……你一人可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 听着他的话,徐武天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片刻后,朗朗正辞。 “执剑者,当匡扶大义,行大道,为人自应顶天立地,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民,无愧于己,无愧于心中之道义,无愧于手中之利剑,这才是剑士!纵使你同为气境又如何,纵使以一敌三又如何,我徐武天的剑,长天可灭,纵然身死,何惧之有!” “我这不是狂傲,我这是无谓!剑之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地万物,一剑皆斩!” 一声厉喝,徐武天再度抽身冲出,暂时废去的手臂无力垂落,另一只手执剑挥砍,内力疯狂涌出,再不顾忌消耗,这一刻的他,已有必死之心。 正如他所言,剑士,何惧一死! 第三十二章 一杆大旗随风扬 无尽剑刃虚影自徐武天手中长剑涌出,剑气弥漫在整个演武台上,身处其中的禹流水三人只觉得被一股凛冽气势所包裹,心中一惊。 此时的徐武天似乎触碰到了一层屏障,困扰着他境界的屏障,显然先前说出那番话,也让他的剑心愈发通明起来,这境界自然就有所触动了。 身为对手的禹流水三人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惊呼一声,“快动手打断他,不能让他踏足实阶!” 话音落下,三人竞相出手。 禹流水手指飞龙剑,飞龙剑法施展而出,长剑如龙,迎上徐武天挥出的气刃。 贺道安高举重尺,踏步向着徐武天猛冲而去,与禹流水一左一右,夹攻而至。 针王则是左右横移,足下步伐虚幻,每动一步便会挥舞一次衣袖,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银针从袖中飞出,自禹流水和贺道安身侧穿插而过,直取徐武天周身,角度不可谓不刁钻。 独自面对三人,徐武天毫无惧色,既存死心,便最后轰轰烈烈战一场! 长剑舞动,气刃虚影席卷而出,虚中似有几分实意,令正面相抗的禹流水感到一阵难缠,不觉间竟是被拖了下来。 另一侧的贺道安相对而言显得轻松一些,重尺砸落,虚影破碎,随即大步流星冲向徐武天。 而此刻,无数银针已是来到了徐武天身前,后者手中长剑身前画圆,不断挥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连绵不断,可见针王这一出手有多难缠。 还不待徐武天清除完飞来的银针,贺道安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重尺望空砸落。 他这一次同样使出了全力,巨大的尺状虚影包裹着手中的重尺,仅是下砸的瞬间,便有一股巨大的力场压下,令徐武天顿时感到一阵胸闷。 头顶砸落的重尺如同山岳一般,被这股重力所压,徐武天的两条腿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可他依旧死死咬着牙,用尽全力向上方刺出一剑。 内力喷涌而出,剑刃虚影直冲入天,撞向巨尺,顶着那股沉重的压力,势要将那重尺从中斩开一般。 长天一剑,一剑出,长天灭! 可在这压力之下,状态不佳的徐武天怎能抵御得住,一条腿“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整张脸憋的通红,刺出的长剑连同那条手臂都在不断颤抖着,却是不敢减弱分毫力道。 否则,一尺落下,他必将饮恨当场! 感受着重尺下方传来的抵抗之力,锋锐气势透过重尺划过贺道安的身体,“呲啦~”的声响接连传出,道道细微血痕眨眼间遍布周身,执重尺的两条手臂上更是被这股剑气割裂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顺着手臂流在重尺之上。 贺道安瞪着双目,不顾手臂上的伤痛,奋力下压着重尺,试图将徐武天砸成肉泥。 不远处,禹流水飞龙剑连连斩出,一道道剑刃虚影化作虚无,而他也在无限逼近着徐武天。 看到贺道安拖住了徐武天,禹流水眼中露出狠色,一声轻喝,手中飞龙剑望空劈落,一道巨大的剑刃虚影自剑刃之上斩出,直取徐武天。 沿途所过,徐武天先前斩出的剑刃虚影接连破碎,虽不能抵御分毫,但也减缓了不少那巨大剑刃虚影的速度。 远处,针王见势同样使出了拿手本领,挥手间,千万道银针铺天盖地飞出,如同雨幕一般朝着徐武天刺去,避无可避! 感受着三人接连而至的手段带来的重重压力,徐武天却是没有流露出丝毫惧色,一股难言的豪意从他身上迸射而出。 随之,徐武天一声怒喝震彻云霄。 “破!” 一身内力尽数涌入手中长剑,剑气肆虐而出,那刺出的剑刃虚影瞬间暴涨数倍,原本颤抖着的手臂顿时止住,就连那摇摇欲坠的剑刃也在这一刻变得坚不可摧起来。 两道虚影不断碰撞,虽无火花,却也声势浩大,人群仿佛听到声声闷响。 片刻,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剑刃虚影与砸落的重尺虚影顿时炸裂开来,远超先前数十倍的气浪涌向四面八方。 徐武天的身子猛地一沉,而那跃至空中的贺道安更是直接飞了出去,鲜血飘洒,握着重尺的虎口处寸寸裂开,无力抓着的重尺跌落在地,砸出一个显眼的坑。 这时候,针王掷出的铺天盖地的银针已是尽数涌来,徐武天硬顶着那气浪的压力,挥舞起了手臂。 长剑在身前画起了圆,仅剩几丝微弱的内力涌入剑中,一道虚幻的摇摇欲坠的虚影包裹着剑身,随着徐武天的挥舞,隐隐在其身前形成了一道剑幕。 银针来到身前,半数被那气浪冲散,半数刺在剑幕之上,其中半数反射而出,激荡向四周,砸的地面响起一阵“叮叮”声。 而剩下的为数不多,却依旧有着数十之数的银针则是径直穿过了剑幕,刺在了剑身之上,刺向了徐武天身周,也有一些直接刺中了徐武天,巨大的穿透力让银针瞬间透过徐武天的衣衫皮肤,针身过半没入徐武天的身体。 徐武天当即踉跄后退,嘴里涌出鲜血,就连身上的衣衫都被血迹染红了。 好在,针王的这一手漫天针雨他也算是堪堪扛过了! 但这还不算完,禹流水斩出的那一剑受到了气浪的冲击,速度受到滞缓,甚至威力也被减弱了不少,略显虚幻,可依旧紧随着针王的银针朝着徐武天斩来。 躲得过银针,但这扑面而来的剑刃却已是躲闪不及了。 情急之下,徐武天猛的一咬牙关,心下一横,整个人下意识朝着一旁闪去,试图躲过这斩落的一剑。 剑刃虚影贴着徐武天的身子斩下,只听“呲~”的一声,衣袖破裂。 “噗~”的一声,徐武天整条手臂应声抛起,血流如注,顺着肩膀或流,或喷射,瞬间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就连那演武台都染上了一片鲜血。 一剑落,徐武天断去一臂! 但禹流水的这一剑也算是被他躲过了,虽断一臂,却没能收了他的性命。 徐武天跌撞着身子坐在了地上,空荡荡的左肩传来钻心的痛觉,额头乃至整个后背在这一瞬尽被汗水打湿。 徐武天吃力的将长剑插在身侧,剑指连连点向左肩几处穴位,喷射流出的血瞬间少了许多。 止住了血,徐武天这才抬头看向远处。 见这样都没能杀了徐武天,禹流水三人皆是一惊,面色阴沉下来,有些不好看,却也没有再继续动手了。 禹流水一手执剑,带着冷笑看向徐武天。 针王面容冷淡,两手缩在袖中,自始至终都不曾显露出来。 最为狼狈的,倒数贺道安了,被徐武天“临死反扑”,一记长天剑,破开了他的重尺,直接将他震飞了出去。 眼下,不光两只手血肉模糊,就连身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但也仅仅是看上去狼狈一些,实则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内伤而已,比起徐武天来,他这伤势根本不足为提。 此刻,三人看着强弩之末的徐武天,脸上皆有得逞的笑意。 而四周的众人则是在一声惊呼后陷入了沉默,随着徐武天那一条手臂跌落演武台,众人便再也没有开口过,神情悲哀,又有惋惜,百般情绪交杂其中,默默地看着那吃力坐在演武台上,浑身染血的男人。 徐武天,终究还是败了吗? 人群中,徐元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身子猛烈地颤抖着,他不止一次向冲出去,可每一次身旁的老人都紧紧拽着他,一次又一次跟他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想让帮主死不瞑目吗?” 他不想! 他的脑海中频频浮现出老爹语重心长的话语,那一句“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它!” 他知道老爹口中的“它”是什么,就是自己手里的木剑,他也知道,这些人就是冲着这把木剑来的! 他不能暴露自己,否则,老爹所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甚至……还有可能白白死去! 所以,少年一次又一次克制着自己几近癫狂的情绪,竭力让自己压制着那股想冲向演武台的冲动。 这一刻,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痛苦!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还能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撕心裂肺的? 身旁,老人看着演武台上那萧瑟的声音,看着身旁泣不成声的少年,他沉默着,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直流。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演武台下,早已躲闪在一旁的沙天衡和贺南山静静看着这一幕,各有所思,各有所触。 沙天衡脸上洋溢着笑容,发狂一般的笑,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徐武天比自己厉害又如何,此刻,不也像丧家之犬一般任人宰割? 什么剑士,什么道义,什么长天一剑,都是狗屁! 贺南山眼中则是隐有泪光,既在为徐武天感到哀伤,毕竟,每一个凉州人对徐武天都是发自心底的敬佩,可如今…… 另外的,便是些许同感了吧。 凉州第一人,荣耀之至,可现在,就如同自己这垂暮之人一般,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何其悲哀,何其无奈! 演武台上,禹流水三人走至一处,又缓缓走到了徐武天的身前,没有再出手,在他们眼中,强弩之末的徐武天已是必死之人,没有丝毫内力的他在他们面前便是肆意玩虐的存在,又何须他们出手。 “姓徐的,现在……你还相信你所谓的道吗?” 禹流水阴狠一笑。 面色苍白的徐武天吃力地抬起头,没有回答,片刻后,他却是挣扎着,撑着那把剑身被银针冲撞出无数小洞的长剑,吃力地站起了身子。 虚弱的身子不断摇晃颤抖着,但还是站住了,只是他素来挺立的腰背却是再无力挺直,只能微弓着身子,漠然看向对面的三人。 “哼!贱骨头!不知死活!” 贺道安忍不住啐了一口,狠狠一声。 听声,徐武天忽的笑了,但这一笑牵动伤口,让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深呼了一口气,徐武天被血染的猩红的嘴里才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来。 “既已落败,要杀要剐随意!” 禹流水当即向前一步,厉喝一声,“把东西交出来!” “呵呵,想要东西吗?我不会给你的,因为……你不配!” 说着,徐武天又一次笑了起来。 这一次,禹流水终是忍不住心头的杀意了。 “好,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落下,禹流水猛地抽起飞龙剑,作势便要刺向徐武天。 但就在这时,一声声怒喝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住手!” “帮主,兄弟们来了!” 这一刻,演武台四周,百根石柱被三人激战产生的气浪摧毁了近半,剩下的那些石柱上也不曾再站有一个人。 但唯有那立的最高的石柱上,一杆大旗稳稳插着,这一刻,微风拂过,旗身飘舞,旗上两个大字清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那是,“天元”! 第三十三章 五虎齐至战三门 吼声起,人群后方顿时响起阵阵马蹄声,一道黑影从林中掠过,穿过人群直直朝着演武台上落去,精准无误地刺向了正欲动手的禹流水。 那是一杆长枪,通体亮银,疾射而来,带起阵阵凛冽劲风! 突然响起的喝声打破了演武台原本静谧的气氛,也令禹流水作势挥出的剑停了下来,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劲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抬起的手看都没看就向身后挥去,剑刃之上,吐露的虚影锋芒毕露,竟是直直劈在了那刺来的长枪之上。 随着“铿~”的一声脆响,长枪应声向着来时的方向倒飞而出。 这时候,一道身影望空踏步而来,脚步踏在众人的肩上,一路疾冲至人群最前方,迎向了倒飞回来的长枪。 身子一侧,长枪贴着他的胸脯向后飞去,但就在长枪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猛地伸出手,握住了枪身,自枪身之上涌来的沉重力道让他接连在空中转过几圈方才卸去。 没有丝毫停留,此人稳稳握住手中长枪后,便猛踏地面,径直朝着下方的演武台冲了去。 在其身后,四声厉喝接连响起,随即,四道身影如出一辙般踏过人群,也不理会众人是否会对此感到愤怒。 此刻的他们,用尽了最快的速度朝着演武台落去。 “咚咚咚~” 接连五声闷响,五道身影稳稳落下,还不待稳住身子,就各自从一个方向冲向了站在徐武天身前的禹流水三人。 看着这突然冲出的五道身影,徐武天惨白的脸色写上惊容,但很快就释怀了,露出了苦涩的无奈的笑脸。 何必呢! 众人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这五人,看着他们的容貌气势,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一人手执两股铁鞭,健壮的身躯如猛虎一般,一身朴素的黄布衣裳,方正阔脸,浓眉倒立,雷公怒目,尽显威武! 看着此人,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呼一句。 “天元五虎,中天司统领,擎岳!” 一人白袍加身,面容清秀,像是个书生,手执白银枪,眼中怒意滋生,白袍白靴白银枪,凉州再无第二人! 人群中,又一声低呼。 “天元五虎,东天司统领,江左!” 一人背负巨弓,在其他四人冲出去的同时,他也随手抽过了那把巨弓,弓稍雕作鹰首,两契之间,横着一根足有一指粗的弓弦,这弓没有数千斤的力气怎能拉的动,可偏偏此人轻而易举就将这巨弓拉了个满。 三箭齐发,箭离弦,雷鸣巨响,风尘涌起。 “天元五虎,西天司统领,郑举!” 一人青衫束身,倒提偃月刀,随着他一路前冲,刀刃与地面摩擦出阵阵火花,伴随着一连串“噔噔噔~”的清响,此人的脸上怒意愈盛。 “天元五虎,南天司统领,马贺!” 最后一人虎背熊腰,面上胡茬浓密,粗壮的身躯略显笨重,手提两把短柄板斧,每踏一步,整个演武台仿佛都要颤抖一下。 “天元五虎,北天司统领,项恒!” 随着这五人的身份被人一一道出,在场众人的心中激情涌现,眼中似有湿润。 至此,天元帮五方统领集结! 人群中,徐元看着演武台上的五道身影,泪水打湿了眼眶,这一刻的他,也说不清究竟是欣喜,还是感激,又或是焦急了。 五味杂陈,少年的心有点乱。 按理说,擎岳五人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赶来,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认识那三个人,但就从那三人先前出手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只怕不比自己的老爹弱,那意味着什么? 是三名气境强者啊! 擎岳五人不过是一品境界,尚且停留在力境,二者之间的差距大到难以弥补,最起码徐元从不曾听闻过有谁能够以力境实力战胜气境强者的! 莫说战胜了,就连抵抗都是荒谬之谈! 气与力,一者内,一者外,天壤之别,那是无可弥补的差距啊! 演武台上,徐武天抿着嘴,阴沉的面色写上无奈,眼中泪水打着转,那一声“帮主,兄弟们来了”让他那颗求死的心动摇了! 而禹流水三人听得声响转过身去,看到不顾一切朝着自己冲来的五道身影,无一例外,脸上都涌上鄙夷之色。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擎岳首当其冲,在离禹流水十米外一跃而起,双鞭高举过头,目露狠色,朝着后者砸下。 与他一同奔向禹流水的还有江左,一杆白银枪晃出残影,手腕一抖,长枪抛起,他也在这一刻一跃起身,一脚点在枪尾,长枪紧随擎岳刺向禹流水,而他自己同样一跺脚,疾速追了上去。 见此,禹流水轻哼一声,轻蔑一笑,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躲! 区区一品境界,有什么资格和他打! “死!” 一声怒喝,禹流水执起长剑,手起剑落,一道巨大的剑刃虚影挥斩而出,迎上了奔来的擎岳,眨眼间便碰撞在了一起。 感受着剑刃虚影上传来的锋锐之意,擎岳深深皱起了眉头,不敢硬拼,轻喝一声,手中双鞭猛然击打在虚幻的剑身之上,整个人向着一旁闪去。 剑刃擦身而过,劲风刺痛着擎岳的皮肤,那道虚影虽未击中他,但那股凛冽的剑气依旧让他身上挂了彩,被割裂出无数细小的血痕。 但也算躲过了这一剑! 没有丝毫犹豫,侧身躲过一剑后,擎岳再度前冲,手执双鞭朝着剑刃虚影后方的禹流水冲了去。 他这一躲,身后江左抛出的长枪直直撞上了那道剑刃虚影,“哽哽~”的碰撞声响起,白银枪顿时“铿~”的一声倒飞了回去,刚好被疾冲而至的江左接在了手中。 手臂一震,化解去枪身上传来的力道,江左一脚踏地,身形拔地而起,毫不闪躲地冲向了那剑刃虚影。 他到要看看,这气境强者的内力凝形究竟有多强! 江家游龙枪,枪出游龙,飞天遁地! 气刃扑面而来,江左长臂一震,手中白银枪悍然刺出,他不敢有丝毫留手,这一枪几乎是他如今能使出的最大力道了。 武道力境,本就以力来划分境界。 力境共分七品,以一为最,以七为末,皆以高手称之。 七品高手单手随意可使出一石之力,六品单手随意可达两石之力,以此类推,二品高手单手随意可达六石之力,而一品高手则无上限,出手的力道因人而异。 江左身为凉州老牌的一品高手,随手一击早已超过六石之力,甚至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单手之力可达十石,更别说此刻双手执枪全力刺出的力道有多重了,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长枪卷滚着汹涌气势,带起阵阵声爆,顷刻间便与那气刃撞在了一起,短暂的凝结之后,一声剧烈的“轰~”响从空中爆炸而出。 无形的猛烈气浪伴随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将江左整个人都抛了出去,重重跌在了地上,如同先前的贺道安一般,两手虎口尽皆震裂,染红了纯白的枪杆。 不过,这毕竟不像是先前两位气境强者的搏命之争,禹流水本就对擎岳和江左存有轻蔑之意,手中一剑不过堪堪使出了四分力,能挡的下江左全力以赴的一枪也是境界占了优势,倘若换作寻常气阶的气境强者,哪里能挡得住江左这一枪。 喉口一甜,江左吐出一口鲜血来,这才觉着胸前的气顺了些,透露着杀意的眼中多了些凝重,虽说仅是受了点内伤,但不得不说,气境强者当真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啊! 仅是随意一剑就逼迫的自己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对,倘若禹流水那一剑再多出些力,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不过,他也是感受到那一剑的威力并非不可抵抗方才正面硬接的,否则,他又怎敢托大,逞一时之能。 这时候,闪身从另一侧冲向禹流水的擎岳也依旧来到了前者的身前,双鞭左右夹攻,声势浩大。 禹流水倒是没想到这擎岳会直接以这样的方式冲过来,同样也没想到那江左居然能以力境实力破去自己的气刃,一时倒也惊讶了起来。 但这并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擎岳来到身前的那一刻,禹流水的剑就已经出了,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轻轻一挥,飞龙剑朝着身侧斩去。 而他剩下那一只手则是反掌拍向另一侧,内力涌动,包裹着手掌。 “噔~” “砰~” 两声闷响传出,一道是鞭剑相击发出的金属碰撞之声,另一道则是手掌拍在铁鞭上发出的沉闷之音。 铁鞭擦着飞龙剑的剑身,被禹流水引导着砸向了地面,拍出的手掌中蕴含的无穷力道也让那另侧砸来的铁鞭无可寸进。 接连两鞭尽被禹流水轻而易举挡了下来,擎岳眉头一皱,自觉不妙,当即便要提腿踢向禹流水。 可禹流水的想法似乎与他一致,还不待擎岳出腿,他的腿影就已经落在了后者的胸前,论速度与反应,气境强者又怎会弱于力境。 一声闷响传出,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咔咔~”声,擎岳应声向后飞去,贴着地面滑出去十多米,在空中吐出一股鲜血。 跌落在地,擎岳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胸脯,不断咳嗽着,鲜血顺着嘴角大口大口涌出,这一脚,不知踢断了他多少骨头,只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 跌在地上,久久难以起身! 以二敌一,无论是擎岳还是江左,所有攻势尽被禹流水轻易化解,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可反观后者,却是丝毫损伤都不曾有。 禹流水,强悍如斯! 第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侧已然落败,另一侧亦无多少差别! 马贺倒提偃月刀,项恒手执双板斧,合力冲向了受伤的贺道安,三人皆走沉力之道,打起来的声势不可谓不大,每一次撞击都带起雷鸣之音,气浪滔天。 贺道安虽说受了伤,但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无非是不能像禹流水那般摧枯拉朽地战胜两人罢了,但凭借着一身内力带来的增益,也是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马贺二人的进攻。 久攻不下,渐渐的,二人也落入了下风。 贺道安那一把巨尺随手间便卷起阵阵烈风,包裹其上的内力虚影更是让这一把巨尺平添了无尽的力道,每一次出手都让马贺和项恒感到一阵巨力压下,震得虎口不断传来刺痛。 这三人之间的争斗并不像禹流水那般华丽,只像是三个莽夫肉搏一般,透露着野蛮与粗鲁,所用的招式无非就是砸、拍、敲。 马贺倒还多一些,偃月刀或劈或扫,但依旧奈何不了贺道安攻防兼备的巨尺。 巨尺不断砸下,二人也不断后退着,渐渐的,竟是从演武台中央退到了边缘,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 这时,项恒突然怒喝一声,随即挥舞着双板斧扑向了贺道安。 见此,贺道安冷笑一声,两手横握重尺,奋力扫向扑来的项恒。 重尺长,板斧短,项恒自然明白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继续劈下这一斧的话,怕是不等板斧落下,自己就得被重尺扫中。 当下不作犹豫,也不后退,而是偏转过身子,双斧迎上了砸来的重尺。 与此同时,项恒口中疾呼一声。 “老马!” 应着他的呼声,重尺砸在了板斧之上,“噔~”的一声闷响,项恒整个人被横推了出去,两脚在地面上滑出长长的痕迹,激起一片尘土。 但项恒却是两斧死死夹着砸来的重尺,待得抵消了些许力道后,更是直接丢下双斧,张臂抱上了重尺。 巨大的力道震荡在他胸前,令他接连吐出几口鲜血,但那抱着尺身的手却是丝毫不肯松开,任由重尺将他整个人带向了一旁。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项恒整个人被带飞出去后,他的那一声呼叫方才落下。 马贺闻声顿时会意,当即纵身跃起,偃月刀在空中画了个满圆,径直朝着贺道安劈落。 清楚感受到马贺这一刀的威势,贺道安皱起眉头,但一只手连同重尺被项恒牵制的死死的,在后者这不要命的拼死相拽下,一时竟无法摆脱项恒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贺那一刀朝着自己落下。 锋芒越来越近,贺道安也没想到这二人会如此配合,略有些应对不及,情急之下,他只能将全身内力涌至手上,猛地向上挥出一拳。 拳头之上,虚影闪现,试图挡住这一刀。 可拳头毕竟是血肉之躯,纵使有内力包裹,又怎能抵挡得住刀的锋刃,仅是阻滞了片刻,内力凝成的虚影便在马贺一声厉喝下破碎开来,刀刃朝着贺道安的拳头劈落。 这一刀若是中了,只怕贺道安也如徐武天一般,要丢掉一条胳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卷滚着茫茫气势的长剑横插而来,不偏不倚击在了落下的刀身上,偃月刀应声砸向一旁,贴着贺道安的手臂重重劈落在地上,半个刀刃瞬间没入地面,尘土飞扬中,碎石激荡。 感受着那股锋锐之意消散,贺道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贴身而过的刀刃,随即又看向了那飞来的一剑。 远处,禹流水轻轻一笑。 这及时飞来救下贺道安的一剑,正是飞龙剑! 马贺显然没想到禹流水会在这关联时刻横插一脚,一击落空,他整个人陷入了短暂的僵直,刀刃深插在地,震得两条手臂都酸麻了起来。 贺道安怎会放过这个机会,马贺先前的一刀已经完全惹怒了他,徐武天伤了他尚且还能不做介怀,可若不是禹流水及时援手,自己此刻已是被马贺这区区气境之人伤到了,这他如何能忍! 横眉立目,贺道安满脸怒色,一声怒喝中,握着重尺的手臂悍然发力,竟是直接将重尺甩了起来,连同牢牢抓在上面的项恒,重重砸向了僵在一旁的马贺。 将近二百斤重的项恒砸在马贺的身上,直接将后者砸的飞了出去,项恒也在重尺和马贺的重力碰撞中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两只手再无力抓着重尺,同样跌撞着摔向一旁,口鼻喷血。 本是一场完美的配合,却因禹流水的中途插手坏了整个局。 这一侧,同样落败! 除却这两方,天元五虎剩下的郑举则是和针王耗了起来,一人用箭,一人用针,局面似有些僵持。 针王挥手间便是漫天针雨,不过针毕竟是针,虽在针王内力的包裹下速度愈发迅猛了,却也难以承受巨力。 郑举深知这一点,故而每一箭都全力射出,千斤巨弓在手中开开合合,射出的每一箭都带起声爆之音,劲风凛冽,毫不弱于江左那一枪的声势。 银针虽有迅猛之速,却也难以避免被这股劲风卷落。 箭矢穿过针雨,气浪瞬间拍散了大部分银针,不是直接砸落在地,便是被风带偏了方向,唯有少数朝着郑举刺去,却也被后者灵活的躲开了。 每射出一箭,郑举便即刻变换身形朝着一旁闪去,银针刺落在先前所在位置,屡屡有惊无险。 局面看似僵持了下来,但所有人都清楚得很,郑举落败是迟早的事,看似针王的银针被郑举的箭克制,但试问,郑举又能再出的了几箭? 且不提他身后箭袋中的箭是否够用,光是这力气就跟不上啊! 好家伙,每一箭都用尽全力,上千斤的弓次次拉满,这也是郑举臂力惊人,若搁常人,怕是胳膊早就脱力了。 饶是如此,郑举此刻也觉着两臂阵阵酸痛,但依旧咬着牙一遍又一遍拉着手上的弓,为了节省箭袋中的箭,他也从最初的一连三箭变成了一次一箭。 尽管这样,背负的箭袋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来,只怕已是所剩无几了。 但郑举此刻也是在赌,他不信针王身上的银针就是无数的,每一次挥袖都是成百上千根,这样消耗下去,迟早针王也会和自己一样消耗殆尽,没有银针可用。 针王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他身上的银针的确也是所剩不多了,特别是先前为了围杀徐武天,那一手漫天针雨几乎耗尽了他三分之一的银针,此番更是与郑举僵持下来,银针如此消耗,让他不由得一阵肉疼。 别看他用起来“大手大脚”,可这每一根针都是他千辛万苦才淬炼出来的,有时候一个时辰都淬炼不出百根这样的针,眼下这般挥霍,回去还不知得多少日才能补齐。 想到这儿,针王的眼中多了些阴翳,待得一会儿抓住了郑举,他一定不会让后者就这么便宜死了,定要把他带回五毒门,让他求死不能! 三方战场同时展开,针王与郑举二人争斗的时间里,也唯有禹流水那边迅速结束了,而这个时候,贺道安还依旧在和马贺二人周旋着。 看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针王心中思忖,有人出手助他一把那自然再好不过,他本就不善于正面打斗,也得亏郑举用箭,若是换成江左擎岳那等人来对付自己的话,拼个两败俱伤怕是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毕竟是气境强者,若是连对付一个区区力境之人都需要他人相助的话,这脸上怎能挂得住,便也就不再去动这个念头了。 他倒不信,自己还能被郑举这个一品境界的家伙逼上绝路不成? 长袖一挥,几十针飞出,见多了先前数百数千针的大场面,眼下看到这寥寥几十针,如同儿戏一般。 但看到针王的攻势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迅猛,郑举心中一松,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针王也如自己一般,“底蕴不足”了啊! 飞针一如既往的快,仅是眨眼间便飞过了半场,但郑举的箭同样不慢,脚步挪移中,抽箭搭弓,轻描淡写下拉满弓弦,箭矢便势如破竹般射了出去,卷乱了空气。 箭矢所过之处,四周的银针尽数颤动起来,没等飞过箭尾就朝着四面八方偏了去,一些更是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仅剩的十数根依旧朝着郑举所在之处飞去,落向他的身周,十米之内,每一个死角都有银针落下,角度甚为刁钻。 不得不说,针王这一手控器之法当真是让人惊羡,纵观整个凉州,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一点上和针王相提并论了吧! 实则,莫说凉州,就是整个江湖上能够比得过针王这暗器手法的人,屈指可数! 老一辈的风姿,尽显无余! 尽管郑举已经无数次凭借着自己的身法躲过了针王的银针,但每一次都是险而又险,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辗转挪移间,银针贴着他的面颊,贴着他的身子一一穿过,若非他的反应实在是快的话,怕是早已被银针刺中了。 但针王也不会傻乎乎地等着他尽数躲过后才出手,基本上每一次出手过后,躲过郑举射来的一剑便再次挥袖掷针。 一片紧接一片的针雨相继刺来,郑举可是忙得很,一边躲闪,一边拉弓引箭,也亏得他平日里注重于练气,气息绵长,否则早就累趴下了。 眨眼间便又是十几个回合斗罢,郑举反手抽出箭袋里仅剩的最后一根箭,搭在弦上,却是迟迟没有射出,脸上的凝重之色在这一刻显得更加重了。 郑举的动作清晰落在针王眼中,嘴角当即一扬,轻轻冷笑一声。 终于黔驴技穷了吗? 针王缩在衣袖里的手颤了一下,长袖一挥,又是近百根银针飞出,既然郑举就剩下这一箭了,那就看看他到底舍不舍得出这一箭了! 出,就算是挡得住自己这百根银针,那又能如何,没有了箭的郑举对于他而言将没有任何威胁! 倘若不出,呵呵!那倒要看看郑举怎么躲得过自己这百根毒针! 针王的心思郑举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是他此刻的纠结之处,没有了箭矢的阻挡,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银针几乎封锁了自己的每一个退路,就是想躲,速度也绝对来不及啊! 他该怎么办? 一时间,郑举陷入两难! 然而,就在他内心挣扎之际,声声呐喊从四面八方响起,震响了整座山原! “帮主!统领!我们来了!” 第三十五章 背水一战死为休 听着耳边响起的喊声,郑举目光一凛,搭在弓上的箭应声射出,脚下没有丝毫停歇,朝着一旁不断闪去。 箭矢穿过针雨,直直朝着针王射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去利用箭矢破空带起的劲风来破除银针,而是一心只为射杀针王。 全力射出的最后一箭,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和第一箭的力道近乎相同,伴随着阵阵破风声,眨眼间就穿过了大半个演武台,来到了针王身前。 郑举这一箭几乎是在喊声响起的一瞬间就射了出去,针王刚反应过来,那箭矢就已经越过了近半程,一时让他有些躲避不及,只能下意识地闪向一侧。 箭矢贴着针王的肩膀擦过,锋锐无比的箭头深深划过他的手臂,带起一片血肉,直直钉入了他身后的石柱之上,凶猛的力道让整根箭深深插进了石柱内,道道裂纹自箭矢插入的孔洞处朝着整个石柱蔓延而去。 一箭之威,可想而知! 被这临了一箭伤到,针王的面色瞬间凝固下来,侧头看向肩膀,一道指粗的深深血痕横亘在自己的大臂之上,鲜血浸染着破碎的衣袖,顺着手臂留下。 猛地转回头,眼中已是杀意纵横,一个力境蝼蚁竟敢伤他,他定要让郑举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郑举不死,他誓不罢休! 此刻,射出一箭后,郑举也被那茫茫针雨所笼罩,因为一心想着射杀针王,并没有刻意针对这些银针,所以那一箭仅仅只是破除了十数根银针,剩余几十根尽数不受阻挡地朝着他刺来,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针雨,当真避无可避。 接连闪躲下,针雨被郑举惊险躲过了大半,却仍有十数根银针躲闪不及,正正刺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内力,无法像徐武天那般凭借内力抵抗银针,所以,银针轻而易举地没入到了他的体内。 郑举闪躲的身形一个趔趄,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中针之处,片刻间便已发了紫! 有毒! 郑举面色一沉,忙点向身上几个穴位,试图延缓着毒素蔓延的速度。 但他还是小觑了这些银针的毒性之强,不出片刻,半个身子便陷入了麻痹,伤口处隐隐作痛,又带着几分难忍的麻痒之意,如同百虫在自己的血肉里爬蹿,不断噬咬着自己的血肉一般。 痛楚让郑举整个人微微颤抖了起来,随即跌坐在了地上,一条腿已然没了知觉,整张脸紧绷在一起,额头的汗珠越来越浓,不断顺着额角滚落。 郑举的落败几乎和马贺二人同时发生,时值此刻,前来的五人终是都败在了禹流水三人手中,但也或多或少和后者换了些伤。 禹流水三人并没有选择继续出手,而是抬起头,朝着人群后方看去。 不知何时,人群中多出了一队人马,冲在最前面的几人身上还有着不轻的伤势,一身衣衫尽数染血,显然在此之前就经历过一场血战。 人群同样看着这从山原一侧冲来的人马,将近三百人,无一例外都带着凶煞之气,眼中皆有杀意,甚至……还有几分决然! 看着这些人如出一辙的装束,每个人胸前那工工整整绣着的“天元”二字闯入众人的视线中,四下再次陷入沉默,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涌现出几分悲意。 他们……不该来啊! 连擎岳五人都败在了那三个人手中,这些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平白送上几条无辜的性命罢了! 人群中,徐元看着越过人群不断冲向演武台的道道身影,眼眶始终泛着红,身子轻轻颤抖着。 这一刻,他的内心有些茫然,明明都让他们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们不怕死的吗? 演武台上,徐武天看着那一道道冲来的身影,竟是缓缓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留下,但嘴角却是露出几分笑意。 三百人,齐齐冲下观武台,踏在了演武台上,将受伤的擎岳五人护在身后,手中兵刃,或刀或枪或剑,在这一刻齐齐指向了禹流水三人。 三百人中,不知是谁当先喊了一句,“帮主,兄弟们来晚了!” 下一秒,三百人竟不约而同地齐声喝到。 “一入吾帮皆兄弟,上下一心守大义!” 声声壮志弥漫在演武台上空,激荡在无数人的耳边,一个声音萦绕心间,这一句话,他们似乎明白了! 至此,除却五方天司人马外,天元帮所属三百一十五人,集聚! 人群中,徐元麻木地站在原地,听着这道万众一声的喝言,这句从小就听到大的话,一时竟让他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触。 这一刻,他仿佛才明白,何为兄弟,何为一心,何为,大义! 演武台上,徐武天缓缓张开了眼,目光越过禹流水三人,扫在那一张张透露着坚毅的脸上。 其中,不乏有不过及冠之年的年轻人,亦有花甲古稀之年的老人,可每个人都毅然决然地护卫在擎岳五人身前,没有一个人面露胆怯,更没有一个人退缩分毫! 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深深烙印在徐武天的心中,许久,他拖动着无力的身子,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吃力地挺直了腰,执剑在手,无畏豪情直冲云霄。 “谢谢……兄弟们!” 一声兄弟,徐武天红了眼,却没有再说什么,手中剑指禹流水,沉默着,但他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既未死,那便再战! 背水一战,至死方休! 禹流水转过头,看着徐武天的动作,不免讽刺一笑。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看着那天元帮的一众人马。 “好!好!好!当真是兄弟义气重于山啊!本来我还在发愁怎么把你们一个个都揪出来,没想到啊,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呵呵,姓徐的,看来连老天都不佑你啊!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着,你这十年辛辛苦苦组建的天元帮是如何因为你走向灭亡的!” 一声落下,禹流水目光瞬间一凛,随即朗声喝到。 “飞龙门众人,给我杀了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的话音落下,本属于海沙帮的阵营中,一阵应声骤然响起。 “是!” 见此,一旁的贺道安和针王也都朗声下起了命令。 “灵仙坛众人,动手!” “器门众人,杀!” 伴随着这三人一声令下,混在海沙帮中的那无数黑袍人动了起来,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一般,刀剑齐出,顷刻间便冲向了演武台,直扑那寥寥三百人! “誓死护卫天元!” 三百人中,不知又是谁朗喝一声。 随着这一声响起,三百人尽数转过身去,在声声怒喝中,迎上了那蜂拥而至的数百黑衣人。 一时间,杀伐四起! 三门之人近乎两倍多于天元帮众,但后者悍不畏死,虽有伤亡,却也凭借着这股狠劲儿拖滞住了局面。 演武台上,擎岳五人分作三处,立于演武台边缘,徐武天独站一方,立于演武台正中,而禹流水三人则是夹在了两方之间,各自释放着自己的气势,作起了无形的斗争。 擎岳看着身旁的江左,难得咧嘴一笑,轻声问了句。 “老江,还能行吗?” 后者同样一笑,反道一句,“你胸骨断了都能行,我又有什么不能行的,怎么打,你尽管安排!” “好!咱们兄弟几人真是好多年都没一起出过手了,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闻声,五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豪情四溢。 项恒也拾起了撇在地上的那两柄板斧,掂了掂,朝着马贺说了句,“老马,咱哥俩的配合还得再练练,不然以后可替帮主守不住这大门了!” 马贺不作声,只是握紧了手上的偃月刀。 盘坐在地的郑举将刚才从下属手中接过的新箭袋背在背上,淡淡说了句。 “兄弟们,你们只管一路向前杀就好,背后,由我郑举来守!” 听得他的话,擎岳却是皱着眉回过头来,看着郑举略微发紫的嘴唇,还有他那不听使唤的半边身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老郑,你……你还能行吗?你伤的太重了,还是让我们几个……” 擎岳的话还没说完,郑举就摇起了头,开口插了句,“放心吧,用了三十多年的箭,一条胳膊一条腿,足够了!你们只管动手,不必管我,也让这几个家伙看看,我们天元帮可不是好惹的!” “好,不愧是我的兄弟!” 闻声,擎岳忽的大笑,眼中虽有悲情,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股子决然之意越发浓了。 笑过,擎岳目视前方,面色沉了下来,随即冲着那站在禹流水三人后方的徐武天朗声喊到。 “帮主,兄弟们来了!” 喝声落下,五人应声动了起来,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不用开口,仅是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这便是兄弟! 擎岳直冲贺道安而去,手中双鞭舞起烈风。 江左白袍染血,手中白银枪倒握身后,一路碎步直奔针王。 马贺倒提偃月刀,大步流星,奔向禹流水。 项恒手握双板斧,稳稳立在郑举身前,目光紧紧盯着针王,若说场中有人能对郑举造成威胁的话,针王首当其冲! 郑举则是默默用那只尚有知觉的手从箭袋中抽出了三只箭,那条还能动的腿勾起巨弓,如他所言,射箭而已,一条胳膊一条腿,足够了! 腿撑弓,手拉弦,随着“噔~”的一声响起,三箭齐发。 破风声中,三箭直指三人。 望着再度冲来的擎岳几人,禹流水三人相视一眼,皆有怒意,区区力境之人,竟三番五次挑衅他们,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针王前辈,这三个人就交给我和贺副坛主了,那个用箭的,还有劳针王前辈出手!” 闻声,贺道安和针王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先把你们这几个跳梁小丑解决了,姓徐的必死无疑!” 禹流水冷笑一声,当即迈前一步,手中飞龙剑扬起,并没有使出他气境的手段,而是如同寻常力境高手一般,执剑迎向了奔来的马贺。 贺道安双手紧握重尺,亦是冲向了手执双鞭的擎岳。 针王后撤一步,长袖一挥,上百银针铺天盖地飞出,在他的控制下巧妙的越过了禹流水二人,直取最后方拉弓搭箭的郑举。 至于守在郑举身前的项恒,则是直接被他无视了,仅凭两把板斧就想挡住自己的针雨,简直是痴人说梦! 战势一触即发,顷刻间风云四起! 另一侧的徐武天依旧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出手,虽然他心里急切的很,却深知不能贸然出手,否则今日他们一个都走不出这演武台。 于是,徐武天一边拼命地运转内功心法,恢复着自身的消耗,一边观察着局势,寻找着禹流水三人的空挡,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时机。 只希望,自己这些兄弟,能够多撑一会儿吧! 第三十六章 激战再起时机到 箭矢射出的速度远远快于擎岳四人奔走的速度,从四人上方掠过,率先射向了禹流水三人。 别看郑举未曾双手执弓射箭,但这一箭依旧准的很,实难想象,他是怎样用一条胳膊一条腿就拉动了这十个人合力都未必拉得动的巨弓的! 箭矢掠过,劲风扑面而来,绕是禹流水和贺道安存有轻蔑之意,却也不敢无视这重弓之箭。 贺道安首冲在前,望着近身的箭矢,半点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手中重尺横在身前,顷刻间,箭矢猛地撞在尺身之上。 一声略显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出,下一秒,箭杆竟然直接炸裂开来,除却撞击的那一瞬让贺道安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外,再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毕竟那些帮众随身携带的箭矢是适用于寻常的长弓的,而郑举所用的箭皆是他自己特意请工匠量弓而造的巨箭,不光个头不一样,就连用的材质也有所不同,这威力自然也是天差地别了。 也是亏得郑举用弓多年,知晓如何把控力道,否则,恐怕还不等这寻常箭矢射出去,就得被那足有一指粗的弓弦绷断了! 排除了一箭的干扰,贺道安擎起巨尺,迎上了直冲而来的擎岳。 巨尺下砸,双鞭上扫,剧烈碰撞在了一起,一声响亮的脆音下,二人皆是向后退去。 擎岳后退六七步方才稳住身子,手臂微微颤抖着,可见那一尺的力量有多大。 贺道安却是仅仅退了三两步,但这也足够让他惊讶的了,他堂堂气境之人,又主攻力道,居然能让擎岳逼退,实在令他意外。 当下不免心中暗叹一句,此人有些本事! 只可惜,身在凉州这等偏远之地,远离江湖,不曾见得大世面,不曾有得大机遇,否则又怎可能才是个一品高手! 想着,贺道安反倒升起了爱才之心,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好一个勇猛汉子,仅凭力境实力便能与我抗衡一二,倘若有强者指点,他日必成大器!不如你就此归顺于我,入我灵仙坛,不光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我还能禀明谷主,让你拜我合欢谷真正的强者为师,他日成就气境绝不成问题!如何?” 闻声,擎岳反倒是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生死关头,贺道安反而向自己抛来了橄榄枝。 加入合欢谷,拜强者为师,成为气境强者,听着似乎很是诱人! 这等好处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指定欣喜若狂,只有真正走入江湖的人才知道,合欢谷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外八门,那可是站在整个江湖顶尖位置的存在,虽不及巅峰,却也相差不多,多的是人挤破头想拜入门下,但却屡屡挫败。 若是被人听闻擎岳被堂堂灵仙坛副坛主亲自相邀加入合欢谷,他在江湖上的地位绝对会瞬间声名鹤起。 这可是让人几乎想不出任何借口来拒绝的好事啊! 只可惜,贺道安相邀的是擎岳! 看着贺道安眼中的真挚之意,擎岳微微一笑,随即轻摇了一下头,倒也客气道:“阁下谬赞,在下谢过了!不过,在下既已加入天元帮,此生便不会再转投他人门下,纵使今日难逃一死,也求问心无愧!” 一言坦荡,正气凛然,拒绝了贺道安的盛情,擎岳的神色自始至终不曾有丝毫动荡。 而听着他的回答,贺道安却也是不免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人不愿意加入他合欢谷,属实让他有些意料之外。 片刻后,贺道安轻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多有些恼怒。 “很好!你还是第一个不愿意加入我们合欢谷的人,你可知道合欢谷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如今江湖一等一的势力,可不是你们这什么天元帮的小小帮派能够比拟的,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识时务者为俊杰,切莫后悔!” 他还是不愿错过一个可造之材,再一次招揽起来。 然而,擎岳想都没想便摇起了头,“不必了,无论你所说的合欢谷有多强,对于我擎岳而言也不过是个更大一些的帮派而已,但天元帮不同,这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兄弟们!我擎岳虽不是什么顶尖高手,却也是个堂堂五尺男儿,也懂得仁义二字,背叛兄弟的事恕我做不来!” “废话少说,出手吧,今日我擎岳不死,你就休想动我天元帮一人!” 说罢,擎岳摆开架势,两鞭舞起,态度已是不言而喻了。 见此,贺道安脸上的阴沉愈发浓郁起来,片刻后,冷笑一声。 “呵呵,好好好!你倒是条汉子,不过,你会为你所说的话付出的代价的,冥顽不化,终究难逃一死!” 一声落下,贺道安猛地拔身冲出,手中巨尺舞起烈风,比起先前不知迅猛了多少,显然,他这次动怒了。 感受着贺道安的迅猛攻势,擎岳没有半点畏惧,舞动双鞭,再次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传出,二人斗在一处,局势倾倒一边,毕竟擎岳怎会是贺道安的对手,处处被压制着。 但擎岳这五方天司统领之首也非浪得虚名,几十年江湖厮杀攒下来的经验,半辈子精研鞭法带来的底蕴,虽无法胜过贺道安,却也足以支撑他拖滞住局面了。 兄弟多年,他知道徐武天此刻正在寻找最佳的出手机会,所以,他只能这样来替徐武天争取时间了! 只希望,一切都还有转机! … 另一侧,禹流水望着朝自己射来的这一箭,手中飞龙剑一挥,一道气刃自剑尖激射而出,刺向了朝着自己飞来的箭矢。 二者在空中碰撞,短暂的僵持后,随着“咔~”的一声,箭矢应声被劈作两半,朝着两侧射去,落向了禹流水的身后,同样不曾对他造成丝毫威胁。 甚至禹流水在挥出一剑后还朝着那射向针王的箭矢也挥出了一剑,气刃疾射而出,斩在箭矢正中,这一次甚至都没出现碰撞的僵持,箭矢瞬间应声断裂,轻而易举化解了针王的危机。 但他这连番出手自是耗费了时间,待得出手解决掉两根箭的时候,马贺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手中偃月刀侧劈而来,似要将他从肩头劈作两半一般。 见此,禹流水不慌不忙,飞龙剑斜斩而出,直直和劈落的偃月刀撞在了一起。 “当~”一声脆响,禹流水巧力一施,偃月刀被带向了上方,飞龙剑则是顺着刀刃朝一侧滑去。 化去这一刀,禹流水迅速挥出一掌,拍向马贺胸前。 马贺见状急忙横过刀柄,以作抵挡。 但禹流水这随意一掌的力道同样大得惊人,看似轻轻一拍,马贺握着刀柄的两手却顿觉巨力袭来,刀柄弯陷,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前,将他整个人都拍了出去。 禹流水也被刀柄上传来的反震力道逼退了半步,令他感到些许惊讶。 片刻后,禹流水轻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 “有点意思!” 受这一掌之力,马贺连退数步,手中偃月刀向后顶去,在地拖出了十多米的长痕,方才渐渐稳下了身子。 面色写尽凝重,先前一直是擎岳和江左二人对付禹流水,他并不清楚这禹流水的实力如何,此刻真的和他对上,才发现后者的实力实在是强悍得很,甚至比那贺道安还要难缠许多。 但其实二人的实力并无多少差距,毕竟崆峒派与合欢谷同属外八门中的下五门,两门实力相当,同为门下一支之主的他们实力自然也相差无几。 之所以觉着贺道安弱一些,一来是先前被徐武天伤到了的缘故,二来嘛,虽说三人实力相当,可要论起整体实力的话,禹流水倒确实是在场三人中最为强悍的了! 世人皆言,剑乃百兵之王! 自古用剑者都有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优势,能在剑之一途有所建树,自身实力自然可观,显然禹流水就属于这一种人。 只不过之前他遇到了徐武天,这个比他更精通于剑道的男人,才无法显露出属于他的峥嵘罢了。 此刻,当对手变成了马贺,禹流水的强悍之处自然尽显无余。 甚至,一剑劈开马贺,禹流水都没有再去看他,而是朝着那奔向针王的江左看去,轻声冷笑一下。 想当着他的面出手对付针王,未免也太小觑他这堂堂飞龙门的副门主了吧,倘若就这么让江左越过了他与贺道安,他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呵呵,你还是乖乖停下来吧!” 下一秒,禹流水轻喝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朝着江左跃去。 手中飞龙剑望空斩下,剑刃之上,虚幻的气刃不断吞吐着威势,让这一剑之威更加凛厉了起来。 江左本想着率先解决掉针王这个难缠的家伙,但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感到后方上空传来一阵烈风,伴随着阵阵剑啸之音。 感受着那股略显熟悉的剑势,不用回头,江左也猜测到了这出手攻向自己的是谁了。 没有丝毫犹豫,江左前冲的脚步猛的一滞,随即猛然回身,一记回马枪扎了出去。 白银枪去势迅猛,风声呼啸而起。 枪尖贴着剑刃刺向了扑来的禹流水,江左一手紧握枪尾,另一手也迅速向枪尾靠去,随即两手猛地一拧枪身,白银枪登时旋转了起来。 下一秒,随着江左一掌拍向枪尾,整根白银枪瞬间沿着直线蹿了出去。 火光激荡,枪剑摩擦出刺耳的鸣音。 看着紧贴剑刃刺来的迅猛一枪,禹流水眉头一皱,急忙侧过身子躲开了这一枪,但向下斩落的一剑也因此顿了一下。 待得禹流水回身继续朝着下方斩下这一剑的时候,江左已然开始挪动步子朝一旁躲闪了起来。 一剑劈了个空,还不待禹流水稳住身形,耳边也同样响起了一阵破风声,当下顾不得能不能站稳了,急忙向上翻起身子,顺势抽剑上挑,以作抵挡。 剑刃正正迎上了劈落的一刀,毕竟是仓皇应对,这一剑的力道怎抵得上马贺这蓄力一刀的威力,仅是略微阻滞了片刻,飞龙剑便被偃月刀拍在了地上。 刀刃来势不减,直直照着禹流水执剑的手臂落下。 眼看着刀刃就要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禹流水心下一横,猛地松开了抓着飞龙剑的手,没有继续向上翻身,而是生生止住了翻起半程的身子,随即猛地向下翻了去。 手臂顺着刀刃劈落的方向晃去,惊而险之地在刀刃落下的前一秒甩出了后者的覆盖范围。 一刀,劈在了地上! 禹流水这般近乎离奇的反应不光让劈下这一刀的马贺呆在了原地,就连那演武台上静静看着场中一幕幕的众人也感到了浓浓的震惊,无数人瞪大了眼,张着嘴,皆是难以置信。 若非亲眼目睹禹流水做到了在半空中,这毫无借力的情况下自如控制着自己的身子来回翻转,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世上竟真能有人做到这一点,这简直就是仙人一般的控制力啊! 离谱,当真是离谱! 身子翻过一周,禹流水这才踉跄着朝一旁闪了去,两手空空,飞龙剑落在了马贺的身下。 这时,一道身影猛地从禹流水身后袭来,远超于马贺那偃月刀的凛冽气势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顿时令他心头一紧,背后纵生凉意。 这是……徐武天的剑意! 第三十七章 五虎赴死尽忠义 没有任何犹豫,禹流水当即向前俯下身子,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呲拉~”一声,身后衣衫瞬间裂开,一柄长剑直直洞穿了禹流水的肩膀,剑刃从他的左肩窝穿透而出,若非他躲得及时,只怕这一剑此刻已然扎入了他的心脏。 强烈的痛楚让禹流水瞬间抓狂,一股凶猛的气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以他为中心,顷刻间形成了一片无人可近的气场。 气浪翻滚,站在禹流水身周的三人无一例外,尽数被掀飞了出去,各自吐出一口鲜血,砸在了演武台上。 徐武天本就重伤在身,此刻又近距离承受这气浪的冲击,险些昏聩,大口大口吐着血,一身力气只剩七七八八,连站起身子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禹流水在爆发出这滔天气势后,也是直接蔫儿了下去,弓起了身子。 肩上,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这么直直插着,看着都让人心惊。 一张脸尽显阴沉,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倒在不远处无力挣扎的徐武天,禹流水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说着。 “姓徐的,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声落下,禹流水奋力崩出插入体内的长剑,下一秒,他整个人径直冲向了徐武天。 一只拳头朝着徐武天所在的位置重重砸下,眼见就要落在徐武天的身上。 这时,一道身影从旁扑了过来,撞在了禹流水的身上,直接将他撞了出去。 “老马,快带帮主走!” 江左死死拽着禹流水,冲着不远处的马贺嘶吼着。 禹流水吃力地站起身来,江左两手环抱着他的腰,抱的死死的,整个下半身拖在了地上。 “放开!你松不松手!……” 禹流水捏起一拳砸在了江左的脸上,这含怒一拳直接将江左的门牙都打飞了,整张脸顿时肿了起来,但抓着禹流水的两只手却丝毫不肯松开,任由禹流水对着自己拳打脚踢。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随意出手就是几百斤的力气,更别说含怒出手还夹裹着内力了,这一拳下去,绝对得有上千斤的力道,别说江左这区区的一品高手,就是徐武天都不敢让禹流水这么打! 一拳一脚雨点般落在江左的身上,剧痛让他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但不论如何,抓着禹流水的一双手都攥的死死的,口中鲜血直流。 拳拳到肉,每一击下去都不知道得断多少骨头! 含糊不清的嘶吼声越来越低,但不论是马贺还是远处的擎岳几人,都听的真真切切,一伙子人瞬间红了眼眶。 “老江!” 马贺深深看了已不成人样的江左,老泪纵横,但还是一咬牙,扔下了偃月刀,跑到了徐武天的身旁,背起后者便朝着演武台外跑去。 身上,徐武天不断挣扎着,口中怒吼连连。 “放下我!不要管我,快去救老江,他会死的!” 他不能让这些兄弟们死在自己的眼前啊! 然而,马贺任由徐武天在身后不断挣扎嘶吼,抓着他的手如同江左抓着禹流水的手一般,死死紧拽。 看着这一幕,禹流水眉头紧皱,手上的力道愈发凶猛起来,可江左像是黏上他了一般,就是不肯松手,情急之下,禹流水冲着远处的贺道安和针王急声喊到。 “快拦住姓徐的,不能让他跑了!” 闻声,贺道安忙回头看去,只见马贺已经背着徐武天跑到了演武台边缘,眼看就要跑上观武台了,他急忙甩出一尺将缠斗的擎岳震开,随即便要朝马贺追去。 见此,擎岳哪里肯放他走,心下一横,一个箭步冲在了贺道安身后,疯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双鞭,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用什么武技,如同泼妇一般,毫无章法地挥出一鞭又一鞭。 擎岳的实力乃是五虎之最,贺道安再轻视也不敢不去理会他,只能回转身子再次挥出一尺。 内力涌动,尺身之上虚影显现,威力虽比不得对付徐武天时使出的那一尺,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贺道安只有一个目的,不能让自己也被这群蝼蚁缠上,否则被徐武天逃了,再想找到他可就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了。 看着这挥来的一尺,擎岳面色沉重,但并没有过多思索便挥舞着双鞭迎了上去,在外人眼中,他这种行为无异于送死! “找死!” 贺道安沉喝一声,区区力境之人敢硬接自己这近乎七成力道的一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在他眼中,擎岳已经是个死人了,便也没有再去关注擎岳,而是扭头朝着马贺看了去,此刻,后者已经冲出了那百根石柱的区域,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四周的石壁。 目光又瞥向另一半演武台,两帮人马还在混战之中,不过,明显可以看到天元帮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原本的三百人,眼下恐怕就只剩下几十人了,甚是惨烈。 但这几十人也都是久经战场的好手,虽说气力有些不支,但硬是生生拖住了那些来自于三门的黑袍人。 指望他们,恐怕一时半刻是来不及了! 见此,贺道安心中暗自想到:必须得尽快摆脱擎岳,否则他们都将功亏一篑! 一念至此,贺道安手中的重尺也和擎岳碰撞在了一起,令人难以抵挡的重力自重尺上传向擎岳的双鞭,仅是片刻停顿。 下一秒,随着“咔咔~”两声,陪伴了擎岳半辈子的双鞭应声断裂,两截断鞭飞了出去,握在他手中的两截自然也起不到任何抵挡的作用了。 巨尺悍然拍在擎岳胸前,巨力袭来,他猛地睁大了眼,整个人弓了起来,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整个尺身,随即没有任何意外地飞了出去。 空中,飘飞的擎岳却是咧嘴一笑,望着奔至身前的项恒,脸上涌起一抹欣慰。 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不是不怕死,也不是愣头青,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哪怕只是拖住半刻时间,也值了! 当然,在他选择拖的那一刻,远处正吃力拦截着漫天银针的项恒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项恒身后的郑举同样明了,当下就对他喊着不必管我,他们同样不能让擎岳和马贺白白死去,更不能让徐武天死在这里! 郑举喊声中的决绝之意让项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即便奋不顾身地冲向了贺道安。 跑过大半程,擎岳便朝着他飞了过来,他本想伸手抱住坠落的擎岳,可看到后者满是决然之意的眼神,仿佛是在像他摇着头。 见此,项恒当下心中一横,直接越过了擎岳,扑向了贺道安。 看着这一幕,擎岳笑了,原本就断了几根骨头的胸腔此刻整个都塌陷了进去,断骨刺在心肺中,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异常的困难,前所未有的倦意疯狂冲击着脑海。 他累了,他的使命完成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擎岳闭上了眼,整个人在这一刻都轻松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心中淡淡说了句。 “兄弟,永别了!” “轰~” 擎岳的身子砸在了地面上,激起满目尘土,但却是没有再动过半点。 至此,天元五虎之首,中天司统领擎岳,殁! 哪怕不用回头,项恒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这一刻的他像是个疯子,歇斯底里嘶吼着。 “啊!我要你死,你还我的兄弟!” 双板斧舞起风旋,劈头盖脸朝着贺道安挥砍而去,后者的面色愈发阴沉起来,似是没想到这才刚弄死一个,怎么又来一个送死的。 可虽说杀死项恒很容易,但时间来不及了啊! 马贺已经背着徐武天跑上了观武台,眼看着就要冲进人群了! “针王!快动手!” “灵仙坛众人,快给我拦住那两个人!” 听得他的呼声,另一侧的针王急忙朝观武台上看去,看着那道背着徐武天不断奔跑的身影,当即拉下了脸。 可他不能分神,郑举那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不停地朝着他射来一箭又一箭,也不知郑举背后的箭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人的箭,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只不过,没有了项恒的阻拦,郑举也成了活靶子,两条腿的他尚且躲不及自己的银针,更别说一条腿了。 仅是项恒离去的这片刻时间里,郑举的身上就中了不下百针,若非依旧凭借着箭矢震去将近半数的银针,只怕现在的郑举已经被扎成针人了。 饶是如此,那密密麻麻刺入体内的银针也让郑举不断地吐着血,每一口血都发了黑,甚至他整个眼眶、嘴唇都变成了黑紫色,显然中毒已深。 但他依旧不停地拉弓搭箭,一箭一箭射向针王,不曾有丝毫停顿,就是不想给后者留下丁点的反应时间,不能让针王抽出身子追赶马贺。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偏头闪身躲过一根又一根箭矢,针王恨意难消,如同被苍蝇缠上一般,令他格外的烦躁。 瞥了一眼穿入人群中的马贺,几乎瞬间就没了踪影,观武台上的人仿佛也在暗中帮助着这两个人,人群不停涌动着,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针王急了,又瞥了一眼演武台上那陷入混战的人群,恨铁不成钢地吼着,“一群饭桶,快给我追!” “嗖~”话音刚一落下,一根箭矢便贴着他的面门射了过去,劲风刮得他的脸火辣辣的疼,但他明显感觉得到,郑举已是强弩之末了! 有惊无险地躲过这一箭,针王的忍耐限度已然到了极限,回身看着默默重复着拉弓射箭动作的郑举,眼中涌上浓浓的杀意。 “我让你在我面前玩箭,去死!” 长袖一挥,针王便再没有去看郑举,径直转身朝着马贺奔走的方向追了去,没有丝毫防备。 他相信,郑举再也拉不了弓了! 郑举射出一箭,看到针王挥了挥衣袖,但却又像只是在挥衣袖,他不曾看到一根银针的影子,这让他一时有些意外。 可就在这时,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刚刚搭在弓弦上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目光缓缓下移,不知何时,他的胸前多出了一根如同发丝一般细的针,长有近乎半尺,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这一刻,他明白了针王为何最后挥了一下衣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迷离的目光望着针王渐渐远去的身影,郑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声吼了句。 “马贺,保护……帮……主……” 声音戛然而止,一口黑血从嘴角涌出,郑举的身子猛的一颤,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他歪着头,没有了任何动静。 至此,天元五虎之一,西天司统领郑举,殁! 第三十八章 壮士一去不复返 郑举的吼声清晰地传到项恒和江左的耳中,二人心头一揪,无尽悲意涌起。 江左紧紧抿着嘴,此刻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先前的模样了,整张脸肿成一块,一身骨头也被禹流水一拳拳打碎了半身,就连两条腿都被拧成了麻花,唯有两只手臂还紧紧地裹着后者的腰,不曾受到太大的伤。 都说力境武者先锻力,随着境界的提高,不光自身的力气能够不断增加,就连自身的扛打能力也会变得更强。 甚至还有人说,曾亲眼目睹过在力境称霸之人,能将自身练的如同生铁一般,刀枪不入。 只可惜,江左并非这类人,纵使他踏足一品境界多年,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身体强度都远远超于常人,但毕竟是凡躯,寻常几百斤的力道承受起来轻轻松松,可近千斤的力道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了。 更别说禹流水每一拳都有千斤,这接连几百拳落下,他又怎能吃得消,眼下尚且喘着一口气便已是颇为不易,足以让他出去炫耀了! 而且,禹流水一拳的威力,可不单单停留在身体上的这些伤上面,更重要的,而是体内! 承受了上百拳,江左的内脏早已经被震碎了,每一次吐血,他都仿佛能感觉到混在血液中的内脏,碎成了一块块!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但依旧拼着这最后一口气硬撑着,只为多拖延一刻,哪怕半刻,也可能会换来徐武天生的希望! 当郑举的声音响起时,禹流水同样朝着那一侧看了去,看到针王追去的身影,他也急了起来,他断不能让针王这老家伙捷足先登,否则,他这一剑可就白挨了! 当下,一股愈发浑厚的内力涌入拳中,照着江左的头砸去。 “砰~” 沉闷的声响传出,鲜血溅落在禹流水的手上、身上。 这一拳落下,江左整个人瞬间僵直了起来,肿胀的眼中闪过一道又一道光芒,但很快,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了,只留下一双无神且空洞的眼。 感受着环抱自己腰间的手臂渐渐松了下来,禹流水猛地提起一脚踹在了江左的身上,后者软绵绵地飞了出去,砸在了擎岳身旁。 二人头挨着头,同样的眼神,同样最后洋溢起的笑意,同样不堪入目的身子,同样……的归宿! 至此,天元五虎之一,东天司统领江左,殁! 淡漠地扫了一眼江左的尸身,禹流水轻轻哼了一声,捡回飞龙剑,便也没有再做过多停留,而是望向上方的人群,略微停顿了一下,认准一个方向,随即猛地抽身追了去。 … 此刻,演武场上,便只剩下项恒和贺道安二人了。 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倒下,尚还在顽强支撑着的项恒已是不再痛哭,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镇静,唯有一双眼,透露着浓浓的杀意,孤单的背影很是凄凉。 手中双板斧不断挥舞着,但似乎有些不太顺畅,他的嘴角溢着血,略微有些发黑,就连嘴唇都隐隐发着紫。 中毒了! 众人不曾看到,衣衫之下,他的身上有着不下数十之数的红点,像是针孔,也的确是针孔,拜针王所赐! 先前为了帮郑举抵挡针雨,他接连被银针刺中,毕竟,郑举能够与针王抗衡,全凭手中一支箭气浪翻涌,气势凶猛,以远程对远程才尚有抵挡之力。 可项恒这两柄板斧如何能挡得住百十根银针同时落下,待得针雨近身才作抵挡,又怎能来得及,若非他用板斧拦下了不少银针,此刻的伤势绝对会更重。 亏得他皮糙肉厚,也是这后继银针毒性不强,方才不似郑举那般顷刻间就被“废去”了半个身子。 但饶是如此,此刻毒性蔓延,他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上的板斧挥舞起来也没了先前的猛劲儿。 贺道安见针王和禹流水二人尽皆朝着徐武天逃离的方向追赶了去,心头怎能不急,只想着快些解决掉项恒,也好去争一争那绝世秘籍。 手中重尺连番挥舞,每一击的威力都远胜于禹流水的拳头,哪怕项恒在凉州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此刻却也不断落入下风。 重尺砸在板斧上,项恒接连向后退去,每一次抵抗都得退上数步,几十个回合下来,项恒已然退到了演武台边缘。 毒性发作,他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嘴角不断有黑血流出,浸染着胸前的衣衫,两手无力,挥起的双斧也显得软绵绵的。 整个人站在演武台边缘,身子略微有些摇晃,吃力地撑着疲惫的眼皮,盯着掠来的贺道安,似是忘记了抵抗一般。 这一次,他竟是没有再出手。 甚至,他闭上了眼。 这时,一道利刃突然从他的身后贯穿而出,刀刃沾着血迹吐露在他的胸前,鲜血顺着刀刃一点点滴在地上。 似是没想到会有人从身后袭击,项恒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大,想要回头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了,片刻后,身体不听使唤一样轰然跪地。 弯刀不断在项恒体内搅动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不过片刻,便也没了动静,一双眼望着远处的三道身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却是一个字都不曾吐露出来,动着嘴唇忽的一颤,整个人软软的瘫了下去,没了动静。 至此,天元五虎之一,北天司统领项恒,殁! 天元五虎五去其四,荣光已然不复!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贺道安奔来的身影猛地一滞,随即朝着项恒的身后看去。 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项恒的身后,在贺道安的注视下缓缓地抽出了那一柄弯刀,这才冲着他开口说了句。 “大人,此人大逆不道敢对大人动手,小的冒昧代您斩杀了他,还望大人莫要在这蝼蚁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尽快追杀徐武天为紧!” 开口者,正是先前一直待在演武台下的沙天衡,眼下瞅得局势落定自然耐不住性子动起了手。 当然,他也是害怕徐武天跑了,想让贺道安也一同追去。 毕竟,倘若如此大的阵仗都让徐武天逃了的话,日后伤势康复,寻不得禹流水三人复仇,还不能找自己报仇吗? 连禹流水三人那般实力都不见得有谁能独自在徐武天手上讨了好,自己这区区力境之人,倘若徐武天寻仇归来,只怕他这条命也就像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一样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了! 闻声,贺道安深深看了沙天衡一眼,后者平静的神情落在他的眼中,倒让他对这个匪寇头子高看了几分。 “好,此处便交给你了,那些杂碎,一个不许留!” 说罢,贺道安望了一眼上方人群,没有任何停顿,当下也朝着先前二人追赶的方向掠了去。 待得贺道安的人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整个山原瞬间陷入了动荡,先前碍于那三人的强势,众人哪里敢作声,眼下,没有了大的顾忌,人群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有惊叹,有惋惜,有祝愿,甚至……还有谩骂! 而沙天衡则是抬头看向了另一侧演武台,原本将近三百人的天元帮众,此刻却仅剩寥寥十数人。 反观那三门带来的人,仅仅损伤了三成,这也是天元帮众悍不畏死,否则,只怕他们这些人连一成损伤都换不来。 看着这一幕,沙天衡面带冷笑,这一刻的他,心情格外舒畅。 天元帮,凉州第一大帮? 呵呵! 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从今之后,凉州第一大帮,便是他海沙帮! 片刻后,沙天衡目光一凛,突然喝起一声。 “海沙帮众人,赶赴天元帮庄园,只要见到活人,一个不留!清查整个凉州,不许放过一个天元帮的人!” “是!”海沙帮众人回应。 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尽管所有人都早已经料想到天元帮遭逢大难,海沙帮必定会趁势出击,却不曾想到,沙天衡的动作竟然会来的如此快! 那与三门之人拼死纠缠的十数人听到沙天衡的声音后,尽数面带怒色,却是无可奈何。 忽然,十数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兄弟们,我陈文去了,若有来世,我们再入天元,再做兄弟!” 一声落下,此人猛地抽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溅,他缓缓倒下。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人的刀,不配杀我天元帮的人! 其他人见此一愣,片刻后,又有几人如出一辙般厉喝出声,随即慷慨赴死。 一道又一道尸体跌在演武台上,当最后一人的身子跌落后,整个演武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中。 混战中,不知是谁的刀飞了出去,砍在了天元帮那杆大旗上,本就饱受气浪冲击飘摇不定的旗帜在这一刻终是抵抗不住,轰然落地。 旗帜没入血泊中,感受着其中的亲切与热烈! 至此,天元帮除却五方天司人马,上下所属三百一十五人,尽数身死,无一人逃离! … 人群中,徐元看着这一幕幕,无尽的悲意接连涌上心头,小手死死地捂着嘴,含糊不清的哭声从指缝里传出,他紧紧闭着眼,泪水打湿了衣衫。 脑海中,擎岳不苟言笑却耐心柔和的面容闪现而过。 江左无谓勇猛,总是告诫自己武者应当悍不畏死,冲锋在前的一幕缓缓浮现。 年幼时,郑举每一次见到自己,都会把自己举起来转着圈子的场景恍若眼前。 还有项恒,这个从小跟自己抢肉吃的粗鲁汉子,脸上憨憨傻傻的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那无数的天元帮众,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都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一一记得真切。 一切都像是昨天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可当徐元睁开眼,却是物是人非! 几个时辰前还斗志昂扬,称要与众人饮酒的他们,此刻,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刘爷爷,这……这不是真的,是吗?我是在做梦?” 少年带着哭腔,回过头看着身后老泪纵横的刘艮,颤着声问到。 老人不知该怎么回应徐元,只能轻轻将他搂在自己怀里,感受着少年不断颤抖的身子,他能体会,这短短不过个把时辰发生的一幕幕对于徐元造成的冲击有多么大,一个个虽非至亲却似至亲之人相继离世,其中苦楚多少,他怎能不知! 少年也没有再问,而是望着演武台上那一道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断哽咽着。 许久,老人才轻声说了句,“少主,他们没有白死,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帮主换来了生的希望!你要知道,只要帮主在,天元帮就不会倒,我们所有人就都会有希望!终有一天,帮主会将这笔血债,亲手讨回来的!” 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少年耳边,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老爹……真的能逃得了吗? 人群同样望着演武台,望着那一具具尸身,心头似乎有股子难言的情绪,是敬佩,还是惋惜,他们也不知道了。 他们只知道,这些人对得起天元二字,对得起兄弟二字,对得起忠义二字! 一夜间,天元盛景不复,但却不会有任何一人忘了他,忘了他们! 无数人在这一刻默默地冲着那横尸在演武台上的近乎三百道身影躬下了身子,以示敬意。 有人牵头,自然有人效仿,一时间,整个山原上空飘荡起了一股肃敬之意,随着风,弥散在整座演武台上。 待得众人相继起身,演武台下,贺南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说了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既然帮首会议由我神泉山庄做东,那这尸身,也就由我神泉山庄来埋葬吧,也算是为了徐帮主这些年来对凉州的贡献,还上一些谢意吧!” 老人一声落下,人群中走出几道身影,默默地走向了演武台,开始处理起了那些尸体,一些并非神泉山庄的人见此,心中激荡,竟也主动上前帮起了忙。 渐渐的,将近一成的人都默默地走向了演武台,加入到了埋葬尸身的行列中。 看着这一幕,徐元抿着嘴,将这些人的面容一一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少主,我们……该走了!万一那些人不曾追上帮主折杀回来,我们可就危险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方才轻轻点了点头,跟在老人身后,朝着远处走去。 暮光中,一老一少的身影渐渐被火光拉长,萧瑟,而又悲凉。 残破中,一杆大旗浸染在血水之中,鲜血染红了整面旗帜,染红了上面的两个大字。 “天元!” 第三十九章 敌追我赶不知踪 神泉山外,密林间,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奋力奔跑着,不敢停歇半刻,同样也不敢寻大路走,穿梭在林地中,血迹滴落在身下,但他们这个时候已是顾不得去担心这血迹会不会把那些人引过来了。 徐武天伏在马贺背上,此刻的他没有再去挣扎,而是静静地闭上了眼,脸上还残留着难以挥去的悲意。 不过,事已至此,他唯有好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那些为了他死去的兄弟们。 呼吸渐渐平缓,运转着心法,原本枯竭的内力一点点恢复着,身子也渐渐有了点力气。 “老马,放我下来吧,你背着我跑不快的!” 徐武天的声音响起,显得依旧虚弱。 闻声,马贺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徐武天的话,停下身来,将他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目光下意识落向了徐武天那空空如也的左肩处,马贺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情,开口问了句。 “帮主,你感觉怎么样?” 徐武天苦涩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无妨,暂且还死不了……” 这时,徐武天突然抬起头,冲着马贺说了句。 “老马,你快走吧,不杀了我那三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擎他们不在了,我不能让你也白白跟着我送死,你抓紧离开武威郡,召集五天司的人一起离开凉州吧!” “天元帮遭此大难,沙天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定会对所有天元帮的人赶尽杀绝,天元帮已经因为我无辜惨死了太多人了,剩下的这些人是我们最后的底蕴了,他们不能死,也不应该死啊!” 徐武天两眼紧紧盯着马贺,眼中满是坚决,只要五方天司的人能保得住,天元帮就还有翻身的可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海沙帮得逞! “帮主……” 马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徐武天厉声打断了。 “你难道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帮主!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天元帮被杀的一个都不留吗?” 马贺的内心很挣扎,他本应该拼上这条命带着徐武天逃离此处,可徐武天的话也让他有些动摇。 他们五个人从徐武天决定组建天元帮那一刻起就开始追随后者,苦心经营近十年,在天元帮上不知倾注了他们几人多少心血。 特别是他们各自统管的五方天司,最初设定这五个分帮的时候,他们便是抱着有朝一日天元帮有所意外时不至于满盘皆输的心思,只要有一方天司在,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马贺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让他就这么把徐武天扔下,他怎能放心,倘若徐武天出现了意外,他又怎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但如果不去管五方天司兄弟们的死活,我又怎对得起心中的“天元”二字,“一入吾帮皆兄弟”岂非成了空言? 他们兄弟几人这十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马贺内心不断挣扎着,他的一家老小还在南天司内,倘若他未能及时将天元帮覆灭的消息传回去,一但沙天衡率领海沙帮前往南天司,他们可就都没命了! 兄弟义气固然重要,可手足亲情又能轻的了吗? 看着马贺摇摆不定的神色,徐武天独剩的右手重重拍在了前者的肩膀上,义正辞严道。 “老马,天元帮就算没有我也还是天元帮,没了我徐武天,总会有比我更加仁义之人顶上这帮主之位,但如果没有了五方天司,天元帮的根基可就没了,你忍心看到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白浪费了吗?” 马贺抬起头,直视着徐武天,后者眼中的坚决之意不改,但似乎又多了些暮气,再没了往日的凛厉。 “帮主,我……” 马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密林中响起。 “你只管去吧,他交给我就行,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今日不会死!” 声音略显沙哑,仿佛是在刻意掩饰,害怕别人察觉到他的身份一般。 话音落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脚步踏在地上,却是丁点声音都不曾发出,甚是诡异。 突如其来的声音刚一响起,徐武天和马贺便下意识摆起了架势,准备随时出手,但当他们看到这走出的老少二人后,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惊讶。 不是禹流水他们? 那这两个人是谁? 望着缓缓走近的老少二人,徐武天绷紧了身子,一旁的马贺当即向前一步,将徐武天挡在了自己身后。 能无声无息靠近他们,特别是连徐武天此前都不曾察觉的到,这二人的实力可见一斑,由不得他们不警惕。 好在这二人仅是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与徐武天二人有着十多米的距离。 老少二人皆身披斗篷,头顶斗笠,黑纱遮挡着容貌,令人难以看清他们的容颜。 “放心,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你们!” 老人身子微躬,沙哑的声音传出,透露着几分神秘。 闻声,徐武天略微一想,轻轻拍了一下马贺的肩膀,随即迈步来到了老人的身前,相距不过三尺。 他并未从老人的身上察觉到丝毫敌意,行走江湖多年,这一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再者说,倘若老人真的想杀他们的话,以他们二人此刻的状态,怕是再容易不过了吧,何须多此一举! 当下,徐武天收齐了先前的戒备,不过整个人依旧保持着警惕。 身子微微一躬,倒也算尽足了礼数,起身,徐武天才疑惑地问了句。 “请恕在下冒昧,在下似乎与前辈并无交集,前辈何以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愿出手相助?” 他不信老人看不出他现在的境况,虽说他并没有在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丝毫气息,仿佛只是个寻常的老人家,但连他都察觉不到老人的到来,他可不会蠢到将这老人当作常人看待,这老人的实力必然不低于他! 若是如此,他想不到任何理由能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甘愿为他趟这趟浑水,他可以肯定,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老少二人,此事甚是蹊跷。 然而,听着徐武天的话,老人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了句,“受人所托罢了,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走,不然等那些人追上来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帮主!” 徐武天放松了警惕,可不代表着马贺能信得过这二人,他们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这里面透露着几分邪性,他可不能让徐武天冒险啊! 徐武天怎会不明白马贺的心思,但他这一次却是没有多去思考,而是冲着老人再次躬了躬身,无法双手抱拳,他只能行这般礼了。 “前辈大恩,在下先行谢过了!” 起身,徐武天才对着马贺郑重叮嘱道:“老马,你赶紧走吧,记着,一定要好好守护好我们的根基,相信我,终有一日,天元帮会回来的!” 马贺本想劝徐武天再多想想的,可看到后者眼中的坚定,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两手抱拳,马贺沉声一句,“帮主,一路保重!” “保重!” “请前辈一定要保护好我这位兄弟,他日若有所需,我马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马贺冲着老人抱拳拘礼,深深鞠了一躬,既然徐武天选择了相信这神秘的老人,他也只好将最后的希望都放在老人的身上了。 只希望……上天保佑吧!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见状,马贺也深知时间紧迫,深深看了一眼徐武天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奔了去。 徐武天静静站在原地,望着马贺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难言的悲情。 此去一别,不知还能有重逢之日吗? 片刻后,徐武天回过身来,神情带有几分凝重,直直看向老人。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后者说可保他不死,那必然是有什么手段,否则,就算老人是气境实阶的高手,也不敢说能在三名气境虚阶强者的手中护得住他一个重伤之人的性命吧?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只是说可保他今日不死。 “给,把这个换上,再把这个涂抹在身上,这个敷在伤口上……” 老人从怀里一气掏出三四样物件,一股脑递给了徐武天。 看着老人手中叠的整整齐齐的一件斗篷,一身长袍,还有那放置在衣物上的一红一蓝两个小瓷瓶,徐武天没有任何犹豫,当下按照老人所说动了起来。 揭开红色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出,按照老人的嘱咐,徐武天将瓶内的淡红色药粉涂抹在了断臂处,阵阵刺痛伴随着几分凉意袭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仅是片刻,他便发现自己肩上平整的伤口处仿佛盖上了一层由这药粉凝结成的“痂”,血顿时止住了。 来不及赞叹这药的神奇之处,徐武天继续揭开了另一个瓷瓶,这一次却没有了那股清香,而是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出,令他的精神猛然一震,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没有犹豫,徐武天将瓶内的液体胡乱地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换上长袍,披上斗篷,宽松的行头包裹着他,竟是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身形轮廓,就连那断臂都被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看着自己摇身一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徐武天不禁心中感叹起来,这老人果真有些手段! 略微失了失神后,徐武天接过老人手中的斗笠,便要戴在头上,但老人却是突然开口说了句。 “先等等,把这个戴上!” 说着,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物,看得徐武天目光一凝。 竟是人皮面罩! 徐武天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东西,而是从没有见过比老人手中这人皮面罩更为精致,更为逼真得了,如同纸一般薄的面罩看上去很是柔软,鼻子眼睛嘴巴,五官的轮廓栩栩如生,就像是一张真人脸面一般。 “快戴上!” 见徐武天楞起了神,老人急声催促一句。 徐武天猛地回神,随即将面罩戴在了脸上,如同为他量身定做一般,贴在脸上竟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痕迹。 看着徐武天此刻的容貌体态,老人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了句。 “好,戴上斗笠,跟我走吧!” 说罢,也没有再去理会徐武天,拉起身旁那娇小身影,便朝着一片高大的灌木丛中走去。 徐武天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急忙跟了上去,一行三人迅速穿梭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无数倒刺勾挂着衣衫,但无论是斗篷,还是那长袍,却是连丁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仅是片刻,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间。 第四十章 一令封城阻退路 没过多久,阵阵呼啸风声响起,三道身影相继落在了徐武天先前站着的位置。 稳住身子,三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有凝重之意,还有些茫然。 沉着脸,三双眼不断扫过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针王前辈,你该不会是早已抓到了那姓徐的,故意将我二人引到此处的吧?” 这时,追随着针王赶来的禹流水面色一沉,冷冷说了句。 他这话一出,贺道安当即看向了针王,眼中似有几分狠厉的寒光闪过。 “你不相信老夫?” 针王眉头一皱,语气不悦道。 “这倒不是,不过针王追了那么久都不曾追到一个重伤之人,眼下血迹在此处便莫名其妙消失了,我想……针王该不会是半路迷路了,把人给跟丢了吧?” 禹流水再次阴阳怪气说了句,一旁的贺道安同样出声附和到。 “针王前辈,你可莫要忘了我们先前的约定,还是把人跟东西都交出来吧!” 看着这二人调转枪口都冲向了自己,针王眯了眯眼,眼中似乎有些怒色,但他清楚得很,眼下绝对不是内讧的时候,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着语气说到。 “那姓徐的鬼得很,一路上不断换着方向,你们也看到了,沿路有很多处血迹,而且几乎都是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延伸的,一定有人在暗中捣鬼,故意拖延我们的时间,好出手搭救那姓徐的!” 闻声,禹流水这次没有再开口多说些什么,而是沉思起来。 针王所说确系实情,他们是沿着血迹追赶的,但这一路追来也的确看到了有很多处血迹,其中不少处都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血迹从中断去,等再次寻到新的血迹时,却是朝着两个方向延伸了去,令人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方向的血迹才是真的,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追赶上徐元和马贺。 可这动手脚的人真就是针王口中所说的有意搭救徐武天的人吗? 呵呵,怕是不一定吧! 针王比他们二人更早前去追赶,又有谁能保证不是他做了手脚,暗中将徐武天藏了起来,却故意用这种手段来混淆他们二人的视线,好独享秘籍呢? 只不过,没有任何证据,禹流水和贺道安也不能将针王如何,眼下,恐怕只有先找到徐武天才能做定夺了。 不管是针王抓到了徐武天,还是被其他人劫走了,这短短的时间内,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必定不会太远,只要仔细些,找一个重伤之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心中思定,禹流水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眯着,透露着几分阴狠。 “谅他也逃不出多远,我们继续追,他身上有伤,绝对不可能比我们更快!” “好,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沿三个方向追,一但发现那姓徐的的踪迹,即刻发信号通知其余二人!” 贺道安当即开口补充了一句。 闻声,另外二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没有反驳,便算是这么应下了。 发信号? 这话只怕去哄那三岁小孩儿都未必能信吧! 真有一人碰到了徐武天,只怕恨不得杀掉所有知情的人,好将徐武天身上的东西据为己有才对吧! 不过,他们三人各有心思,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谁,眼下看似意见统一,但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没有再拖延下去,三人各自寻了一个方向,便抽身继续追了去。 时近破晓,晨光撞击着厚实的云层,却是始终不曾得逞,片刻后,许是累了,便就这么静悄悄地待在了云层后面,任由阴云笼罩着整片天空。 天气,依旧阴云密布! 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吹过这片林间,带着丝丝缕缕凉意,风丝拍打向林间的一片广阔的灌木丛,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 与灌木丛相对的方向,三道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 金鸡啼鸣,又是新的一日。 马下县的人们迎着鸡鸣声走出了屋子,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大大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还带着几分倦意。 似是被这接连几日的阴天感染到了,所有人的兴致都有些低沉,慵懒地按着每日的惯例,打扫院落亦或是走上街道做起了买卖。 这马下县不比那些临近官道的县城,只是武威郡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罢了,整个城内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十人,端的是有些清冷。 说是城,其实就是个被几堵用石头胡乱堆起来的城墙围起来的大一点的村子罢了,平日里除了他们这些本城居民以外,鲜有外人来此,人们倒也习惯了这种日子,乐得这种清静。 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惊扰了这般宁静的清晨。 一连十数骑奔去城内,速度不减分毫,更不见有丝毫下马的意思,沿路不知踢飞了多少人家摆在门口的东西,撞翻了多少街边的推车。 宽宽窄窄的街道上,为数不多的人望着这一支肆无忌惮的马队,脸上既有怒意,又有疑惑。 天元帮早已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在城内策马而行,这伙子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在凉州公然违背天元帮的号令,简直就是不想活了啊! 一些性子爆的汉子更是皱着眉头冲着那一众疾驰而过的身影吼了句,“大早上的,你们赶着投胎啊!” 一旁的人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急忙上前捂住汉子的嘴,满眼惊慌地望向那一支马队,看到后者似乎并不曾听到汉子这声谩骂,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看见他这般作态,汉子有些纳闷,挣脱了他的手,怒冲冲吼了句。 “你拦着我干嘛,我还说错了不成,他们在城里骑马还有理了?” 听着汉子口无遮拦的话,那人又是一慌,急忙开口道:“嘘!可不敢再说了,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不要命了吗?” 听着这话,汉子有些懵,啥人? 啥人能有天元帮厉害吗? “那你说说,那是些啥人?” “嘿,我说张大牛,你没看到那些人光着膀子,寻常人谁这个月份是这行头的!” 没理会那人语气中略带的嘲笑意味,汉子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一双眼,磕磕巴巴说了句。 “你说……他们是……是海沙帮的人?” 那人呵呵一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转过身继续做着刚才没做完的营生,留下满脸惊恐的汉子待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整个后背都冒起一层冷汗。 他 娘的,这还真是自个儿找死啊! 得亏没让人家听到! 转念一想,海沙帮又怎么了,城内不许骑马又不是他张大牛定的,那可是天元帮的令,海沙帮再厉害能厉害的过天元帮吗? 似是觉得自个儿刚才的害怕有些多余,汉子悻悻一笑,冲着黄尘满天的街道啐了口浓痰,低骂了一句。 “一群鸟寇,就知道跟咱这种老实人耍横!等着吧,天元帮早晚得把你们这群家伙收拾了!”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大抵都是这么个想法,然而,他们哪里知道,那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天元帮,早已成了过去! … 城门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荡起烟尘的长街,二人的眼中皆有杀意涌现。 片刻后,老人才对着少年说了句。 “少主,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不妨就在这里歇歇脚,然后再赶路吧。” 这一老一少正是离开武威郡城的刘艮和徐元。 徐元一身麻衣,腰间挂着一把泥渍斑斑的木剑,眼睛似乎还有些红肿,嵌在原本就抹花了的脸上,倒还真像是寻常人家淘气孩子挨揍以后得模样 而老人的装束也并无差别,只是依旧带着斗笠,虽说他在这凉州算不得名人,却也时常随着徐元露面,倘若被有心之人记下,只怕又得惹来灾祸,索性就一直戴着斗笠了。 反正,江湖上这副装扮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人会在意的。 此刻,听着老人的话,徐元点了点头,连着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确实有些乏了,反正现在这个模样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歇歇也好。 老少迈步走入城内,沿街的人看着这两张生面孔,多少有点意外。 今儿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连外乡鸟都不肯来的马下县,今天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外来人?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徐元面不改色地跟在老人身后,顺着长街走去,目光扫向四周,寻找着落脚的地方。 城不大,路也不是很多,沿着这条直通城门的长街没有多久,就看到了一片较大的空地,似是到了城中心了。 不过,还未走近,二人就看到空地上围了不少人,泱泱有着三四十号,此刻正围在一处,不知在看着什么。 “少主,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兴许能对咱们离开凉州有些用处。” 老人略微想了想,开口说了句。 少年没有作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看到徐元这意志消沉的模样,老人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天元帮不复,声名赫赫的天元五虎四人身死,只剩一人也不知去处,就连被凉州众人奉为仙人的徐武天都没了踪影,徐元一夜间承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老人看在眼里,却是什么招也没有。 一切,都只能依靠徐元自个儿缓过来了! 挤进人群,二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一众人挤在这儿是在看空地中间那块石碑上贴着的一张纸,像是告示。 人群里响起杂七杂八的声音。 “哎,我说,这都勾勾画画写了些啥啊,谁认字给念念呗!” “你这不是说笑呢么,咱下马县识字儿的人能有几个,这个点只怕还在被窝里搂着媳妇儿睡觉呢,谁有那闲工夫给你念这破玩意儿!” 人群传来爽朗的笑声,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就是,山匪贴的玩意儿,能有什么好东西,看这作甚!” “就是就是,散了吧散了吧,一张破纸,擦屁股都嫌硬,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牵头离去,没多大功夫,这聚在一堆儿的人群就走光了,仅剩下老人和徐元二人还傻乎乎般杵在那儿。 待得走的没人了,老人才上前看起了那张告示上的内容。 “传海沙帮令,从即日起,武威郡方圆千里的大小郡县一概封城,不许随意走动,如有外来人员,必须上报,凡发现有人匿藏不报,格杀勿论!” 看着告示上的内容,老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老人面色凝重地回过头来,冲着少年说了句。 “少主,这下可麻烦了,海沙帮发了封城令,武威郡方圆千里的城池恐怕现在都已经被海沙帮管控起来了,我们不好走了啊!” 然而,听着老人的话,徐元却是无谓地回应了一句。 “没事,刘爷爷,出得去就出,出不去也不过就是跟擎叔他们一样罢了,不碍事的!” 少年的声音很平淡,可落在老人的耳中很不是滋味,张了张嘴,似乎想宽慰少年几句,但不等他开口,便被打断了。 “刘爷爷,那边有个小茶馆,我们就去那儿歇歇吧。” 说罢,徐元便迈步朝着茶馆走去。 老人望着徐元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片刻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跟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故人相逢难相认 茶馆不大,看上去破破旧旧的,倒是和金昌县那说书的茶馆颇为相似,只不过,这儿的人气比起那说书茶馆可是差远了。 茶馆内五六张桌子,约摸二十个位子,此刻却是仅有一个客人,坐在最角落里的桌前,若不仔细看,还真是很容易就忽略掉这么个位置。 此人身披斗篷,头顶斗笠,和刘艮一样遮挡着面容。 宽大的斗篷遮着他整个身子,除却那宽阔的脊背能看得出像是个中年身影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此刻,在中年身前的桌子上,横摆着一把剑、一壶茶,还有几样小菜,中年仅仅露出一只手,一边慢条不紊地吃着菜,一边喝着茶,自始至终,都只用一只手。 徐元走进店来,没有开口,自顾自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老人则是先打量了一眼店内的情形,目光在那中年的背影上停滞了片刻,似乎有些熟悉,但又似乎从未见过。 片刻后,老人收回目光,与徐元对面而坐。 茶馆内仅有的一个小二显得懒洋洋的,慢悠悠走到桌前,抽下肩头搭着的那条抹布,胡乱在桌子上掸了掸,看向老人和徐元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的疑惑,但还是照例开口询问着。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一壶清茶,再随便来三两个果腹菜食便可。” 不曾理会小二奇异的眼神,老人淡淡回应了句。 “好,客官请稍等!” 说罢,小二便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朝着后面的一个小屋子走了去。 清静的小店内,徐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桌面,双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木剑,眼神中多有忧虑之色。 与他相对而坐的老人看着少年呆滞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后者是在担心徐武天的安危,想了想,开口轻声安慰了一句。 “少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帮主实力雄厚,既然能逃出去,就一定不会被那些人轻易抓到的,等到安全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找你的!” 少年后知后觉地轻轻点了一下头,但他的模样哪里像是听进去老人的话了,分明还沉浸在那股子伤痛中。 见此,老人也只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二人皆不曾察觉,在老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静坐在角落中的中年猛地颤了一下身子,随即微不可察地偏了一下头,目光隐晦地落在了徐元这一桌。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老人猛地朝着那中年看去,后者却早已恢复了先前的姿态,没有丝毫异样。 老人眉头一蹙,莫非……是自己的感觉出现差错了? 目光直直盯着中年的背影,一时倒也顾不得这么做是否失礼了,看着后者的背影,虽说被斗篷笼罩着看不大真切,可不知道为何,这中年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偏偏又不知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一旁的徐元渐渐察觉到了老人的异样,无神的目光闪了闪,多了些活气,这才转过头,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 他进来时竟是没发现店里居然还有一个人,看着那中年的背影,徐元的身子突然一震,瞳孔猛地睁大,竟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个字。 “爹……” 但他这一声刚出,还未听得真切,那一直静坐不曾有任何动静的中年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声闷响恰好将少年呼之欲出的声音压了下去。 “小二,结账!” 中年厚实的喝声传出,懒洋洋倚在柜台前的小二顿时身子一闪,可是被活活吓了一跳! 可他哪里敢说什么,客人大于天,莫说吓到他了,就是骑到他脖子上拉屎,他也得乖乖问一句客官可曾带够了纸。 不然呐,跑了客人,自己也甭想吃这碗饭了! 可他刚一转身,那身披斗篷,遮挡着容貌的中年便大步流星走出了茶馆,几枚铜钱散落在中年坐过的那张桌子上。 望着中年离去的背影,小二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几句,这才走向那张桌子,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桌上的残羹,将桌上的铜钱随意塞进了怀里。 而被中年突然打断话的徐元则是睁大一双眼,目光随着中年朝着茶馆外移去,哪怕后者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也依旧痴痴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别人不曾听真少年先前惊呼了一声什么,可仅是隔着一张桌子坐的老人却是听得真真的,也如同徐元一般细细打量了那中年一路。 他先前升起的那股子熟悉劲儿仿佛有了着落,难道那中年就是徐武天? 但随着观察,老人心头燃起的火苗也不由得熄灭了。 不像! 很不像! 声音不像,体态不像,走路的姿势和拿剑的姿势都不像,这中年半点都没有徐武天无形中流露出的那种气质。 想到这儿,老人收回了目光,只当是徐元思父心切,看岔了吧。 而徐元却是久久盯着那中年离开的方向,深深皱着眉头,他同样也觉得后者与老爹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可为什么那中年隐隐让自己有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呢? 这股感觉可不像是老人那种直观看到的熟悉,而是发自心底的熟悉,大不相同。 但如果真的是老爹,他也一定能够认得出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不与自己相认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吗? 原本的惊喜瞬间被浓浓的失落所替,少年闪着亮光的一双深沉眸子再度黯淡了下来,多了些许死气。 一时的错觉让他本就充满担忧的内心更加揪得慌了,他迫切想知道老爹现在究竟身在何方?有没有落到哪些人手中?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少主,快些吃饭吧,吃完了我们也好想办法继续赶路,不然走得晚了,只怕都出不了这马下县了。” 不知何时,那小二已经将做好的菜食端了上来,待得他走远了,老人才开口对着徐元轻声说到。 闻声,徐元轻点了点头,目光又一次忍不住朝着中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哪里还有任何影子。 片刻后,少年落寞地收回目光,垂着头,默默吃着摆在眼前的饭菜。 一碗白饭,几样小菜,少年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幕,眼眶不禁一红,但他还是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个劲儿往嘴里扒着白饭。 索然无味! 老人同样默不作声地吃着,脑海中却是不停思索着该怎样才能躲开海沙帮的搜寻。 千里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路向东哪怕是绕小路也得途径三五个村镇,倘若海沙帮真就掘地三尺般的寻人,只怕后面的路会更不好走啊! 老人有些犯愁,徐武天将徐元托付给了自己,他就得竭尽全力保证徐元的安危,否则,又怎能对得起徐武天的信任,怎能对得起他心中的“天元”二字。 一顿饭,就在爷孙二人的沉默中用尽,但他们各自沉思着,却是未曾察觉,那一直倚靠在柜台上的小二时不时向他们投来隐晦的目光。 许久之后,老少二人迈步走出茶馆,一路向东而去。 茶馆内,那小二送走了今天的第二桌客人,望着店外的两眼微微眯了眯,眼中似有深意,哪还有先前的慵懒作态。 缓缓收回目光,小二走进了柜台斜后侧的小屋子里。 小屋子很是简陋,小的很,怕是进来三五个人就能挤得满当当的。 屋子里除了一张破木床外什么都没有,噢,对,那扇开着的窗户外还有一个鸟笼子,笼子里有三只雪白的鸽子。 整个马下县都知道这小酒馆怪异得很,掌柜的常年不见人影,仅有一个小二打理着茶馆的大小事务。 而这小二也有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好养鸽子,而且啊,他养的这鸽子颇有灵性,能寻着回家的路! 人们经常能看到这鸟笼子里的鸽子少个一两只,每次问起,那慵懒的小二都会说那不见的鸟是出去透风去了,等天儿黑了,肚子饿了自个儿就回来了。 嘿! 他这话还真准,每次一到晚上,那白天不见的鸽子果真自个儿就飞回来了,可别说多神奇了。 渐渐的,整个马下县的人就都知道这茶馆有几只通灵的鸟儿,时常没事儿干就过来瞅瞅,借借灵气儿,他们这些个乡下人,哪里见过这般神物! 此刻,那小二从窗户上摘下鸟笼子,从里面掏出一只鸽子来,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只有一指长半指宽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一只手捏着纸卷,另一只手拉起鸽子的翅膀,在翅膀下摸索了片刻,随即猛地将鸽子顺着窗户抛了出去。 手中的纸卷已是不见了! 做完这些,小二面色一松,看了一眼那在空中晃了几下又震荡着翅膀飞起来的鸽子,便欲转过身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在窗外闪过,那刚刚飞起来的鸽子竟是直直坠落下来,整个身子被斩成两段,鲜血直流,砸在地上,扑腾了一下后没了动静。 见此,那刚转过半身的小二目光一滞,可下一秒,一道声音便从窗外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凛厉的剑气。 “从今往后,海沙帮之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铿~” 一声剑归鞘的轻音自窗外响起,屋内的小二应声向后跌了去,喉间,一道血痕分外醒目,鲜血顺着伤口流在地上,喉咙涌动,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窗外那道浑身遮罩在斗篷下的身影没有去理会屋内的情形,而是缓缓走向了那只被斩杀的鸽子,来回翻了翻,才在鸽子的翅膀下看到一个小槽,嵌在肉中,很是隐秘。 手一探,收回来的时候,指间却是多了一张卷成卷的纸条。 展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马下县,两人!” 中年隐匿在斗笠下的脸上多了些阴沉,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片刻后,中年起身,朝着东方缓缓走去。 在距此处二里外的天空中,一只纯白的鸽子扑扇着翅膀,照着一个方向疾速飞去。 …… 金昌县,夜幕清凉。 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中,一老一少静静坐在桌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小丫头一反常态地望着窗外,眼中似有担忧。 一双小手拖着下巴,手腕上,一串小铃铛被窗外透进来的风吹的“叮叮”的响。 身后,老人低着头,趴在桌前不知鼓弄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抬起头,将手里的东西倒进了桌上那一蓝一红两个小瓷瓶中,随后缓缓装进怀里。 同样望向窗外,老人的神情隐隐有些深沉。 三月份的天,有些凉。 第四十二章 篝火明生不知路 安阳县,此去武威五百里,直通中原不二处! 安阳县乃是凉州东辖地中最大的一座县城,虽在名义上归于河东郡,但实则这傍临商道的安阳县可比河东郡名气大多了,而且这县城的规模也不比那郡城小多少。 在这县城以东两里地,有一座小和山,恰如其名,山不大,只是个高一些的小山包罢了,不过这小和山在安阳县也是有些名气的,一切只因这山上曾有一座小和庙。 早年间,小和庙香火旺盛,方圆百里的人无有不知,逢年过节都会有不少香客前来敬香,自然也就让这小和山有了些名气。 可后来不知怎么着,小和庙里的人突然消失了,等到香客再去敬香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寺庙空荡荡的不见一人,只剩下个囫囵泥塑。 刚开始还不断有人揣测这小和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久而久之,小和庙也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被遗忘在了这座不大的山上。 寺庙残垣在平整的山顶上,同样不怎么大,整个庙院内也不过十几间禅房,随着时间的流逝,饱经风吹雨打的庙院禅房难免不堪重负,变成了如今这破败模样。 围墙坍塌,土块碎成沙土,院内常年荒草丛生,到了眼下这个时节,院子里尽是枯草朽木,到处充斥着一股土腥味。 十几间禅房无一例外坍塌得只剩下几堵萧墙,也只有那供奉着泥塑的大殿尚且好些,除却屋顶破了几个洞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大损伤。 时值晚暮,笼罩了凉州数天的阴云难得散了去,露出了一轮明亮的圆月,令人心生感叹: 又是一月中元日,故人亲人不相逢! 明月高悬,撒下清凉的月光,笼罩着这座仅存的大殿,晚风萧瑟,瑟瑟入骨。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不知荒废了多少年月的大殿,今日却是有了火光,透过破门,打在了殿前的青石上。 殿内,一簇篝火熊熊燃烧,驱散着夜间的凉意,长久的静谧被不时响起的“噼啪”声惊扰,寥添几分生气。 一老一少两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借着这股暖意驱着寒,没有人开口,仿佛各有心事一般,望着眼前的火堆兀自发着呆。 这一老一少正是清早从安阳县离去的老人刘艮和徐元,不曾停歇走了一整天,也才堪堪走了五十几里路,不敢进城,便只能寻了这么个破庙安歇了。 火光映照在二人的脸上,看着红扑扑的,只是…… 那一整日都死气沉沉的少年此刻亦是如此,垂丧着头,面无表情,一双本灵动有神的眸子也是没了半点光泽,除了下意识地往火堆里添些枯枝木棍外,就只剩下发呆了。 这样的宁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方才被一个声音打破。 老人看着无神的少年,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少主,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再有五六日就能走出凉州,到达雄州的丰安县了。如果能顺利走出凉州,少主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说实话,徐武天只是让他想办法带徐元离开凉州,却没说何处可投,天下之大,他真不知该带徐元走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 甚至……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徐元安全带出凉州! 今日这一路上他也在不断打听着情况,听闻海沙帮果真如告示所说那般,不断号召帮众将武威郡周围的大小城池都封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一个外人出入。 这让他有些忧愁,海沙帮帮众遍布凉州,往日有天元帮震慑藏在暗中,眼下没了天元帮的压制,这些人一个个都冒了出来,每一个郡城县城中都有着海沙帮的身影,甚至一些重要地界还派出了巡逻队搜查山野林间。 在这种森严布置下,想要无声无息潜出凉州可不是件易事啊! 但这些他也只能在自个儿心里愁,徐元眼下横遭变故,心境受挫,他实在不忍心让徐元也为这些事再发愁了。 所以,老人只能尽量给少年营造出一种可以轻松走出凉州的态势,希望可以减缓一些少年的压力,也能让他尽早从悲痛中走出来吧! 只是,听着老人的发问,徐元呆滞了些许时刻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张在火光中显得有些倦乏的苍老脸颊,眼中稍微多了些活气。 片刻后,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静静躺在自己腿上的木剑,脑海中闪过一人的身影。 “刘爷爷,哪里都一样,哪里都不是家……” 憋了许久,少年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听得老人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老人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脸上顿时涌上喜色,开口道。 “少主,顾将军不是在幽州吗?要不我们去寻他如何,以帮主和他的交情,他一定能好好照顾你的,届时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不然,这茫茫四野,举目无亲,你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是要遭不少的罪啊!” 整个凉州的人都知道,徐武天侠肝义胆,顾明昌义薄云天,二人气义相投结为兄弟,平日里的交情更是亲如手足,所说此刻还能有谁愿意收留他们的话,绝对是顾明昌了。 闻声,少年稍微愣了一下,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道身影,娇弱的身影,叉着腰,似乎在嘲笑着自己此刻萎靡不振的模样。 少年无神的眼中又多了几分生气,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 “刘爷爷,还是不要去麻烦顾叔叔了,眼下幽州局势动荡,顾叔叔自顾不暇,若是被他知道爹的事,一定会回来找海沙帮寻仇的,我不能给他添乱!” 听着少年冷静的分析,老人倒也是有些诧异,但脸上还是多了些欣慰。 看来,徐元受到打击后意志虽然有些消沉,但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态,这也让他少了许多烦忧。 这一天,他可是时刻担心着少年一时想不开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眼下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对少年放下心来,老人也思索起了少年所说的这番话,他整日跟在少年身旁,那一日顾婉代父送信,与徐元的交谈他也听了进去,对于顾明昌眼下的处境也有些了解。 仔细一想,徐元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以顾明昌和徐武天的交情,得知后者的事,必定会亲自前来寻海沙帮的麻烦,但他如今可不是以前那无拘无束的江湖侠士了,而是幽州节度使刘守光旗下的正军将军,刘守光又怎能随随便便就让他离开。 再者说,眼下政局动荡,梁朝无力顾暇北国,以至于那契丹连连侵犯幽州,忌于顾明昌的威名才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顾明昌离开幽州,只怕届时契丹来犯,马踏幽州,必定生灵涂炭,那苦苦守了这么多年的幽云十六州可就真得拱手让与蛮人了。 这么一想,倒是的确不能急着前去投奔顾明昌了。 可不去幽州,他们又能去哪里? 老人似乎有些头疼,年纪大了,这脑袋终是不灵光了,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胀痛的头。 见此,少年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 “刘爷爷,你也不要多想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凉州吧,出去了随便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 少年的心同样乱的很,都说侠士四海为家,可自打记事以来,他就从未离开过凉州,眼下更是以这样的姿态走出凉州,何去何从,他亦不知。 听得徐元的话,老人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响起,引去了二人的目光。 目光定格在徐元的肚子上,徐元顿时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多说了几句话,他现在这精气神仿佛好了不少。 “少主饿了吧,待我出去寻些吃食回来,再寻些水,接连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得继续,不吃点东西终归是不行的!” 说着,老人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发麻的腿。 的确,自打早晨在安阳县吃了那一顿后,整整赶了一天的路,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净挑小路走,一路上连个村子都没见着,莫说吃口饭了,就连水都没喝上。 眼下静下心来,那股子饿劲儿怎能不寻来! “刘爷爷,还是我去吧,你腿脚不便……” 看着老人吃力的模样,少年忙站起身来说着,可还没说完,老人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无妨,少主还是在这里多歇会儿吧,你从没徒脚走过这么远的路,倘若歇不好了,明天可是得受不少的罪!” 说罢,老人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随即提起躺在地上的刀,迈步走出了大殿。 徐元望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失神地站着,目光落在身前的火堆上,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仿佛照亮了什么。 他从未像这几日这般觉着自己如此没用过,天元帮、老爹、擎叔他们誓死捍卫心中大义,自己却只能默默看着。 此刻,为了让他保存体力,年过不惑的老人反倒要照顾他,少年想着这些,垂落身下的手不自觉攥了起来。 他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身后,那座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泥塑静静注视着他,一道一道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裂痕蔓延在身上,破败而幽远…… 第四十三章 此去一别山河暮 这个月份,整座小和山都光秃秃的,除了些许冒出芽的嫩草外,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哪里能看到可以吃的东西。 好在老人当年也没少在这凉州的江湖上闯荡过,也曾抓鱼摸鸟,过过几年荒野谋生的日子,手上也有着个把技艺。 本以为混出些名头,这辈子不说荣华富贵,但也应该是衣食无忧了,可谁承想,这都到了黄土埋到脖子梗的年纪了,居然还能落得这步田地。 真是造化弄人,天命无常啊! 想着,老人无奈一笑,倒也释然,不管怎么样,眼下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将徐武天托付自己的事办好,保证徐元平平安安的,就算是死,他也没什么可顾虑得了。 立定脚步听了听声,片刻后,老人认准一个方向,大步流星蹿了出去,略显佝偻的身形非但没有半点年迈的迟缓,反而如同那年轻力壮的青年一般,动作灵敏而迅捷,端的不负他往年的盛名。 在老人的身影离开不久后,一道黑影在庙门前停留了片刻,随后也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跟了去。 狂奔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老人在一片山林间停了下来,这里离小和庙相距已是不近了,可见这荒凉地界寻个吃食当真不是易事。 老人没有急着进入林子,而是静静站在外面,稍稍侧了一下头,两耳微微动着,像是在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簌簌~”的声响随着风传到老人的耳中,听着像是风吹叶动的声音,毕竟这么大一片林子,入秋的落叶还有不少铺在地上,发出这种声音实属正常。 但他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声音,皱纹遍布的脸上涌上了些许喜色,可正当他要动身的时候,抬起的脚又突然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瞬间收敛,一只手已是缓缓攀上了刀柄。 “谁,出来吧,不必藏着了!” 老人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四下的宁静,林子里似乎响起了几道嗖嗖的声响。 声音落下没多久,一道身影从后方的一块石壁后走了出来。 一身黑袍,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头顶斗笠,黑纱遮挡着他的脸,右手握着一把新新的唐制横刀。 微风吹过,带起来人的斗篷,黑纱缓缓鼓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老人身前不远处。 看清此人的装容,老人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惊讶,忍不住出声说了句。 “是你?” 老人认出了此人,正是早晨在安阳县那家茶馆里碰到的中年,却是想不到,为何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莫非……这中年一直在跟着他们? 想到这儿,老人下意识眯了眯眼,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几分,当即沉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老夫?” 然而,闻得他声,那中年却是发出了一阵无奈的笑声,随即摘下斗笠,露出了真容。 待看清那中年斗笠下的容貌后,老人顿时瞪大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许久,他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帮主!” 这一刻,老人方才明白,白日自己与徐元的感觉都没有错,这带给他们熟悉感的中年正是徐武天! “帮主,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人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惊是喜了,原本镇定的心因徐武天的突然出现变得动荡了起来。 闻声,徐武天苦笑着摇了摇头,简言意骇道。 “一言难尽呐,多亏了贵人相助,我才得以从他们手中逃脱,本想寻个机会离开凉州,但是刚好碰到了海沙帮封城,就顺路来到了安阳县。其他各个城池都有海沙帮的眼线,唯有安阳县眼线较少,就想着先填填肚子,看能不能找到好机会离开凉州,却不想竟然在那儿碰到了你们!” 说来倒也离奇,他夜里逃命慌不择路,只想着离开凉州,便一路奔东而去,后来得那神秘老人相助离开了武威郡。 不想,海沙帮动手的速度会如此之快,不巧在路上碰到了一众海沙帮的马队,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就只好潜入了就近的安阳县,但是真没有想到,居然在安阳县遇到了同样想着离开凉州的老人和徐元。 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他就一路跟着老人,来到了这里。 这或许就是命吧! 上天怜他徐武天,还能让他和自己的儿子再见一面,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苍天庇佑,真是苍天庇佑!” 感叹一句后,老人忽的想起了什么,疑惑问道。 “帮主,在安阳县的时候少主明明都认出了你,你又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刘叔你有所不知,那茶馆乃是海沙帮的眼线,当时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小二的不对劲,一来怕身份暴露走漏风声,二来担心暗中还有他人,不想连累到你们,便没有与你们相认。” 听着徐武天这话,老人这才明了,当即叹息一声,真是步步坎坷啊! 好在有惊无险,能逃得出来,以徐武天的实力,只要不被那三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强者找到,想保住这条命应该也不是难事了! 片刻后,老人抬起头看向徐武天那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开口问道。 “帮主,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与我们一同逃出凉州吧,如果能见到你安然无恙,少主一定会很开心的。” 然而,听着老人的话,徐武天却是缓缓摇起了头。 “不了,刘叔,我跟着你们只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那三个人实力底蕴都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一但被他们察觉到我的踪迹,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我,你们跟我一起太危险了!” “帮主,可你一个人怎么是他们的对手,万一……” 老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徐武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万一再被那些人找到,怕是插翅都逃难了啊!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徐武天就抬手打断了他。 “刘叔,你放心吧,我现在的伤势已无大碍,实力也恢复了近半,寻常麻烦足以应对。再者说,凉州地域辽阔,只要我藏的足够隐秘,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我的,等到寻到好机会,我自然会离开凉州的!” 老人面容有些挣扎,像是拿不定主意,他不愿看到徐武天独自一人身处险境,可后者说的又让他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反倒是失了方寸。 见此,徐武天轻轻一笑,神情颇为释然,仿佛早已看开了这件事一般,只是眼中难以挥去的淡淡哀伤彰显出他此刻的内心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平静。 “刘叔,我之所以跟了你们一路,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着,徐武天将剑插在地上,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了老人。 “刘叔,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元儿吧,我……便不去见他了。” 徐武天的声音略显低沉,老人明白,徐武天不愿亲手将这封信交给徐元,是怕见到后者便没有勇气再离开了,亦是怕后者不舍。 毕竟,这一别前路渺茫,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很可能将成永别,索性就给徐元留个念想吧! 老人郑重接过徐武天手中的信,面色凝重,浑浊的眼中泪光闪烁,往后,这一声“刘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听得到了! “帮主,你放心,我刘艮但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少主出现任何差池!” 收好信,老人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沉声说道。 徐武天欣慰一笑,老人的话他从不怀疑,否则,又怎么可能将徐元托付给老人呢! “刘叔,多保重,我这就去了,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去寻你们!” 冲着老人深深一躬,徐武天当即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掠了去。 身后,老人缓缓抱起双拳,轻声呢喃一句。 “帮主,一路……保重!” … 当老人回到那座残破的大殿时,已是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徐元静静蹲在火堆旁,若有心事般出着神,时不时往火堆里添几把柴,火光将他的脸照的红扑扑的,一双深沉却又无神的眼中,红光闪烁。 听到动静,徐元抬起头来。 入眼,老人面带喜色地提着老刀走进了殿内,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只野兔、一只山鸡,收获颇盛。 除此之外,老人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大袋水,连徐元都不清楚,老人身上何时带着这么大个水袋了。 看着满载而归的老人,徐元明显有些惊讶,似是意外老人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两个活物的。 但看到后者身上残挂着的枯叶,他的心中难免有些愧疚,想来为了弄到吃的,老人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像是察觉到了徐元的心思,老人笑了笑,自嘲了一句。 “人老了,若搁十年前,抓这么两个小玩意儿不过是眨眼功夫的事,现在却是得个把时辰,让少主等急了吧?” 徐元急忙摇起了头,从老人手中接过那两个活物,尚还残留着一口气,在他的手中无力挣扎着。 “刘爷爷,你坐下休息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弄就行。” “好。”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这次没有再推辞。 少年也不拖延,当即提着那两个活物走向了殿外,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宰杀开剥这一兔一鸡,用清水冲洗了个干净。 从院子里拾了几根较为粗壮的木制,回到殿内,在那火堆上架起了个简易的烤架,将那两个拾掇利索的活物架着烤了起来。 片刻之后,淡淡的香味便飘出了大殿,弥散在整个庙院中。 第四十四章 一封家书道过往 借了老人的光,这一顿饭格外丰盛,虽说没盐巴调味,但对于饥饿了一整日的二人来说,可是难得的美味了。 一只野兔,一只山鸡,尽数下腹以后,老少二人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起来,那股子疲乏倦意也淡了不少。 将骨头残渣拾掇在一旁,少年又抱了些干柴,放到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里,一来能避避风,二来,万一外面有人经过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找到他们的位置。 收拾完这些后,少年才走回老人身旁,开口说了句。 “刘爷爷,你先睡吧,前半夜我来守着就行,反正我现在不是很困,躺下也睡不着。” 说罢,他便坐到了火堆旁,倒是的确如他所说,准备守夜了。 然而,听着他的话,老人却是迟迟没有动静,既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而是略显犹豫,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实则,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年说徐武天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少年。 觉察到老人的异样,徐元抬起头朝他看了去,片刻后,疑惑地问了句。 “刘爷爷,你这是怎么了?你是想说什么吗?” 犹豫了一下,老人终是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说道。 “少主,我刚刚见到帮主了……” “什么!我爹?”少年顿时一惊,当即忍不住站起了身子,下意识就朝着院子里看了去。 但却是空无一物! “刘爷爷,你在哪儿看到我爹了?他现在在哪儿?他怎么样?” 徐元疑问频出,本无神的双眼在这一刻爆射出明亮的光泽,神情激动,也管不了自己是否失态了。 见少年这急切的模样,老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后,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少主,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徐元虽然急切,但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以来,只是有一股如坐针毡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 “少主你放心吧,帮主没事,他已经成功脱险了,现在的伤势也控制住了,只不过海沙帮的人和那几股神秘势力的人都在四处寻他,他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出面见你。” 他没有将徐武天就是今天在安阳县碰到的那个中年的事告诉徐元,他怕后者知晓此事以后悔恨在心,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追出去,怕因此在少年心上留下遗憾,便索性隐瞒了起来。 而听着老人的话,少年呆滞了片刻后,终是长长呼了一口气,老爹没有事,他这一直吊着的心可算是放松了不少。 但老人后半段话还是让他有些担忧,虽说逃过了一时,可海沙帮如此严密地封锁搜寻,老爹的处境只怕依旧凶险万分吧! 察觉到少年的心思,老人再次开口安慰了一句。 “少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帮主本事非凡,既然能从那些人手里逃脱,他们再想抓到帮主也绝非易事,只要帮主能寻得到机会自然就能逃离凉州,届时天大地大,他们又如何能找得到!” 闻声,少年沉默着,片刻后,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倒是如此,可……想要离开凉州,真有那么容易吗? 见少年陷入沉思,老人也没有再开口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望着那熊熊火焰中一节节被烧成灰烬的枯枝,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平淡中夹杂着些许期待。 “刘爷爷,我爹……还说过什么吗?” 看着徐元欲言又止的模样,老人忍不住一笑,随即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帮主让我交给少主的信,看过信后,你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人的声音刚一落下,徐元便急急忙忙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许是激动,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颤颤巍巍地揭开信封,抽出了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信纸,打开,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少年的眼眶不自觉有些泛红。 “元儿,见字如面!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爹就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原谅爹明明能和你相见却选择用这种方式与你道别。 不要怪爹阴狠离你而去,实则境况不允呐! 有些事你也清楚了,那些杀了你擎叔叔他们的人便是你我父子二人今生最大的仇人,因为你娘就是死在了他们的手中! 当年爹无力救下你娘,成了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如今仇家寻来,爹依旧无法为你娘报仇,只能选择遣散天元帮。 爹不想让苦心经营的天元帮为爹的一己恩怨而覆灭,更不想让你牵扯其中,不想看着往事重演,那样,爹就算是死,也无颜九泉之下去见你娘! 只可惜……世事无常,你擎叔他们的惨死终将成为爹这一辈子的痛!爹更痛恨自己无法为他们报仇雪恨,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元儿,爹曾与你说过,我们的仇家乃是睥睨整座江湖的存在,远远不是我们这小小的天元帮能够抗衡的! 所以,无论今后如何,你断不可生复仇之念,只管寻个安生地界,安安稳稳,平平静静过罢这一生就行了。 那样,爹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至于复仇也好,爹的生死也好,一切尽归天命吧! 你大可不必为爹担心,我虽无法复仇,也敌不过他们,但他们想要抓住我,也绝非易事! 爹知道你现在一定会有很多疑惑,一定想问爹为何那些人要如此苦苦相逼,非要致我们父子二人于死地! 这一点,爹之前已然告诉过你,他们所求的乃是爹身上的一件东西,一件足以让整个江湖都动荡,让所有武者,哪怕是那高高在上的境界强者都垂涎三尺的东西! 如今,那东西就在你的手中!……” 看到这里,少年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木剑。 “元儿,爹希望你能够永远记着爹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一定要好好守护好那样东西,他不仅关乎你的性命,同样,也关乎着江湖的安宁! 爹知道,你自幼向往江湖,渴望成为如同爹,如同你那些叔叔们一般的侠士武者,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可爹却想说,这江湖远不想你所想的那般,它没有你想象中的侠气浩荡,没有那么多正气凛然的真侠士。 真正的江湖就像是一滩污水,充满肮脏与泥泞,充斥着尔虞我诈,遍布着利益相争,明争暗斗的混乱,远非你能够想象! 若你真的踏足江湖,你一定会对它失望透顶,爹不愿看到你卷入那无穷无尽的纷争之中,不愿你深陷泥潭,故而自始至终不肯让你习武。 元儿,不要怪爹私心,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如今的江湖不再是往日的江湖,深陷其中只会让你越来越迷失本心,爹不愿见此一幕,望你能铭记爹的话,今生万不可踏足武道,卷入那江湖纷争之中! 从今往后,你只管隐姓埋名,寻个心仪的女子平淡生活,不问江湖,不涉庙堂,好好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的妻子,好好保护你手中的木剑,如此,爹便再无牵挂了! 虽然爹不让你习武,不让你涉足江湖,但你要谨记一点,万不可让手中的木剑落在恶人之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爹既然有缘得到它,便意味着这是爹的命数,也是我们父子的命数,更是我们无可推卸的责任,你爹我能力微薄,不能像那些真正的强者一般站出来为江湖讨个说法,唯一能做的,便是抵死护住这可以让江湖纷争更加动荡的物件。 如此,也算爹对得起这江湖,对得起这江湖上苟延残喘的无辜之人了! 爹能想得到,我越是这么说,你就越好奇那被封在木剑中的究竟是什么。 索性,爹便告知与你吧! 那是一部心法,名为《青莲心篆》,传闻乃是五百年前那在气境成就小境界的莲花寺主持所创,一部心法凝其毕生所悟,修者可借此领悟青莲大道,一心化青莲,万法皆可通,乃是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心法。 可自莲花寺主持圆寂之后,《青莲心篆》便遗落人间,无人知晓它的踪迹。 直至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名白衣剑客,自号李太白,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青莲心篆》,自此仗剑江湖四十载,无人能敌,终得悟无上剑道,成就剑仙之名! 莲花峰上,一人一剑,独战江湖百名高手,无一人能近其身,一剑长虹贯天日,再一次让世人见识到了这天下第一心法的可怕之处! 但李太白身死道消之后,《青莲心篆》同样不翼而飞,百年时光,那些曾亲眼目睹过剑仙神威的人尽数西去,这往日的一幕幕便也少有人当真了。 不曾想,爹幼年上山砍柴,因雨迷途,躲入一处山洞避雨,但没想到洞中别有洞天,失足跌落一处暗穴之中。 也是在那里,爹意外得到了这为江湖人所垂涎的无上内功! 那时,爹尚且不曾习武,不知这秘籍意味着什么,便带回家中细细研究了起来,可爹天资愚钝,终不得悟书中奥义,便将其遗落在旁,从未过问。 而后十数载,爹机缘巧合下拜得名师,踏足武道,十年间成了小有名气的一品高手,逢人说媒,娶了你娘为妻。 自那之后怀揣热血游走江湖,刀光剑影又十载,却发现这江湖远非我心中所想那般,尔虞我诈,杀伐不断,爹终是厌倦于此,遂携你娘及刚满月的你隐居于世,只望能安然度日。 那时,爹已然在江湖上有了些许名气,自然知晓了常人所不知的一些事,也清楚了当年无意中得到的那本书意味着什么。 爹从未因此欣喜过,或许对于他人而言,这功法便是荣耀,便是地位,可对于爹而言,这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随时都有可能给我们一家带来灾祸。 自此,爹提心吊胆过日,中间多少次想将此书遗弃,可又怕为穷凶极恶之人所得,为祸苍生,几次三番,终是将它留在了身边。 本以为无人得知,便能一直这么安稳生活下去。 不想,方才二年光景,爹得到这无上心法的事便莫名为外人所知,更是轰动了那威名赫赫的外八门,其中三门联手争夺,追杀于我们一家。 混乱中,无数小帮小派从中阻挠,爹奋力拼杀,致使血流成河,却是眼睁睁看着你娘惨死他人剑下! 后得贵人相助侥幸逃脱,心灰意冷之下,爹来到了凉州,心知终有一日会被寻上门来,这十年整日辗转难眠,不得安息! 爹不惧一死,但爹不放心于你,本想将凉州从这纷乱江湖中脱离,组建天元帮为你造出一片安然清明的江湖,本意在做完这一切后,将天元帮交付与你,爹便可以安心去寻你娘了。 然而,这一切来的还是太快,爹所设想的一切终究还是未能成功! 元儿,过往种种已成定数,你我无力回天,便不要再去牵扯其中了,当你再长大些,见过这江湖的肮脏,便会明白爹所说的这番话了。 元儿,今后爹无法伴你左右,要多听你刘爷爷的话,若有机会,你我父子必有重逢之日! 徐武天书。” 第四十五章 黄沙漫卷离乡路 一封信就此完结,少年呆呆地坐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将一张张写的满满的信纸叠了起来,装回到信封中,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老人没有开口,也没有去过问徐武天在信上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徐元突然转过头看向老人。 片刻后,他轻轻说了句。 “刘爷爷,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操心了!” 老人一时有些诧异,看着少年郑重的模样,后者脸色的伤感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特别是那一双眼,此刻仿佛又焕发起了神采,没了先前那股浓重的死气。 老人有些惊讶,好奇着徐武天究竟在信上写了点什么,居然能让徐元这么快就从先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他识趣地没有问。 反正不论如何,徐元现在的状态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这样就够了! 老人欣慰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刘爷爷,你快去睡吧,我守着就可以了!” 老人张了张嘴,本想让徐元先去睡,但转念一想,或许徐元需要些时间来缓和这段时间里给他带来的冲击,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站起身,老人走向了少年拾掇好的草堆,躺下休整了起来。 火堆旁,少年同样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了大殿外。 站在荒凉的院子里,抬起头,看向了夜空。 一望无垠的深蓝,万丈高空之上,一轮皎洁的明月与少年静静对视着,没有一颗星,唯有这入眼的银辉。 他真的释怀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无论徐武天对他说了些什么,都改变不了眼下的现状,天元帮覆灭,举帮上下三百一十五人无一幸免,血流成河的一幕始终在他的脑海涌现。 还有那慷慨赴死的擎岳、江左、郑举、项恒,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都挥之不去,甚至,他清晰地记着他们临死时的模样,时时刻刻都让他有股心如刀绞的感觉。 但他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没有错。 事已至此,万般已成定局,那些叔叔们也好,那些不惜身死守卫天元帮旗帜的帮众们也好,他们之所以选择战到最后,既为心中的大义,又何尝不是为了让徐武天安然离开呢? 从一定程度而言,他们都没有白白死去,自己逃出来了,老爹同样逃出来了,哪怕如今依旧面临着海沙帮和那些不明势力的追杀,但最起码眼下他们是安全的。 这也算是随了那些坦然死去的人的愿了吧! 如今,他们要做的是继续完成那些人的遗愿,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才能够对得起那些人用生命为他们铺出的这条生路。 既然老爹说他不会有事,徐元也宁愿相信老爹并不是在安慰自己,最起码,从小到大,老爹从都不曾骗过自己。 这一次,想必也不会吧! 想到这里,少年轻呼一口气,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腰间的木剑。 信中的每一个字在他眼前划过,或许他不甚明白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心法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明白,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尽管老爹一如既往地不让他习武,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老爹说自己眼中的江湖和真正的江湖大有不同,但他也一定会按照老爹的话,守护好手中的这把木剑。 只是,他始终无法理解得了,既是江湖,又会有什么不同? 江湖,不就是一人一马浪迹天涯,快意恩仇行走于世,为了心中道义惩恶扬善,所过之处皆是侠气浩荡的一片天地吗? 不就是有很多像擎岳那样,像老爹那样的侠士,人人向往正道,人人弃恶扬善的世道吗? 为何会有不同? 尔虞我诈?杀伐混乱? 他没有见过吗? 从小到大,海沙帮处处使心计,阳奉阴违鱼肉乡里,仗着自身的实力欺压民众,杀伐无忌,难道老爹所说的混乱不是这样的吗? 既如此,他卷入其中又如何? 老爹尚且能凭一己之力建立天元帮为凉州武道换来十年清明世道,自己为何又不能呢? 少年想不通,他有很多地方都不明白,可…… 不明白又能怎么样呢? 心有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倘若老爹此番凶多吉少,这封信或许就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期望了吧! 自己能够悖逆老爹的话吗? 他不愿,也不能! 少年的眼中隐有泪花闪烁,握着木剑的手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将这木剑牢牢地握在手中一般! 清风吹拂着少年额间的碎发,月光坠入眼中,深邃而悠远的双眸透露着复杂的光泽。 许久,少年缓缓低下了头,无力地松开了握着木剑的手,忽的一笑,笑容中似有遗憾,似有凄然,又似有决然。 转过身,少年走回大殿。 罢了,放弃武道便放弃武道吧! 老爹又怎会害自己! 纵使成为一名武者是自己的毕生所愿,但为了完成老爹这留给自己最后的心愿,放弃了也就放弃了吧! 成武者如何,不成为武者又如何? 如老爹所愿那般娶妻生子,此生安然度日,或许,也是不错的归宿吧! 这一刻,月光下的少年选择了遵循父亲的话,放弃了他从小心之所向的武道,选择走向那平静的生活。 长夜寂寥,断然无话。 翌日清早,一老一少望着前路,再度踏上征程。 …… 三日后,凉州,东沙村。 小村落位于凉州极东之地,从此向东再行二百里便能够走出凉州,抵达凉州近邻雄州治下的丰安县。 这一路向东走,山野越来越少,入目尽是平坦广阔的空地,没有多少绿植,黄沙遍野,再加上眼下这个月份,隔几日便是大风天,风吹黄沙,那才叫一个尘埃漫天。 东沙村建在一座小山包后,许是先人为了避风才在此处建了村子。 日头不知不觉间升至当空,阳光洒落,却是不怎么觉着暖,倒是这阵阵黄风让人觉得有些凉,刮得眼睛都睁不开。 风卷沙起,吹打着这个小村子,好在有那个算不得高的小山包遮挡,落在村子里的沙尘倒也算不得多。 这时候,一老一少两道身影顶着黄风翻上了那座小山包,山顶风大,吹的二人身上的衣物凛凛鼓动,老人一只手压着斗笠,生怕被这风给吹飞了。 少年缓慢地向前迈着步子,一手遮在眯缝着的眼前,一手牢牢抓着腰间的木剑,一步步朝着山下走去。 风顶着,甚是费力! 自打从小和庙动身,怕碰到海沙帮的人,这两三日他们二人净挑荒僻小路走,不是爬山便是钻林,少有能落脚的地方,实在乏了就找个避风处窝一宿,天亮了再继续赶路。 好在有老人在,年轻时候露宿荒野攒出来的经验倒是尽数用上了,这一路上累是累点,但却不曾亏待了肚子,饿的时候老人就去打几只野味,渴的时候便随着那些野兽的足迹找些水潭,虽说味道怪了些,但也总算是没饿到渴到自己。 风餐露宿了三日,二人的模样可别提有多狼狈了,眼下看到个小村子,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子喜意。 “刘爷爷,前面有个村子,咱们能不能去讨碗水喝?” 自打看过徐武天的信以后,徐元的状态渐渐好了不少,再没有了先前那股子颓靡劲儿,也让老人心安了不少。 闻声,老人抬眼看了那村子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莫说徐元这不通武学的孩子了,就连他风餐露宿这这么久,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不用想徐元此刻会有多么疲倦。 反正都已经快要离开凉州了,前面或许会有更多海沙帮的眼线部署,既然如此,在这里歇歇脚,恢复恢复体力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少主,那我们加紧脚步先进村子里吧,想来这么个小村子也不会有海沙帮的眼线,我们稍作休息一会儿,等后半晌再继续动身吧!” 说话间,二人顶着这股大风朝着村子里走去。 这个点,村子里的人还都在地里忙活着,开垦荒野,虽说时不景气,这地界少有雨水,可似他们这般穷苦人也是万万离不开这二亩荒田的,要不然呐,怕是迟早得饿死了。 年轻一些的尽数在外,此刻村子里剩下的,尽是一些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人,也没谁会在这大风天到外面坐着。 老少二人走进村子,路过了几家竟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家家关门闭户,叫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答。 他们这深处城中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个月份虽还未到播种的季节,可地里的一些活已经可以开始忙了。 走过七八户人家,一路叫门,总算是在临近村中的一处院子里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听得有人叫门,颤颤巍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徐元和老人刘艮,似是对二人的装容感到了些许惊疑。 但老头明显也是见过些江湖人的,短暂的惊讶过后,得知二人是过往的侠客,想来讨碗水喝,便将徐元二人迎在了院子里。 徐元颇有礼貌地冲着老人躬身拱了拱手,拘礼道谢:“多谢老爷爷。” 老头笑着摆了摆手,他们凉州虽然地处偏远,但早年间那也是武风盛行之地,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武风不比当年罢了! 但在凉州,甭管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打骨子里都是尚武的人,所以这老头听闻徐元二人乃是外地来的武者,热情款待的同时,心中也不免升起了敬意。 老头安顿着徐元二人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下,随即从屋里提出一壶水,还端了一盆有些发干的饼。 走到二人身前,略带歉意道。 “大侠,少侠,老汉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倒还有些富裕干粮,二位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吃些,看二位的摸样,想必是从远处而来,一路劳顿,不妨借此填填肚子。” 老人刘艮始终戴着斗笠,故而这老头误以为刘艮乃是名中年,便有了这“大侠”的称谓,刘艮自然不会过多计较什么。 听得这老头的话,徐元急忙起身再次行礼,“老爷爷盛情,小子这里谢过了!” 老头眯缝着眼笑着,无谓地摆了摆手。 一边吃着,徐元一边向老头打听着些许情况。 “老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哦,这村子叫东沙村,是属凉州东阳郡管辖。” “东沙村……” 少年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再次问道:“那从这里走多久才能离开凉州啊?” 闻声,老头微微一笑,略带几分得意地说着。 “不瞒少侠,这要是问起别人,或许还真没几个能知道的,但老汉当年也曾外出做过些小买卖,对这村子外的事知道的也多些,这问题少侠倒算是问对人了!” “从此向东直行一百余里,便可抵达沙安县,那就是咱凉州最东的县城了,过了沙安县再向东走二三十里路,就算是出了凉州地域了!” 说着,老人抬手指了指东面,像是害怕少年找不到东在哪边一般。 循着老人手指的方向,少年朝着远处看了去,心中思索着,一百余里,走得快些,也就是一日的路程,看来很快就能走出凉州了! 想着,少年心中多了些喜色。 “多谢老爷爷指点!” “无妨无妨,少侠尽管歇息,等体力恢复了再行上路也不迟。” 然而,就在这时,始终不曾开口的刘艮却是忽然绷起了身子,俯在徐元耳旁轻声说了句。 “少主,好像有人来了!” 第四十六章 宝刀未老声尤震 果如其言,刘艮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阵阵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三人尽数朝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望了去。 入眼,一众十数人的马队疾驰而来,其中一骑上坐着两个人,前面一人虎背熊腰,赤裸着身子,后面一人则是相对瘦弱了一些,衣着也大不相同,一身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看着像是个寻常农民。 看着这一连十几骑如出一辙的装容,徐元和刘艮的脑海中顿时响起同一个声音。 海沙帮! 无论是徐元,还是老人刘艮,在识出那些人的身份后,眼中顿时涌起恨意,甚至还有着几分杀气。 唯有那老头,在看到这一众凶神恶煞的人马时,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甚至是浓浓的畏惧。 别的帮派的人他或许不会认得,可海沙帮的人马,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老头心中慌乱,不明白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寇怎么突然跑到他们村子里来了? 一众人马渐渐近了,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直直冲进了院子里,马蹄踏过四周扎起的木围栏,这弱不禁风的“院墙”就这么生生毁在了这些嚣张霸道的家伙手里。 一众人马径直照着院子里的三人冲杀过来,仿佛要直接将他们三人冲踏在马下一般。 见此,刘艮急忙拉过徐元,又搀起那早已被吓软了身子的老头,一个闪身,朝着旁边躲了去。 烈马径直冲过三人先前所坐的位置,将个小桌子直接踏成了无数碎屑,尘土飞扬。 “呦呵~没想到还有个练家子!” 那为首一骑见刘艮带着徐元和那老头躲过了自己的冲撞,嘴角一撇,惊讶出声,但又似乎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嘶~” 勒紧马缰,十几骑停了下来,齐齐回身看向了徐元三人,目光多数停留在了老人刘艮的身上。 烈马狂躁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在地上摩蹭着。 那为首一骑上坐的壮汉紧紧盯着刘艮,没有动手,而是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看着他的动作,一骑走上前来,停在了为首之人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 “给老子好好瞅瞅,他们是不是你所说的外来人?” 那为首壮汉抬手指了指徐元和老人刘艮,冲着马背上那农民模样的中年问了句。 闻声,后者听话地看了徐元二人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颤着声音回了句。 “大……大侠,就是他们,他们不是我们村子的人!” “好!”那壮汉当即一笑,目光再度落在了老人刘艮的身上,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口气开口道。 “奉我海沙帮帮主的命令,所有郡县城乡的生人都必须带回去问话,以免有歹徒伪装往来客商侠士混入人群,扰乱我凉州的安宁!” “你们两个人,是乖乖跟着我走,还是让我这兄弟们亲自请你们走啊?” 说着,壮汉轻笑一声,身后的一众人马听得他的声音也纷纷大笑起来,压根没有把这老少二人放在眼里。 也就只有老人刘艮先前显露出的灵敏反应让这些心高气傲的沙匪重视了些,至于徐元,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个刚断奶的黄毛小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那早就吓得瘫软在地的老头就更不用说了,这伙子人压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然而,听着那壮汉的话,不论是徐元,还是老人刘艮,都没有表露出丝毫其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眼底还不断涌起杀意。 这时候,老人向前迈了一步,毫不掩饰地沉声说了句。 “少主,你且退后,看老夫收拾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也算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了仇了!” 徐元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按照老人的吩咐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战场,他不会武,离得近了万一被牵涉到可就不妙了。 那一伙匪寇听到老人的话顿了一下,随即竟不约而同地哄然大笑起来,一个丁点气势都没有的糟老头子,还想冒充高手? 笑话! 虽说老人戴着斗笠,可声音的苍老是掩饰不了的,因而一开口外人就听出了他的年纪,再加上从老人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如他们这些江湖“高手”一般的气势,这些人自然而然就把老人当成了只会耍些花把式的骗子武师了! 对此,老人不以为意,脚步轻启,朝着那一众人缓缓走去,提刀在胸,另一只手攀上了刀柄。 握住刀的那一刹,一股霸道气势悍然涌出,仿佛掀起一股冲天气浪,朝着四周拍打而去。 这一刻,院中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一众海沙帮人尽数傻了眼,惊恐地看着眼前锋芒毕露的老人,为首那人更是失声喊了句。 “一品高手!” 绝对是一品高手! 而且还是底蕴颇深的一品高手! 除了帮主沙天衡外,壮汉从未在帮内任何一人的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凛厉的气势。 壮汉傻眼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本以为老人就是个花把式,谁承想这次居然踢到铁板了。 回想着老人此前的话,以及自己接到的命令,壮汉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一老一少…… 莫非……那小子就是帮主要寻的徐武天的那个孽子? 他们这些帮派中人大都知晓徐武天为保儿子安危,特意安排了一名实力强悍的一品高手贴身护卫,难不成真的让自己撞到了? 此时此刻,壮汉及那一众海沙帮徒也不知是喜还是悲了,按理说撞到了帮主亲点的要犯他们应该高兴才是,这要是抓回去了可是能领不少赏钱。 可……这该怎么抓啊? 他们这一伙人最强的也不过就是为首的他了,才堪堪六品境界,其他人则是一水的七品,如何能敌得过那一品高手! 看着老人一步步走来,手中的刀缓缓出鞘,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壮汉打了个冷颤,身下的马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起来。 吞了吞口水,壮汉忙改口喊了句,“前……前辈,在下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别动手,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就当从来没见到过你们怎么样?” 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不由得他不服软,笑话,赏钱再多也得有命拿才行啊! 然而,对于他的话,老人置若未闻,脚下不曾停,手一震,刀鞘直插入地,一手拖着刀,在地上拖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就这么慢慢地朝着那一伙人走去。 老人走的并不快,脚步很轻也很稳,一步步仿佛踏在了那群人的心头上一般,每一步落下,那些人都忍不住心头一震,畏惧之意越来越盛。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他们莫说动手了,连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看到老人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那为首壮汉眉头一皱,微一思索,随即心下一横,厉声喊了句。 “兄弟们,不要害怕,他这是虚张声势,咱们一起动手,十几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杀!” 一声怒喝,壮汉悍然抽刀,勒紧缰绳,作势便要朝着老人冲去。 其余众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横下心来,不逃是个死,逃也是个死,既然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他们也不相信,一个年迈的老家伙,还真能打得过他们十几个人! 于是,随着为首壮汉一声令下,众人止住退势,纷纷抽刀,一声声怒喝下,接连策马冲向了老人。 然而,那最先嚷嚷着要动手的壮汉却是突然调转马头,猛地一夹马腹,座下烈马一声长嘶,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子外逃了去。 远远的,壮汉带着几分慌乱的声音随着风飘荡而来。 “你们撑住,我去给你们搬救兵!” 众人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尽数愣了起来,心底后知后觉地涌上愤怒,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向老人了。 这一幕落在老人眼中,遮罩在斗笠下的脸上掠过一抹嘲讽之色,下一秒,他脚步一滞,随即纵身跃起,如同大鹏展翅一般飞至最先一骑的上方。 手中陈旧的老刀顺势向下挥扫,可怜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刀,便两眼一黑栽落马下,喉间一道血痕分外醒目。 没有再去看已成定局的身后,老人一脚踏在马身上,整个人再度拔起,手中刀挥了个满月,身前才堪堪举起刀的两人应声向后坠去,胸前鲜血喷涌。 这时候,其他几人也冲到了老人身前,三五道刀刃夹击扫来,刚落下身子的老人单脚点地,身子向后一倾,扫来的几刀擦着斗笠挥了个空。 趁此空档,老人支着那一条腿,空手撑地,猛地一推,整个人接力转过一周,手中刀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不知削断了多少马腿。 “咚咚咚~” 断了腿的几匹马瞬间向前栽去,骑坐在上的人又怎能幸免,直接被甩了出去,狠狠撞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久久爬不起身来。 未及热身,一般的人便被老人解决掉了! 贴地转过一周的老人依旧是单脚撑地的姿势,随即猛地出掌拍向地面,整个人借力翻起,看都不曾多看一眼,手中刀直接抛出。 “嗤~” 飞出的刀瞬间扎在一人胸口,巨力将他整个人向后带了去,撞向身后一人,透胸而过的刀刃没入后方那人的胸口,一刀两命,至死都没能碰到老人一下。 掷出一刀后,老人也没有停歇,再度抽身冲了出去,踏在马背上,拔出贯穿二人身体的刀,又朝着仅剩的几人扑了去。 “叮叮当当~” 刀刃碰撞声接连响起,可他们这些人的力道哪里是老人的对手,一次对劈就震得他们的虎口裂开了缝,再扛一刀整条胳膊都麻了,哪里还有抵抗的能力。 随着老人的身影不断穿梭在院子里,一道道身影从马背跌落,有些人更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夺了性命。 仅是几息时间,先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人尽数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半个院子,那老头早在第一个人死了的时候就被吓晕过去了,否则看到这场面,指定得被吓掉半条命! 挥刀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后,老人没有丝毫停留,翻身骑上了一匹马,朝着远处追了去。 “驾!” 马鞭一甩,烈马吃痛,撒蹄冲出了院子,朝着那为首壮汉逃离的方向追了去。 既然身份被发现,老人必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知情的人,否则很难说不会后患无穷。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徐元犹豫了一下。 片刻后,他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刚跑出二里外,徐元便碰到了策马返回的老人,后者的手中还提着一颗瞪着大眼的头颅,正是那为首壮汉的! 至此,海沙帮这十几人无一生还,尽数死在了老人的刀下! 第四十七章 一刀纵横五百里 越往东走,山林越来越少,除却偶尔能碰到一些小林子外,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 但这些所谓的小林子,实则并没有多少高大的树木,更多的是一些仅有三尺的灌木丛罢了! 尽管如此,老少二人也依旧选择穿行在这灌木丛中,微微伏着身子,借着四周零星的树木遮挡着踪迹。 毕竟越来越靠近凉州边界了,想来海沙帮的防范也会越来越严密,能隐匿一阵算一阵,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不过,这灌木丛里走起路来却是慢了不少,举步维艰,若不是担心走在平原被人一眼瞧见,打死他们都不想走这鸟路。 在灌木林子里走了多半日,越过了不知几个山包,视野中终是没有了林子,入目皆是一望无垠的广袤空地,这下子可是连个能隐蔽的地方都没了。 好在天色渐晚,等到入夜了,也能略作遮掩,不至于被人一眼瞧见。 赶了这么久的路,老少二人多少有些劳累,索性靠在灌木丛边缘歇了起来。 望着天边沉下去半个头的太阳,这闹腾了一日的风沙可算是消停了,久违的清晰视野让徐元感到一股难言的舒畅,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从小到大,虽说平日里也曾在外闯荡过,可每次身边都跟着一大堆人,干粮水从不曾缺下,哪里吃过这般苦,眼下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些浪迹江湖的人是何种感受了。 看着身旁少年风尘仆仆的模样,这才仅仅三五日,老人便觉得少年仿佛消瘦了一些,原先身上那股子淡淡的世家气息也被风尘掩盖了起来,乍一看,倒还真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少主,咱们现在离那沙安县估计也不远了,过了今晚想必就能抵达,这里是出入凉州的必经之地,海沙帮一定会严加防范,再加上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界,只怕咱们爷孙俩接下来的路会更不好走啊!” 听着老人略显忧虑的声音,少年反倒无谓一笑,淡淡说了句。 “没事,刘爷爷,眼下还不清楚那沙安县究竟是什么情况,此处相距海沙帮所在的天水郡有着数千里之隔,就算是他们想要派人前来,短时间内也指定来不及,能够驻守到沙安县的,想必都是平日里藏匿身份的一些人,数量想来也不会多,如刘爷爷一般的一品高手只怕都不会有,就算是遇到了,已刘爷爷的本领应当阻挡不了我们!” 听着少年的分析,老人欣慰一笑,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倒确是这么个理。 眼下,就希望一切都能如少年所想这般,给他们留些机会吧! 老人心里多少有些无奈,若是他们能够探听到一些有关这沙安县的情况的话就好了,只可惜他平日里只管护卫徐元的安危,对于天元帮各地的暗哨所在并不清楚,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了。 然而,就在老人心中沉思这档口,远处竟隐隐的传来一阵马蹄声。 距离较远,徐元并不曾听到,也亏得老人这一品高手的感知,方才听到了些许动静,当下对徐元提醒一声,二人躲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 果然,没过多久,那阵马蹄声便清楚地传了过来,这次,连徐元都听到了那一阵“咚咚”声。 片刻功夫后,一行六七骑卷起黄沙朝着这片灌木丛林奔来,似是顾忌着什么,勒马停在了林子前。 那当前一骑上坐之人望着眼前略显稀疏的灌木丛,微微皱着眉头,刚才在山上明明看到这边有两个黑点移动,怎么靠近了却什么都没看到啊? 一旁的人同样扫视着林子,担心有意外发生,一只手已是攀上了腰间的弯刀,以防万一。 可瞅了半天,他们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一人忍不住冲着那最前方的汉子说了句。 “老大,你不会看错了吧,这儿没有人啊!” 被称作“老大”的汉子深皱着眉头,目光缓缓落在了灌木林中几棵长在了一处的高大树木上,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来。 “你们几个,去看看那几棵树后面有没有藏人,奶奶的,我还不信我这双鹰眼能有瞧走眼的时候!” 闻声,一旁的几个人忍着笑,心里嘀咕了几句,还没有瞧走眼的时候啊,前几天大半夜走错门,愣是把张秃子他婆娘当成了自家媳妇儿,差点就给糟蹋了,害得那张秃子就跟发了疯一样,差点给他们这老大的腿都敲折了。 要不是上面突然派了任务,只怕那档子事儿现在还没闹腾完呢! 可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让他们当面说出来,那可是没这个胆儿,眼下听到老大吩咐,虽然心里不乐意,可也得照做啊。 两人翻身下马,懒洋洋地朝着那几棵树走了去,很是随意,同样长得都是眼睛,他们先前啥都没看着,偏偏就老大看着了,指定是今儿风大,老大那眼睛里进沙子了! 这一众人大都是这个心思,碍于老大的面子和脾气,倒也没有人敢开口反驳什么,不过这坐在马上也没半点紧张的意思,甚至几个人都开始悄悄探讨起了一会儿换班以后回去吃啥了。 唯有那被唤作“老大”的为首汉子还警惕地盯着林子里的动静,他可是很相信自个儿的眼力的,本事不怎么样,这眼睛从来……很少出过错! 那两个人悠哉悠哉跨过一丛丛灌木,朝着那几棵树走去,将近一百多米的距离,被这灌木阻挡着,硬是走了半刻钟才到。 看着这两个人来到了那几棵树前,为首汉子这心跟着提了起来,身后那些人依旧不以为意,三五成群唠着嗑。 那走在大树前的两人也依旧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埋着头往前扎着。 可就在他们越过灌木丛,来到最前面那一棵树前时,一道亮光忽的在眼前闪过。 下一秒,二人的视线中便溅起一片血红,再接着,二人便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剧痛传来。 两人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惊恐,还有悔恨,可惜,已是晚了,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跌落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断了气。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先不以为然的一众人尽数慌了神,纷纷拔刀以做应对,而那早已提起警惕的为首汉子更是在亮光闪现的那一刻就抽出了刀。 然而,那道身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整条手臂便被齐齐切断了,一条胳膊连带着手里的刀抛飞出去,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身下的马受了惊,不听控制地朝着一侧冲撞了出去,将那为首汉子直接甩了出去,伴随着他的哀嚎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其他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尽数瞪大了眼,老大可是六品高手,居然被人一个照面就断了条胳膊,这人得有多厉害啊! 想到这儿,这些人哪里还敢反抗,急忙调转马头就要逃跑,可离的近的几人才刚转过一半,刀芒闪过,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便横亘在了他们的背上,直直栽落下马。 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传进吗仅剩几人的耳中,如同无常索命一般让他们瘆得慌,发疯似的踹着身下的马,恨不得自己这马长了八个蹄子,赶紧带自个儿离开这鬼地方! 可还没跑出去几步,又是几声惨叫响起,来的六七人便就剩下了一个人还在逃窜。 迟迟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那人当下心头一喜,只以为自己成功逃脱了,可下一秒,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背后袭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瞪大了一双眼。 “噗~” 轻声响起,那人身子猛然一震,缓缓低下头,一把闪着亮光的刀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鲜血顺着刀刃滴在马背上,当下也面带悔恨坠下马来,终是难逃一死。 一时间,这来的六七骑便只剩下那为首汉子尚且活着了,其余之人尽数死在了老人的刀下。 缓缓抽回掷出去的刀,老人转身返回到灌木丛前,来到了那整抱着断臂歇斯底里哀嚎着的汉子旁边。 视线里多出一双脚,那汉子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死死咬着牙,抬起头朝着老人看去,片刻时间,他整个人都被汗水打湿了。 看着青筋暴起的汉子,老人略微犹豫了片刻后,抬手点了汉子身上的几处穴道,替他稍稍止血了血,缓解了几分痛意,好让他不那么容易就死掉了。 做完这些,那汉子微微松了口气,可还是不停地倒吸着凉气,虽说他是六品武者,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十指尚且连心,这断臂之痛又岂是那么好忍受的! 老人自然不会在乎他此刻到底好不好受,似他们这些欺软怕硬、横行无忌的匪寇,杀了都不解气,此刻留他一条命也还是他有些用处,否则这功夫早跟其他人一样见阎王了。 但还没等老人开口问,那汉子反倒先颤着声问了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告诉你,我是海沙帮的人,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着汉子的话,斗笠下响起一阵冷笑声。 “呵呵,老夫杀的就是你们海沙帮的人,废话少说,想活命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老夫就一根一根剁掉你的指头,再把你削成人棍!” 一听这话,那汉子顿时一个激灵,冷汗直冒,这才刚刚体会了断臂的痛楚,他哪里有勇气再去受这苦,当下急忙回应着。 “大侠!我说……我全说,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求求你别杀我!” 看着汉子这幅怕死的模样,老人又是冷笑一声,海沙帮尽是一群乌合之众,就凭这些人就想称霸凉州武道,呵呵,真是痴心妄想! 但眼下这也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问题,见汉子选择了配合,倒也省了他不少事,便直接问了起来。 “这里距沙安县还有多远?沿途还有多少像你们一样巡查的人?这沙安县里有多少海沙帮的人?实力如何?这些问题你但凡有一个回答不上来,我立马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素来平和的老人此刻就像是恶鬼一样,句句话听在那汉子耳中都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生怕一言不合这神秘的高手就给自己来上一刀。 汉子思索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回复道。 “大侠,我……我也不太清楚这里距沙安县有多远,大概……大概将近一百里的路程,沿路派出巡视的小队有十几支,每一队负责一片区域,每隔六个时辰换一次班。” “沙安县里大概还留有三十几人,实力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大都是五品高手,还有几名四品高手,别的……别的我实在是不清楚了,大侠您就饶了我吧!” 说着,那汉子竟是哭了起来,不停哀嚎着,求老人饶了他的性命,他还有一家子人等着照料,他要是死了,那些人待在海沙帮里可该怎么活啊! 然而,对于他的苦苦哀求,老人置若罔闻,甚至没有半点动容,微微低着头思索着他所说的话。 片刻后,老人垂在身侧的手忽的一动,手里的刀径直划过那汉子的脖子,鲜血如注,那汉子惊恐地捂着脖子,但喷溅的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里涌出,不出片刻便没了气。 老人缓缓起身,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若饶了你,谁又能饶得了我们呢?” 清风起,无人应。 第四十八章 欲擒故纵一计成 待老人处理完这最后一人后,徐元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境没有半点动摇。 现在的他可是真正明白了为何老爹在自己小的时候就让自己接触天元帮的刑狱,让自己见识“犯人”的各种死状了,若不是大小就见多了这种场面,怕是以他这年纪,看到这么多死人早该吓坏了吧! “刘爷爷,问出什么来了吗?” 相隔百余米,先前那为首汉子的话徐元没有听真,便开口问了句。 老人轻轻点了一下头,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少主,据其所说,这沙安县附近有着十几个如他们一般的巡逻队,每一队都有固定的巡视区域,除了这些人外,沙安县内也还有三十几人。如此来看,此处海沙帮驻扎的人马将近二百人,大都是三流武者,最高 也不过五品高手,若是被缠上怕是不好应对!” 虽说他是一品高手,根本不惧怕这些区区五六品之人,可毕竟他只有一人,还得分心保护徐元,倘若被这一二百人缠上的话,分心乏术,届时莫说保护徐元了,只怕自己也得身陷险境。 徐元也清楚这个理,听过老人的话开始思索起来,硬闯的话必然不可取,该想着如何才能不惊动其他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闯过沙安县才是上策! 老少二人皆陷入沉思,突然,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说了句。 “少主,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们把我们抓住,此处离沙安县最近,他们必然会将我们带至沙安县审讯,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够避免惊动其他的巡逻队,只要能进到县城内,光凭那区区三十余人老夫一人足以应付,届时完全可以保证在其他人赶回来之前逃出安阳县!” 闻声,徐元思索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此计虽然凶险了一些,但不得不说,倘若真能够按照老人所想那般,倒还真不失为上策。 毕竟,这沙安县四周尽有海沙帮的人巡查,想要钻个空子逃出去只怕不是易事,老人一人或许可行,可谁教老人还带了他这么个无用之人呢! “刘爷爷,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那些人不把我们带去沙安县怎么办?” 少年还是有些担忧,海沙帮的人个个心高气傲,倘若未曾按照他们料想的那样将他们带回沙安县再审讯,而是就地审问起来,那样他们又该如何,也要像现在这样直接动手吗? 若是那样的话,慢慢下去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察觉,万一行踪暴露,引来更多的人可就大事不妙了。 少年的担忧又何尝不是老人此刻所想,但眼下也的确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姑且试一试了! “少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迟则生变,很难说得准海沙帮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我们只能一试了!为了以防万一,你一定要跟紧我,倘若除了什么意外,老夫一定尽全力护卫少主的安危!” 老人郑重其辞说到,徐元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点头,权且交给天命吧。 思定,二人也不拖延,当即朝着沙安县所在的方向走了去。 … 夜幕初上,这黄沙之地更显清凉,寒意料峭,丝丝冷风袭来,让人不禁缩着脖子。 银辉打在沙地上,透露着些许荒凉。 迎着月光,一老一少拉着影子,不紧不慢地向东走着,脚步踏在硬邦邦的沙石地上,没有丁点声响传出。 老人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在少年前面,除却戴着斗笠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外,此刻的他看上去倒还真像是个年岁大了的昏迈老人,甚至为了让自己更贴合这个形象,就连手里的刀都交给了身后的少年捧着。 少年看上去脏兮兮的,灰头土面,唯有一双深邃的眼让人迷醉,怀里抱着一把看上去颇为老旧的雁翅刀,刀鞘多有磨损,透露着几分古朴气息。 腰间悬挂着一把沾染着泥渍的木剑,看上去亦是有些怪异。 一老一少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空地上,入目四下皆黄土,抬眼八方无生人,冷冷清清,萧萧瑟瑟。 不过,他们二人不去刻意隐藏行踪,没过多久就被巡视的海沙帮众发现了,逐渐响亮的吆喝声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一行六七人很快就闯入到了二人的视线中。 六七匹烈马将老少二人围了起来,不住打着响鼻,马上几人也是警惕地盯着这一老一少,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 一人抬手提刀,指向戴着斗笠的老人,皱着眉头,厉声呵斥一句。 “你们是什么人?” 被围在其中的老人和徐元都表现出几分害怕神色来,少年缩在老人身后,只敢伸出一只眼偷偷瞄着四周。 听得问起,老人的身子微微发着颤,哆嗦着手抱起了拳,磕磕巴巴回答着。 “大……大侠,我们爷孙二人是外来的武师,混不下去了想来此处卖卖手艺挣些细碎银子好谋个生计,不想路遇劫匪,慌不择路下逃到了此处,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地界,还望大侠行行好,给我们爷孙二人指点一条出路,这天儿太冷了,再寻不着落脚的地方,只怕我们爷孙二人这命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听着老人喋喋不休的话,那几人似乎尚有疑虑,警惕之意不曾衰减分毫,那先前开口之人再度厉喝一句。 “把斗笠摘了!” 闻声,老人颤颤巍巍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透露着惧怕的沧桑脸颊,平平无奇。 徐元有一点并没有分析错,这些被派来巡视沙安县境域的海沙帮帮众俱是一些早早就藏匿在此处的人,平日里根本不曾去过武威郡,故而也没能认出老人的身份,至于徐元就更不用说了。 别说他们这些海沙帮的人,就算是天元帮的人到了此处也未必能认得出这脏兮兮的少年就是徐元吧! 细细端详了一番老人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也没从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丝毫强大的气势,隐隐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般,堪堪七品境界而已,看来真如老人所说,就是个江湖卖艺的老头! 没了顾虑,几人这才渐渐放松了警惕,那最先开口的人忍不住皱着眉头爆了句粗口。 “踏马的,搞了半天是个老废物,害的老子们白跑一趟!” 这时,一人不耐烦地说了句。 “要不直接杀了他们得了,省的出乱子!” 听着他的话,徐元下意识紧了一下身子,唯有老人依旧镇定,保持着之前的畏惧神色。 其他几人闻声纷纷附和,一时间,倒有近半的人同意就地解决这一老一少,但那最先开口的人却是沉默没有应和,只是紧紧盯着老人,思索着什么。 剩余几人也像是在征求着他的意见,同样不曾开口。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时间,那最先开口之人才淡淡说了句。 “还是不要贸然动手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上面责怪下来,你我兄弟们可是担当不起,还是带回去交给副首领定夺吧!” 他倒不是起了善心,而是的确最近上面的命令有点多,今儿找这人,明儿找那人的,他还真怕自己万一杀错了人,那不是白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再者说,虽然这老人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他总是莫名其妙感觉到这老人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几分危险,尽管他端详了这么久都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听着他的话,那几个先前一直不曾开口的人纷纷应和了起来。 “我觉得也是!” “是啊!还是先把他们带回去再说吧,到时候如果没用了再杀也不迟!”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叫嚷着要杀这老少二人的人也只能悻悻作罢了。 “老二老三,你们两个把这两个家伙押回去吧!” 既然商议定了,也就没有再拖延,那最先开口的人直接安排了起来,两人闻声立马应道。 “是!” 其他人还得继续巡视,自然不可能支出一半以上的人去押送徐元和老人,就只能派两个实力相对强一些的去做这件事了。 临行前,那最先开口的人还特意将这二人叫在了一旁,叮嘱道。 “留心那个老家伙,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路上千万小心,一旦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直接……” 说着,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二人意会,点了点头。 “随时准备发信号,我会尽量往县城那边靠,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尽量拖到我们赶过去!” 似是不放心,那人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我二人一定留心!” “好,那就动身吧。” 二人随即带着老人和徐元朝着沙安县所在走了去,两人两马,一前一后,一人引路,一人紧盯着徐元和老人的动作,以防发生意外,二人的手时刻抓着腰间的佩刀。 就这样,四人在不时响起的催促声中远去。 第四十九章 虎狼丛中也立身 古陌寒风来去吹,马蹄尘旋上麻衣! 星稀月冷渐高升,银辉铺满了整座沙原,万般寂寥,唯有轻微马蹄声传响,在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一百里路程纵马疾驰不过两三个时辰,但眼下带着两个没有脚力的人,速度慢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走过四个时辰有余,方才远远看到了县城的轮廓。 到底是镇守凉州的边城,这沙安县整体看上去可比先前路过的那些城池雄阔了不少,就连城墙都加高了几米,料想那梁朝都城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直到沙安县城的轮廓闯入视线,两名海沙帮帮众这才算是微松了一口气,一路上始终紧绷着,可别提有多累了。 好在这一老一少并不曾出现什么异样,倒也配合,这也让他们二人省了不少心,等到了城里,他们也算是能够交差了。 “走快点!” 后方一人呵斥了一句,随后轻踹了一下马腹,加快了些速度。 眼瞅着就快要到地儿了,他这心里也急了起来。 别看他们已经看到了城池,可依旧是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到城下。 城门紧闭,灯火昏暗,若非今儿的月色足够明亮,还真是什么都看不着。 四人停在了城前,城墙投影笼罩着他们,视线也变得暗淡了起来。 徐元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城门上大大的“沙安县”三个字,松了口气。 有惊无险,事情正在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进行着,不曾惊动其他的人,只要能混进城,以老人的实力想带自己闯出去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走在徐元身前的老人同样打量着这座边城,习武之人的眼力远胜常人,哪怕是在夜里也能看得比常人更远。 望向城墙上方,隐隐能够看到几道人影在城墙上走动,不多,大概有着六七人。 察觉到城下来人,城墙上的人当即警惕地搭起了弓,问话声从城墙上传了下来。 “来者何人?” 那走在头里的一人听声扬起了头,扯着嗓子吼了句。 “伍哥,是我,张二!” 听到应答,城墙上的人方才收起了弓,被称作“伍哥”的人又开口问了句。 “老二啊,你怎么回来了?你们不是今夜巡逻吗?你身后的又是些什么人?” “是两个自称江湖卖艺的武师,我们头让押回来交给副首领,伍哥,你快把门打开吧,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让我进去好好歇歇!” “好,开城门!” 随着伍哥一声立下,紧闭着的城门随着“轰隆”一声缓缓朝着两边张开。 生铁打造的城门,光是看着就如同小山一样给人一种压抑感,也唯有这边城和各州的州城才能用的上这等分量的城门了! “走,我们进去!” 张二率先策马朝着城里走去,后方那人则是又催促了一句。 “快些走,别磨蹭!” “哎!哎!”老人连连应答,拉着徐元快走了两步,但这一双眼却是打量着沿途的情况。 走入城内,视野打开,四下却是空旷了许多。 为了避免有人夜里生事,海沙帮直接下了宵禁令,子时以后凡有人敢出来,一律处决,不问缘由! 起先还有人壮着胆子反抗几句,可被海沙帮杀鸡儆猴地杀了几个人以后,就没有人敢反抗了。 所以,到了眼下这个时辰,走在街上的除了海沙帮的人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哪怕是官府的人也不敢公开反抗海沙帮! 城门开启后,他们向里走这功夫,伍哥也从城墙上跑了下来。 打量了徐元和老人几眼,伍哥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张二,笑着说了句。 “老二,直接把他们带去县衙吧,今儿辛苦了,赶明儿换了班,兄弟们好好喝一气!” 张二愣了愣神,“县衙?伍哥,把他们带到县衙做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和官府勾连上了?” 听着张二疑问,伍哥又是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道。 “哥哥还能骗你不成,尽管去就是了,副首领这会儿正在县衙议事呢,去晚了惹到副首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张二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一头雾水,心里多少有点疑惑,这副首领放着好好的府邸不待着,跑县衙里作甚? 可看伍哥那样也不像能告诉他,索性不去问了,到了县衙不就知道了嘛! 想着,张二没再多说什么,冲着身后摆了摆手,另一人会意,随即带着徐元和老人朝着县衙走去。 县衙位于整个沙安县中心位置,也是当初建城的时候特意布置的。 城大,从这西城门到城中心少说也有个十几里的路程,愣是费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了县衙。 以往的县衙本该冷冷清清,这倒不是沙安县这一处县城如此,整个凉州的官府衙驿几乎都是这般情景。 毕竟,在凉州说话最管用的可不是官府,而是天元帮,莫说遭逢大事人们都会去找天元帮解决,就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们也愿意去天元帮分派各地的五方天司下属府邸说道说道,很少有人会去找官府。 故而,在凉州这地界,官府更多的就像是个摆设,充其量也就是个门面的用处。 莫说这小小县令的县衙了,就连那州牧府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整日清冷得很,甚至那凉州州牧隔三差五还得去天元帮庄园叨扰盏茶功夫呢! 今儿也是怪了,这个时辰本该是灯火阑珊,可这县衙反倒是灯火通明,门前站着五六名赤裸着身子的海沙帮帮众,神情肃穆,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反往常的景象让张二有些愣神,若不是他确定这就是县衙的话,还真以为是自个儿走错了地儿了呢! 停马县衙前,二人翻身下马。 另一人来到徐元和老人身侧,盯着他们二人,而张二却是走上前,冲着那守在县衙门前的几人问了句。 “几位兄弟,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没人回应他,让张二觉得有些尴尬,面容抽搐了一下,却依旧不死心地拉下脸再次问了句。 “你们聋了吗?副首领在哪?我有事要禀告副首领!” 这次可算是有一个人回应了他,却是压着声音,像是生怕自个儿声大了冲撞到什么大人物一样。 “兄弟,你可小点声吧,副首领正在里面议事呢,你有事就先在这儿等会儿吧!副首领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恼了他,不光你吃不了好,我们几个也得跟着遭殃!” 说完后,那人立马又站的板板正正的,这不说出去,别人还真不能把他当沙匪看。 张二也是蒙了个大圈,今儿这是怎么了?咋都神神叨叨的? 可转念一想,副首领的确脾气不好,没准儿现在正跟那小县令交代重要事儿呢,自己贸然进去,指定讨不了好,还是等等吧! 想着,张二返回身来,冲着另外那人无奈地摆了摆手,轻声说了句。 “先等等吧,副首领估计正跟那狗屁县令说事儿呢,等他出来咱再跟他汇报这两个人的事吧!” 说罢,张二当即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骑了一天的马,屁股都颠的生疼,眼下这功夫不歇白不歇。 另外一人点点头,也如他一般坐了下来,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老少二人。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沙安县城可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是这两个人再有本事,到了这儿还不信这俩人敢整出什么幺蛾子! 看到他们二人放松了警惕,徐元微不可察地朝着老人靠近了几步,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后者,似是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相处了这么久,少年不用说,老人也能会意,自来到这沙安县以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城里的情况,倒是和之前那人所说的出入不大。 散落在城里的海沙帮帮众不过寥寥十几人,再加上门口站着的这几个人,也就是堪堪二十出头,想来其他人这个时候也都去歇着了。 现在已经到了城中心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被带到哪里去,毫无疑问,眼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不知怎么的,老人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是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一时显得有些犹豫。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但还不见老人有所动作,徐元也是有些意外,疑惑地看向后者,像是在询问老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迎着少年的目光,老人缓缓摇了摇头,又迟疑了片刻,随即心下一横。 再不动手的话,倘若那张二口中的副首领出来了就更麻烦了,他们不能被拖住,否则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心中思定,老人当即冲着少年点了点头,后者见状急忙朝着老人后方闪去,露出了坐在他身后的张二二人。 少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张二一愣,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 下一秒,那一直佝偻着身子,装作一副老迈昏沉的老人突然冲了出去,一声怒喝惊扰了整个夜色。 “死!” 第五十章 战得云开见月明 老人一声喝下,整个人如同猛虎一般扑向了坐着的张二两人,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两掌探出,虽说是猛然出掌未能蓄力,可这两掌的力道依旧不容小觑,直直朝着张二二人的脑袋拍了去。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二人怎么都没想到这看着平平无奇的老家伙敢在这儿动手,更是没想到这老家伙的速度会这么快,一时应对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这一掌落到自己头上。 也是二人坐的近,老人探出的两掌无一落空,霎时间印在了二人的印堂上。 只听“砰”一声闷响,张二二人顿时瞪大了双眼,整个人一僵,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瞳光一散,二人向后跌了去,再没了任何动静。 而老人则是接力向后翻身,稳稳落地后没有任何犹豫,拉起徐元就朝着城东跑了去。 这时候,那一直守卫在县衙门口的几人才反应过来,可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老人都已经跑出去小半条街了。 “杀人了!快来人!” “有刺客!” 声声透露着惊慌的吼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就抽出了刀朝着老人逃离的地方追了去。 剩下几人则是慌慌张张跑进了县衙,边跑边喊,不停吆喝着人。 一时间,整个县衙陷入了一团乱。 而这个时候,老人则是紧紧拉着徐元朝东城门跑去。 突然,一道亮火伴随着刺耳的尖鸣从身后响起,夜空中绽放出一蓬亮光。 这是发信号了! 老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脚下的速度不曾减缓半分,甚至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城东,他直接将徐元扛了起来,毕竟若是他全力奔跑,后者哪里能跟得上! 老人心中暗自祈祷,但愿不会引来太多的人,只要能出得城去,就不用再害怕海沙帮的追杀了! 可还没跑出多远,一伙六七人就从街道另一头冲了过来,刚好撞了个正着。 这些人都是看到信号后赶来的,见着逃窜的老人,当即抽出弯刀朝着后者挥砍而来。 见此,生怕伤到徐元,老人忙将徐元放了下来,从后者手中接过刀,率先迎了上去。 身子冲了出去,声音才后续飘来。 “少主,护好自己,待我先解决了这几个家伙!” 全力以赴下的一品高手有多可怕,看看此刻的老人就知道了! 一把陈旧老刀在他的手中如同神兵一般,挥手间鲜血溅撒,一个照面便劈杀了两人,被舞的虎虎生风的刀穿梭在几人间,行云流水般轻松就取掉了赶来几人的性命,利落的没有丝毫阻滞。 整个过程不过五六息时间,老人收刀,地上多出了六七具尸体,鲜血浸染着街道,可老人哪里有功夫去看这景,回身扛起徐元就再次朝着城东所在跑了去。 但没过多久,视线中又涌出一队人马来,足有十数人,让老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了? 他哪里知道,先前那人在告知他沙安县情况的时候遗忘了一句话,整个沙安县外分布着十几队巡视人马,可这些人并不是整日都要巡视的,在城内同样还有着十几队人,分昼夜与他们换班。 也是这个略显关键的遗忘,让现在的老人多了些危险。 眼下自然是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老人放下徐元,当即抽刀再度迎了上去,同时喊了句。 “少主,跟在我身后,这样下去会被他们拖住的!” 少年应了一声,跟在老人身后不远处,一点点朝着城东走去。 老人声势迅猛,似这些寻常帮众如何抵挡得住,他们中最强的也不过六品境界,怎会是老人这一品高手的对手。 不过,胜在人多,虽不能抵御长久,但也或多或少减缓了老人的速度。 一路横冲直撞,不知不觉间,躺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杀到后来,就连老人都有些麻木了,每一次出刀都不顾消耗,这一来二去,本就年迈的他也觉得有些累了起来。 可他不敢放缓,他现在可是不敢确定城里究竟有多少海沙帮的人了!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这边的打斗动静,不断朝着此处涌来,几乎是整个城驻守的海沙帮帮众都赶了过来,不光身前有人,就连身后冒出了十数人。 担心徐元受到伤害,老人只能降下速度,将少年紧紧护在身后,手中老刀不断挥出,时而劈向身前,时而刺向身后,血迹溅落在一老一少的衣衫上,更显狼狈。 但好在虽然走的慢了些,却依旧不断朝着东城门所在的方向移动着。 不知不觉间,厮杀了半个时辰,街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老人的体力也是耗去近半,但索性此前赶来的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他的刀下,剩下的寥寥十数人也开始惧怕起来,不敢贸然出手,只能被老人一步步逼退。 十几里的路程,跑跑停停下,二人离东城门越来越近,甚至整个城门的轮廓都已经闯入到了视线中。 城门便意味着希望,看到那高大的城墙,老人心中一喜,身上的力气仿佛也恢复了一些。 看着身前的人渐渐变少,老人突然急呼一声。 “少主,我替你扫清前面这些人,你抓紧朝城门那边跑,我来挡着后面的人!” 也不去管徐元如何回应,老人当即挥刀扑向了那堵在身前的几人,几个呼吸间便结果了那几人的性命。 许是离城东越来越近,从东面围上来的人少了起来,反而身后几侧赶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人想抓着老人冲杀前方的人的空挡对付徐元,却被老人提前察觉,猛地向后抛刀,直接将那人扎飞了出去,撞向了身后一人。 一刀,两命! 少年一惊,急急忙忙朝着老人跑去。 挥拳砸飞一人后,老人回身朝着后方冲来的一众人扑了去,与徐元错身而过,挡在了后者身前。 没了刀,这一双铁掌也不是吃素的,手起掌落,拍刀刀断,拍人人飞,还是那句话,就凭这些区区三流级别的武者,当真是阻挡不住他。 随着他这一路杀伐,近乎七成驻守在这沙安县的海沙帮帮众都倒在了血泊中,唯有后方这陆续赶来的三四十人尚且存活着,却也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像是在等着什么。 他们想耗下去,老人可不想,当即抽身再次冲出,顺路抽出扎在尸体上的刀,冲进了那三四十人中,疯魔乱舞,哪怕是不用刀法,威力也不容小觑。 人群中,不断有惨叫声传出,一具接一具尸体抛飞出去,跌在地上,甚是混乱。 借着老人拖住那些人的时机,徐元一路跑到了城门前,所有人都去围杀他们了,就连原本守在城门上的人也不例外,等少年来到此处的时候,城墙上空无一人。 但他也生生止在了这里,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城门是关着的,他出不去啊! 城门太大,门闩又高又重,他他使出浑身的劲儿也根本挪动不了那门轴分毫,平日里想开这城门,那得两边各站四五个壮硕汉子才能扛得动这门闩,此刻光凭徐元一个人哪里能行。 既然暂且出不去,就只能等着老人杀了那些人再开开城门了。 回过头,徐元焦急地望着陷入混乱的人群,这么会儿功夫,那些海沙帮帮众又被杀了多半,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硬撑着。 不过,剩下的这些人大都接近于五品境界,一心防守牵制,此刻大有消耗的老人竟是无法摧枯拉朽地劈杀这些人,只能慢慢耗着。 但虽说是耗着,其实也就是比之前的速度慢了一些而已,老人依旧处于上风,雁翅刀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难以阻挡。 一刻钟之后,老人挥刀斩杀了最后一人,脚下已是东倒西歪躺满了尸体,但他也感到了些许力竭,胸前不断起伏着,呼吸粗重起来。 到底是上了年纪,若是再年轻个十岁,杀这么点人还不是盏茶功夫,易如反掌,哪里能把他累成这幅模样。 深深吸了两口气,老人也不敢多做停留,虽说眼下尽数解决了前来围杀的人,可保不齐城内还有其他的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再来个二三百人,他可就不怎么好招架了! 转过身子,老人加紧步伐来到了城门前。 “刘爷爷,你没事吧?” 看着老人略显疲惫的神色,徐元轻声问了句。 老人摇了摇头,看向了眼前禁闭的城门,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冲着少年说了句。 “少主,你且往后走几步,待老夫开了城门,咱们就能离开凉州了!” 少年点点头,退出了门洞。 老人则是将刀横在一旁,略一蓄力后,整个人拔地而起,两手上托,顶在了门闩下方。 顿时,那足有成年壮汉小腿粗的门闩竟是被老人托举了起来,随手一抛砸在了远处。 老人落下身来,一手搭在一扇门上,轻喝一声,两臂奋然发力,随着阵阵“吱吱”声,生锈多年的大铁门缓缓张开。 看着城门大开,徐元的眼中闪着亮光,终于可以离开凉州了吗? 心中喜悦的同时,似乎还有些淡淡的落寞。 可就在少年意欲动身的时候,耳边忽的传来一阵破风声,随即一声厉喝从身后响起。 “哪里走!” 第五十一章 老刀也可镇亡魂 阵阵马蹄声响起,五六道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 侧面一骑手执弓箭,弓弦颤动,刚才那一道破风声便是来源于此。 空中,一根箭矢疾射而来,直直刺向徐元的脑后。 这一幕恰好被转过身的老人看到,没有任何犹豫,急忙抽身扑倒了徐元,但箭矢却贴着他的后背刺了过去,撕裂衣衫,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刘爷爷!” 少年疾呼一声,身上的老人冲着他摇了摇头,低声叮嘱一句。 “少主,这几个人不简单,等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就赶紧跑出城,不用管我!” 说罢,也不待少年回应便起身冲了出去,手中刀悍然出鞘,虽说那后来的几人不曾出手,可凭着感觉,老人似乎在这几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比先前那些人更危险的气息,只怕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这个时候,老人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张二在面对灯火辉煌的县衙时露出的疑惑神色,莫非……海沙帮有大人物到此? 他不得而知,却料定相差无几。 事实的确如此! 杜平山乃是海沙帮的副帮主,妥妥的一品高手,奉令前往凉州各边城巡视情况,以防天元帮余孽潜逃出境,恰逢今日来到了这沙安县,不想这才刚进屋不久,就听有人报告县衙门口出了乱子。 起先他本以为只是一些流亡灾民或是外乡武者,便没有去搭理,只是吩咐了一声,让城里驻守的人自行解决便是,可过了半大天儿都没动静再传回来,让他很是疑惑,谁知一出县衙就看到了满街的尸体,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急忙带人策马追来,所幸也算及时,正好看到了老人打开城门。 此刻,看着老人挥刀冲来,本就恼火的杜平山哪里肯让,当下飞身而起,抽起狼牙棒迎了上去。 “这老家伙交给我,你们去抓住那个小东西!” 瞥了一眼远处有些发呆的徐元,杜平山恶狠狠说了句,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差点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让他丢尽了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们,不管它们是什么身份,今天都难逃一死! 另外五人闻声果断策马朝着徐元冲去,根本不曾理会老人,哪怕他们也感受到了老人乃是一品高手,但杜平山又何尝不是,有他一人就足以对付消耗不少的老人了! 看着这些人朝徐元而去,老人目光一凛,生生止住了前冲的身形,脚步一换,闪到了五人所对的方向,一边挥刀阻挡着五骑,一边急声高呼。 “快走!” 老人歇斯底里的吼声让徐元一怔,眼中满是急切,可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急急忙忙朝着城外跑了去,他留下来于事无补,反而只会成为老人的拖累。 “快,别让那小子跑了!” 看着徐元逃窜的身影,杜平山厉喝一声,同时抽身朝城门口追了去。 瞥到杜平山的动作,老人虚晃一刀逼停那五人,随即转身跃起,老刀望空劈落,照着杜平山后背劈下。 感受到背后的滚滚杀意,杜平山不敢托大,只能放弃继续追赶,反身架起狼牙棒挡了去。 “当~” 刀刃重重砸在狼牙棒上,火花四射,一声剧烈的震鸣声中,杜平山整个人向后滑去,两脚在地上铲出长长的划痕,退了丈余方才止住。 老人同样被这股反震之力震了出去,但显然比杜平山受到的影响小一些,刚一缓和就立马抽身越过杜平山来到了城门前。 二人高下立分,虽同为一品高手,但杜平山比起老人来还是差了些! 这功夫,徐元早已跑出了城,站在远处,焦急地望着此处的情形,老人单薄的背影落在他的眼中,眼眶瞬间红了。 隐隐的,他似乎猜到了老人要做些什么! 城门内,六道身影皆落到了地面上,各自抽出武器朝着老人走来。 杜平山扛着狼牙棒,坦露在外的半个身子尽显雄壮,与老人那瘦骨嶙峋的身段呈两极之差。 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麻的手腕,杜平山面露狠色,看着老人,忽地冷笑一声。 “老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拼死护的那小子就是徐武天的孽子吧,你说他要是落在我们海沙帮的手里,他那个落荒而逃的爹会不会回来救他?” 杜平山毕竟是海沙帮的副帮主,很多事情他一眼就能瞧的明白,早听人说天元帮少主徐元身旁有一名极其厉害的用刀高手,眼下的老少二人不正好如传言所述吗? 难怪搜遍整个武威郡都不曾找到这小子,原来早就溜到了这里,还好帮主有先见之明,派自己巡视各边城,也是他天命如此,命中注定他逃不过此劫,注定要成为自己立功的筹码! 想着,杜平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至于那静静守在门口的老人,杜平山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就算是单打独斗奈何不了老人,可后者毕竟经过先前的乱杀已是大有消耗,加上岁月不饶人,能支撑多久尚不好说,更何况老人的对手远不止自己一人,他们可是有着六个人! 除了他是一品高手以外,还有他的两名护卫,皆为三品高手,再加上沙安县原本驻扎的一名首领、两名副首领,这又是三名五品高手,试问这样的阵仗凭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挡得住? 杜平山身后五人会意一笑,有副帮主撑腰,他们的底气也是格外的足,毫不畏惧地盯着老人,昂着头,大有几分挑衅之意。 老人面色阴沉,他同样知晓局势对自己的不利,但眼中除却凝重外,没有丝毫畏惧。 “废话少说,想抓他,除非我死!” 两手握刀,一人一刀立于城门前,誓死护卫着身后的少年。 “哼,动手!” 杜平山冷哼一声,不再拖延,率先舞动狼牙棒,抡向老人。 身后五人同样应声而动,皆抽出弯刀,左右上三方扑向老人,不给后者留有丝毫可躲闪的空间。 老人挥刀以对,精研了一生的刀法展露峥嵘。 刀刃劈开狼牙棒,借着反震之力回旋成弧挑向另一方,刚好和一人劈下的刀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老人自身也不曾闲下,脚步左右腾挪,接连闪过从两侧刺来的两刀。 身形轻跃而起,弯刀从脚下扫过,老人踏刀侧身,最后一刀贴胸而过,刀法第一式随浪被老人用的出神入化,辗转腾挪间便轻松化解了六人的攻势,尽显洒脱。 但这年纪毕竟是大了,反应的速度远比不得年轻时候,这最后的一刀虽说躲过,却也是躲得慢了些,衣衫被拉出个长长的口子,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老人精妙的应对让杜平山的脸色难看起来,怒喝一声,再度抽起狼牙棒砸了去。 其余几人亦是面色一变,没想到这老家伙还真有点东西,当下也紧随杜平山之后,五刀齐出。 七人你来我往,各有千秋 ,尽数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一根狼牙棒宛若魔神锤,带起劲风,照着老人面门不断抡砸而来,五柄弯刀虎虎生风,相叠相继,或劈或砍,不断逼退着老人,试图将其逼出城门外。 老人自知这些人的想法,无非是想越过他出城追赶徐元,毕竟,相较于他这么个无用的老头子,徐元的身份更加让那些人重视。 面对这众多刀棒,老人唯有一刀,一把比他年纪还大的刀,一部苦练五十年的刀法,只此而已! 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这城门,为徐元争取逃生机会,否则,怎对得起帮主之托,怎对得起那死去的人! 老人深情地望着手里的刀,轻轻一笑。 “老伙计,沉寂多年,临了也该让凉州的后辈们再听一遍我刘亘的名字了,不然……怕是连我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战!” 这一刻的老人意气风发,再无先前昏迈之气,一声怒喝,已然抱有死志。 大刀掠空,所向披靡,势不可挡,此刻的老人刀意渐疯,无所顾忌,对于向自己挥砍而来的刀棒根本不予理会,除却微微闪躲一下杜平山的狼牙棒外,其余人的攻势压根不被他放在眼里。 侧挥而来的一刀撕破了老人的衣衫,在他的腿上留下一刀深痕,鲜血直流。 老人微一趔趄,不曾看,回手便是一刀,不偏不倚划过了那人的喉咙,瞬息毙命。 不去理会最凶的杜平山,老人抽身而起,直取另外两名五品高手。 老人带着杀意的目光让二人一震,急忙后退,可他们的速度哪里能快的过老人,眨眼睛就被老人近身,只得匆忙架刀抵挡。 “铿~” 鸣声起,二人应声后退,老人不依不饶,紧追而上,手中刀悍然劈下,却又被阻挡。 老人疯一般不断抬刀下劈,偶尔腾出手挡一下从两侧偷袭而来的刀刃,一心想先杀死这境界最低的二人。 杜平山看着老人疯魔一般的刀法,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老人先前所述的那个名字。 “刘亘……鬼刀手刘亘!” 瞳孔一张,杜平山面露惊色。 “竟然是他!” 第五十二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 老人的身份让杜平山有些意料之外,不少人都知道徐元身边有一位用刀的一品高手,但却没有人知道这用刀之人的身份,眼下听老人提到这个埋尘近二十年的名字,杜平山的记忆有些恍惚。 二十五年前凉州有一名用刀的中年,刀法精湛,为人侠风傲骨,嫉恶如仇,因其武学天分高,被誉为当时最有可能突破到气境的凉州第一天才! 可谁曾想,五年时光过去,此人依旧驻足一品境界而无法寸进,再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此人突然消失在了凉州江湖上,再无人见过他。 人们对此纷纷揣测,却不得其因,后一两年,才有人传言,称这用刀天才外出游历,碰到了一名绝世强者,那强者断言其无气境之资,并百般羞辱,用刀天才心境大跌,终心灰意冷退出江湖。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却是无人得知,只知从那以后,这往日冠以天才之名的中年再不曾出现过,直到后来徐武天来到凉州,众人的视线也从那用刀天才的身上移到了真正的天才—徐武天的身上。 久而久之,那用刀中年的姓名为人们所淡忘,但那时正值青年,心向江湖的杜平山却是不曾忘记。 那人刀意疯魔,被人冠以鬼刀手之称,他名刘亘! 看着眼前老态龙钟却无暮色的老人,观望着老人手中那一把来去无忌,似鬼影般难以捕捉的老刀,杜平山呆滞了下来,眼前的身影和脑海中的那道虚影缓缓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竟是忘了出手,也忘记了借此空档出城追杀。 目光闪烁,杜平山心中震撼,却也惋惜,早年崇拜的前辈,如今怎是如此摸样? 这时,一声惨叫打断了杜平山的思绪。 不远处,老人连番劈刀终是奏效,重力将那二人虎口震裂,一时躲闪不及,被老人一刀削了脑袋,另一人同样没能幸免,被老人反手一刀刺穿了胸膛。 一切不过数息时间,围杀而来的六人半数死在了老人的刀下,但他一心杀人,也被那另外两人找到了机会,接连两刀落在身上,皮开肉绽,受了不轻的伤。 拖着刀向后趔趄了几步,老人再次退回到城门前,挡住了那仅开了一个口子的两扇门。 老人单手执刀拄地,另一只手捂着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阴沉的目光望向杜平山,似是疑惑后者为何没有出手,倘若偷袭自己的是杜平山的话,他现在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 然而,面对老人的目光,杜平山却是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只见他倒提狼牙棒,众目睽睽下竟是冲着老人躬身抱了抱拳。 老人也感到了诧异,皱着眉,生怕杜平山耍什么诡计。 “我杜平山十岁习武,十五岁踏足二流高手,凭借一股子冲劲儿二十二岁成功跻身一流层次,成为人人羡慕的三品高手,但不想那一年我从小奉为榜样的人无法踏足气境后突然绝迹江湖,至此我心动摇,逐渐迷失,不知习武到头又能如何,是否自己也会像心中敬佩之人一般心如死灰退出江湖……” 杜平山的声音很响,透露着一股豪气,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下一刻,他忽地拔高声音说了句。 “但所幸我坚持下去了,哪怕一生止步力境,我也不会如你一般退出江湖,我一定要让整个凉州都记住我杜平山的名字,我要让整个凉州无人能阻碍我做任何事!” 一句话尽显其野心之大,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朗声大笑起来。 看着杜平山几近癫狂的模样,剩余两人不敢作声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老人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开口。 笑罢,杜平山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了句。 “我本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当年不可一世的天才,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只是可惜,当年无比辉煌的鬼刀手如今反倒成了天元帮的看门狗,你已不配再成为我的目标了。” “先前我不曾出手阻碍你杀我三名手下,便算是尽了幼年的情。接下来,我可不会再留手,也让我看看,你刘亘究竟配不配被称作天才!” 话音一落,杜平山便挥起狼牙棒冲了出去,招式平淡,但其中却同样有几分疯魔之意,倒是和老人先前的状态颇有几分相似。 老人不言,用动作表明了他的态度,手中刀直指上空,恍若抬眼仰望满天星河,欲以刀撕裂苍天般,正是刀法望川一式。 “来的好!” 许是得知老人的身份后让杜平山心情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远没有先前的沉稳劲头,声声厉喝中提棒砸在了老人如剑刺来的刀身上。 刀非剑,可老人这一刺同样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属于刀的沉重感,一时竟是直接将杜平山的狼牙棒磕了出去。 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老人抽身上前,不断挥刀逼退杜平山,其余两人见杜平山隐隐落在下风急忙再次挥刀加入其中,阻缓着老人逼近的速度。 一刀砍来,老人侧身躲过,抬手将其磕开,随后在空中画了个满弧,劈向了杜平山抡来的狼牙棒,仓皇应对,老人连退两步才抵消自刀身传来的巨力。 不敢过多停滞,另一刀已斜劈而来,老人连忙闪过,同时手腕一旋,倒握刀柄,向着那袭来之人送上一拳。 一拳饱含劲气,砸在那人身上,顿时将其轰飞十多米,当下吐出一口鲜血,内伤已是不轻。 见此,老人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跃身追上,手腕翻转,整把刀在半空中平旋而出,顺势挥扫向那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倒霉家伙。 “快拦住他!” 那人应对不及,只能慌张地吼着。 可另外一人才刚从先前老人那一磕之力下缓过劲来,哪里能赶得过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杜平山了。 后者自然不会让老人如意,一个箭步冲到二人中间,挥起一棒就要砸向老人扫向自己护卫的刀。 见此,老人心下一横,下一秒,竟是直接松开了手。 没有了力量的牵制,那刀直接飞了出去,在空中旋了起来,恰好躲过了杜平山砸下的一棒。 “嗤~” “噗~” 接连两声响起,那护卫缓缓低下头,看着穿透手臂斜扎进胸膛的刀,似有些难以置信,挣扎了两下,便带着悔恨栽倒在了地上。 莫说这护卫死的不明不白,就连旁观的杜平山也是一愣,这一手的确是妙,可就为了杀一个无关大局的人就丢了武器,那跟送死有区别吗? 他倒要看看没了刀的老人还能在自己手上坚持几个回合。 一棒砸空,杜平山也不收回冲势,而是果断顺势朝侧方挑起一棒,由下而上砸向老人。 但老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如此进攻,松开手之后便一蹬脚,整个人跃了起来,从杜平山上空掠过,直扑那已死护卫所在。 他想要拿回自己的刀! 杜平山毕竟也是一品高手,反应速度同样不弱,见这挑起一棒已然无法奏效,当即侧身,抬腿踢向掠至上方的老人。 不偏不倚,一脚恰中老人腰腹,巨力袭来,直接将他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后方的城门上。 翻滚在地,老人吃痛轻颤着身子,人老了不禁打,只是这一脚就踢不知断了他几根肋骨,火辣辣的痛觉伴随着身上各处传来的无力感,让老人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杜平山不依不饶,欺身而进,扬起一棒朝着老人砸下,后者见状急忙在地上翻过一周,躲过了这一棒。 狼牙棒重重砸落在地,轰响阵阵,杜平山也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僵了片刻。 老人生怕杜平山会扔下他从城门追出去,刚稳住身子就猛地扑了出去,撞在了后者的身上。 僵滞的杜平山来不及抵挡,被老人这一撞直接顶了出去,趔趄了几步,离开了那道仅能通过一人的门缝。 但这个时候,那剩下的最后一名护卫也已经冲了过来,手中刀悍然劈落,恰值老人将杜平山撞出这个档口,等到老人看清这护卫的动作时,已是来不及躲闪了。 情急之下,老人侧过身子,避免正面迎上这一刀。 刀落,鲜血抛洒,整个刀刃从背后直直嵌在了老人的肩膀之上,只差一丝便可直接将老人整条胳膊都砍了去。 老人怒喝一声,猛地转身,蓄力一拳砸在那护卫面门之上,含怒一拳直接将那人打的七荤八素跌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停滞,老人随手从身后抽出刀来,奋然劈下,一刀两段,那人瞬息毙命。 可还没等老人缓过这口气,凛冽的破风声在耳边响起,阵阵凉意渗透后背,来不及回头,老人急忙反手横刀抵在背上,此乃回首望川式。 突袭而来的狼牙棒砸在刀身之上,老人应声飞出,但抛飞半空的他却是猛地一震,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少年的声音。 脑海中,一个少年生涩地舞着刀。 突然,老人瞪大了眼,一拳砸在面前的城门上,整个人翻身而起,背负身后的刀顺势抡起,随着转身向前劈出,人至刀也至。 这一式,谓之回首望月! 杜平山根本不会想到老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应对不及,只能向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这一刀从自己头顶劈落。 仓皇之间,杜平山眼中涌上狠色,手中来不及向上挡去,便索性直接向前一顶。 下一秒,刀落,直直劈在了杜平山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脸缓缓流下,而劈下这一刀的老人也被杜平山临死送出的一棒砸在了胸前。 “噗~” 老人抛飞了出去,空中撒下一泼鲜血,整个人撞在城门上,跌在地上,整个胸膛都塌陷了下去,吃力地喘着气。 杜平山哆嗦着,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眼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可生命流逝带来的凉意让他有股发自内心的慌乱,却又无可奈何。 无穷无尽的倦意袭来,杜平山终是张了张嘴,朝后跌了去。 远处,似是又响起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马蹄声。 昏昏沉沉的老人一震,费力地抬起头朝着远处看去,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咳咳~” 咳出几口血,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烈痛觉让老人的面容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呼吸沉重,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弓着身子,他已无力再直起腰了。 缓了片刻,老人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随即一步一步挪在城门前,透过仅可容纳一人出入的口子,望向远处。 视线中,似有一道瘦小的身影。 老人忽地笑了,可下一秒,他两手搭在门上,一声怒喝,竟是缓缓将城门关了起来。 门缝越来越小,门外的景象渐渐失去,终在“砰~”的一声中,与他所隔绝。 做完这些,老人再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但胸前火辣辣的疼痛又不停地提醒着他,此刻的状态有多么的差! 倚靠在城门上,老人忽然缓缓笑了起来,用尽最后一口气,扬声一喝。 “少主,一路……保重!” 喝声落下,老人无力地低下了头。 至此,鬼刀手刘艮这个名字,永远随着人们记忆的淡失,埋没于荒尘。 第五十三章 途有饿殍无人问 当老人那最后一声长喝响起之时,城门外,徐元置身于黑暗中,泪眼望着缓缓闭上的城门,口中颤声呼喊着。 少年无力地跪在地上,神情有些麻木。 许久之后,少年冲着城门所在重重磕了三个头,眼中再度坚毅。 “刘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终有一日,我徐元定要马踏海沙帮,为你和所有死去的叔叔伯伯们报仇!” 少年的目光透露着浓浓杀意,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还有那座本应透露着亲切的城,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 此时的沙安县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噔噔响起,一队六七人从远处奔来,勒马停在了城门口,在门洞两侧燃起篝火的映照下,看向了门洞内的情形。 两扇生锈多年的城门紧紧掩闭,黑影中,一道身着布衣的身影倚靠在城门上,低着头,半掌深的狰狞伤口横亘在他的肩膀上,胸骨塌陷,却已是没有丁点的起伏了。 在这道身形不远处,一人平躺在地,一道醒目的血痕从他的天灵纵深蔓延至眉心,鲜血模糊了他的面貌,但这些赶来的人却依稀看出了几分端倪。 “大……大哥,这不会是副帮主吧?” 一人下意识颤了一下身子,似乎被眼前血淋淋的景象吓到了一般,但可不是被这场面吓到了,笑话,他们海沙帮的人,哪个人手里没有过三条五条人名了,啥死相没见过。 吓到他的乃是死去之人的身份,尽管看不大清模样,但是前不久还在城外碰到过这副帮主,他怎会记不住后者的身形衣着,但实在难以置信身为一品高手的副帮主怎么会死在他人手中,故而有此一问。 那为首汉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紧皱着眉头,听到那人的话当即破口大骂。 “踏马的,你问老子,让老子问谁去!想知道自个儿过去瞅!” 那人悻悻缩了缩脑袋,心想着自个儿出这头干啥啊,白挨一顿骂! 撒了撒气,为首汉子眯着眼看着阴影中的两道身影,当然,那被拦腰斩杀的人他也没有落下。 他们这一队人本在沙安县城外巡视,刚好到了换班的时间,可换班的人马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想到此前城里莫名奇妙响起的信号,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不想,顺着沿街的尸体一路到此,居然看到了这一幕。 这时,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越过老人的身子看向了城门,忽地眯了起来。 城门虽然关着,但却不曾上闩,脑海中回想着在赶来时听到的那声呼喊,汉子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错过了什么! “快,开城门,一定有人从这里逃走了,秃子快去报信,其他人随我追!” 其他人愣了一下后,急忙下马挪开了老人的尸体,合力打开城门。 月光洒在茫茫原野之上,清凉萧瑟,除却远处如同黑影般的树木小山外,没有任何人影存在。 “追!” 为首汉子喊了一句,率先策马冲了出去,其他几人上马紧随其后,一行六骑践踏沙尘,顺着仅有的一条古道疾驰而去。 …… 雄州,丰安县境域。 一名少年越下小山,望着远处的一片小林子,缓缓走去。 少年的模样有些狼狈,嘴唇干裂,眼皮疲惫的耷拉着,风尘仆仆,手里拄着一根小木棍,乏力地迈着步子。 虽已出凉州,但这四下景色却是相差无几,入目皆是贫瘠的土地,少有树木草茵,黄沙卷滚,遮挡着视线。 这少年正是徐元,担心出什么意外,他净拣小路走,在荒山野岭不曾停歇地穿行了两日,只知一路向东,可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什么地界。 一路上不曾遇到人家,浪迹在外连个吃食都寻不着,他也没有老人那本事,能抓些兔子山鸡的,只能挨着饿,何况眼下这个时节,树上莫说果子,连片叶子都没有,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好在照猫画虎还能如老人那般寻到些水,才不至于被渴死。 场面似有几分相识,少年下得山来,绕过一片小林子,视线中多出了一座小村子,只可惜,这一次只剩他一个人了。 看到村子,徐元眼中多了些亮色,拖着无力的身子朝那片村子走了去。 村子里有些冷清,但稀稀拉拉的身影也有一些,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少人都看到了徐元的身影,但却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别过了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 少年有些疑惑,来到一户人家前,看着院子里坐着一位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村子里的院子大都是自己用木头桩子围起来的,并没有院墙大门,所谓的院门也就是同样用木头绑在一起弄的个形似板子之类的东西罢了,白天扔在一旁,唯有晚上才会用,阻不了人,只为挡一些野兽罢了。 没有阻拦,徐元直直走进了院子,可还没等他开口,那老人忽然转过身子,满脸警惕地看着他,语气似乎很不悦。 “你干什么,出去!我家什么都没有,自己吃喝还不够呢,没法儿管你们这群叫花子!” 闻声,徐元愣在了原地,叫花子? 他不是叫花子啊! 本想开口解释几句,可那老人连他没有动静,索性直接赶起了人,一边推搡着徐元,一边不耐烦说着。 “快走快走,爱上哪家要饭上哪家要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就这么一路把徐元推出了院子,像是害怕徐元又折回去一样,那老人直接站到了门口,手里抓着把秃扫把,大有几分再敢来我就抽你的架势。 见此,徐元只好垂着头朝着下一家走去,心里多有疑惑,暗自叹了一句,这老头怎么以貌取人啊! 一点善心都没有!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里,可甭管走到哪一家,那些村民见了他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不是如老人那般驱赶着他,就是压根连门都不让他进,早早就躲进了屋子,任凭他怎么说都不做理会。 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村子,愣是没有一户人家肯帮帮他,本就筋疲力竭的他更是没了丁点力气,从一户人家出来,走到一颗老枯树下,想着坐下歇会儿。 刚走一半,手里的木棍也不堪重负,“咔~”的一声从中断了,少年失重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滚了两周,仰面躺在了树下。 看着天,灰蒙蒙的日头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皲裂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累了,这么躺着倒也算是舒服。 索性懒得动了,缓缓闭上了眼,权且就这么歇一歇吧,身心俱疲,他有些撑不住了。 很快,少年就像是睡着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村里仅有的那棵树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头走出了自家院子,恰好看到了躺在树底下的徐元,皱起了眉头,当即冲着邻居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老张头,快出来吧,那花子死在树底下了!” 邻里院落立马响起回音,惊讶地扬着声。 “啥?这可怎么得了,万一有点啥瘟病给咱惹上了咋办,快快快,吆喝村里的老少爷们们,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村里头!” 说着,老张头拄着木棍急急忙忙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俩老头搭着伴儿真就是挨家挨户说道着这个事儿,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乌泱泱三十多户人家凡是在家的,尽数跟着老张头来到了老树底下,也不敢走得近了,像是生怕徐元身上带有什么瘟病一样。 “老张头,大伙儿都来了,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最先发现徐元倒在村里的老头瞅了一眼身后这二三十人,对着那老张头说了句,可见这老张头在村子里也是颇有威信。 闻声,老张头回过身,看向众人,开口道。 “乡亲们,大家应该都见过这个小叫花子,眼下到处都是战乱,走哪儿都是流亡的人,谁知道他们身上都有什么瘟病,前些日子我就听说县城南边有个村子就给流亡的人惹上了瘟病,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哎呦~” 一听死了人,人群里几个中年妇女顿时露出了惊容,咧着嘴打了个冷颤。 “咱们不能不防啊,不管这个小花子是不是得了温病,咱们都不能让他死在村里头,一会儿来几个人把他抬到村后边那个水沟里吧,免得把病传给咱大家伙,你们说怎么样?” “是啊!我家同意!” “我家也没意见!” …… 听着老张头的提议,人们纷纷应和,大都同意如此。 这时,一个违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老张头,这事儿是不不太好啊?那小子我看着咋还像是出着气儿呢,就这么给他扔山沟里,给野狼叼了去那不是咱们害了他了吗?” ps:由于最近正在对先前已发布内容进行整改,所以每日的更新时间有所变动,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第五十四章 人有痴呆却得缘 说话的是个老妪,年纪与那老张头差不多,在这村子里同样也是颇有权威的老人。 但听得她这句话,却是没有一个人附和,尽数陷入沉默,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地嘀咕着。 这老太太怎么又起善心了! 老张头闻声则是皱起眉,叹了口气说道。 “可不是我想如此啊,可你看看,眼下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这小花子是从哪儿来的,万一给咱村子带来点灾祸,咱们这这人可怎么办呐?咱们发善心给他口吃的,救他一命,可谁发善心给咱们一条活路啊?” “是啊!韩婶儿,这事儿您老就别管了,就按张叔说的那么整吧,反正他躺在这儿迟早也是个死,到时候咱不扔,照样也得给狼叼了去。” “是啊是啊!” “我没意见!” …… 老张头一张口又立马引来了众人的应和,总而言之,除了老妪以外,所有人都赞同将徐元扔到后山。 听着人们众口一词,老妪陷入为难,目光落在那静静躺在枯树底下的少年身上,陷入思索。 看到老妪犹豫的模样,老张头再次开口劝了句。 “他韩婶儿,总得尊重一下大家伙儿的意见吧,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吧,反正这年头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老妪犹豫了一下,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老张头同样叹息一声,暗自感叹,这老婆子的心呐就是太善了! 眼下这世道,他们自己尚且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偏偏这老婆子每次看到村里来了逃荒的总会从牙口挤出点粮食分给那些人,怕是在这十里八乡再寻不到第二个跟她一样的人了吧! 也是她自个儿命不好,丈夫早年下地干农活碰着山匪,给马生生撞死了,只剩下娘儿俩相依为命。 好容易一手把儿子拉扯大,给娶了媳妇儿,却是被个城里的世家公子瞧上了她那儿媳妇,儿子上前讲理,被乱棍打死,儿媳妇不忍受辱,也一头撞死了。 老婆子听到消息后直接病倒在了床上,偏偏这节骨眼,唯一的孙子也生了怪病,高烧不退,把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遍请郎中都没能治得好孙子这病。 也是老天怜悯,后来来了个云游道人,得知老婆子家里的事儿后赠了颗灵丹,这才救下了小孙子的一条命,只可惜还是晚了些,高烧退了后,小孙子便成了个傻子,成天只知傻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孙子虽然人傻,可听话懂事,有得一把子力气,也能帮着老婆子干干农活。 自从那道人来过以后,小孙子这些年来也没再生啥病,人们也替这祖孙俩感到欣慰,一家子的灾祸总算是到头了吧。 “哎!” 拉回思绪,老张头冲着人群里的两个中年挥了挥手,说了句。 “陈二,马三,你们两个受点累把这小花子扔到后山去吧,在这儿留的越久,咱越容易跟着倒霉。” “记着拿点破衣服把他裹起来再扔,可别光着手就上去抓他,听说那别的村子的人就是直接拿手碰才惹上病的,你们可得注意些!” 老张头叮嘱了一句,方才迈着步子朝着自家走去,其他众人也是纷纷散了去,独留下两个中年相视一笑,顿了顿,随后面带苦涩地走向了徐元。 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堆破布条,陈二一边拿这些布条将徐元裹了起来,一边还念叨着。 “小子,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这命不好吧,赶上这么个世道,我们这些人自保都难了,哪还能管的上你的死活!” “咳,陈二,你跟他说那些作甚,早晚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也不嫌晦气!” 听着陈二絮絮叨叨的话,马三忍不住颤了一下身子,开口埋怨了一句。 “没事没事,我不是怕这小子万一成了鬼回头寻咱俩报仇嘛!得先跟他说明白喽,这可不是咱们见死不救,实在是没招啊!” “得了得了,快动手吧,这天一会儿都该黑了,黑灯瞎火的更吓人!” 马三催促一句,陈二也没再拖延,两人将徐元包裹起来,想起老张头的话,觉得不够保险,又在外面套了一个破麻袋,这才扛在肩上,便朝着后山走了去。 … 月黑风高,拳头大的阴云三三两两铺在天上,偶有几道微小的黑影从空中划过,拖着月光,也不知是些什么。 呼呼的晚风拍打着这座小村子,像是有人在跟他们说话一般,院子里传来“呜呜”的声响,令人不禁后背发凉。 村子最北面,一处不大的院子拾掇得干干净净的,仅有的一间土房子敞着门,一个老妪坐在门跟前,略显昏暗的烛光打在她的背上,将她的影子在院子里拉的长长的。 老妪不知名姓,只知夫家姓韩,村里的人私底下都称呼她为韩婆子,但也没有不敬的意思,反而所有人都同情她。 命途多舛,孤苦伶仃,真个就是苦命人。 而这家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个十五岁的孙子,是个傻子,却有一把子力气,索性给起了个蛮儿的名字。 眼下,老妪正是在等韩蛮下地干活回来,她老了,地里离家远,走不过去了,只能每天在这儿等着,吆喝着孙子的名儿,她怕孙子找不着家。 “蛮儿,奶奶在这儿呢,快回家吧!” “蛮儿,家在这儿呢!” …… 老妪时不时的呼喊随着风飘在村子里,哪怕是村子南头都能隐隐听到她的声音,但村子里的人都见多不怪了,只是偶尔摇摇头,感叹一声这祖孙二人的苦命。 时近亥时,家家户户下地的人早已经回了家,但老妪却迟迟等不着韩蛮,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这小子今儿又跑哪里去了? 老妪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慌乱,平日里韩蛮总是按时按点回来,今儿怎么这么晚了都不见人影? 韩蛮可是她最后的靠了,要是这孙子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她可是不活了!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人影,老妪已是坐不住了,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便要出门去寻韩蛮。 可刚走出院子,老妪就远远看到一道壮硕的身影摸着黑走了过来,肩上不知扛着个什么,年纪大了,这天一黑什么都看不清。 但哪怕只能看到个黑影儿,老妪也一眼认出了那就是自己的孙子,吊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走,静静站在了院子前。 没过一会儿,那黑影走近,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映在老太太眼帘中,正是韩蛮。 六尺之躯,虎背熊腰,哪里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简直比村子里那些汉子都要魁梧,特别是这地界天气干,日头毒,韩蛮整个人被晒得黑黑的,更显壮硕。 看到老妪在门口迎自己,韩蛮咧着嘴憨笑了一声,轻轻唤了句。 “奶奶,我回来了,咱回家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说着,韩蛮拍了拍肩上扛着的东西,露出一脸的得意来。 老妪点了点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韩蛮肩上那被一堆破布条卷起来的东西,甚是疑惑,只可惜天有点暗,她看不大清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不过,韩蛮安然回来了,她这心也就放下了,至于自己这孙子今年又捣鼓了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她也懒得去管,反正以往也经常往家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今儿这个也就是看着大了点,说不准是谁家扔出去的没用物件! 祖孙两人走进院子,回到了那间小屋子里,烛光映照在韩蛮的脸上,本长了一副凶相,却是让这憨笑毁了大半气势,看着傻里傻气的。 “奶奶,你看……看我带回来的,这个……这个娃娃!” 刚暖了暖身子,韩蛮就迫不及待将扛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冲着老妪结结巴巴说了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妪说这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 娃娃? 听着他这话,老妪茫然地转过身来,朝着地上看去,下一秒,却是猛地一怔,眼底涌上惊色。 只见地上软绵绵躺着的竟是一个人,被几条破布包裹着,外面还套着一个破麻袋。 不是徐元又能是谁! 此刻的徐元一如白日般面色苍白,长发披散遮着半边脸,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快……快给他解开!” 愣了片刻后,老妪似乎认出了徐元就是今儿个白日倒在枯树底下的那个小叫花子,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忙让韩蛮解开徐元身上绑着的破布。 白天她好像瞅到这小花子还有些气,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那股气还在不在了! “哦~” 看着老妪突然急切起来的神色,韩蛮呆呆应了一声,将徐元从麻袋里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将他身上的破布条扯了下来。 就在这时,“吧嗒~”一声,一把裹满泥浆的木剑掉在了地上,韩蛮正要去捡,谁知那始终没有动静的少年突然动了一下,嘴里微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声音。 “水……” 第五十五章 此间当有真情在 昏昏沉沉,从沉睡中清醒,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景象也明亮了起来。 “嗯哼~” 酸痛无力的身子让徐元忍不住轻哼一声,适应了一下略显昏暗的光线,他方才仔细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 像是个破旧的小屋子,有着裂痕延伸的屋顶上零星布着几片大小不一的深色印记,准时夏天露雨留下的。屋里的光线有点暗,可能是和仅有的一扇小窗子被不知几层破烂的窗户纸糊着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天色有些暗了。 看得出来,这家人的家境不甚好! “你醒了?”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徐元侧过头,看到了身旁不远处坐着的老妪,皱纹满脸,却是慈祥可亲。 “老奶奶,我这是在哪儿?我还活着?” 徐元有些迷茫,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那日晕倒在老树下,之后恍惚听到有人要将他扔到山里去,再然后的,他却是丁点都想不起来了。 老妪闻声微微一笑,“傻孩子,你当然还活着,这是我家,是我那小孙子把你带回来的,不过他现在下地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哦……” 轻轻应了一声,他的脑子还是有些发懵。 突然想到了什么,徐元急忙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见状,老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身子虚,还是好好躺着吧,一会儿煎好了药吃上些,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了。” “老奶奶,你有没有见到一把木剑?” 少年神色慌张地冲着老妪问到,甚是急切。 老妪愣了愣,似是有些疑惑徐元怎么对一把木剑如此着急,但还是伸手从土炕边捡起了那把沾满泥渍的木剑,递给了后者。 “你找的是这个东西?” 急忙接过木剑,徐元脸上露出喜色,重重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少年的模样,老妪摇了摇头,不甚理解,一把木剑而已,怎么整得跟自己的命一样。 “谢谢老奶奶!” 将木剑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边,少年冲着老妪真挚地说了句。 听着徐元沙哑的嗓音,看着他白皙的面色,老妪却是低下头,叹了口气。 犹豫了片刻,老妪才开口说了句。 “孩子,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不得以,不是存心见死不救的……” 老妪的话让徐元感到一头雾水,不大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但脑海里却是突然闪出一群人推搡着自己,驱赶自己的场景,那些人冰冷且满怀戒备的眼神让他愣了愣神。 他好像明白老妪说的是什么了,却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了句。 “老奶奶,我昏迷了多久了?” 老妪闻声侧着头思索着,年纪大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差不多有……三四天了吧,不用担心,郎中说你是太累了,加上几日不吃不喝身子撑不住了才晕过去的,吃几济药补补就没事儿了。” 老妪语气平静,但徐元多少也能猜测得到,救了自己会给老妪带来多大的难处,这补身子的药材可比那些寻常治病的药材还要贵一些,这对于老妪这样本不富裕的人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事实的确如此,为了救徐元,几乎花光了祖孙两人这些年来攒的积蓄,就连那原本打算给韩蛮娶媳妇的钱也都垫了进去,可用老妪的话来说,钱没了还能再攒,五年不够就攒十年,可摆到眼前的人命却不能见死不救啊! 当然,还有徐元所不知道的一面,整个村子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人知道韩蛮将他从后山扛了回来,老妪更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晓,否则莫说徐元落不了好,就连她们祖孙二人也得成为全村的罪人。 所以,老妪宁愿多跑几里山路,多花了五文钱从别的地儿悄咪咪请来了个郎中,而且,自打徐元到家以后,她更是连门都没出去过,大白天也紧闭院门,生怕村里的人发现徐元的存在。 眼下看到徐元醒了,老妪嘴上没说,但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诫徐元莫让他人发现他的踪迹,更不知道倘若徐元被发现以后,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来,她又能怎么办。 想着,老妪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没有太多表露在外。 “孩子,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 老妪缓缓起身,拄着根木棍走出了院子。 看着老妪佝偻的背影,徐元没有开口,如今的他孑然一身,除了身上这件破烂布衣以外就只剩下静静躺在枕头边的木剑了,他就算是想回报这个善良的老人也无能为力,只能将这份情谊暗暗记在心里,寄希望于自己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再作报答吧! 可想到这儿,他也不由得发起愁来,本想跟着老人离开凉州后寻个安稳地界再做打算,可如今老人身亡,独留他一人,天大地大,他该何去何从? 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短短几日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为何不过几日他就从人人敬佩的天元帮少主变成了如今人人嫌弃的叫花子! 也是徐武天不曾出事,否则此刻的他会是什么模样,可就不好说了! 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躺下没多久,便又感觉到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睡了去。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淡,老妪也不在屋子里,而是坐在屋门口,幽暗的烛光落在老妪的背上,显得那背影甚是萧瑟。 “蛮儿,快回家吧……” …… 老妪时不时会喊上这么一句,徐元有些疑惑,不知她口中的蛮儿究竟是何人,为何她要一直喊着这么一句话呢? 难道老妪口中的“蛮儿”就是她今天跟自己提到的孙子? 徐元有些迷茫,却也没有开口打扰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但这肚子里也感到一阵空落。 没过多久,他听得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粗犷但却显得有些憨傻的声音随即响起。 “奶奶,我回来了!” 一道身影挡在了门前,是个体态雄健的年轻小伙子,正是韩蛮。 老妪起身,拍了拍韩蛮身上的土,每天看到孙子平安归来就是她最大的喜事了。 “饿了吧,快回屋吧,奶奶把饭做好了。” “哎!” 韩蛮憨憨笑了一声,随即迈步走进屋内,可刚一进屋就愣在了原地,下一秒,竟是惊喜地呼喊了起来。 “啊,你……你活了!” 看着满脸惊讶,抬手指着自己的壮硕少年,徐元回以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在这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少年身上,他似乎感受到些许的亲切感,许是因为老妪的缘故吧。 “奶奶,你快来!快来,娃娃活了!” 徐元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回应,韩蛮的反应更大了,急急忙忙就扯着嗓子喊起了老妪,生怕后者不知道一样。 老妪一手端着个老旧的食盆走了进来,听着韩蛮的喊声连忙严肃着说了句。 “蛮儿,不许嚷,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可了不得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话会不会让徐元有其他的想法了。 韩蛮不懂老妪说的了不得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还是能听得懂后者不让他高声的,立马抬手捂住了嘴,神态倒像是个两三岁的孩子。 “去,把桌子搬到炕前。” “哦!” 韩蛮应了一声,两手一提,屋子里仅有的一张石桌被他轻轻松松放在了徐元身前,这份力气只怕都不亚于六品武者了! 徐元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居然有如此神力,只可惜…… 思绪微一恍惚,回过神后,老妪和韩蛮已经坐了下来,在他的身前不知何时摆好了一副碗筷。 “孩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今年多大年纪了?” 这时,老妪忽然开口问了句。 “老奶奶,我叫徐元,你叫我小元就行,我今年十二岁。” 老妪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韩蛮,后者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徐元,不时傻呵呵笑一下。 “哦~那你比我这孙儿还要小上三岁,蛮儿,你可得记住了,从现在开始小元就是你的弟弟了,可不许欺负他!” 韩蛮听声毫不犹豫地点起了头,“奶奶,我一定好好保护弟弟,不让坏人欺负他!” 老妪笑眯眯看着自己这孙子,片刻后,才向徐元介绍到。 “小元,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我的孙子,韩蛮。” 徐元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这才转过头冲着韩蛮真挚地唤了句。 “韩大哥!” 听着这一声大哥,韩蛮心里乐开了花,冲着徐元咧嘴笑了起来,后者也是会心一笑,并没有多问有关于韩蛮的事。 看着二人其乐融融的一幕,老妪脸上多了些欣慰。 “蛮儿,你小元兄弟伤还没痊愈,你喂他吃吧。” 听着老妪的话,韩蛮点点头,果真端起碗走到了徐元的身旁。 徐元本想拒绝,可刚一挪动身子,那股无力感就涌了上来,莫说起身吃饭了,就连动一下都很是费劲。 看到徐元的动作,老妪开口说了句。 “没事,就让他喂你吧,你的身子还弱,等吃过了饭把药喝了,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多了!” 徐元只能苦笑着点点头,任由韩蛮喂着自己吃了。 韩蛮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还细心的替徐元擦着嘴,当真是如同哥哥待弟弟一般。 眼见这一幕,老妪不经意间落下一滴浊泪。 第五十六章 进退两难万般愁 接下来几天里,徐元都静静躺着,虽说喝过药,状态恢复了不少,但老妪始终不肯让他有太多的运动,天天叮嘱着他要安心静养,哪怕是他能够下地了也很少会允许他到院子里。 对此,徐元也没有多说什么,通过几天的了解,他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了解了如果自己的存在被村子里其他的人知道会是怎么的结果,这一点他并没有质疑,从进村子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有所感受了。 不出去便不出去吧,反正这体力还没恢复好,在家躺着也能更快痊愈,届时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大不了找个机会逃走就是了,只要不给这善良的祖孙二人惹来麻烦就行。 而相处的几天,徐元也渐渐了解了有关于韩蛮的事,同时也或多或少知晓了一些老妪的辛酸往事,对此他深感同情,也愈发敬重老妪了。 就这么过了近半个月,吃完了药,徐元这身子精力都好了个七七八八,虽不说生龙活虎,却也比当初那副模样好了不知多少。 这天夜里,老少三人围坐在桌前,吃着不多,但却很扛饿的饭食,那是少半盆面糊,在此之前徐元莫说吃过了,根本是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等粗陋的饭,甚是寡淡无味。 但真正体会过饥饿的徐元自然不会嫌弃,更何况,哪怕是再差的饭,对于这祖孙二人都是极为珍贵的,连命都是他们救的,徐元自然没理由嫌弃饭菜的不可口。 老妪看着徐元渐显红润的面色,欣慰地点起了头,拾掇干净的徐元哪里还像是个小叫花子,也就是这身行头不配,换上些好衣裳,准保得被人当成大户人家的孩子。 老妪并不知晓徐元的身世,后者也仅是告诉她是为了躲避仇人追杀才逃到这里的。 他并不是有意欺骗老妪,相反,他是为了这祖孙二人着想,毕竟此处距离凉州并无多远距离,倘若海沙帮不依不饶追杀而来,势必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他这才撒了个谎。 “奶奶,我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儿我就离开了,这些日子给你和韩大哥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谢谢你们!” 正吃着饭,徐元却突然放下碗,冲着老妪真挚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妪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韩蛮倒先不乐意了,一摔碗筷,怒冲冲吼着。 “不许走,你不能走!你是我弟弟,这里也……也是你家,我不让你走!” 韩蛮说的不甚流畅,但却很真诚,徐元当即忍不住红了眼眶,微微抿着嘴。 片刻后,他才对着韩蛮说了句。 “韩大哥,你和奶奶都是好人,我不能连累你们,而且,我留在村子里迟早会被发现,万一他们不依不饶,牵连到你们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不知道韩蛮能不能听得懂,但是他相信,韩蛮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韩蛮虽然憨傻,可心却很灵,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于常人罢了。 果然,韩蛮像是听懂了徐元的话,可还是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服,满眼期待地看向老妪。 “孩子,你有地方可以去吗?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咱这地界还好些,听人说,除了雄州可就几乎都是乱世了,你一个孩子能去哪儿啊?” 老妪没有明言,而是反问了一句。 但她这一问落下,徐元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后,方才摇了摇头,沮丧地说了句。 “我也不知道,我爹临走前告诉我,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够找一处安稳的地界,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想我应该听他的话吧,找一个可以安生过日子的地方。” 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在安稳度日之前,他必须要替老人、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哪怕他已经决定按照父亲所说不去习武,但他也从没打消过这个念头,特别是当老人也离开了自己后,他这个复仇的念头就更加强烈的。 只是,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没有一点头绪,安稳的地界在哪里?能够并且愿意帮自己报仇的人又在哪里? 看着少年茫然的模样,老妪轻轻叹了口气,她能看得出来,徐元的身上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事迹,但徐元不说,她也不会过问。 放下碗筷,老妪才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孩子,你现在的身子还没恢复好,万一路上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还是再在这里歇几天吧,等身子彻底好了,到时候不管你是留下还是离开,奶奶都不会拦着你。” 既然徐元喊她一声奶奶,于情于理,她都不忍心徐元出事,但有些事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尽自己所能帮帮这个身世同样惨淡的少年了。 徐元听着老妪语气中浓浓的关切之意,眼中隐有泪花闪烁,紧紧抿着嘴,片刻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了,快吃饭吧。” 徐元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拿起碗筷继续吃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略显沉重,直到关灯休息,也没有人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各有心思般独自思索着。 屋子里仅有的一张火炕算不得大,三个人躺在上面便挤得满满的,担心挤到老妪,徐元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听着耳旁响起的呼噜声,他却是久久难以入睡。 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屋顶,徐元就这么出着神,脑海中不时闪过血腥的一幕幕,擎岳等人身死、那缓缓关上的城门、老人的那一声保重、父亲信上的每一个字…… 每一幕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他的心上,闷声在心头回荡,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有无数次冲动想要返回身寻海沙帮报仇。 但是,他忍住了,连老爹堂堂气境强者都不得不隐姓埋名选择逃离,他一个连力境都不曾达到的人就算是回去了又能做得了什么,无非是白白送死罢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那习武的念头就愈发热烈,但每每这个时候,老爹那一句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踏足武道又浇灭了他的热情,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不知所措过! 回忆落下,他轻呼一口气,甩掉那些往事,开始思索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这里他终究是不能久待,他不知道海沙帮会不会来追杀自己,倘若真的追杀而来,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抵抗,那样的话老人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因而他必须走的越远越好,远离凉州。 当然,光是离开还远远不够,这个仇他终究是要报的,哪怕老爹不让自己起复仇的念头,但他明白那更多指的是寻那些神秘势力复仇的念头,他可以听老爹的话将对那些人的仇恨压在心底,但海沙帮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过! 就算不能凭借自己的实力报仇,他也可以找一个人替自报仇,找一个比老爹更厉害的人,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所以,如果他离开了此处,这将是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倘若报了仇,之后他或许就可以继续留在凉州,也可以另择一处平静之地安稳度日。 倘若报不了仇,大不了也是一死,他已无所畏惧了…… 无数思绪涌上心头,冲入脑海,徐元就这么不停地想着,直至深夜方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去。 他并不曾知道,这一夜,另一侧的老妪同样没有睡着,始终静静地听着他不时的叹息声,却没有开口。 翌日,天刚微微亮,韩蛮就睁开了眼,穿好衣服,准备去地里干活。 说他傻吧,这地里的活倒是干的明白,不用别人盯着都知道该怎么弄,可说他不傻吧,常常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端的是奇怪得很! “蛮儿,当心些,晚上早点回来。” 临出门,老妪不放心叮嘱了一句,韩蛮憨憨一笑,应了一声。 又冲着徐元笑了笑,韩蛮这才转身走出了院子。 接下来的一整天,徐元都静静躺在屋内,继续想着他昨夜未曾想完的事,老妪则是坐在院子里,不知做些什么,倒是始终没有闲下来过。 夜里,三人一如既往地围坐在桌前,吃着饭,刚吃一半,老妪却是突然开口说了句。 “小元,成天待在家里也挺闷,你要是想出去走走的话,就每天跟着蛮儿下地去吧,咱家的地偏,也远,一般不会碰到其他人,你们早些走,晚些回来,也省的在家里闷得慌。” 她本想一直让徐元藏在家里,可后者越来越沉郁的情绪让她有些担忧,生怕再待在家里,会把徐元闷出病来,想了一天,终想出了这么个招,也是无奈之举。 但听着她的话,徐元先是一惊,转而露出浓浓的喜色来,似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问了句。 “奶奶,我……我能出去了吗?” 倒也不能怪他失态,毕竟搁谁待在小屋子里近月光景也得憋坏了,眼下听闻能离开流露出这般惊喜之色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徐元的惊容,老妪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去吧,有你在我也就不担心蛮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太好了!我有伴儿了!” 韩蛮也忍不住高兴地呼喊了起来,原本沉寂的小屋子登时欢悦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幽谷清寒危机深 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天还没亮,徐元便和韩蛮早早起床,相伴离开了院子,这还是他来这个小村子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走出去。 韩蛮家的田在村子东北面的山谷中,傍着几座高山,与村子相距三里地,比其他人家的田地远了不少,在这周围也仅有他一家的田,倒是省去了被村里的人发现徐元的担忧。 在小屋子里待了半个月,这田间的通透感觉让徐元感到一阵轻松,少年心性,以前从不曾接触过农活的徐元对这田里的事儿还是多有一番兴致,站在一旁看着韩蛮如何劳作。 别看韩蛮憨憨傻傻,可干起活来毫不拖沓,入春时节,三亩田地里的活自是不少,翻土播种,老妪上了年纪,这些都只能由韩蛮来做,实难想象他是如何理得清这里面的门道的。 韩蛮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会说话,只爱冲人傻笑,田里干起活的他很是如此,只管埋头翻着土,偶尔抬起头冲着一旁的徐元嘿嘿笑几声。 起先几日徐元都如此般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韩蛮劳作,看懂了一些门道后,他也加入到了其中,随韩蛮一起翻着土,虽然没有后者那么熟练,但也帮到了忙。 二人乐在其中,不时相视一笑。 徐元乐得如此,多少感受到了老爹所说的平平静静的生活的惬意了,似乎是比那勾心斗角的日子更让人轻松啊! 不过,却是要累多了,从早上到晚上,一整天埋在地里不停干,稚嫩的手不知何时磨出了好几个水泡,火辣辣的疼,身上也不甚得劲好,果真,活在世上就没个轻快。 但徐元也不是矫情的人,就这么早出晚归地随着韩蛮在地里忙活,他帮不到这祖孙二人其他的忙,这些举手之劳他自然不能推辞。 就这样,徐元渐渐融入到了这一家子,与韩蛮整日相处在一起,颇为投缘,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老妪也发自内心把徐元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看待,三人其乐融融,徐元心里的悲伤也不知不觉淡了不少。 一晃眼,便是半月时光。 这一日,徐元照例与韩蛮在地里忙活着,累了一天,兄弟二人坐在田埂上,望着不远处山头上那片茂密的山林。 新月初升,夜幕清凉,明亮的月光晃在山巅,落在茂密林中,微风轻抚,刚吐露新芽的枝条轻轻摆动,除却那林中不时响起的鸟鸣外,天地寂籁。 徐元静静倚靠在小土堆上,也不理会身上沾的尘土,他的腰间还别着那把木剑,小手轻轻抚摸着剑身。 “嘿嘿,你看,鸟……” 韩蛮咧着嘴,躺在徐元的旁边,抬手指着在夜幕中化作黑影的几只飞鸟,眼神很清澈。 但徐元的双眼却一如既往的深邃,眸光跃动,带有几分感伤。 察觉到了徐元的失落,韩蛮宽阔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了句。 “不……不难受,有我在……不怕……” 听声,徐元过头和韩蛮对视一眼,随即展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呼~ 轻呼一口气,徐元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开口道。 “韩大哥,咱们该回家了。” “回家喽!” 韩蛮也站了起来,兴奋地喊了一句,忙碌了一日却不见半点疲倦,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二人相伴,沿着林子旁一条小路,披着夜色朝着村子走去。 蜿蜒的小路盘旋在小山上,一路穿行,绕过山坡山沟,时而又插在林子里,很是曲折,怪不得老妪成天担心孙子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好在现在有了徐元,这区区二三里路程,走一遍就记了个大概了,更莫说走了半个月,每条道他心里都早已有了印象。 穿行在一片小林子里,树荫将两人掩盖着,这片林子是从山谷深处的那片茂密丛林延伸出来的,从进入林子到出去虽只有短短一截路程,但不知为何,每一次走到这儿徐元都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今儿也不例外,刚踏入林子,他就觉着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样,后背发寒,可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周围,却是丁点异样都没发现,这让他很是疑惑。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野兽? 这也不无可能,毕竟眼下这片小林子直接连通深山中的密林,谁知道那深山中会不会有什么凶蛮的野兽呢! 想到这儿,徐元忍不住颤了一下身子,对着韩蛮轻声说了一句。 “韩大哥,咱们快些走吧,这林子有点古怪!” 韩蛮点点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于徐元的话他深信不疑,可谓是徐元说啥他干啥,从无二话,当然,他也说不了二话。 可二人刚加紧步伐走了几步,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徐元顿时止住了脚步。 “救命啊……” 许是隔得太远,他只能模糊地听到一声救命。 忙转过身,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去,可入目皆是树木,还有刚冒起绿意的地面,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曾看到。 徐元皱了皱眉头,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比先前还要远一些,可由于徐元这次精神足够专注,听得反而更加真切了。 的确是有人在喊救命! 一旁的韩蛮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是不明所以,瞪着一双虎眼,一会儿瞧瞧林子深处,一会儿又瞅瞅徐元,甚是憨厚。 而徐元却是陷入了犹豫,好像是有人遇到了困难,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可他要不要出手帮忙呢? 他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人冷眼旁观,见死不救,他还有必要帮这些人吗? 再者说,万一真的是村子里的人,他出手相助,岂不是主动送上门去,势必会暴露自己吗? 一时,少年陷入纠结。 “救命啊!” 这时候,又是一个声音传来,与先前那个声音仿佛在同一个方向,但却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口,之前的像是个中年声音,现在的却像是个孩子! 呼救声落下的那一刻,徐元终是横下心来,还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吧,万一真的有人遇到了危险,他难不成还真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嘛! “韩大哥,紧紧跟着我,我们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飞快说罢,也顾不得再多跟韩蛮解释了,徐元当先迈开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去,韩蛮则是愣了片刻,这才像是受了惊一样追了上去,焦急喊了句。 “等……等我!” 越往深处走,林子越茂密,原本只是稀稀拉拉生长的树木,到了这深处反而一棵紧挨一棵,唯有几条能勉强算得上路的缝隙可供行走。 地上洒满了腐朽的枯叶,越往深走枯叶也越厚,到了后来竟是足有半个小腿那么厚,踏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一不留神就得闪一下身子,由不得他们不放缓了速度。 跑了一刻钟,已是深入到了林子中,头顶遮天蔽日的树枝遮挡着月光,仅撒下微弱的光芒,勉强支撑着他们二人能稍微看得清四周的景象。 徐元小心翼翼地走在前方,每走一步都很谨慎,手中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把匕首,上面还有些许血迹。 不是人血,而是蛇血! 也是亏得徐元眼尖,提前看到了趴在树干上准备偷袭的一条毒蛇,先发制人用小刀将其扎死了,要不是被咬上一口,他们两个人今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走出这片林子呢! 那条毒蛇的出现也提醒了徐元,这片林子里可是有着不少的危险,轻心大意很容易吃亏,他必须时刻警惕起来才行。 于是乎,他放弃了奔跑,而是选择走下去,这样万一遇到突发情况,他也不至于过于仓促,来不及去应对。 至于那呼救的两个人他倒是并不担心,呼救声不时还会响起,这一刻钟时间里也仅仅是更加急切了一些而已,看来并没有出现生命危险,他也用不着太过于着急了。 此刻,徐元心里大概也有了些估计,想来那两个人一定是遇到了野兽,或是掉进了什么陷阱里,他知道村子里有人专门在这片林子里打猎,没少在林子里安置陷阱,有人失足碰到也是正常。 若是如此,他倒是觉得自己来对了,若是自己不去救他们,凭此处相距村子数里地,任凭他俩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得到的,万一遇到了更大的危险,那可就只能眼睁睁等死了! 徐元从不是冷血之人,就算陷入险境的是村子里的人,当初那么对待他,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他岂不是跟那些人一样冷血无情了! 但救归救,保证自个儿的安全也同样重要,不然还拿什么救人! 紧紧握着匕首,一双眼灵动地扫视着四周的情形,心里隐隐有股不安的感觉,却是始终不知这股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在他身后,韩蛮却是大大咧咧地走着,毫无顾忌,一双脚踩在枯叶上,发出阵阵“咔嚓咔嚓”的脆声,在这静谧的林中甚是清晰。 一路纵深,不知走了多久,但徐元明显感觉到距离那呼救声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前面不远处。 接着走了一段距离,地势忽地向下延伸了去,仿佛翻过了一座小山包,走到了另一面。 而这个时候,令人心惊的一幕也浮现在了少年的眼前。 ps:非常抱歉,今天的事情比较多,只能更新一章了,欠下的章节后续会选择一个日子补上,最近的内容也有些不在状态,希望大家谅解,预计月末可以完成对所有已发章节的修缮,还望大家届时再阅读,带来的不便多多海涵。 第五十八章 一颗善心难得报 只见不远处,一双透着亮光的野狼死死盯着他们二人,虎视眈眈,獠牙咧出,涎液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甚为凶狠。 看它的体型应当是一头幼狼,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只是在原地摆出进攻态势,但却一直没有动。 看到这匹幼狼发现了自己,徐元抬臂挡住了一个劲儿往前走的韩蛮,低声说了句。 “韩大哥,站着别动!” 这危急关头,韩蛮倒也没有给徐元添乱子,果真站在了原地,朝着那幼狼看了去,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狼的可怕之处,反而瞪着一双好奇的眼,饶有兴致地瞅着后者。 突然,那幼狼动了起来,不过并不是朝着他们二人而来,而是猛地冲向了侧方,钻进一片灌木丛中,眨眼间没了身影。 徐元一愣,有些出乎意料,这狼怎么跑了? 想了片刻终是没能想明白,索性不再去纠结,那样只会浪费时间,随即看向那匹狼先前所站位置的四周,寻找着先前呼救的声音由来。 不出片刻,徐元就在不远处的两颗树上看到了两道身影,果如他所想,正是一名中年和一名少年,二人此刻正哆嗦着身子趴在不同的树上。 中年名叫周老二,农村人没甚学识,大都直接按排行起名,另外的少年正是他的儿子,周黑,因为他着实是黑,要不是徐元眼力好,在这黑乎乎的夜里还真是发现不了他。 也是周老二贪心,昨个瞧见邻居那家猎户套着几只野兔,一家子狠狠解了顿馋,他爬窗户边闻着那香味流了半夜口水,今儿这才按耐不住想趁着猎户在家歇着的时候偷悄悄从猎户安置好的陷阱里顺走点猎物,自个儿也好解解馋,于是乎,就趁着天黑拉着儿子黑子钻进了林子里。 可谁承想,找了大半天都没看到猎户的陷阱,等到父子二人缓过神以后,就已经走的深了,刚打算退出去,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匹饿狼。 也是他们二人反应快,急急忙忙爬到了树上,这才逃过了一劫,可是那狼准保是饿坏了,居然一直守在树底下,这可吓坏了他们父子两个,不敢下去,只能一个劲儿喊着,盼着谁能来救他们一命。 眼下,看到远处走来两道身影,父子二人很是欣喜,又见那饿狼被吓跑了,很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色。 周老二扯着脖子冲着徐元吼了句,“小兄弟,快……快来帮帮我们!” 在树上挂了这么久,他的胳膊早就麻了,要不是那股子怕死的劲儿撑着,把两个衣袖拴在了一起兜着自个儿,他早就掉下去喂狼了! 天太黑,林子里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徐元的样貌,只是居高临下远远的看着徐元模糊的身材,像是个年轻人,方才如此称呼。 徐元闻声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幼狼逃离的方向,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些蹊跷,那家伙怎么就跑了呢? 若说是被自己和韩蛮吓到了,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可眼下由不得他再多想了,谁知道那幼狼还有没有其他同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危险,当下对着韩蛮说了句。 “韩大哥,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两个人需要帮什么忙,很快就回来!” 韩蛮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冲着徐元傻傻一笑。 徐元随即转身走下缓坡,来到了周老二吊着的那棵树下,走得近了,后者才发现来的是个孩子,不免一惊。 但都到了这会儿,他哪里还顾得上来的人多大年纪,急忙再次开口说了句。 “孩子,你快来帮帮我,帮我解开这个疙瘩,我这胳膊都麻了,实在动不了了!” 说着,周老二努了努嘴,示意徐元看向他挽在一块儿的衣袖。 徐元会意,瞥了一眼那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面还有一些凌乱的爪痕,想来也是那幼狼所留,不过应该是没能爬的上去,不然周老二早就被叼走了。 停滞了一下,徐元这才挽起袖子爬了起来,若是搁在一两个月前,让他爬树那可真是难为他了,身为天元帮少主的他打小就乖巧懂事,哪里会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成天翻墙上树的闹腾,这爬树的本事还是跟着老人刘艮逃亡路上学会的,凭着这手,可是没少掏鸟蛋吃! 时下两手碰到树干,也多了分娴熟,手脚齐发力,虽有些生疏,但也稳稳地朝着周老二吊着的那根枝干爬了去。 爬到周老二侧方的一根枝干上徐元就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走了,前梢太细,一但踩断了掉下去可就不好了,从这儿到地面怎么着也得有两丈,这要是失足掉下去,摔不死也得摔断腿。 稳住身子,他才看向上方的周老二。 他没敢爬到周老二所在的那根枝干上,因为那枝干已经被压弯了,他生怕自己上去以后还不等出手解救,枝干就得先断掉,就只好在此处想办法动手了。 “小兄弟,你当心些,拽着我点,可别撒开手了,我现在胳膊没力气,从这儿摔下去这骨头都得断了!” 周老二一边指挥着徐元解开绑在一块儿的衣袖,一边不停提醒着徐元注意拽着点他。 徐元没说话,但却是按照周老二的话做了,一手拖着后者的身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解着疙瘩,但毕竟一只手解起来不大方便。 更何况,大半个衣袖都被周老二系了起来,整整四五个扣,愣是解了半刻钟才解开了一个扣。 正当他想要再解开第二个扣的时候,“咔~”一声脆响传来,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周老二吊着的那根枝干终于不堪重负断了,情急之下,徐元只能猛地拖了周老二一把,让他不至于直直摔下去。 借着这股巧劲儿,周老二侧翻了一下才跌落,好在树下铺满了落叶,他整个人砸在了树叶堆上,压的尘土飞扬,震起无数枯叶。 好在落地之前两条胳膊下意识地撑在了胸前,周老二也只是觉得两条胳膊如受重击般传来阵阵剧痛,但好在没磕着脑袋,也算是保住了命。 看到周老二摔了下去,徐元急急忙忙顺着树干三下两下爬了下来,刚一落地,耳边就响起了周老二的哀嚎声。 “哎呦~活祖宗哎,你想摔死我啊!” 徐元听着不免挠了挠头,他也没想到那枝干怎么偏偏这时候断了,忙上前搀扶起周老二,一个劲儿赔着不是。 “大叔,真抱歉,我没想到……” 周老二哪里能听进去,但毕竟徐元救了他一命,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叫唤着,心里头那叫一个惨,眼下两条胳膊可是不麻了,但是疼啊! “哎呦~” 徐元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无奈。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另一侧的树上传了下来。 “爹,救救我啊!” 一听这声,周老二一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可还在树上呢,急忙对着徐元说到。 “孩子,快,再帮我救救我儿子!” “好,大叔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徐元点了点头,回身看向周黑所在的那棵树,后者也如同周老二一般作茧自缚,将自己吊在了树上。 走到树下,徐元故技重演,爬到了树上,开始搭救周黑,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用肩膀顶着后者的身子,一只手将后者拢了起来,生怕再掉下去。 但后者毕竟年轻,借着徐元的里缓了缓手臂,没过多久自个儿就牢牢抓住了枝干,解开疙瘩后并没用徐元过多帮助就缓缓爬了下来。 父子团聚,劫后余生的喜悦让爷俩喜极而泣,这一趟可太险了,得亏命大,要不然可就得成了那饿狼的大粪了! 徐元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父子团聚,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凝滞,眼底闪过一丝黯淡,神色感伤。 他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的老爹团聚呢? “孩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父子俩今天可就没命了,黑子,快,跟你这位小兄弟好好说声谢谢!” 周老二的声音打断了徐元的思绪,父子二人一个劲儿跟徐元道着谢,后者忙摆起了手。 “大叔,大哥,不用客气的,我就是刚好路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孩子心肠真好,日后啊定是个有福之人……” 谢完了,周老二又开始夸起了徐元,滔滔不绝。 徐元闻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头,却是不曾看到,周老二的目光有意无意在他腰间的木剑上挺久了片刻。 “大叔,大哥,咱们快些离开吧,这里不大安生,万一那狼再折了回来,咱们可就危险了!” 徐元开口打断了周老二的赞声,提醒一句。 听徐元提起那饿狼,周老二下意识颤了一下身子,连忙应声。 “对对对,快走快走!” 说罢,便要拉着周黑离开。 徐元则是回过身,想要唤韩蛮一起离开,但他这刚一回头,却是发现韩蛮的肩上搭上了一物,一道黑影缓缓从后者身后显出。 徐元大惊,急忙开口吼了句。 “韩大哥,小心!” 第五十九章 兄弟协心当无畏 一道黑影从韩蛮身后缓缓浮现,两只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流着涎的嘴吻一点点探向韩蛮的脖子。 正是那先前逃离的饿狼! 韩蛮背对着它,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是什么玩意儿,只觉着像是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一样,正想要回过头去。 这时,徐元焦急的呼喊声让他下意识止住了动作。 “韩大哥,千万不要回头!” 老人刘艮曾经和他说过:一但被狼从背后搭上,千万不可回头,否则后者必定会趁机咬断你的脖子! 徐元深深记着,此刻看到这一幕才急忙出声阻止,而他自己也拼了命不断跑向韩蛮,手里再次握上了那把匕首。 可那饿狼显然不会傻乎乎单等着韩蛮回头才咬,极通灵性,倒像是知道韩蛮被徐元劝阻不会回头一般,果断探出尖牙朝着后者的脖子咬了去。 腥臭味从侧面扑来,韩蛮虽傻,却也能感受到这股危险,下意识朝着另一侧闪去,一只手臂向后狠狠挥去,他也不管身后的是什么玩意儿,对自己有歹心的他都要打! 饿狼扑了个空,但两颗尖牙还是划过了韩蛮的肩膀,在他的肩头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血槽,扯起足有小半个巴掌大的血肉,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衣衫。 所幸及时躲避,否则这一口可就不单单只是咬下一块肉的事儿了,而是直接嵌入到韩蛮的脖子上,顷刻间就能让他毙命。 那饿狼没能得逞,似是有些恼怒,但感受到下方朝着它随意挥来那一条手臂上的力道似乎不弱,它还是放弃了继续撕咬,两爪猛地一抓韩蛮的肩膀,从他的上方窜了出去,稳稳落在一旁。 本就受伤了的肩膀被饿狼这么一抓更是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韩蛮忍不住嘶吼了一声,宛若猛虎啸林般气势汹涌。 此刻的韩蛮凶狠异常,哪里还有之前那憨憨傻傻的模样,不曾理会肩头的伤口,怒吼一声便朝着那饿狼冲了过去。 朝着他跑来的徐元见此一惊,连连开口让韩蛮不要冲动,可后者根本听不进去,那架势似是想把饿狼活活撕了一般,徐元无可奈何,担心韩蛮再次受伤,只能调转方向,随他一起对付起了那匹饿狼。 山包下,周老二爷俩看到看到那饿狼又折了回来,立马吓得六条腿都打起了颤,借着月光,他也瞥清了韩蛮的模样,可是一惊,万没想到今儿个居然让个傻子给救了! “黑子,咱……咱要不赶紧走吧!你看那韩家傻子,都快让那畜生活吃了,咱可别待在这儿等死了!” 周黑反倒是略显犹豫,低声说了句。 “爹,咱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就这么把他俩扔下了,别人得怎么说道咱爷俩啊?” 闻声,周老二恨铁不成钢地训了起来,“你小子傻啊你,你瞅瞅就凭一个傻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打得过那畜生吗?他俩一死,今儿的事谁知道?” “哎?”周黑眼前一亮,这才顿悟过来,“对啊!还得是爹你的脑子好使,那咱快跑!” 说着,周黑当真转过身兜着圈子,绕过了对峙的两人一狼,朝着村子所在的方向跑了去。 瞅着周黑眨眼就跑出去一大截,也不说照应照应他这个胳膊废了的老爹,周老二直接爆起了粗口,却也是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生怕徐元和韩蛮撑不了多久,那饿狼还不得又找上他啊! 另一侧,韩蛮狂奔几步来到饿狼身前,两手捏拳砸向后者。 徐元也紧一步赶了过来,却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会武,只能眼巴巴站在饿狼身后,握着把匕首干着急。 饿狼死死盯着韩蛮这壮硕的身子和举起的那一双铁拳,似乎有所顾忌,一时竟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在韩蛮冲来的一刹纵身跃起,空中身子一展,灵活地转过一周,照着后方的徐元扑了去。 狼的灵智甚高,自然看得出徐元可比韩蛮好对付多了,果断抛下了韩蛮,一双前爪直直抓向徐元面门,咧出獠牙,凶猛异常。 徐元早有防范,急忙躲向一旁,手中的匕首毫无章法地向前挥舞着。 饿狼一扑落空,可四爪刚一碰地就又猛地侧跃而起,再度探爪抓向徐元,根本不给后者留有反应的机会。 躲闪不急,徐元下意识缩起身子,握着匕首的手臂猛地刺了出去,闭着眼,他也不知道到底刺向了哪里。 但下一秒,徐元却清楚的听到那饿狼发出一声痛叫,“嗷~”一声摔在了一旁。 徐元急忙睁开眼,这才发现,韩蛮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前,他看向后者的时候,后者刚从地上爬起来,迈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凶神恶煞般瞪着那被他一头撞了出去的饿狼。 张开手臂,韩蛮紧紧护着身后的徐元,不甚流畅地吼了一句。 “不……不能欺负我弟弟!” 徐元心头一震,眼眶微红,急忙站起身来,握着匕首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随后与韩蛮站到了一起。 饿狼被韩蛮这猛地一撞,缓了片刻才站了起来,但却是没有再主动发起攻势,四爪缓缓踱动着,开始寻找起了他们二人的破绽。 竖眼透着阴寒的光泽,令人看一眼都觉得后背发凉,这要搁常人碰到这么个凶悍家伙,指定得灰溜溜只顾着逃跑,只可惜,它面对的是韩蛮。 一双雷公般凛厉的眼睛毫不闪躲地迎着饿狼的那双竖眼,大有几分要跟饿狼拼个你死我活的态势! 这时,徐元目光一闪,像是看到了什么,两眼落在饿狼的侧腹,只见一道一尺长的血痕横亘其上,像是新伤,还未结疤。 手上的匕首并不曾带有血迹,徐元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看来这家伙应当是受了伤才落了单,眼下不敢贸然进攻,想来也是顾忌到了自己的伤口。 想到这儿,徐元来了主意,眼中闪过狠色,随即冲着韩蛮说了句。 “韩大哥,打它!” 他只能用简单的话告诉韩蛮应该做什么,说的太多了担心后者无法理解,那样势必会拖延时间。 虽说眼下这饿狼落了单,可谁知道狼群会不会来寻它,倘若拖得时间太久,难免不会出现变数! 对于徐元的话,韩蛮没有任何迟疑就照做了,不顾肩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怒吼一声就又朝着饿狼冲了过去,没有武器,这一双铁拳就是他最大的凭借! 徐元也没有闲下,但却是悄咪咪绕到了侧方,时刻保持着进攻的姿态,一来防止饿狼再次突袭,二来,也为了下一步的动作做准备。 短暂的思索,他的心里已是有了个大概的想法! 韩蛮首当其冲,几步间来到恶狼身前,后者明显对先前那一撞心有余悸,深知韩蛮这一身蛮力有多凶猛,凭借着自个儿灵敏的反应不停躲闪着,试图靠近徐元,再捏一捏这个软柿子! 但韩蛮这一次显然长记性了,也没有再傻头傻脑的愣冲,饿狼刚有闪躲的意思他就急忙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扯着嗓子吼,震得林子里的鸟四散而飞,那饿狼哪里还敢不去顾忌他,只能被韩蛮牵制着。 “韩大哥,抓住它!” 韩蛮听声又是一声嘶吼,猛地踏步前奔,饿狼本想再度腾跃躲过,可这招用了这么多次,韩蛮再傻也终归能记住了,后者刚一跃起,他就跟了上去,两腿一蹬,跳起的高度竟是不亚于那饿狼! 借着饿狼跃起无支撑的空挡,韩蛮猛地扑在了它的身上,直接就将饿狼扑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压在饿狼的身上,照着狼头就是咣咣两拳。 饿狼吃痛,哀嚎声中带着些许愤怒,不断张口咬向韩蛮,两只利爪不断抓着后者,频频撕裂衣衫,每一爪下去,都是三道醒目的血痕。 韩蛮似乎是被这股痛意和血腥刺激到了,愈发癫狂,一手死死钳住饿狼的尖嘴,另一只手顺势将饿狼的两只前爪揽进怀里,紧紧抱着后者。 张开嘴,韩蛮直接就照着饿狼的脖子咬了去,虽没有饿狼那般锋锐的尖牙,但这一嘴下去也是能咬出血印儿来,看着如同两野兽混战一般。 饿狼显然想不到,韩蛮居然比它还像野兽,感受到脖子被死死地咬着,出于本能死命挣扎起来,可两只前爪被后者牢牢卡在怀里,根本抽不出来,伸出的爪牙深深嵌在韩蛮的胸前,鲜血滴在饿狼的爪子上,可韩蛮却像是浑然不知一样,只是咬着饿狼的力道更大了。 饿狼两只后爪不断猛蹬韩蛮的胸腹,可由于被压在下面,无法蓄力,这蹬腿的力道不免弱了些,但尽管如此,每一击都如同重锤砸落一般,令韩蛮只觉得腹内一阵翻涌,仅是片刻,鲜血就从嘴里流了出来,和饿狼的血混在了一处。 但韩蛮依旧硬挺着,他不敢泄气,否则可就再难找得到这种机会了,当然,他并没有想这么多,他想的很简单,不能把这个畜生放出去,他要保护徐元! 一次次重击让韩蛮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剧痛从身子此处出来,许是感受到了生命危险,怀里的饿狼挣扎的也愈发剧烈了,眼看就要挣脱出韩蛮的怀抱。 但就在这时,轻微的一声“嗤~”,一股热流喷洒在了韩蛮的腰腿上,那饿狼的哀嚎声顿时传透林野。 第六十章 少年怎懂人心险 突如其来的热流以及饿狼惨烈的嚎叫声让韩蛮一愣,下意识松开了咬着饿狼的嘴,转过头看向身侧。 徐元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两手握着匕首,此刻,整个匕首都没入到了饿狼的腹间,正正插在了那个原本的伤口上。 许是担心饿狼死不透,徐元依旧不停地搅动着手里的匕首,鲜血将他的一双手染的猩红。 感受到怀中饿狼的挣扎越来越弱,韩蛮这才松开手臂,将后者嵌在自己胸前的一双爪子拔了出来,后知后觉涌上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咧起了嘴,气不过,抬起拳头又朝着奄奄一息的饿狼砸了十几下,直到没了力气这才作罢,瘫坐在了一旁。 看到韩蛮无力的模样,徐元急忙松开手,来到韩蛮的身旁,担忧地问了起来。 “韩大哥,你怎么样?你的伤要紧吗?” 一边说着,徐元一边不停撕扯着衣服,开始替韩蛮包扎起了伤口,勉强止住了些血。 韩蛮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冲着徐元傻笑了一下,静静坐在那儿让后者给自己包扎,时不时牵动伤口,笑脸抽搐几下,倒也滑稽。 不得不说,那饿狼若不是受了伤,凭他们两个人还真是不好对付,饶是如此,这一番苦战下来,韩蛮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落下了几十处,最严重的便是那肩膀上醒目的足有半个手掌大的伤口了,连肉都被扯下去一块,触目惊心。 也是韩蛮身子壮,顶着这么重的伤,又硬抗了饿狼那几下猛蹬,仅是缓了半刻钟便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冲着徐元傻笑起来。 这要是搁在徐元身上,只怕这会儿早就成了饿狼的夜宵了! 给韩蛮包扎完之后,徐元也满头大汗地跌在了一旁,身上虽然没有伤,可也受了不小的惊,若非韩蛮拼死相护,今儿指不定会成什么局面呢! 两名少年实在了太累了,也不管此处是不是危险,就这么软软地躺在了地上,深深喘着气,脸上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徐元冷不丁看向韩蛮,真挚地说了句。 “韩大哥,谢谢你!” 后者闻声嘿嘿一笑,像是听懂了,回复了一句。 “弟弟……” 少年红着眼眶,重重点了点头,这一刻,韩蛮在他的心中已经是如同亲人的存在了,自打老人身死后,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如同自己父亲一般护卫着自己,可韩蛮却让他感受到了这股情义。 倘若加上老妪的收留与救命之恩,徐元真不知何以为报这祖孙二人的恩情了! 正当徐元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声声狼啸远远地从林子更深处传来,为这清冷的夜色平添了几分寒意。 “嗷呜~” 徐元猛地一震,急忙坐起身来。 “快,韩大哥,我们赶紧离开吧,狼群可能在找我们杀了的这个家伙,万一被它们发现,咱们可就没命了!” 对付一头狼尚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要是碰到了狼群,他们可真就得死翘翘了! 说着,徐元站起身来,将韩蛮摇摇晃晃地搀了起来,匆匆忙忙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去。 …… 丰安县,小里村。 村北一处小院子里,老妪站在大门口,眼巴巴望着更北的那座山,那是村子的后山。 毫无疑问,她在等韩蛮和徐元! 眼下都到了子时了,可还不见这两个孩子回来,老妪心里急得很,生怕这两个孩子遇到了什么危险,毕竟听人说那后山里还有野兽呢! 左等右等,又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老妪有些等不及了,挪着不甚灵活的步子,便要前去寻那两个孩子。 可刚走出一截,她就瞧见一高一矮两道黑影相倚着,慢悠悠迎着她走了过来。 “蛮儿,小元,是你们回来了吗?” 虽说今儿的月亮足够明亮,可老妪这眼神离得远了还真是看不清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只是隐隐瞧着身影像。 “奶奶!” “嘶~” 听到老妪的声音,韩蛮当先乐呵呵地喊了一句,可这一高声说话又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到韩蛮熟悉的声音,老妪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怎么瞅着,都觉得这两个孩子今儿的状态不大对劲。 待的走得近了,老妪这才借着月光看到韩蛮肩上那个醒目的伤口,当即扔了木棍,扑到孙子身前关切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啊?蛮儿,你这是怎么弄得啊?” 韩蛮一个劲儿傻笑着,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说着。 “奶奶,不疼……不哭……” 老妪自知问韩蛮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连忙转过头看向徐元,后者此刻低着头,满脸的懊悔和歉意。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寻那个呼救声的话,韩蛮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奶奶……对不起……是我害得韩大哥受伤的!” 看着徐元自责的模样,老妪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通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徐元的性子她也算是清楚,想来这件事定另有隐情。 “走吧,回去再说吧!” 老妪叹息一声,带着两个孩子急匆匆朝着屋子里走去,这么重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万一化脓了可就不好了! 回到小屋子,老妪一边帮韩蛮处理着伤口,一边听徐元讲述着先前所发生的事,看着孙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她这眼里隐有泪光,却是没责怪一句。 一旁的徐元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又开口对着老妪说了句。 “奶奶,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拉着韩大哥去林子里的话,他就不用受伤了!” 闻声,老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手揉了揉徐元的头,微笑着说道。 “孩子,不怪你,蛮儿这么做是对的,他是哥哥,就应该站出来保护你的!你也没有错,有人需要帮忙,咱们如果能搭把手自然不能不去管,但是孩子啊,在帮别人之前,你应该先去想想怎样才能先保护好自己,不然搭进去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的命该多不值当啊!” 老妪语重心长的话听在徐元耳中,甚为有理,但他却依旧低着头,没有回应,脑海里想到了帮首会议上的一幕幕。 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人的命是不值当的,可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保护老爹甘愿献出自己的命呢? 究竟是那些人如同自己一般太傻了呢?还是他们也像韩蛮那样,是在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少年一时难以转的过弯来,心中难免有些迷茫,难道这世上只有兄弟情义才值得用命来守护吗? 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妪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替韩蛮上着药,寻常伤口倒是好处理,可后者肩头上那被撕掉的一整块血肉该怎么办啊? 她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家里哪里有疗伤用的药物,无非是一些常见的草药,对于这种大伤根本没有用处。 老妪叹了口气,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便直接包了起来,心中思忖:看来明天得去找一趟郎中了!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老妪这才起身,一边端着饭,一边冲着两个孩子叮嘱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吃完饭早些休息吧,明天就不要下地去了,在家调养几日,赶明儿个我去把郎中请到家里,给你们抓些药再调理调理。” 徐元张了张嘴,本想说老妪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自己替她去请吧,但一想到村子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不要给老妪惹麻烦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先前救下的那父子二人也不知是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来,可别走漏了风声,给老妪家惹来祸事。 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救了他们一命,就算是认出了自己,哪怕不替自己说话,也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想着,徐元渐渐打消了顾虑,开始吃起了饭,草草吃过,便搀扶着韩蛮上炕休息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二人果真没有早起下地,难得睡了个懒觉,老妪则是如往日一般早早起来,翻箱倒柜找出几枚铜板,捏着走出了屋子。 是去请郎中了! 郎中住在隔壁村子里,老妪费了一番口舌这才请动人家,毕竟她手里这些钱哪里够看病抓药的,也是那郎中多少知晓一些老妪家的情况,加上往些年为了给韩蛮治病,老妪没少照顾他这生计,便无奈应下了。 跑腿的费用便免了,就当是做好事了吧! 老妪带着郎中来到村口,却是发现今儿个的村子冷冷清清的,路过几家人家都不见人影,按理说往常这个时间,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应该冒着烟才对啊,可今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妪心里不自觉涌上些许不安来,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家院子走去,多有几分急切之意,看的身后的郎中一阵迷茫。 这老太太是怎么了? 莫说他,老妪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走快了,两条腿像是不受控制了一下。 可还没到家门口,她就看到乌泱泱几十人把自己的院子围了起来,阵阵嘈杂的哄闹声从院子里传来。 老妪心头一震,坏了! 第六十一章 处处冤声声动地 小院子里,本来还在熟睡的徐元被一阵脚步声吵醒,接着便稀里糊涂被一个人从炕上抓了起来,等到他意识清醒了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院子里了。 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徐元怒视着那把自己提溜出来的中年,任谁睡得好好的碰到这事儿也得发火。 那中年不曾理会徐元冒火的眼神,径直走在了一名老人的身前,开口说道。 “张叔,周老二说的没错,就是这小子!” 徐元也趁着这档口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人,就连院子外也围着二三十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堆,各自议论着什么。 不过,不论是谁看向徐元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厌恶与警惕。 在人群中,徐元看到了周老二父子,还有先前驱赶过自己的一些人,心里多少明白了些事情的由来。 定是周老二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村里的人! 收回目光,看向那在最前面的老人,他并不认得此人,但看样子此人在村里的威信似乎很高。 可惜徐元那日晕倒了,否则一定能认出这老人就是那一日主张要将自己扔到后山的老张头! 此刻,老张头听着中年的话,也看向了徐元,迎着后者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 “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活下来了!” 老人的语气让徐元感到了深深的厌恶,加上这些人先前对自己所做的事,徐元对他们可谓是丁点好感也没有,压根不去搭理老人的话。 见徐元不开口,老张头也不恼火,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四周的人,片刻后,扬声开口。 “乡亲们,你们也看到了,韩老太背着咱们私自把这个小花子救了回来,藏在了自己家里。按理说我们不该过问别人家的事,可你们瞧瞧,这小子的脸色哪里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脸色,身上定是有病啊!” 老张头的话立马引起了众人的附和,无数目光齐齐落在徐元的脸上,果真,后者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 废话,他昨日才经历过那么档子险事儿,今儿又稀里糊涂让人抓了出来,心里担忧这些人会怎么处置自己,又害怕会给老妪和韩蛮惹来麻烦,这脸色能好看得了吗? 可他人哪里会理会这些,只是看到徐元先前还涨红着的脸一下子就白皙了起来,加上老张头的一番话,此刻绝大多数人都似乎认定了徐元的身上定是有什么病症,否则搁平常人生点病,藏在老妪家养了一个月怎么可能还是这个脸色! “张叔,这可不是她韩老太自己家的事儿,这可关系到咱们村所有人的命啊!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是啊,老张头,正好他韩婶儿不在,这事儿咱们抓紧商定下来,省的她回来了又发善心!” 一个老太太出声催促了一句。 “我觉着也是!咱们先商议怎么处置这小子,至于韩老太私自藏起这小子,给村里的人惹来灾祸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怎么办!” “我同意!” “我家也没意见!” …… 众说纷纭,但凡开口的大都痛意按照老张头的意见处理这件事,毕竟后者的威信在那儿摆着呢,再者说毕竟先前他们非但见死不救,还把徐元扔到了后山。 这事儿虽说他们自认有理,可这心里头对徐元也还或多或少有些愧疚,既然老张头出面,他们自然顺水推舟让老张头顶在前面了。 老妪走到家门口听到的动静正是此刻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当下急急忙忙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徐元,忙上前挡在了徐元身前,毫不退让迎着众人的眼神, “老张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妪的声音中带着怒意,先前众人的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怎能不怒。 老张头依旧仰着头,自持正义,回应着。 “他韩婶儿,既然你回来了,那有些话正好当着大家伙的面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背着大家把这个灾星带到村子里,你是想让咱们小里村也像别的村子一样,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吗?” 老张头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满天飞,平日里他也敬重这个善良且苦命的老妪,可今儿这事儿由不得他不站出来正这个理了! 听到老张头一口一个灾星,老妪气的身子都在发颤,哆嗦着手指着身后的徐元,扯着嗓子怒怼一声。 “你睁大你那双眼好好瞧瞧,这是灾星吗?这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往你们一个个活的七老八十的,成天跟自己的后辈说要读圣人书,做圣人事,你们一个个呢?这么个小孩子遇难了你们不帮一把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死抓着他不放,非要把他当成灾星,我老婆子到要问问了,他给你们谁惹上病了?你们活着,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这颗良心吧!” 老妪一腔正辞敲打在众人的脸上,一些人听了进去,只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老妪,可大部分人依旧面不改色地盯着院子里的一老一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件事哪里做错了! “奶奶,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看着老妪浑身颤抖的模样,身子还有些摇晃,徐元急忙上前一步搀扶着老妪。 “孩子,你放心,有我老婆子在,我看今儿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老妪看着眼中泪花闪烁的徐元,冲着他坚定地说了句,徐元有没有病,是不是灾星,她能不清楚吗? 一个月的日子相处下来,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懂事儿的孩子,否则怎么可能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看待,可村子里的这些迂腐的人们为什么偏偏要跟个苦命的孩子过不去呢! 老妪的话不光落在了徐元的耳中,同样也被周围的人听了去,一些人犯起了难,平日里老妪经常帮衬着他们,整个村子的人谁没受过她的好处! 老张头的威信不弱,可老妪在村子里的信服程度就差了吗? 可也有一些人依旧硬气,甚至还有几人对老妪的态度不满起来,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吼了句。 “韩老太,你别仗着自个儿做过几件好事儿就来教训我们,你今儿个说成什么,这小子也不能留!” “就是,韩婶儿,平日里大伙都敬重你的为人,可今儿个不一样,这小子指定是个灾星,留下他咱们村子迟早都要惹上大 麻烦的啊!” …… 众口一词,态度甚是强硬。 老张头静静站在最前面,仿佛早已料到了人们会站在自己这边一样,脸露微笑,待的众人的声音停了下来,方才换上正色,开口说道。 “他韩婶儿,你也听见了,这不是我老张头一个人的想法,这是全村人的意见!你心眼好,容易被人骗了,这小子是什么人,打哪儿来,为什么来这儿你都知道吗?离咱这儿不远的那个李家庄,前段时间就是因为有人收留了一个逃亡的孩子,结果呢,全村人都惹上了瘟病,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死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吗?你是想让咱们村子也死人才后悔吗?” 老张头厉声发问,此刻也顾不得再去给老妪留什么面子了。 “你……” 老妪怒指老张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承认老张头说的没错,那李家庄确实是因为有人突发善心,收留了个身患灾病的人才让全村遭了难的,可是……难道所有逃亡的人都有病吗? 见说服不了老张头,老妪又看向了其他人,着急地吼着,“乡亲们,你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个孩子啊,他什么病都没有,你们非要逼出人命来才安心吗?” 看到老妪试图说动其他人,老张头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韩老太,我可是念在你是村子里有名望的老人才跟你好说歹说,你休要煽动大家伙,他现在是没把病传给你,可明天呢?后天呢?谁能保证我们跟一个身份来历都不清楚的人待在一个村子里不会惹上祸事?眼下这年头外面有多乱你知道吗?就算这小子没病,可他如果是惹到了什么人才逃命到此的,万一仇家寻杀而来,你想让我们大家伙陪他一块儿死吗?” “好了!别说了!我这就离开,你们不要难为奶奶了!” 这时,徐元终是忍不住了,扬声喊了一句,这些人的冷血程度他此刻才算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说不出的心寒,他明白如果不给众人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了不给老妪添麻烦,他也只好离开了,反正他本来也没想一直待在这里,眼下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他也是时候走了。 然而,他这话一出,那老张头却是突然冷笑一声。 “小子,谁说你可以离开了?我们今儿个来可不是光让你走这么简单,有件事你还得给我们大家伙一个说法,否则,有我老张头在,你今儿甭想活着走出这小里村!” 说法? 徐元有些发蒙,似乎不大明白老张头说的是什么,好在后者也没有要跟他兜圈子的打算,直接转过身喊了句。 “周老二,你给大家说说这小子是怎么祸害你们父子的!让大家听听,这个小子净做了些什么对不起咱们村子人的事儿!” 第六十二章 恩将仇报却有理 听到老张头叫自己,周老二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老二,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好好说说这个小子昨日是如何害你的!” 听声,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周老二身上,后者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张头见状瞪了周老二一眼,“老二,不要怕,有乡亲们给你做主,你只管说就行!” 周老二抬头,和老张头对视一眼,这才看向了徐元,那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立马买起了惨。 “哎呦,乡亲们呐,你们可是不知道啊,别看这小子看上去文文呆呆的,实际上那心毒的很呐!” 徐元也没想到周老二的脸变得这么快,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老妪听着周老二的话当即呵斥出口,整个村子谁不知道周老二的德行,他的话能信? “周老二,你少在这儿胡诌,昨个要不是这两个孩子,你跟你家黑子早就喂了狼了,你倒在这儿倒打一耙,你的良心让那狼给吃了吗?” 徐元不认识周老二,但老妪一听他的描述就猜出了两个孩子从狼嘴里救下的就是周老二父子,眼下听到周老二非但不帮徐元说话,反而站到老张头那边一起针对徐元,她哪里能不生气。 不过,周老二那可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被个老太太一顿数落,脸上哪儿能挂的住,先前的犹豫一扫而光,立马硬气起来。 “韩老太,你别仗着乡亲们敬重你就想把这事儿掩过去,我周老二跟这小子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埋汰他!” 转过头,周老二又冲着四周众人扯着嗓子哭喊了起来。 “乡亲们呐,昨个我跟我家黑子去林子里劈柴,碰到了这小子被野狼追,也是我们爷俩心眼好啊,上去帮这小子对付野狼,可谁承想,这小子居然直接就把我们爷俩扔下,一个人逃命去了,要不是我们爷俩命大,可就回不来了啊!” 说着,周老二哀嚎了起来,还别说,真让他挤出几滴泪来,倒像是真事儿一般。 众人不知情,看着周老二这副惨象倒也真有人信以为真了,但大部分人将信将疑,毕竟周老二是个什么人,他们一个村子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 身后,老妪可是听不下去了,踉跄着走前几步,提起手里的木棍就要狠狠抽周老二一顿。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人家孩子救你一命,你不但不感谢人家,倒反咬一口,你不得好死!抽死你!” 周老二是背对着老妪站着的,只顾着卖惨,并不曾看到老妪的动作,“啪”的一声,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疼的周老二一个激灵。 “哎呦!” 转过头,看到老妪举起木棍作势又要砸下来,周老二急忙跑到了老张头身后,缩着头喊了句。 “韩老婆子,我……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看我今儿不拾掇你!这小子差点把我害死,你还护着他!你瞅瞅,你好好瞅瞅我这两条胳膊,就是因为被这小子陷害,差点就给那野狼扯断了!乡亲们呐,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我的命咋就这么惨啊!” 众人闻声看向躲在老张头身后的周老二,这才看到后者两条胳膊果真耷拉着,阵阵议论声响起,有人信,也有人当那周老二是在假装! 这时候,老张头应时开口说了起来。 “诸位,周老二说的不假,他的胳膊的确是断了,这事全都拜这小子所赐!乡亲们,不管周老二以前做过什么事,可他终究是咱小里村的人,我们难道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咱自个儿村子里的人吗?” 话锋一转,老张头又冲着老妪说了句。 “他韩婶儿,你人善,免不了要被这小子骗,你要是再袒护他,那可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啊!你让开吧,今儿个无论如何我都得给周老二讨个说法,给咱小里村所有的人一个交代!” 一旁的周老二见势也嚷嚷了起来。 “乡亲们,你们不信我周老二的话,难道连张叔的话也不信吗?张叔可是为咱整个小里村着想啊!我提议,把这小子绑了扔在林子里,是死是活由老天定夺!” 周老二的话刚一落下,就有几人在人群中附和了起来。 “对,就按老二说的来!” “把这灾星喂狼!” …… 虽然不过寥寥五六人附和,但声势却大得很,一些原本打算隔岸观火的人们也意动起来,不知是谁带了个头,越来越多的人掺和了进去,尽皆同意将徐元绑着扔到后山林子里去,一如先前。 听着这众口一声的应和,徐元忽地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冷漠,冷冷扫过四周一张张脸,仿佛要把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笑话,他昨日居然还想着自己救了周老二,没准儿这些人就能接纳自己,终究还是自己太蠢了! “你……你们这是铁了心要自绝于天地啊!如此丧良心的话你们居然都相信!” 老妪气得不轻,哆嗦着的手指着一个个吆喝的正欢的人,老眼中含着泪光,她想不明白,怎么这些人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如此相逼一个孩子? “韩老太,这件事你别管,这小子今儿说什么都得听我们大家的来处置,谁说情都没有用!” 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出声,周老二这底气也越来越足,从老张头身后走了出来,硬气地说了句。 然而,他这话音刚一落下,一道黑影从屋子里飞了出来,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头破血流,哀嚎起来。 “哎呦!谁!谁他娘的找死打我!” 周老二弓着身子,奈何两条胳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鲜血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应着他的声,屋里响起一声怒喝,如同野兽一般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下一秒,一道身影踉踉跄跄从屋子里冲撞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只鞋,作势便要朝周老二冲撞过去。 不是韩蛮又是何人! 只可惜,他这伤还没好,睡了一觉反而更严重了,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晃。 徐元急忙上前扶住韩蛮,可后者却是挣扎着,瞪大了一双眼,狠狠盯着被自己一鞋抽出血的周老二,癫狂之势如同要杀了周老二一样! 看到韩蛮的疯模样,周老二哪里还敢说话,又慌慌张张缩在了老张头身后,跟别人尚且还能说理,可跟这个傻子他就是有八十张嘴也没用啊! 不光是他,周围的人一看到韩蛮立马闭上了嘴,任谁都看得出来韩蛮是在替徐元出气,他们对这个傻子同样没招! “韩大哥,消消气,你的伤还没好呢!” 徐元心里急,生怕韩蛮和这些人冲突起来,那样以后他们祖孙二人可还怎么在村子里待下去啊! 韩蛮红着眼,倒也确实听徐元的话,没有再继续挣扎,而是冲着周老二恶狠狠吼了句。 “坏人!杀……该杀!” 周老二身子一颤,灰溜溜逃走了,他可不敢确定再待下去这个傻子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今他就够亏得了,早知道就不答应老张头来趟这趟浑水了! 没人理会周老二的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张头的身上,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老张头怎么处置了。 但还不待老张头开口,并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徐元却是上前一步,将韩蛮交给了老妪,自己走到了老张头身前。 老张头下意识退了一步,不只是害怕徐元给自己惹上病,还是心里发虚。 徐元冷哼一声,仿佛看出来什么端倪,以那周老二胆小如鼠的性子,巴不得少一事儿呢,今儿主动站出来反咬自己一口,身后必定有人煽风点火,除了老张头,徐元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虽说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老张头执意要致自己于死地,但他也懒得去管,他只希望这些人不要将自己的事牵扯到老妪和韩蛮身上! 目光扫过众人,徐元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却透露着几分冷漠。 老张头目光一寒,哼了一声,“小子,让你说,难不成你还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不成,我到要看看你怎么狡辩!” 没有理会老张头,徐元依旧看着众人,“我遇难至此,本以为乡风淳朴应当能有人相助于我,谁知你们这些人非但见死不救,反倒一而再再而三想置我于死地,我到想问问你们,我徐元与你们有何冤仇!你们又凭什么轻言他人生死!” 少年一声怒喝,全无半点温和模样,更不似少年,若是此处有凉州之人的话,定会惊讶,此刻的少年身上,竟是有着徐武天的影子,傲然豪气,不怒自威! 少年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众人一怔,就连那老张头一时都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复。 愣了片刻,老张头才冷声说了句,“小子,你不要巧言舌辩,试图推开你的罪责,我们所有人的决定便是正理,任你再怎么说,也抵不过你恩将仇报,险些害死周老二的事实!” 徐元不怒反笑。 “好好好!既然你说我扔下了他,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从野狼手底下逃出来的!” 第六十三章 神医妙手可回春 “那是因为狼在追他们的时候掉进了陷阱里,这才捡了一条命,否则,他们如何能回得来!” 老张头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但徐元又是一笑。 “你既然说野狼掉进了陷阱,那你可敢带人与我一同去林子里看吗?这理由当真是可笑至极,我相信村子里一定有打猎的人,我倒想问问你们的陷阱能困得住狼吗?”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昨日在与韩蛮往林子深处赶的时候,沿途就看到过许多猎人布置下的陷阱,但几乎全部都是一些猎兽夹,或是其他的小型的陷阱,别说凶悍的饿狼了,就是一只野狐稍加留意都未必能抓得住,此刻听着老张头这番说辞当真是觉得可笑。 后者哑口无言,片刻后,恼羞成怒地反问一句,“好,既然你说我所言有假,那你不妨说说真相如何,让大家听听到底是我冤枉了你,还是你在这儿狡辩!”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真相!昨日前去救人的根本不是你们口中的周老二,而是我和韩蛮,所救的人正是周老二父子!……” 当着众人,徐元绘声绘色将他们二人如何救人,如何与饿狼搏杀的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听得众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身临其境一般! “如果不是韩大哥拼死相救,我这条命早就没了,你们如果不信大可去林子里看看,就算是那野狼的尸体被吃了,留下的血迹也一定在!再者,你们也可以看看他身上的伤口,我没有半点欺骗你们的必要!” 说着,徐元抬手指向身后的韩蛮,众人的目光随即向着后者移去,看着他身上那被包裹着的一出出印出血迹的伤口,还有那遍布周身的大大小小的抓痕咬痕,根本不像是假的! 一时间,院子里再度陷入嘈杂,众人交头接耳不断议论着,相比于周老二空口白牙的说辞,显然徐元所讲的更加可信,更何况还有韩蛮身上的伤作证。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老张头的脸色有些难看,沉声喝了句。 “主要花言巧语瞒骗众人,那林子常年有野兽出没,万一刚好有更厉害的猛兽袭击狼群,有狼死了难道就能证明得了你说的话是真的了么?简直是笑话!再者,你怎么证明韩家小子身上的伤是被野兽抓伤的,万一是你们合起伙来演戏,想瞒天过海欺骗我们呢!” “你怎么证明?谁能给你证明?!” 老张头也是急了,不顾自己的话是否存在瑕疵,只一口咬住了徐元所说同样不可信,否则,倘若真让众人都相信了徐元所说的话,他的计划可就都砸了啊! 徐元正要开口,然而这时,院子外却是传来一道声音。 “我能证明!” 这个声音一响起,顿时引入了所有人的目光,徐元也朝着说话人看了去,却是皱了皱眉,他似乎并不认识后者。 但他不认识可不代表其他的人不认识,一些人直接就忍不住开口道出了此人的身份。 “是马郎中!这下好了,让马郎中看看就知道了,到底是冤枉了这小子,还是的确如这小子所说,是他们救了周老二,到时候就全明白了!” “是啊,马郎中,你快给瞅瞅,韩小子身上的伤到底是不是给野兽抓下的!” …… 众说纷纷下,一装束规整的中年走进了院子,背着个小药箱,看着倒是斯文。 马郎中径直越过了对峙的徐元和老张头,来到了韩蛮身前,后者此刻依旧是怒气冲冲,但奈何身子发虚,只能扶着墙站着。 “带他到屋里吧。” 马郎中开口一句,老妪点了点头,担忧地看向徐元,后者见状冲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搀着韩蛮进了屋子。 徐元同样跟了进去,还有那老张头,一同挤进了屋子里,其他的人则是涌进了院子里,围在屋门前,等着马郎中如何诊断。 马郎中先是看了一眼韩蛮身上的其他小伤,捡稍重一些的上了些草药,最后才看向后者肩头那被包起来的大片伤口。 轻轻揭开用来包扎的布,可一夜过去伤口已是化了脓,血肉和布黏在了一起,他这么一揭立马又扯动了伤口,鲜血流了出来,顺着韩蛮壮硕的身子流淌着。 没有了遮挡,那足有半个巴掌大的坑状伤口展现在了众人视线里,显得狰狞可怖,一些心软的人不忍直视,立马别过了头。 盯着韩蛮已经化脓的伤口,马郎中皱起了眉头,微微思索了片刻,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出些药粉来,对着一旁的徐元说了句。 “多拿点清水把这药化开,伤口化脓了,得清洗清洗才能上药!” “郎中,韩大哥不要紧吧?是不是很严重?” 徐元忍不住开口问了句,眉头紧蹙,很是担忧。 马郎中摇了摇头,“及时上药应当没什么事,不过再拖得晚一些可就不好说了,狼爪有毒,处理的不好只怕他这伤口会一直烂下去,皆是难免不会引起其他的病症!” 他这么一说,众人这心里已是有了答案,看来徐元说的没错了,原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周老二骗了! 老张头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沉着脸立在一旁,心里继续思索着对策。 这该死的郎中,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啊! 各有心思,但徐元听到马郎中这话却是微松了一口气,带着些许自责之色,没迟疑,当即接了半盆清水,将马郎中递来的药粉化开了,整盆水都变成了紫红色。 把盆端到了韩蛮身前,马郎中两手盛了些水泼在了韩蛮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后者青筋暴起,一双眼瞪着,却是死死咬着牙硬撑着。 泼完之后,马郎中又拿了条干净布沾着药水给韩蛮细致地清洗起了伤口,口中叮嘱一句。 “很疼,你忍着点。” 沾满药水的布头不断蹭着伤口,药水夹杂着血水一同留下,韩蛮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这般疼痛可不是常人能忍的! 旁人见状尽数皱起了眉头,光是看着他们就像是亲身感受到了那股子疼痛一般,很少有人敢去直视这血琳琳的一幕。 但让人意外的是,徐元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除了眼底的担忧以外,并没有流露出丁点其他的神色,马郎中在清洗伤口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徐元一眼,对于后者的表现倒是同样意外。 这小子,只怕不简单呐! 清洗过后,马郎中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一股脑将里面的药粉均匀的撒在了韩蛮的伤口上,这才又给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但等马郎中包扎完,韩蛮整个人都被汗水打湿了,脸色更加苍白,无力地眨着眼,他太困了,可心里担忧徐元,他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睡去,他要保护徐元! 似乎看出了韩蛮的心思,那马郎中轻轻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副药来递给了老妪,叮嘱了一句。 “这药先煎着给他喝吧,早晚各一次,但也起不了大作用,赶明儿我配好了药再给你送来!” “谢谢郎中,麻烦你了!” 闻声,徐元和老妪连连向马郎中道着谢,后者摆了摆手,倒是一副无谓模样。 但下一秒,马郎中却突然对着徐元说了句。 “把手伸出来。” 徐元一愣,似乎不大明白马郎中要做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后者则是抬手搭在了徐元的手腕上,为他号起了脉,徐元这才顿悟。 片刻后,马郎中收回手,摆了摆衣袖,自顾自背起了药箱便要离开,让众人一阵迷茫,这是号出了什么?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一人看到马郎中走到了院子里终是忍不住问了句,“马郎中,那小子到底有病没病啊?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省的让我们搁这儿提心吊胆的!” 闻声,马郎中扭头瞧了那人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谁跟你说他有病了?我看是你们这些人有病才对吧!” 说罢,马郎中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但临出门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了句。 “韩老太太,你这药钱可不够啊,赶明儿记得给我补上!” 说完这一句,马郎中才扬长而去,自始至终不曾看其他人一眼。 众人却是愣住了,回过神来后皆是露出了几分愧疚之色,不敢再去看屋子里的徐元。 搞了半天原来人家没病啊! 这……这到头来还真是他们理亏了! 一个个低着头,一些脸皮薄的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哪儿还有脸继续待下去,原本哄闹的人群眨眼间就只剩下寥寥十几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老张头。 后者也有些下不来台,可他要是就这么离开,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往后在这小里村还怎么待下去? 他苦心谋划这么一档子事,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村子里权威最大的人吗? 总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吧? 想了想,老张头站起身来,看向徐元,再次开口说了句。 “小子,周老二的事我承认是被他蒙骗才冤枉了你,但你也别觉着凭马郎中的话就能一直赖在村子里,你现在是查不出病症来,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后天你还是个好端端的人,为了全村人的安全,我老张头宁可受人唾弃,也得把你赶出村子!……” 然而,不待他说完,徐元却是回过身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老头,你不用说了,我这就离开,但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牵扯到韩奶奶和韩大哥身上,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小子,你敢威胁我?” 老张头眉头一皱,语气不悦说到。 徐元摇了摇头,“不是威胁你,而是提醒你,上一个听到我说这句话的人到死都没能闭上眼,我不希望你把我的话当玩笑!” 说罢,徐元也没有再去理会面色难看的老张头,而是看向老妪,下一刻,他竟是直接跪了下来,接连磕了三个头。 “孩子,你这是……” “奶奶,韩大哥,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我是时候该走了,再待下去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的!倘若我徐元能有出头之日,丁当报答你们的恩情!” 一言说罢,徐元毅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身后,韩蛮歇斯底里的吼声直冲云霄。 “兄弟!” 第六十四章 且来茶摊赌输赢 “萧萧古道西风雨,惨惨黄昏匹马行!” 残阳包裹群山,迟暮夕光映照行人脸颊,古道漫卷黄沙,三三两两行人披着夕阳,行走在荒凉的原野之上。 此处临近丰安县城,算是城外郊野,只一条不甚宽阔的沙土道从西城门延伸而去,插在了视线尽头的小山中。 临近城的路边有着一处茶摊,许是为了借这唯一的入城道路讨些生计,倒也别说,这生意也算是不错,这个点依旧有三四桌客人,不乏来往客商,亦或江湖游侠。 茶摊沿路而设,只有一个木招牌,一间破旧的小屋子,所有的桌椅都摆在屋子外面,傍着几棵刚发嫩芽的树。 仅有的一个小二倚靠在树上,听着这些东来西去的人们说着外面世道的事儿,脸上带着浓厚的兴趣,只可惜他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待在这个破茶摊给人端茶送水了。 小二心底感慨的这档口,一桌客人哄闹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是一桌人觉着喝茶没意思打起了赌。 “张兄,这光喝茶甚是无味,刚好闲来无事,要不咱兄弟二人打个赌添添兴致如何,也好打发打发这无趣时间。” 一眉清目秀的中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着冲身旁一名大腹便便的富态中年说了句。 后者闻声好奇一问,“那李兄想要怎么赌,赌注为何?” 李姓中年故作思索,随即指了一下面前的古道,开口道。 “我们就赌下一个来这茶摊的人是什么身份,如何?倘若我输了自掏腰包请诸位兄弟进城寻个地儿快活快活,倘若张兄输了,在小弟这条件上再一人加一桌花酒,不知张兄可敢赌一把?” 同桌几人一听这话,立马笑着起哄,“张兄,这必须应下啊,赢了咱弟兄几个可是能好好宰他一顿了!” 张姓中年却是反问一句,“李兄,你这赌注于我不公啊,为何我输了还得给你们多添一桌花酒呢?这岂不是亏大了!” “哈哈,张兄家财万贯,几桌花酒钱对你来说怕是连每日的酒水银子都抵不上吧,小弟这家世又怎能跟张兄相比,全当是舍命陪君子,给张兄添添兴致,饶我一桌花酒钱想来张兄也不会介怀吧!” 李姓中年一番恭维,那张姓中年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果真就应下了。 “那好,那可得我先猜!” “自是张兄先请,那张兄便猜猜下一个从城里来这小茶摊的人会是何身份?” 说着,李姓中年看向了远处的城门,此刻,除了守城军士以外,并无一人行走。 张姓中年略作思索,随即猜到,“我猜下一个到这儿的会是江湖游侠亦或武者,乃是习武之人!” 他可不是无的放矢,都这个时辰了,除了那些四处游荡的侠客武者还会出城外,他可想不到会有什么人选这个时候出城。 “既然张兄猜是习武之人,那小弟便猜一个过往客商吧!” 然而,听着李姓中年的猜测,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一人更是直接开口调笑道。 “李兄,你这可是摆明了要请客啊,都这个点儿了,哪里还有客商往来,再者说了,凉州如今出了这么大乱子,怕是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寻常客商还哪里敢去凉州啊!” 听着众人打趣,那李姓中年却是神秘一笑,这才缓缓开口。 “哈哈,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好,那咱们就等着瞧瞧,看看今儿这顿酒是张兄请还是李兄请了!” “来来来,以茶代酒,我先干为敬!” 一桌五人,倒是热闹得很,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就这么坐着干等着下一桌客人来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那城门口终是出来两道人影,乃是一对年轻男女,寻常武者装容,手握剑,背着个小包袱,沿着这条小道迎面走来。 而在这二人出城不一会儿,一伙商队也从城里赶着马车走了出来,倒还真是巧! 没过多久,这两伙人便来到了茶摊前,前后不曾相差,几乎是同一时间赶了过来,寻了个空处落了座。 “嘿呦,张兄李兄,二位真是神人呐,居然都猜中了!” 这可就热闹了,就连那些一旁的看客都觉着惊讶,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没输没赢,来的人既有客商还有游侠,这可有意思了! 张姓中年反倒是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李兄,按理说这个点儿有游侠武者往来并不稀奇,可你怎么就猜到会有客商要出城啊,你快给我们说说!” 那李姓中年闻声轻轻一笑,“张兄,小弟说了你可不能怪我,其实啊……我早就看到他们了!刚要出城可能是车子坏掉了,先前一直停在城门里的个角落里休整,从我这儿看自是能看到,但你们却是看不到” “哈哈,还请张兄莫怪小弟耍了些心眼,小弟我以茶代酒向诸位兄弟告罪!” 说着,李姓中年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其他几人闻声则是笑骂一句,但哪怕是张姓中年也没有因此生气,结伙经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个谁的性子啊,早就习惯了! 没决出输赢,那李姓中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放下茶碗,又冲着张姓中年笑着说了句。 “张兄,这局不算,要不然咱兄弟二人这次再赌一局如何,咱们不赌从城里来的人,咱们赌赌城外的人如何?” 旁的一人见状立马提议,“哎!要我看啊,这次要赌就赌下一个过此处的是多大年纪如何?” 李姓中年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张兄意下如何?” “好,难得李兄今日兴致盎然,我又怎么好扫了你的兴呢,不过这赌可以,赌注可就得换换了,不管这一局谁输了,都得替这所有在场的客人把这顿茶水钱结了,有道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不知李兄可否同意?” “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这一次可得轮小弟来猜了!” 请在场的人喝茶?这才能花了几个钱,李姓中年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不过,本着求赢的心,他还是得争取先猜,免得被动。 张姓中年苦笑一声,“好好好,那就李兄先猜!” 李姓中年微微侧首,想了想,方才开口道:“我猜下一个来的是中年,年纪三十到五十之间!” 李姓中年猜的较为保守,毕竟再年轻一些的很少回到这荒凉地界来,而年纪大更是少有在外行走的,故而有此一猜。 张姓中年面带苦涩,显然他也想猜中年,可惜没占了先,被抢了去,只好想了片刻,随便说了个猜测。 “那我便猜是个少年吧,看来今儿这顿茶钱我是逃不过了啊!” “哈哈哈哈,张兄往来一遭赚的银子怕是都能买下百千个这样的茶摊了吧,这点细碎银子张兄难不成还会心疼?” 李姓中年打趣一句,仿佛认定了自己会赢一般,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哈哈,那倒不是,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看看到底谁能赢!” “好,吃菜吃菜!” 众人兴致不减,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桌上几道简单的小菜,毕竟在这么个简陋的茶摊,能有什么好菜。 其他几桌的人本都打算离去了,可以听到这一伙商人的赌注,又都坐了下来,索性又点了一壶茶,反倒比这一桌人还要期待。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不管是姓张的猜对了还是姓李的猜对了,他们都能白白喝一顿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傻子才这档口离开呢! 就这么,眼见得天色就要暗了,这茶摊反而还是热闹着,从最开始的三四桌客人变成了五六桌,有这么伙好谈天说地的商人在,一直都是哄哄闹闹的,其他几桌人还免不了见缝插几句嘴。 茶摊的掌柜的坐在屋里,看着这一幕别提有多开心了,他可不管谁请客,这些人总不可能干巴巴坐着吧,多坐一会儿就得多喝一盏茶,坐的越久,他这茶就卖的越多,赚的铜板也就越多,他咋能不高兴。 就这么的,各有各的喜处,在这小茶摊耗上了。 天色终是暗淡了下来,茶摊挂上了四五个小灯笼,虽不甚明亮,却也能看得清桌上的情形。 按理说平常这个时候早就收摊了,哪里还能接得到客人,今儿个也是百年难得一遇! 一晃眼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些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都这个时辰了,哪还有人往来? 想着,个别人苦笑着摇起了头,也是他们傻,一顿茶钱能花得了几个铜板,这不是白白跟这儿耗着大半天嘛! 这么一想,一桌人站起身来,他们可是耗不起了,赶紧进城找个地儿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当下便吆喝着小二要结账,可就在这档口,那李姓中年突然惊呼一声,这人伸进怀里掏钱的动作也不由得一滞。 “哎,快看,好像真的来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不远处的山头上,一道黑影顺着古道缓缓朝着此处走来。 见此,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里期待着,到底是谁赢了?! ps:各位书友,万分抱歉,现公布一个更新公告,本月采取单更(3000+字) 第六十五章 一语道尽凉州事 夕阳西下,游子浪迹天涯! 风尘仆仆的徐元停在古道上,抬眼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不免有些无奈,今儿个可该去哪儿将歇一晚啊? 从小里村出来,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闯山林走荒野,浪荡了三日方才看到城池模样,便循着古道一路来到了此处。 瞥了一眼远处的丰安县城,少年的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茶摊上,搭在木剑上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怀里,面容有些苦涩。 一个铜板都没有!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思索了片刻,徐元终还是迈步朝着茶摊走了去,想着怎么开口跟店家讨碗水喝。 走得近了,透过灯笼撒下的光,徐元看到茶摊前坐着的这些人居然都在盯着自己看,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奇特,让他一时有些发愣,痴痴站在了茶摊前。 这些人干嘛这么看着自己? 回过神来,少年张了张嘴,但还没等他说话,那些坐着的人反倒先哄闹了起来,特别是一桌看着像是商人模样的客人,更为热烈。 “哈哈,李兄,看来这次是你输了啊!” “是啊,李兄,这次你可得请大家伙喝茶了!” 那张姓中年显然也有些意外,万没想到这还能被自己蒙中了,待的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喜色,冲着李姓中年说了句。 “李兄,看来这次倒是我运气好了些啊,怕是难如李兄你的意了,你看这赌约?” 李姓中年闻声苦笑了起来,倒也大气,一顿茶水钱而已,他还能赖账不成! 李姓中年当即起身,抬了抬手,冲着众人提声喊了句,“诸位,在下既然输了赌约,那今日这顿茶水便当在下请诸位喝了,祝愿大家事业隆盛,一路风顺!” “好!” 这话一出,立马引来众人的应和,甭管认识不认识,有人掏钱请客,谁都没理由拒绝啊! “来,小二,这些人的茶水钱你都记在我的账上!” 李姓中年冲着那小二招呼了一声,后者连忙点头哈腰道一声,“好嘞,客官!” 说罢,小二便忙乎着清算起了各桌花费的钱。 徐元却是不明所以,搞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做些什么,停滞了一下后,朝着那小二走了去。 “小二哥……” 小二正忙着一边清算一边收拾桌子,听到有人叫自己,连忙开口应了句。 “来了客官,您要点……” 话刚说一半,他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站着的居然是个少年,衣着算不得破烂,却也是略显狼狈,瞅着便是副穷酸样。 凭着多年练就的眼力,小二一眼就看得出这不是个有钱的主,语气自然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火辣的热情了。 “这位小兄弟,你想要点什么,别看咱这茶摊小,可要什么茶都有,还有小菜……” 还不待小二介绍完,徐元便满脸苦涩地打断了他的话,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说了句。 “不不不,小二哥,我能不能跟你讨碗水喝,我这身上……没带银子……” 然而,一听这话,小二当即拉下了脸,眼中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果真让自己看准了,还真是个穷小子。 轻哼了一声,小二也懒得再去搭理徐元了,转过身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冷冷回了句。 “对不起,小店儿今儿生意太红火,店里的水都用来泡茶了,茶水倒是有,但这不要钱的白水嘛……没了!” 听着小二生硬的语气,徐元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凉州以外的人和自己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呢? 这要是在凉州,甭管是到了哪儿,要钱要不来,可讨碗水那就是张张嘴的事儿啊! 莫说水了,寻常看到徐元这种落魄的人多的是好心人施舍几顿饭,碰上有钱的主没准儿还能给几个铜板。 可他这一路上路过了不少村子,几乎都像是小里村的那些人一样对他充满了敌意,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想的明白! 片刻后,徐元轻轻叹了口气,便要迈步离开。 罢了,还是进城再说吧,没准儿在城里能碰到些好心人! 正当他打算动身的时候,一道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 “这位小兄弟,还请留步!” 闻声,徐元回过头,看向了那商人一桌,此刻开口的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正是那张姓中年。 迟疑了一下,徐元才开口问了句,“阁下是在叫我?” 张姓中年笑着点了点头,“小兄弟想必是孤身一人吧,一路劳顿何不坐下稍作休息一会儿再上路。来,小二,给这位小兄弟上壶茶,记在我的账上!” 听着张姓中年的呼喊,那小二立马变了脸色,赔上笑脸迎在了徐元身前。 “得嘞,这位客官,您请上座,我这就给您上茶!” 说着,小二指了指刚收拾好的桌子,躬着身子,满脸讨好,那还有先前的刻薄模样。 好在徐元也算是适应了这些人的嘴脸了,没有多去理会小二,而是疑惑地看向李姓中年。 “谢谢,可是……我们好像不认识,你……” 徐元没说完,那张姓中年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小兄弟莫要多疑,是先前我与张兄打赌,是小兄弟帮我侥幸取胜,又见小兄弟身上不曾带得银两,为表谢意这才请小兄弟喝壶茶罢了!” 徐元明了,随即再次冲着张姓中年躬身抱拳行了一礼,以表谢意,这才坐下身来。 那张姓中年也没有再和徐元多说什么,这时,那李姓中年端起茶杯,冲着他说了句。 “张兄,此番能顺利走出凉州,多亏了张兄照应,待得回去,小弟必定大摆宴席向张兄答谢!” 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端起茶杯,表达着自个儿的谢意,脸上多有感慨,这次的确多亏了这张姓中年,若不是他,恐怕他们这些人就得被困在凉州了! 旁桌的徐元听到“凉州”两个字眼下意识一滞,刚端起的茶杯轻轻晃了一下,茶水溅在了桌子上。 离开凉州一个多月了,也不知凉州现在局势如何?天元帮五方天司的人有没有被海沙帮抓到? 想着,少年微微侧了侧身子,好让自己能够听得更真切一些。 好在那一桌商人也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话锋一转,又开始大加评议起了凉州的事。 “诸兄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刚好认识那守城的人罢了,此番凉州横生变故,只怕日后再想去凉州经商可是难多了,我们此番回去还是得再想想日后是否需要再换商路才行!” 张姓中年眉宇间略带凝重,他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凉州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不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嘛! 余下几人纷纷点头,深以为意。 可旁边一桌刚从丰安县出来的商人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探着头问了句。 “几位,刚听你们说凉州出乱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几个是从横州来的,听闻凉州近年来商贸甚好,才特意前来经商的,一路消息闭塞,还望诸位指教一二。” 张姓中年闻声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说道。 “那几位可是真不赶巧了,我们兄弟几人刚从凉州出来,凉州近日可是出了个大乱子啊!想来诸位也都听过凉州天元帮吧?” 众人点头,笑话,他们既然知晓凉州,又怎能不知道凉州天元帮的存在,可以说,那就是他们来往凉州经商的靠山啊! 听到这事儿跟天元帮扯上了关系,一些本想起身离开的客人也纷纷坐了下来,听着那张姓中年继续说下去。 “听闻凉州每三年都会召开一次帮首会议,届时凉州大小帮派的头目都会参与,共议凉州发展大势,可谁料,就在这一次的榜首会议上,凉州第二帮派勾结其他门派围杀天元帮,致使天元帮惨遭灭门,就连那被凉州民众冠以仙人之称的天元帮帮主都被断了一条手臂,落荒而逃。眼下,整个凉州都乱了套了,海沙帮封锁了凉州的所有出口,到处追杀那天元帮帮主以及其他散落在外的天元帮帮众,唉,实在是乱的很呐!” 说着,张姓中年叹了口气,面带愁容。 另一桌商人有些不解,继续发问。 “这位兄台,这帮派争斗与我们经商有何关联,他们斗他们的,我们经我们的商,这不妨碍啊?” 听他这么问,张姓中年笑着反问了一句,“看来你们是第一次来凉州吧?” 那人点点头,略带惊讶,似乎有些疑惑张姓中年是怎么猜到的。 然而,后者却是又笑了一声,这才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啊,凉州不同于其他地界,此处历来都是天元帮说了算,天元帮的令可比州牧节度使的话都管用啊!之前凉州大开商道也是这天元帮所主张的!” “可如今天元帮被灭,那海沙帮力压群雄,试图如同天元帮一样掌控凉州,可其前身乃是沙匪,行事横行无忌,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 “加上眼下正一心铲除天元帮余党,帮内的人打着这个旗号到处烧杀抢掠,不管是来往客商还是本地商贩,凡有入了他们的眼的一概抢夺,稍有不合他们意的地方便当场格杀。” “莫说我们这些外来人了,就连凉州本土的一些老牌势力都不敢反抗,你们说说,这般情形如何还能经得了商?” 第六十六章 密辛频出露身份 听着张姓中年的话,那一伙商人当即涌上惊色,不光是他们,就连其他桌的客人也都纷纷惊呼出声。 “天元帮不是号称凉州第一帮吗?居然能让一伙沙匪势力给灭门了?这位兄台,你莫不是在与我等说笑?” 一人明显不大相信张姓中年所说,开口质疑一句。 听着他的话,张姓中年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头就被同桌一人抢了去。 “咳!天元帮充其量就是个江湖二流势力罢了,也只能在凉州这种偏远地方作威作福,你们可知道这一次给那海沙帮撑腰的是谁吗?” 众人摇头,他们上哪儿知道去! 那人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起来。 “是外八门!” “什么!” 众人大惊,他们行走江湖,所知道的事自然不是那些从不曾走出过凉州那一亩三分地的人能比的,外八门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对于众人惊讶的神情张姓中年一伙人并不意外,就连他们当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同样难以置信。 “我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们听说当时参与屠戮天元帮的正是外八门的人,而且那天元帮帮主还当众道出过外八门的名号,据其所说,当时好像有三个门派到场了,如此阵仗莫说区区一个天元帮,就是换上外八门任一个门派都招架不住!” 张姓中年补充的话又一次让众人愣在了原位,外八门三门齐出? 他们行走江湖也有几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有哪股势力值得外八门如此兴师动众的! 这时候,一直静静听着不曾开口的徐元突然转过身去,看着那张姓中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了句。 “这位大叔,小子孤陋寡闻,能请问一下,这外八门究竟是什么吗?” 徐元当日就听父亲提到外八门,可久居凉州的他却从没有听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门派,眼下看到众人那惊讶的神色,他这心里越发好奇了,这外八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闻声,张姓中年轻轻一笑,反问一句,“小兄弟看来是第一次出门吧?对于这江湖中的事一点都不了解?” 徐元苦笑着点了点头,倒也恭敬,“还请大叔指点一二!” “好,告知你也无妨,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儿,整个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如今的江湖武道势力共分三等流派,没有气境强者坐镇的帮派统属于三流帮派,而有气境强者的便是二流帮派,而若是有意境强者坐镇,便能够跻身一流行列!” 说着,张姓中年眼中涌上了浓浓的慕意,别看他是个商人,可谁不想成为那人人敬仰的江湖大侠!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到。 “放眼整个江湖,一流门派并不少,而在其中站在最顶端的一些门派则被奉为顶流门派,另有三宗、内四堂、外八门之称,这几个门派在整个江湖上那都是最强的存在,寻常势力根本不敢招惹!” 一旁的李姓中年接过话茬,继续给徐元介绍着。 “这外八门其实就是毫不相干的八个门派,不过实力相差无几,同属于仅次于那上三宗和内四堂七门的存在,便被人们统称为外八门了!其中还分为上三门,分别是影杀门、乞义门、煅剑门,以及下五门,分别是明教、五毒门、崆峒派、龙虎山以及合欢谷!不过虽然同属于外八门,这些帮派私底下也是多有争斗,除却上三门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以外,其他五个门派经常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少有人能与他们对抗,也不知这天元帮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居然能同时惊动外八门中的三个门派,只怕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啊!” 李姓中年一声感叹,任谁都能猜得到这里面肯定不对劲,可涉及到外八门又有谁敢多打听,他们也只能闲来无事当个趣事儿唠唠了。 一旁的徐元听着这二人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涨,倘若按照张姓中年所说,他们天元帮居然才只能堪堪踏足二流帮派的行列,这让他实在难以想象那站在江湖顶端的外八门一众该有多么强大! 五毒门、崆峒派、合欢谷…… 徐元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三个帮派的名字,他依然记得那日老爹道出那三个神秘人的名号时就提到过这三个帮派,如今听了李姓中年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仇家有多么强大了,难怪老爹会对自己说那一番话,也难怪老爹会选择走这一步! 少年的心头沉甸甸的,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原本那颗复仇的心有些迷茫了,面对如此强大的势力,有谁能又有谁愿意帮自己报仇呢? 他的迷茫众人看在眼里,但也只当他是惊讶于这江湖之大,这些势力之强,一时接受起来有些费力罢了。 众人没有理会徐元,而是继续看向张姓中年那一桌,看样子对这凉州的事很是感兴趣! “老兄,你刚才所说凉州如今乱套了,那什么海沙帮正在大肆寻找天元帮帮主,难不成此人有什么非凡本领,居然能在外八门其中三门的手中逃离?” 一听这个,张姓中年也来了兴致,立马给众人讲了起来。 “嘿,你可是不知道,虽说这天元帮只是个二流帮派,可那帮主却是个英雄了的的汉子,要不然怎么可能把凉州治理成如今的模样,怎能让一个小小的天元帮短短十年就发展成眼下这般盛况,倘若再给他几年时间,只怕江湖上的一流势力定有这天元帮一席之地了!” 一人眼里闪着光,忙开口问了句,“那想必这天元帮帮主也是个厉害的高手吧?” 张姓中年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听凉州的人说,这天元帮帮主乃是凉州百年以来第一个踏足气境的强者,实打实的武道大师,只是不甚清楚他究竟到了气境哪一阶,但听一些人说外八门到场的人是什么副门主,这天元帮帮主还和其中一人交过手,丝毫不落下风,想必至少也是气境虚阶的强者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甚为惊讶,虽说这种层次的武者放眼江湖只能算作中等层次,可在凉州那等荒蛮之地居然能有一名气境虚阶的武者存在,着实让他们意想不到! 片刻后,那先前发问之人缓过神来,皱起了眉头,还是有些疑惑。 “就算他是气境虚阶,可兄台先前不是说外八门出动了三名同境界强者吗?他再厉害难不成还能从三人手里逃脱了?” “咳,你这可是问到点子上了,听说那日是整个天元帮的人拿命才给他换来的逃生机会,我听着那些人描述的情形,哪怕不曾亲眼目睹都觉得壮烈异常啊,当真是够义气!” 众人恍然大悟,原是这般! 一人不禁感慨,“可惜了这么个英雄人物了,逃出去一时又有何用,我还没听说有人能从外八门手底下逃走的呢!” 这时,旁桌一人听了他的话却是急忙开口反驳了起来。 “阁下此言有差,难不成你忘了十几年前外八门四门齐出围杀的那人了?当时可是连各门门主都出面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那人逃走了,虽说到最后是被一神秘人所救,可那人能孤身一人力抗众门派的围剿,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啊!” “你说的可是当年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长天一剑?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那剑客好像是姓徐吧,这凉州天元帮的帮主貌似也姓徐,难不成……这二者是同一人?!”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一震,脑海中的记忆涌了出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一般,纷纷呆了起来。 片刻后,小茶摊陷入躁乱之中,皆在议论着这二人是否是同一人,倘若如此,外八门三门屠戮一个二流门派也就合情合理了。 哄乱声中,徐元默默低着头,长天一剑……他不曾想到,老爹居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头的人物,别人不敢确定,可他深知,这些人所说的那人就是自己的老爹,长天一剑徐武天! 乱了足有一刻钟方才渐渐平息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二者乃是同一人了,不免唏嘘,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外八门如此穷追不舍,相隔十几年居然还如此不遗余力地寻找此人? “你们猜,会不会是这姓徐的得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才让外八门如此惦记?” “对!而且一定不是寻常之物,否则以外八门的存在,怎么会如此上心!” “确实!” …… 众人纷纷揣测,但也只是揣测一句罢了,到底为何他们怎能知晓。 “兄台,你知道的多,你可还知道一些其他的细情吗?给我们说说!” 一人冲着张姓中年开口,后者想了想,忽地目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在出城的时候听一个守城的朋友提过一嘴,他们不光是在搜寻那天元帮帮主的下落,好像还在搜寻后者的儿子,据说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素来喜欢佩戴一把木剑……” 张姓中年回忆着那人跟自己描述的模样,而听着他的叙述,一人突然将目光转向徐元,死死盯着徐元怀里的那把木剑,顿时惊呼一声。 “这……这不就是你描述的那个孩子?!” 第六十七章 江湖危险快点跑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所有人在这一刻齐齐看向徐元,后者下意识挡住了腰间的木剑,但还是被众人看了个清楚。 一时间,所有人露出了惊讶之色,一人更是忍不住急呼了一声。 “你就是那天元帮帮主的儿子!” 就在这当口,一行六七骑从丰安县城疾驰而出,途径这个小茶摊,恰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吁~” 最前一骑当即勒马停下,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徐元,眉头微皱,在他身后跟着的几骑则是默契地将整个小茶摊围了起来。 喝茶众人看着这一幕,尽数疑惑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江湖游侠,但看到这一伙人凶神恶煞的面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上了随身的兵刃。 徐元抬起头,看着这一行人,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之色,心中多少有些慌乱。 一行人皆赤裸着上身,哪一个都是身型壮硕的汉子,身上纹有奇奇怪怪的图案,如此独特的妆容,徐元顿时知晓了这些人的身份。 海沙帮帮众! 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追出了凉州! 实则,这一伙人便是那一日赶到沙安县的一队人马,只不过并不知晓从沙安县逃走的是谁,也不知晓逃离的人会去哪儿,他们这才分头到沙安县四周的各个城池乡镇寻找,也是徐元侥幸,躲在了小里村,并不曾在之前遇到这些人! 这一伙人刚在丰安县城内询问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本想着原路返回,可谁承想刚走到这儿就听到有人喊天元帮,这才停马。 那为首一人紧紧盯着徐元,准确的说是看着徐元腰间的木剑,就连外人都知晓那天元帮少主喜好佩戴木剑,他又怎么不会知道! 目光涌上些许阴狠之色,壮汉抬起马鞭指了指徐元,喝问一句。 “小子,你是哪里人?” 徐元深吸一口气,握着木剑的手微紧了几分,这才装作害怕地回答起来。 “大……大侠,我是从小里村来的!” “小里村?” 壮汉疑惑一句,似乎并不知晓这小里村在哪儿,一旁的人见状伏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这才露出几分明了神色,随即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来这儿?” 他这一问让徐元有些措不及防,好在心中冷静,立马编了个理由。 “我是……是逃难来的,家里人都饿死了,我没地方可以去,就顺着大路到了这里!” 那壮汉闻声冷笑起来。 “逃难?呵呵,我怎么觉着你是从凉州来的,说,你跟天元帮有什么关系!” 一声厉喝,吓得徐元身子一激,连忙颤声否认。 “大侠,我……我真是逃难来的,真不知道天元帮是什么啊!” 其他客人听着那壮汉的话心里似乎也有了些猜测,暗自打量着这一伙蛮横的汉子,莫非这些人就是张姓中年先前所说的海沙帮的人? 那为首汉子听到徐元的回答轻哼一声。 “哼,你是什么人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现在怀疑你是天元帮余孽,来人,把这小子抓起来带回去让帮主定夺!” 一声令下,其他的人立马冷笑着应声,笑容中带着几分狠厉。 “好嘞!” 两人翻身下马,伸手抓向徐元。 这时,一阵破风声突然响起,一道黑影瞬间袭向那帅先动手的壮汉。 后者有所警觉,急忙抽身躲过,下一秒,一根哨棒砸在了他先前所站的位置。 似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他动手,壮汉瞪着一双凶狠的眼朝着那出手之人看去。 那是一名青年,衣着朴素,样貌寻常,看不出丝毫独特之处。 一棒未果,青年迈步挡在了徐元身前,冲着那壮汉淡淡说了句。 “你们不能带走他,从现在开始,这小子归我了!” 众人猜到了这一伙人的身份,连他们都觉着徐元很有可能就是天元帮帮主的独子,青年这心里也难免有些意动,能让外八门如此上心的东西必然不凡,既然那天元帮帮主潜逃在外,若是自己抓住了他的儿子,岂不是能够以此要挟得到宝物了? 想到这一点,青年也顾不得和海沙帮撕破脸了,倘若他能够得到那件宝物,届时一个小小的海沙帮又能把他怎么样! 他本就是浪迹天涯之人,得到宝物大不了隐匿江湖,江湖之大,就算是外八门有通天之能,只要自己藏的够好,后者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 如意算盘打了起来,青年这出手也就没了丝毫犹豫,不过,他这突然出手,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料之外。 那为首壮汉同样不曾想到,听着青年嚣张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他们本就横行无忌,从不曾觉得凉州外和凉州内有何区别,走到哪儿,他们海沙帮都应该是无人胆敢冒犯的存在,可偏偏就有人不知死活,他自然也不会手软! “你找死!兄弟们,杀了他!” 随着为首壮汉一声怒喝,同行一伙人尽数下马,抽刀冲向了青年,其他人见状急忙远离,却是没有人离开,而是远远站在一旁观望了起来。 “哼!从我手里抢人,妄想!” 那青年也不是好脾气,见这一伙人仗着人多攻来,当即抽起哨棒迎了上去,虽然不曾交手,但他隐约能感觉得到这些人中也就只有那为首壮汉与他境界相差不大,至于这其他的人,却是不够看了! 一根哨棒在他手中舞的虎虎生风,或抡、或砸、或扫、或点,所谓棍扫一大片,他根本不害怕以一敌众,反倒是越战越勇,一时竟以一己之力和这一众人战成了平手。 虽说双方都是刀口舔血的老手,可毕竟海沙帮所处之地乃是凉州那等安稳地界,往日有天元帮管控,很少会出现搏命厮杀的情况。 可青年却是不同,浪迹江湖十几年,加上眼下这世道混乱,他可是真正从刀光剑影里爬出来的,经验自然要比这一伙壮汉更为老练。 凭借着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青年倒还真招架住了这些人的攻势,局势僵持了下来,不过青年这心里却是惊讶得很。 他不曾去过凉州,平日听人说凉州就是个偏远之地,先前又听那张姓中年说凉州才只有一名气境强者,他这心里自然对凉州武者的整体实力有所轻视,只以为这些人不过是一些花架子。 可动起手来他才发现,这些人虽说经验不及他,但出手却是异常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境界虽不高,可底子却很扎实,他本想凭借雷霆手段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人,然后带着徐元离开,眼下反倒是陷了进去,想抽身而退都做不到了。 茶摊外围,徐元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两方激烈的打斗着,心中思索着对策,目光不时地扫过四周,身后直通县城,身前三侧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便是小山包,唯一的一片林子还小的很,根本无法藏匿身形,一时间犯起了难。 时间紧迫,由不得他拖延下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青年虽然此刻能和那些海沙帮的壮汉站成平手,可毕竟只有一个人,久战必败,更何况那为首壮汉还不曾出手,一但他也加入进去,只怕青年撑不了多久就得败下阵来。 到了那个时候,海沙帮的人自然会再次将矛头对准他,所以,他不能拖延时间,必须尽快想想该怎么逃! 徐元心中急切,可那为首壮汉似乎是在担心他趁乱逃跑才一直不曾动手,虽没有动作,却始终留意着他的动静,这让他不敢贸然行动,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突然响起,一名壮汉应声倒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跌在了地上,胸前略有塌陷,显然是活不久了。 那青年也被激起了怒火,不再留手,每一棍下去都带着凛冽的劲风,嘴角溢出血迹,背后横着一道半指深的划痕,贯穿了他整个后背,生死危机让他不得不拼死一搏。 此刻,他这心里可别提多后悔了没事儿干当这出头鸟干什么,这倒好,宝物拿不到,自个儿这命搞不好还得搭进去! 不过,他这不顾一切的出手也打断了剩下几名壮汉的节奏,反倒被他占了上风。 “大哥,帮忙,这家伙太猛了!” 一人奋力挡下青年砸来的一棒,忍不住吼了句。 闻声,那为首壮汉也坐不住了,没想到这青年居然如此生猛,独自面对五六人居然还能被他杀了一个,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海沙帮的脸!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徐元,为首壮汉迟疑了一下,但就是这功夫,又有一人被青年一棍敲断了一条胳膊,哀嚎声传了出来,他终是忍不住了。 “找死!” 怒喝一声,为首壮汉直接从马上跃起,挥刀冲向了青年,瞬间战在了一起。 看着这一幕,徐元眼中光芒一闪,就是现在! 下一秒,他直接转身朝着丰安县城所在的方向撒腿跑去,可谓是使出了全身力气,顷刻间就跑出数十丈远。 徐元的动作让众人一愣,那一直盯着徐元的为首壮汉见状顿时怒上心头,可奈何被那青年缠着,一时竟是脱不了身,只能急忙呼喊一声。 “这里交给我,快去抓住那个小子!” 此时,人群中,同样有两道身影默默离去。 第六十八章 穷追不舍猛追赶 丰安县城。 作为雄州与凉州的边城,这丰安县的规模并不比沙安县小,高大的城墙,却是没有如沙安县城那般巨大的铁门,而是如同其他城池一般的木门。 天色暗淡,街上来往的人流却是不见少,大都是一些来往客商,亦或是行走于江湖中的游侠,又或是闲来无事的富庶子弟,毕竟到了晚上,那些热闹的地方才会真正有趣起来。 这时候,一道瘦小的身影火急火燎地从城门口跑了进来,专寻人多的去处往里钻,不一会儿就挤在了人堆里,穿过不知多少街道,绕过大大小小的巷子,没有任何固定的去向,可谓是看着哪边顺眼就往哪里钻。 街上的人好奇地看着仓皇奔走的少年,但也仅是看几眼,多少猜测到少年可能是在躲避债主讨债,亦或是躲避仇家的追杀,这样的一幕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次,人们见多不怪,自然不会在意。 并没过多久,一连四五骑策马横冲直撞进了城内,分头奔走于街道上,不时逮着个人就是一顿盘问,霎时间就把原本算得上平静的长街闹得乱哄哄的,不少人对这一伙不速之客感到不满,可寻常人看到对方那幅凶狠模样也只能作罢,唯有少数一些自持武艺在身的游侠上前大打出手起来,闹剧在城门口各条街道不时上演,端的热闹! 约摸一刻钟时间,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同样策马奔入城中,看着一处处混乱景致,不免皱起了眉头。 没有丝毫犹豫,这为首壮汉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状的物件,用火折子点燃引线,下一秒,一声鸣响传出,在空中炸出一捧火花,散发出的亮光哪怕相隔百里都能看得清! 传出信号后,壮汉在长街上扫过一眼,目光落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人身上,策马奔去,弯刀指出,架在了后者的脖子上,淡漠的声音急声响起。 “说,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穿一身布衣,怀里还别着一把木剑的小子跑进城里?” 后者显然被这一幕惊吓到了,迟钝了片刻后才颤着声回了句。 “大……大侠,看……看到了!” “说,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好……好像是奔那边去了!” 说着,那人抬手指了指城中心的位置,壮汉没有继续盘问下去,马鞭扬起,纵马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奔去。 马蹄踏起烟尘,片刻间便没了踪迹,留下惊魂未定的路人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拍了拍胸脯,心中纳闷,这是打哪儿来了这么群蛮横家伙? 不敢多做停留,生怕惹上祸端,回过神来后,那人匆匆忙忙就朝着自个儿家跑了去。 这档口,城门口又走进来两道身影,衣着倒也寻常,但比寻常人看起来更显华美一些,乃是一男一女,年纪约摸都在二十多岁,皆手执长剑,看着倒有几分侠士风范。 若是有城外小茶摊的人在此的话,一定能认得出这二人就是前不久从城里出去的两名游侠。 望着缓缓落下的烟尘,一身红衣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开口问了句。 “师兄,我们不是要去金沙山庄吗?怎么又回城里了?” 青年闻声露出一抹阴笑,微微眯着眼,开口解释道。 “师妹,你刚刚听到了吗?那个茶摊上的小子很有可能就是什么凉州天元帮帮主的儿子,他老爹的手上可是有连外八门都觊觎的东西,你说要是我们把这小子抓住了逼他爹把东西乖乖交出来,到了那个时候,你猜你爹还会不会阻拦我和你的婚事了?” 听到青年提及和自己的婚事,女子脸上顿时涌上喜色,可仅是一刹便又换作担忧,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可是……师兄,我们只有两个人,刚刚那伙人好像放出信号了,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赶过来,届时他们人多势众,凭我们二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她还记着先前在茶摊上动了贪念出手的用棍青年,不就是被这伙人活活耗死了吗? 虽说他们二人此时先前那人强了许多,可知道这一伙壮汉究竟有多少人,万一和这群家伙冲突起来,只怕他们二人也难落了好! 然而,听着她的担忧,青年却是不屑一笑。 “呵呵,师妹,你可不要拿我跟那种没脑子的家伙相提并论,做事光靠蛮力可不行,关键时刻还得靠脑子,你就瞧好了吧,看师兄怎么让这把东西给搞到手!” 青年眉宇间流露着浓浓的自信,看得一旁的女子眼里闪着光,毫不顾忌旁人般上前抱住了青年,沉甸甸的胸脯蹭着后者的胳膊,娇声欢悦一句。 “我就知道师兄是最厉害的,需要晴儿做什么,师兄尽管吩咐,我全都依着你……” 说着,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青年看在眼里,环着女子腰间的手不老实地上下游走着,但还是定着性子,忍着那股邪火,俯在后者的耳边说了句。 “你只管乖乖待在师兄身边就行了,等我把这事儿办成了,咱们再找地儿快活快活!” 听着青年的话,女子反倒收起了那份娇羞,轻轻抬手锤了一下青年的胸膛,二人随即朝着城中心走去。 继这二人之后,又有几道身影接连涌入城中,无一例外都是先前茶摊上的人,三五成群亦或孤身一人,隐秘地询问着街上的行人。 所问的大同小异,归根结底都是在打听徐元的动向,随后匆匆离去,这让一行路人大加疑惑,怎么这么多人要找那小子? 只可惜,无人为其解答! 这个时候,城内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徐元静静躲在几个遗落街头的箩筐后,墙角投下的阴影很好的遮住了他的身形,若不走近去看根本发现不了此处居然藏着人。 在小巷入口停着一骑,马上之人胡乱扫了几眼巷子里的情形,便又急匆匆离去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徐元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机警,这伙人追的真是紧,自己都跑了这么远了,居然还能误打误撞碰上! 听到四周没有了动静,徐元这才蹑手蹑脚从箩筐后钻了出来,却是不敢再从出口离开,万一刚出去就碰到那些人可就不好了! 回身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死胡同,但两侧还连着几处院子,显然是后门。 既然不能从正面出去,那就只能走后门了! 心中思定,徐元推开了其中一扇门,走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不大,像是厨房所在的院子,遍地都是腐朽的菜叶瓜果,几个厨娘还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 看到突然从后门进来的徐元,一个体型较胖的厨娘头也没回,直接开口说了句。 “今儿这菜怎么送来的这么晚,耽误了酒楼的生意,你们担当得起吗?” 无疑,这厨娘把徐元当成送菜的伙计了! 徐元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答复,似有些尴尬。 那厨娘听到身后没动静,多少有些恼怒,一边骂着一边回过头来。 “还楞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 回过头后,她才看清身后站着的不是伙计,而是一个面生的少年,眉头一皱,开口问了句。 “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后厨来了?” 徐元眼睛一转,忙回答了一句,“我……我是跟我爹来酒楼赴宴的,出来解手找不到茅厕就走到这儿了!” 在外浪荡了月余,别的本事没学会,他这编瞎话的功夫倒是长进了许多,张口就来。 不过……那厨娘显然不信,上下打量了徐元几眼,脸色忽的一变,提声又问了句。 “找茅厕?找茅厕怎么从后门进来了,看你穿的这样子,整个一个穷酸小子,也配来我们酒楼,我看你一定是贼,来人呐,给我把他抓起来!” 也是徐元赶得这个巧,近日酒楼老是丢东西,正愁抓不着贼人,偏偏他在这个时候鬼鬼祟祟溜了进来,也怪不得厨娘将他当成贼了,当即就吆喝着门丁护院要将他抓起来。 见大事不妙,徐元想都没想,撒腿就朝着前院跑了去,一众人在后面紧追着,但越往前院走,院子里的人也就越多,徐元身形小,来回穿梭了几遭愣是被他拉开了距离,不一会儿就把身后追的人甩开了,仅剩几个腿脚快的还紧追不舍。 眨眼功夫就从后院跑到了大前院,看着眼前三四层的大楼阁,徐元犹豫了一下,一股脑顺着楼梯跑了上去,径直上了三楼。 看到徐元上了楼,那紧紧追赶的几人迟疑了一下,也同样跟了上去,但被徐元拉开了距离,并没有看清后者究竟跑到了哪一层,只好各自分头追去。 三层之上,徐元听着身后急匆匆追来的脚步声,忙挤过人群,一个劲儿往阁楼深处涌去,直到跑到尽头无处可逃了这才停下来,后方的脚步声再次清晰起来。 情急之下,徐元瞅了一眼旁边一间亮灯的屋子,咬了咬牙,直接推门窜了进去。 第六十九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百花楼,丰安县最大的酒楼,与其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青楼,只不过白日里还做些酒楼的买卖,也算是两不误。 而这百花楼之所以在这丰安县如此有名,一来是因为此处有着特色的“三杯醉”美酒,二来则是因为此处的鸨儿清倌端的美艳动人了! 小桃花便是这百花楼一等一的清倌,莫说丰安县,就是在雄州也小有名气,多的是人慕名前来听她的曲子,说她一个人养活了小半个百花楼倒也不为过。 眼下这个时辰又该到了登台卖唱的时段,两个陪衬丫头约摸着时间来到了小桃花的屋门前,那是三层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可还没走到门口,就瞅到两个酒楼伙计鬼鬼祟祟地凑在门前。 一个丫头皱起了眉头,脾气也是火爆,当即上前提溜起了那两个伙计的后衣领,喝问起来。 “谁让你们两个来这儿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可是我们小桃花的住处吗?再不滚当心我告诉妈妈,拿板子狠狠抽你们!” 一听这话,那俩伙计急忙转过身求起了情,虽说这俩小丫头身份并不比他们高到哪儿去,可人家是跟在当红头牌身边的丫头,哪里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小姑奶奶,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来这儿可是为了抓贼的,像我们这种人哪里敢打小桃花姑娘的主意啊!” “抓贼?” 丫头蹙眉疑惑一声,明显不大相信,反问一句。 “你看到贼跑进屋子里了?” 然而,她这么一问,那伙计反倒吞吞吐吐,憋了半天开口回复道。 “没……没看见,但是我们俩是紧追着那小子上的楼,人太多挤散了,眼下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其他姑娘的屋子都问过,都没有,就只剩下小桃花姑娘还没问,我们……我们猜想那小子肯定是躲在这间屋子里了,刚想着敲门问一声,就……被你给打断了!” 伙计弱声说了句,生怕这姑奶奶以为自个儿是在埋怨她,可是丁点都不敢加重语气。 丫头听罢直接当头抽了那伙计一巴掌,恶狠狠说了句。 “闭上你的狗嘴,我们小桃花的屋里怎么可能有别的男人,你要是再敢乱说,当心割了你的舌头!” 她跟在小桃花身边也有些时日了,还从没见过后者让哪个男人进过自己的屋子呢,定是这群猪油蒙心的癞蛤蟆打着抓贼的幌子想跟小桃花套套近乎,平日里这种人还少吗? 那伙计张了张嘴,显然还想再解释几句,可身旁另一名伙计看到丫头不善的面色立马制止住了他,冲着他摇了摇头,随即对着那丫头说了句。 “小姑奶奶,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这就离开,马上离开!” 说着,硬是拉着那伙计急急忙忙跑下楼去。 丫头瞥了一眼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得意地撇了撇嘴,跟姑奶奶我耍心眼,你们两个还太嫩了点! 片刻后,她这才转过身来,冲着另一个丫头点了点头,随即上前扣响屋门,里面顿时响起一道娇弱的问声,似乎带着几分惊慌。 “谁……谁啊?” “小桃花姑娘,是我,莲花!快到时辰了,妈妈那边催你赶快过去呢!” “哦,那你……你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听着小桃花略显慌张的声音,莲花有些纳闷儿,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小桃花姑娘,你……你没事吧,我怎么听你的声音不大对劲啊?” “没事没事,你们先过去,告诉妈妈我马上就到!” “哦……” 莲花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抬手挠了挠头,总觉得今儿的小桃花有点怪怪的,可她毕竟只是个陪衬丫头,总不能硬逼着问,更不能直接推门进去,既然小桃花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只好先行离开了! “咱们走吧!” 冲着身旁另一名丫头说了声,二人转身离去,走下了楼。 屋内,一道倩影贴在门上,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屋子里的少年。 少年一身布衣,脏兮兮的,有些邋遢,哪怕是脸上遮了些土,但凭借她阅人无数的眼力,还是能看得出这少年必是容貌清秀之人,只是不知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毫无疑问,这少年正是徐元,先前为了躲避追赶自己的伙计,仓皇之下躲进了小桃花的屋子。 小桃花打量着他,他同样也打量着对方。 容貌标致,不比寻常艺姬那般妖艳,但却独有一股出尘的清新美感,无形中便给人一股莫名的亲近,令人不禁好感顿生。 片刻后,徐元冲着小桃花拘礼深鞠一躬,由衷感谢道。 “谢谢姑娘!” 且不说碍于小桃花的身份,那两个伙计没敢进来搜查,就说先前若不是小桃花支走了那两个丫头的话,只怕他这次铁定要被抓起来当贼处置,万一再被那些海沙帮的人路过看到,那自己可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活的啊! 这一声谢是徐元发自内心的,自打出了凉州,除了韩蛮祖孙二人以外,小桃花可以算是第一个帮他的人了,看来凉州以外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见死不救啊! 只是,徐元还有些好奇,不明白为什么小桃花要帮自己。 事实上,就连小桃花都不清楚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告诉莲花屋子里多出一个人的事,她只是看到徐元眼中的期盼神色便似乎心软了一般,鬼使神差支走了莲花二人。 现在想起来,小桃花还觉得云里雾里的,徐元的一声谢方才将她惊醒,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你……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小桃花的声音很甜,很温柔,徐元闻声有些为难地挠了一下头,才无奈开口。 “我是逃命来的,不小心误闯到后院,被人当成了贼一路追到这里,情急之下就躲进屋子里来了,还希望姑娘恕我唐突之罪,我这就离开!” 看小桃花的模样也不像是坏人,徐元索性便如实相告了,他也知道私自闯入女子的闺房有失体统,急忙致歉,随即便想着离开。 然而,小桃花听着他的话犹豫了片刻后,却是开口将他拦了下来。 “你……你等等!” 徐元转过头,眼中升起疑惑。 后者迟疑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了句。 “要不……你先在屋子里躲躲吧,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确我的屋子他们不敢随便进来,你在这里会更安全,等他们走了你在出去也不迟……刚好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安心待在这里就好!” 像是生怕徐元会误会自己的意思,小桃花急忙补充了一句。 徐元愣了一下,似乎不大明白,萍水相逢,为什么小桃花会愿意帮他。 “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你不害怕我是歹人吗?” 闻声,小桃花噗嗤一笑,抬手轻轻敲了敲徐元的脑袋,笑着说了句。 “小弟弟,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当坏人了?放心吧,我小桃花虽说是个风尘女子,但也见过些世面,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坏人,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的直觉!” 说着,小桃花也没有再过多逗留下去,酒楼那边估计早就等急了,自己要是再不抓紧过去,可就得挨骂了! 随意捯饬了几下,小桃花便匆匆走出了屋子,临行还不忘叮嘱徐元一句。 “记好了,我没回来以前你哪里都不许去,这里人多眼杂,搞不好你一出门就会碰到追上的人,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说罢,这才关上屋门,留下一脸懵的徐元静静站在屋子里,多少有些不自然,毕竟这可是女子的闺房,他虽说年纪不大,可毕竟也是男儿身,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 可一想到外面还有四处搜寻自己的海沙帮帮众,以及那几个伙计,他就一阵头大,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招,屋里亮着灯,担心外人从外面经过看到他的身影,就只好找了个角落缩着坐了下来,头靠着墙,开始思索起了对策。 如何才能躲过海沙帮那些家伙的追杀呢? 先前那空中响起的信号他同样看到了,和海沙帮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自然认得出那是海沙帮特有的,想必其他的人已经在来丰安县的路上了,若是再拖下去可就越来越危险了啊! 然而,他还并不知道,此刻的沙安县城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不光是海沙帮的人在寻他,那些先前在茶摊上的人也都在寻他。 甚至,不知是谁走漏出些许风声,称一名腰胯木剑的少年手里有绝世珍宝,这消息一传出来,就连城里的一些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掺和了进去,大街小巷不停地搜寻着徐元的踪迹。 这一切,身处于小桃花闺房中的徐元自然不曾知晓,当然,也有一些人找到了百花楼,可他们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苦苦寻找的人会躲在青楼清倌的屋子里! 许是太累了,想着想着,徐元居然看着墙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摔门声将他惊醒,下一秒,他就看到一道娇弱的身影从门外哭哭啼啼跑了进来, 第七十章 红颜苦命多辛薄 徐元猛地惊醒,下意识握住了怀里的匕首,但看清来人后,便收起了警惕。 那哭哭啼啼跑回来的正是小桃花! 不过,后者似乎忘了屋子里还有个落难的少年,看到缩在墙角的徐元后愣了一下,随即面带惊慌地冲到了徐元身前,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了自己的床上,拿被子蒙了起来。 “藏好了,不许出声,千万记住了!” 小桃花带着哭腔匆匆忙忙叮嘱了一句,随手将床幔拉下,确认看不到里面的徐元后,这才转过身继续哭哭啼啼起来。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道人影便从门外闯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了当地。 这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挂在身上,富态的身段不见玲珑之相,殷红的厚嘴唇子一进屋就没闲下来。 “我说你个小蹄子涨能耐了是不?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妈妈放在眼里,你知道刚才冲撞的是谁吗?那可是张员外家的公子,你是想让咱们百花楼跟着你一个人遭殃吗?” 显然,这妇人正是百花楼的老鸨。 话说到这儿却得细说几分,小桃花本是人家遗弃的孩子,当年的老鸨还是青楼里小有名的花魁,瞅着小桃花可怜便收养了她,甚至因此断送了她的前程,后来一气之下便替自己赎了身,带着偷偷藏下的银子在此处开了这百花楼。 早先的百花楼还只是个小酒馆,后来生意惨淡,不得已又做起了青楼的营生,那时候小桃花还是个小丫头,却已是显露出不俗的天分,小曲儿唱的那叫一个美,来听曲儿的人越来越多,百花楼也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不过,虽说是青楼,但老鸨颇为疼爱小桃花,将其视如己出,这么多年只是让她登台卖唱,从没逼着她做那身子的交易,往日有不少人宁愿多花些银子想一亲芳泽,但都被老鸨搪塞了过去。 但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酒楼里来了位阔绰公子,指明了要让小桃花单独给他唱一曲,小桃花不想让老鸨为难便应承了下来,可谁承想,刚到那公子的桌前,曲儿还没开唱,那公子便动手动脚起来,甚至想要当着众人的面行那种事。 小桃花哪里能肯,情急之下扇了那公子一巴掌,这一巴掌落下去,后者当场震怒,把个老鸨也吓得不轻,急急忙忙上前赔礼,可后者死活不买账,愣是把整个酒楼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也是今儿顺,赶巧那公子家里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被个家丁急匆匆就拽走了,可深知这些富家子弟向来睚眦必报,今儿的事还不知道得怎么了呢,心中气不过,老鸨便给了小桃花一巴掌。 小桃花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不便有了之后哭哭啼啼跑回屋子的事儿! 此刻,听着老鸨的话,小桃花委屈的泪水不停地流着,开口替自己辩解着。 “妈妈,是……是那个登徒子非要对我动手动脚,还要跟我……我一时失手不小心打的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鸨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扭了小桃花一下,继续扯着嗓子叫嚷着。 “活祖宗啊,你当你是在什么地方,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吗?这儿是青楼!你拍拍胸脯好好问问自个儿,这些年妈妈对你怎么样,你咋就不能替妈妈我想想呢?你知道那张员外是什么人吗,那可是雄州有名的富商,得罪了他咱们百花楼往后就别想再开下去了,你让妈妈我怎么活呀!” “哎呦喂~我怎么摊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呦!都这么大岁数了,莫说享清福了,只怕是命也保不住了啊……” 老鸨骂着骂着竟是哭嚎了起来,毫不避讳会不会给人听了去,门敞着,她这声只怕站在街口都能听到! 小桃花愈发委屈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说到底也的确如老鸨所说那般,自己本就是风尘女子,虽说名头上是清倌,可干这行的谁不知道,一但被有身份的大人物看上,这清倌二字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倘若不顺人家的意,只怕余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但她就是看不惯那些所谓公子哥的做派,更何况要当着大庭广众与自己行男女之事,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能忍受得了,可是如今连一向心疼自己的老妈妈都是这个态度了,又有谁能替自己说句话? 委屈不过,小桃花扑坐在了梳妆台前,伏案继续哭着。 哭声、老鸨的嚎叫声杂作一处,这份热闹劲儿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纷纷趴在门前窗前观瞧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唯有极少数人听真切了以后替小桃花感到惋惜,但却都无能为力,她们同样也是些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出了同情什么都做不了。 老鸨看到外面不知何时围满了人,这可找到撒气的地儿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在门前,当下叉着腰破口大骂。 “都凑在这儿干什么,给老娘死的远远的,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老娘傍个像样的靠山,一个个成天只知道勾搭王公子李公子的,你们倒是给老娘勾搭个真正有本事的公子啊!亏得老娘天天拿祖宗一样供着你们,一到关键时候谁也指望不上,养你们这么一群光吃饭不拉屎的东西,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老鸨声声不息的谩骂着,四周那些人哪里还敢多待一刻,急急忙忙散了去,生怕跑得慢被牵连上,不一会儿,整个三层便没了一人,仅剩个空荡的长廊。 撒了一顿火,老鸨胸前不断起伏着,这气儿似乎顺了一些,扭回头瞅了一眼依旧趴在桌子上哭着的小桃花,迟疑了一下,这才凑近了柔声说道。 “小桃花,你也别怪妈妈,我这也是替你们想啊,你想想那张员外是什么人,他家的大公子是咱们能招惹的起的吗?你啊听妈妈的话,赶明儿亲自去那张公子的府上好好道个歉,任他骂你几句,把这事儿了了也就行了。” 闻声,小桃花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扭着气说了句。 “我不!” 在自个儿家门口都让欺负成那样,这要是去了那什么张公子的府里还能落了好吗? 小桃花想着都不自觉感到一阵心慌,脑海中闪过那家伙令人作呕的恶心脸面,身子不免一震。 但听到她的话,老鸨这气立马又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哆嗦着的指头指着小桃花,似乎想说什么,但吞吐了半天到底没吐出一句话。 片刻后,老鸨重重哼了一声, “哼!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事儿由不得你,明儿我就派人把你送过去,不让张公子把气消了,你也就别回来了!” 撂下一句狠话后,老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下一秒,屋外传来一声。 “喘气的都给老娘过来,把小桃花看好了,不许她离开屋子,明儿派轿给她送到城郊山庄张公子的府上,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盯着,若是让她跑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是!” 闻声赶来的几个伙计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老鸨这才扭着胯大步离开。 看着老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几个伙计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瞥了一眼小桃花的屋子,轻叹了口气,随即相视一眼,默契地散开守在了门前。 一人上前一步,关上了屋门,直接从外面上了锁。 听得动静,小桃花一惊,忙跑到门前想伸手拽开,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比得上外面的伙计,只能听到那落锁的声音传来,整个门都被锁死了。 小桃花怒冲冲地嘶吼着,“开门!你们把门开开,我不去什么张公子的府上,我哪也不去!……” 几名伙计听着小桃花歇斯底里的嚎叫声皆无奈地摇起了头,念在小桃花平日里心地善良,对他们颇为照顾的份上,一人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小桃花姑娘,你就别喊了,没有用的,我们几个也同情你,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咱们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你也别让我们几个太难做了!” 小桃花哪里能听进去,一个劲儿拽着门,扯着嗓子喊着,外面的人见状也没有再去理会,自顾自守在门口,反正等明天过去了,也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不过,想想若是明天小桃花真被送在了那张公子的府上,以后者恶名昭著的手段,只怕小桃花可就惨了,也不知日后这百花楼的头牌会落在谁的头上! 小桃花的喊叫声不断响起,从最初的愤怒与不甘,变成了哀求,直到声音逐渐沙哑,无力地弱了下去,整个百花楼方才宁静下来。 二楼的生意在张公子离开以后又火爆了起来,虽没有了小桃花,可也有其他的姑娘可以略撑场面,老鸨忙里忙外,一个劲儿揽着客,这一忙起来,自然不会再有人顾得上小桃花了。 与此同时,一行五六十骑相继冲入西城门,几个守城将士想阻拦,却被直接削掉了脑袋,马队踏入街道,将个入夜的丰安县城闹了个鸡犬不宁! 第七十一章 四方来客助乱势 月明星稀,寒风陡盛,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横穿长街的茫茫马队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哪个人不开眼敢只身拦下这一伙相貌凶恶的家伙,至于那些江湖高手就更不会理会这些事了。 一行人从进了城以后就默契地分成了四五队,朝着各条街道涌去,不多时便有人和此前发出信号的为首壮汉碰了面,又是一道小信号传出,众人闻令尽数朝着城中心之处围来。 “信号是谁发的?” 一名脸上带着很长一道刀疤的秃头中年看向先前的为首壮汉,冷冷问了句。 后者看清刀疤脸中年的样貌,急忙开口回应。 “统领,是小的放的信号,我们发现了徐武天那个孽子的踪迹,但中途被人搅和,让他逃到了这丰安县城里,我和几名兄弟已经将大半个县城都搜查了一遍,只是并没有找到他,小的猜测他就躲在这城中心的某处,但因人少害怕打草惊蛇被那小子溜走,故而不敢擅动!” 刀疤统领闻声皱了皱眉,“你能确定你所说之人就是姓徐的的儿子?此事非同小可,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那壮汉下意识颤了一下身子,连忙点头,“小的敢确定,那小子和传言中徐武天之子徐元的特征相差无几,而且小的本打算将他带回去再行审讯,却被他仓皇逃走,定是害怕身份暴露方才如此,小的请令将城门封锁,然后开始搜城,那小子必定逃不出去!” “封城?” 刀疤统领迟疑了一下,眼中一闪而过狠厉之色,随即沉声问了句。 “他当真还在城里?此处可不是凉州,帮主一再叮嘱我们离开凉州后行事要尽量收敛,若是将城封了却找不到人,又或是抓错了人,后果可不是我能够担当的起的!” 尽管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沙天衡一再告诫他们:在凉州内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出了凉州万万不可多生事端,以免惹来灾祸! 他很少出过凉州,自然也不会清楚凉州内外有何不同,在他眼中还没有什么是能让他们海沙帮忌惮的呢! 但沙天衡的命令他可不敢违背,因此才再三询问,倒也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做了无用功,万一在此处白白耽误时间,反让真正重要的人从别处逃走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那壮汉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可信号是他发的,若是连他都不敢确信的话,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听着刀疤统领一遍接一遍的询问,他也进退两难起来,倒是有些后悔为何一时头脑发热把这些人唤来了! 咬咬牙,狠了狠心,他重重点了一下头,开口道。 “我敢拿命担保,这小子一定还在城里,指定是躲到了什么地方,只要我们封城,然后将县城所有街道宅院搜查一遍,必定能够找到他!” 刀疤统领没有急着回答,思索了片刻后,才狠下心来做出了决定,便没有丝毫拖延,当即喝令。 “所有人听令,封锁丰安县城所有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尽快张贴告示,凡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 一声应喝下,五六十骑分作五队,刀疤统领带领一队在城中搜寻,其他各队则是迅速赶往城门所在。 城中心乃是整座丰安县城人流最为密集之地,不少人同样听到了这一声号令,纷纷露出惊色,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有外来势力敢自作主张封城的,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不怕触怒县令吗? 答案当然是不怕了,在海沙帮人的眼中,县令算个什么东西,凉州治下几十县,有哪个县令敢跟他们海沙帮叫板,平日里见了都得像孙子一样乖乖跑过来给沙天衡请安,这丰安县也不必凉州那些县城大到哪儿去,他们有何畏惧之处! 不过,这一点身为丰安县城的人断然是想不到也体会不到了,他们此刻仅能知道很快这县城就不宁静了,他们那县令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若是这伙人不曾请示他就贸然封城,只怕那大老爷这个点都得从娘儿们怀里里钻出来带人收拾这伙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一顿!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纷纷散去,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生怕殃及自身。 这个时候,相距此处仅有一街之隔的百花楼却是依旧热闹,不少人还沉浸于花魁的美色之中,哪里知晓城里的乱子。 三层,长廊最里侧的一间屋子。 屋外,几名伙计像是有些发困,耷拉着脑袋,不时晃悠几下。 屋内,小桃花痴痴坐在地上,整个人倚靠着门框,通红的双眼略显呆滞,她已是没有力气再去呼喊了,仿佛认命了一般,但眼中时而涌上的惊慌和恐惧之色彰显着她内心的动荡。 不远处,徐元静静蹲着,不停抓耳挠腮思索着什么,脸上既有无奈,又有怒色。 听得屋里没了动静他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但看到小桃花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忍不住揪心起来,虽说萍水相逢,但毕竟小桃花帮了他,可以说是救了他的命。 可如今小桃花遇到了麻烦他却是一点招都没有,这让他愤恨起了自己的无能,却又无计可施。 徐元略显抓狂的模样自然逃不过小桃花的眼,过了许久,她像是想通了一些,眼中微微缓过些神,这才轻声说了句。 “你不用逼自己了,你帮不了我的,谁也帮不了我,妈妈说的对,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早晚都得……这祸是我惹出来的,理应由我承担!” 说着,小桃花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眼角滑落,娇滴滴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听着她认命一般的话,徐元却是更加愤愤不平起来,先前的话他自然听到了,大概也了解了其中发生了些什么,他年纪不大,可又怎么不会不清楚男女那点事,身为凉州头等的公子哥,他又怎么不知道那些自持身份的富家公子会怎么对待小桃花这样的人。 只是,往昔在凉州他凭着自己天元帮少主的身份,遇到了这种事还能插手换那些苦命人一个公道,可如今他自己同样身处险境,莫说帮小桃花了,只怕自己能不能出得了这丰安县还两说呢! 但他显然不能如此轻易就认命,哪怕没有办法,他也依旧开口鼓励着小桃花。 “桃花姐,你不要泄气,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好报的,如果老天连你这样的人都忍心伤害的话,那这天下就再没有公道存在了!” 小桃花愣了愣,看着少年眼中坚定的光泽,片刻后,苦笑了一声。 “小弟弟,你还小,你不懂,这世上本就没有公道,就算是有,也不是给我这种风尘女子的,而是留给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 小桃花虽仅比徐元大了四五岁,可在这百花楼她所见过的世面远不是徐元能比的,她比后者能清楚这个世道是什么样的,生逢乱世,似她们这种他人白眼以对的身份的人本就命不由己,甚至别人都不会拿她们当人看,还说什么公道! 瞅着小桃花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徐元心里一阵着急,可又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在屋子里晃悠着,想着招。 好在屋外那几个伙计累了一整天,到了这深夜都撑不住泛起了困,并不曾注意到他,否则可就又该麻烦了。 正当徐元思索着对策的时候,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徐元急忙蹲下身子,下意识握上了怀里的匕首。 “小桃花姐姐……小桃花姐姐,你在屋里吗?” 咣咣的砸门声夹杂着一阵惊慌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像是个小丫头的声音,很是着急。 听声,小桃花下意识恍惚地回了一句。 “什么事,说吧!” “小桃花姐姐,不好了,外面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 小桃花的神色依旧淡漠,片刻后,才轻轻吐了一句。 “哦,打吧……” 屋外的小丫头听着小桃花的声音更着急了,但又像是害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凑在门缝上压着声说着。 “小桃花姐姐,你可急死我了,你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人吗?是那个张公子的人,专门来找你寻仇的!” 闻声,小桃花微愣了一下,但下一刻,便又换上了那副无谓神色,只是眼中的惊慌越发浓烈了。 见屋里久久没有回应,小丫头急得直跺脚。 “小桃花姐姐,你到底听没听到啊,他们很快就要上来了,但是现在碰到了一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两伙人起了争执,在楼下动起手来了,死了好多人,酒楼现在已经乱了,小桃花姐姐,你快趁现在逃走吧!” “小桃花姐姐,你听没听到啊!” 小丫头不停拍着门,急得都带上了哭腔。 屋外站着的几个伙计此刻都垂着头,想开口说什么,却是碍于后者的身份不敢有任何动作,谁让人家是老鸨的亲闺女呢,这可不是小桃花那种捡来的干闺女能比的,他们可没一点招啊! 小桃花不为所动,可躲在一旁的徐元这时却是灵光一闪,忍不住失声惊呼一句。 “有了!” 第七十二章 探听情况思对策 一时情急,徐元这一声惊呼顿时被门外站着的一众人听到,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紧闭的屋门,他们实难相信,小桃花的屋子里居然藏着一个男人! 小桃花也被徐元这一声惊到了,二人同时回神,后者急忙捂住嘴,但深知已经晚了,脸上不免带上些许惊慌。 但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从小在徐武天的严厉要求下,倒也见过些世面,自知踪迹暴露,他也没有一下子乱了方寸,而是立即询问起了小桃花。 “桃花姐,外面的人是谁,能靠得住吗?我应该有办法能带你离开!” 小桃花将信将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解释了一句。 “外面的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平日里与我关系甚好,情如姐妹,绝对可以信得过!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清楚!” 徐元沉默了片刻,陷入思索,他并不怀疑小桃花的话,能在这种关头第一时间想到来搭救小桃花的,其中的情分可不简单。 但那几名伙计又该怎么办? 听过那小丫头的话,徐元心中已有所猜测,那跟张公子起冲突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海沙帮的人,倘若此刻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可就真逃不掉了! 深知时间紧迫,徐元也来不及过多犹豫了,当即对着小桃花说道。 “桃花姐,你能让他们都进来吗?我怀疑楼下就有追杀我的人,有些事情我需要问明白一些,这样才能想办法带着你一起逃出去!” 深深看了徐元一眼,此刻的小桃花已是没了先前的失魂落魄之色,反倒被徐元的镇静惊讶到了,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果断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冲着门外的小丫头急声说了句。 “玲儿,你快把门开开,带着他们所有人都进屋里来,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小桃花的声音响起,屋外几人方才惊醒,小丫头秋玲迟滞了一下,忙开口应下。 “小桃花姐姐,你等等,我马上就让他们开门!” 说着,秋玲冲身后傻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众伙计娇喝一声。 “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听到小桃花姐姐让你们把门打开吗?!” “这……” 几个伙计犹豫不定,神情有些为难,秋玲会意,知晓他们害怕什么,便立马出声应承着。 “你们只管开门,我娘怪罪下来,一切都有我担着,绝对不会牵扯到你们!” 几人相视一眼,终是狠了狠心,既然秋玲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能不照做,更何况屋里关着的小桃花平日里对他们也不错,就当是做个顺水人情吧,日后若是老鸨怪罪下来,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权当是舍命为红颜了! 思定,手握钥匙的伙计上前打开了锁,听得响动,小桃花当即打开了屋门。 “快进来!” “听到没有,你们所有人都进去!” 秋玲冲着那几人再次吆喝一声,后者迟疑了一下,这一次仅仅是犹豫了一会儿,便乖乖地走进了屋子。 秋玲最后一个进来,机警地查探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被别的人看到,这才掩上屋门。 目光落到屋子里,秋玲第一时间便朝着站在小桃花身旁的徐元看了去,又是一惊,似是没想到被小桃花藏在屋子里的男人居然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一时有些难想得明白。 徐元同样打量着秋玲,看着这个透露着活泼的小丫头,他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了顾婉的身影,忙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 “这是我妹妹玲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 小桃花给徐元介绍着,本想介绍一番徐元的身份,好解除这些人对自己的误会,但想来想去,一来她好像还不知道后者姓什么叫什么,二来担心牵扯太多,给徐元惹上麻烦就不好了,再者眼下时间紧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徐元点了点头,这才冲着秋玲问了一句。 “玲儿姑娘,你刚刚说楼下出乱子了?你能跟我详细说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秋玲下意识看向小桃花,见后者点头才开口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城里突然闯进来了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势力,人很多,扬言要封城在城里找什么人,刚刚就有两个人要来搜查百花楼,不过恰巧碰上了那绿柳山庄张公子派来的人,两伙人在楼下起了冲突,眼下正打着呢!” “你可知道那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有什么特征吗?是不是一群赤裸着半个身子的壮硕汉子,身上还纹有花纹?” 徐元急声一问。 秋玲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徐元居然能将那伙人的装容描述出来,没有回答,而是惊声反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 她这么一问,徐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海沙帮增援的人果然还是来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他有些犯愁,却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不断思索着应对之策。 见徐元没有回答,秋玲愈发疑惑了,而一旁的小桃花则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问了句。 “那些人就是追上的人吗?” 徐元点点头,但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继续冲着秋玲问了句。 “那你知道楼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那个张公子派来的人能挡得住那些人吗?” 秋玲耷着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听到张公子派人来找小桃花姐姐的麻烦这才急着来告诉她的,不过张公子可是大有身份的人,他手底下的人有很多都是习武之人,那几个人应该撑不了太久的,但是城里现在有很多那个不明势力的人,如果他们都赶过来援助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那张公子派了多少人来?” 徐元紧接着又是一问,若搁平常有个人这么问秋玲的话,以后者的性子早就心烦不做理会了,可眼下她多少也能看得出徐元似乎对这些很了解,加上小桃花的关系,她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回答着。 偏了偏头,想了想,秋玲开口道:“大概有六七个人吧,这些人是来找小桃花姐姐的麻烦的,小桃花姐姐又不会武,那张公子也不可能派那么多人前来啊!” 徐元听声再次陷入沉默,若是如此的话,好像局势对他们来说就更不利了,以他对海沙帮的了解,那可是宁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走一个的主,到时候只怕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得因他白白丧命! 若是如此,他恐怕也就只有主动出面引开那些人了,小桃花于自己有恩,他总不能把后者牵连进去啊! 就在这时,一阵激荡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接着便听到一声宛若雷鸣般的怒喝声响。 “何方蟊贼,竟敢擅闯我丰安县!” 歌声落下不久,楼下便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声,刀剑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伴随着接连响起的哀嚎声,一片混乱。 但仅仅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厮杀声就弱了下来,随即便听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呼喊着。 “快去报告统领!” 下一秒,一道海沙帮专用的信号在夜空中炸响,亮光在百花楼上空闪耀,持续了片刻方才散去。 听的响动,徐元轻轻推开了窗子,透过缝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目光落在长街上,入眼却是一众身着盔甲,手握制式军刀的兵卒,并无一名海沙帮帮众。 看着这些人,徐元面带疑惑,忍不住问了句。 “玲儿姑娘,这些是什么人?是守城将士?” 看这些人的装束像是军营里的人,可在徐元的印象中,凉州军营中人哪里敢跟海沙帮作对,更别说敢杀海沙帮的人了! 听到他问起,秋玲都没有去看外面的情形,就点起了头,开口说到。 “外面的人是我们丰安县县令的私军,刚才说话那人就是私军统领,名副其实的五品高手,那些不明势力的人根本挡不住他的!” 秋玲的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自信,但徐元却是微皱起了眉头,一方县令居然敢养私军,这不是摆明了不把朝廷律令放在眼里吗? 当然,这也仅仅是他的一点疑惑而已,此刻顾不及这些,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凭这些人能不能拦得住海沙帮的人,海沙帮身为凉州第二大帮,帮内的五品高手虽不多,却也足有十数名,也不知这一次有没有五品高手来到此处。 此刻,楼下又传来声响,直接一骑从远处奔来,停在那装束与众不同的一名中年身前,翻身下马行礼道。 “禀报统领,东城门的贼寇已被我等斩杀,据城内探子来报,那一伙贼人正在向此处集结,预计一炷香之内便可抵达此处!” 中年轻轻应了一声,当即厉声喝道:“兄弟们,这伙贼寇目中无人,奉县令大人命令,今夜必须将这伙贼寇就地处决,弟兄们,随我前去杀敌!” “是!” 一声令下,众兵卒齐声应和,随即浩浩荡荡朝着城西所在冲了去。 第七十三章 思定对策出城去 望着卷滚尘土而去的一众人,徐元默默计算了一番,回身问了句。 “玲儿姑娘,这私军有多少人,都是习武之人吗?” 秋玲想了想,含糊不清地回答着,“大概近百人吧,不过我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是武者,应该也有将近一半吧!” 徐元当即摇起了头,看的秋玲一阵迷茫,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不,我是想说凭这些私军根本挡不住那些人的,就算是能杀得了到城里的这几十人,可一但被他们传出去信号,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到时候只怕这丰安县城都会沦陷!” 闻声,秋玲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旁的小桃花同样失色,不过二者所惊讶的点却是不同。 秋玲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徐元说的那一句“丰安县也会沦陷”,在她的印象中,往昔也不乏有匪寇势力前来,可从没有人敢说有哪股势力能把丰安县都端掉的,她并不否认有这样的势力存在,但想不到这样的势力为何要到此,丰安县不过是个偏远小县城,哪里值得那种势力费此周章! 而小桃花惊讶之处则是在于她想不明白徐元为何会和这么强的势力结仇,能够凭一帮之力攻下一座县城,帮内必定有二品甚至一品高手存在,而且应当不止一位,毕竟抢夺和攻城可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可是绝对会被州城甚至是节度使关注到的,那样一来牵扯的可就多了,一名一品高手显然不够看!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看着二女眼中的惊讶,徐元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思索了片刻,随即开口说了句。 “不行,这里不能久待,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出城才行,不然不论是那什么张公子还是海沙帮的人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派人前来的,届时再想离开可就更加困难了!” 小桃花和秋玲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她们猜得到徐元所说的海沙帮应当就是那股不明势力,后者会怎么样她们不清楚。 但凭借她们对那张公子的了解,后者一但知晓自己派来的人非但没能带走小桃花,反而被人给尽数灭了,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亲自前来都不无可能,那时候以他的身份,莫说老鸨,就算是这丰安县县令出面都不好使了! 意识到这一点,秋玲的声音也急切了几分,可见她是真心替小桃花着想。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那个帮派的人已经把城门都封了,现在城里一片混乱,肯定会有人趁乱生事,这时候我们能去哪儿啊?” 小丫头终究是小丫头,遇到事难免慌了神,看着自始至终都显得极为镇定的徐元,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后者了。 小桃花同样看向徐元,她可还记着徐元先前说过有办法带自己离开,她深知继续留在这里会是怎样的下场,眼下同样期待着徐元能否有法子帮到自己。 但徐元却是沉默了起来,目光掠向窗外,似是再次陷入思索。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楼下一辆马车上,看着插在车厢上的一个小旗子,透过灯光,清晰可见上面的“张”字。 眼中闪过亮光,徐元急忙招呼着秋玲,开口问道:“玲儿姑娘,你来看,这个可是那张公子的马车?” 秋玲上前,透过窗子望了一眼便点起了头,指着那面小旗说到。 “这是他府内人专用的马车,看到那个旗子了吗,象征的便是绿柳山庄,如今的山庄庄主就是张公子他爹,在雄州很少有人没听过绿柳山庄的名头,所以雄州绝大部分的人都认识那面旗!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手里有那面旗就意味着是绿柳山庄的人,其他人见了都得卖几分面子给他们。” 一听这话,徐元眼中闪过喜色,“那就有办法了!” 说罢,徐元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俯在秋玲耳边说了几句,又同样跟小桃花说了几句悄悄话,儿女面容一震,片刻后换回平静,相视一眼,皆点起了头。 见此,徐元开口问了句,“怎么样,你们觉得可行吗?若是可行我们就抓紧时间开始吧,倘若晚了难免不会发生变故!” 二女点点头,秋玲更是直接开口,“一切依你,只要能把小桃花姐姐平安带出去,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一旁的小桃花却是突然意志消沉了几分,看的徐元和秋玲一阵疑惑。 “小桃花姐姐,你怎么了?难道你觉得他说的有问题吗?” 闻声,小桃花连忙摇起了头,犹豫了一下,才落寞地说了句。 “不是不是!只是……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妈妈一手将我养大,视如己出,我若是就这么走了,那张公子必定会迁怒于你们,到时候你们受到牵连,只怕……” 说着,小桃花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涌上坚决之色,开口说道。 “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受牵连,到时候倘若白白丢掉了性命,我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我小桃花虽是个风尘女子,但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听着她的话,秋玲顿时急呼了一声。 “姐,你怎么到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之前想救你都没办法,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可行之策你又不走了,你可要急死我了!你难道想在青楼待一辈子吗?” 小桃花神情一滞,片刻后低下头轻轻摇了摇,笑话,倘若有办法,又有谁愿意待在这种地方呢! “那不就得了嘛!小桃花姐姐,你就安安心心离开吧,等你们出了城,我就跟我娘说明情况,到时候她再想追你也追不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她向来疼你,肯定不会死命追赶的。大不了我们母子二人也离开丰安县不就行了吗,反正娘早就跟我说过不想继续干下去了,只不过一直没下定决心,这下子也算是给了她一个离开的理由了!” “小桃花姐姐,你总该相信我的吧?” 秋玲忽地一问,倒让小桃花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了,一旁的徐元见状也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桃花姐,我觉得玲儿姑娘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离开,留下来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我相信玲儿姑娘有办法应对的,再者说,就算是你不离开,她们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家伙带走吗?到时候一旦惹怒那什么张公子,只怕局势会更不好控制!” 二人接连劝告,小桃花终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徐元,“那好,那就按你说的开始吧!” 见小桃花应下,徐元重重点了点头,随后走向那几名从头到尾都没敢插一句话的伙计,吩咐了几句。 一刻钟后,秋玲率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迈步走向二楼,没过多久,就听到她急急忙忙地呼喊着。 “快来人呐!” 酒楼内,刚从先前的动 乱中缓过神来的众人听到这声急呼皆是一震,一些伙计下人听出了这声音是秋玲发出来的,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去。 这乱哄哄的,他们可不敢让这小姑奶奶出任何差错啊,不然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随着众人涌向屋里,酒楼外顿时空荡了起来,这时候,几道身影从三楼最里侧的那间屋子里悄咪咪走了出来,迅速下楼来到那马车旁,马鞭在空中悠过一道弧度,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两匹烈马拉动车子朝着城东奔去。 …… 城中某处,相距西城门一里地的街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皆跨着马,从装容清晰可分得出是两股人马。 靠西一侧正是海沙帮那名刀疤统领所率的一种海沙帮人员,将近六十人,与他们相对而立的正是这丰安县城的私军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不曾开口过多交涉,两方人马便交锋在了一处,从人数上来看的话 显然是县城私军这一方更多一些,但海沙帮那一伙人却无一例外尽数都是武者,哪怕绝大部分都是一些七品武者,但也不乏有六品五品级别的高手在。 更何况还有刀疤统领这位名副其实的四品高手在场,打起来居然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甚至隐隐逼得一伙私军后退了起来,不断朝着城中心所在的位置退去。 那私军统领万没有想到这伙匪寇居然都是武者,一时明白了什么,这哪里是什么匪寇,明显就是训练有素的帮派势力,可他又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各方势力胆敢对他们丰安县动手,难道这些人不知道丰安县县令和那朔方节度使是什么关系吗? 此刻,他这心里多少有些急切后悔起来,可那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都不用那刀疤统领动手,仅是后者身旁的两个壮汉就足以招架的住他的了! 局势一边倒,只可惜没有人胆敢在此观看,否则一定会惊讶这一伙人究竟是各方势力。 半个时辰后,街上血流成河,尸体遍布在街道两侧,场面甚是血腥。 刀疤统领拔出插在私军统领心头的弯刀,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瞥了一眼身后仅剩的二十几人,开口说了句。 “发信号请求增援,留下几个人继续守着城门,其他人随我去夺回东城门!” “是!” 一声令下,一行六七骑直奔城东而去。 第七十四章 偷梁换柱天相助 丰安县城,东城门。 灯火略显幽暗,仅有几簇篝火映照着城墙门洞,火光打在守在此处的几名军卒脸上,清晰可见他们眼中尚未散去的惊慌之色。 他们虽也算是县令的私军,但却仅是一些寻常的军卒罢了,只是比那些衙役地位高一点点,故而被派到此处看守着城门。 可谁承想先前突然来了几个匪寇,不分青红皂白就朝他们打杀而来,不光夺了城门,还杀了他们几个兄弟,剩下的这几个人也多多少少受了伤。 得亏关键时刻县令派人赶来,这才夺回了城门,要不然呐,他们这些人今儿可就栽在那伙贼人手里了! 死里逃生一番,几人足足缓了一个多时辰,这脸色才好看了些,远没有先前那般惨白之状。 一人朝着城中心所在的方向瞭望了几眼,哪怕什么都没看到,可还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身子。 旁的人见状忍不住调侃一句,“陈麻子,别看了,再看一会儿你就该尿裤子了!” 听着这一句玩笑话,其余几人纷纷笑了起来,心里的后怕之情略微 冲散了一些。 陈马闻声则是丧着脸喝骂了一句,“滚滚滚,都在自个儿该待的地儿好好守着去,一会儿统领回来看到你们这样子,我又得陪你们挨板子!” “哈哈,好好好,你陈大队长的话我们哪儿敢不听!” 这陈马正是这一队守城将士的队长,别看此刻这些人丝毫没把他这队长的头衔当所谓,可实际上这些人打心里却是十分认可陈马的,后者不知替他们担了多少黑锅、挨了多少板子,加上人也皮实,莫说在这守城军队伍里,就是在整个县城那也是颇有人缘的小人物。 “麻子,你说不能再有人来了吧?万一那伙贼人再折杀回来,就凭咱兄弟们这群花架子,八成都得撂在这儿!” 其他人闻声皆赞同地点起了头,一人更是应景儿地哎呦了一声,原是那条刚包扎起来的废胳膊不小心磕在了墙上,引得众人纷纷发笑。 陈马又眺望了一眼远处,回过头摆了摆手,给众人打着气说了句。 “咳,那伙人最多也就能跟咱们这些不中用的人逞逞威风了,统领这次亲自出马,收拾几个小蟊贼指定没问题,咱们放宽心好好守着这儿就行,天塌了自有统领顶着,咱们瞎担心这些做什么!” 那开口发问之人点了点头,陈马说的确有几分道理,统领可是五品高手,在这种偏僻地界能达到这一境界的人可不多,一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匪寇罢了,晾也不会是统领的对手! 想着,一众人心里松了口气,各自走向哨位,继续守起了城门。 “弟兄们放心吧,成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今晚指定不会有人出城了,咱们只管在这儿守一夜,等明天一早换了班,我自掏腰包请弟兄们喝酒!” 看着众人发蔫儿的模样,陈马吆喝了一嗓子,众人一听有酒喝,立马来了兴致,哪还有之前的忧郁模样。 “好!陈队太棒了!” 声声恭维响起,一人还趁着这档口打趣一声。 “就是,兄弟们,今晚要是再来人,那只能是统领败了,贼人找咱寻仇来了,到时候咱就直接跑,让他陈麻子一个人顶上去,你们说怎么样?哈哈……” 众人哄笑,陈马也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笑骂一句,“你们这伙没出息的家伙,好,贼人真要是杀来了,我顶着就我顶着,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然而,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一阵马蹄声突然响起,叮叮咚咚从远处传来。 脑海中忽地闪过之前那人的话,陈马的脸上顿时涌上惊慌之色,其他人亦是如此,一人更是忍不住呼喊了一句。 “坏了!贼人杀回来了,快跑!” 一边喊着,这人倒还真就从城门跑了出去,丢盔弃甲尽显狼狈,他这么一跑,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醒悟过来,连忙也跑出城去,甚至不忘喊了句。 “陈麻子,你……你挡住,我们去搬救兵!” 仅是片刻,岗哨便只剩下了陈马一人,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这腿刚刚受了伤,是根本跑不动啊! 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城门,陈马狠的直咬牙,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亏得自己替他们挡了那么多祸,到了生死关头一个个又把自个儿推出去了! 可他又无可奈何,只能强撑着胆子回过头朝着那条唯一通向城门的大道望去,心里一个劲儿祈祷着,可千万别是那伙贼人,不然死在这儿可都没人给收尸! 马蹄声渐渐响亮起来,不多时,视野尽头便多出了一道黑影,不过路上太黑,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轮廓,似乎……不像是贼人的马队! 待的那道黑影近了些,借着月光,陈马这才看清,那一路朝着此处赶来的竟是一辆马车,提着的心顿时掉到了肚子里,深深呼了一口气,可吓死他了! 看清不是那伙贼人后,陈马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仅是片刻,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打湿了,这还得亏马车来的快,倘若再让他煎熬一会儿,保不准他都得尿裤子。 没过多久,那马车就来到了城门口,停在了陈马身前。 马车很大,两匹马拉着,怪不得之前听马蹄声有些杂,要不然陈马他们也不能以为是匪寇回来了! 陈马故作严肃,总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先前那般惊慌的模样,扫视着随马车而来的一众人。 辕位坐着两名青年马夫,马车后方还坐着三名跟车伙计,能一眼看到的便是五人,衣着虽看着像是下人的衣裳,可布料却是比那寻常人家的下人所用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怕是什么有势力人家府邸的人。 但陈马守了这么多年城门,显然不能因对方有些身份就区别对待,挺着胸,走上前沉声问了句。 “做什么的?” 那赶车马夫迟疑了一下,开口回答着,但若是细听的话,能发现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只不过陈二并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们要出城!” “出城?” 陈二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就摆了摆手,“不行,县令有令,如今城内动荡,以防贼人逃脱特决定封城两日,等到将贼人尽数歼灭后才能出城,你们回去吧!” 闻声,那马夫犹豫了起来,说话也不免有些结巴,还好从马车后方走来的一人见状立马接过了话茬。 只见此人挺胸昂首,一副傲然模样,两手环在胸前,蛮横地说了句。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可是绿柳山庄张公子的下人,我们是奉张公子的命令来这儿接百花楼的小桃花姑娘到府上去的,耽误了张公子的大事,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还不赶紧滚开!” 那人一声怒喝,着实把陈马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不免皱起了眉头,略显犹豫。 绿柳山庄!张公子! 整个雄州谁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有些疑惑,打量着其他人,除了说话这人的尽显嚣张外,其他人则是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特别是那先前开口的马夫,怎么一副怯懦模样, 雄州人都知道这绿柳山庄的人,从庄主到下人,哪一个不是嚣张跋扈之人,就连那做饭的厨子平日里走到街上都拿鼻孔瞧人,可眼前这些人怎么越瞅越不像啊? 略一思索后,陈马开口问了句,“你说你是绿柳山庄的人,可有信物在身?” “笑话!” 那人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面小旗来,支在了陈马脸上,“好好瞧瞧,这是不是我们绿柳山庄的信物!” 陈马也顾不得那人的态度是否无礼了,当真仔细地看着那面旗帜,片刻后点起了头,眼中略有惊讶,竟然真的是绿柳山庄的旗子,他在这儿守了十几年城门,断不可能认错! 查清楚这几人确实是绿柳山庄之人,陈马这态度立马变的恭敬了起来,没办法,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士,就是县令在这儿,也得卖给绿柳山庄一个面子,他敢不敬嘛! “失礼失礼,原来是绿柳山庄的英雄好汉,是在下眼拙了!” 那人摆了摆手,直接开口问了句,“这下子我们能出去了吗?” “这……” 陈马似乎还有些为难,那人见状立马流露出不满的神情来,沉声问了句。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难道是需要我们张公子亲自来找你放行,还是让你们县令来请你,你才肯放我们走?” 一听这话,陈马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按照惯例,这种时候出城都需要例行检查,您看这马车上……我还需要检查一下才行,小弟这也是职责在身,若是被县令知道不按规矩办事,可就得扒了这身衣服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听着陈马絮絮叨叨的话,那人不耐烦地摆起了手,随即侧过了身子,让出了身后的马车。 “快点查快点查,别耽误我们出城!” “好好好!”陈马急忙点头,随即拖着那条瘸腿来到了马车旁,掀开车帘,一张娇俏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那人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怎么样,这百花楼当红的小桃花姑娘你不会不认得吧,这下子没什么问题了吧?” 说着,那人粗鲁的拽下了车帘,仅仅让陈马晃了一眼车厢里的情形,视线便被遮挡了起来,但就是这一眼功夫,他还是认出了车厢里的人就是小桃花,放眼整个丰安县,没有人不认识后者的,他同样认不错。 “没了没了,诸位好汉可以离开了,还请慢走!” 确定没有问题后,陈马立马撤到一旁,让出了出城的道,恭敬地说了句。 那人不屑地瞥了陈马一眼,随即吆喝了一句,“出发!” 喝声落下,马夫扬起马鞭,马车一路驰出城门,出得城去,马车上的几人尽数深呼一口气,擦起了冷汗。 而望着远去的马车,陈二也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群活祖宗送走了!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得好好歇歇,这么会儿功夫可是够煎熬的,也不知道那群家伙跑到哪儿去了,明儿个定要禀报县令,治他们的罪! 想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约摸一刻钟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陈二下意识又提心吊胆起来。 怎么又来人了? 第七十五章 百密一疏行踪露 这一次的马蹄声愈发杂乱,陈马好容易刚刚送下来的心再次揪起,仰着头朝远处眺望而去,想看看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视线尽头便出现了六七个小黑点,渐渐变大,化作六七道身影,策马疾驰而来。 离得太远,陈马难看得清这伙人的装容,可当他看清了的时候,后者已然来到了与他仅有数十丈的距离外,看着这些人如出一辙般赤裸着身子的模样,陈马面容写上惊慌。 居然是那伙匪寇! 统领难道没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陈马此刻可是又惊又疑又害怕,他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这些山贼还没有被剿灭,难道统领败了吗?还是这些人是逃到了此处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没有办法,就算是这些贼人是逃命而来,他又能如何,就凭他这三脚猫功夫能挡得住谁! 就在他思绪翻涌的时候,那六七骑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不由分说将他围了起来。 出于畏惧,陈马下意识拖着身子向后挪了几步,衣衫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脸上带着浓浓的惧怕。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刀疤统领瞥了一眼陈马,扫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不免疑惑地问了句。 按理说这偌大的城门,再不济也不可能只留一个人看守啊,难不成是有埋伏?虽心中无畏,但出于警惕,刀疤统领还是握上了腰间的刀。 听到声音,陈马颤抖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看向刀疤统领,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吞了吞口水,才颤声回了句。 “大……大侠,我们这里原本留有六个人看守,只是刚……刚才有人出城,他们听到马蹄声便以为是各位大侠到了,一时害怕就都跑了……” 不敢有丝毫隐瞒,看这些人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陈马心中大概有了个猜测,看来这丰安县的私军八成是败下阵来了。 但若是让他知道私军非但败了,而且就连他们向来夸赞的统领都被眼前这人杀了的话,恐怕陈马立马就得吓得瘫软在地上,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 “出城?” 听着陈马的话,刀疤统领皱了皱眉,没有去管那些逃走的守卫,将注意力转向了陈马口中所说的出城之人。 “是什么人出城了?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 陈马连忙点头,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这才开口道:“是……是绿柳庄园的人,他们说府上的大公子要请我们丰安县百花楼的头牌清倌小桃花前往庄园,就派马车带走了小桃花,小的验过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就……就放行了!” 陈马从那刀疤统领的语气中多少听出了后者似乎对此事颇为上心,深怕自己私自放人出城会忤逆后者的想法,不停解释着。 “绿柳山庄……” 刀疤统领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是并不曾听闻过,只当是个不出名的末流势力,但他却是隐隐感觉到些许不对劲,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赶着这个时候出城? “我问你,你可记得出城的这些人中有没有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清秀,身上带着一把木剑?” 陈马细细回想了一番,果断摇起了头,“没有!大侠,我敢确定,那群人里面一定没有您说的这个人,那都是一些寻常下人,马车里坐着的只有百花楼的小桃花姑娘一个人!” “你敢肯定?” 刀疤统领眯着眼,死死盯着陈马,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意让后者顿时慌了神,哪里顾得上颜面信念,当即就跪下磕起了头,生怕这些人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杀了,他可是刚刚才见识过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的! “大侠,我敢拿命担保,的确没有您说的那个人啊!我……我……”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相信自个儿了,吞吞吐吐没了话说。 就在这时,刀疤统领突然朝着城门外看去,眯着的一双眼瞬间爆射出亮光,直直落在了一个方向。 “谁?滚出来!” 一旁的汉子默契地在刀疤统领发出这一声怒喝时就策马朝着城门在冲了去,不一会儿便押着五个人走了回来。 看清这五人的面容,陈马面色一喜,连忙指着他们,激动地冲刀疤统领喊了句。 “大侠,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绿柳山庄的人,刚才就是他们带人出的城,您可以问他们!” 眼下逼近死亡,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绿柳山庄了,说了没准儿还能活的下来! “嗯?” 听声,刀疤统领看向了那五人,倒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更没想到这些人既然出了城,怎么又跑回来了,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越发浓烈起来。 “说吧,刚才是不是你们几个出的城?都有哪些人离开了?” 刀疤统领的声音很平淡,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甚至隐含杀意,配上他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容,令人毫不怀疑倘若不回答他的话势必难逃一死的下场。 五人相视一眼,皆慌了起来,他们也曾听闻城里出了乱子,知晓是一伙匪寇和县令私军打了起来,先前一路赶出城的时候还看到过街上七零八落的尸体,其中不乏有匪寇的,和眼前开口之人的装束几乎一模一样,哪里还会不知道面前这一伙人的身份。 见五人并没有开口,而是左顾右盼犹豫起来,刀疤统领当即厉喝一声,“铿”一声抽出弯刀指向了其中一人。 “说!” 五人被这一喝吓得直接跌在了地上,他们毕竟只是寻常伙计,也就只能在普通人面前耍耍横,真遇到这种杀人如麻的悍匪,他们哪还能提起半分胆气。 生怕被杀,一人壮了壮胆,忙开口回答着。 “大侠饶命,我说,我全都说!我们……我们不是绿柳山庄的人,而是这县城里百花楼的伙计,之前确实是我们几人出的城……” “你……好啊!你们刚刚是在骗我?!不对,大侠,他们在说谎,他们手上明明有绿柳山庄的信物,他们一定是奸细!” 一旁的陈马听着那人的话立马惊怒出声,抬手指着后者,一口咬定这些人就是绿柳山庄的人,否则这灾祸不就落到他的头上了吗? 那伙计闻声也毫不相让的争辩起来,“不!我们不是,大侠,我们真的是百花楼的伙计,您若是不信大可去百花楼查,倘若我们说的有半点作假,我……我宁愿死于乱刀之下!” 陈马似是没想到此人居然来了这么一手,一时反倒不知该怎么说了,愣在了原地。 静静看着这两方人相互掐了起来,见那伙计发起了毒誓,刀疤统领这才开口说了句。 “你是什么身份我没兴趣,我只问你,刚才与你们一同出城的都有谁,通通告诉我,一个都不许落,否则……” 说着,刀疤统领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的那伙计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连忙点头。 “我说!我说!是我们五个人,还有小桃花姑娘,还有……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子,就是他出的主意让我能假冒绿柳山庄的人,说这样就能掩人耳目把他们送出城去,真不干我们的事啊!” 伙计可是害怕极了,都带上了哭腔,心里直后悔,没事儿干趟这趟浑水干什么,这不是白白送命嘛! 而刀疤统领听到伙计话中的“小子”二字立马瞪大了眼,急声喝问。 “你说的那个小子可是个样貌清秀,身携木剑的十一二岁的少年?” 闻声,几名伙计尽数愣起了神,眼中多有惊讶之意,片刻后才不停点着头。 “是!大侠,那小子确实带着一把木剑!” 刀疤统领顿时恼怒,厉喝一声。 “混账!谁让你们把他送出城的!” “我……我们……”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苦涩的面容上满是惊恐,这下遭了! “他何时出的城?” “就……前不久,半个时辰前……” 没有任何犹豫,刀疤统领当即吩咐道:“秃子,速将此处的消息传出去,鹰嘴,你留守于此等待增援,顺便把这几个碍事的家伙都解决了,其余人随我追!” 一声令下,刀疤统领一马当先冲出城,其他几人纷纷跟上,卷滚烟尘望东而去。 而听着刀疤统领的话,无论是陈马还是那几名伙计都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神情瞬间呆滞,一股浓浓的惊慌惧怕之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就像逃走,可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只能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看向仅剩的两个汉子。 此刻,一人放出信号,随即策马朝着城西奔去,眨眼间城门口便仅剩下了最后一人。 此人便是刀疤统领口中的鹰嘴,迎着几人的目光,他尖凸出来的嘴脸洋溢着冷笑,翻身下马,抽刀走向那几名伙计。 “你们这群不开眼的东西,竟敢坏我们海沙帮的好事,真是活腻歪了,今儿个爷爷就来告诉你们多管闲事的下场!” 狠声落下,他猛地扬起手臂,弯刀劈落,火光打在刀刃上散发出冷冷寒光,感受着死亡的威胁,几个伙计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突然朝鹰嘴袭去。 第七十六章 谁为螳螂谁是雀 半个时辰前,守城私军和外来贼寇交战在一起的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短短的时间里就席卷了整个县城,甭管是哪个方向,都有人仓皇而来报着信,一时间大半县城内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寻常百姓不会过多在意,轻车熟路般躲在了自家的屋子里,关门上锁,悄悄打开了早已搭建好的暗道门,只等外面一闹起来就能藏进去。 像这种乱子平日里可是没少发生,几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总有一些不开眼的山匪贼寇仗着兵强马壮来捋捋丰安县的虎须,但哪次不都是来的嚣张,可没个把功夫就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走了。 有那私军统领这样的高手在,一般的贼寇根本翻不起浪花,而有能耐的贼人知晓的也更多,清楚那丰安县令的背景,卖几分面子也很少会来这县城闹事,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一伙没脑子的贼跑来送死了! 人们都觉着只要丰安县的私军不垮,就没有宵小之辈能得逞,但心里虽这么想,可他们毕竟见多了有本事的高手,清楚这江湖的水有多深,比那私军统领厉害的人数不胜数,以防万一,总归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说到底,甭管是哪儿来的贼,一进城指定不能先奔着县衙去啊,那不是自投罗网嘛! 肯定还是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先倒霉,受得罪多了,家家户户也长了心眼,各家屋子里建有可藏人的密道便是其中一个躲避灾祸的法子。 此刻,一男一女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城北某条小街上,据那动荡的城中心已是有了不短的距离,横穿了整座城,隐隐靠近了东城门所在的位置。 二人的容貌都算不得出众,衣着也仅是略微透露着几分华丽,手执宝剑,略带几分侠气。 正是那游侠师兄妹,二人出自同一门派,男子名贾毅,女子名许晴。 街道上早已没了人影,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许晴皱着眉,忍不住问了句。 “师兄,这人都跑哪儿去了?那会儿人不还挺多的吗?” “我的傻师妹,你也不想想,这城里都乱了套了,他们哪儿还敢继续待在街上,万一碰到那伙贼人或是趁乱生事的小人怎么办!” 许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轻轻一笑,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几分俏意,但片刻后又犯愁地说了句。 “师兄,这街上都没人了,我们该上哪儿打听那小子的下落啊?他该不会已经趁乱跑出城去了吧?” 这一问才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贾毅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缓缓摇着头。 “应当不会,所有城门都被这群家伙占住了,那小子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快过马去,想必依旧躲在城里,不过这县城太大了,单凭我们二人要想找到他还真是不容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再这么盲目找下去只怕天亮了也找不到,我这脚都走酸了,我实在走不动了!” 语气带着些撒娇之意,许晴扯了扯贾毅的衣袖,冲着后者眨了眨眼,似乎是想歇会儿。 贾毅无奈,英雄难过女人关,只能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歇会儿吧,反正再找下去也不见得能找到,还是得想办法从那伙贼寇嘴里打探打探才行,他们毕竟人多,找起来也方便!” 许晴倒是惊疑了起来,一边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一边开口问到。 “嗯?师兄,那些人不是和城里的军队打起来了吗?难不成凭这一个城的军队还灭不了那一伙贼人吗?” 闻声,贾毅神秘一笑。 “师妹你可别小瞧了那伙贼,虽说眼下并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赶到了此处,就算是这些人都死了,但只要有人传的出消息,就会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这海沙帮既然能在凉州享有名气,对付这区区丰安县的一支私军再简单不过了!” 话锋一转,贾毅的脸上却又突然涌上了几分凝重,皱着眉说了句。 “只是我担心海沙帮的人来的太慢,若是城门被夺了回去的话,届时不限制出行,那小子难免不会趁此机会逃走,可惜四处城门,就算是我们想堵他也分身乏术!” 贾毅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见状,许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贾毅突然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即侧着头,耳朵耸动,像是在细细听着什么。 片刻后,贾毅抿了抿嘴,忙拉起许晴的手,急切地说了句。 “师妹,走,好像有动静!” 许晴对于贾毅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当即起身随着后者朝东跑去,穿过条条巷道,回到了那条宽阔的主街上。 二人一路狂奔,中途不时停下,许晴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贾毅却说有杂乱的马蹄声的响起,而且还与许晴解释了一番这马蹄声的差异之处。 寻常人骑马,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坠在马身上,故而马蹄落下的声音沉闷而有力,但武者骑马却有不同,习武之人讲究身轻如燕,那怕是策马之时也会提吊一口气,尽量减轻附加于马身上的重力,如此一来,马蹄声便相对而言更加轻巧,马跑的也会更快一些。 而贾毅先前便听到了马蹄声响起,甚至还通过马蹄声的差异听出了这策马之人应当习过武,马蹄声杂乱,绝非一人。 眼下这种时候,一种习武之人奔向城门所在,这可不是机缘巧合,其中必有缘故,由不得贾毅不去上心,故而才拉着许晴朝东城门赶了过去。 反正离得也不远,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并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就算没有用处也无所谓,但如果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那可简直是天助他也! “师妹,快一些,马蹄声好像听不大清楚了!” 贾毅催促一句,许晴自然顺从,二人全力赶着路,虽说离着并不算很远,可依旧耗费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城门前。 远远看着已进入视线的城门轮廓,眼前的大道也开阔了起来,几道人影清晰地出现在视线尽头,篝火的亮光映照在那些人脸上,贾毅二人一眼便看清了那一伙骑马之人正是把个县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贼寇! 心头一喜,贾毅却是警惕地拉着许晴停了下来,凑在后者耳边轻声说了句。 “师妹,我们轻一些,慢慢潜过去就好,以免惊动了那些人,被他们发现可就麻烦了!” 倒不是害怕,只是毕竟不清楚眼下是何局势,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最重要的是不能把那些家伙吓跑了,不然还上哪儿打听消息去啊! 许晴闻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质疑的话,紧紧跟在贾毅身后,隐在暗处朝着城门窜去,速度虽不及先前,却也比常人奔跑起来都要快了些。 这时候,一声怒喝从城门口传了过来,轻易地传到了他们二人耳中。 “混账!是谁让你们把他们送出城的!” 一听这话,贾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脚下的速度不自禁快了几分。 但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那一伙人突然动了起来,兵分三路朝着城中心城外策马而去,仅留有一人待在城门口。 这时候,他已经来到了相距城门不过几十丈外的一个草垛旁,已是能够清晰地看清城门口的所有情形。 隐匿身形躲过奔向城中的那人,回头看向城门所在,却是让贾毅目光一凛。 视线中,那仅剩的一名汉子迈步走向那一伙跪倒在地的人身旁,一手已是攀上了腰间的刀。 见此,贾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当即猛地朝着那汉子冲了过去,奔跑中长剑悍然出鞘,径直朝着后者掷了去。 汉子鹰嘴正要挥刀砍杀这几个坏事的伙计,可刚举起刀,一道黑影便从身后掠过。 下一秒,鹰嘴的惨叫声便伴随着“刺啦”的衣衫破烂声响了起来,握着刀的那条手臂应声飞了出去,鲜血喷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鹰嘴忍不住颤起了身子,面目狰狞,一边怒吼一边朝着身后看去。 可当他回头的一瞬间,一个拳头在视线中放大,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只一拳就将他整个人砸了出去,脸骨瞬间裂开,面目全非。 本早已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几名伙计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刚好看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视线中,一名青年缓缓提起路边的长剑,面无表情走向鹰嘴,至于陈马和那一众伙计则尽数被他忽略掉了。 踢了鹰嘴一脚,后者吃痛哀嚎一声,贾毅这才开口问了句。 “说,你们追的那个小子跑哪儿去了?” “我靠……敢打老子,你不得好死!” 鹰嘴没有回答,反而咒骂一句。 贾毅面色一沉,长剑猛地一刺,直直扎在了鹰眼腿上,将他整条腿都贯穿了,后者再次痛呼出声,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没耐心跟你耗下去!” 语气尽显淡漠,甚至透露着些许杀意,但鹰嘴依旧死死咬着牙,不断出言咒骂着贾毅。 见他依旧嘴硬,贾毅果断转过了头,看向瘫软在地的一众伙计,开口问了句。 “那就你们说,他们刚刚问你们什么了?你们送出城的是什么人?不说就死!” 又一次被人威胁,那之前开口的伙计看了一眼局势,看着贾毅似乎和这些贼寇不是一伙的,而贼寇是在追杀那少年,莫非贾毅是来搭救徐元的。 想到这儿,他连忙开口,“大侠,是……是个腰胯木剑的小子,大侠,咱们可是一伙的,那小兄弟全亏了我们才能逃出这城里的……” 但还不待他话音落下,贾毅就冷笑了一声,再次问到。 “何时出的城?朝哪个方向走了?” 那伙计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贾毅的态度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停顿了片刻才回答。 “半个时辰以前,朝东,顺着大道走的!” 贾毅轻轻点了点头,却是突然说了句,“师妹,都杀了吧!” 话音落下,贾毅当即挥动长剑刺穿了鹰嘴的脑袋,随即执剑冲向那几名伙计,几人后方同样有着剑光闪烁,剑起剑落,片刻间便将这一众伙计连同陈马尽数斩杀。 下一秒,两人同乘一骑,越出城门直奔城东而去。 第九十七章 漫漫长路只逃命 丰安县东,五丰山。 五丰山号称丰安第一山,由十几座山群环绕而成,中间有一片密林丛生的山谷,谷中野兽纵横,可以说是方圆千里内最为凶险的山脉了。 一条宽阔古道延伸至山口处便向北折了出去,一条小路向南贯通,穿过了一片山林。 此刻,一辆马车停在岔路口,车帘掀开,露出两道人影,一名摸样俊俏的少女,还有一名清秀的少年。 正是从县城里逃出来的徐元和小桃花! 看着眼前高大的不见边际的群山,徐元皱起了眉头,指指着那猛地折向正北的大路开口问了句。 “桃花姐,这路怎么突然就拐走了啊,这山上不能走的吗,那边不是也挺平坦吗?” 说着,徐元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平坦的小山包。 小桃花闻声摇了摇头。 “这条路本来是可以走的,不过传闻几年前有很多来往的商人在山谷里遇到了成群的野兽,死伤惨重。原本没人在意,但随着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此处遇难,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江湖武者都没能幸免,官府派去巡视的官兵也有不少遇难,自那以后官府便明文告令来往人士不得从此通行,向北又重新开辟了一条商道。” “哦!” 徐元这才明了地点了一下头,目光看向前方,果然那通向山谷之处有着一条不甚明显的路,说是路,但其实历经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早就没了路的模样,长满了草。 片刻后,徐元转回头问了句。 “桃花姐,我们已经出了城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小桃花摇着头,“我从小就在丰安县长大,举目无亲,我也不知道到底该去什么地方……” “你呢?”话锋一转,小桃花突然问了句。 徐元苦笑起来,同样摇着头,“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但是我知道我得离开那海沙帮的手能探的到的地方才行!” 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经暴露,海沙帮的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眼下得亏消息还不曾被沙天衡知晓,否则万一后者追来,那他可就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赶在更多的人追杀自己之前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至于去哪里…… 天大地大,总有一地会是他的栖身之地的,索性一路随心走吧,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看到徐元忧郁的神色,小桃花有些好奇,打量了徐元许久,忍不住轻轻问了句。 “你跟那些山匪到底有什么仇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追杀你?” 在她的印象中,山匪不过是一群劫财好色之徒,按理说不应该对一个少年存有这么大的杀心啊! 闻声,徐元眼神突然凛冽了几分,竟让小桃花感到一丝莫名的凉意,心中微微惊讶。 片刻后,徐元沉声吐出一句。 “不共戴天之仇!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的!” 少年紧紧攥着拳,眼中写上坚定之色,海沙帮联合外八门屠杀了天元帮众人的仇,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就算不能寻到愿意帮自己与外八门作对的人,但找一些愿意替自己剿灭海沙帮的人总该没有问题的! 之前在茶摊听的那番话让他对这整个江湖的势力有了些了解,倘若天元帮都只能算是二流势力的话,那海沙帮也不过就是三流势力而已,他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帮自己的! “那……我们要不结伴而行吧,反正我也没有去处,在一起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这时,小桃花冷不丁开口说了句,随即低下了头,略显羞涩。 徐元正出着神,听到小桃花的话顿时一怔,呆滞了片刻后看向后者,直接愣了起来,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以为徐元嫌弃自己是个风尘女子,小桃花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失落神色,弱弱说了句。 “你若是为难的话那就算了,反正我一个风尘女子,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听到这话,徐元便意识到小桃花想岔了,连忙摆起了手,“不不不!桃花姐,你别瞎想,我不是不想带着你一起,只是……” 迟疑了一下,徐元才叹息道:“只是我现在也是个亡命之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随时都有可能身死他乡,你若与我结伴,只怕会牵连上灾祸的!” 说着,徐元看向小桃花,真挚地说了句,“桃花姐,你是个好人,我不想有一天让你白白跟着我丢掉性命!” “我……” 小桃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徐元却猛地直起了身子,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小桃花止住了开口的动作。 “噔噔噔~” 轻微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略显杂乱,真正静下来后,就连小桃花都隐约听到了。 “坏了!很有可能是海沙帮的人追上来了!” 这条路只通向丰安县城,就算是来人也只可能是从城里来的,可按照陈马所说城门应当是被封了才对,此刻来人只能证明一点,海沙帮又夺走了城门! 徐元并不意外海沙帮能够打得过那一伙私军,可小桃花闻声却是愣了一下,脸上带有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人追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徐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马车中探出头看向身后,天色渐渐发亮,想借助夜色躲避已不现实,虽然并没有看到追赶的人,但既然连他都能听到马蹄声,想必距他们也不会太远了! 视线忽地落在了地面上的车辙印上,徐元微微皱了皱眉,看来那伙人是顺着辙印追来的! 想到这儿,他心下一横,当即拉着小桃花走出了马车,急声开口道。 “桃花姐,时间来不及了,你顺着这条小路一路向南走,千万别回头,若是听到有人追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徐元便利落地坐上马车,作势便要驾车离去。 小桃花云里雾里的,看到徐元的动作急忙拉住了后者的衣袖,问了句,“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她并不以为徐元是要抛下她独自逃命,哪怕相识仅仅几个时辰,可她相信徐元不会是那样的人。 徐元闻声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急切地说了句。 “桃花姐,你就别问了,没时间解释了,若是被他们看到可就逃不掉了,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林子里才行。” “若是我还有命活下来,定会报答桃花姐你的恩情的!” 犹豫了一下,徐元郑重说了句,随即猛地一抽马鞭,两匹马吃痛,当即顺着拐向北方的那条路奔了去。 马车后方,小桃花呆呆站在原地,马蹄车轮卷起的尘土弥漫在她的视线中,看着地上清晰地车辙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涌上泪水。 片刻后,她抬起手胡乱抹了几把泪,便急急忙忙朝着南边的那片林子跑了去,两人皆在争分夺秒地逃窜。 当小桃花的身影刚进到林子里的那一刻,她回过头,一骑闯入了她的视线中,虽然隔着较远,她还是看清了马上的身影。 果如徐元猜测那般,这追来的人正是海沙帮的人,接连五六骑顺着古道一路追赶到了岔路口,犹豫了片刻后又朝北追了去。 情急之下索性趴在林子里的小桃花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再次震动起来,难怪徐元不带自己一起走,后者果真是在吸引那些人的视线,好让自己逃脱! 本素昧相逢,她帮了徐元一次,可后者却接连两次救了她的命,若不是徐元,她此刻恐怕还在百花楼里等着被人凌辱呢! 脑海中不由得闪过徐元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小桃花抿着嘴站起身来,不去理会身上沾满的绿叶泥土,望着向北插在山后的那条古道,久久出着神。 许久之后,她才轻轻说了句,“小弟弟,希望你能平安,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此刻的她并不知晓,当多年以后再次相见之时,徐元早已不再是如今这个只能落荒而逃的苦命小子了,她也过上了她的生活,虽物是人非,但后者却依旧记着今日所说的这句话! 默默祈祷一句,小桃花转身向南走去,穿行在这片林子中。 此刻,另一处,徐元不断抽打着两匹马,剧烈晃动的马车颠簸行进,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古道绕在了外围的山群中,顺着一条峡谷向东北方向奔走。 时不时回过头看向身后,借着越来越高的地势,他渐渐看到了那一队策马追来的人影,脸上写上凝重。 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得那些人,照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被追上,他该怎么办? 而后者显然也已经看到了马车,扯着嗓子厉喝起来,道道喝声传到徐元耳中,让他的情绪越发急躁起来。 顺着峡谷绕过一个弯子,这时,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只见视线中,三座石壁夹在一起,其中一面石壁挡住了去路,但却向南向北各延伸出一条道。 没有丝毫犹豫,待的马车行至岔路口时,徐元扬起一鞭将马车行进的方向调转向北,而他则是猛地纵身掠了下去。 在地上翻过了几周,狠狠撞到了石壁上这才停了下来,不敢拖延丝毫,忍着疼痛连忙站起来,望了一眼依旧不曾停下的马车,他这才朝着向南延伸而去的那道峡谷跑了去,道路曲曲折折,很快就没了踪影。 片刻后,五六人策马来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南北两条道,那刀疤统领皱起了眉头,略微思索后指着身后两个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去那边,剩下人跟我走!” 一声令下,他率先策马沿着车辙印向北追去,被他点到的两人则是二话不说朝南追了去。 敌追我赶,甚是激烈! 第七十八章 且问苍天定生死 一刻钟以后,一骑践踏烟尘行至五丰山岔路处,马上紧紧坐着两人,一男一女,正是贾毅与许晴。 “吁~” 勒马停下,贾毅望着眼前突然折向北面绕着山边蜿蜒而去的大道,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瞥了一眼岔向南边林子里的那条小路,似乎有些犹豫。 “师兄,怎么停下了?” 贾毅没有回答,而是翻身下马走到了岔路上,随即蹲下身子细细观看了起来。 许晴不解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学着他的动作蹲了下来,可她却是不大明白贾毅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贾毅冷不丁开口问了句。 “师妹,你说那小子会朝哪边走?” 许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贾毅蹲下身子在看什么了,目光停在了那向北大道上清晰的车辙印上,眼中亮光一闪,当即开口回了句。 “师兄你看,这里有马车印,那小子一定是驾着马车从北走的!” 贾毅闻声点了点头,但没有急着表态,而是起身走到了南边的那条小道上。 毕竟是小道,平日里少有人行走,眼下这个月份正是草木冒芽生长之际,整条路上已是冒出了一层草苗。 停在一处,贾毅便冲着许晴招了招手,“师妹,你过来看。” 后者再次疑惑起来,小跑着来到贾毅身旁,随着后者手指的方向看向了脚下。 “师妹,你看此处像不像是脚印?” 许晴闻声看去,视线中,那片刚刚冒出的嫩芽有一片细看的话能发现似乎和四周不大一样,几根陷入土里,还有几根扁了起来,汁水外溢,明显是被人踩过的,而这一片区域形成的轮廓又恰像是脚印的痕迹。 像是被这新的发现惊讶到了,许晴瞪大了眼,片刻后满脸兴奋地赞叹了一句。 “师兄你太厉害了!这么隐秘的脚印你都能看到,我就知道师兄你一定可以!” 然而,贾毅却是苦笑着摇起了头,随即轻轻拍了拍许晴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后者朝岔路口走了去。 “发现了也没什么用,这不是那个小子留下的,他应当是向北走了,我们也朝北继续追吧!” “嗯?”许晴脚步一滞,愣在了原地,这可是让她更加迷茫了。 “这不是他的脚印?那这是谁的?” 贾毅苦笑了几声,“应当是个女子才对,唯有云头履才能踩得出那样的脚印,那个小子穿的是草鞋,脚印不会是那样的!走吧师妹,再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听着贾毅的话,许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被他这一番细致手段折服了,眼中满是钦佩之色,倾慕之情愈发浓烈了。 没有再多问,二人跨上马顺着古道一路向北而去,插入了峡谷之中。 在岔路耽误了片刻时间,二人一上马便极速赶着路,小半个时辰后,他们也深入到了峡谷中,但却再一次碰到了岔路,前方被一面石壁所阻挡,但一南一北却延伸出两条相差无几的峡谷。 不出例外,来到岔路口贾毅再次停下了马,这一次许晴识趣地没有再开口多问,下马后便静静站在一旁,深情注视着不断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的贾毅。 但他似乎有些摇摆不定起来,目光落在车辙印旁的一大片怪异痕迹上,面带疑惑,这次就连他都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痕迹了。 倒也怪不得他,一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留下的痕迹他一时半会儿怎么能辨识得出来。 不过他这一路上展现出来的本事若是让常人看到足以震惊了,并非他故意在许晴面前卖弄,而是因为徐元干系重大,由不得他不慎重,倘若追错了可就前功尽弃了,他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正如眼下,盯着那一片片连在一起的痕迹,贾毅陷入了纠结,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当时的情形,同时也在一遍遍告诉自己时间紧迫,不可再耽误下去,但另一面,又时刻警醒自己不可急躁,心思甚是矛盾。 看着贾毅久久不曾起身,许晴忍不住问了句。 “师兄,怎么了?咱们这次往哪边追啊?” 闻声,贾毅犹豫了片刻后才站起身来,像是下定了决心,随即拉着许晴上马。 “罢了,这次就赌一把,但愿天不亡我贾毅!” “驾!” 话音落下,贾毅策马向南追了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只是心中略有推测而已,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时间不等人,他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了,只能凭直觉赌一次了。 马蹄声阵阵,在整个峡谷传响。 此刻,在这条山谷深处,徐元不停狂奔着,身后的马蹄声依旧不曾间断,让他有些郁闷,其实没想到自己这么安排还会有人朝这边追来。 但郁闷归郁闷,脚下的速度可是不敢慢下来,好在这条峡谷足够曲折,两侧峭壁时不时便会伸出一棵歪头树,又或是密密麻麻拉下一大片藤蔓,这些对于他虽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却能替他略微阻挠一番身后追赶的人。 就这样,随着越来越深入峡谷,路也越发难走了,脚下怪石嶙峋,四周阻挡的山体树木也逐渐多了起来,原本的山坡路变成了向下之势,甚至不乏一些陡坡或是急弯,也亏得他不是乘马车而来,否则说不准哪个弯子过不好就得撞到山壁上。 就这么不停歇穿行了一个多时辰,徐元直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喉咙胸口火辣辣的刺痛不断袭来,可他依旧硬撑着奔跑着,虽说到现在都没看到追赶自己的身影,甚至那马蹄声似乎渐渐轻了许多,但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寄希望于老天保佑了! 这时,绕过一个弯子,视线突然开阔了起来,脚下的路瞬间断开,前路竟通向一处绝壁! 若非他反应足够快,加之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不少,及时止住脚步的话,恐怕直接就冲下了山崖了! 贴在山壁上,徐元一阵后怕,忍不住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惊魂未定,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连连滚落。 太惊险了! 缓过片刻,他这才向前挪动了几步,朝着断壁下看了去,无穷无尽茂密的林野顿时映入眼帘,不过尽数自断崖下方冒出。 此处相距地面约有十几丈,一些高大的树木甚至比他所站的地方都要高出几十丈,不过被两侧的石壁阻挡,故而此前不曾看到这般景致。 望着十几丈的高空,徐元面色阴沉下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是自己的命,他哪里知道这看上去好端端的峡谷竟会通向一处断壁呢! 这下可好了,前有悬崖,后有追兵,可谓是进退两难了! 身后又一次远远传来马蹄声,徐元皱着眉,目光不断打量着四周,突然,视线定格在了石壁旁边的一根足有他手腕粗的藤蔓上。 藤蔓密密麻麻一大片贴在冲向林子那侧的石壁上,徐元此刻关注到的是其中一根,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上端是在山崖上方,末梢缠绕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恰好搭在了他所在断崖的旁边,只需伸伸手就能够得到。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脑海,若是能够通过藤蔓攀爬到不远处的那棵树上的话,他就能进到林子里,从而躲过身后那人的追击了! 但他又显得十分犹豫,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断崖下方,十几丈的高度光是看着就有些头晕目眩,他并不清楚这藤蔓牢不牢,倘若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那可就遭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必死无疑! 听着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徐元狠狠咬了咬牙,当下心中一横,朝着断崖边走了去。 试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留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就只能是死亡了,由不得他不去赌这一把! 伸手握住从断壁旁延伸到对面那棵粗壮古树上的藤蔓,使劲儿拽了两下,但却仅仅将藤蔓拽的轻轻晃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见此,徐元心中微松了口气,看来这这藤蔓似乎还是比较结实的,当下也就不再拖延下去,两手紧紧握上藤蔓,腰腹猛的发力,借力将两条腿也搭在了藤蔓上。 整个人的重量落在藤蔓上,徐元只觉得自己在晃动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里,可眼下却是无法回头了,只能一点点朝古树所在挪移着。 他每动一下,藤蔓都要晃一下,吓得他只能等藤蔓的晃动幅度小了再继续挪,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却是度日如年般令人煎熬。 一刻钟之后,徐元终于挪了近半距离,也略微适应了一些这种被吊在空中的感觉,只是一颗心还吊在嗓子眼,让他有种作呕的冲动。 吊了这么久,他的胳膊也有些发酸了,索性也就不去管藤蔓晃不晃了,两手两脚不断发力,以最快的速度朝古树挪去。 此刻的他处于林子的半空,峡谷山林的风不停拍打着他的脸庞,让他紧张的心情愈发剧烈起来,生怕被风吹下去。 惊心动魄的让他直觉一阵窒息感袭来,手臂的酸痛越来越明显了,他更加不敢慢下去,发疯了一般蠕动着身子,整个人迅速在藤蔓上腾挪着。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烈马嘶鸣声在耳边响起,徐元心中一惊,一只手当下没能抓稳,落到了空处。 下一秒,他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第七十九章 不是冤家也聚首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天旋地转,令徐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偏偏意识又十分清醒,劲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如同小刀一般划过他的脸颊,传来阵阵刺痛。 从十几丈的高空坠落,徐元心中响起不甘的吼声,大仇未报,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可纵有不甘,他也无可奈何!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黯淡,时间仿佛过得很漫长,渐渐的,徐元便觉得一阵昏沉,下一秒,一阵刺痛从背后袭来,他似乎听到了衣衫撕裂的声响,但下一秒,强烈的昏眩袭来,他很快就没了意识。 这个时候,断崖下林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滩血肉模糊的尸身砸在地上,一人一马,正是被鹰眼统领派来追逐徐元的其中一人。 一路纵马疾驰,本想凭借一手精湛的马术迅速转过弯子继续追赶,可他哪里想到刚转过弯就是断崖,根本来不及勒马就掉了下去,只能临了发出一声惊慌的喊叫。 座下烈马也是一声长嘶,而正是那一声嘶鸣惊到了徐元,本就手脚酸麻,被这一惊慌了手脚,一下子没抓稳便掉了下去,也是命中当有此劫了。 不过,此人一声惨叫倒还警醒了紧跟在他后方的一人,心中提起警惕,自觉放缓了速度,这才没有如同同伴一般失足摔落山崖。 跌跌撞撞翻下马,死死拽着缰绳,跑得太快自然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两脚在地上滑出长长的拖痕,但终归还是在断崖前一脚距离外停了下来。 后怕地跌坐在地上,壮硕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背后冒起一层冷汗,他这才知道之前那家伙怎么突然叫唤起来了。 待得回过神,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着断崖下望了一眼,虽说有林叶遮挡,但依稀可以看到溅落在四周树木上的鲜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连忙后退两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既然此处是断崖,那小子若是朝这边走的话必然无处躲藏,就算是真从这边走了,眼下不曾看到,只怕也难逃失足坠落山崖的下场。 想到这儿,汉子深呼一口气,不放心,又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人,这才牵着马转过了身子,打算原路返回,他是半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明明是断崖,干嘛整这么条峡谷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让人送命的嘛! 汉子忍不住骂死了娘,可没走几步,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脚步一滞,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面带疑惑,难道是统领来了? 那小子难不成真掉下山崖了? 就在他失神这功夫,一骑闯入到了他的视线中,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站在路中间,马上之人情急之下猛地一拉缰绳,烈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终是停在了汉子身前。 浓重的马腥气扑面而来,汉子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警惕地看着马上的一男一女。 稳住了马,贾毅的面色也有些难看,迎上了汉子的目光,心中同样有些疑惑。 难不成自己赌错了,那小子没从这边来? 这时,那汉子率先开口喝问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 贾毅故作镇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你追的那个去哪了?” 那汉子一时有些发蒙,不知是因为被贾毅不按常理的发问搞蒙了,还是不曾想到后者怎么知道他在追人,愣在原地不作声。 见此,贾毅也没了耐心,当即威胁到。 “只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追的那个小子的下落,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闻声,那汉子面色一沉,抽出佩刀狠狠说了句。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老子可是海沙帮的人,从来都是我们杀人,还没听说过有谁敢……” 还不待他说完,贾毅就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聒噪!” 声音落下,他也动了起来,身子从马上拔起,在空中转过一周,顺势抽出佩剑,朝着汉子刺了去。 没想到贾毅出手如此果断,汉子又懵了一下,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弯刀迎上,和剑刃磕在了一起。 没有选择硬碰硬,兵刃碰撞的那一刻,贾毅便如蜻蜓点水般撤去佩剑,整个人向后翻了去。 稳稳落在地上,不曾多停留片刻,当下再度窜了出去,长剑径直刺出。 汉子面色略显凝重,虽未算真正交手,但仅凭刚才那点到为止的碰撞就能隐约感觉得到,贾毅绝对比他要强! 有此估计,他的战意顿时减弱了不少,甚至已生退意,海沙帮的人虽好战嗜杀,但那都建立在旗鼓相当或者是恃强凌弱的情况下,像这种明知不敌的时候,他可不会去找死! 目光瞥向贾毅身后,在许晴身上停留片刻才落在那出谷的路上,心中略微思索着。 察觉到了汉子落在自己身上那不加掩饰的目光,许晴面色一怒,忍不住怒喝一声。 “师兄,快杀了他!” 贾毅会意,面色阴沉下来,刺出的剑更加迅猛几分。 但汉子听到许晴的喊声却是不曾在意,在他眼中,只要能摆脱贾毅,凭一个女人怎能阻挡得了自己离开。 心中思定,汉子立马动了起来,恰逢贾毅的剑来到身前,忙抽刀劈开这一剑,顾不得理会涌上麻意的手臂,虚晃一招,作势挥刀朝贾毅扫去,后者下意识抽身躲过。 眼中亮光一闪,见到身前让出来的空挡,汉子想也没想就闪身从贾毅身旁错了过去,大步朝着山谷外冲了去。 贾毅微微愣神,似是没想到这汉子先前叫嚣的那么厉害,这才不过打了几个回合就直接跑了,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汉子已经和他擦身而过,径直朝许晴所在的地方跑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那汉子故意而为,放着可供一人通行的道不走,偏偏要往许晴那边跑,看着这一幕,贾毅嘴角带起一抹冷笑,竟是直接收起了剑,索性站在原地看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许晴也没想明白这汉子既然想跑为什么不从她身旁的空路走,而是直奔自己而来,难不成对自己还有什么想法。 看着汉子脸上涌起的令自己甚是厌恶的神情,许晴顿时拉下脸来,狠狠说了句。 “找死!” 话音落下,“铿~”一声抽出长剑,如贾毅先前一般从马上跃起扑向了汉子。 迎面而来的美人儿让汉子逃跑还不忘两眼放光,察觉到贾毅不曾追来,脑子里不自觉升起邪念,这送上门来的稀罕物,自己不顺走了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这儿,汉子轻轻说了句,“小美人儿,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怪我顺手牵羊把你给掳走了!” 说罢,汉子挥起一刀,满脸的欣喜,仿佛称心如意了一般,一个女人能有多厉害,充其量也就是个七品武者罢了,这简直是老天爷眷顾他,给他送媳妇儿来了! 小觑许晴,可并不代表汉子不重视贾毅,虽然不清楚后者比自己厉害多少,但他明白以自己六品境界的实力有太多人要凌驾自己之上的,心中但是警惕得很。 不过察觉到贾毅久久不曾追上来,色胆越来越大下,也多了些疑惑,难不成贾毅真放心一个女人就能拦得住自己吗? 笑话! 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就在他思绪飘飞之际,许晴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磅礴气势不加掩饰地喷涌而出,一声娇喝下,长剑望空斩落。 感受到许晴身上这股凶猛的气势,汉子顿时大惊失色,瞪大了眼,忍不住惊呼一声。 “四品高手!” 他并不能精准感受出许晴的境界究竟处于哪一层,可单凭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来看,竟是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统领,最起码也是一名四品高手。 汉子惊慌的同时感到了浓浓的悔意,跑路就跑路吧,没事儿干动什么歪心思,这下可好了,这女人居然是不弱于统领的存在,这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贾毅任由自己朝许晴冲去而不理会了,感情两人从头到尾都拿自己当猴耍! 但到了这节骨眼,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许晴的一剑。 “当~” 一声剧烈的脆响传出,汉子顿时向后退去,接连退了十多步才停了下来。 但还不待他稳住身子,一股巨力从背后一来,顿时觉得胸前发闷。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整个人向前踉跄而去,径直撞上了许晴接踵刺来的一剑。 长剑贯穿心口,汉子瞪着一双眼,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感受到迅速流失的生机,他的眼中满是悔恨与不甘,但很快,倦意袭来,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少,两眼一黑,整个人跌了下去。 “哼!死有余辜!” 许晴似乎还不解气,又刺了汉子几剑,不断咒骂着。 见此,从汉子身后走出的贾毅无奈一笑,上前拍了拍许晴的肩膀,开口道。 “好了师妹,我们去前面看看吧,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跑到了哪儿,这次八成是赌输了!” 许晴这才点点头,收起剑,随贾毅朝峡谷深处走了去,心中对汉子突然折返感到疑惑,故而二人并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步行。 也是阴差阳错,让他们躲过了一灾! 第八十章 死里逃生寻出路 天色渐渐黯淡,云层笼罩,春日的第一场雨来的甚是突然,细小的雨丝淅淅沥沥亲吻着丰安县的每一寸土地。 雨滴落在林中,微风吹拂,林叶传出阵阵滴滴答答的声响,树枝“沙沙沙”晃动着,整片林间透露着几分清凉。 黑暗笼罩着林子,伸手不见五指,此刻,在西北侧外围的一棵老树上,隐约可见一根极为粗壮的枝干上挂着一物。 细看,竟是一个人影! 少年模样,后背的衣衫被枝杈撕裂至领口,但所幸领口实在结实,加之他的身子较轻,这才没掉下去。 不过,这杂乱的枝杈可不单单撕裂了他的衣衫,还在他的背上拉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是醒目狰狞。 少年正是徐元,白日坠落山崖侥幸被这老树救下了性命,但不知是坠落的时候惊吓到了,还是伤势过重,直到现在都昏迷着,软绵绵吊在树上,没有任何动静。 雨下的越来越大,整个林子都奏起了曲,汇聚在一起的雨水顺着林叶不断滴落在地面上。 点点滴滴雨珠砸在徐元的脸上,滴在他的伤口上,阵阵刺痛从背后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元的眉头忽地一颤,身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片刻后,一声轻微的“嗯”声从他嘴里传出。 缓缓睁开了眼,意识渐渐回笼,漆黑闯入眼底,适应了许久,他这才隐隐约约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剧烈的痛觉后知后觉袭来,令他忍不住轻呼一声。 “嘶~” 下意识回头看去,尽管光线很暗,但他依旧看到了横亘在背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痕,只是看不大真切罢了。 意识瞬间清醒,记忆涌上,他方才逐渐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幕幕,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明明记着自己从藤蔓上掉下来了,可现在这是在哪儿? 一棵棵高大的树木逐一闯入视线中,随着记忆的完全恢复,徐元心中似乎有了猜想,继而涌上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回头瞥了一眼挂着自己的粗壮枝杈,每个动作都牵动着伤口,传来阵阵刺痛,脸上带上些许苦涩的笑容,他也不知该感谢还是该责怪这棵树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摸向腰间,片刻后松了口气,木剑还在! 得亏先前攀爬藤蔓的时候担心把木剑掉下去,特意将它系的紧了些,要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沿途这么多树,倘若丢了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 片刻后,徐元拉回思绪,但又忧愁了起来,被挂在这儿他该怎么下去啊? 大概估摸了一下高度,他距离地面最起码还有三四丈,以自己此刻所处的角度又没法儿解开被树枝勾住的衣领,这可怎么办! 挣扎了一下身子,死死勾住自己肩膀的衣衫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徐元略显无奈,刚想回过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法子。 可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咔”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又不受控制地向下掉了去。 先是承受了他坠落时的重力,后又吊着他吊了半日多,哪怕枝干再粗壮,此刻也是承受不住从中断裂了。 枝叶抽打着徐元的脸和身子,一路磕磕撞撞,不知撞断了多少细枝,不知被多少较为粗壮的树枝弹开,他只觉着天翻地覆,接连的碰撞让他胸口一阵发闷。 三四丈的距离真掉下来也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徐元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形,情急之下两手下意识抓着四面八方的树枝。 “咔咔”声不断响起,不出片刻他的手上就抓满了折断的小树枝,眼见就要掉在地上的时候,一手这才握住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枝干,但滞缓了几个呼吸后,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而断了。 “哗~” 徐元整个人摔在了老树下的那堆厚厚的枯叶上,终是没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面容抽搐,接连咳嗽着。 “咳咳~” 此刻的他感觉自个儿的身子都要散架了,没有一处不疼,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摔死吧! 实在是没力气了,徐元趴在枯叶堆上,意识又模糊了起来,再次昏睡了过去。 不知多了多久,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自己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雨水接连顺着树梢林叶滴下,整个林间地面都泛起了潮,湿漉漉的尘土气息扑面打来,令徐元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身上的疼痛依旧,但比先前缓和了不少,撑着身子缓缓爬起来,踉踉跄跄倚靠在一棵树上,背后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徐元紧紧抿着嘴,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适应了片刻,徐元这才朝着四周看去,这么重的伤势若是不处理的话,发了脓可就不好了。 更何况,他也不清楚这片林子究竟处于何方,万一有野兽的话,以他眼下的状态,莫说遇到虎狼,就是碰到条野狗都对付不了! 许是为了映证他的猜想,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声声狼嚎便从远处传来,令徐元再度苦笑起来,他这运气也太惨了点了吧! 但却无可奈何,略微停滞后,认准一个方向走了去,在林子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何况还是在夜里,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走了。 光线甚是暗淡,也是适应了许久,才仅能看得清眼前不过一二尺范围的情形,担心遇到危险,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注意力时刻集中,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手里还拄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没办法,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脚步踏在绿叶上发出轻轻的“嘎吱”声,每走几步徐元都要停下来,听着不时响起的野兽吼叫声辨别着方向,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一路不知改了多少次方向,直到将所有的兽吼声尽数丢在了身后,这才径直向前走去。 林子大的很,也是徐元伤势在身走得慢,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走到了树木相对稀疏的地界,视线中也多出了些山岩石壁。 树木少了,雨丝也不受遮拦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雨势不减,越下越大,后背没有衣衫阻挡,雨滴砸在伤口上,端的是疼得很,令他不断地颤抖着。 无奈之下只能贴着石壁走,虽不能避得了雨,但总归可以挡住半个后背,能少受点罪便少受些。 就这么顺着山脚石壁走了半个时辰,雨下的更大了,豆大的雨珠哗哗洒落,不出片刻便把他淋成了落汤鸡,身上又冷又疼,面容时不时抽搐一下,这滋味真不是常人能体会得到的!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停在了身前,竟是看到了一个小山洞,抬头望了一眼夜空,细密的雨丝砸在脸上,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徐元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了山洞中,随即下意识缩在一侧躲了起来,静静听着洞里的动静。 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徐元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朝着洞内走去。 洞内愈发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摸索着找了处平整地方坐下身来,目光探向洞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还在凉州时的日子,虽然自己并不是那种喜好享受荣华的纨绔子弟,但过习惯了少爷的日子,这一两个月来的风餐露宿真是让他吃足了苦头,搁在以前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艰苦! 想着,徐元苦笑一声,算是懂了什么叫唯有历经艰苦,才能明白人生不易了! 片刻后,缓过些许力气,徐元便走出了山洞,顺着山壁伏着身子不知在寻找着什么,两只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着,时而拿起抱在怀里,时而摇摇头走向下一处。 小半个时辰后,徐元才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摸回了山洞,不知何时脱去了上半身的衣衫,包裹着一堆树枝抱在了怀里。 一股脑扔到了地下,徐元也一屁股瘫坐了下来,牙齿打着颤,身子也不自觉颤抖着。 太冷了! “阿嚏~” 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徐元忙哆嗦着手取过几根略微有些潮湿的树枝,想着点个火堆取取暖,但没有火折子,他也就只好钻木取火了。 两手握着一根木棍搭在另一根上不停转着,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不停流下,滴在身下,不出片刻,坐着的那片地儿就尽数被浸湿了。 毕竟是有些发潮的树枝,愣是耗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了火花,见此,徐元面色一喜,强忍着两臂的酸麻继续转着。 片刻后,一簇火光燃起,徐元连忙取过其余的树枝,拢了个小火堆。 火光将山洞照亮,带来丝丝缕缕暖意,借着光亮,徐元这才看清这山洞的全貌,当真是小的很,恐怕最多也就只能容纳三四个人进入。 但对他而言已是颇为不易了,能有这么个避雨的地方也是上天眷顾,更何况还不用担心碰到野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心也安稳了不少。 心里踏实了,徐元便继续打理着火堆,中途又出去了一趟,抱回了更多的树枝,搭起个简易的木架,将湿透了的衣衫褪下架在火堆旁烤了起来,而他则是将吹进山洞的枯叶揽在一处搭了个简易的树叶床。 做完这些后,徐元也没了力气,趴在火堆旁取着暖,抬头望向山洞外。 看眼下这般情形,今晚已是无法出去了,虽说不知道待在这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到天亮了,雨停了再继续寻找出路了,前路漫漫,他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许是真太累了,不知何时他又沉沉睡了去。 第八十一章 虎口逃生入狼穴 树枝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个小山洞照的亮堂堂的,火光在黑暗的林中显得甚为醒目。 夜色深沉,已是到了后半夜,阴云依旧笼罩夜空,雨不见小,淅淅沥沥敲打着林叶。 两道身影狼狈地穿梭在林间,毫无方向地来回穿行。 一头吊睛白额虎同样对这天气感到厌恶,轻嗤一声,庞大的身躯跃动,悄无声息地在林中奔走着。 而此刻,那显得甚为平静的山洞里,徐元在温暖中睡去,许是饥饿得很,哪怕是睡着了肚子也在咕咕的响。 意识并不曾完全沉浸于梦乡,毕竟此处充满危机,何况有伤在身,他又怎敢睡死,背上身上频频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闭着的眼不时颤动一下,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睡着。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徐元睡睡醒醒,总觉得很清醒,但又像是睡着了。 就在这时,一声虎啸将他从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惊醒,下意识坐起身来,握上了怀里的匕首。 猛地一动不免牵动伤口,背后那道划痕再次流出血来,感受着腰际流动着的黏糊糊的血,徐元却是来不及理会,面容抽搐几下,以示吃痛。 目光望向洞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但隐约间,徐元似乎看到两道亮光盯着自己,背后一阵发凉。 洞外响起阵阵轻微的枯叶被踏碎发出的噼啪声,不一会儿,徐元就看到一头吊颈白额猛虎踏着稳重的步子来到了洞口,微张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先前那两道亮光正是从猛虎那一双阴冷眸子中发出。 火光映照在猛虎雄壮的身上,被雨水打湿的毛发更加油亮,半人高的躯体透露着凶悍威猛的气势,单看就知道是一头成年虎! 徐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暗道一声糟了,这大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下可好,洞口被堵着,他就是想逃都出不去啊! 更何况,逃出去又能怎么样,他能跑得过这大家伙吗? 心底慌乱起来,两手紧紧握着那把不过一个巴掌长的匕首,身子不自觉发着颤。 这时,那猛虎发出一声怒吼,下一秒,虎躯一展,径直朝洞内扑了进来。 黑影笼罩徐元,一股强烈的腥风扑面而来,他忙下意识侧身贴在了墙壁上。 “呲拉~” 本就破烂的衣衫再度被撕扯出大大的口子,肩头印上三道爪痕,鲜血顺着手臂流下,火辣辣的疼。 本就不大的山洞里窜进来这么个庞然大物瞬间显得拥挤起来,趁着猛虎扑空不便折身之际,徐元急忙跌跌撞撞朝山洞外跑去。 亏得山洞小,猛虎一时无法辗转身子,这才让他顺利跑了出来。 不敢做丝毫停留,一股脑往林子里扎去,徐元此刻也不知该跑到哪儿才能躲得过这家伙了,虽说就算是跑也不可能比猛虎更快,可总比站在原地等死要好啊!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血流不止,将背后破烂的衣衫再度染红,但他只能强忍着,拼尽全力往前送着自己虚浮的脚步。 声声怒吼在身后响起,徐元随即听到阵阵林叶剧烈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知晓是那猛虎追上来了,心里愈发惊慌,突然腿一软,整个人朝前跌了去。 他本就身子虚弱,连走路都得费不小的劲,眼下玩儿命的跑,哪里能吃得消,两条腿不停打着颤,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阵阵眩晕涌起,徐元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雨水冲刷着他的背,鲜血在身下形成了一个小血潭。 吃力地转过身子,手脚并用向后腾挪着,那猛虎的速度果真是快,仅是片刻功夫就已经来到了面前,没有丝毫停留再次朝他扑来,两只虎爪弹出,都仿佛能看得清那一根根锋锐的爪牙。 猛虎的身形在视线中不断放大,徐元一时惊慌失措,只能高高举起匕首,下意识喊了一声。 “啊!” 猛虎根本不去理会徐元手里的匕首,径直扑落,眼看一双虎爪就要落到徐元的身上。 这时,一声响亮的“铿”声响起,随着声音,一道黑影刺穿夜幕,径直插到了猛虎的腰腹。 锋利的剑刃贯穿了它的整个腰际,巨力将它那庞大的躯体撞了出去,只差一丝便碰到了徐元。 “吼~” 猛虎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慌乱。 而这时,徐元却是被先前的惊神直接吓得昏迷了过去,本就精疲力尽在死死硬撑着,哪里吃得住这般惊吓,仅仅是迷离之际看到两道身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便一概不知了,已是陷入了昏睡。 猛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后肢竟有些使不上力,发出一声声怒吼,但声音越来越弱,没了先前的威严之势。 一男一女顶着雨从不远处走来,男子手里握着一把空荡荡的剑鞘,显而易见这一剑正是出自他手。 二人看到倒地不起的徐元,随即加紧步伐来到了后者身边,探了探鼻息,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还好赶来的及时,要不然可就白忙活了! 女子神情激动,忍不住开口赞叹了句。 “师兄,我真的太崇拜你了,他竟然真在这里!” 闻声,男子得意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眼中吐露锋芒,这下子看还有谁能阻挡他,终有一日他定将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这二人正是贾毅和许晴,自从在断崖上发现端倪后便一路朝这片林子赶来,本来还想着茫茫山林只怕是难以寻觅的到,又揣测徐元很可能已经摔死了,但抱着一丝侥幸还是不停深入林子。 奈何雨势太大,本想找个地儿躲雨,隐约间看到了亮光,便朝着这边赶了过来,中途听到虎啸动静更加坚定了他们的猜测,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想竟真在此碰到了徐元。 此刻,确定徐元还活着后,二人这才看向了那垂死挣扎的猛虎,眼中带有不屑,区区一头畜生他们可不会放在眼里。 都知猛虎弱点在腰,他这一剑可谓正中要害,更别提这一剑的威力有多强盛了,就算是不曾击中要害,也足以一击取了这畜生的命! “师妹,这小子好像受了不轻的伤,我们还是先带他找个地方一边避雨,一边替他处理一下伤口吧,免得他死了坏了咱们的计划!” 贾毅望了一眼依旧淅淅沥沥的天色,开口说了句。 他可还指望着用徐元去威胁徐武天交出宝物呢,倘若后者就这么死了,他这计划可就泡汤了! 许晴闻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不远处透着些许亮光的地界,抬手指了指,开口道。 “师兄,那边好像有亮光,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兴许有能躲雨的地方!” 贾毅轻声应了下,便站起身朝着猛虎走去。 “不开眼的畜生,你差点坏了小爷的好事,那你这条命小爷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虽听不懂人言,但猛虎也清楚正是贾毅伤到了自己,当即冲着他呲牙咧嘴地吼了几声,可一声比一声弱,先前还有力气挣扎,此刻却只能躺在地上抽搐着,出气多进气少,已是奄奄一息了。 没有理会猛虎垂死前的叫嚣,贾毅自顾自走近了它的身前,握上直直插在它腰间的长剑,猛地抽出,带出一股鲜血溅射在衣角。 随手挥剑,锋芒掠过虎首,顷刻间就将大大的虎脑袋割了下来。 “铿~” 长剑归鞘,贾毅这才走回徐元身旁,将后者背起,朝那透露着微弱光亮的地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小山洞,洞里燃着一个小火堆,但却是遍地狼藉,火堆被冲散了大半,反倒是把旁边的枯叶杂草点燃了,先前的亮光正是由此而来。 看着洞里这幅乱糟糟的状况,贾毅面露无奈,但外面还下着雨,此处是唯一可以栖身的地界了。 当下也没有多停滞,将徐元放在一侧后便开始动手收拾起了山洞,半个时辰后,小山洞再度归于平静。 一簇篝火熊熊燃烧,贾毅与许晴二人仅穿着里面的衬衣围坐在火堆旁,外衣尽数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烤了起来,后者的脸上带着难以散去的羞涩。 贾毅则是毫不掩饰地将目光投向后者,衬衣依旧潮湿,贴在身上,显露着后者玲珑有致的身躯,看的他两眼直冒火。 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许晴弱声说了句。 “师兄,肉……肉烤糊了……” 贾毅这才猛地回神,连忙回过头看向那架在火堆上的简易烤架,一条虎腿被烤的滋滋直响,油水滴在火堆上,火势愈发凶猛了。 翻过略显焦黄的一面,开始烤着另一面,回头看了一眼被摆在角落中的徐元,此刻,后者上身的衣衫已被褪去,身上被布条胡乱地裹着,已是上了药。 但毕竟伤势太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但好在及时处理了伤口,只要明日寻个郎中配些药,休养个几个月也就没事了。 心中略有估计,贾毅的眼中闪烁着亮光,一个细致的计谋悄然而成,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做到万无一失! 夜幕深沉,阴雨不断,这茂密的林间却是春光无限,烤肉的鲜香伴随着声声娇 喘从那个小山洞中飘荡而出,惊扰着夜色。 第八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朦朦胧胧,这一觉仿佛睡了很长时间,徐元似乎又回到了凉州,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切都没有变过,天元帮依旧是凉州的第一大帮,自己还如往常一样,带着老人前去金沙县的小茶馆里听那个小丫头说书,回到庄园,老爹一如既往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前等着自己…… “师兄,他好像动了一下!” 恍惚间,徐元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而远时而近,不甚真切。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意识才逐渐回拢,眼皮颤动了一下,随即微微张开。 光芒刺痛着双眼,忍不住又眯了起来,适应了片刻后才彻底睁开。 下意识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不甚大的洞穴轮廓映入眼底,似乎感到几分熟悉。 但也许是昏迷的久了,一时半会儿他竟还不曾从迷茫中缓过神来,片刻后打起了些精神,便要挣扎着坐起身来,但这一动,背后却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引去了徐元的目光。 “哎!你不要乱动,你的伤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万一不小心再崩开了可就难好了!” 回过头,一名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他的身旁,衣袖挽起,倒像是个农家少女般朴素,此刻略带恼意地冲着徐元埋怨一句,倒像是姐姐在训斥弟弟一般。 徐元一时不免愣了起来,偏着头直勾勾盯着许晴,眼中似乎有些湿润。 察觉到他的目光,许晴也是愣了一下,随即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便扭过了头。 就在徐元愣神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一道男声。 “小兄弟,你可算是醒了啊!” 闻声,徐元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神瞬间清明过来,这才意识到了先前的失态,顿时红了脸。 但这一声也将他整个人都唤醒了,渐渐想起了此前发生的事,略微支撑着身子看向身后,只见一名男子正冲着他露出个随和的笑容。 “小兄弟,你现在怎么样,感觉伤口好了些了吗?” 闻声,徐元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背后依旧传来阵阵痛感,但却比记忆中的那股刺痛好受了些。 想起了什么,徐元才开口问了句。 “我……我怎么还活着?我不是被……” 他明明记着自己应该被老虎追杀才对,可为什么醒来之后会依旧待在山洞里,难不成之前的都是错觉? 昏迷了这么多次,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了! 贾毅轻轻一笑,上前拍了拍徐元的肩膀,一边将后者扶着躺好,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哦,那天我跟师妹正好路过这边林子,刚好听到了你呼喊救命,就出手赶走了那头追杀你的畜生,看到你身上有伤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徐元露出几分明了之色,这时才突然想起,当时自己似乎确实看到了两道人影,看来便是眼前这二人了。 当下心中感激,由衷说了句,“谢谢二位,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我……” 话还没说完,贾毅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哎!小兄弟说哪里话,出门在外,谁还不遇到点难处啊,能搭把手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这不才应该是我辈侠士应当做的嘛!” 说着,贾毅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配上那手里的长剑,衣袍纤尘不染,倒还真有几分侠风。 话虽这么说,徐元还是再次表达了一番谢意,毕竟无缘无故,这件事虽对后者来说可能就是举手之劳,可对于他来说那可是救命之恩,见多了人心淡漠的一面,眼下碰到如此热心的人倒是让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了。 看来这世上终归不是所有人都心性冷漠,见死不救的啊! 连徐元出着神,贾毅再次开口问到。 “对了小兄弟,还未请教尊名……” 徐元当即回应,“不敢不敢,在下姓徐名元。” “原来是徐兄弟,在下贾毅,这是我师妹许晴,我应当年纪比你略长一些,若你不嫌弃,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即可。” 介绍过自己,贾毅又指了指一旁的许晴,豪爽执言。 见此,徐元也放开了许多,“既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贾兄,许师姐,再次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 贾毅无谓地摆了摆手,许晴倒是冲着他轻轻一笑,甚是亲切。 片刻后,贾毅的眼神投了过来,冲着徐元疑惑地问了句。 “徐兄弟,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这林子里虎狼横行,你孤身一人可是很容易碰到危险的啊!” 听着贾毅的话,徐元忍不住苦笑起来,他也不想来这鬼地方啊,可是他有办法吗? 片刻后,徐元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不瞒贾兄,我是被人一路追杀,迫不得已才逃到这里的,不想失足跌落山崖,成了眼下这般魔样!” 看到徐元颓靡的神色,贾毅犹豫了一下,才试探性问了句。 “徐兄弟,是什么人追杀你啊?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能得罪别人的人啊,怎么会有人追杀你?” 徐元再度摇头,“一言难尽,不过我和这些人确实有不共戴天之仇,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报今日之仇的!” 说着,少年死死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贾毅看在眼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才拍了拍徐元的肩膀,叮嘱一句。 “徐兄弟,你还是安心养伤吧,等你修养一两日能下地走路了,我们一同离开这林子吧,这里深处林中,时不时就有离群的野兽经过,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更何况你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等到出去以后寻个安稳地界医好了伤再想报仇的事也不迟。” 徐元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贾毅说的话在理,一想到若是如此的话恐怕又得麻烦后者二人继续照料自己,便又一次道起了谢。 “那就有劳贾兄和许师姐了!” 贾毅无谓一笑,“无妨,你小小年纪就只身闯荡江湖,单凭这一点我贾毅就愿交你这个朋友,眼下朋友落难,我岂能不帮衬一把!” 徐元面带感激,冲着贾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底对于后者二人的印象却是愈发好了些,哪怕自始至终许晴都不曾开口,但却始终露出淡淡的笑意,光是看着就给人一股亲切感。 “好了,徐兄弟,你先安心在这里养伤,我去弄点吃食回来,有事的话你尽管找我师妹即可。” 说罢,贾毅回身冲着许晴点了点头,随即走出了山洞。 小小的洞里一时只剩下了徐元和许晴二人,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先前失态的一幕,徐元顿时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一时竟有些慌乱。 许晴同样有些扭捏,她打小就跟贾毅待在一块儿,长这么大还从没跟别的男的单独待在一起过,眼下和徐元处在这么个小山洞里,倒是带给她一种独处一室的不适感,哪怕徐元只不过是个年纪比她小了八九岁的孩子,可也毕竟是异性, 片刻后,徐元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许师姐,刚……刚才我失礼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许晴闻声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有事随时叫我就行,我去帮你弄些草药,你的药也该换了。” 说着,许晴便要朝洞外走去,这时,徐元想到了什么,忙开口问了句。 “对了,许师姐,你见到一把木剑了吗?” 看着少年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惊慌之色,许晴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杂草堆里拿起了那把沾满泥泞的紫檀木剑。 “你说的是这个吗?” 徐元连忙点头,从许晴手里接过,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要说他现在最在意的,就当属这藏着天大密辛的木剑了。 少年的神色变化尽数被许晴收在眼底,犹豫了一下,她疑惑地问了句。 “这把木剑很重要吗?你好像……很在意它……” 徐元愣了愣,随后神色落寞的点了点头,将木剑抱在怀里,淡淡说到。 “这是我的一个长辈早年间送我的礼物,如今我被仇人追杀,不得已与亲人分离,孑然一身,唯有这木剑为伴,可以说它就是我唯一的寄托了……” 少年眼眶微红,片刻后,似是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态,开口歉声说了句。 “对不起许师姐,让你见笑了。” “无妨无妨,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许晴连忙摇起了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徐元后,同样走出了山洞。 不多时,洞外便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闷声,是许晴捣草药发出来的。 洞内,徐元侧躺着,木剑静静躺在他的身边,一双眼透过洞口望着不远处的山林,目光闪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贾毅提着几只野味走了回来,跟徐元寒暄了几句,天色便已是再度暗淡了下来。 一簇篝火在洞中燃起,浓浓的肉香飘荡而出,时不时夹杂着三人轻快的笑声,倒是安逸和谐的很。 第八十三章 牵线搭桥来引路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元一直都待在山洞里,贾毅每天都会出去一趟,每一次都满载而归,带着大大小小的猎物和新鲜的山泉,洞里时常飘荡着烤肉的香味。 经过几天的相处,徐元也和他们二人熟络了不少,加上自身的体力逐渐恢复着,已是不用再躺着了,慢慢能够走动几步,直到这后来几日更是能走出山洞了。 见此,不光徐元高兴,就连贾毅师兄妹二人也开心的不得了。 这一日,清晨,徐元拖着不甚自然的步子走出山洞,站在了林子里,接连几日的雨天让整片林子透露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大口呼吸着,直觉身心愉悦。 身子虽依旧虚弱,但已是不再如先前那般丁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了,只是背后的伤虽说上了几天药,可依旧时常刺痛着,毕竟伤势较重,仅凭一些寻常草药想要彻底治好还是颇为困难的。 不过,有了草药的缓解,伤口倒也不至于发脓,只是好的慢了些罢了。 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林野,徐元出着神,自打离开凉州以后他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整日提醒吊胆,不是被村民驱逐,就是被海沙帮的人追杀,这几日虽然终日承受着伤痛,却是难得的安稳,也让他紧提着的心得以松弛了下来。 但他深知这样的日子终归长久不了,不离开海沙帮的视线,就会一直如眼下这些流离失所下去,可他也无可奈何,一想到这里就不免泛起了愁,自己一个重伤之人该何去何从是好,倘若这时候被海沙帮发现踪迹,那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徐元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握上了匕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倒也不能怪他,这些时日历经的这些事由不得他不警惕。 “徐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听得贾毅那熟悉的声音,徐元才松了口气,不露痕迹地松开了紧攥着的手,随即回身冲着贾毅笑了起来。 “贾兄,你醒了啊!”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贾毅才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徐元一眼,问到。 “看来你的身子好了不少了,可喜可贺啊!” 徐元笑着挠了挠头,“这都多亏了贾兄和许师姐这些时日以来的关照,要不然我这条命只怕早就丢下了。” 贾毅无谓地摆了摆手,“咳,你我投缘便是兄弟,既然我出手救了你,又怎能不帮人帮到底呢!” 徐元一笑,没有开口,经过这些时日相处,贾毅给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很有他心中的侠士风范,豪迈热情,为人坦坦荡荡,确实是难得的真侠士,故而对于后者,徐元心里倒是越来越敬重起来。 沉默了片刻,贾毅收回投向林子里的目光,冲着徐元再次开口道。 “徐兄弟,既然你已经可以行走了,那我们便离开这里吧,就近寻个医馆先治好你的伤才是要紧之事,草药能起到的作用毕竟太小,若不让郎中瞧瞧的话,只怕你这伤势还是依旧难以好的了!” 闻声,徐元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担忧倘若自己离开这里,一旦被海沙帮的人碰到了可如何是好! 贾毅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当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说了句。 “徐兄弟,你难道是在担心你的那些仇人寻上门来吗?无妨,我贾毅既然将你从猛虎口中救了下来,就一定护佑你周全,就算你的仇人真杀上门来,想要伤你也得过我这关!” 徐元愣了愣,随即感激地冲着贾毅行了一礼,“贾兄,真的很感谢你,你们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 的确如此,先有救命之恩,再有照料之情,如今又要继续帮他,徐元真不知该如何去报答贾毅师兄妹二人了,但他同样感到疑惑,似乎不明白后者为何要三番五次相助于他,难道只是因为志趣相投想要结交于他吗? 说实话,徐元不大相信会这样,毕竟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有什么值得他人结交的,但若说贾毅是另有所图的话,他就更不明白了。 自己不过一个亡命天涯的落魄小子,除了这条贱命以外又有什么是值得贾毅图谋的? 他很是不解,但却没有开口问过,只当贾毅是在可怜他吧! 听着他的话,贾毅依旧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冷不丁问了句。 “对了,徐兄弟,你接下来可有想去的地方吗?” 闻声,徐元摇起了头,面露苦涩。 “不瞒你说,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乡,举目无亲,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反正只要能离开此处,让那些人找不到我就醒了,至于去哪儿,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贾毅缓缓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说了句。 “哎?徐兄弟,既然你孤身一人,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何不与我们一起,反正我们兄妹二人也整日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有你陪伴倒也至于路途无趣,正巧我们打算去金沙山庄,你跟着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追杀,二来还能结交更多的英雄豪杰,若能攀上真正的强者,届时何愁你那仇家不放弃追杀你,岂非美事?” 然而,徐元听着这番话却是愣了起来,片刻后,才苦笑着摇起了头。 “贾兄,我如今性命尚且不保,整日只想着如何才能安然逃脱那些人的追杀好好活下去,又有谁肯无缘无故相助于我,只怕巴不得离我远一点,免得惹火上身吧!似贾兄这等古道热肠的侠士,我徐元能遇到两三个就足够幸运了,怎敢过多奢求!” “徐兄弟,此言差矣啊!” 贾毅摇着头,似乎并不认同徐元的话,“虽说眼下世道纷乱,人们大都选择独善其身,不愿沾染他人的因果,但这江湖上热心的侠士还是不少的,只不过徐兄弟你初入江湖,未曾得见罢了!” 听着这话,徐元眼中不免闪过光亮,“贾兄此话当真?” 说实话,自打他离开凉州以后,对于这外面的人可谓是渐渐失望了起来,似乎开始明白了老爹所说的那番话了,这个江湖当真是让人失落。 但他这心里却是有着不甘,或者说是不愿相信自己向往的江湖会是这样,就像是一个珍藏多年的宝物,却被人说是一文不值一般。 此刻听到贾毅这么说,他自然神色激动了几分,另外一点则是因为他那颗一直不曾熄灭的复仇的心了。 海沙帮的恩怨他断然不会忘记,他心意已决遵循老爹的嘱托不再习武,便将复仇的心思寄托在了寻找能人侠士上,若是真的能够通过贾毅结交到愿意帮他报仇的武者的话,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徐元眼中的惊喜之色,贾毅微微愣过片刻后笑着点起了头,“徐兄弟,你大可放心,我辈习武之人自当一身正气,你慢慢就会接触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贾毅一言似有深意,但徐元明显不会想到其他方面,心中有了想法,便忍不住再问了句。 “贾兄,那你能跟我说说这金沙山庄又是什么地方吗?我初入江湖,对于这些一概不知!” 说着,徐元无奈地笑了起来,本以为自己自幼熟读百家,便已通晓许多了,眼下他才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井底之蛙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对于徐元的一问贾毅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神色,耐心替他介绍道。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段乃是雄州的辖区,雄州下辖四十五个县,丰安县是其中之一,还是靠近西北的边远县城,离丰安县千里外便是金沙县,与丰安县不同,金沙县可是雄州数一数二的大县城,不比郡城小多少。而这金沙山庄便是金沙县最大的帮派势力,庄主金大成侠肝义胆,素来喜好结交江湖侠士,在江湖上那可是享有盛名的人物,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拜访。” “我跟他也是偶然间相遇,就像是你我这般,性情投缘便引为知交,关系可比他人好了不少,等我们一同到了金沙山庄,我定为你引荐,届时为你在金沙山庄某个差事,今后也不必再继续在江湖东奔西走了。再者,金沙山庄每天都有侠士来往,倘若你都能够结交,日后兄弟朋友遍布江湖,又何尝需要担心被人追杀!” 徐元还没答应,贾毅便开始替其设想起了往后的情形,倒是让徐元不免有些意动,正巧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好,如果真如贾毅所说那般,那这金沙山庄倒还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看着徐元犹豫的模样,贾毅也没有急着在开口多说,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 片刻后,徐元重重点了点头,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过贾兄了,日后若有出头之日,我徐元必定报答贾兄举荐之恩!” 贾毅一笑,摆了摆手,“无妨!那我们就一同出发吧,先去找个地方养好伤,之后我们便上路前往金沙山庄!” “好!” 一刻钟后,三道身影缓缓朝着林子外走去。 第八十四章 治病救人医者心 青武郡,雄州地处最西的郡城,因地理位置不好,故而只能算作一个小郡城。 城内人烟稀寥,冷清的街道上行走着不过二十余人,你来我这,互不干涉。 除却偶尔响起的小贩叫卖声外,城内并没有其他的动静,也不知这城里的人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这时,两男一女三道身影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城门口。 走在侧面的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披着一件不甚合身的麻布衣衫,破破烂烂的,再配上那蓬头垢面的形象,倒真像是个乞丐,唯一与众不同的,则是在这少年的腰间悬挂着一柄木剑,只是却与他一样狼狈。 在少年侧前方相随着两人,一青年一女子。 青年一身次等锦袍,手握长剑,虽模样平常,但无形中流露出自信却为其平添了几分气质。 女子束身红装,紧致的衣衫勾勒出她傲人的身段,同样手握宝剑,看着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 这三人正是从丰安县离开的徐元和贾毅师兄妹,为了躲避海沙帮便一路向东而来,走了三四天方才来到了这青武郡。 本不必耗费如此多的时日,但徐元伤势未好,身子虚弱得很,走半个时辰便得歇半个时辰才行,这一路走走停停,速度自然也就慢下来了。 本想寻个医馆郎中,奈何一路上人烟罕至,连个村子都没看到,就只好直奔这城里来了。 停在城门口,徐元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下意识打量起了城里的情况,虽说贾毅告诉过他海沙帮断然不会追到这里,但他依旧不放心,时刻小心警惕着。 贾毅则是略微停滞了一下后,便朝着不远处一个路人走去,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人指了指一个方向,贾毅便走了回来。 “徐兄弟,我打听到医馆的位置了,我们直接过去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贾毅的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关切,他可是很担心徐元的身体状况的,一路上徐元害怕耽误路程总是咬着牙硬撑,不知多少次累倒在路上,也是贾毅照料得当,背着徐元走了不少的路,这才能在今日赶到城里,不然还不知道得多耗费几天呢。 看着贾毅眼神中的关怀之意,徐元笑着摇了摇头,心中颇为感动。 “贾大哥,我没事,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他此刻迫切想康复起来,不然老是这么给贾毅添麻烦,虽说后者从来都没埋怨过半句,反而始终悉心照料,但他这心里终归是过意不去,毕竟二人萍水相逢,后者多次相助就已经够让他心中亏欠的了,这情义再欠的多了,他可真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好,那我扶着你走吧。” 说着,贾毅冲着许晴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搀扶着徐元朝着城东走去。 虽说是个郡城,可这偌大的城池中却只有两个医馆,一家在城北偏远之地,离得最近的反而是这得几乎横穿整个郡城的城东医馆了,说来也是够让人无奈的。 城虽不大,但走起来却是费劲的很,更何况带上徐元这么个身子不便之人,三四里的路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赶到。 哪怕是走在城中主路,一路上也鲜少能碰到人,唯有那城中心的酒楼茶馆等地界来往的人多一些,一走出城中心,路上的人便少得可怜起来,直到走到城东,路上的人便又只有寥寥几个了。 徐元不免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好歹也是一座郡城,在凉州莫说郡城,就连很多的县城都不像这般人烟稀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贾大哥,这城里的人怎么这么少啊?” 犹豫了片刻,徐元才轻轻问了一句。 闻声,贾毅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同样露出了疑惑之色,微微皱着眉,摇起了头。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还真是不知道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真话,他从没来过青武郡,此刻看着此处似有怪异的一幕,心里也是不解的很。 见贾毅也摇起了头,徐元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片刻后便释然了,人多人少于自己也无任何关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伤养好,早日恢复体力,否则就算是海沙帮真不遗余力追到这里,他也有力气继续逃了。 想到这里,徐元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的逃亡日子究竟得过多久才是个头啊,只希望贾毅所说是真的吧,如果真如其所说,自己能够在那个什么金沙山庄找到厉害的侠客的话,想来回凉州寻海沙帮复仇也指日可待了吧! 思索间,三人兜兜转转,穿过一个个巷子,终于看到了一家开在角落里的医馆,亏得贾毅这习武之人记性好,要不然这弯弯绕绕的还真是不容易找到。 别看开在小巷子里,这医馆倒是不小,上下两层楼,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良心医馆”四个字映入三人眼中。 三人眼中尽是一喜,但心思却是不尽相同,没有过多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屋里冷清得很,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中年拖着下巴坐在柜台前,闭着眼,昏昏欲睡,不时地晃悠一下脑袋,竟是连店里进来人了都没听到。 “先生……”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中年,摇摇晃晃的脑袋猛地一闪,差一点就磕在了桌子上,回过神来,才面色不善地看向店里多出来的三个人。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听着中年淡漠的语气,贾毅皱了皱眉,但终是不曾发作,继续恭敬地说了句。 “先生,我这个兄弟受了伤,特意来找郎中瞧瞧……” 话还不曾说完,那中年却是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冷不丁问了句。 “外地来的?” 三人一愣,似乎不大明白中年为何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那中年反倒流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来,面色倒是没有先前那般冷淡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不瞒你们说,我这医馆里可是很久都没有过生意了,来来来,快坐,我给你好好瞧瞧。” 中年态度突然热情起来,反倒让徐元三人有些难以适应了,但还是随着中年走到了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 “来,我先号号脉!” 刚一坐下,中年就迫不及待冲徐元伸出了手。 “先生,我……我没病,我是受了伤……” 中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眉头一皱,不悦道,“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看你面色发白,指定还有别的病,又不多收你的钱!” 说罢,中年一把扯过徐元的胳膊,自顾自号起了脉,让徐元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该不会是找了家黑店吧? 一旁的贾毅和许晴相视一眼,也多有不解,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个特立独行的郎中,但也没有开口打扰,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中年。 中年闭着眼,闲下的一只手缓缓捋着拖下嘴角的胡须,看这架势倒像是有几分医者姿态。 没过多久,中年收回了手,睁开眼冲着徐元问了句。 “你伤到哪儿了,给我瞧瞧。” 徐元愣了一下,本想问一句号脉有没有号出自己得了什么病,但一想到中年先前的话,就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吞了回去,乖乖转过身将后背露给了中年。 解下花了十文钱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破烂衣裳,露出了被破布条包扎起来的后背,密密麻麻尽是伤痕,都是那一日从断崖坠落被树枝划的,但那些轻微的伤势早已好的差不多了,唯有那一道深深的伤痕还依旧横亘在背上,触目惊心。 似乎没想到徐元的伤势这么重,中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将破布条随手扔在了一旁,便细致地观察起了徐元的伤口。 “你这不像是被利器划过的啊,怎么还有小沙石在里面,这都有不少地方化过脓了……” 中年不停地咕哝着。 听着他的话,徐元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中年虽然看着不靠谱,但还是有些道行的。 “喂,小子,你这伤口是怎么整得?” 见徐元发起了呆,中年提声开口问了句。 “哦,是……是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被树枝划伤的……” 犹豫了一下,徐元才回答到,不过并没有详说。 中年闻声这才明了,点起了头,“对,这就对了,难怪这伤口这么难看,不过你这伤应该拖了很久了吧,仅用草药是不行的,这么大的伤口短时间内根本好不了,更何况你这流了太多的血,还得喝点药补补身子才行!” “这样吧,你若是没有去处就先在店里住下吧,我给你开几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半个月保准你的伤能好!” 听着中年满满都是自信的话,徐元急忙回身拘礼,“那就多谢先生了!” 中年摆了摆手,捋着胡须摇头晃脑说了句,“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行医之人的职责嘛,不过你得先把银子付了才行,抓药加住店钱,一共二百……不,二十两银子!” 第八十五章 坐地起价反妥协 像是说漏了嘴,中年打量了一眼徐元穷酸的模样,像是怕把后者吓跑了,急忙改口。 但他的话一处,徐元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就连身后的贾毅和许晴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眼中带上狠色,似有不悦。 看着三人的作态,中年疑惑一声,白了三人一眼开口到。 “怎么?你们有问题吗?我开的价格可是公道良心,你当你的伤很轻吗,这可是得耗费不少的药材才能治得好,那都得花大银子啊!” “先生,这……这也太贵了吧,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啊,能不能再便宜些,我不需要好的药的,差一些也行……” 徐元急忙开口,但没说完就被贾毅打断了。 “徐兄弟,没必要跟他说这些,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打着医馆的幌子专门讹人钱财呢,我们走,这城里又不是只有他这一家医馆!” 贾毅冷着脸狠狠瞪了中年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是有徐元在场,这种人他早一剑杀了! 闻声,徐元愣了一下,他也不是笨人,自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只怪自己之前太过着急了。 当下点点头,便要穿上衣服离开。 见状,中年急了起来,忙挡在贾毅身前,架起胳膊说了句。 “等……等等,你们不能走,好容易送上门的买卖还能让你们溜了不成,给你们便宜一些还不行吗,那就……十五两银子!” “不行,最多一两!” “一两!” 这时,徐元和贾毅先后出声,倒是颇为默契,一声落下,二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眼,会心的笑了起来。 这一两说实话还真是不够,就是寻常的医馆,住店连同看病怎么着也得二三两银子才行,但中年都坐地起价了,他们又怎么能便宜了后者,反正还有一家医馆,也不用担心没地儿看病,无非是多走一截路罢了。 但这一两银子中年怎么肯,当下吹胡子瞪眼,“你们怎么不去打劫,这小子这么重的伤,药钱不说,吃喝住店加起来也不止一两银子啊!” 想了一下,中年伸了一根指头,“十两!我这可是看在你们是我这几天来的第一个客人才给你们便宜的……” 话还没说完,贾毅就摆起了手,“五两,不能再多了,否则我们宁可多走一段路去别人家,我相信总不可能全城的医馆都像你一样狮子大张口吧?” 不得不说,贾毅的话还真是奏效了,那中年低下头犹豫了起来,并不否认贾毅的话,他又何尝不想自己要的太多。 片刻后,像是想清楚了什么,当即点起了头。 “好,就如你所说,五两银子,但是你得先把银子给我!” 闻声,贾毅轻轻一笑,“那是自然,区区五两银子,一顿酒钱都不够,给你又何妨。” 说着,贾毅伸手探入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看都不看就扔给了中年,但下一秒便沉声说了句。 “这是六两银子,可以都给你,但是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别的心思,倘若被我抓到你在饭菜里或者是药里做什么手脚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在这个店里出现!” 一股淡淡的凛冽气势喷涌而出,中年不免一震,目光下意识停留在了贾毅手里的剑上,脸色不自然起来。 片刻后,中年故作镇静地回应了一句,“放心,你们只管住下就好,我行医济世,从来只知道救人,害人的勾当我可没做过!” “楼上的房间随便住,每日三餐自然会有人给你们送,不过提前说好,只有一道菜,倘若想要加菜的话,可是需要加银子的!” 丢下一句话后,中年头也不回地急急忙忙走到了柜台后,从抽屉里抓起了药,额头已是冒起了一层冷汗。 任谁被贾毅那股气势压迫着也都得发慌,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哪里能吃的住贾毅这等高手施压,也是他脑子转得快,不然今儿得罪了贾毅,还不知道得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盯着中年的背影,贾毅微微眯着眼,闪过一抹隐晦的凶光,不曾被他人瞧见。 这时候,许晴的声音响起,将贾毅拉回神来。 “师兄,我们还是先上楼吧,徐兄弟的身子弱,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得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闻声,贾毅这才收敛起先前的狠色,随即转回身来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先住下再说。” 徐元仅是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今日六两银子的花销,今后挣了钱一定得还给贾毅才行。 三人随即走上二楼,待得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后,中年才起身朝着楼梯看去,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忍不住啐了一口,中年恶狠狠说了句,“哼,就让你们先得意一会儿,敢跟我讲价还价,迟早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下,继续抓着药。 走上二楼的三人自然不曾听到中年的话,再者3,以贾毅的傲气也不会在意一个连武艺都没有的江湖骗子有什么心思,反正在他的眼中,后者已经是具尸体了,他的银子岂是这么好得的,那可是他全部的积蓄! 此刻的三人站在二楼打量着这一层的景象,十几间屋子分列两侧,看着似乎小的很,,不过三人并不在乎,行走江湖之人对于这些自然不甚看重,草垛尚且能睡,再小的屋子也总比睡在外面好得多。 三人各挑了一间向阳的屋子住了进去,屋内倒是比外面看起来大了一些,摆着一张小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物件,墙壁上嵌着一扇小窗,依稀可见外面的景观。 徐元静静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眺望着远处的街道和一座座房屋,清风扑面而来,原本的疲惫顿时缓解了不少,想想他都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 心里少了担忧,困意顿时袭来,徐元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回头望了一眼门口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床插好了门,这才躺了下来。 没一会儿,屋内便响起了他的鼾声,可见这些时日以来他有多么累。 这一觉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到了一个名为金沙山庄的地方,被庄主看重,成了庄里的管事,也结交了很多江湖侠客,甚至还有二流势力的头目,他将自己想要报仇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很多人都表示愿意帮忙。就这样,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到了凉州,亲自找上了海沙帮,大站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海沙帮的人一个个被杀,心里直呼痛快,可就当他要亲自杀了沙天衡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将他从梦中惊醒。 回归现实,徐元整个人呆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察觉到那只是一场梦,心底的欣喜被浓浓的失落替代,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机会,争取早日替死去的人报仇的。 这时,一声急切又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小子,你快开门啊,你是想烫死我吗?再不开门我可就把你的药撒了!” 徐元身子一颤,听出是中年的声音,这才带着歉意急忙回应一声。 “来了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上前打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