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当首富》 第1章 落败的宁府 宁远缓缓睁开眼,呆愣的看着老旧帷幔、桌椅、朱红的门窗,心下茫茫然。 这是古代? 在床侧,一名中年男子正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儿啊,我的儿啊,你死的……好啊……” 宁远更是一顿:“……?” 死的好??? 就在他惊愕之际,头脑间迅速浮掠一段记忆,逐渐明白过来。 他穿越了,来到类似于古代大明朝的弘治十一年,还是京城宁府上唯一的大少爷。 按理说这身份足够他吃喝不愁,可偏偏摊上一个坑爹,几乎把家产都败光了,偌大宁府所有值钱的玩意几乎全卖了,前几日,甚至还要卖地。 在这个时代,人们把田地看做性命一样重要,卖地几乎就是卖命。 也正因为如此,宁远气火攻心,直接昏死过去,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惨呐! 别人家都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而自家倒好,爷卖崽田,完全不管他这个唯一儿子死活了。 可既然穿越过来,上辈子又没什么牵挂,肯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宁远深深的酝酿情绪,正准备“醒来”,旁边的老爹宁合雍又开始号了。 “儿啊,爹对不起你啊!” “爹无能啊,犯了错,把祖宗传下来的文安伯爵位给丢了。” “没了爵位,宁家也就完了,以后呢,你也只能过苦日子了。” “一切,都是爹不好。” “儿啊,你死了,也就不用遭罪了,死……死的好啊!” 宁合雍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的伤心欲绝。 宁远身躯一僵,这番话竟很有道理。 因担心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自己还是死了好……可总感觉那里怪怪的呢。 再次酝酿情绪,宁远做出难受的样子,艰难的发出呻吟声。 “咳咳……” 他费力睁开眼,看了看老爹以及身后的众人,满是不解:“大家伙这是干嘛呢?宁府有喜酒吃吗?” 额! 本有些悲伤的气氛骤然冷寂下来,一个个瞠目结舌,张大的嘴巴几近脱臼。 醒了?活了? 众人傻傻的看着,有些胆子小的甚至一个转身向外跑去。 该不会是诈尸吧? “儿啊,你……” 宁合雍猛然一惊,却半点不怕,随即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好,太好了,祖宗有德保佑我儿一命,哈哈哈,我的儿啊,你可是差点吓死爹了!” 顿了顿,他又一脸关切的问:“儿啊,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之时,喜极而泣,一双老眼泪水纵横。 这等真情实感也是让宁远心下触动。 上辈子他是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亲人,宁合雍发自肺腑的关切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便摇了摇头:“我没事,父亲尽管放宽心。” 众人见宁远与正常人无异,放心下来,先后祝福,无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的。 丧事变喜事,宁合雍大手一挥,留下众人吃喜酒。 三两杯酒下肚后,宁合雍站了起来。 “趁着大家伙都在,刚好可以商量卖地的事宜。” “宁府的日子过不下去了,现将百亩良田便宜出卖,一亩只要二十两银子。” “有买地的兄弟抓紧机会啊,莫要错过。”宁合雍呵呵笑着。 额! 众多宾客皆是神色古怪。 宁合雍卖地……对大家来说是好事,毕竟田地这东西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而一旦买到手,那就是永久的。 可借着这个由头卖地,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就好像宁合雍利用宁远诈死,把大家“骗”过来,让大家竞价买地似的。 但很快,众人的疑惑就被第一道声音盖过了:“这百亩地,二十两银子,老夫要了。” “二十两是不是少了点?某出二十一两。” “二十二两……” “二十四两。” 众人出价的热情递增,眨眼间一亩地的价格就攀升到二十五两。 宁远着实被老爹这骚操作震惊了。 自己刚刚“大病痊愈”,就借着酒宴拍卖田地? 要知道,京畿附近的田地资源一直都很紧张,现在二十多两银子卖出去,以后就算出双倍的价格也未必赎得回来。 关键时刻他不得不出声:“老爹,今天你卖掉一百亩,明天卖一百亩,宁府的千亩地用不多久就会卖光,到时候怎么办?” “况且,现在宁府的用度暂时还够,哪里到卖地的地步?为了出去耍吗?” 宁远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本心上他倒不在乎卖地,甚至不在乎宁家是否有地,因为无论怎样,以他的眼识都能赚来宁家资产数倍的银子。 作为一个文理科都半吊子的、尤其喜欢大明这段历史的高知识分子,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他有太多的可能了,赚钱,不就是动动手的小事儿吗? 可问题是……丢人呐! 卖地,对不起宁家的列祖列宗,那是大不孝,要被无数人耻笑的。 老爹不仁不义不孝,让别人怎么看他? 他也跟着丢人啊! “儿啊,爹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面对宁远的诘问,宁合雍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宁府快支撑不下去了,况且……爹外面还有点债……债。” “多少?” “大概……嗯,也不是很多,万把两银子吧。” “……” 宁远实在没眼看了。 坑爹,这爹果然够坑的!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的宁远会被生生气死,太能败家了,根本不为后代着想啊。 可摊上这么一个爹,他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干瞪眼认了! 一万两银子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毕竟这个时候的银子还是很值钱的,一两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七八百块。 “爹,我只问你一句,以后,你还败家不?”宁远认真道。 既然重获新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宁府继续落败下去吧? 再者,以他脑子中的存货,赚钱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了不了。”宁合雍苦笑着,讪讪摆手。 “好!” 宁远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朗声开口:“既如此,这一万两的债,我担下了!” “不仅如此,以后宁府的担子,我亦一力担之!” 宁远大气又豪迈。 不就是赚钱嘛,小事,不出十年,赚他个大明首富又有何难? 而众人听了这话,皆是讶异万分。 好小子,竟要一人扛起宁府的重担? 第2章 我只想搞钱 不得不说宁远一往无前的气势,的确像那么回事,以至于众人都被惊讶到了。 可再回头想来,却是有些可笑。 扛起一万两银子的重担,岂是用嘴说说而已? “年轻气盛就是好啊,遥想当年,老夫也如宁公子这般心蕴宏图。” “嗯,有点意思。” “宁公子,错啦,你应该说扛起咱们大明的重担才显得厉害。” 有人嬉笑,有人玩笑似的讥讽。 连自己尚且倚靠宁府度日,又何谈担起宁府的担子?痴人说梦罢了。 宁合雍也觉得宁远这话说的太大、太空了,他满不在意挥手,苦笑道:“吾儿,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可这地,还是要卖的,不卖拿什么还债啊?对吧?” “不对。” 宁远缓缓摇头,心下自然清楚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能抗起这个担子,顺带着某些想买地的人也对他冷嘲热讽。 “我说了,地不能卖,这一万两银子,我来还!” “当然,现在我手中没有银子,一年后才有,在这一年中,我愿意出利十一。”宁远自信说道。 嗯? 众人又是一阵怪异。 大话还真敢说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十一的利,一年后本利可就要还一万一千两银子了。 真以为一万两银子是小数目啊,便是如今朝廷的一品大员的俸禄,折算成银子也不过五六百两而已。 许多人冷笑。 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赚这么多银子?不存在的。 “哈哈,好!” “好一个大气的宁小哥!”一名中年男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见了来人,许多人都眯起了眼。 这人不一般。 宁合雍立即迎了上去,略微弯腰:“三爷,您怎么来了?” “某也是听说贵府的事情,赶过来看看.” 刘三点头笑吟吟:“方才无意间听到宁小哥这番豪言壮语,某大为触动啊,既如此,某便容许宁府一年后还债!” 宁合雍只好赔笑。 事到临头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无可奈何。 刘三都同意一年后还债了,他总不能驳斥吧? “那……便感谢三爷了。”宁合雍无奈说道,算是将此事定了调子。 “客气个啥,都是朋友嘛。”刘三笑满不在意的样子。 许多人听了暗自翻白眼。 无耻之尤啊,尤其是刘三虚情假意故作大度的样子,实在恶心人。 说到底还不是有宁府的田地托底,一年后宁府能拿出一万一千两银子,刘三等于是平白多赚了一千两,而宁府若拿不出钱,用田地抵债也就是了。 无论怎样,刘三都稳赚不亏。 既卖了宁府面子,也在无形之间截胡了想买地的大家伙。 刘三恶心,宁远更恶心。 方才,若不是宁远从中作梗,大家伙说不定已经买下百亩田地了。 现在好了,有了一年后的约定,宁合雍根本不会卖地。 “呵呵,宁公子好本事啊。” “一年赚一万多两银子,怕不是比抢钱来的都快呦。” “该不会是去经商吧?虽说士农工商,从商者贱,可几大商行一年也不少赚。” 有人先后开口,不加掩饰的讽刺。 宁远闻言,心下一阵不悦。 他很清楚自己坏了一些人的打算,毕竟二十多两银子一亩的地,买到基本就是赚到,眼看着到手的肉没了,有些许不爽也可以理解。 可说到底他只是阻拦自家老爹卖地,理所当然,何须这些外人指指点点?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回怼了过去。 “几位伯伯说错了,一万两银子而已,只要小子像几位伯伯一般入朝当了官,还不是手到擒来。” 嘶! 一阵寂静。 宁合雍眉毛狂抖,急的门牙作响。 这是在反讽说话那几人是贪官啊! 入朝为官,尤其是文人,特别注重声名,甚至把名声看的比性命都重要,宁远暗讽几人是贪官,不是辱人清白吗? 果然,透过余光,宁合雍看到那几人顿时脸色骤变,怒容尽显,不由得一颗心跳到嗓子眼,脑子飞转。 而这个时候,宁远好像没注意到吹胡子瞪眼的几人,一脸天真道:“几位伯伯,难道小侄说错了吗?你们当官,不赚银子吗?” “你你你……”其中一人横眉怒目。 太过分了! 辱人清白还不够,还要杀人诛心?蹬鼻子上脸! 那人想要回怼宁远,可奈何宁远以晚辈自居,他当长辈的总不好跟晚辈撕逼啊,只得愤愤甩手。 “你这个黄口小儿,休得满口胡言污蔑我等。” 顿了顿,面上浮现冷笑,话锋一转:“宁小子,你以为入朝为官那般容易吗?你如此不务正业,别说科举入仕了,怕是连一个武官小旗都混不上。” 不能撕逼,便换法子贬低宁远。 可宁远却半点不在意,大咧咧道:“入朝为官,难道不是长个脑袋就行?” 咯噔! 宁合雍胆子都快吓破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父子两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个人就能入朝?那文武百官又算什么? “儿啊,可别说了。”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制止宁远,而后对着挤兑宁远的几人致歉:“几位老哥莫怪,犬子大病初愈,脑子还未清醒,莫怪莫怪。” “哼!” 几人冷着脸,却也不好说什么,一场酒宴不欢而散。 倒是后赶来的刘三若有深意的瞥了宁远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好一个浮夸嚣张的小子啊。 待得安静下来,宁合雍挥散家丁,再看宁远,满脸的痛心疾首。 “儿啊,我的好儿啊,你怎么如此糊涂呢?” “怎么?”宁远满不在意。 “看看你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得罪人的?” “得罪他们又如何?” 宁远飞眉入鬓:“老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宁府那些珍贵字画名玩,可都被你廉价卖给他们了。” “他们得了便宜不说,方才只因我阻止您卖地就针对我,是不是太不要狗脸了?” 这也是宁远出言不逊的另外一层原因,实在是那些人贪得无厌,吃相难看。 宁合雍略微皱眉,随即苦笑叹息。 “儿啊,爹能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被讥讽几句心里不爽罢了,爹懂!” “只不过呢,有些事里面玄机太多,爹也是有苦衷的啊。”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以后吧,我儿怎么打算的?” 宁合雍神色温和了几分。 宁远白眼:“还能做什么,挣银子啊,一万多两银子巨债,不赚钱哪行,总不能卖地吧?” 宁合雍老脸一抖,试探道:“难道我儿就没有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 “没有。”宁远很直接:“什么保家卫国太空泛了,我只想搞钱。” 宁合雍:“……” 掉钱眼里了吗? 他一声叹息,继续耐心道:“儿,爹知道你口是心非,平日间你深居简出,背着爹读了一些圣贤书,有忠君报国之志。” “现在呢,爹考考你。” “而今天下向和,可北方却有异族环伺,你觉得应该如何稳固北方呢?” 第3章 香皂横空出世 如今大明看似稳定,可实际上内忧外患相当严重。 就拿北方来说,有瓦刺、达延汗、女真部落等虎视眈眈,经常侵扰大明的边境,哪怕朝廷不断巩固九边,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至于如何稳固北方,太难了。 首先军事实力得强,装备碾压敌方,将士们再吃饱穿暖身体健壮,这才能稳固九边。 而这些,需要无数的银子。 于是一切又回归原点,钱! 问题的根本是,朝廷没钱啊! 宁远不再深思,满不在意道:“如何稳固北方是朝廷的事,跟我一个草民有什么关系?” “胡说!” 宁合雍怫然作色:“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今日,爹便教教你,你听好了。” “其一,要整顿军纪,军纪严明则成可战之师。” “其二,修建长城,可阻挡北方铁骑入侵。” “其三,培养良将,良将指挥有度,将命则军所至!” “此三点,乃巩固北方之大计,吾儿务必切记!” 宁合雍极为严肃,再三叮嘱:“这……大概是为父唯一能教你的了,你,一定要谨记啊!” “哦。” 宁远兴致泱泱,实在提不起兴趣。 换做以前老爹爵位没有被削,他也能算做贵族子弟,可通过校阅获得一个差遣。 眼下老爹只是锦衣卫的小小百户而已,他连二代都算不上,更别提参加校阅的资格了。 最主要的是他真不想当差,也不想入朝为官,老老实实赚银子,当一个花钱如流水的有钱人它不香吗? 想到搞钱,宁远心潮涌动,眼睛冒亮光。 后世一大堆无用的知识,放在此时,便是最大的利器,也是他生存的最大底气。 就拿肥皂来说,这个时代,没有! 这就意味着,只要他倒腾出来,便是数不尽的银子啊。 所谓奇货可居,到时候一块肥皂卖他一两银子、二两银子都完全可行。 宁远努力遏制着激动,行动起来。 制作肥皂的原料很简单,利用熟石灰和猪油进行皂化反应,能得到肥皂和甘油两种物质。 再利用固定的模具拓模,一块完美的肥皂就成型了。 买回来原料后,宁远一头扎进房间,疯狂的实验、制作起来。 他却不知,酒宴上的那番话,在坊间引起了一番波澜,甚至一度上达天听。 皇宫,养心殿内。 弘治皇帝朱佑樘伏在案前,正在仔细批改奏折。 大明在他治下已经来到第十一个年头,十一年来他勤勤恳恳,不敢懈怠丝毫。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寝食难安,尤其是北方,外族经常袭扰边镇,令百姓民不聊生,想想便心痛不已。 案上的这封奏折,说的乃是那北方朵颜三卫又不安生了,伺机试探了多次,怕是冬天到来就会动手。 对此,他这个天子也毫无办法,只能让边军加强防御警惕。 放下笔,弘治皇帝眯上了眼,累了。 “大伴,近来京城可有趣事,说来听听。”他随口道。 侍立一旁的太监萧敬心思活络起来,笑道:“陛下,还真有件趣事,锦衣卫的宁合雍百户有一独子,叫宁远,扬言一年内要赚一万两银子。” “哦?”弘治皇帝有些诧异,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萧敬便将宁府喜酒之事简单说道一番,弘治皇帝听了,露出会意的笑容。 还真是少年心性啊,夸夸海口倒也无碍观瞻。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那些赴宴之人一定反驳了吧,那宁远是怎么回应的?” 萧敬垂着头:“那宁远,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说了什么?” “那宁远说只要是个人,长了脑袋,就能入朝为官,继而挣银子。”萧敬缓缓说道。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思索,随即展颜而笑。 好小子,还真敢说啊。 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不啻于把满朝的文武百官得罪个遍,可既是从少年儿郎口中而出,便只能当做玩笑罢了。 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儒家子弟,总不至于跟一个孩子较真吧? “说来,校阅马上开始了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朕听几位阁老说那宁远品性不错,平日间那小子都做什么啊?” 萧敬不紧不慢道:“平日里,那宁远大多闷在府上,偶尔读读圣贤书,也还有少许兵书,涉猎驳杂。” “是个好孩子啊!” 弘治皇帝点头眯着眼:“让他参与今年的校阅吧。” 萧敬会意。 这是特赦了,要不然那宁远根本没资格参与校阅。 很快,一名小太监来到宁府,宣读了圣上口谕,让宁远参与十天后的校阅。 宁远有点傻眼。 好端端的,皇帝陛下就特赦他了?为什么啊? 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根本就不应传入陛下耳中,更别提特赦了。 还有便是,他根本不想要当什么差遣啊。 心里虽费解,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遵了旨。 没办法啊,皇命大过天,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晚上,宁合雍下值回来,得知宁远被特赦,可参与十日后的校阅,当时激动万分,老泪纵横,口称列祖列宗保佑,吾皇万岁万岁岁什么的,叨叨个不停。 半天后,宁合雍凝重开口:“吾儿,校阅比的不是骑射,而是策论,让诸多子弟为朝廷献言,你大可不必担心,但,一定要十分谨慎的应对啊!” “哦,知道了。” 宁远随便应了一嘴,便回到房间,继续造肥皂。 由于制作方法简单,他不放心交给下人,只能一个人慢慢制作。 为了增加售卖点,他让人取了许多荷花,研磨成汁液,混入肥皂之中,于是肥皂就有了香味,名字也就成了——香皂! 两天后,看着一千余块香皂,宁远松了口气。 他试用过,效果很好,去污不留痕,甚至还残留丝丝荷花的香气,说是这个时代的去污神器也不为过。 “接下来就可以售卖啦!”宁远踌躇满志。 这香皂一出场,一定可以惊爆无数人眼球吧? 早春时节,虽带着些许寒意,但暖和的日光下,还是有许多人上街行走的。 这一日,对于许多人来说平平无奇,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就在这喧闹的街头忽而响起一阵怪异的吆喝声。 “洗手,免费洗手喽!” “名额有限,仅限前一百人,大家快来啊!” 第4章 免费洗手 这一番大白话的宣传,让许多人侧目。 其他铺子叫卖,多多少少都会用些文言,这铺子可倒好,竟是有些怪异的白话。 意思嘛,大家倒是能理解,只是这……洗手?还免费洗手? 谁还不洗手怎么的? 不少人神情费解,同时也好奇,想要看看这个铺子所谓的免费洗手到底哪里不一样。 很快有人围拢过来:“小哥,你家铺子洗手有什么特别的吗?” “自然!” 宁远拿起一块椭圆形状的香皂,笑呵呵道:“我家铺子,用这个东西洗手,此物学名香皂。” 有人不解:“这香皂有什么功效吗?” 宁远神秘道:“试过不就知道了?” “好,某便试上一试!” 那人很爽快,也不担心香皂有问题,众目睽睽之下,给这小哥几个胆子也不敢坑害他。 可接过香皂之后,问题来了:“小哥,此物怎么用啊?” 宁远解释道:“先将双手浸湿,再用此物涂抹双手,轻轻揉搓,大约一百个数的时间,再放入水中清洗即可。” 其实将香皂泡在水里更容易清洗,但宁远怕浪费啊,毕竟这么多人呢,香皂一直泡在水里用不一会就没了。 那人闻言,把有些逡黑的手浸入手中,打了香皂,揉搓之时脸色有些古怪,似是很难形容使用香皂的感觉。 宁远笑道:“手上再少打点水试试。” 那人照做,很快眼睛亮了起来:“呀,有点意思啊!竟是滑滑的,揉搓起来很舒服。” 其他人见了,也感到甚是神奇。 能看出来,很滑溜,双手揉搓交叠之时异常的平顺,还有细密的泡泡浮现而出。 只不过,随着那人不断的搓手,那泡泡逐渐变的黑乎乎的,乍看过去,竟跟泥水差不多。 “这香皂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越洗越黑呢?”许多人忍不住嘀咕出声。 宁远也没解释。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除了少数的达官贵族,大部分人的手都不干净,用了香皂后,污垢自然被洗了出来,附着在手上。 那洗手之人大概数了一百个数,按照指示,将双手放入清水之中。 只见那双手上的污浊扩散开来,快速染黑了一盆清水。 可当那人又搓了搓手,拿出来之际,原本一双逡黑的手竟变的白了几分,上面的污垢,竟全部被洗涤干净! “呀,这……这……” “神物,神物也!” 围观的众人皆是瞪大眼睛,惊吓的不轻,实在是这香皂太神奇了,竟能洗的如此洁净! 要知道,平日间,便是有钱人家,也只是用皂角洗手、洗脸而已,而穷苦人家干脆只能用草木灰。 可无论是皂角还是草木灰,跟这香皂比起来,都相差太远了。 若是以后能用上这种香皂洗手洗脸,岂不是美上天了? 洗手那人也是带着几分激动,将双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更是神彩焕发:“有香气,是荷花的味道!” “什么?还有香气?” “太不可思议了!” 围观众人讶异万分。 洗得干净不说,还有香气,若是用这东西洗澡……让自家婆娘用……啧啧! 一些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小兄弟,你这香皂怎么卖啊?” 自然也有眼界不凡之人,既然这百善铺子开了起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售卖这种香皂了吧? 然而宁远却神秘一笑:“卖肯定是要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具体时间,我会在售卖前一日通知大家。” 众人听了,面色古怪至极。 开了铺子,不抓紧挣银子,这小哥到底要干嘛啊? 宁远仍旧没解释。 这叫造势,如果他当场公布价格并且售卖,定会将许多人隔离门外。 可接下来每日都只免费洗手,定能勾起无数人的好奇心,持续关注香皂事宜。 如此一来,就能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曝光效果。 有人试用了香皂,效果很好,其他人自然也想尝试一番。 “小哥,我可以试试吗?” “我我我,我也想试试。” 一群人争先恐后。 宁远笑笑,摊出一只手:“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试用,但今日仅限前一百人,而凡事要有规矩,所以,想试用的兄弟朋友到这边来排队吧!” 这是立规矩,想试用?那就要排队! 众人明白过来,急忙排队,眨眼之间,便排出一条长龙。 放眼望去,足足超过了三百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当一百人洗过手后,宁远果断的停止了今日的免费洗手活动。 “诸位,一百人的名额已到,想要试用香皂的,可明日再来。” “明日,限额两百人。” 这番话落下,仍旧在后面排队的人不免失望至极,却也不好说什么,三五成群的散开了。 接着,第二日、第三日,赶早过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到得第五日,甚至超过了千人。 随着好奇的人越来越多,香皂的名声也渐渐在京城传开。 而此时,在东宫。 太子朱厚照在数个太监、宫女的伺候下玩着游戏,没多久,便玩腻了,百无聊赖,干脆坐在地上。 “刘伴伴,整日呆在宫中实在太烦闷了,有没有好去处?”朱厚照问。 早就在旁边恭候着的大太监刘瑾急忙凑过去:“殿下,说来宫外倒也有件趣事。” “哦?什么事?快说。”朱厚照立刻来了精神头。 “听说出现了一种新物,叫做香皂,清洗效果极好,这几日足有数百数千人赶早过去试用,说是轰动京城也不为过啊。”刘瑾说道。 还有这种玩物?有意思啊! 朱厚照眼睛发亮,不由得道:“只是你为何不给本宫买回来那什么香皂啊?” 刘瑾一脸为难:“殿下,奴婢也想给殿下买回来着,可是那掌柜的说暂不售卖,不卖啊。” 朱厚照眨了眨眼,随即嘿嘿笑了出来。 这世上竟有开铺子不卖东西的掌柜?怕是个傻子吧? “成,明日一早,本宫便去见识见识。”朱厚照来了兴致。 而在另外一边,宁远还不知道自己被现今玩性十足的太子惦记上了,此时,他正被老爹盘问着。 “儿啊,你从府上拿了几十两银子?”宁合雍问。 “嗯。” “这钱……用去做什么了?” 第5章 跟太子合作 宁合雍凝重的看着宁远。 前几日,宁远不声不响的就从账房那边支走了几十两银子,好几天过去了,竟是没听到半点响声,让他很是不安。 倒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怕宁远走上一条不归路,比如赌,再比如逛花楼,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得不谨慎。 宁远面色有些古怪。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以老爹锦衣卫百户的身份,竟然还没察觉? 或者说,他在府上的存在感是不是也太低点了? 宁合雍见宁远踟蹰,心底一凉。 看样子,宁远拿着那几十两银子,怕是没干什么好事啊。 “嗯……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正形,确实给你立下了不好的形象。” “可是,远儿啊,不管怎样,爹都希望你能务正业。” “拿校阅来说吧,这才是你应该用心的事情啊,好好努力,多多琢磨,尤其是老爹教过你的道理,千万谨记!” 宁合雍语重心长。 宁远讷讷的点头:“知道了。” 宁合雍这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听说近日来,一个叫什么香皂的东西轰动了整个京城,许多人眼睛都快望瞎了,期望能从那百善铺子分一杯羹。” “儿啊,你说要挣银子,看看人家,那才是挣银子的大道啊。” “以那香皂稀奇以及清洗效果,怕是会大赚特赚,你可试着跟在别人后面喝点汤,从中倒卖赚取银子。” 嗯? 宁远面色更是怪异。 老爹这意思,是让自己当自己的黄牛? 他想说,老爹,那铺子就是我的啊,你要我怎么当黄牛啊? 见宁远表情不自然,宁合雍暗自摇头。 原本他还对宁远所说的挣银子抱有那么一丢丢希望的,毕竟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宁远可是放了无数豪言壮语,还要一年内挣万两银子。 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吧,说些大话,又有什么呢? 于是便挥了挥手,让宁远退下了。 翌日。 宁远一大早起来,当他来到百善铺子的时候,所见之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龙几乎占满了整条街道,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跑过来试用香皂的人。 饶是他知道香皂火爆,可也没想到火爆到这种地步。 太可怕了! 就这,按照老爹的说法,背后估摸着还有一大堆人瞪大眼盯着呢。 而此时,铺子已经开张了,一名瘦弱的小厮正在稳步有序的指挥着试用的众人。 宁远见了,暗暗点头。 这小厮是他从流民中雇佣来的,老实巴交,用着倒也放心。 接着他便在铺子对面的茶楼坐了下来。 有人在眼巴巴的盯着百善铺子,他也在等人。 这么大的一座宝山,肯定会有人觊觎,所以他需要一个背景强大的合作伙伴。 “殿……少爷,那百善铺子又开始试用了,只是,眼下还没有售卖的消息。” 这时,在一侧的茶桌旁,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宁远侧目看去,见一名锦衣少年老神神在在的坐着,不由得眼睛一亮,再看那开口老者,约莫五十岁左右,下巴竟是毛也没有。 好家伙! 竟遇上这等大鱼了! 宁远心惊肉跳。 在这偌大的京城,出门能带太监的,又如此年轻,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当朝太子朱厚照! 宁远呼吸有些深沉,头脑中竟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缓缓起身,朝着朱厚照的方向走去,故作镇定开口:“这位兄弟,可是想试用香皂?” 唰! 一瞬间,茶楼内无数道眼睛打了过来,威严冰冷,仿佛下一刻随时可能暴起动手。 可不知为何,宁远却忽然放松下来,展开折扇,大咧咧的坐在了朱厚照的对面。 老太监刘瑾警戒的盯着宁远,正要说什么,却是被朱厚照抬手打断,惊疑不定道:“这位仁兄可有路子?” 宁远笑了:“兄弟可知这铺子是谁家的?” 朱厚照想了想:“据传,铺子开档的第一日,宁府的人出现过,跟宁府有关系吗?” 宁远收拢折扇,抱拳施礼:“在下不才,正是宁府少主,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本宫……嗯,本公子朱寿!”朱厚照说道。 宁远了然。 无疑了,化名朱寿嘛,后世有名的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啊! 接着,二人短暂交流片刻,宁远试探着问道:“朱兄可想挣银子?” 咦? 朱厚照略微一顿。 挣银子? 他也可以挣银子吗? 这感情好哇! 朱厚照动了心,甚至隐隐激动着。 岂能不激动? 他老爹虽贵为天子,可平日的用度却异常节俭,甚至母亲张皇后亲自带领后宫众人织布,自然的,他的开销也就被限制了。 若是能自己挣银子,岂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甚至还能补贴老爹的内帑! 于是他努力克制着,故作沉稳道:“宁兄有办法?” 宁远见朱厚照上钩,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你我兄弟二人合伙,一起售卖香皂,五五分账,如何?” 朱厚照动心了。 香皂是稀奇罕见的玩意,必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不由得问道:“吾需要出多少银子呢?” “不需要出银子。” 宁远摇头道:“我见朱兄你神采飞扬,身份必定不凡,而百善铺子乃是一块肥肉,到时候定少不了事端,所以希望有麻烦的时候,朱兄出面解决即可。” 朱厚照了然,顿时信心满满,豪情顿生。 这事太简单了,不就是护着百善铺子吗? 莫说一个京城,便是整个大明天下,他朱厚照也护得来! “宁兄尽管放心,吾保证无人敢在百善铺子闹事!” 他大手一挥,冲旁边的刘瑾道:“明日起,派人严守铺子,凡有闹事者,就地……就地抓起来!”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找对靠山了啊! 有这位护着,百善铺子几乎在大明横着走都没问题。 大事已定,宁远便起身告辞,来到百善铺子门前。 他看了看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诸位,今日,乃是香皂试用的最后一日。” “明日起,开始售卖!” “售价,每块香皂百文!” 轰隆一下,正在排队的众人都懵了。 虽然大家都期待着售卖,可这价格,简直就是天价啊! 一块百文,十块岂不就是一两银子了? 要知道,那些富人老爷们用的皂角,也才区区几个大子儿而已啊! 宁远没理会傻眼的众人,干脆回到了宁府,暗暗期待起来。 造势大获成功,一切,便等明日看效果了。 第6章 百善铺子水很深 香皂即将售卖,京城已是轰动。 免费洗手试用数日,又是史所未见的玩意,吊足了人们的胃口,想不关注都难。 而在无数人的期待之下,香皂终于要开始售卖了,唯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售价。 百文钱! 相比于普通的皂角,香皂虽然好用,还带有香味,可这价格也贵上天了。 尤其是这几日挤破脑袋排队试用的诸多普通民众,更是咂舌不已。 他们大部分一家子一年的收入,也才不过几两银子,哪里买得起这贵的东西? 就算咬咬牙买上一块两块的,也会用完不是?用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黑心,太黑了!” “真不是东西,卖的这么贵,百姓们岂能用得起?” “再火爆又如何,价格昂贵,定没人买。” 几个文官下了值交流着,一个个皆是愤愤然,甚至要写奏折上奏,口诛笔伐。 就在此时,一人注意到前面的身影,快速招手:“宁百户,且留步。” 宁合雍站定,见是几个熟人,便笑道:“几位老哥有事?” 四下看了看,一个叫刘能的小声道:“宁百户可有那百善铺子的消息?” “并没有。”宁合雍摇头,随即道:“不过听上面千户的意思,明日起要我去那百善铺子附近巡卫。” 嗯? 几人诧异不已。 这就是最大的消息了! 虽说宁合雍只是不起眼的百户,可这是锦衣卫啊,只听皇帝陛下任命的亲卫,为何会被调去巡卫区区一个商铺呢?毫无道理啊。 难道是皇帝陛下亲自关照那百善铺子? “宁百户,这是何故啊?”刘能忍不住问。 宁合雍摇头。 事实上,到得此时,他也是懵逼的。 锦衣卫是替皇帝陛下办事的,主要职责是巡查缉捕,让他去调查文武百官倒是没问题,可让他去巡卫一个区区铺子的秩序,实在太不合理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示出百善铺子背景的强大,竟能调动锦衣卫,何其的恐怖? “不简单啊!” 刘能长长的叹了口气,按下心思,再看向宁合雍时,面上浮现出一抹怪笑:“宁百户,你亲自去巡卫,那百善铺子该不会是你家宁远开的吧?” 宁合雍眉毛一抖,老脸迅速红了起来。 他当然记得当日宁远狠狠的怼了刘能一番,刘能这是借机故意恶心他呢。 “是呀是呀,宁百户,你那好儿子可是说过要挣一万两银子呢。” “那香皂轰动一时,一年内赚万两银子倒也容易。” “无疑了,百善铺子定是宁远开的了。” 其他人皆是笑呵呵的样子,跟着打趣。 宁合雍恨不得钻进地下,丢人呐! “那个……老夫还有事,几位老哥慢聊。” 说着,他一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其他几人见状,皆是哈哈大笑。 刘能捋着胡子,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哼了一声:“说来,也不知那宁远走了什么狗屎运,陛下降了隆恩,让他参加校阅。” 其他几人含笑不语,望着宁合雍仓皇逃窜的方向,意味深长。 无端无名的,陛下岂会轻易关注一个小小百户之子? 宁合雍这丘八不简单啊。 宁府。 宁合雍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吃饭之时,他叹了口气道:“吾儿,为父让你关注那百善铺子,你可有收获啊?” 宁远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收获?能有什么收获? 宁合雍解释道:“前几日为父不是说让你关注百善铺子,如果可以的话,跟在别人后面喝点汤吗?” 宁远恍然,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事啊,我连人家铺子背后主人都不清楚,哪里会有收获。” “如此最好。” 宁合雍语重心长:“儿啊,你听好,以后千万不要再关注百善铺子了,这里面的水很深,一个不小心容易把小命搭进去。” 原本,宁远说要挣银子,他是打算支支招的。 百善铺子的香皂火爆一时,就算不能分一杯羹,但以最快速度倒卖香皂还是可以赚些银子的。 可因为他这个锦衣卫百户被调去巡卫,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出意外,百善铺子背后绝对站着位高权重之人,倒卖香皂,便会触动那等大人物的利益。 听了这话,宁远就有点懵。 他心说我不但关注了百善铺子,我还是铺子的背后主人呢,也没看出哪里水深啊? “老爹,到底怎么了?”他不解的问。 “不可说,你只要听话就好了,爹总不会坑你。”宁合雍讳莫如深的样子。 额。 宁远喉咙涌动。 该不会真惹上什么的大麻烦了吧? 他顿了顿,有些扭捏道:“那个……老爹,我想跟你交代一些事,其实……” “别说,爹不想知道。” 宁合雍决然打断:“儿,你记得,但凡任何跟百善铺子沾边的事情,离的越远、撇的越清越好!” 宁远:“……” 这么严重吗? 不知觉间,他竟有那么一丢丢小心慌。 虽说他对这个朝代了解通透,可终究会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还真不好说惹出什么麻烦。 但转念之间他就放松下来。 怕个球! 现在他也是有背景的人了,谁要动他这个太子殿下的摇钱树,首先得考虑自己长几个脑袋。 一夜过去,香皂即将开卖。 无数人开始观望起来。 百文钱的价格,不可为不贵,许多人好奇,这么昂贵的价格,会有多少人买那香皂呢? 宁合雍也犯嘀咕,香皂的确火爆,但这价格足以让无数人却步了。 可是,当他一大早来到百善铺子跟前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人,几十上百人,此时正有序的排队,安静的等待着铺子开档。 正常来说,这些人相对于往日的数千人的场景算不得什么,可这些人皆是家丁、下人的装扮,代表着的,乃是一个又一个豪门望族,是京城真正的有钱人。 这……香皂如此受欢迎吗? 宁合雍始料未及,但很快便恍然过来。 错啦! 百文钱一块的香皂贵吗? 确实不便宜。 可对于那些富有的人来说,百文钱算钱吗?那就是一顿饱饭后塞在牙缝里面的肉。 百善铺子根本不在乎穷人是否买得起,这香皂,是卖给富人的啊! 而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富人。 第7章 火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亮。 等到天色大亮之时,百善铺子的门终于打开了。 作为铺子内唯一的小厮兼明面上的掌柜,沈三望着有序排队的一百多人,有些慌乱。 前几日香皂试用,他倒还能勉强镇定,可今日这些来人,按照公子的话说,可都是达官显贵啊。 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某人,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掌柜的,开卖了吧?”排在最前面的人有些不耐烦。 “这……” 沈三嘴角一抖,小心道:“这位老爷,铺子刚开档,图个吉利,巳时开卖,还要等上一刻钟。” 那人顿时沉下眼睑:“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大家伙已经等这么久了,你这铺子也开档了,竟还要大家等一刻钟?” “就是,给你脸了吧?” “别废话,快点卖,老子还要回去交差呢。” 后面一众人也相当不耐烦。 若不是碍于百善铺子有排队试用、购买的规矩,大家伙就差砸门购买了。 要知道,平日间他们在府上虽说对家主夫人等低头哈腰,可出来外面,谁敢不给他们面子? 就眼前这一个破铺子,也敢跟他们讲规矩? 沈三惧怕不已,额头冷汗已是涔涔留下。 只是等上一刻钟而已,这些人便不耐烦了,他若把公子的话说出来,这些人不得动手啊?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 “抱歉啊诸位老爷。” 沈三朗声开口:“我家公子说了,巳时准时开售。” “另外,我家公子还说,自今日起,每日仅售卖两千块香皂,多……多一块不卖。” 说到后面,沈三已经本能的心虚了。 果然,众人闻言,当即变色。 一日只卖两千块?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的排队这么久,竟然不一定能买到香皂? “你家公子?你家公子算个屁!” 后面一名青衣小帽的年轻男子冲了过去,凶狠的扯住沈三的脖子:“你这买卖不想做了吧?老子不管你这铺子什么规矩,现在就给老子开始卖,听到没有?” “这……这……”沈三张口结舌,双腿一软,险些尿裤子。 “这你大爷的这,快点!” “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破铺子?” 又有人冲了上来,将沈三围拢在中间,气势凌人,沈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焦急又惧怕,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不远处,带着几个兄弟手下正在巡卫的宁合雍皱了皱眉。 “大哥,怎么办啊?”手下的锦衣卫沉声问。 宁合雍踟蹰不定。 他早就知道这份差事不简单,可也没想到会演变的如此剧烈。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带人上前制止的,可问题是,他也得罪不起那些人啊。 他只是个锦衣卫百户,而那些人的背后说不定就站着权柄通天的大人物,谁知道他这边制止了,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再等等看吧。”宁合雍叹气道。 那些人明明注意到他们几个锦衣卫的存在,却还敢明目张胆的胡来,便足以说明问题。 砰! 前方,事态愈演愈烈,那青衣小帽一脚踹在门上,大有一言不合就砸铺子的架势。 “老子问你话呢,到底卖不卖?”他怒喝。 沈三早已被吓的瘫倒在地,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住手!” 忽而,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青衣小帽顿住,深深拧着眉抬起头,所见之下,一行戎装队伍缓缓走来,凌厉威武。 他立刻展开笑颜迎了上去:“呦,几位官爷,有何贵干啊?” 队伍带头之人不苟言笑:“你们闹事?” “不敢不敢。”青衣小帽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小的只是奉我家老爷命,来买香皂,谁知这狗掌柜却处处刁难我等,官爷,我家老爷是……” “停!” 那带头之人抬手:“我不管你家老爷是谁,来买香皂,那就按规矩来,谁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青衣小帽皱眉:“官爷,您是……” 带头之人冷峻道:“某乃金吾卫总旗,在东宫当差。” 嘶! 一阵寂静! 不仅仅是诸多排队之人惊骇万分,便是四周窥视的眼线也都震撼不已。 东宫! 那可是当朝太子的寝宫啊! 这区区破铺子,竟跟太子有关系! 此刻,几乎整条街道都为止安静,落针可闻。 便是连宁合雍也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原来如此啊! 自己被调过来巡卫,竟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只是,太子殿下怎么会关注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呢? 百善铺子门口。 “现在,你还有问题吗?”那带头的金吾卫总旗问。 “没,没……” 青衣小帽点头不迭,二话不说,快速向后跑去,老老实实的排队。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放肆,灰溜溜的躲开了。 那金吾卫总旗见状这才满意,神色也和善了许多望向沈三:“某奉命巡卫此街,你尽管按规矩买卖,胆敢胡来者,某定严惩不贷!”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沈三不住的点头见礼,一颗心总算放下,再看向排队的众人,底气渐足。 有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他沈三无需惧怕任何人,任你是当朝阁老家的家丁、小厮又如何? 而在暗中,原本一些想分一杯羹的人也都按下了心思,不敢再妄想,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抢生意啊! 时间流逝。 沈三提振精神,朗声道:“巳时到,香皂开售,两千块香皂售完为止!” 排在最前面之人当即拍出相当于十两银子的大明宝钞:“一百块!” “好嘞!” 沈三收了宝钞,交了香皂,冲着众人喊道:“余一千九百块!” 后面的人听了,皆是心急如焚。 因为限售,大家伙赶早过来排队也不容易,所以都尽可能的多买,这也就导致了两千块香皂快速交易着。 轮到那青衣小帽的时候,沈三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即不紧不慢的挂出一个牌子。 ——售罄。 “我……”青衣小帽气的想骂娘。 他大早上就赶了过来,好死不死的竟赶上卖完的节骨眼,倒霉到家了! 可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打道回府。 转眼间,后面排队的人也都跟着离开了,有几个不死心的跟沈三软磨硬泡,但没什么用,也就只能离开了。 不远处的宁合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巡卫的第一天大抵能安然度过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可就在此时,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爹?” 第8章 铺子是我的 宁远看着宁合雍,愣了那么一下。 老爹本应该在宫中当值的,怎么跑出来了? “远儿?” 宁合雍也是诧异:“你来做什么?哦,是买香皂嘛?卖完了,快回去吧!” 本能的,他不想宁远接触百善铺子。 “我?” 宁远笑了笑:“老爹,倒是你,为何不在宫中当值啊?” 宁合雍叹气:“还能怎样,被调过来巡卫了,主要就是照看百善铺子!” “儿啊,我跟你说,这百善铺子后面跟太子殿下有关系,无论怎样,你都千万不要招惹啊。” 宁合雍一脸认真。 也不知道怎地,这儿子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倒还好,可一到关键时刻就有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原来如此。” 闻言,宁远轻轻点头,暗自不悦。 不用想,把自己老爹调过来,肯定是刘瑾那老狗的意思。 因为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关注这等小事。 太子殿下说派人严守百善铺子,刘瑾便安排人过来照看,结果这老狗动了歪心思,把自家老爹弄了过来,着实有些恶心。 按理说这种事情,就算要派人照看,也要避嫌,毕竟经商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老爹利用公职之便关照自家儿子的铺子?传出去也不像话啊! “倒是小瞧这老狗的手段了。” 宁远眯着眼暗自想着。 史上,刘瑾可谓是赫赫有名,八虎之首,人称“立皇帝”,玩起阴招、损招什么的果然可以,不留痕迹啊。 以后得小心点。 宁远沉下心思,见对面的百善铺子内空空如也,他便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吾儿!” 旁边,宁合雍立刻拉住宁远:“你……这是作甚?那香皂限售,每日仅卖两千块,今日的已经卖完了啊。” 宁远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解释。 宁合雍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快跳到嗓子眼,便是他身侧的几个兄弟也都目瞪口呆,有点懵。 这小子,到底要干嘛啊? 明知百善铺子跟太子殿下有关系,竟还敢过去挑事? “踏踏!” 宁远的脚步声巡巡扩散四周。 街道之上显得尤为安静,少有的几个行人也都侧目过去,好奇不已。 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宁远大咧咧的走入百善铺子,歪着头,居高临下:“掌柜啊,如何啊?” 轰! 宁合雍身躯一震,双腿不住的颤抖。 坏事了! 宁远的胆子太大了,竟根本没把那店铺掌柜放在眼中,大有一言不合便针锋相对的架势。 接着,他拼了命似的冲过去,脑子里仅剩一个想法——阻拦宁远! 千万不能让宁远闹事! 但就在下一刻,他猛然瞧见那店铺掌柜竟缓缓弯腰,对着宁远深深鞠躬。 “回公子,两千块香皂顷刻售罄!” 沈三忙将宝钞递给宁远,恭敬道:“香皂首日开售,场面异常火爆,与公子所言一致,公子当真料事如神。” 宁远点头:“唔,不错,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关铺子休息吧,以后售完两千块香皂便关门大吉。” 说罢,他扇着手中的宝钞,当做折扇一般扇着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静! 仿佛街道上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望着从铺子中走出的身影,满是不可思议。 让百善铺子掌柜言称公子,并且毕恭毕敬的交出宝钞,这……难道是铺子真正的主人? “咦,老爹,你跟来做什么?”宁远故作诧异的样子问。 铺子跟前,宁合雍已然彻底傻眼,脑袋如被雷电轰击了一般,整个人呆若木鸡。 宁远伸手在宁合雍眼前晃了晃:“老爹老爹,您没事吧?喂?醒醒!” 宁合雍狠狠的涌动喉咙:“儿……” “啊。”宁远点头。 “这……” “啊。” “……” 宁合雍脑子嗡嗡作响,半天回味不过来。 事发突然,他的心绪几乎在一瞬间从地上飞到天上,悬差过大。 一开始他是担心宁远在百善铺子闹事,眼下,他被震的身躯都在颤抖。 铺子,是宁远的?!! “喂喂,老爹,没事吧?”宁远笑吟吟继续晃手。 他忍了这么久,自是想给老爹一个惊喜了,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又看了看街道上呆愣的众人,宁远笑的更加开心。 之前因为势单力薄,他只得小心翼翼,除了第一日出现,后面皆是由雇佣掌柜沈三出面。 而现在,有太子殿下撑腰,他无所畏惧。 简单来说,四个字——彰显实力! 有实力不展现给外人看,岂不是如锦衣夜行? 宁远很清楚,香皂是一块巨大的蛋糕,有无数人在暗中盯着,太子殿下已悄然展露身份,他就不能再藏着掖着。 他要站出来,当百善铺子明面上的主人! 总不能让太子殿下背负“经商”的骂名吧? 所以他才会如此高调,恨不得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这百善铺子就是他宁远的产业! “儿啊,这铺子……”宁合雍仍旧不敢置信一般。 “对!老爹,铺子就是我的!”宁远轻笑着。 宁合雍张口结舌,总算接受了这个现实。 随即,啪嗒啪嗒,泪珠子便不由自主的流落下来,无尽的情绪在这一刻萦绕心头。 震撼、激动,还有欣慰。 曾令他忧愁万分的儿子,而今,终于长大了啊! 就拿这百善铺子来说,又岂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在背后,可是有着太子殿下的存在! 通俗来讲,只要百善铺子存在,宁远、甚至包括整个宁家,就等于多了一张无形之间的护身符! “吾儿,好哇,好哇!” 宁合雍含泪大笑,淋漓尽致,老怀畅慰。 到得晚上,下了值,宁合雍回到家,坐立不定,左思右想,这等好事总不能独享吧? 怎么也应该请那些老友来庆祝一番啊! 想着,他便准备让小厮去通报。 而在这时,小厮慌乱的走了进来。 “老爷老爷,刘大人差下人通报,即将到来!” “还有那张大人,也马上抵达宁府!” 呀! 宁合雍眼睛放光,眼角含着几分笑容。 不用想,肯定是那几位“老友”得知宁远开设百善铺子之事,特来攀交! 当即,他挥手:“呵呵,让他们进来吧,顺便,通知一下远儿,让他出来会客!” 虽是和气说着,可面容间的高傲却不加掩饰。 先前,那些好友何等瞧不起自家儿子? 现在呢? 第9章 实在不值一提 宁合雍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曾经的老刘、老张都瞧不起宁远,可现在还不是跑过来讨好来着? 因为宁远即将发达了,一手掌控百善铺子,以后将会有无尽的钱财入账,大胆想象一些,便是富可敌国都指日可待,更别提区区一万两债务了。 “我儿厉害!” 宁合雍捋着胡子,笑容止不住的荡漾而出。 很快,那刘能跟张达先后走了进来,一见面便连忙行礼。 “老宁,恭喜啊!” “恭喜恭喜!” 两个人将带来的礼物交给小厮,坐了下来,眼中,尽是羡慕。 岂能不羡慕? 这宁合雍不声不响的,竟是巴结上了太子,日后前途无尽! “老宁,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刘能忍不住问。 “哦?”宁合雍有些不解。 他怎么做到的? 这事……跟他似乎没什么关系吧?一切皆因宁远开了那百善铺子啊。 刘能见宁合雍故作迷茫,笑着瞥了一眼:“老宁,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吧,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巴结上太子殿下的?” 宁合雍更是错愕:“两位老哥,你们……没弄错吧?” 刘能撇嘴:“老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己发达了,难道就不认我们这帮老兄弟了?” “呵呵,还跟我们装是吧?那我问你,为何其他锦衣卫没有被派出巡卫百善铺子,偏偏你去了?” “是你通过手段巴结了太子,所以才得到重用吧?” 额! 宁合雍这才恍然过来。 感情这两个人还没弄清真像,只知道百善铺子跟太子殿下有关,并不知道铺子是宁远的? 但很快他便一阵恍然。 是了,当时宁远进去铺子表露身份的时候,街上的人不多,那些藏在暗中的眼睛也都离开了,这二人不知道实属正常。 “好吧,我认了,两位老哥说的对,我的确使了银子才巴结上太子的。” 宁合雍随口应付着,也没说破。 刘能和张达皆是眼睛火热。 先前他们跟宁合雍交朋友,看中的是宁家的家产。 说穿了,宁合雍只是一个区区锦衣卫而已,在他们眼中实在不值一提,可现在,就冲宁合雍攀上太子殿下这条线,就足以让他们重视了。 “老宁,咱们都是朋友,以后可要相互照看啊,来,不多说了,一切尽在酒里。”刘能举起酒杯。 “好,喝酒喝酒。”宁合雍呵呵假笑。 不多时,宁远走了过来,一脸诧异的样子:“两位世伯这般有兴致,竟少见的光临宁府?” “额……” 刘能脸色一僵,万万没想到刚见面宁远就开腔针对他。 换做以前,他根本无需多想,直接回怼过去就是。 可眼下,他忍住了。 上下打量宁远一番,故作欣赏似的开口:“呀,几日不见,世侄竟英俊了几分,果然是年少英才啊,来,世伯跟你喝一杯。” 听着长辈这番夸奖,宁远半分好感没有,反而多了几分厌恶。 讨厌一个人本就不需要理由,更何况这刘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因未能买到宁家的田地便对他恶语相向,现在见宁家即将发达就膏药似的贴上来,恶心! “世伯谬赞了。” 他脸色淡然:“小侄才疏学浅,连区区万两银子都赚不来,哪里当得起世伯这番夸奖。”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刘能的脸色是要多精彩就多精彩。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一万两银子之事,是当日宁远口出狂言说的,那时他也是心有不爽,怼了几句,却不想被拿来说事。 “呵呵,那个……都过去了,喝酒喝酒。”刘能尴尬的笑着。 “不喝不喝。” 宁远挥了挥手:“小侄酒量不行,喝不得的。” “哦哦。”刘能急忙点头,准备揭过这茬。 可宁远却一本正色:“还有呢,小侄近来较为忙碌,要努力经营那百善铺子,一旦喝多了,那可是会耽误大事的。” “嗯嗯。” 刘能点头不跌,正要说什么,神色却猛然一僵。 方才,这小子说了什么? 经营百善铺子? 难道……那铺子是宁远开的? 刘能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小宁,你……” “不错!” 宁远淡笑,仿佛半点不在意似的道:“那铺子正是小侄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不值一提,实在不值一提!” 刘能顿时身躯一震,宛如雷击木似的,外焦里嫩。 铺子,竟然是宁远的! 刘能完全忘记了呼吸,连脑子僵固一般,整个人忘却了思考。 旁边的张达也呆愣的看着宁远,神色傻傻的。 不敢想象! 不敢置信! 那铺子竟是宁远的! 岂不是说,宁家在不知觉中竟是抱上了太子的大腿? 张达震撼的头皮发麻。 谁能想象一个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只会说大话的无名小子,竟干出这等轰天动地的大事! 那可是百善铺子啊,连太子殿下都关注的超级聚宝盆啊! “咦,两位世伯好像很震惊啊?” 宁远不以为然似的:“实在没必要,不过是区区一个铺子而已,值几个钱,就算小侄拼死拼活,一年也赚不上一万两银子啊!” 暴击! 刘能神色变幻,脸红脖子粗,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张达只觉得口中的酒苦涩不已,干脆起身,冲着宁合雍抱拳:“宁兄,吾忽然记起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我家里也有事,告辞。” 刘能跟着站起,浑然忘记赶来的目的,仓皇逃窜似的向外走去。 厅堂很快安静下来。 宁合雍美滋滋的喝酒,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旁边的宁远,开心极了。 自这一日起,宁家,终于可以翻身了。 而这一切的功劳,皆在宁远。 “儿啊,好样的!”宁合雍竖大拇指,发自肺腑的舒畅。 宁远只是笑笑而已。 对他来说,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区区一款香皂就够了? 不够! 差太多了! 除了香皂,他还有更多的新鲜玩意,玻璃、水泥、纺织机,甚至于蒸汽机也敢奢想一番。 未来,他有无限可能。 而摆在眼前的问题是,产能! 单靠他自己制作香皂,哪辈子能发家致富? 所以得开办工坊,人力增加,物力才能跟着增长。 可去哪里招人? 哪里建工坊呢? 第10章 流民出现 宁远暗自犯愁。 目前来说,工坊的问题不用愁,毕竟跟太子殿下合作,地皮、位置等唾手可得。 关键是人手的问题! 香皂的销量无需担心,在这个大前提下,自然是人数越多越好,便是数千、一万人,他也毫无压力。 底气十足! 大不了降价呗! 说到底,香皂暂时敢卖这么贵,自是因为物以稀为贵,这个时代没有,是新鲜玩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配方泄露出去,其他人能够轻易仿制,也就是价格暴跌之时。 所以,要未雨绸缪。 只要产量上来,就不断降价,到最后,靠着庞大的规模撤称霸市场,让未来所谓的“盗版”无利可图。 那么,去哪里搞来更多的工人呢? 宁远暗自琢磨起来。 “少爷,门外有人拜访,那人自称朱寿,想要见公子。” 这时,小厮跑进来通报。 太子殿下来了? 宁远一顿,忙开口:“快,请……那位朱公子进来。” 旁边的宁合雍一听什么朱寿的来拜访,本能的皱眉,可正当他准备询问之际,便有一名年轻男子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也不打招呼,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宁合雍再看过去,刹那间吓破胆,差点就直接跪下。 这人……竟是他只远远见过几面的太子殿下! “哈哈,朱兄深夜来访,欢迎,欢迎之至!” 宁远轻笑着,起身相迎,随即举杯敬酒:“朱兄,请!” “请!”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的喝了一杯,看了看宁合雍,随即对身后的刘瑾挥手:“你先退下,本宫……子跟宁兄有私话要谈。” 刘瑾哪里敢废话,麻溜的退到外面。 宁合雍见了,自也醒悟过来,笑呵呵道:“呵呵,朱公子,你们谈,老夫困了,就先去睡了。” 说罢,便快速离开。 朱厚照看了看,凑近宁远,有些急迫的开口:“宁兄,那香皂的销售如何?” “这……一般吧。”宁远为难道。 “哦?为何啊?可是因为限购的缘故?”朱厚照忙问。 “有部分关系吧。”宁远说道。 自然不意外这位太子知道限购之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朱兄,不得不限购啊,暂时来看,在未能大批量生产香皂的前提下,兄弟我可不敢雇佣更多的人手,所以只能一个人制作,精力有限啊!” 朱厚照缓缓点头。 道理他都懂,可他也想赚银子啊,于是问道:“何以解决此问题呢?” “需要人,更多的人,更多可放心使用的人手!” 宁远道:“保证暂时配方不泄露,生产出更多的香皂,我们才可以赚更多的银子。” 朱厚照沉思片刻:“可否从三大营调取人来生产香皂?” 宁远一个激灵。 这就是太子! 当朝唯二最有权势的人,张口便要从三大营调取兵马! 那可是京师三大营,大明最精锐的官兵啊,岂能用来当做生产工人? 即便他没意见,也得考虑皇帝陛下的想法啊?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摇头道:“朱兄身份非凡,兄弟……佩服万分!只不过这工人的人选,最好是可控又可调的!不涉及朝廷,又不影响黎民百姓。” 这下,身为太子的朱厚照也有些为难。 不涉及朝廷,那就不能调动官兵来生产。 不影响百姓,就不能从百姓中挑选。 那么,去哪里找可控的工人呢? “依宁兄所言,怎样的人才合适呢?”朱厚照忍不住问。 “流民!”宁远严肃道。 “嗯?”朱厚照不解。 流民? 宁远深沉道:“朱兄,只有流民才最好的,他们大多是谋求一个生存出路,当做香皂作坊的工人最为合适,可控又可调,只要严加管制,香皂配方便不会泄露。” 朱厚照深深皱眉。 这倒是难到他了! 他虽为当朝太子,皇帝而今唯一的儿子,权势无双,可让他弄来流民也是一个难题。 初春时节,京畿附近根本没有流民啊,让他去哪里弄? “这……宁兄,没有更好的选择吗?”他忍不住问。 “没有!” 宁远摇头:“朱兄,我们设想一番,假若雇佣普通的百姓,他们定是要时常回家的,如此一来,配方极容易泄露。” “而流民就不同了,他们居无定所,就算有住的地方,也是我们给的。” “我们建一个大房子,把流民集中在一起,统一管理,这样一来,流民无法接触外人,配方也就不会轻易泄露了,对吧?” 闻言,朱厚照轻轻点头。 道理,他都懂。 可也太难解决了吧? 京畿附近几乎没有流民,去哪里找啊? “这……本公子再想想办法吧。”朱厚照缓缓说道。 也是这时,皇宫暖阁内。 弘治皇帝丢下一份奏折,面色深沉如渊。 出事了,不大不小,却让人烦躁不已。 京畿附近,出现了不少流民,笼统估摸,约有千余人! 流民是什么? 在老家活不下去了,不得不四处迁移、乱窜,这些人为了能活下去,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属于不安稳因素! “三位爱卿以为如何啊?”他徐徐问道。 对面,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按照以往经验,对于这些流民,朝廷应该派兵弹压,把这些人赶回去。 可是,能那么做吗? 流民的出现,尤其是这初春时节,十分影响帝王声誉的。 大学士刘健想了想,沉声道:“陛下,臣以为,应尽快安置流民,以防滋生事端。” 李东阳也跟着点头:“臣以为如是。” 这是最中肯的意见。 可怎么安置呢? 老谋深算的谢迁顿了一下,道:“陛下,此番流民数量不多,千余左右,朝廷可考虑赈济。” 也就是朝廷出粮暂时养活这些流民。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最后归于无声。 赈灾是历来已有的举措,可这才初春啊,难道要养这些流民一整年? “每当深思,朕,深感无力啊!”弘治皇帝长长的叹息。 说来也怪,一般情况下,流民的出现大多在秋天,因为糟了灾,种的地颗粒无收,活不下去才流窜。 可现在正值春季,正是开垦种地之际,怎么就出现流民了呢? 想了许久,弘治皇帝又是叹息不已。 大体来说,应该是时节的缘故。 以往,春季正适合播种,可不知为何近些年来冬日越发的漫长,初春时节根本无法播种,到了秋收季节呢,天气寒冷,许多田地都没有收成。 简单来讲,一年内寒冷的日子多,适合耕种的日子少,许多农户的耕地根本没有收成。 “太子近来如何啊?”弘治皇帝随口问,也是转移心思。 旁边,大太监萧敬语结。 这问题,不好回答啊! 只因本朝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太子。 今年恰逢太子出阁,本应该努力读书上进的,可偏偏太子殿下贪玩成性,根本管教不了。 为此,皇帝陛下不知靡费了多少心思。 “这……太子殿下……读书还算用心……” 萧敬也是无奈,只得随口掩饰。 总不能说太子殿下顽劣,不思进取吧? 第11章 太好了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 读书还算用心? 什么叫还算用心? 他略沉眉头:“太子都在忙什么呢?” 这一问当即把萧敬给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仅此一天,太子掺和百善铺子几乎传遍了京城,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可这些话,他能直接跟陛下说吗? 从商乃是贱业,堂堂太子殿下去从商,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见萧敬面色为难,弘治皇帝顿时不悦。 不用想,定是那逆子没干好事。 “说,太子到底在干什么?”他沉声开口,帝王之气流露。 “这……这……太子殿下……”萧敬憋的老脸通红,仍旧不敢说。 暖阁的气氛僵沉了几分。 刘健略微眯着眼,捋着花白的胡子,淡笑道:“陛下可曾听说出现了一种新物,叫做香皂,据传清涤效果不错,比之皂角强数倍不止。” 弘治皇帝顿了顿,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刘健肯定不会乱开腔搭茬。 他忍着疑惑道:“此物如此神奇?” “不错!” 刘健笑道:“此物乃百善铺子产,甫一出现,通过免费洗手的噱头,在短短数日便轰动整个京城,无数人排着队争抢试用。” 弘治皇帝一听香皂如此火热,不由得看向萧敬。 意思很明显,这等轰动京城的大事,朕竟还不知道? 萧敬老脸涨红。 伴君如伴虎,虽说这位帝王素来宅心仁厚,待人宽和,可终究也是帝王,他能在一侧侍奉大半辈子,自然清楚陛下的喜好。 陛下不喜经商,他自然也就没将此事告知烦扰陛下。 可眼下陛下问起,那便是他的失职。 “臣……臣……有错。”他磕磕巴巴说道。 弘治皇帝沉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刘健,等待下文。 刘健不紧不慢道:“今日,香皂刚好开售,即便价格贵的离谱,一块达到百文,竟仍旧火的一塌糊涂,堪称如火如荼。”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好家伙,卖的这么贵,还有那么多人买? “人数如此之巨,按理说秩序应会崩坏的,可偏偏那那铺子前稳步有序,排队购买,无半点杂乱” 刘健缓缓说道:“后来,臣命人打探一番,这才发现竟有官军出现,而那官军出自巡卫詹事府的金吾卫。” 弘治皇帝登时一震。 明白了! 真相大白! 怪不得萧敬不敢说,怪不得刘健貌似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这一切跟太子有关! 那逆子,竟是跑出去经商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一巴掌拍在案上,勃然大怒! 平日间,太子不务正业,读书不用心,他倒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太子,竟敢出去经商,浑然把天家的脸面抛却脑后而不顾。 “逆子,逆子啊!朕……也不早了,三位爱卿回去休息吧,朕……朕去找那个逆子!”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左右四顾找家伙,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趁手的东西,只得愤愤甩手,准备出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的响起。 “父皇,父皇……” 朱厚照兴冲冲的走进来,见到弘治皇帝暴怒的样子,当即双腿一抖,就想跑路。 老爹如此气愤,肯定没好事,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逆子,还想走?滚过来!”弘治皇帝一声厉喝。 “哦……” 朱厚照顿时如霜打茄子蔫了,耷拉着头走过去:“父皇……儿臣……近来努力读书,不曾懈怠,儿臣……很努力了。” 以前,每当父皇听闻他努力读书,便会龙颜大悦,现在也别管有没有用,先出招再说。 弘治皇帝虽是收敛了暴怒的形色,可脸色仍旧深沉的可怕。 他盯着朱厚照,沉声道:“你既说苦心读书,近日都读什么书了?” “这……儿臣……儿臣……” 朱厚照傻眼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他哪里有心思读书,这几日一直醉心赚银子大计,现在被问及,自是一个头两个大,屁也说不出来。 弘治皇帝见了,气的瞪眼:“逆子,你还有脸说读书?嗯?以为朕不知道你这几日经常偷跑出宫吗?” 朱厚照眨了眨眼。 被发现了! 本来还打算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的,既然被发现……那就被发现喽,父皇总不至于打死自己吧? 他半点不怕,反正无论怎样自己都是太子,当今皇帝的独子,未来还要继承大统呢。 当然了,表面心虚、委屈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要不然父皇只会揍的更凶。 他闷着头,忽而注意到桌面上的一份奏折,很快被上面的两个字吸引了,眼睛一亮! 流民! 真真是愁什么来什么啊! 听了宁远的那番话后,他就上了心。 想要赚银子,那得开设作坊啊,而有了作坊,就得有工人,所以他才跑过来看看有没有关于流民的消息,万万没想到,竟是真碰上了。 一千多流民啊,虽然远远达不到宁远所说的五千一万人,但暂时也能用上不是? 有了这些人,银子就会长了脚似的跑进自己的手心里啊! 朱厚照激动着,指着那份奏折:“父皇,你看,流民,流民呐!太好了!” 嗡! 暖阁内,猛然一静。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错愕的看着朱厚照,一千一万个不敢置信,对面正看热闹的三位阁老也是呼吸一顿,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的。 流民都出现了,还好呢?何等没心没肺之人才能说出这种话?便是连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都做不到吧?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已然有点傻了。 这是自己儿子? 他知道太子平日里胡闹玩乐比较多,可总的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最起码的人情礼仪是懂的。 可这“太好了”三个字一出口,让他有些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朱厚照见气氛不对劲,自然也意识到说错话了。 他头脑飞转,极力做出悲痛的样子,狠狠的挤出两滴泪水:“儿臣悲伤啊!那流民……定是极苦的,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传言中甚至还有些易子而食等事发生,每当念及此处,儿臣都心疼不已,心疼那些流民啊!” 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着,演的相当真实、动情,倒是令暖阁的气氛恢复了几分。 三位阁老松了口气,亏得太子还算个人,要不然他们就要考虑劝谏陛下多纳几个妃子了。 朱厚照见状,知道时机来了,忙接着开口:“父皇,儿臣请命,亲自安置这些流民!” 嗯? 一刹那,气氛又怪异起来。 第12章 安置流民 三位阁老古怪的看着朱厚照,半天没回神。 太子殿下竟要亲自安置流民,这……听起来就怪怪的。 谁不知道太子贪玩成性,昏庸事做起来倒是容易,哪里能处理正事,更别说这些流民可是让朝廷都感到棘手的大难题。 “简直胡闹!” 弘治皇帝板着脸,只当朱厚照信口开河,便严声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别在这里碍眼,滚回去抄书。” “父皇,不是的啊,儿臣是认真的,没有胡闹!” 朱厚照急了。 老爹一直把他当成孩子看,让他相当苦恼,现在终于有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父皇,儿臣可以保证,绝对能将那些流民安置妥当,让他们吃饱穿暖,绝对不会骚乱!” “儿臣……愿立军令状!”朱厚照果决说道。 弘治皇帝侧目。 太子来真的?竟还要立军令状? 三位阁老也是收起轻视,极为认真的看着朱厚照,难不成,太子殿下真有好办法安置流民? “你打算怎么做?”弘治皇帝严肃的问。 “这……不可说,但儿臣可以保证一定能安置好流民。”朱厚照忙道。 弘治皇帝暗自摇了摇头。 若是太子能说出个所以然,他倒是不介意给个机会,让太子历练一番。 可既然没有好的办法,他又岂能将一千余人的性命交给太子胡闹? “好了,退下吧。”他不耐烦的挥手。 “父皇……” 朱厚照不甘心,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弘治皇帝眉目一挑,已是雷霆待发。 “好吧。” 朱厚照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才陛下大怒,准备去找太子问责经商之事,可太子来了,为何只字不提呢? 月升中天。 宁府,小厮忽然冲进宁远的房间,呼哧带喘道:“少爷,不好啦,外面……来了许多的官兵,把宁府围住了,叫您出去呢。” “什么?” 宁远猛然坐起,心里咯噔一下。 好端端的,官兵围住宁府作甚啊? 他急忙披上外衣向外走,恰好见老爹也着急着慌的跑了出来。 “儿啊,没事,别担心,爹出去看看。”宁合雍脸色也是相当凝重,火急火燎向外赶。 “等一下,老爹,他们找我,我去!” 宁远拦住宁合雍,一马当先,打开了大门,所见之下是一群火把,足有二百多名金吾卫铁衣凛然,火光之下杀气腾腾。 而在诸多官军前面,朱厚照同样是一身盔甲,正笑呵呵的看着宁远:“宁兄,你可知本公子是谁?说出来保准吓你一跳。” 宁远翻白眼。 不用说出来,您带这么多官军跑宁府来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不知情者还以为要抄家宁府呢。 但既然是太子殿下带人过来,问题应该不大,他故作诧异道:“朱兄是谁?” 朱厚照当即挺胸抬头:“听好了,本公子乃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宁远:“……” 您在这角色扮演呢? 朱厚照洋洋得意:“怎么样,霸气不?” “霸气外露!” 宁远深以为然的样子,随即道:“大将军,您大半夜带这么多官军过来,作甚呢?” 朱厚照快速凑过去,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小声道:“安置流民。” “啊?”宁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玩这么一手,带两百多官军安置流民?您这是弹压流民吧。 朱厚照继续道:“本公子已经知道城外有千余流民,可奈何……得不到皇帝老子安置的旨意啊,没办法了,只好悄悄行动,等大事办成,让皇帝老子看看本公子的能耐。” 宁远彻底服气。 能干出这种事的,大明一朝怕也没几个人,这风采……果然无愧是武宗。 也亏得弘治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凡多生一个,这位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兄,即便安置流民,也不用大半夜出城吧?这阵势,好像要干什么坏事似的,我怕……”宁远窃窃的问。 “别怕,有本公子在,保你无恙,走吧,你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城。”朱厚照大咧咧道。 “明日去不好吗?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了,况且,现在也地方安置啊……” “走就是了,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大丈夫当行事果断!”朱厚照瞪眼。 得! 宁远黯然一叹,果然跟太子殿下玩风险不小,这事一旦闹大,太子殿下肯定屁事没事,可他这个小喽啰怕都有掉脑袋的可能。 可看朱厚照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也是没辙,只好简单收拾跟上去。 于是乎一行两百多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 对于普通人,别说半夜出城了,便是在街上行走都不行。 大明的夜禁虽然没那般严格,可一旦较真,那便是大问题,而半夜开城门,问题更大了,狠一狠判你个通敌的大罪,直接脑袋搬家。 但朱厚照不一样,来到城门前,根本不用他亲自开口,大太监刘瑾走过去简单说道两句,守城的官军当即打开城门。 接着,一行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碰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大约有一千多人,见了官军,直接被吓破胆,有的仓皇逃窜,有的跪地求饶,有的钻头不顾腚,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肃静!” 朱厚照一声大喝,效果倒是不错,将众人镇住。 人群中的带头之人哆哆嗖嗖的靠前几步,噗通跪地:“大人……饶命啊!我等流窜至此,也是无奈之举,求大人开恩啊。” “求大人开恩!” 轰隆隆,千余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跪,声音虚弱,却震人心魄。 都是流民,无疑了! 朱厚照巡视众人,原本有些一些兴冲冲的劲头悄然消退几分。 这些,都是流民,都是活不下去,不得不流窜至京畿附近的人。 春寒本料峭,尤其夜里,寒冷仍旧刺骨,可这些人衣不蔽体,面黄肌肉,可以想象,这些人……活的是何等悲惨。 “你们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恰恰相反,我是来解救你们的。” 朱寿的眼睛有些猩红,努力保持平静道:“你们可想吃上饱饭,穿上暖和的衣服?” 众人神情错愕。 这位大人不是赶他们走的?还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这……不是做梦吧? “大人,我等自然是想的,可那等日子,我等可不敢想象。”带头之人苦笑。 “好!你们,都跟我来!自此以后,我罩着你们!” 朱厚照深沉说道,率先带头。 后面众人看了看,不管是否情愿,也只得乖乖跟上,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煤山脚下,停顿下来。 然后,朱厚照有点不知所措。 流民带来了,安置的地方也找好了,然后呢? “老宁,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 第13章 嚣张的太子 朱厚照毕竟是太子,锦衣玉食,哪里清楚安置流民的具体细节。 故而,接下来就只能看宁远的了。 “先让大家伙原地休整,明日清早运送粮食过来,等大家吃饱后再说。”宁远脸色平静说道。 “对对,先让大家吃饱饭。” 朱厚照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这些流民一看都饿坏了,怕是数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要干活首先得吃饱。 众人一听有饭吃,自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齐齐感谢朱厚照。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朱厚照干脆带领两百多官军安营扎寨,让出部分营寨给老弱病残,自己则跟着宁远坐在篝火旁闲聊。 “老宁,多亏你提醒本公子了,要不然,本公子是决计不会注意到这些流民的,也想不到他们过的这么惨。” “老宁啊,你说,这大明天下,如这些人一样的百姓,多吗?” “亏得那皇帝老子自诩明君,也不看看他治下的百姓都什么样了……” “哎哎,老宁,你别睡啊,来聊聊我们那百善铺子吧,你是不知道本公子因为跟你合作,差点挨了一顿揍。” 朱厚照像个话痨似的,叨叨个不停,时而难过,时而兴冲冲。 宁远抱着膀,悄悄打哆嗦,根本懒得接茬。 对于朱厚照悲天悯人的样子,也可以理解。 从小生活在宫廷之中,锦衣玉食,哪里见过眼前这等人间疾苦?而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当朱厚照站在这些流民的角度看问题,难免会多愁善感,再切换到未来储君的角度看,心里自然多了东西。 可再联想到太子殿下种种所为,皆是因他而起,顿时他脖子后面的凉风就更猛烈了。 夭寿啦! 只希望弘治皇帝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宅心仁厚吧,错一个皇帝,他这小脑袋大概率保不住。 “哎,老宁,你怎哆嗦的如此厉害,没事吧?”朱厚照问。 “没事,朱兄,我想静静。”宁远脸色泛白。 “本公子跟你说啊,安置流民,可是大功一件,让皇帝老子还有阁老都是头疼,你放心,等报功的时候,本公子是不会忘记你的。”朱厚照信誓旦旦。 “可别!”宁远忙摆手。 生怕弘治皇帝不知道他把太子“带坏”吗? “朱兄,功劳的事,跟我无关,都是你一个人的。”他十分严肃。 “你以为本公子那般不讲义气?” 朱厚照瞪了一眼,暗自期待起来。 这等功劳,朝廷给的嘉奖定会不少,到时候再趁机坦白身份,啧啧,本宫乃是当朝太子,哈哈哈,没想到吧,是不是吓一跳? 一侧,大太监刘瑾也抱着膀,感觉有些……委屈。 他幽怨的小眼神看了看似乎睡着的宁远,暗暗咬牙,都怨这混蛋,要不然自己何至于遭这等罪啊。 天色渐亮,城门大开。 一车车粮食从城中运了出来,顺带着还有大铁锅。 “少放肉,多放菜,以清淡为主,熬粥,每人限量两大碗。”宁远在前面吩咐。 这些人饿太久了,猛的一下给太多肉,很容易拉肚,甚至于撑死也都不好说。 诸多流民一群群的围拢在铁锅前,看着那滚烫的热粥,干瘦的身躯流下了长长的哈喇子。 煮好粥后,宁远一声令下,开始放粥,眨眼之间,流民们拼命似的将碗凑上去接粥,接着,三两口喝掉又去争抢第二碗,生怕吃不到。 “大人,大人,小的真就吃了一碗啊,不是说一个人两碗吗?”有一个流民问。 “你以为老子眼瞎吗?就你吃的最快,眨眼间喝了两碗粥,怎么,想违背宁公子的规矩吗?以后不想吃饭了?”那负责盛粥的官兵说道。 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宁远见状,只得再次站起。 “大家伙,大将军安置你们,并不是单纯的赈济。” “恰恰相反,从今以后,你们需要劳作,只要你们用心劳作,不仅可以吃粥,还可以吃上白饭,甚至那甜腻的肥肉,也可以经常吃,请问,你们想过上那等日子吗?” 一番大白话落下,山脚下鸦雀无声。 每顿都能吃上饭,甚至还有肥的流油的肉可以吃? 他们……也可以过上那么好的日子? “宁公子,您……莫不是在哄骗大家吧?”带头的老者小声问。 “那要看你们是否用心劳作了。”宁远笑着。 “一定用心,十万个用心!” 带头老者不断点头,激动不已。 区区劳作,算得了什么?大家伙都是老农、粗人,生来不就是干活劳作的? “好,既如此,大家伙准备起来吧,盖房子,还有作坊,也顺带捡起来。” 宁远简单将作坊的构想说道一番,便跟朱厚照离开了。 吃食有人按时送来,同时朱厚照也留下了一百人负责看管秩序,无需担心。 另外一边,养心殿内。 早朝过后,弘治皇帝略感疲乏,眯了一会,醒来后开口第一句便问:“太子,还没回来?” “尚未。”萧敬小声道。 弘治皇帝沉默下来,一双眼睛却蕴着无穷的怒火。 那逆子是越来越过分了! 昨晚,离开内阁后他去了一趟东宫,本打算询问太子经商的事宜,可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不在! 大半夜的,带着两百金吾卫离开了皇宫,跑了! “逆子啊,等他回来,朕非狠狠罚他一顿不可!”弘治皇帝气的直咬牙。 这时,外面似乎有动静,萧敬及忙走出去。 而就在他走到门口之时,险些撞到一个人。 “走路不看?真是瞎了你的狗眼!”劈头盖脸直接开骂。 萧敬抬头一看,忙低下头:“见过太子殿下。” “滚开!” 朱厚照拨开萧敬,大刺刺的走了进去,来到弘治皇帝近前,也没个礼数,挺直腰杆,略微抬头,颇有几分睥睨意味的俯视君王! 简单两个字——嚣张! 弘治皇帝几乎快要气炸肺了,你个小兔崽子偷跑出去,回来竟还敢耍大爷威风? “逆子!” 一声厉喝,弘治皇帝骤然起身:“你……给朕跪下!” “不跪!” 简单直接又霸气。 朱厚照不以为然:“父皇,您老啦,就少动些气,对身体不好,一些小事呢,就交给儿臣来办吧,就如那千余流民,儿臣只一出马,就轻易解决了。” 流民?解决了? 弘治皇帝已然抄起的鞭子,生生停在半空,僵住了! 第14章 弘治皇帝的震撼 弘治皇帝呆呆的,几近忘记了呼吸。 流民的问题,解决了? 就这么解决了? 便是他这个皇帝还有三位阁老也都束手无策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很快,他摇摇头,沉稳的坐下:“好啊,吾儿倒是说说如何解决的?” “给他们吃的穿的啊!多么简单的问题,父皇您觉得很难?”朱厚照随口道。 “短时日倒是无妨,可朝廷总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人啊?”弘治皇帝问。 “何须朝廷供养?让他们从事劳作挣银子,有了银子,就可以自给自足了。”朱厚照如数家珍一般回应,大概都是从宁远哪里照搬过来的。 “可让他们做什么呢?”弘治皇帝更加不解。 “简单,让他们制作香皂啊!”朱厚照大咧咧道。 轰! 饶是身为帝王的弘治,此刻也如五雷灌顶,被深深的镇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一切,皆源于那不起眼的香皂! 原本,他并未太在意香皂的,不过是区区一个新物,又属经商行为,他心里甚至带着几分蔑视。 因为对江山社稷没有半点用。 可现在,让流民生产香皂,不但解决了流民本身的问题,还能产生源源不断的鸿利,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实乃利国利民啊! 对于父皇的反应,朱厚照十分满意。 看看,父皇您不是总觉得我是个孩子吗?现在又如何? 他不自觉得意着,口若悬河:“父皇,您是不知道啊,这香皂供大于求,市场火爆的很,既如此当然要多多的生产啊。” “可生产需要人,还要尽量保证配方不泄露出去,所以,这些流民便成了最好的选择,用简单四个字来说,便是——可控可调!” 弘治皇帝根本没听进去这些话,他更在意的是香皂! 这……堪称神器啊! 故而,他板着脸,沉声道:“燳儿,你老实交代,那百善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他疑惑很久的问题。 他知道自家儿子贪玩成性,是万万不能“玩”出香皂这种神器的,此中,定有蹊跷。 朱厚照洋洋得意:“父皇,现在不敢小觑儿臣了吧?听好了,那百善铺子,乃是儿臣跟宁远合作的,五五分账,而以眼下的态势来看,一年挣他几万两银子也轻而易举!” 他激动不已,尤其是父皇深沉的样子,终于少见的让他体会到被重视的感觉。 而弘治皇帝听了这话,眉头悄然皱了起来。 宁远?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很熟悉,可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何时见过这个人,印象浅浅。 接着,他更加好奇。 这宁远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神奇! 可以说,太子近来这些古怪的举动,皆跟此人有关,说是此人一手促成的也不为过。 “宁远,可是远近闻名的鸿儒?”他问。 “鸿儒?父皇,您这什么记性啊?” 朱厚照面色古怪道:“父皇,宁远是锦衣卫百户宁合雍的儿子啊,前些日子您还特赦他参加校阅呢。” 轰的一下,弘治皇帝终于想起来了。 竟是那不知名的小子! 听说年方十七八,平日间闭门读书,涉猎颇广,怪不等捣鼓出香皂这玩意。 鬼才啊! 弘治皇帝深深呼吸,缓解心中的震撼,渐渐的,一条清晰明确的线浮现而出。 那香皂定是宁远先捣鼓出来的,接着,拉太子入伙,再然后才牵扯到流民的问题。 将功补过! 弘治皇帝想到这四个字,脸色有些怪异,似是哭笑不得。 拉太子经商并没什么错,可却堕了太子的声明,天家的脸面也跟着被抹黑,此乃过。 而解决了流民的问题,却又是大功一件。 如此折中,便是他这个皇帝都无话可说,毕竟,安置流民功劳确实不小。 “这小子有点意思。” 暗暗想着,弘治皇帝淡笑出来,再看朱厚照得意的样子,脸色又快速凝固:“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堂堂天家太子,竟干经商的勾当,岂有此理!” 听着这一声严呵,朱厚照有点懵:“父皇,儿臣……” “还敢强词夺理?闭嘴!” 弘治皇帝又是一喝:“从今以后,你不得掺和百善铺子一事,安心读书,至于那个五五分账……暂时就冲入内帑吧!” 朱厚照更急了:“父皇,你不讲理,你……” 弘治皇帝挥挥手:“就这样吧,朕累了,你退下!” 很快,看着朱厚照有些不甘的背影,弘治皇帝笑了出来。 一年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虽是皇帝,可也穷得很呐! 又过了一会,眯眼半天的他听到动静,漫不经心问道:“那宁远平日里到底在做什么啊?” 萧敬想了想:“以前,倒是闭门在府里读书,而今……” “好了,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打断了萧敬,目光也深远起来。 而此时,街上。 属于东宫的金吾卫被撤去了,反倒是锦衣卫的数量多了起来,近百人的锦衣卫严肃的在街上巡卫,但凡有闹事者,皆被严肃对待。 尤其是百善铺子附近,更是屯了几十人,就那么盯着前来购买的顾客,铁血凛然。 按照规矩,百善铺子巳时开售香皂,可只经过一日的酝酿,排队购买的顾客越发疯狂,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两千块香皂就被排在前面的几个人买光了。 顷刻售罄。 看着掌柜沈三摆出的牌子,排在后面的人都傻眼了,辛辛苦苦排队这么久,竟还买不到香皂? 可他们也不敢多说话,毕竟几十名锦衣卫正在附近看着,只好乖乖离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宁远施施然赶来,见巡卫的人换了也没在意,大摇大摆进入店铺。 “公子您来了,这是今日卖出的二百两银子。”沈三忙递上宝钞。 宁远随手收了宝钞,正要离去。 后面,噗通一声,沈三忽而跪在了地上,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流落下来。 “感谢公子救命之恩,沈三……没齿难忘!” 说着,咣的一头扣在地上。 “再谢公子搭救族人,沈三愿一生一世为公子效劳,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咣! 咣! 又是以头扣地,地面随之作响。 宁远顿住脚步,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些话,从哪里学来的?” 沈三定了定,闷着的脸憋的通红:“跟……一个先生学的。” “花了银子?”宁远复问。 “五个大子。” “好了,起来吧,别弄的你好像欠了本公子多少似的,互利互惠罢了,关了铺子,去对面吃点东西。” 宁远又是将手中的宝钞当做扇子一般,扇了起来。 街道上以及暗中的眼睛见了,皆是无语。 好一个嚣张小子! 第15章 当自己的黄牛 春寒料峭。 街头上,穿着锦衣袄子的少年,手拿大明宝钞,当做扇子扇风,怎么看都……别扭。 便是宁远也觉得自己太烧包了,这么冷的天还扇扇子,这不神经病吗? 但是,他还得装啊! 要不然何以让大家伙都认识他这个百善铺子大掌柜?怎么弱化天家参与经商的痕迹? “宁公子?” 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凑上去:“这香皂好是好,神奇万分,只是每日限售两千块,是不是也太少些。” 宁远眼睛一横:“卖的少,你倒是别买啊。” 那青衣小帽僵了僵,喉咙涌动。 仔细想来,这番话……竟有些道理。 是啊,只要不买,百善铺子限售多少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问题是府上的人想买、想用啊! 而今,虽时日尚短,可香皂的名头是响当当,稍微富足的人家都想用。 传言中,某个老爷家的侧房小妾遭到主母的嫌弃,连带着老爷许久都没宠幸了,可那小妾用高价买了一块香皂,当夜洗漱一番后,那老爷竟如发了疯的豹子似的,再加上那小妾吹吹枕边风,一夜过后那老爷差点扬言休妻。 消息的真假且不说,可因为这等事情导致香皂越来越火爆,表面上不见声响,可在暗地里,甚至有人愿意用一两、二两,甚至更高价购买,可见一斑。 而归根结底,这一切皆由眼前这个真正掌柜限售的缘故。 “宁公子,求求您多卖些香皂吧,小的已经接连起了两日大早排队,都没买到,只要您肯多卖,小的愿出双倍的银子。”青衣小帽一脸祈求。 嗯? 宁远停下手中的“折扇”,深深皱眉:“在你眼中,本公子岂会因你双倍的银子坏规矩?本公子是那种人?” 青衣小帽脸色难看:“这……您自不是。” “这还差不多!” 宁远点了点头:“告诉你们,规矩就是规矩,不可逾越,每日限售两千块,便只有两千块,多一块不卖!想买就早点赶来排队,买不到就继续排队!” 包括青衣小帽在内的附近几人皆是气的牙痒痒。 太嚣张了! 一个区区经商的,不说要敬着大家伙,但最起码的礼仪总应该有吧? “宁公子,若是一两银子呢?”有人冷笑着问。 “十两、百两银子也不行。” 宁远相当硬气,目的就是让众人知道他的原则。 想要买香皂,就要按照他宁远的规矩来,管你是王公贵爵呢,一样要排队。 越过众人,宁远朝着对面的酒楼走去。 沈三忙弓着腰跟上,小声道:“公子,您这般强硬……怕容易得罪人。” “本公子怕得罪人?”宁远随口问。 “这……怕倒是无需怕,但就怕别人使阴招……” “阴招也不怕!” 宁远大手一挥,斜瞥了一眼,小声道:“再有人有这种要求,你就偷偷满足他们。” “啊?”沈三傻眼。 “怎么这么笨呢?” 宁远没好气道:“反正总会出现黄牛的,既如此,我们为何不当自己的黄牛呢?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沈三脑子嗡嗡的,有些转不过来,但渐渐的感受着那些怪异的词汇,他仿佛又领会了什么。 宁远见了,心下叹息。 总算没笨到家,要不然他得考虑要不要重用沈三了。 本公子的规矩坏不得,可你沈三又没有规矩,可以随便坏啊,有愿意高价购买香皂的,就偷偷的卖,东窗事发的时候呢,本公子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假装惩罚你一番不就完事了? 进了酒楼,宁远点了满满一大桌菜,随即冲门口处的宁合雍招手:“老爹还有几位叔伯,别傻站了,进来吃点东西啊?” 还未等宁合雍开口,一个锦衣卫忙摇头:“不了不了,当值呢,宁小哥要是有心思啊,要不就送大家一块香皂吧。” 宁远也豪爽:“好说,一人两块,明日让我老爹给大家带上。” “那就谢过宁小哥了。” 那锦衣卫笑呵呵,其余人自也是喜笑颜开,可别小看两块香皂,因为限售的缘故,许多人都愿意高价收买的,轻轻松松卖个一二两银子。 百善铺子关门了,许多人也就离去了,却也有一些郁闷的人,在附近吃吃喝喝打发时间。 然后,便有人发现,本关门的百善铺子,竟又开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啊? 每日限售的两千块香皂卖完了,为何又开门啊? 青衣小帽便是其中之一,带着好奇走了进去,疑惑的问:“掌柜的,还卖香皂?” “不卖。”沈三很直接。 “不卖你开什么铺子,关门大吉算了。” “我想开,你管得着吗?” “脑袋有病!” 青衣小帽愤懑的转身,便准备离开,但很快他又抖了抖眉,四下看了看,又凑近沈三,小声问:“五百文一块,卖我几块?” 沈三也做贼似的观察一番,指了指后面:“后堂说。” 二人来到后堂,青衣小帽掏出五两银子的宝钞:“要十块。” 沈三也不多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青衣小帽拿了香皂,面上迅速浮现冷笑:“你家掌柜的不是说规矩不可逾越吗?呵呵。” 沈三瞪眼:“香皂给我,不卖了!” “别,别!” 青衣小帽嘿笑着,转身就走。 沈三则不放心似的交代:“别乱说,此事你知我知,让我家公子知道了,我非死不可,以后你也买不到香皂了!” 待得青衣小帽离开,他又将门关上一半,虚掩着,弄出不开不关的样子。 就这样,接连两日,沈三偷偷卖出的香皂也达到了两千块,得银一千两。 正常情况下,每日限售两千块香皂,也只卖二百两银子而已,可通过当自己黄牛这种方式,当即翻了五倍,就这,还是沈三都已经相当收敛了。 “果然暴利啊!” 宁远感叹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鞭子,随口问道:“今日穿的够多不?” 沈三有点费解:“确实穿了许多,忙活一阵后,身体都有些发汗了。” “穿的多就好。” 宁远点头,随即,手臂样子,啪的一鞭子直接抽在了沈三的身上。 “畜生!混蛋!王八蛋!本公子如此看重你,你不但不知回报,竟然偷偷贩卖香皂,坏了本公子的规矩,你……该死!” 啪! 咚! 呛! 连抽带踹,猝不及防的沈三被打到了街上,怨妇似的趴在地上,满脸的懵逼。 “说!你想怎么死!” 宁远一声大喝,怒目而视。 第16章 何以镇北方 街上出了闹事,尤其还跟百善铺子有关,许多人第一时间围拢上去。 “怎么回事啊?宁公子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听说啊,这两日宁公子没来,那沈掌柜竟偷偷售卖香皂,这不坏了规矩吗?” “要我看啊,怕不是宁公子跟姓沈的里应外合,故意演给大家看。” “不应该吧,宁公子要想挣银子,每日多卖一些香皂即可,何须用这种卑劣的方式蒙骗大家?” 许多人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让开,都让开!” 宁合雍也急忙带人赶过来,维持秩序,他横着脸看向宁远:“怎么回事啊?” 宁远气愤不已的样子,直接道:“老爹,这小子坏我规矩,私自卖了百块香皂,你说要怎么定罪吧?” “哦?胆子倒是不小,先下到锦衣卫诏狱再说吧。”宁合雍道。 沈三一听,差点吓破胆。 锦衣卫的诏狱是什么地方?那是阎王窟,人竖着进去基本上只能横着出来。 “公子,公子,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我……我愿意将赃款交出来,求您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吧!”沈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银子呢?”宁远一摊手。 沈三忙哆哆嗖嗖的将百两宝钞拿出来。 宁远接了宝钞,又在沈三身上蹬了一脚,愤然道:“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本公子再碰到你!” “哎,好好,多谢公子!”沈三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众人见了,心底也都打消了怀疑。 宁公子都把姓沈的赶走了,来真的,肯定不是演给大家看的啊。 “大家伙也都别看了,走,对面去,这百两银子请大家喝茶。” 宁远表面笑呵呵的招呼众人,心底却是不断的叹息。 也不知道这么做好不好。 他需要人,需要可用之人,而沈三本是一个小小流民中的一员,要想当得起重任,首先得熟练人情是事故。 说不好听点,他要把老实巴交的沈三快速催熟,变得圆滑。 这好吗?这不好! 毕竟老实的沈三又没跑他宁家祖坟。 可沈三要想过的很好,那就得改变,在失败的教训中成长起来。 这一顿打,便是教训。 至于沈三的可信度,暂时无需怀疑。 就冲刚才他突如其来动手,甚至面临下诏狱的危险,沈三都没说出实情,一心配合他演戏,忠心可鉴! “果然,做好人难呐!”宁远长长的叹气。 就拿西山那些流民来说,又有谁知道他忽悠太子“流民最可调可控”,主要是想解救那些人呢? 可这件事落在许多人的眼中,怕是会变味吧?朝廷上的大佬,甚至包括皇帝陛下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有人嗤之以鼻,怀疑他利用廉价的流民敛财? 人心不可测,所以也就导致当好人的成本在不断的上升。 “本少爷这颗该死的忧国忧民的心呦!” 宁远喃喃着,面上的笑容也随之荡漾开来。 来到大明,他想看看大明的盛世繁华,然后在这段光辉灿烂的日子里,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富家翁。 百善铺子换了掌柜,新的掌柜也姓沈,叫做沈七,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接着一切照常进行,规矩照旧。 晚上,宁府。 “知道哪里错了没?”宁远问。 “知道。” 沈三闷着头,委屈巴巴道:“小的不该在百善铺子偷偷卖,应该在外面兜售。” 宁远点头:“既然知道,那便去吧,以后做事多动脑子,另外,你的那些老乡族人,以后归你管。” “是!多谢公子!” 沈三又燃起了希望。 公子没有抛弃他,反而变向重用了。 那西山可有一千多人啊,管这么多人,也是相当大的重任。 他却不知,正因宁远的这顿打,造就了一个西山大掌柜,以及大明最强二道贩子。 不多久,宁合雍来到宁远的房间:“儿啊,爹跟你说点事。” 宁远正在弄香皂,头也不抬:“啊,说吧。” 宁合雍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这百善铺子确实经营的不错,爹都看在眼里,可那校阅之事,也要放在心上啊。” “啊,知道,我会注意的。”宁远漫不经心。 “这就好!千万记得老爹教过你那些话啊,若是能考中,混个一官半职,有个差事,才能真正的安稳啊。”宁合雍再三嘱咐。 宁远自是哼哈答应。 老爹的心思,他懂,就跟后世许多人拼了命似的考公务员一样,混个铁饭碗。 同时呢,在朝廷为官也有诸多便利,关系网层层复杂,等若是多了一张护身符。 只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一心赚银子多香啊! 况且他现在不但抱上了太子大腿,甚至还隐隐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看中,只要能给天家源源不断的送银子,不也是一张大大的护身符吗? 宁合雍本想考教一番,看宁远是否记得他当日的教导,可见宁远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只得放弃了。 罢了!就这样吧,儿子长大了,随他去吧! 翌日。 天色渐亮,习惯睡懒觉的宁远仍旧躺着,小厮却冲了进来:“少爷,今日校阅,您可快起来吧!” “啊?” 宁远迷蒙的睁开眼,本来很不耐烦,毕竟梦里可是娶了几房美娇娘的,可念及陛下特赐参加校阅,也只好起身洗漱。 所谓校阅,比的并不是骑射,自文皇帝朱棣开始,就改成了策论,让勋贵子弟为朝廷献言,出一些对策。 一般情况下,考题大抵是时政要事,比如哪里遭了灾,哪里叛乱,应该怎么治理、平叛等等。 家室稍微好一点的,家里长辈也都在朝为官,故而大概率能猜到皇帝陛下的考题,也就是所谓的押题。 也因为如此,一个个勋贵的后代都激动不已。 考题范围大概确定了,接下来就要看谁的功底更深、角度更精准了。 “呀,这不是咱们的宁公子吗?” “说来咱们这位宁兄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 “哈哈,宁兄,你那香皂可是稀罕的很,能不能送兄弟几个些许啊?” 亲军都督府内,见宁远到来,笑呵呵开口。 宁远随意看了一眼,这些人,可都是勋贵后代,公、侯、伯爵的后代,随便拉出来一个,家世背景都比他牛。 所以他也就懒得攀关系了。 攀交关系,首先家室得在一个层面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各走各的道最好。 “香皂在百善铺子有售,诸位兄弟去买就是了。” 随便应付了一嘴,宁远便按坐落下。 不多时,考官开始放题。 就在看到题目的一瞬间,宁远神色猛然一震。 ——何以镇北方。 这考题,竟如此熟悉! 第17章 振聋发聩 看着考题,宁远心思震荡。 岂止是熟悉啊,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他跟老爹谈话的次数不多,其中每次谈话老爹都会提及校阅的问题,这也就导致了哪怕他再不上心,也被老爹唠叨磨出了茧子。 何以镇北方? 简而言之便是怎么才能稳固北方的局势。 “呼!” 宁远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下久久不能平复,实在是被震慑的不轻。 首先,以老爹宁合雍的身份,想要押题本就困难重重,毕竟只是一个锦衣卫百户而已,位低言轻,很难得到朝廷具体的矛盾问题。 其次,即便老爹能得到朝野间大事小情的消息,也万万做不到押题如此精准。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老爹用了足够的心思,开拓了无尽的人脉,从而得到关于北方朵颜三卫的消息,继而请人作答如何稳固北方的问题。 这是何等的可怕? 押题也只押一题,本就说明老爹对此把握的相当恳切,看准了帝王心思,或者说通过渠道获取了帝王的心思,继而再请教人,获悉问题的答案。 偌大朝廷,能得悉陛下心思,又能精准押中考题之人,屈指可数! 简而言之,老爹为了这一次的校阅,不知道付出多少的心血,那所谓的败家,怕也只是表象而已。 宁远甚至能想象老爹在其中付出的辛苦。 那一万两银子的债真就是输掉的?通过近来老爹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赌鬼啊。 唯一的解释便是老爹所有的努力,大抵都是为他这次破格校阅的资格准备的! 考题无声,却振聋发聩! 宁远缓和许久,准备答题。 若按照老爹给出的答案答卷,他必定能名列前茅,再加上此考题乃是皇帝陛下所出,是绝对不存在作弊嫌疑的,那么,他自然也就能获得一份不俗的成绩,以及一份非凡的差事。 可是,回想起诸多种种,宁远犹豫了。 要按照老爹的想法答卷,从而获得陛下的赏识吗? “老爹!抱歉了!” 宁远暗自喃喃着,提笔而行。 按部就班,按照老爹那中规中矩的答案写,他定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名次,因为答案本身就中规中矩且偏上,总归是无错。 但是,他不想! 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笔走龙蛇,他快速书写:“镇北方之难,难在银子,其次难于军心,再其次,难于制度……” 宁远一通写就。 说白了,一切都是银子的问题。 只要银子到位,则军心稳定,制度也不成问题。 银子到位,将士们的盔甲、器械得以提升,无畏什么朵颜三卫,无畏鞑靼、瓦刺。 战力飙升,皆无所俱矣! 一番简明扼要的阐释后,宁远简单审视一遍,直接收笔:“交卷!” 哈? 所有人都抬起头,错愕的望过去。 这宁公子疯了吗? 好不容易得到陛下的特赦参加校阅,竟如此不珍惜,胡乱作答一番便交卷? 主考官英国公张懋深深皱眉:“宁小子,你可想好了?” “有什么可想的,交卷了!” 宁远干脆果决,直接闪身离开,相当笃定,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成绩。 成绩好,即便拿下案首又怎样,最多也不过是一份差事而已。 至于成绩不好,那就算了,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校阅而已,就当做试探朝廷以及皇帝陛下了。 说到底,只是他的回答太超前了。 经济之道,往深了说甚至能解决大明的根本问题,便是浅薄一些,将士们的战力不也跟俸禄挂钩? 再退一步说,打仗的根本是为了什么? 是钱! 是银子! 若是朝廷以及陛下能懂,那么他这份答卷必定出彩,若是不懂,倒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没在意结果。 当晚,宁合雍甚至提前下值回家,一见到宁远便兴冲冲问:“吾儿,校阅如何?” 宁远歪着头,信心满满:“手到擒来而已。” “哈哈哈,好!”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的老远,宁合雍老怀欣慰,大笑不已:“列祖列宗有德,吾儿必能高中。” 宁远淡淡的瞥了一眼,小口酌酒:“老爹,辛苦了。” 宁合雍怔了怔,刹那间泪水滚落而下,努力笑着:“不辛苦,不辛苦的,爹……开心呐!” “懂的,喝酒吧。” “好,喝,今日咱们父子喝他个酩酊大醉。” “喝!” 宁远用力碰杯,狠狠的灌酒。 饮酒时无声无息,恰如宁合雍的对他这个儿子的关爱,宁静而深远。 世人皆以为锦衣卫百户宁合雍败家至极,好赌成性,可实际呢? 哗啦啦! 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房瓦上,嘈杂作响,极为吵杂,却又带着些许静谧。 宁远抬头看了看,眼眸低垂。 春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 然后宁远忽而笑了:“老爹,不考虑再续一房,给我找个后娘什么的?没事的,不用考虑我,我不介意。” 宁合雍轻轻摇头叹息:“都这个岁数了,还找什么。” 宁远眨眼:“既如此,听闻那丽春院又来了两个美娇娘,不如……” “滚滚滚!”宁合雍猛的一挺脖子。 “好嘞。”宁远乖乖离开了。 宁合雍咕咚咚的灌了几口酒,忽的一笑,喃喃自语:“这臭小子,按理说年纪也不小了,倒是应该考虑婚配的问题了,校阅之后定能得到一份不错的差事,这婆娘的人选也得往上面看看,听闻黔国公有一女,相貌不凡,年龄也合适……还有霸州那边有一个姓王的美人,也不错,可考虑纳个小妾什么的……” ———— 校阅过后,自然便是审卷。 弘治皇帝看着几十分答卷,面上带着忧愁。 近来的消息中,北方的朵颜三卫越来越不安生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他这个皇帝虽不喜欢打仗,可敌寇侵扰,朝廷又岂能置之不理? 所以,他借机这次校阅出题,看看勋贵的子弟中是否有良策。 “此番校阅如何啊?”他随口问。 “这……还不错,倒是有件趣事。” 萧敬偷偷瞥了眼弘治皇帝的脸色,直接道:“前些日子陛下特许那宁远参加校阅,可谁知,在校阅之时,被特许的宁远竟是第一个交卷的,一脸的信誓旦旦,惹得许多人都在误传那宁远根本没在意陛下您的特许。” “哦?还有这等事?” 弘治皇帝淡淡开口,也是有些诧异。 那宁远既然如此信心十足,想来答卷也应该不错吧? 第18章 校阅第一 看着眼前的卷宗,弘治皇帝多了几分期许。 他倒是不在意宁远是否提前交卷,让他感兴趣的是宁远这个人。 仅仅从香皂一事来看,就足以说明这个年轻人相当的不凡,那么,宁远的答卷,也应该很精彩吧?应该,会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吧? “有些答卷确实不错,也很中肯,却也只是老生常谈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不甚满意。 答卷乃是糊名的,可却能从中读出老辣的味道,基本跟三位阁老所持的意见相当,中规中矩,老城有度,唯独缺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说不好听点,这些卷宗的意见,跟他平日间与三位阁老的意见基本相当,也是朝廷主流的做法,可这,能真正解决北方的问题吗? 解决不了! 所以翻阅了许多答卷后,他已是有些疲倦了。 “朕治国十余载,稳中有进,一心想我大明真正的中兴,虽有心但无力矣!” 弘治皇帝叹气! 哪个当皇帝的不想自己治下盛世昌荣,百姓安居乐业?可是,也只能想象而已! 他做不到,朝廷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成,并且努力将这江山稳固。 “当世可有孔明乎?”弘治皇帝问。 萧敬久久无言。 不敢答,更不敢多说。 这个问题太大了! 陛下这是想要治世能才!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算吗?当然算,这已经是大明学问的顶梁柱了,不能更高了。 可这三位让大明更好了吗? 好了一些,却也只是好一些而已,远远不够真正治世的地步。 “整顿军纪,修长城,培良将,这份答卷不错,就点此人为案首吧!” 弘治皇帝已然不想看下去,恰好眼前这份答卷与他、与三位阁老的想法一致,又稳重贴切,点为案首,理所当然。 至于最后面的那份答卷,他都懒得看了,毕竟前面几十分答卷给出的回答也都一般般,没有太出彩的,难不成指望最后一份答卷能给人惊喜? “是!”萧敬立刻应下,准备拆开案上那份答卷的糊名。 而就在此时,弘治皇帝猛然一定,眼睛睁大,死死地盯着最下面的那份答卷! 银子! 还是银子! 说了半天,仍旧是银子的问题! 只要朝廷给将士们的银子够多,给的及时,将士们就能军心稳定,从而抵抗朵颜三卫。 “这……等一下!” 弘治皇帝一挥手,想到什么似的,扯开糊名,见到上面“宁远”两个大字后,整个人顿时深沉起来。 感觉,怪怪的! 因为这篇策论的主旨简单来说就两个字,银子!相当的粗鄙,没有更多的见解、意见! 可是,仔细读来,竟是道理十足! 是啊,只要银子给到位,将士们定能士气倍增,可问题是……朝廷银子也不多啊! 那么,怎么赚更多银子呢? 答卷上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但答卷之人的名字,已经在无形之中透露出来! 宁远,那个捣鼓出香皂的人,那个让无数人为止狂躁的人! “这这这……混账小子,岂能如此答题?这天下谁人不知给将士们银子能够让他们战力十足?谁不知道?混账,简直混账!混账透顶!”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面上却是扬起了几分少见的笑容,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反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流露无疑。 旁边的萧敬停顿,也跟着笑了出来。 无需言表,这份答卷,深得陛下的心思。 弘治皇帝狠狠的拍桌子:“大伴,你来说说,他这么答卷,朕能给他案首?啊?你说说!” 萧敬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忙道:“老臣以为,可让三位阁老查阅一番。” “哦,那就把所有答卷拿去给三位阁老看看吧。”弘治皇帝眯着眼。 不多时,宁远的答卷出现在三位阁老的眼前。 很直白、很直接,甚至有些粗鄙! 毕竟开口闭口都是钱,可仔细想来,道理也是对的,于是刘健带头道:“我等俱认为此答卷应列为案首。” 萧敬便拿着宁远那份答卷回去缴旨。 弘治皇帝闻言,龙颜大悦,当即赐宁远第一名。 宁府。 眼看着校阅即将出结果,宁合雍坐立难安,担忧不已,忍不住问道:“吾儿,你那答卷,是按照为父当日所教意思来的吧?” “啊……这个啊,我当时都懵了,随便答了一通。”宁远道。 “什么?”宁合雍浑然一震,呆若木鸡! 随便答的? 关乎自己,关乎宁家未来的大事,竟随便答的? “儿……你……没按照老爹教导回答?”宁合雍神色讷讷。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我也要按部就班?”宁远理所当然的样子。 “额……” 宁合雍彻底傻眼了,脑子嗡嗡作响。 他辛辛苦苦这么久的努力,一切都白费啦?好不容易让皇帝陛下特赦,浪费啦? 哗! 刹那间,宁合雍的老泪当即流落下来,瘫坐在地上,痛不欲生。 “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宁合雍哭天呛地,泪水纵横,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自己儿子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虽然读了一些圣贤书,可归根结底,对这个大明了解的还不够透彻。 胡乱答了一番,岂不意味着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列祖列宗,孙儿不孝啊!”宁合雍嚎啕。 宁远有些看不下去:“喂,老爹,不至于吧?” 宁合雍大声哭叫:“你不懂,不懂啊!” 哭叫的声音极大,几乎整个宁府的人都受感染了,再看向宁远的目光,多了许多深长的意味。 “我……” 宁远张口结舌,愣了半天。 不就是一个区区校阅,至于吗?况且现在结果还没出来呢! “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宁合雍放声痛哭,泪水止不住的流:“好不容易才获得陛下的特赦,却不想,不想……哎……我苦啊……” 宁远实在看不下去了:“老爹,即便我胡乱作答,可结果还没出来,您是不是哭的有点早了?” “我……哎呀,我苦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宁合雍更是悲切万分,捶胸顿足。 宁远彻底无语了。 老爹的心情,他能理解,毕竟付出了许多努力,好不容易获得这么一个特赦的名额,却被他这般浪费,确实会悲痛不已。 可说到底,结果如何暂时还不知道呢啊! “爹,爹,先别哭了!”宁远不得已安慰。 “我……这能不哭吗,我哭死算了,苍天呐……”宁合雍已是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而就在这时,忽而有一名小太监走来。 “宁远接旨!” 小太监扯着公鸭嗓道:“奉天承运皇帝,赦曰……有锦衣卫百户宁合雍之子宁远,作答深得朕心,得校阅头名,赐金腰带,钦此!” 第19章 危机 随着小太监声音落下,院落忽而变得死寂。 宁府的一些下人皆是呆呆的看着宁远,满脸的不可思议,甚至还带着些许惊恐。 头名?校阅第一? 宁远本是要领旨谢恩的,但在他跟前,老爹宁合雍已经哭的傻掉了,虽是收了声,但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淌,活活哭成了“泪美人”。 “爹,爹,听到了没,我中了,我是第一啊!”宁远用力摇晃宁合雍。 可宁合雍却浑然不觉,神色呆愣,宛如雕像一般。 宁远深深吸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时抄起手指狠狠的掐在宁合雍的人中上,嘴里叫着:“老爹,醒醒啊!” “啊?” 宁合雍咯噔一下,恍然回身过来,接着,看也不看宁远,扯着嗓子号声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啊……天不佑我宁家,我……我死了算了。” “爹!我中啦!你看,宫里来的人!”宁远强行搬着宁合雍的头望向那小太监。 宁合雍愣了愣,脑袋仿佛短路一般,错愕不已:“这……宫里人来咱宁府做什么……” 宁远忙道:“传旨啊,爹,我中啦!” 什么? 宁合雍登时张大眼睛,发疯似的起身冲着那小太监道:“公公,我家儿子……中啦?” 小太监含笑点头:“是啊,而且还是陛下钦点的头名。” 头名! 这两个字宛如利剑一般狠狠戳在宁合雍的心头,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老泪再度横流。 中啦! 我儿头名! “哈哈,哈哈哈哈!好,太好啦!” 宁合雍激动不已,整个人已是语无伦次:“祖宗保佑,陛下万岁!我宁家……有望啊,哈哈哈!” 宁远耸了耸肩,这才接了旨意,顺带着掏出一两碎银,偷偷递上去:“有劳公公了。” 这是规矩,太监跑来传旨,一般都会给写辛苦跑路费。 可是,那小太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摇头道:“宁公子,您这银子咱可接不起,陛下那里可是对宁公子看中的很呢……但宁公子若一定要赏,咱就厚着脸求一块半块香皂即可。” 宁远瞬间恍然。 这是提点他! 而今百善铺子已经跟宫中合作,可铺子最大的合作伙伴皇帝陛下,到现在尚且没用过香皂,他这个掌柜是多不懂事啊? “公公稍等!” 宁远立刻起身回房间,取了一百二十块香皂,用布包上,递给那小太监:“劳烦公公将这百块香皂奉给陛下,就说……是草民的一番心意,另外公公若需要,随时差人来取便是。” “那便多谢宁公子了。”小太监笑呵呵,自是会意过来。 “应该的应该的。” 宁远恭送小太监离开,一脸的笑容也趋于平静。 中了头名,确实是件喜事,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戚戚然,全然没有高中的喜悦,一定要说的话,大概,他所有的喜悦都被老爹用光了吧? “儿啊,好!没白费老爹的苦心!好样的!” 宁合雍不住的大笑,冲动之下,直接给府上所有人发银子,接着自然是众人对这位宁府少爷不断的吹捧,无非是前程远大、英武非凡等等,听的人耳根子生疼。 “呀,到底是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 门口处,一道声音响起,随即便见刘三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宁合雍略微一顿,忙迎上去:“三爷,欢迎欢迎,哈哈,说来倒是好事,我儿竟是得了校阅头名!” “哦?” 刘三转而瞥了宁远一眼,不断点头:“不错不错,这小子确实聪明多才,宁百户,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宁合雍随口谦虚了两句,命人准备酒菜,带着宁远,三人喝了起来。 “校阅头名,按照规矩,定是要去亲军都督府当差的,总归一个小旗是跑不掉的,好一好,总旗也不是不可能。” 刘三侃侃而谈,赞叹道:“宁小子,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天下啊!” 宁远彬彬有礼的颔首:“三爷谬赞了!” 刘三笑呵呵:“哪里是谬赞,分明是你小子太厉害了,就拿那香皂来说吧,当真是惊掉无数人的眼球啊。” 宁远闻言神色有些古怪。 这刘三来的太巧了,巧的令人心里发凉。 别的时候不来,偏偏赶上这个当口,就好像提前得知他得了头名,特来贺喜一般。 再加上刘三有意无意的往香皂上面引话,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三爷您提醒我了。” 宁远笑着说道,随即快速取了十块香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三爷您用着哈,没了差人来取便是,另外,那一万一千两银子的债,等小侄赚了,定提前还上。” 刘三笑吟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抬手冲着宁远挥了挥。 “好意心领了,某已经从百善铺子买了,说来,这香皂确实不错,洗涤干净,洗后残余香气怡人。” 竟是没接香皂! 宁远暗自惊疑不定。 有问题! 按理来说,他送礼乃是一番好意,可刘三却直接拒绝了,来者不善啊! 方才他提及一万一千两债务问题,刘三根本没接茬,说明此行并不是为了催债,再加上刘三句句不离香皂……所图怕是不小。 为了香皂?百善铺子? 不应该啊! 毕竟宫里对百善铺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专门派人巡卫街道,再直接一些,根本就是为了保护百善铺子,同时也表明了态度。 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百善铺子跟宫里有关系,岂能随意染指? 那么,这刘三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侧,宁合雍自然也察觉到气氛的怪异,笑道:“三爷,孩子送您礼物,您就收下吧,以后也甭买了,派人来宁府取就是了。” 刘三没有回应,漫不经心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宁百户您都被调去巡卫街道了,未来怕也是一片蓝图啊。” 宁合雍尴尬的笑了笑:“三爷,您就别兜兜转转了,我脑子笨,有事您直说。” 刘三忽而沉默了,自顾自的饮酒。 宁合雍跟宁远面面相觑,到底几个意思啊这是? 安静了一会,刘三笑了笑,摇头道:“老宁啊,你家宁远校阅头名,挺不容易的,说来,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你费尽辛苦为他求来一个参加校阅的名额吧?” 第20章 进宫面圣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贩夫走卒,说话都有一个特点——半截话。 说话留一半,剩下的意思留给你去猜,去意会。 对此,宁远现在是终于领教了。 这刘三岂止是说半截话啊,简直就是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 兜兜转转,总是旁敲侧击,让人……厌烦。 当然了,他也能理解刘三这么说话的原因。 因为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出来,只能通过这种神会的方式沟通,说出来,传出去,就容易掉脑袋,属于能做不能说。 “宁小子,你可知你父亲真正所求之人是谁吗?”刘三忽然问道。 宁远有些茫然。 他知道老爹一切败家行为都是为了他,偷偷用了银子,让别人帮自己说话,在皇帝陛下那边提及几次,至于真正求了谁,他盲猜,应该是跟刘三背后之人有关的。 “这普天之下,能让三位阁老同时说好话的人可是不多哦,恰好我家大人就是其中一个。” 宁合雍笑道:“当然了,三位阁老能同时为你说话,主要原因你老爹当年确实是冤枉的,我家大人只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 “但即便是顺手推舟,不也是一份人情?是吧?” “宁小子,现在,轮到你来还这个人情啦,我家大人十分喜欢你这个香皂,可奈何你跟天家合作,给我家大人几个胆子也不敢触碰这铺子啊,所以,我家大人就只有一个想法,你把香皂的方子交出来,我家大人没事自己制作几块来玩玩就够了。” 闻言,宁远略微一震,心里狂呼妈卖批! 尤其是刘三一脸淡然,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事似的,更是让人怒从中来。 要香皂的配方,尼玛啊,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了! 香皂的制作本就十分简单,这要是传出去,百善铺子用不上几天就得倒闭。 宁远心里疯狂的骂娘,脸色也跟着沉下去几分。 这……老子直接把百善铺子给你得了呗? 宁合雍也是极为不悦,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试探着道:“三爷,宁远跟宫里约定好了,每个月都要把银子送过去的。” 刘三不耐烦的摆手:“知道知道,不就是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了嘛,我都懂!可是,即便如此,你宁家能守得住这份繁华吗?现在,盯上百善铺子的人可不少,说不得哪天就犯点事什么的,要我说啊,多一个朋友也能保险一分不是?好了,就这样,你们考虑一下吧。” 声音落下,刘三干脆的起身离开了,留下酒桌旁的父子二人静坐,气氛深沉。 宁远知道大明朝廷水很深,藏污纳垢,道道多了去了。 可如刘三背后这人如此不要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位高权重,都足以无视皇帝陛下了吗? 这简直就是明抢啊! “老爹,那人是谁啊?”宁远平静问。 “寿宁侯。”宁合雍吐出三个字。 宁远深深的呼吸,恍然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此人如此胆大包天! 寿宁侯张鹤龄,这是当朝国舅啊,当今天子的小舅子,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弘治皇帝只娶了一个女人,也就是而今的张皇后,再加上弘治皇帝宅心仁厚,寿宁侯张鹤龄还有建昌伯张延龄两兄弟简直作上了天,据传跟周太后家里闹的不可开交,堪称无法无天。 没办法啊,命好,姐姐是张皇后,即便他们兄弟两个真闹出什么事来,只要张皇后在皇帝那里吹一吹枕边风,也就不是事了。 而现在,张鹤龄盯上了香皂的配方。 “臭不要脸。”宁远骂骂咧咧。 宁合雍没有作声,一直沉默着。 这下麻烦大了。 配方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也就意味着跟宫里的这条关系断了,人家拿了配方疯狂制作香皂,百善铺子定会受到冲击,甚至一蹶不振都有可能,自然的,更别提给宫里送银子了。 可不给呢? 以他们父子这点权势,怕是怎么被那寿宁侯弄死都不好说。 毕竟人家皇亲国戚,随便用两个阴招,他们父子都接不住。 进退两难! 宁合雍严肃开口:“吾儿,此事不可轻易断决,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吧,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就只能破财免灾了! 可是,宁远却缓缓摇头:“不想,有什么可想的,他要我们就给?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事实上,区区香皂配方,便是送出去也无所谓。 毕竟他这边已经大势在望,人手齐全,工坊也即将建起来,只要开工,就能将香皂的成本降到极致,等对方跟风制作,已经落了下乘了。 但是,他忍不下这口气。 这次给了香皂配方,以后呢?等他捣鼓出其他玩意,也来要配方?一而再再而三,什么时候是个头? “哎!” 宁合雍见宁远果决的样子,叹了口气。 还是年轻气盛,不懂深浅啊。 那寿宁侯若是没几分把握,又岂会轻易开口?而一旦开口,基本上就胜券在握了,不给,那就等着受罪吧! “吾儿……哎,再说吧,此事,最好谨慎,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宁合雍无奈道。 “知道。” 宁远随口应了一声,暗自琢磨着。 破局的关键在于宫里,要转移矛盾,最好等到皇帝陛下任命他的差事下来,届时,就有机会见到皇帝陛下了。 一想到差事,宁远就嘬牙花子。 或许其他人都想获得一份不错的差事,可他却对此事无感,入朝为官,风险很大的,有可能涉及文武内斗,有可能要上前线打仗,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留着有用之躯,当个富家翁,醉卧美人膝,它不香吗? 可根据眼下的态势来看,他却是不得不入朝,抱紧皇帝陛下、太子殿下的大腿才是真。 若他此时位高权重,寿宁侯又岂敢打香皂的主意? 时光悠悠,几日过去。 这一日,有小太监过来传旨,让宁远入宫面圣。 宁远神情一震! 来了! 终于,要见到大明权利最大的皇帝了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便他听闻弘治皇帝仁厚,可终究是帝王啊,万万人之上,集权的顶峰。 而去见这样一个大人物,便是以宁远的心性也不由得紧张几分。 皇帝陛下会跟他说些什么呢?又会给他一份怎样的差事呢? 宁远深呼吸,努力调整心绪。 第21章 加官百户 紫禁城暖阁。 弘治皇帝带了十几名小太监赶了过来,那些小太监手中端着水盆,水盆的一侧摆放着造型奇怪的香皂,还有一块方巾。 “来来来,三位爱卿,试试这香皂好不好用。”弘治皇帝笑道。 三位阁老自是遵命,按照萧敬的吩咐洗手。 “首先呐,要将双手浸湿,接着将香皂涂抹均匀在手上,再打上一些清水,不断揉搓……哎呀,刘公,错啦,要两只手互相揉,对对,就是这样,揉上大概一百个数,放入清水中清洗即可。” 不多时,三位阁老将手中有些发黑的泡沫洗掉,再看过去,一双手竟是干净了许多。 他们三个位极人臣,平日间双手本就干净,可用这香皂清洗过后,竟然又白皙了几分。 “呵呵,这香皂倒是不错。”刘健笑着点评。 “唯独可惜的是,这香皂太贵了,一块,竟要百文钱,普通百姓哪里用得起。”李东阳跟着说道。 “便宜些就好了。”谢迁笑道。 品评不一,褒中带贬。 弘治皇帝笑而不语。 也是可以理解的。 即便这香皂再好,三位阁老也不能一味的吹捧。 这是所在位置决定的。 说穿了,这香皂的售卖,乃是经商行为,若不是因为效果奇特,在京城受到追捧,他还真不好拿过来给三位阁老试用。 一个不小心,他这个皇帝就容易被扣上贪恋奇技淫巧的帽子。 “这一次,朕真真是开业眼界啊!” 弘治皇帝感叹道:“一块小小的香皂,竟蕴藏着如此多的学问,表面上看似经商,看似离奇,可这香皂竟能安置流民,朕,着实没想到啊!” 三位阁老默然。 陛下的意思已然呼之欲出,安置了流民,这是功劳啊,有功劳就要犒赏。 对此,他们无话可说,就如陛下当日送来宁远那份答卷一样,口口声声提银子,何等的粗鄙? 可即便他们不喜,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这事不能较真,较真就输了! 当时那千余流民的安置问题,皇帝陛下、他们三个、整个朝廷都束手无策,准备派兵弹压来着,结果呢? 香皂横空出世,急需用人,直接把千余流民拉过去当了工人,从事生产,不但无需朝廷供养,更是不费一兵一卒,轻松解决流民问题。 从商者贱,可安置流民却是实打实的大功。 “三位爱卿,朕治国十余载,自以为还算开明,但眼下却是为难了,到底应如何嘉奖这宁远呢?”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皆是沉思。 安置流民,能算作武功吗?倒也能算,毕竟以往的方式需要派兵弹压。 那么,嘉奖的方式无非是加官进爵。 考虑到那宁远如此年轻,直接封个爵位未免太浮夸了。 “陛下,臣以为宁远此番功绩,加官定是要的,可考虑升职百户,或者总旗。”大学士刘健说道。 弘治皇帝捋着胡子,笑着,轻轻点头:“既如此,便让这宁远到金吾卫当个百户吧。” 一句话,定了调子。 三位阁老只得苦笑。 这嘉奖,有些过了。 若那宁远真的立下大功劳,给一个爵位都无妨,可只是安置流民,暂时来看,还远远达不到连升两级的地步,一个总旗也就够了。 要知道,即便是公爵的儿子,大多也只能从小旗做起,小旗、总旗,然后才是百户、千户! 陛下这是顶格提拔了,从原本一个小旗,提至百户。 小小年纪的宁远,竟是跟他老爹宁合雍一个级别,而且金吾卫可是亲军,比干脏活累活的锦衣卫不知道强多少。 有些逾越规矩,但三位阁老又不好说什么。 总不能因此再提拔宁合雍吧? 不多时,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宁远来到暖阁。 面对四个坐着的大佬,宁远立刻行大礼:“草民宁远叩见陛下,见过三位阁老。” “起来吧。” 弘治皇帝笑吟吟道:“宁远,朕,很好奇啊,你何以如此大胆,校阅之时竟敢那般作答?朕问你,何以镇北方?” 旧事重提,意味深长。 宁远愣了那么一下,偷偷瞥了三位阁老一眼,老实巴交道:“北方之难,难于银子,其次在于北方之流寇动作迅速,机动性强,善于弓箭,善于马术,只有以银子培育良将强兵,方可治敌。” 弘治皇帝眨了眨眼。 这回答……虽仍旧侧重于银子之说,看了跟校阅之时的回答又有不同,直接分析了敌人之长! 有点意思。 可他却是板起脸,沉声道:“你既知敌人之强,何以校阅答卷却又没写就啊?” 宁远不卑不亢:“回陛下,我大明将士强才是根本,以强制强,则无所俱已!” 呀! 弘治皇帝诧异! 好一个以强制强,竟十分有道理。 是啊,只要大明将士强、壮起来,无论敌人如何强大,都可以从容应对。 三位阁老也是脸色怪异。 这小子年年纪轻轻,却会如此诡辩,着实有些不凡。 宁远则是闷着头,不敢多说。 恒强理论也是他随机应对的,主要还是要站稳“银子能镇北方”这个大的基调,而有这么一个前提,无论他怎回应,都是呼应银子的重要性,扣住校阅的回答。 用后世的话说,便是扣题。 自然的,敢这么回答,他也是想从另一方明证明自己。 我是有学问的,校阅第一的名头也是实至名归。 弘治皇帝想了想,又问道:“你那个百善铺子火爆如斯,可是与民争利啊?” 宁远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说给三位阁老看的。 他直接道:“陛下,非也!百善铺子所产香皂,可安置流民,可令流民有份差事做,此乃……利国利民之大计。” “哈哈哈,不错,不错!” 弘治皇帝大笑,随即正色道:“大伴,下旨,锦衣卫宁合雍之子宁远,才学不菲,得校阅头名,赐其金吾卫小旗,盖因其安置流民功劳匪浅,加官至金吾卫百户,巡卫东宫。” 宁远悄然一震。 这下赚大了! 直接得了个百户,开局堪比老爹厮混几十年的成就,很可以啊! 同时,他也有些期待。 既然是巡卫东宫,接下来就要正式面对太子殿下了。 不能再装了,也不能一口一个朱兄的叫着了。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打个小报告,偷偷告那寿宁侯一状? 太子殿下,您舅舅要抢您的银子? 第22章 殿下天纵神武 宁远暗自琢磨着告状的问题! 必须得告状啊! 那寿宁侯欺人太甚,竟扬言要香皂的配方,这不是断他以及皇帝陛下、太子殿下的财路吗? 但这个状怎么告又是一个问题。 要是直接说,便等若是离间张皇后骨肉亲情,所以,他必须要换个说法。 第二日,宁远早早来到了东宫。 正常来说,巡卫东宫几十人就足够了,由一个总旗出马,带领五十人左右,最合适不过,所以当宁远到来之时,有些不伦不类。 “见过宁百户!”下面,几十名金吾卫老实的见礼。 “大家好,大家辛苦了。” 宁远随便应付了一嘴,接着道:“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应该还未起来吧?” 诸多手下不敢吭声。 接着,一道身着金吾卫盔甲之人踏踏走来,面容冷峻:“你……可是金吾卫宁百户啊?吾乃朱千户,还不快快过来见礼?” 哈? 宁远震惊了,一双大眼盯着那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这声音,这嚣张的语气,这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您是……千户大人?”宁远眼巴巴道。 “不错,吾正是你的上司,千户是也,你还不过来朝拜?”朱厚照严声说道。 宁远都无语了,歪着脖子,悄声道:“朱兄,别闹!” 朱厚照顿了顿,旋即哈哈大笑:“宁兄,你这耳力未免也太好了吧,竟猜到是吾,哈哈,走,咱们打猎去。” 宁远相当的无语:“朱兄,我要见过太子殿下,迟些再出去吧。” 哪知朱厚照眼睛一横:“宁兄,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过区区百户而已,哪里配见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我……” 宁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殿下,是不是入戏太深了?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了? “这……朱兄,今日是我第一日当值,万不可擅离职守的。”宁远故作为难道。 “哦?” 朱厚照怪异的笑了笑:“如此说来,你……就那般想见太子殿下?” 宁远点头不迭:“是啊是啊,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太子殿下天纵神姿,英武非凡,我自是崇拜不已,想要瞻仰一番!” 朱厚照的笑容已是忍不住:“既如此……既如此……哈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大笑,朱厚照摘下了盔甲,神色睥睨:“老宁,你来看,本宫是谁?” 哗啦啦! 随着“本宫”两个字脱口,附近的金吾卫官兵几乎同时跪下,朗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而朱厚照更是神气万分:“老宁,你,可知本宫是谁?” “我……” 您这都表露身份了,自称本宫,我再不知道,我得傻成什么样啊? 宁远故作震撼,瞠目结舌,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朱兄,您……您……太子……您……” 朱厚照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哈!不错,本宫,正是当朝太子,宁兄,是不是吓一跳?哈哈!” 岂止是吓一跳啊,我还吓得一蹦跶呢! 宁远虽很无语,但该配合太子殿下演出的他只能回装作震惊的样子:“呀,朱兄,不,太子殿下,您……您……” 看上去,已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大为得意:“哈哈,没想到吧,宁兄,本宫,就是太子啊,哈哈哈!” 宁远立刻见礼:“宁远百户,见过太子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这就没意思了,本宫拿你可是当兄弟看的!” 朱厚照急忙扶起宁远,一本严肃:“老宁,本宫呢,也不想隐藏身份的,可你也知道……” “嗯嗯,知道知道。”宁远一副我懂的样子。 他是真的懂! 史上的武宗生性好动,喜欢舞刀弄枪,四处惹事,用后世的眼光来看,那是妥妥的熊孩子,而且还是熊孩子中的战斗机。 同时武宗也是寂寞的,没有兄弟,憋在宫中只能跟宫女、太监玩乐,玩着玩着就腻了,提不起兴趣了。 而随着他的出现,仿佛给这位太子殿下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挣银子,捣鼓香皂,安置流民,这一件件事叠加起来,给朱厚照带来了许多满足的快乐。 他不但可以玩,还玩出了功绩,玩出了银子,比起跟宫女、太监厮混有意思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啊。” 朱厚照认真道:“所以啊,本宫可不希望因为本宫是太子,就坏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你懂?” 宁远愣了愣,试探着道:“老朱?” “大胆!”旁边的刘瑾立刻出声,严厉呵斥。 “殿下,殿下,您可别折煞我了。”宁远连忙改口。 朱厚照笑了笑,半天没说话。 生在天家,他有太多的无奈之处,最简单来说,他想跟宁远称兄弟都不行,碍于礼制,只得以君臣论交。 “算了,算了,老宁,你可有好玩的去处?”他改口问。 “这……” 宁远想了想:“殿下,香皂作坊即将落成,倒是可以过去看看。” 朱厚照深以为然:“好啊,走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西山,眼见流民的房子以及作坊落成,朱厚照惊喜交加。 这速度,太快了! 不过区区数日,房子以及作坊都建设完毕,流民们安稳有序的做着收尾的工作,一片祥和。 而这,皆是他一手促成的! 接下来,这些流民将会从事生产香皂,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他父皇的内帑,可归根结底,那也有他的功劳啊! “拜见两位大恩公。”一名带头的一名老者激动开口,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好好好,大家快起来!” 朱厚照意气风发:“大家伙好好干活,等从事香皂生产开始,所有人每月可领……可领……” 他也不知给多少银子合适,只好转而看向宁远。 宁远笑了笑:“一两银子!” “对,一两银子……” 朱厚照略微一顿,感觉给的有点少了,大家伙辛辛苦苦的劳作,甚至规划中还有连夜生产等事宜,就给一两银子? 而就在他准备跟宁远商量的时候,前方,骤然爆发一阵激动的声音。 “天啊,一月可领一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没错,没错,大将军断然是不会欺骗大家的。” “大将军万岁!” 轰隆隆,千余人再次跪地,齐声高呼。 朱厚照当即愣住了。 第23章 告状 千余流民已然激动的语无伦次,连万岁都呼了出来。 可朱厚照却没听到似的,眼睛瞪大,半天没回过神。 区区一两银子,就足以让这些流民感恩戴德了吗?未免有些廉价了吧? 旁边的宁远含笑不语。 一两银子对于王公贵族来说,便是掉在地上也未必愿意捡,可对于这些流民来说,那是命!可买两石米,一家几口人省这点,多喝些粥什么的,够吃一旬了。 他们何以四处流窜当流民? 还不是写来简单、却让他们奢望不已的三个字——活下去! 而现在,一个人劳力一个月就能挣一两银子,岂止能让他们活下去啊,便是更好的日子都指日可待。 “大家伙快起来吧,暂时就定每个劳力一两银子,以后作坊盈余多了,会多给大家发的。”宁远说道。 众人自又是一阵高呼。 朱厚照长长的一声叹息,旋即苦笑,喃喃道:“总听父皇还有几位师傅说治理天下如何如何的难,可眼前看来,呵,简单的很哩!” 宁远神色动了动。 治理天下简单? 可不简单! 他犹豫了那么一下,而后小心道:“殿下,有没有一种情况,譬如……譬如这香皂作坊不但挣不了银子,反而面临亏空的问题呢?” 朱厚照错愕:“香皂如此火爆,又岂会亏空?老宁,莫不是你想贪墨银子?” 宁远继续引导:“那么,假若香皂的配方被人盗取了呢?” “什么?” 朱厚照猛然大惊,直接急眼了:“谁,谁敢盗本宫的配方,本宫打不死他!” 宁远见机会来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道:“前些日子,听说一个叫刘三的掌柜正四处打探消息。” “走!本宫倒要看看,那刘三长几个脑袋,简直活腻了!” 朱厚照带头转身,没什么可说的,让宁远点够人马,直奔刘三的赌坊而去。 不多时,近百名金吾卫呼啦啦涌入赌坊,直接吓破了无数客人的胆子。 这可是天子亲军啊,瞧这阵势,要抄家怎么的? “刘三呢,让他滚出来!”朱厚照一马当先,相当霸气! 很快,刘三赶了过来,眼见这等阵势,双腿不住的战栗着。 他颤颤巍巍道:“这这这……大人,这是何故啊?小的……” 咣! 朱厚照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力大势均,将刘三蹬翻在地,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狗玩意!”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某些东西,也是你能染指的?我踢死你!” 骂骂咧咧,拳脚不轻,那刘三虽拼命的护着头,可面庞仍旧以眼见的速度浮肿起来,转眼间鼻青脸肿,身子也本能的佝偻蜷缩着。 出了一口恶气后,朱厚照大手一挥道:“把这个狗东西丢进诏狱,别弄死就成。” 刘三一听,哗啦一下,直接吓尿:“大人,大人……我家大人是……” “管你是谁!”朱厚照又是一脚。 很快,两名锦衣卫将刘三架了起来,正要押去诏狱。 这时,刘三猛然瞧见站在金吾卫前面的宁远,眼珠子差点冒出来:“你你你……是你……” 宁远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看不见。 倒不是怕,而是不好声张,毕竟说到底是他忽悠太子殿下过来整治刘三的,传出去不好听。 “小东西,你不得好死!”刘三扯着嗓子骂,目眦尽裂,撕心裂肺。 “还敢叫嚣?” 朱厚照起身又是一个飞脚,踹的刘三趔趄,要不是有人架着,怕就要趴在地上了。 金吾卫来的快,去的也快,抓了刘三后,便撤离了。 一场闹剧结束,看似不声不响,许多人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谁不知道那赌坊是寿宁侯张鹤龄的,当朝国舅,也敢乱动? 这个时候,寿宁侯府,一名小厮发疯似的冲击厅堂。 “老爷,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小厮仓皇道。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张鹤龄正在饮茶,挑着眉目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嘴巴打哆嗦:“太子……太子殿下还有那宁远,带人把刘三给抓了起来,已经下了诏狱。” “什么?” 张鹤龄霍然起身,手中的热茶杯蹡然掉落,啪嗒一声,厅堂瞬间死寂起来。 太子、宁远、刘三这三个人在张鹤龄的脑中形成一条线,随即,惊愕的面孔逐渐趋于平和。 “这小东西,心还真黑啊!” 张鹤龄龇牙咧嘴,也是气坏了。 不用想,肯定是那宁远撮合太子殿的,这……是要跟他对着干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在原地打转:“刚当上一个小小百户,尾巴就要翘到天上了吗?” 虽是愤恨不已,可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把那刘三从诏狱捞出来再说。 人是太子殿下抓进去的,他托一般的关系怕是不管用,唯一的办法,便只能进宫了。 “备轿!” 张鹤龄匆匆而行,着急着慌的来到宫中,自是一路通行,无需通报,来到张皇后的寝宫,双腿一曲,郑重跪下。 “臣张鹤龄,拜见皇后娘娘!”声音落下,整个人便伏在地上。 张皇后原本正在织布,见张鹤龄急匆匆赶来,又是这般正式的行大礼,一双柳眉不由得倒竖起来。 对于自家兄弟什么成色,她很清楚,平日里仗着她这个皇后姐姐,招摇惹事,不得安生,眼下跑过来,定是又遇到麻烦了。 “起来吧。” 她放下手中的梭子,摆出皇后的威仪道:“这一次,又招惹谁了?” “阿姐,臣弟……命苦啊!” 哗啦一下,张鹤龄嚎啕大哭起来,以致于肥硕的身躯都跟着颤抖:“臣弟……自幼丧父,活下来不容易,姐姐您入宫当了皇后,臣弟自当谨慎小心,不愿姐姐被人说闲话,可是可是……” 张皇后早已习惯了眼前这架势,不为所动:“说说吧,到底惹了谁?” 张鹤龄忙道:“姐姐,不是啊,这一次臣弟老老实实,不曾招惹任何人,是……是宁远那个小东西,竟攒动太子殿下,砸了张家的赌坊,还抓了人。” 张皇后有些诧异。 并非弟弟张鹤龄主动招惹别人,反而是一个叫宁远的小子主动得罪张家? 怎么可能! 她半点不信。 谁人不知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当朝国舅,一般人,借他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动张家啊。 “那宁远是什么人?”她沉声问。 第24章 发财啦 “那宁远是锦衣卫百户宁合雍之子,同时也是此番校阅第一名,这……臣弟跟那宁远素不相识,却遭遇这无妄之灾,阿姐,臣弟苦哇。”宁合雍再度哭嚎。 张皇后听的一阵厌烦。 不用想了,定是张鹤龄主动惹了麻烦,于是一挥手:“退下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阿姐,臣……” “退下!” “这……是!” 张鹤龄慢吞吞的起身,佝偻着身子,徐徐向外走去,看样子,落寞不已。 张皇后有些心软,补充道:“哀家会调查清楚的,你等着便是,若真有人胆敢欺辱张家人,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却也要管上一管,跟陛下说道说道。” 张鹤龄顿了顿,心底终于松了口气,旋即,一股羞耻感蔓延心头。 丢人呐! 以往,一直是他骑在别人头上拉屎,何时轮到一个臭小子站在他头顶撒尿了? “小东西,走着瞧!”张鹤龄暗自发狠。 张皇后重新拿起梭子,准备继续织布,可不知为何,眼皮总是乱跳,心神不得安宁。 她一声叹息,不得不放下梭子。 这件事不简单。 她之所以没多问张鹤龄,是因太子都牵连到此事当中。 太子带人砸了亲舅舅的赌坊,一旦闹大,绝对会影响太子跟张鹤龄的关系,而太子可是储君,未来要克继大统的,闹掰关系对张家没有半点好处。 “那宁远到底是何许人也?又怎会跟太子厮混一起去了呢?” 张皇后凝眉深思,对两侧道:“去查。” 很快消息传来,确实如张鹤龄所说,宁远跟太子带着金吾卫,砸了赌坊抓了人。 张皇后已是吓坏了。 太子虽顽劣,可无缘无故也干不出这种事啊。 “宁远此人,带坏太子,其心可诛啊!又不知陛下何以将如此顽劣之人放到太子身边。”张皇后面色深沉。 不多时,弘治皇帝摆驾而来。 张皇后忙迎上去:“陛下累了吧,臣妾刚好熬了汤,来尝尝。” 弘治皇帝喝了汤,放眼望去,刚好见到织布的梭子,便抚着张皇后的手道:“辛苦爱妃了,自此以后,宫中无需节俭,你也无需再织布了,因为……不久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送入宫中,内帑也将充沛,爱妃可知为何?” 张皇后略微一愣,明眸眨了眨:“何故啊?” 弘治皇帝大笑:“朕得一良才,此人头脑敏捷,智慧过人,端的有意思啊,对了,此人姓宁名远,朕已将此人丢到太子那边,只希望这小子能安心辅佐太子啊。” 张皇后暗自苦笑,却还要笑意相迎:“如此,臣妾便恭贺陛下了。” 无声无息,弘治皇帝便堵住了她的嘴。 陛下已然如此褒奖那宁远了,她再多说,就显得不懂事了。 再者,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不好多嘴朝廷的事宜,无奈之下,就只得作罢。 “喝了汤,果然感到精神矍铄啊,哈哈,朕就先去忙了。” 爽朗笑着,这位史上仅有一位妃子的皇帝摆驾离开,只是转身没多久,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如深渊般沉寂。 回到养心殿,刚一坐下,弘治皇帝猛然抬手。 “啪!”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上,弘治皇帝愤然起身:“胡闹,简直胡闹!这逆子,还有那臭小子,根本不把朕放在眼中!” 旁边的萧敬面若老僧,毫无反应。 陛下得知消息早已大怒,赶去见皇后也是耐着性子而已。 问题是这件事闹的不小,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可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那宁远乃是百善铺子真正的掌柜,本就受人瞩目,再加上校阅头名,当值东宫,结果,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跟太子跑出去砸了寿宁侯的赌坊,想不叫人关注都难。 毫不客气的说,整个朝野怕是都在关注此事。 陛下会怎样处置呢? 一边是宁远跟太子殿下,无端砸了人家赌坊又抓了人,堪称横行无忌,另外一边是寿宁侯张鹤龄,亦是皇亲国戚。 天家两头事,偏向哪个都不行,很棘手! “太子呢?”弘治皇帝沉声问。 “太子殿下在西山,跟流民们一起制作香皂呢。”萧敬随口应道。 弘治皇帝目光一软,有些怪异。 好端端的,他也不觉得太子会胡闹至随便抓人的地步,那么,难道此事的背后跟流民有关? 若如此的话,倒是要谨慎一些了。 好不容易安置了流民,可别再起乱子。 “去把太子叫回来,朕要亲自问问他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缓缓道:“还有那宁远,一并叫来。” 西山! 香皂作坊已然完善,各种模子、工具等也齐全了,自然要开始从事生产。 宁远带头主动制作香皂,旁边十多个年轻机灵的人跟着学,这些,便是香皂作坊以后的主心骨了,这也是为了配方安全着想。 工厂流水线化,每个步骤做什么都清晰明确,再将诸多步骤分开操作,能最大化保证安全。 当然了,别人要想偷学配方也容易,但这些人都在管控之中,短时间内绝对传不出去。 “呀,猪油跟生石灰竟然放在一起,竟能产生香皂,好神奇!” 朱厚照看的瞪眼,惊奇不已:“老宁老宁,下面这些凝固的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 宁远看了一眼:“殿下,此乃甘油,可保湿润肤,但暂时储存、包装都很困难,不宜售卖。” 除了香皂,甘油也能算是一种神器。 保湿润肤,稍微夸张点说是什么? 护肤品啊! 在这个时代,虽有胭脂等化妆品,可没有护肤品,便是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姐皮肤都一般般,更别提普通民妇了。 一旦解决包装问题,定是妥妥的爆款! 说来在这个时代,包装本就是一个大难题,要防潮、防水、放热,最好用镀锡或者不锈钢保存。 可无论是镀锡还是不锈钢,获取的难度都太大了,最理想的方法是——玻璃瓶! 一个个小玻璃瓶盛装甘油,到时候再起个好听的名字,又是一款神器横空出世,定能让无数大家闺秀怪叫追捧。 不多久,脱模后,一块块香皂出现在众人眼前。 朱厚照神色激动,捡起一块试了试,感触,跟百善铺子售卖的一模一样。 “呀……这香皂制作,竟如此简单,若能不断生产……” 朱厚照惊了! 制作简单,只要工人跟上,那便是……无数的银子啊! “老宁,咱们,发财啦!”朱厚照激动不已。 第25章 百姓疾苦 宁远笑了笑。 他一个人,一日间就能制作将近两千块,便是这些流民不熟流程,可架不住人多啊,再加上流程化生产,一日间制作十几万块香皂都不是问题。 当然了,这也要考虑原料的问题。 生石灰倒是取之不尽,碾压石头就是了,猪油问题有些大了,毕竟这也是百姓的主要用油,一旦购买过多,必定会引起诸多问题。 “一日……便暂定产两万块香皂吧。”宁远对旁边的沈三吩咐道。 算下来,一天两千两银子,倒也还好,尚在接受范围内。 朱厚照神采奕奕。 一日赚两千两,宫中就能得一千两,一年下来,便是三十多万两啊! 要知道,便是朝廷一年收上来的银子,也才不过二百万两左右而已。 这样的作坊再有七八个,岂不是堪比朝廷的赋税了? “老宁,本宫明白了,只要多建作坊,多经商,就能获取无尽的银子,继而养得我大明兵强马壮,对吗?”朱厚照兴冲冲问道。 “嗯,大抵如此吧。”宁远也懒得解释。 这是经商的问题吗? 这是经济问题! 无论任何产品、商品,想要爆销的前提是实用性、稀缺性。 因为实用,人们才愿意购买,甚至会因为虚荣心无形中攀比购买,因为稀缺才能卖出高价,此二条件缺一不可。 无论是香皂、甘油,还是他已然着手准备的玻璃,皆是如此。 这个时代没有,又好用,才会受追捧。 再往大了说,他这是经商吗? 这是刺激经济发展啊! 没人知道他为了大明万千百姓,付出了多少心血,可回头一看,都是血泪啊。 都说前进的路上少不了敌人,譬如寿宁侯张鹤龄,他能怎么办? 只能含泪日入数千两银子了。 因为根本无法力敌,唯有智取! “这……殿下,不知为何,制作香皂后,卑下竟是有些头痛,可否回去休憩一番?”宁远问道。 “哦?制作香皂还会头疼吗?罢了,你好生休养,实在不行本宫叫御医去宁府看看,你可千万保重啊。”朱厚照一脸的关心。 “会的,会的,多谢殿下。” 宁远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不走能行吗,难不成等那寿宁侯的救兵到来? 可就在此时,萧敬带领几名小太监走来,抬手拦住了宁远。 “呵呵,宁百户这是要去哪里啊?”萧敬冷笑。 “萧公公,卑下头疼,要回去休息一番……” “可别,陛下口谕,让宁百户跟太子殿下觐见。” “这……” 宁远有点懵。 已然闹的这么大了吗?连陛下都要亲自宣见? 跑是跑不掉了,宁远无奈之下,只要随着萧敬进宫。 路上,朱厚照简单跟萧敬聊了几句,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那赌坊竟是寿宁侯的产业! 他瞪着眼,死死的盯着宁远:“老宁,你不地道啊,竟坑本宫?” “可别乱说。” 宁远摆手,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殿下,那刘三确实要盗窃我们的配方,殿下也无需害怕,只需如此如此……” 说着,宁远凑上去,简单嘱咐了两句。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头。 原本,他是害怕的,毕竟惹了事嘛,只要父皇不找,那就无事,可一旦找了,一顿毒打就难免了。 但宁远这个主意出的好,他信心满满。 来到养心殿,朱厚照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嘴上故作谦虚道:“父皇找儿臣,可是有事?” 弘治皇帝手中的长鞭握的更紧了,挥退左右,接着一声厉喝:“逆子,跪下!” 朱厚照浑然不动,还理所当然般问道:“父皇,儿臣可是犯了错?” “你你你……逆子!” 弘治皇帝暴起,扬起鞭子,直接抽了过去。 朱厚照反应快,身躯也灵活,轻而易举的躲开了。 他这一躲不要紧,跪在一旁的宁远直接遭殃了,长鞭从脖颈划过,身体僵了僵,随即眼睛一瞪,嘴巴一歪,咣当晕了过去。 弘治皇帝一个激灵,鞭子掉落,忽而有些手脚无措。 这……该不会打死了吧? 他深吸一口,稳定心绪,上前探了探,见宁远呼吸还在,平稳有序,悄然放心下来,再抬头,恶狠狠的盯着朱厚照。 “你这逆子,还敢躲?朕打死你!”弘治皇帝又扬起了鞭子。 朱厚照见了,急忙躲避,大声道:“父皇,无缘无故,您为何要揍我?你不讲理!” 弘治皇帝已被气坏了:“你……说什么?朕不讲理?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知不知这满朝文武都盯着看着呐?” “有什么好看的?” 朱厚照半点不怵:“儿臣这也是为了诸多流民着想,那刘三竟然窃取香皂的配方,简直不要狗脸,置这千余流民何地?!他取了配方定是要拿去牟利的,可是,西山那些流民怎么办?儿臣打那刘三一顿,已然是轻的了!” 嘶! 一瞬间,弘治皇帝手中鞭子掉落,整个人错愕了半刻,久久才回味过来。 那刘三是寿宁侯的人,岂不是说寿宁侯要盗用香皂的方子? 寿宁侯得了方子,百善铺子也就无利可图,那千余流民可能就要重新成为流民了! 换个方式看,此番太子跟宁远带头打人、下诏狱,为的乃是那些流民! 是那寿宁手贪得无厌啊! 不由得,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平躺的宁远,神色怪异至极。 好一个大胆的家伙啊! 太子哪里知道谁盗用了香皂的方子,定是这小子出的主意。 这一手借力打力玩的相当顺畅啊! 弘治皇帝明白过来。 他自是清楚宁合雍暗中跟寿宁侯走的近,忽然出现这么个香皂,寿宁侯惦记上了也不奇怪。 “父皇,现在真相大白了吧?儿臣……跟宁远,无错,错就错在那刘三盗取香皂配方,实在该死!”朱厚照大声说道。 “如此说来,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那些流民?”弘治皇帝问。 “对!那些流民太难了,他们苦啊,父皇总教导儿臣心系天下,儿臣,此番总算是感受到百姓的疾苦了。” “不错。”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却没打算放过太子和宁远,他清了清嗓子道:“你虽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可终究没有证据,胡乱冤枉人,朕罚你闭门三日,不得进食!还有这小子,也一样,禁闭三日!” 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却是定了调子! 第26章 一鸣惊人 这边弘治皇帝威严的声音落下,地面上的宁远手指也动了动,宛如清醒过来似的,迷茫的睁开眼,左右四顾,一脸懵逼的样子。 当他看清弘治皇帝后,晃了晃脑袋,又急忙伏下:“陛下,臣有罪。” “好了,都退下吧。”弘治皇帝不耐烦道,自是注意到宁远装昏。 出来养心殿,朱厚照只觉得神清气爽。 以前,每当父皇即将发飙时候,他都能预感到一阵暴打即将到来。 可是,仿佛认识宁远后,他有如天助一般,有了应对的办法。 就如这一次,换做平时,他必定等着挨揍了,可听了宁远那番话后,他非但免除被打,竟还能跟富父皇顶嘴几句。 爽啊! “哈哈,老宁,好兄弟!”朱厚照大笑,半点不提宁远坑了他一事。 “这……殿下,臣头脑昏涨的很,得回去休息一番。” “成,回去吧,明日若是疲乏,便无需当值了。” “多谢殿下。”宁远急忙跑路。 这次玩的有点大,硬杠寿宁侯张鹤龄,一般人敢这么干吗? 那寿宁侯就是狗皮膏药,平日间便是三位阁老都不想招惹,倒不是惹不起,而是惹了没什么好处,闹到最后陛下总不至于下杀手,而若被张鹤龄给盯上,那才叫恶心。 但是,他宁远不怕! 遇到寿宁侯不要怂,让太子殿下跟他杠! 只需轻轻那么一碰,孰胜孰败便显而易见了,最起码就眼前来说,弘治皇帝只是最简单的口头处罚他跟太子殿下,所谓禁闭惩罚也只聊胜于无罢了。 回到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宁远不由得啧啧出奇:“本少爷,怎么这么帅!帅的令人发指呐!” 正臭美着,小厮忽而冲进来。 “少爷,少爷,不好啦!老爷回来了!”小厮慌忙道。 “这是宁府,我爹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宁远瞥了一眼,接着便见宁合雍发疯似的冲进来。 一进屋,便用力摇晃着宁远的双肩:“吾儿……你你……你砸了那赌坊,抓了刘三?” 宁远轻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哎呀!吾儿,你,怎能如此糊涂啊!” 宁合雍又气又怒,悲伤蔓延,一股气憋了许久,最终化为无尽的惆怅。 之前,可是说的好好的,关于配方之事暂不表态,保持中立的态度,不送配方也不拒绝。 先拖一拖,看形势再说。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宁远一转身就把那刘三抓了起来,这不等若是把那寿宁侯得罪死了吗? 现在的宁府,已然没什么权势了,最多也就两个小小百户,哪里是那寿宁侯的对手? 这不是以卵击石,自投死路吗? “苍天呐,祖宗啊,我宁府为何如此命途多舛啊!我……我一头撞死算了!” 宁合雍悲痛欲绝。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当初爵位被剥,他就开始散家财,德不配位必受其累,有钱无势,那就是小儿抱着金子逛大街,遭人惦记。 之后,为了宁远的前程,又欠下一屁股外债,本想后半辈子能安生一些,可万万没想到啊,原本挺老实的儿子,而今竟变得如此果决狠辣。 操不完的心令他已然看不到希望。 “吾儿……爹去矣!” 宁合雍放声痛哭,对着柱子,就要撞过去。 宁远急忙一把拉住:“老爹,不至于不至于。” 宁合雍哑声,如马叫一般:“吾儿,宁家,没活路啦,没啦!得罪了那寿宁侯,咱爷俩都要完蛋啊!” 宁远耸了耸肩:“不是吧?老爹,不是吧?区区一个寿宁侯,那般可怕?可为何陛下却又根本不在意呢?” “吾儿,你不懂啊,那寿宁侯就是败类渣滓,呸,根本不是人……等等,吾儿,你说什么?” 宁合雍忽而醒悟过来,眼睛瞪老大。 陛下,不在意? 难道……难道是那寿宁侯告到皇后娘娘那里,陛下也没理会? 宁远则继续道:“老爹,你也不想想,寿宁侯要抢谁的银子?况且,可还有那千余流民呢,寿宁侯打香皂配方的主意,岂不等于活活饿死那些流民?” “这……嘶!” 宁合雍狠狠抽凉气,渐渐会意过来,接着便是一阵心惊肉跳,心潮澎湃! 这一招,够狠呐! 把宁府跟香皂、流民绑在一起,别说那寿宁侯了,便是皇帝陛下也要三思再三思。 因为人都是要脸的,皇帝陛下也要脸面啊! 再加上宁远把太子殿下也扯了进来,事态俨然变成天家的笑话,即便那寿宁侯哭死求情,陛下也只能睁只眼闭一只眼。 “吾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宁合雍暗自震撼。 这等手段,他可以想象,可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很激进,可在激进中又蕴藏必然,可谓老谋深算! 宁远莞尔:“自然,老爹,我没必要骗你吧?” 宁合雍有些着魔似的点头,接着又感慨不已。 儿子,果然长大了啊! 以前只知读圣贤书,可用那刘三的话来说,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寿宁侯厉害吧?皇亲国戚,谁都没辙。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自家儿子摆平了? “好样的,吾儿,以后,这宁府你说了算,爹就不管了!爹,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宁合雍老泪流淌,流的却是欣慰的泪。 香皂、校阅、再加上此番跟寿宁侯对着干且赢了,已然不能拿孩子那一套看待了。 孩子,长大啦! 能在京城混的,大多都是聪明人。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宁远跟寿宁侯起了冲突,又扯上了太子,事情就变得诡谲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发现,并没产生任何波澜,寿宁侯没有报复,宁远也没再提此事,仿佛一切都化于无声。 三天后,刘三被放了出来,虽是浑身伤痕累累,却不致命。 于是,此事似乎成了无头案一般,不声不响的结束了。 胜负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叫宁远的小子,如天上流星一般,飞速崛起。 天气渐热,又渐渐多了一丝冷意。 香皂的销售持续火爆,接连几个月,足足赚了十多万两银子,惹得许多人眼红。 可谁都知道这是宫里的买卖,没看到寿宁侯都折了吗? 故而,有能力有背景的,顺势跟在后面喝口汤,没能力的,就只能干看着。 这一日,宁远正在跟朱厚照烤肉串,刘瑾忙冲进来。 “殿下,不好啦!市面上,出现了新的香皂,那铺子正对着百善铺子开,今日刚打出招牌,已人满为患了。” “嗯?” 朱厚照拧了拧眉,奋力撕扯着羊肉串,怒火也蹭蹭往上冒。 第27章 高招 朱厚照怒火腾腾。 新香皂、铺子的出现,肯定是香皂的配方泄露,被人盗用了! 这还得了? 这段时间,百善铺子可谓是日进斗金,明面上一日售卖两千块只是小头,暗中售卖出去的才恐怖,不过数月,宫中已收了近十万两银子。 “好胆啊,敢跟本宫抢银子?刘伴伴,那新铺子是谁开的?” 朱厚照握住了长刀,怒气冲冲,准备开干。 盗用香皂配方,那就是等于断却西山千余流民的活路,是陷他这个当朝太子于不义! 刘瑾早就关注着此事,张口就道:“殿下,那铺子,叫张家铺子,掌柜的是前些日子您打的那个刘三。” “这狗贼,果真不怕死吗?老宁,抄家伙,走!”朱厚照蠢蠢欲动。 宁远却是笑意淡然,轻轻扯了扯朱厚照:“殿下不必气愤。” “岂能不怒?刘三这个王八蛋三番两次挑衅本宫,蹬鼻子上脸,本宫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就不姓朱!”朱厚照急坏了。 宁远轻轻摇头。 很明显,这是那寿宁侯不死心,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配方,把香皂捣鼓出来了。 但这一次,跟上一次的情形又不同。 直接上去砸了人家的铺子,张鹤龄势必会跑去皇后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即便是百善铺子能给天家源源不断的挣银子,可弘治皇帝也要考虑影响的问题。 上一次已然闹大笑话了,再闹一次,很容易影响天家脸面的。 那张鹤龄可以厚脸扒皮,反正声名也不好,死猪不怕开水烫,可天家不行啊。 所以,这一次,万万不能砸铺子打人了。 “殿下稍安勿躁。” 宁远笑道:“香皂的配方迟早会泄漏,早一些晚一些都没关系,谁偷盗去了同样没关系,因为,主动权早已在我们手中。” 朱厚照很是不解:“本宫不懂什么主动权,问题是那刘三也卖香皂,势必会冲击百善铺子的生意啊。” “百善铺子,怕被冲击吗?” 宁远轻蔑一笑,抬手接过朱厚照手中的长刀,大咧咧道:“走,去会会那什么张家铺子。” 一行人便装出行,来到百善铺子附近,便见前方足有数百人正在排队,皆是扎在那张家铺子跟前,大有一片如火如荼的景象。 “香皂,卖香皂,跟百善铺子一样的香皂,一块仅售八十文钱!”人群前方,有小厮扯着脖子喊。 有人好奇的问:“小哥,你们铺子不限售吗?” 那小厮道:“如今产量有限,还谈不上限售,只不过,大家可以先预定下来,定下了,到了时日便可以拿到香皂,无需如百善铺子那般争先抢购。” “呀,这么好!”许多人眼睛亮了起来。 百善铺子一日限售两千块,大家想要买就得早起排队,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人接连排队多日也买不到。 巳时开售,两千块香皂几乎都被前面几个人给包圆了。 大家再想买呢,就只能去黑市花数倍的银子了。 可这张家铺子就不一样了,先预定了,到了时间就可以拿到货,省心省力。 最主要的是,价格还便宜! “掌柜的,我定一千块香皂。” “我,我两千块。” 众人争先恐后,一百两、二百两的宝钞纷纷递交上去,仿佛那宝钞根本不是钱似的。 不远处的朱厚照眼睛都看红了。 原本,这些宝钞应该是百善铺子的啊,现如今,却被人给劫去了! “老宁,真的没问题吗?”他握着拳问。 “殿下只管放心,若百善铺子有损失,亏多少我补多少。” 宁远满不在意说着,大步走了过去。 来到铺子跟前,掌柜刘三一眼便瞧见了宁远,顺势歪着身子,抄着手道:“呦,我说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原来是宁百户,不知百户大人有何指教啊?难不成还想砸了这铺子?砸,尽管砸!” “非也!非也!” 宁远淡笑着,大大方方的奉上一万一千两的宝钞:“某是来还债的,刘掌柜清点一番,把借条给某吧。” 刘三狐疑万分。 上一次宁远可是带人把他狂揍了一顿,还下了诏狱,可以说,双方已然结下生死之仇,现在他动了宁远的生意,宁远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可看着手中的宝钞没有半点问题,他又是费解。 这小子真的只是来还债的?没有阴谋? “喏,两清了!没事的话,就不留宁百户了。”他递过去借条,一脸的警惕。 “好,那么……就祝贵铺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喽。” 宁远笑呵呵说着,转身离开。 就走了?! 哪怕是排队中的众人也是疑窦满存。 换做其他人被这么抢生意,非得暴走不可,但这宁百户跑过来,竟只是还债,顺带着还恭祝了一番? 见到宁远回来,朱厚照忙问:“老宁,这就完事了?你不是说会会那刘三吗?” “啊,完事了,要不然还能怎样,还要打刘三一顿?” 宁远淡然说着,回宫的路上,他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殿下,我已胸有成竹,无须担心,现在我去西山一趟。” “同去同去。”朱厚照也是心下不静。 来到西山,宁远第一时间叫来沈三,沉着脸道:“香皂的配方泄露出去了,你可知道?” 沈三猛然一惊,如遭雷击:“这……公子,小的小的……” 宁远不耐烦挥手:“行了,本公子相信你,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流民中,出了叛徒!” 沈三倒抽凉气,忙道:“公子放心,我定在最短时间内找出叛徒。” 知道香皂核心秘密的人并不多,再加上有亲军管制出行,把所有离开西山的人员调查一番就清楚了。 然而宁远却是摇头:“出了叛徒不要紧,我的意思是你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小心点,沈三,你听好了!” “其一,增加百善铺子的限售额度,提升至每日一万块,售价不变。” “其二,尽可能多的收购猪油,无论是市场上有的,还是待宰杀的猪,哪怕预订也要给我拿下。” “其三,猪油总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就要计算到下一步,那便是……收购生猪、猪仔,总之,只要是猪,就给我收回来。” “此三点至关重要,你若是办砸了,就给我滚蛋吧。” 宁远沉声说道。 你寿宁侯得到配方、能制作出香皂又如何? 我切断原料,让你没有猪油可用,让你空有配方就是制不出香皂。 “是,公子尽管放心,若是办砸,沈三提头来见!”沈三果决说道。 旁边,朱厚照听了,眼睛发亮。 这招,高啊! 第28章 养猪 心间焦虑放下,朱厚照暗自激动着。 这招又高又硬啊! 让那刘三没有猪油可用,没了猪油,就制不出香皂。 制不出,还卖个屁啊? “老宁,你可真是个良才,已然堪比本宫聪明!” 朱厚照大为得意。 相比起之前打了那刘三一顿,他猛然觉得这样制敌才实在是爽啊! 随着宁远这三招出,他甚至能想象那刘三发现买不到猪油时,一脸猪肝色的样子了。 “天下英雄唯孤与卿啊。” 朱厚照拍着宁远的肩膀,大有一股无敌而寂寞的感慨架势。 宁远的神色有些古怪,顿了顿,试探着道:“殿下,你没发现吗?我们……可能要开始养猪了。” 额! 朱厚照果然一顿,脸色僵直,有点懵。 宁远长长的吸气。 在后世来看,养猪也没什么丢脸的,甚至还能与有荣光。 可宁远相当清楚,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不喜欢猪,因为猪于朱是同音,逢年过节的“杀猪”,也就有了“杀朱”的意味,很不吉利。 也正因为如此史上的武宗甚至下旨,天下人不许吃猪。 “老宁,能……不养吗?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朱厚照瓮声瓮气道。 “不养不行啊!” 宁远一本严肃道:“殿下,您想想,要对抗那张家铺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切断源头,可真正的源头在哪里?是生猪啊!我们养大批量的猪,猪油的本钱就能降到最低,到时候实在不行跟张家铺子打价格战也半点不怵。” 说着,见朱厚照脸色并不好看,他又试着补充道:“殿下您若不喜欢猪的叫法,不如我们改成为‘豚’?” 朱厚照顿了半天,不耐烦的挥手:“算了算了,养就养吧,多养点!” 宁远这才稍稍放心。 不容易啊! 事实上,他暂时还没到需要养猪的地步,再夸张一点来说,他甚至都不在乎香皂这个产业。 可这猪,却一定要养起来。 因为这个时代的猪肉不便宜,一斤猪肉的价格,大概相当于七八斤米。 一些穷苦百姓喝稀粥都要省着,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上那么几块猪肉,身体不孱弱才怪。 同样的道理,若是能让诸多官兵也吃上肉,身体强健起来,战力自然更强。 而让大家能吃上肉的前提,便是把猪肉价格打下来,多养猪,猪多了,价格也就便宜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呐,有谁知?”宁远喃喃着。 养心殿。 萧敬深知陛下十分看重宁远以及百善铺子,故而在得知寿宁侯同样开了卖香皂的铺子,自是第一时间告知。 “陛下,寿宁侯也开了香皂铺子。” 只是这么简短一句话,言简意赅。 弘治皇帝停下笔,略微一顿,随口道:“生意应十分火爆吧?” 萧敬点头:“已是预售数万块香皂,一块八十文钱。” 弘治皇帝笑了笑,转而问道:“太子跟宁远没去闹事?” 萧敬道:“去倒是去了,不过却是恭贺的,并未闹事。” “知道了。” 声音落下,弘治皇帝继续批朱,没有多出声,没有予以置评,更未批判寿宁侯。 傍晚时分,弘治皇帝回到宁寿宫,张皇后忙迎上去。 “陛下,说来倒也有件喜事,臣妾家弟听闻宫中缩减用度,竟是送来五千两银子,还说让臣妾随便用,用完再送来。” 张皇后笑道:“可是臣妾哪里敢随便乱用,已是将那五千两银子充入内帑之中。” “哦。”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张皇后自是知道陛下不喜,有些尴尬道:“臣妾家弟也确实无赖些,跟那宁远争抢什么嘛,陛下放心,臣妾已教训过家弟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抬头使了个眼色,挥退左右,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事,朕不好掺和,经商乃是贱业,便由他们去吧。” 说着,肚子咕隆叫了出来,弘治皇帝哈哈大笑,吩咐用膳。 张皇后悄然松了口气,自是喜笑颜开的陪在一旁。 新兴起的张家铺子火了。 不限购,可预订,价格又便宜,一时间火爆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短短两三日,预售香皂超过了五十万块,收白银四万余两。 刘三邀功似的来到寿宁侯府,递上宝钞,恭敬道:“大人,您请看。” 张鹤龄打眼一看,笑了:“不错不错,那百善铺子可有动静?” 刘三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得意道:“大人尽管放心,百善铺子,已被张家铺子打压的体无完肤,即便他们出产的香皂品相好一些、好用一些,可架不住我们的香皂便宜啊,这有便宜的,哪个傻瓜会用贵的?” 张鹤龄笑的合不拢嘴。 好哇! 宁远那个小东西不是厉害吗?不是要跟本侯对着干吗? 现在如何? 还不是要乖乖的认怂? 再这样竞争下去,用不多久,那百善铺子怕就要倒闭了。 刘三看了看,小心道:“大人,眼下是一片祥和,怕就怕宫中有意见,您看……” “无需担心!” 张鹤龄大手一挥道:“宫里边,老夫已经打点好了,陛下也没有意见,接下来你用心经营,早些打得那百善铺子关门!” “是,小的定将倾尽全力。” 刘三也是暗自激动着。 香皂如此暴利,自然也少不得他的好处。 可就在此时,原本应该去买猪油的小厮走来,慌张道:“老爷,不好啦,猪油买不到,已是售罄啦!” “什么?” 刘三浑然一震,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售罄呢?” 那小厮道:“这两日,那西山疯狂的收购猪油,甚至还有生猪、小猪仔等,也一并收了去,导致市面上猪油全被买光啦!” 轰隆! 张鹤龄如遭雷击,彻底傻眼了。 这这……釜底抽薪呐! 好狠的一招! 买不到猪油,就意味着香皂制作不出来,那么,预售出去的那些香皂,岂不是无法交货了? 而当时为了吸引众人购买,凭票上面可是写的清清楚楚,无法按时交货,就要双倍的赔偿啊! “完了!” 张鹤龄脸色僵直,手中握着那四万多两宝钞更是烫手似的,哗啦掉落地上。 张家危矣! 第29章 寿宁侯低头 张家原本家世也一般般,发迹的根本在于嫁入宫中的张皇后。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也才积累了十万八万的家底。 赚来四万两银子自是美不胜收,可要倒赔出四万两银子,简直要命啊! 要知道,赔出去这四万两,可是现银,张家根本没这么多银子,唯一的办法便是变卖家产,而且只能廉价变卖。 届时,整个张家就要被掏空了。 “怎么办,怎么办?” 张鹤龄已是有些癫狂:“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猪油买回来,或者,从其他地方买啊!” 那小厮垂着头,小声道:“小的打听过了,京畿附近的猪油以及生猪、小猪仔,都被西山买去了。” 嗡! 张鹤龄身躯一颤,只觉得天旋地转,头脑昏昏涨涨,咣当一头栽倒在地。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的脑中也仅剩下一个想法——张家,要完蛋啦! 寿宁侯倒下了!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过一夜之间,头发便全都白了,整个人憔悴不已。 又一日早上,张鹤龄再次睁开眼,见到一侧的张皇后以及弘治皇帝,泪水哇的流落下来。 “陛下,娘娘,臣……苦啊!” 张鹤龄痛哭流涕:“臣,万万没想到宁远那小东西竟如此狠毒,一下断了臣的后路,此子……” 闻言,原本心疼不已的张皇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头一挑:“闭嘴!” 张鹤龄怔了怔:“阿姐,张家……完蛋啦,罪魁祸首便是那宁远啊……” 啪! 张皇后一巴掌甩了过去:“废物一样的东西,竟还不思悔改,你想死吗?” 张鹤龄愣住,满心的酸楚。 张家遭劫难了啊,阿姐不帮他说话也就算了,竟……还有偏向那宁远的意思? 这一刻的张鹤龄是委屈的,泪珠子啪嗒嗒的掉落,像个被遗弃的怨妇一般。 张皇后悄然松了口气,却也是面带为难道:“陛下,您看此事……” 话说半截。 事情的经过,她早已打探清楚,张家,确实处于一个困境之中。 原本陛下的态度是两不帮的,可眼下,张家遭遇如此困难,也只能恳请陛下通融一番。 “不好办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四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内帑能拿得出,可也不能轻易拿啊! 要么让张鹤龄变卖家产? 可卖完之后,张家怕也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为今之计,最好便是继续生产香皂,将这四万两银子的窟窿堵上。”弘治皇帝缓缓道。 “可是买不到猪油啊,从其他地方调取,怕也来不及了。”张鹤龄道。 弘治皇帝便没有做声。 倒是张皇后,若有深思的琢磨着,渐渐恍然过来。 “张鹤龄,陛下已然告知你办法了,你自己琢磨吧。”她冷声道。 张鹤龄傻眼:“可是没有猪油……” 张皇后眉目一挑:“没有你不会去找?” 张鹤龄猛然一顿。 找? 去哪里找? 京畿附近的猪油都被那宁远买去了……这……难道让他去求宁远卖给他一些猪油? 张皇后冷淡瞥了一眼:“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琢磨吧。” 说着,她直接起身,随同弘治皇帝离开了。 病床上,张鹤龄目光呆滞,许久没回神过来。 让他去求宁远? 那还不如干脆倒卖张家家产算了! 丢不起那个人啊! 一日又一日,张鹤龄越发的憔悴,原本肥胖的身形明显瘦了一圈。 而就在这个清晨,刘三来报:“大人,出事啦!今日应该交货的香皂没产出来,已经有人开始闹事了……” “我……” 张鹤龄浑然一颤,老血便喷了出来,眼睛留着血泪:“难道……天要亡我张家吗?” 垂在一旁的刘三不敢做声。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鹤龄抬起手臂:“扶我起来,去……去宁府!” 最后两个字,仿佛已然耗光他所有的气力。 不多时,一台轿子来到宁府,可小厮询问后,却得到宁合雍和宁远都去当值了,不在家,小厮再问,才得知宁远竟去了西山。 “去西山!”张鹤龄只得无奈道。 而此时,在西山,一个大大的厂棚已然搭建起来。 养猪场! 在众人的忙活之下,买来的一头头猪被赶入不同的区域,公猪、母猪,大猪、小猪皆分开。 “把小的公猪分开,我有用。”宁远吩咐道。 旁边的朱厚照忍不住问:“分开作甚?” “保密!” 宁远笑了笑,很快带领众人来到小公猪的区域,要来一把刀,又命人绑来一只小猪。 所谓手起刀落,刹那之间,那小猪嗷嗷乱叫,拼命折腾着,但又没过多久,便逐渐老实下来。 后面跟着朱厚照赶来的刘瑾只觉得身躯不受控制的打颤,一股通天的凉气自背脊急速攀升,同时又有一股劲风扑着身体而来。 这……这感觉,竟……有些熟悉。 看着那惨痛不已的小猪,虽是敷上了艾草等止血的草药,但那种痛彻心扉的痛,他……感!同!身!受! 犹记得那一年,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也给自己这么一刀,然后,便进了宫。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竟还历历在目。 朱厚照怪异的看了刘瑾一眼,很是不解:“老宁,这么做……有什么用啊?” “当然有用!” 宁远笑道:“骟了后,这小猪也就安生了,老老实实,吃吃睡睡,长得健康又强壮。” 用后世某些科学观念来看,道理也是相当充沛的,某些激素分泌的少了,自然也就没精力折腾了。 小猪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肥吗? “殿下日后便知道骟了的好处了。” 宁远擦了擦手,吩咐人照着他的方法做,便准备回宫当值。 而就在此时,一行人马快速赶来,通报姓名后,连金吾卫都没敢拦着。 宁远放眼望去,先是见刘三扯开轿子的帘幕,接着又见一名虚弱的中年胖子走了下来。 那胖子笑呵呵,走到近前,对朱厚照行了礼,随即看着宁远:“宁百户,你好呀!” “寿宁侯?” 宁远面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 第30章 狮子大开口 宁远没见过张鹤龄,但见此人身边跟着刘三,又与太子殿下熟稔,想来就是寿宁侯了。 “不知寿宁侯可有事?”宁远笑呵呵的问。 “这……”张鹤龄脸色有些难看。 原本,他根本没把宁远放在眼中,可经过前后两次的交锋,他已是输的一塌糊涂。 只不过亲眼见到宁远后,他仍旧不免心惊。 谁又能想象如此年轻小子,竟将他这个当朝国舅轻易的玩弄于股掌之间呢?年纪轻轻便已然如此,日后将是何等可怕? 不得了啊! 暗自沉了口气,他想到此行的目的,老脸浮现一抹尴尬的红色,摊手道:“宁百户,边儿上说。” “哦?” 宁远的心思活络起来,大抵猜测到张鹤龄的目的。 顶大的寿宁侯跟他一个小小百户好言好语,无外乎低头求情。 好事啊! 躲开众人的耳朵,二人来到一处角落,宁远大咧咧的背着手:“说吧,您老找小的有什么事啊?” 张鹤龄尴尬不已,按理说他是长辈,求一个晚辈本就丢尽老脸。 可现实逼人,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宁小侄,此前世伯确实有欠妥之处,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打不相识嘛,况且世伯与你父亲可是老相识了,就劳烦小侄高抬贵手,放一些猪油给世伯吧。” 宁远轻轻点头。 果然是来求猪油的,看来张家铺子那边估摸着已经顶不住了,毕竟面对的是双倍的赔偿。 于是,他做出费解迷茫的样子:“世伯,您说这话,小侄就不懂了,小侄只是小小百户而已,哪里来的猪油啊。” “你……”张鹤龄猛然一顿。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消息稍微灵通些的,谁不知道京畿附近的猪油都被你宁远收去了? 不过他也明白,宁远要借此机会敲他一笔银子。 他努力缓和情绪,和颜悦色道:“小侄,事已至此,也没必要打哑谜了,这样,只要你放一些猪油,让世伯缓解此番危机,世伯愿出……五千两银子。” “哦。”宁远耸了耸肩,却不置可否。 张鹤龄见了,只好耐心道:“小侄,世伯没猜错的话,你收购那些猪油以及生猪,所费不过一万多两银子,最多不超过两万两,匀一些给世伯,便可得五千两,已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宁远点头:“不错,确实会赚不少。” 张鹤龄那五十万块香皂,大概也就需要十万斤左右猪油,而一斤猪油他收来的成本价也才二十多文钱,总两千多两而已。 卖出五千两,利润已然翻倍了。 但,翻倍就够了? 顿了顿,他也懒得掩饰了,直接道:“世伯,您那五十多万块香皂,怕是不少赚吧?我若不匀出一些猪油给您,又会如何?” 张鹤龄心底打鼓,有些发毛:“那么,依小侄看,多少银子合适?一万两?” 宁远没吭声,比出三根手指。 “这……” 张鹤龄吹胡子瞪眼:“三万两,小东西,你怎么不去抢?” 宁远深以为然:“我现在跟明抢似乎也有些许区别哈?” 张鹤龄几乎气炸了,正要破口大骂,宁远却懒得继续搭理,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炸毛的张鹤龄又愤怒又无力。 “小东西,走着看!”张鹤龄咬牙切齿,上了轿子。 朱厚照看的有点懵。 这两个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寿宁侯何以气成那个样子啊? 他悄悄捅了捅宁远:“老宁,怎么回事?” 宁远毫不在意的样子:“还能什么事,当然是寿宁侯要送钱给我啊。” “送钱?”朱厚照不解。 “是啊,他非要送我三万两银子,我说太多了,毕竟那寿宁侯是太子殿下您的舅舅,臣怎么能收他的钱,于是臣一再坚持,就是不要,然后殿下便看到了。” “……” 朱厚照直接无语了,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不是吧,老宁,你打算讹他三万两银子?” 宁远当即挺直身子:“哪有的事,殿下不要乱说,坏我人品。” 额! 朱厚照愣了一下,竖起大拇指:“牛!老宁,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三万两啊,本宫都不敢这么要,服了,太狠了!” 宁远笑了笑。 狠? 就这,他都已经留了一线之地了。 张家铺子预售出五十万块香皂,因为都是临时拼起来的架子,各种成本较高,约占一万两。 也就是说,他要这三万两,也只是让张鹤龄白玩而已,已是相当仁慈了。 狠一狠要他五万两银子,张鹤龄也得梗脖子挺着,毕竟四万两银子里外差,可是八万两的代价。 在西山厮混了一小天,宁远准备回家,却有小太监过来传旨,让他进宫用膳。 很突然! 接到消息的时候,宁远都有点懵了。 一般情况下,皇帝很少设宴请臣子的,除了赶上一些大庆的日子以及某些人立下大功。 在这个前提下,若是单独请一个、请几个人,好事的几率都不大。 就如本朝大佬那杯酒释兵权,何其的可怕? 一个不慎脑袋就要掉啊! “殿下,卑下没犯什么错吧?” 宁远有些心慌的问,太意外了。 又是单独请他一个人,又称家宴的,即便知道弘治皇帝宅心仁厚,也不自觉发怵。 “怕甚,你放心吧,出了事本宫兜着。”朱厚照大咧咧道。 不多时,宁远见到了张皇后,还有一位小公主朱秀荣。 “臣宁远叩见陛下,见过娘娘、公主。”宁远急忙行大礼,毕竟是第一次见,要严肃正式一些。 弘治皇帝倒是没说话,对着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开始传膳。 而张皇后则略有兴趣的打量宁远。 很年轻,跟太子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礼貌有加,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接连两次打的满朝文武都不愿招惹的寿宁侯节节败退。 “好,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这是家宴,无需拘束。”张皇后笑道。 “多谢娘娘。” 宁远本分老实着,不敢造次,毕竟他可是把这位娘娘的亲弟弟得罪死了,天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招子等着他。 再者,“家宴”又是什么意思? 就这一桌来说,弘治皇帝、张皇后、太子殿下朱厚照、太康公主朱秀荣,都是天家的人,就他一个外人,又岂能称之为家宴? 第31章 君臣家宴 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室,规矩都极其森严的。 说话时,要尤其咬着字眼,一板一眼,不得出任何马虎。 有时候一字之差便是千里之别。 张皇后乃当朝皇后,又是弘治皇帝唯一的妃子,又岂会说错话? 故而,宁远心慌慌。 什么时候他也成天家的人了? 见宁远局促的样子,张皇后笑着解释道:“本宫听闻你父亲跟寿宁侯乃是至交,而寿宁侯乃是本宫的弟弟,如此算来,你亦是本宫的子侄啊。” 宁远恍然。 这解释虽牵强,倒也让他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所谓的家宴,大概要谈寿宁侯的事了。 这寿宁侯果然无愧是当朝国舅,一状告到张皇后这里,张皇后再主张宴请他,便有了这顿所谓的家宴。 宁远有些唏嘘。 果然还是银子的威力大啊! 要不是他跟寿宁侯开口便是三万两,哪里有幸吃上这顿饭。 这时,张皇后抬杯道:“宁远啊,本宫那弟弟虽年纪不小了,却也是个糊涂虫,得罪之处呢,本宫便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宁远吓了一跳。 刚才还子侄子侄的叫着,可这一抬手,便是杀招。 他宁远只是一个小小百户,哪里当得起皇后娘娘的道歉?那不是活腻了吗! 他忙起身道:“娘娘,使不得使不得,臣有罪!” 本和气的家宴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弘治皇帝看了看,轻声咳嗽,笑道:“你紧张个什么劲,皇后都说是家宴了,坐在一起,那就是自家人,该喝酒就喝酒。” 说着,他也抬起杯:“来,陪朕喝一个。” 宁远这才双手奉酒杯,老实喝下。 弘治皇帝则是吃了几口菜,面色也有些古怪道:“前两日,寿宁侯大病不起,朕去看过了,也挺可怜的,朕便催促他,抓紧把那乱糟糟的一团乱子理清。” “臣,明白。” 宁远忙开口。 能不明白吗?再不明白就危险了。 这顿鸿门宴,连皇帝陛下都亲自开口了,他再捏着寿宁侯不放,虽说不至死,但估摸着离死也不远了。 吃过了饭,弘治皇帝叫上了宁远跟朱厚照,移驾文华阁。 张皇后与太康公主回去后宫。 有些天真的太康公主朱秀荣忍了许久,终于道:“母后,那宁远看起来好傻好笨呀,哆哆嗦嗦,说话都不利落。” “傻孩子,休要乱说,以后你就懂了。”张皇后轻轻捏了捏朱秀荣的脸蛋。 “哦,知道啦,可总感觉这个人笨笨的呢。” 十来岁的朱秀荣自顾自的喃喃着。 (注:历史架空,为了剧情,朱厚燳与朱秀荣年龄做了改动。) 文华阁中。 小酌两杯的弘治皇帝略有些兴奋,随口道:“宁远啊,按理说,朕克继大统那会本应特赦你父亲,恢复文安伯世袭爵位的,你可知为何朕没那么做吗?” 宁远想了想:“大抵因为家父放浪成性不自检吧?” “却也不全对,有部分原因吧。” 弘治皇帝道:“归根结底,是朕不喜欢耍无用小聪明的人。” 宁远眼睛眨了眨。 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呢? 陛下这是……说谁耍小聪明呢? 弘治皇帝继续道:“你还年轻,所作所为,倒是可以理解,所以才会有今日所谓的家宴,错一个人,绝对是享受不到如此恩泽的,你,懂?” “臣……懂!” 宁远老实回应,却是心惊肉跳。 这番话意思颇深,疑似陛下借机敲打他啊! 无论是在史上,还是他的心中,弘治皇帝都是一代明君,宽厚待人的同时也是一位极为注重礼制的君王。 这样的君王却破例宴请他参加家宴,本就有些戏剧化,可在戏剧化背后呢? 那是实打实的榔头,随时准备敲下。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细微之处见真章,朕兢兢业业,不敢忘记祖宗教训,不敢丝毫懈怠,但回头来看,这大明似乎也没什么长进呢。” “朕,老啦!以后,这天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所以,朕愿意让你们做一些事,也想看看你们做出的一番成就。” “而今大明,内忧外患,有西南不安,有WO寇乱窜,有瓦刺、鞑靼、女真、朵颜三卫,朕稍有不慎,这大明便危机无穷!” “按部就班,一成不变,朕固然能稳固大明江山,但却解决不了隐患。” “所以,朕钦点你为此番校阅头名,因为,朕从你那策论中看到了些许希望。” “经济之道,好啊!用香皂挣银子,雇佣流民便等若安置流民,如此循环策略,实在精妙,朕在想,若将此法推广亲军以及各地卫所,是不是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弘治皇帝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宁远看似没反应,心底却已惊涛骇浪。 这是帝王心思,虽未必都是实话,但他能感觉出来,弘治皇帝这番话大抵是真心实意的。 在后世,有女儿心思不可猜,就更别说帝王心思了。 岂止比那女儿心思难万倍? 陛下能说出这番话,基本就是愿意相信他,把他当成了太子殿下的班底人物。 “臣……定将竭尽全力,为大明,万死莫辞!”宁远亦是有些澎湃。 大明,属于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了,按照原本的发展,再过百余年便要灭亡了。 何其令人心痛! 而今,他有这样一个机会,那么,便试着改变一番吧。 “哈哈,小酌几杯,朕竟是有了些许醉意!” 忽而,弘治皇帝大笑,道:“宁小子,此之际,天下诸多学子已赶赴京城,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可这时却忽而出现一伙流寇,你以为如何啊?” 宁远有点懵。 春闱便是科举制的会试,朝廷的抡才大典,流寇的出现,势必会影响之多学子的安全。 他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应防控京城的秩序安全。” 弘治皇帝点头:“既如此,那么这安全问题,便全权交给你了,若是诸多学子出了半点问题,朕,拿你是问!” “这……臣遵旨。” 宁远神色僵了僵。 他知道史上的弘治十二年,也就是明年,可谓是璀璨夺目。 有未来国朝历史上最伟大的地理学家徐霞客的祖先,徐经,有鼎鼎鼎大名的唐寅唐伯虎,此二人牵扯了史所少见的科举舞弊一案,结果各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国朝儒家史上的四大圣人之一的王守仁,阳明子,也是在这一年科考的。 可问题是,那流寇又是怎么回事啊? 第32章 巡按使大人 若说其他地方出了流寇,宁远半点不意外。 可京畿附近有流寇出没,便有些奇怪了。 京城,乃是大明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便是给那些流寇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闹事吧? “此伙流寇已经洗劫了数名朝廷官员,十分嚣张。” 弘治皇帝开口道:“昨日,朕听闻史部的刘能,也就是你父亲的好友,竟是被劫持了,那流寇竟还放出风声,下一个,便要洗劫寿宁侯,实乃嚣张狂放,目中无人。” “宁远,即刻起,朕命你为京城清贼巡按使,锦衣卫等以及诸多地方官员全力配合,彻查此案。” 随着声音落下,宁远暗自一震。 巡按使,这差事虽是临时的,可官职却不小。 这是明朝特有的钦差啊! 有明一朝,并没有钦差这一称呼。 在史上的下一个朝代,那些钦差才流批,据传某个帝王三下江南,各种钦差层出不穷。 而在本朝,钦差本质上的代名词是巡按使,便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钦差,可监察地方各级官员。 套用到他这个京城巡按使的身上,那便是京城所有官员都可调用,权利不可谓不小。 “臣,遵旨!”宁远立刻应下。 也不在乎那流寇到底是什么人。 有锦衣卫这个大手子帮忙,调查一个区区流寇还不容易? 很快,宁远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斌参见大人!一切皆请大人示下!”牟斌果决道。 宁远哭笑不得。 虽是得了巡按使这份差事,可他也没指望能真正指挥所有的锦衣卫。 说不好听点,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吾卫百户,他老爹,也只不过是锦衣卫的百户而已。 眼前这牟斌,乃是正三品大员,锦衣卫的老大,他老爹的顶头上司。 “牟大人太客气了,快请起!” 宁远忙扶起牟斌,而后有些不解道:“牟大人,不说京城,便是整个天下都在厂卫的掌控之中,何以查不到流寇的窝点啊?” 牟斌脸色有些难看道:“宁大人,不瞒您说,原本调查此等小事,有锦衣卫足以,但……那流寇太狡猾了,从近来几次事件分析,竟完全得不到半点踪迹。” 宁远轻点头。 正常来说,若是锦衣卫能查到痕迹,弘治皇帝也就无需他出场了! 这是陛下对他的考验! 有点难,却也没到半点踪迹查不多的地步。 “明日清早,吩咐所有锦衣卫百户以上的人,到宫前集合!”宁远平静道。 “是!”牟斌立刻答应下,却不敢半点小觑这位年轻的大人。 锦衣卫是谁的? 是皇帝陛下的! 其次呢? 那是萧公公的! 他也正是得到萧公公的消息,才会对这位宁大人如此敬重,因为,这是陛下的特命! 当天晚上,宁远回到宁府便琢磨起来。 陛下出的这个题,不简单啊! 连厂卫都查不到流寇的踪迹,更别说他了! 但凡事也不是绝对的。 譬如,厂卫查不到,这里面便极容易出现内贼,里外配合,厂卫能查到才是怪。 所以摆在他眼前最大的难题不是查流寇,而是内贼! 一旦查出内贼,距离流寇也就不远了。 也正是这个晚上,宁合雍不得安静,喝了许多酒,最后甚至把宁远叫了过去。 “吾儿,听好了,近来,锦衣卫发生了变动,这朝廷,怕是不太平啊,你万万小心一些。”宁合雍说道。 “哦?”宁远一脸不解。 “吾听闻,陛下竟是从金吾卫调任了一名小小百户,担任巡按使,让锦衣卫配合调查,实在不可思议。” 宁合雍道:“吾儿,你想啊,即便那金吾卫比锦衣卫好一些,可说到底,那牵头之人也只是百户而已,何以让锦衣卫的指挥使都奉命配合啊?所以,老爹推断,那金吾卫百户后面必定使了银子,捞一波功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吾儿,你万万小心些啊,千万不要得罪那个金吾卫百户!” 宁远哭笑不得。 如果老爹所说没错的话,那巡按使应该就是他自己了吧? 他不由得笑道:“老爹,如果我说那巡按使就是我呢?” “嗯?” 宁合雍已然喝的晃晃荡荡,听宁远这么一说,嘿嘿一笑:“吾儿,诓骗你老爹啊?你还嫩着嘞!你可知,那金吾卫的百户可是陛下特赦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捞功绩,获得晋升渠道,咱们宁家若是有这等关系,你老爹我还至于只是一个小小百户?” 宁远无语久久。 老爹说的,竟颇有几分道理。 同时,他心下也是有几分戚戚然。 虽然老爹从没说过,可他知道,老爹心底是有几分执念的。 当初文安伯的爵位被罢免,一直都是老爹最心底的痛处。 这爵位,可是祖宗传下来了,到了老爹这里,因为些许问题被罢黜了,老爹心有不悦也理所当然。 想了想,他缓缓道:“老爹,不说别的,你可想重获文安伯之爵位?” “想个屁!” 宁合雍瞪眼:“好小子,你竟敢试探老爹,活腻了吧?信不信老爹不给你找婆娘,让你鳏寡一辈子?” 宁远:“……” 宁合雍哈哈大笑:“吾儿,别担心,老爹只是玩笑而已,好了,就这样吧,爹累了,明日还要起早去集合,指挥使大人可是说了,那位大人第一日管事,若耽搁了,职位不保的!” 又一日,宁合雍早早起来,按照吩咐,在雍和门前几何。 很快,所有锦衣卫头头都已排成方队,静等那位大人。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哪位大人赶来,便有人忍不住道:“指挥使大人,哪位大人到底是何人啊?让大家赶来,自己却不来?” “闭嘴!”牟斌不悦的瞪眼。 顿时,下方归于一阵无声。 而就在这间,一人骤然暴怒:“宁合雍,你脑子有病吗?站错位置了还不自知?若是让那位大人见了,大家伙都要被你拖累死!” 唰!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宁合雍,神色不善。 宁合雍自是尴尬不已,因为他赶来太急,确实站错位置了。 “抱歉,抱歉啊诸位!”他连忙认错,就准备站回原处。 而就在此时,那名千户一脚踹了过去,呵斥道:“你还想站回?那位大人第一次巡查,你这狗娘养的就犯此等错误,找死吗?” 宁合雍忙低头哈腰:“我,卑下……该死!” “你岂止该死,你死了算了……”那千户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冷漠声音骤然响起。 “这一脚,你若踹下去,就自缢吧。” 第33章 没见过这种要求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看了过去,面带怒色。 好胆! 穿着一身便服,开口就敢让千户去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锦衣卫,此三个字足已让无数人闻风丧胆了。 “小子,我看你找死吧?” 准备动手踢打宁合雍的那名千户走了过去:“今日老子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抓紧滚。” 宁合雍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小声道:“吾儿,你怎么来了,快走,别在这里胡闹了,等下那位大人过来巡卫,看到不好。” 宁远摇了摇头,浑然没动。 他知道锦衣卫名声不好,藏污纳垢,专门帮皇帝陛下干脏活累活的,可这里面的等级压制,如此严重吗? 老爹不过是站错了位置,便要打骂一番? “呦呵,老宁,这是你儿子啊,传说中的校阅头名,怪不得口气这么大。” 那千户冷嘲热讽,望着宁远:“小子,是不是看老子打了你爹很不爽啊,有种你也来踢老子两脚啊?” “还有这种要求?” 宁远似笑非笑,转而望向刚好走过来的牟斌:“牟大人,原来咱们锦衣卫还有这种奇葩?” 牟斌沉着脸,喝道:“马千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巡按使大人如此说话,活腻了吗?” 巡按使! 原本有些好奇的宁远为何会跟牟斌认识的人,听到这三个字,顿时都惊住了! 这位,便是陛下派来的巡按使大人啊! “见过宁大人!” 众人不敢怠慢,急忙行礼。 一道道响起的声音,宛如惊雷一般,轰然砸在那马千户的脑袋上,整个人一个激灵,噗通跪地:“大人,卑下……” 咚! 一脚之下,那马千户当即被踹翻,却是不敢有半句怨言。 咚咚! 宁远又是接连两脚踹过去,冷眼瞧了瞧,见地面一摊黄水,那马千户已是被吓尿了,这才罢手,再扭头,笑了出来:“喂,老爹,没事吧?” “额……” 宁合雍喉咙涌动,仍旧没回味过来。 巡按使大人是……自家儿子?! 他自是知道陛下从金吾卫调来了一名百户担任巡按使,可此等殊荣,应该属于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佬的后代才是。 自家儿子虽是不错,可也还不至于被陛下如此看中啊? 此番破格重任,只等平了流寇,回去之后定要嗖嗖嗖的往上升,说白了,这巡按使几乎就是镀金。 “吾儿,你……”宁合雍张口结舌。 “不错,就是我,昨晚我都跟你说了,可你不信啊。”宁远点头。 “……” 宁合雍终是回神过来,喜悦激动的同时,感觉怪怪的。 儿子成为金吾卫的百户也就罢了,现在又成了他这个当爹的顶头上司? 宁远没理会老爹,缓缓走到众人前方,严肃开口。 “诸位,陛下将此重任交给某,某也是压力重重啊。” 他巡视众人道:“流寇,任何都要清剿的,大家想啊,你们原本好好的日子,流寇出现了,四处洗劫,这不是给你们找麻烦吗?简直岂有此理!” “所以,接下来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加强巡卫,所有人分管区域,遇到任何蛛丝马迹,直接向牟大人与某汇报。” 宁远一番简单的安排。 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关于流寇,一切都是未知的,哪里人、长相如何、身高几何,都是未知数。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锦衣卫这边分开,所有人都单独汇报。 之前,消息一层层汇报,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等,很容易被内贼得知。 所有人单独汇报,消息隐秘,便能尽最大可能防范内贼。 接着,自然就是调查、防护两手抓了。 眼前来看,也仅有一名当事人,也就是老爹的好友刘能,被流寇挟持了,索要银子。 除此之外,流寇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寿宁侯张鹤龄,甚至一度扬言让寿宁侯准备一万两银子,届时拿不出就等着吧。 相当猖狂! 而就在宁远准备去刘能家看看的时候,一侧忽而出现几道身影,皆是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持着绣春刀,霸气威武。 宁远都看愣了。 那几道身影带头之人,赫然是朱厚照。 他小声道:“殿下,您这是……” “捉贼啊,这等好事岂能少了本宫。” 朱厚照洋洋得意道:“老宁,你放心,本宫也不影响你,你抓你的,本宫抓本宫的,咱们比比看谁先抓到那伙流寇。” 宁远瞠目结舌。 这位太子殿下玩角色扮演上瘾了?一会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一会又扮演锦衣卫,是不是哪一天还要扮演个皇帝陛下什么的? 他轻轻将朱厚照拉到一旁,小声道:“殿下,别闹……” 朱厚照脖子一梗:“本宫才没闹,那流寇如此可恶,本宫为了这天下莘莘学子,理所当然剿贼!” 竟振振有词,有几分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这清剿流寇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跟流寇起了冲突,那就要打架,相当的危险。 万一这位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宁远已不敢想象后果。 这是太子,大明储君啊,当今陛下唯一的儿子,这要是出了事,谁来继承这大明江山? 而太子殿下若因为他出事,这宁府上下满门抄斩怕是都不够,动辄就要诛九族的! 他不禁一个哆嗦:“殿下,此番清剿流寇,危险重重……” 朱厚照却浑不在意:“有危险怎么了?若是当今官军皆贪生怕死,谁来戍卫这大明的疆土?本宫乃是太子,自当做表率!” 宁远相当的无语,总觉得脖子后面嗖嗖冒凉风,不得已道:“殿下若执意如此,卑下便只好去宫里走一遭,跟陛下说道说道此事了。” 朱厚照眼睛一横,却是怯了几分:“老宁,本宫待你不薄,你可不能不厚道啊,这样,本宫收敛一些,跟你一样,穿着便服,这样就没人知道本宫了,如何?” 宁远半点脾气没有,也就只能作罢,带上百余锦衣卫,赶赴刘能家。 先去探一探情况,了解流寇要多少银子,又什么时候交易。 而就在他刚抬步之时,便见寿宁侯张鹤龄拖着肥胖的身躯狂奔而来。 第34章 拼命送银子 在后世有一种狗,绰号二哈,没心没肺很容易吃的肥胖,若是撒欢奔跑起来,一身肥肉就会随着前后涌动,煞是壮观。 而在宁远的眼中,寿宁侯张鹤龄便是那一只活脱脱的二哈,一路狂奔而来,到得近前,气喘吁吁红着眼,及忙开口。 “宁百户,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我给钱,你要三万两是吧,我给!” 说着,便从袖口抄出一大摞宝钞,强行塞到宁远的手中。 宁远略微一顿,恍然过来。 张鹤龄大概是吓怕了,毕竟那些流寇已经放出风声要劫持他,而能主持此事的便是他宁远。 看着手中这一大摞宝钞,宁远是想要的。 张鹤龄那张家铺子已经对百善铺子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遭了损失,正大光明夺三万两银子大概也就能弥补一下损失。 可问题是,这银子,他要不得啊。 皇后、陛下先后发话,还特地赐宴,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继续敲诈寿宁侯。 “世伯,此事您无需担心,小侄自能早日将那诸多流寇缉拿归案,至于这钱,小侄是不能要的。”宁远随口说道。 寿宁侯一听,急了! 这钱宁远不收,他不安心啊! 皇后虽是也派了些人护卫张府,但宁远这边若不好好玩活,他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那流寇只放出口风一日,他便担心的不得了,更别提长久下去了。 换句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宁远使坏,联合那流寇暗中对付他呢? 他立刻焦急道:“小侄,以前皆是世伯之错,不该去后宫告你状的,世伯错了,这钱,你万万收下啊。” “这……” 宁远便有些为难,想了想,便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世伯,三万两太多了,小侄不能要,这样,小侄最多取个本钱,卖你十万斤猪油,一万两,如何?” 张鹤龄仍旧是惊疑不定。 收的太少了,也不让人放心啊。 旁边,朱厚照听了,神色不由得怪异起来。 这番谈话,竟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呀! 猛然间,他想了起来。 昨日,寿宁侯跑去西山也不知跟宁远谈了什么,事后宁远说寿宁侯非要送银子,还要送三万两。 当时他还以为宁远说的是反话,借机敲诈寿宁侯呢。 现在再看来,宁远的那些话,竟一语成谶了! 好家伙,还真是拼了命似的送银子啊。 他见寿宁侯眼神不定,忍不住道:“你就别在这耽搁了,老宁说什么就是什么,就一万两吧。” 太子殿下都开口了,寿宁侯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收回两万两,随即又不放心道:“小侄,你可要多加油,早日将那流寇缉拿归案啊。” “会的会的。” 宁远无奈的笑着。 能让这位横行弘治一朝的国舅爷如此担惊受怕,倒也少见啊。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刘能家。 自家老爷被劫持,刘能的妻子王氏早已哭成泪人,变卖了不少家产,正在数银子。 见宁远一行人到来,王氏急忙起身,哭诉道:“几位大人,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家老爷啊。” 宁远扶起王氏,平静道:“婶婶,您别急,把当时的情形说到一番,我等也好分析案情。” “昨晚老爷下值没回来,晚一些,忽而有一名黑衣人闪过,丢下一枚飞镖,飞镖上贴着一张纸条,就是这个。”王氏忙拿出纸条。 宁远展开来看。 这上面说的很简单,大概意思是只图财不害命,命王氏三日内凑齐三千两银子,到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小河旁交易,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自然还有一些不得报官尔尔的。 线索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宁远凝眉深思起来。 旁边的朱厚照见了,眉飞色舞,但很快又黯然下去。 “本宫原想着,既然要交易,我等提前埋伏他一波,静等流寇赶至,突然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严肃道:“可那流寇如此大胆张狂,定是不怕的,即便要交易,最多也就只会去一两个人取银子,取了就跑路,就算抓到了这一两个人也无济于事。” “说来说去,这些流寇行踪不定,四处逃窜,要想将其一网打尽,怕也只能深入虎穴了。” 嗯? 宁远略微侧目。 这太子殿下竟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简单啊。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史上的武宗可是带兵打过仗的,一仗之下,打怕了鞑靼小王子,导致很长时间内都不敢侵扰大明。 而在那一仗之中,有传言武宗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个人。 眼下来看,就这番分析,算得上是管中窥豹,还真体现了太子殿下非凡的军事才能, “殿下说的有道理,可是怎样深入虎穴,谁去呢?”宁远问道。 “本宫去!” 朱厚照跃跃欲试,期待不已道:“本宫只要几十名护卫暗中随行,亲自出面,定能麻痹诸多流寇,届时暗卫突然杀出,定能打的流寇屁滚尿流。” 宁远已是没眼看了。 太子殿下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竟要亲自充当人质,万一那流寇心狠手辣,长刀砍下去,新版的土木堡之变岂不是将再度上演? 可是,太子殿下不能去,谁去呢? 他肯定不能犯这个险,那劫匪虽说只为求财,但有句话说的好,君子不立危墙啊。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这有用之身、这一腔报国热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然后他看向了牟斌。 牟斌略微挑眉,严肃道:“这……宁大人,此伙流寇狡诈万分,不宜派人去,以免打草惊蛇啊。” 宁远没有做声。 反正还有两日的时间,谁去的问题暂且不着急。 再者,这种事情,他还不放心一般人去呢,稍有意外就会坏了大局。 在刘能家附近安排了几个眼线后,宁远四下看了看,肚子,有些饿了。 “殿下,去西山,弄头猪吃吃?”他侧头问,反正猪那么多,也要经常杀,顺带着就弄点猪血、肥肠什么的吃。 朱厚照没有回应,嘴唇不断叨叨着,时而皱眉时而狐疑。 很快,二人来到西山,命人杀了一头猪,大快朵颐起来。 猪肉虽是有腥酸,但经过特殊的处理,做成东坡腿,味道还是不错的。 而就在此时,沈三忽而跑了进来:“公子,那泄露配方的叛徒,查出来了。” 沈三说着,面上多了几分尴尬:“只不过……只不过那人已经……跑了。” “哦?”宁远放下了筷子。 畏罪潜逃吗? 第35章 抓了唐伯虎 对于香皂配方之事,宁远并不在意。 反正这玩意制作简单,迟早会流传出去,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如此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西山的未来,需要人力支撑,流民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可老话说的好,人多了,就不好带了。 对于这种西山集体的叛徒,无论如何也要惩戒一番,要不然何以镇众人? 有人犯错,轻易揭过,其他人见犯错者没受到半点惩罚,也就不怕惹事了,届时犯错的人只会越来愈多。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泄露配方的人竟然跑了。 “看来这是没少拿寿宁侯的银子啊。” 他喃喃着,忍不住道:“那人姓甚名谁,本公子这就派人把他抓回来。” 沈三想了想道:“公子,那人叫刘二二,原乃霸州人氏,后来跟随一些老乡逃难跑来京城当了流民,那几个老乡透露,刘二二曾说过遇到其他霸州老乡了,准备合伙干点大事。” 宁远本没太在意的,可听到霸州人氏,又要干大事,当即警觉起来。 主要原因还是朝廷对待霸州那边的制度有些问题。 明初以来,朝廷为了保证官军马匹的供应,让霸州等附近几个地方的农户帮朝廷养马,农户们平日劳作已经很辛苦了,又要帮朝廷养马,若马匹生病、死亡,还要赔钱。 这也就导致其中有许多漏洞可钻,管制的官员随便指出哪里有问题,那就得赔。 积累这么多年,农户们自是苦不堪言,这也就有了几年后以刘六刘七为首,长达三年、转战南北直隶多地的农民起义。 在后世,有一个成语,叫做“流里流气”,便是因刘六刘七二人而来。 霸州人氏,再加上要干大事,难道,此番的流寇事件跟霸州的人有关? “那刘二二什么时候逃走的?逃走前说没说去哪里?而今可在城中?”宁远严肃的问。 “这……是今日清早跑掉的,至于哪里,却是没说过。”沈三说道。 “成!” 宁远缓缓点头,干脆起身:“殿下,出卖香皂配方的人找出来了,去不去?”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不去不去,本宫还要再琢磨琢磨怎么才能钓出这伙流寇。” “好。” 宁远二话不说,也没理会朱厚照。 这位太子殿下聪明伶俐,虽无心读书,可一旦专注某些事,说不定真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了,对他来说,现在最紧要的事便是在最短时间内抓住刘二二。 这小子碰到霸州老乡,又扬言干大事,八成就跟此番流寇有关。 他联系上牟斌,直接道:“牟大人,帮我个忙,我西山出了个叛徒,麻烦你封锁各处城门,盯紧一个叫刘二二的人,一旦发现此人,通报我即可,无需声张。” 他没敢说出猜测之事,因为暂时还不确定,自然不能乱说。 “宁大人尽管放心,某这就去安排。”牟斌果决说道。 “多谢了。” 宁远转身过去,带上近百名锦衣卫,兵分数路,开始地毯式搜城。 搜城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出入的可都是为了明年春闱准备的莘莘学子,同时也难免有歹人趁机混入,可不能出乱子。 接着,随着百人的锦衣卫出行,京城诸多酒楼、客栈几乎可谓鸡飞狗跳,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客人,皆是怕的要死。 这可是锦衣卫啊,动了这么多人,怕是有大事发生。 在一家名叫福来客栈,宁远先后盘查了所有人,一直到问及一名身穿儒衫的年轻男子,顿住了脚步。 “你叫什么?”他问。 那人不疾不徐的施了一礼:“回大人,学生姓唐名寅,乃是江南吴中人氏,此番为科考而来。” 咦? 宁远眼睛眨了眨,竟是撞到了! 唐寅,唐伯虎啊,怪不得此人看起来便有些不凡,儒家书生的礼仪之间,藏着狂放不羁。 在后世,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存在,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真实的唐伯虎并非那般潇洒,反而命途多舛,前半生父母、妻儿先后离他而去,好不容易潜心科举,却遭遇史上都赫赫有名的舞弊案,后半生也毁了。 毫不客气的说,明年的春闱将直接改写唐伯虎的一生。 宁远有些踟蹰。 到底要不要插一手啊? 若没有后半生的穷困潦倒,也就不一定出现那个“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的唐伯虎,自然也不一定会有那么多春-宫-图流传于世。 可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唐伯虎因为涉及科举作弊,进入诏狱,失意一辈子吗? 他缓了缓,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假颜色道:“哼,好胆!你以为穿着一身儒衫便是读书人了?本官看未必,你一口话音相当有问题,十之八九与那流寇之人有关,来人呐,把他抓起来,送去西山,本官要亲自审问。” 一刹那,整个客栈都要炸了。 大家伙可都听说唐解元在这客栈住,怎么可能跟流寇有关呢? 店掌柜忙站出来道:“大人,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唐解元……” 宁远眼睛一横:“你在教本官做事?抓走!” 大人有令,锦衣卫自是行动起来,根本不等唐寅反应,直接抓了向外走,相当霸气。 锦衣卫办事,需要证据吗? 很快,一名年轻人来到客栈,一问之下,得知唐寅被抓起来,神色大变,心急如焚似的四处拖关系救人。 此人姓徐名经。 另外一边,宁远继续搜索,牟斌那边却传来消息,发现了一个叫刘二二的人,便立即赶了过去。 “人呢?往那个方向去了?可有同行之人?”宁远忙问。 “已经离去,朝着西南的方向走的,这会应该走出一二里路了,至于同行之人……倒是没注意。”牟斌说道。 “追!” 宁远二话不说,一马当先。 这刘二二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太关键了,这要运气好,把那伙流寇一网端了都有可能。 后面近百名锦衣卫大多步行,却也只能拼了命的跟了上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宁远终于见到几道疑似的身影,抬手架马,一路狂飙。 待走到跟前处,见其中一道人影有些熟悉,他大喝一声。 “刘二二,还不束手就擒?” 第36章 攻心 这一声大喝,吓得前方几人当时一个激灵。 尤其是裸着双臂草莽装扮的刘二二,双腿哆嗦,回头一看,见高头大马之上正坐着一名锦衣公子,居高临下。 他眼瞳顿时收缩,大声道:“跑,快跑!” 其他几人警戒着,神色严肃道:“二二,眼下只有他一人而已,怕他作甚,即便是官军又如何,咱们几个联手,干脆除了他算了……” “跑!跑啊!” 刘二二大急,拼了命似的推着其他几人,而后转身过来,展开双臂,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拦着宁远。 这时,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放眼望去,近百名锦衣卫训练有素,正急速赶来,那几人不敢耽搁,拔腿就跑。 临走前有一人还不忘放狠话:“狗官,你敢动我兄弟,就等死吧!” 宁远面色如常,审视着刘二二,平静道:“你不跑?” 噗通! 刘二二当即跪下,一头呛地:“公子,小的有罪,要杀要打,悉听尊便!” 宁远点了点头。 倒也是条汉子。 方才,即便是他骑马追上来,刘二二也可以跟其他几个人跑掉的,如此一来,即便他能骑马继续追,也要考虑孤军深入的安全问题。 毕竟对方五六个人,要弄他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可以说,刘二二在一瞬间做了抉择,为了那几个兄弟也好,为了他这个公子的安全也好,直接放弃了抵抗。 唰唰唰! 百名锦衣卫赶来,纷纷抽出长刀,面色不善的盯着刘二二。 宁远冷着脸,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抓起来,送去西山,本官亲自审问。” 不多时,众人回到西山。 刘二二被五花大绑,放置在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内,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满嘴流油的宁远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嗝!” 宁远打了个饱隔,随手解开刘二二身上的绳子,懒洋洋坐下,还不等开口,刘二二又是咣当一下,跪在了地上。 “还别说,这东坡腿放置些许时间,口感更佳。”宁远呲着牙道。 “公子,小的有罪,小的,万死!”刘二二深深扣着头。 “你何罪之有啊?”宁远问。 “小的卖了香皂的配方,该死!” “卖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那你可知本公子又损失多少银子?!”宁远猛然喝问。 “这……这……” 刘二二结结巴巴,干脆一横脖子:“小的有罪,公子是打是杀,小的绝不皱下眉头。” 宁远冷笑:“所以,本公子把你们安置在西山,让你们吃饱喝足,你们便是这般回报本公子的?一切都是本公子的错?” 刘二二已是满面涨红,说不出话来。 羞愧难当! 若是没有公子,他们这些流民大部分都要活活饿死,可以说公子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而他刘二二,却将香皂的配方偷偷卖掉,简直猪狗不如。 “小的……请公子赐死。”刘二二的脸红都快滴血了。 “你死了就能挽回本公子的损失?你可知,因为配方泄露,本公子足足损失了数万两银子!若不是因为本公子技高一筹,百善铺子仍旧能维持,你们这些人统统要饿死!”宁远喝问。 刘二二哑口无言,身躯不断颤抖着。 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忙激动道:“公子请放心,那寿宁侯肯定没好果子吃的,他若敢继续售卖香皂,定不得好死!” 宁远神情一震。 线索这不就来了? 他并不在意刘二二卖了配方,本也打算稍微惩戒一番的,可听这话,刘二二定是跟那伙流寇牵扯上了。 这番攻心之战有效果啊! 缓了缓心虚,宁远沉声道:“所以,你就要伙同那一伙流寇,劫持寿宁侯张鹤龄?” “是!” 刘二二咬牙切齿道:“当日卖配方之时,小的并不知道买主是寿宁侯,更不知会对百善铺子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寿宁侯这王八蛋敢打百善铺子的注意,那就是要断绝西山大家伙的口粮,敲他一万两银子都是轻的了。” 宁远轻轻点头。 无疑了! 那伙流寇确实跟刘二二有关。 他深深吸气道:“那你可又知道,本公子奉陛下之命,清剿你等流寇?” 刘二二身躯一怔,恍然回味过来,忙道:“公子,那些兄弟皆是小的老乡,小的出卖他们是不义,欺骗公子您同样是不义,小的,什么都不会说的。” 宁远忙道:“本公子懂你的为难之处,可你总应该知道锦衣卫中的内贼是谁吧?” 刘二二紧闭口舌,呛地不起。 宁远不由得一声叹息。 真是怀疑什么,什么成真。 锦衣卫当中,果然有叛徒啊! 可刘二二又不能乱说,一旦说出来,没了内应通风报信,那伙流寇也就危险了。 “哎,算了算了,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你走吧,以后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加入那伙流寇了。”宁远一副无力的样子。 刘二二惊疑不定,小心的站起来,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倒退着向外走。 这时,宁远双手捂面,长叹道:“想本公子临危受命,清剿流寇,此番若是不成,大概,会被贬为平民吧,算了算了,平民就平民吧,当个富家翁也挺好。” 门口处,刘二二愣了愣。 流寇事件对公子影响这般大吗?若不成则前途无望? 如公子这等好人若是一路高升,那是天下百姓的福泽,一旦被贬,便是大明数千万百姓的损失啊。 犹豫着,他小声道:“公子,锦衣卫的内应小的不能告知,只能告诉您那人姓马,是个千户,言尽于此,愿公子长命百岁,小的……告辞。” “好的,只是……走?你走得了吗?” 宁远猛然睁开眼,一挥手,顿时有几名锦衣卫冲进来,刹那间又将刘二二抓了起来。 “这……”刘二二已是傻眼了,惊慌的看向宁远:“公子,您……不讲信用,您……” “本公子跟你讲信用?” 宁远冷哼,直接一脚将刘二二踹翻:“放虎归山,让你重新加入那伙流寇吗?你要真想死,本公子可以成全你,可你要继续做坏事,本公子岂能容你?” 刘二二瞬间哑火,老老实实。 公子竟是猜到了他要重新去找那些老乡兄弟的心思。 一番攻心战后,宁远神清气爽。 锦衣卫内应大概确定了,接下来调查起来就容易了许多,毕竟锦衣卫可是当今最令人恐惧的组织之一。 “去看看唐大才子吧。” 宁远笑了笑,只走了几步,便来到另外一个房间。 此时,唐寅正满脸的焦急,一见宁远,便忙开口:“大人,大人,学生不是流寇,请大人听学生解释啊……” 第37章 威逼利诱 唐寅恳切万分,自是害怕的。 涉及读书人,他唐伯虎的名声又早已传开,定会有许多老乡、乃至朝廷诸多大佬都不会置之不理。 可抓他过来的人是锦衣卫啊! 谁人不知道锦衣卫丧心病狂,一旦将他下如诏狱,一旦缺胳膊少腿,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大人,学生真的是进京赶考的江南学子啊。”他真挚说道。 宁远闻言,轻轻点头:“嗯,本官知道。” 唐寅忙道:“学生乃是南直隶的解元……” 宁远又点头:“嗯,本官也知道。” 然后,唐寅彻底傻眼了。 知道他并非什么流寇,知道他是南直隶的解元,还敢把他抓来……这问题,严重了! 这是故意的啊! 他有些心虚,小心道:“学生与大人素不相识,并未得罪与大人……” “是啊!” 宁远很认同:“那又怎样?” 唐寅:“……” 久久无语! 那又怎样,言外之意是本官就是抓你了,你能怎么着吧? 他神色怪异又费解,大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他喉咙动了动,道:“大人,学生与礼部的程敏政大人乃是同乡,学生大宗师乃是吏部王鏊大人……” “知道。” 宁远古井不波似的道:“本官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与那徐经是同年好友,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搬出背景威胁本官?” 唐寅彻底无话可说了。 知道他所有的背景关系,竟还将他绑过来,这是铁了心要弄他啊! “大人,学生自讨家室一般般,钱财不多,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学生一马。”说着,一狠心将所有的宝钞都奉上。 宁远撇了撇嘴:“本官缺你这点银子?” 唐寅只在没辙:“那大人您……” “本官是看你不爽!” 宁远充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听闻你数次口出狂言,必得此番科举的状元?本官偏不信!假若本官用些刑具,让你瘫在床上几个月,你可还能高中状元?” 唐寅猛然一惊。 原来是他酒后吹过几次大话惹的祸。 来到京城后他经常会友,不免喝多一些酒,接着自然会吹嘘一番。 同时他也想到另一点,他这般猖狂,大放厥词,怕也惹得一些人注意了,你唐伯虎不是有才吗,好,那就让你无法科考。 真真是祸从口出啊! 他心下惊骇,无形间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这宁大人莫不是就要囚困他到科举之后? “别多想,本大人只是看你不爽而已,现在呢,本大人给你两个选择。” 宁远干脆道:“其一,本官放你离开,然后再用阴暗手段把你下到诏狱,其二,你留在这西山暂时当个账房先生,明年的春闱到了,你便去,若考中了,你该入仕入仕,本官绝不拦你,若考不中,你就留在这西山继续当账房先生,你自己选吧。” “这……” 唐寅哑然。 这是给他选择吗,明显就是要把他囚困在这西山。 不过听到这位宁大人并不限制自己参加科举,他倒也悄然放心,最坏也就是在这西山呆上一段时间,无法聚会访友罢了,对他的前程并无影响。 “大人,学生愿……当这个账房先生。”他苦涩道。 “嗯,好好干啊,这段时间大鱼大肉少不了你的。” 宁远笑了笑,心下戚戚然。 当好人不容易啊。 他若是放唐伯虎离开,万一唐伯虎再去拜会春闱的主考官程敏政,定会牵扯科举舞弊一案。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困住唐伯虎,哪里都别去,老老实实的呆着。 至于此番科举是否会发生舞弊案,很简单,看那徐经就是了,等到春闱过后,徐经出了问题,唐伯虎也就能明白他这番苦心了。 史上的徐经舞弊案牵扯太大了,最后却草草了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唐寅被贬,只能当个小吏,心高气傲的他哪里会上任,也就导致了后半生的穷困潦倒。 徐经,也就是后世大地理学家徐霞客的老祖宗,更惨,至死都郁郁不得志,而主考官程敏政被下了诏狱,出来四天就死了。 若是这里面没问题,鬼都不信! 安置了唐伯虎后,宁远开始着手处置锦衣卫内贼的问题。 他找上了牟斌:“牟大人,咱们锦衣卫的千户中,姓马的人多吗?” 牟斌想了想:“记忆中,似乎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姓马,有问题吗?” “有!但眼下不宜声张,牟大人你将这几个姓马的千户全部监管起来,也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宁远说道。 牟斌便留心起来。 他之所以如此配合宁远,乃至带着几分敬重,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太不简单了,太子殿下的班底、当今陛下亦是看中。 且不管马姓千户这个线索哪里来的,但既然宁远说了,他就要重视。 别过牟斌,宁远见时候已经不早,便大咧咧的回了家。 刚到家,便见老爹跟早上那名马千户正在喝酒。 宁合雍笑呵呵的招手:“吾儿,回来啦,来来来,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马伯伯,说来,你马伯伯对老爹可是没少照顾,你来陪马伯伯喝两杯。” 宁远随意瞥看了一眼那马千户。 照顾? 早上时候的拳打脚踢便是照顾? 还有便是这马千户嫌疑重大,极有可能是内贼,他暂时也不好接近,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他故作疲乏的样子,随口道:“不了,我累了,老爹,马伯伯,你们喝着,我去休息了。” 宁合雍有些尴尬。 倒是那马千户笑了笑:“应该的,清剿流寇任务繁重,可以理解,宁远侄儿快去休息吧。” 宁远点头,便回去了房间。 这一日,他也确实有些累,四处奔跑,劳心劳力,自当好好休息。 然而,就在他睡得正酣的时候,牟斌赶了过来。 “宁大人,快醒醒,出事啦!”牟斌焦急说道。 宁远费力睁开眼,一脸懵逼,用力晃了晃脑袋,方才清醒了几分:“牟大人,怎么了?” 牟斌火烧鼻毛一般:“出事了,出大事啦!那寿宁侯,被抓走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 宁远猛然坐起,刹那间睡意全无。 寿宁侯,被挟持了? 第38章 朝野震怖 宁远眸光定住,头脑飞转。 出大事了? 岂止是大事啊,偌大京城怕是都要翻天了! 那寿宁侯张鹤龄乃是当朝国舅,流寇扬言勒索张鹤龄后,且不说锦衣卫这边十分重视,派去许多人在张府附近巡卫,便是宫里边都没少派人加防。 这等守卫,除了皇宫,堪称是当朝第一了。 可结果呢? 张鹤龄还是被抓走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当今天下,除了皇宫,那些流寇想抓谁就抓谁,想洗劫谁就洗劫谁? 而这还是皇城,守卫相当森严,若换做其他地方,简直不敢想象。 “走,快走!” 饶是以宁远的定性,此刻也是心急如焚,连忙起身。 这事闹大了,一旦圣上责怪下来,首当其中的便是他这个巡按使。 换了衣服,转而来到张府,放眼望去,宁远的眼睛僵直。 锦衣卫加上宫中派来的几十近百名官兵,皆是倒在地上,歪歪扭扭,乍一看过去,触目惊心。 “报告大人,都没死,只是晕过去而已。”有锦衣卫跑过来汇报。 “嗯。” 宁远轻点头,人没死就好。 尤其眼下可是几十名官军,一旦出事,事情可就到了刹不住车的地步了。 进入张府,出现在眼帘的是一张张没来得及撤去的桌子,桌上有残羹冷炙,根据衣着判断,大部分张家之人都倒下了,仅有几名家丁、小厮、侍女清醒着。 宁远叫来一名泪流不止的小厮询问:“怎么回事?” “大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爷刚请外面巡卫的大爷们吃了些东西,吃完,就不对劲了,一个个纷纷倒下,老爷夫人们也都跟着倒下,然后流寇就来了。”那小厮慌乱道。 宁远恍然。 这是食物或者水源出问题了。 这么大的宁府,守卫森严,能被人悄无声息下了药,这里面本身就有问题。 也还好只是迷药而已,这要是毒药,张家也就彻底完蛋了。 “大人,那劫匪留下了字据。”忽而有一名侍女走来。 宁远接过字据看了看,面无表情。 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大概是说寿宁侯不听警告,没有提前准备一万两银子,再想赎回,就要两万两银子了。 “行了,就这样吧,把晕倒的大家伙都叫醒,该干嘛干嘛去,本官累了。”宁远摆了摆手。 一侧的牟斌也相当不安,悄声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大半夜的,回去睡觉啊。” 宁远打了个哈欠,干脆赶回宁府。 只是当他静坐下来,却是睡意全无,头脑中一条条线索翻来覆去的推论着。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大难槛啊,稍有不慎,好不容易博来的机会、前程就会付之东流。 天色渐亮。 诸多文武官员已然起来,准备上早朝,在得知寿宁侯被劫持的消息后,几乎所有人都风声鹤唳。 那流寇凶狠如此,连近百名官军把手的寿宁侯府都能来去自如,岂不是说要洗劫他们这些百官也轻而易举? 片刻之间,满朝文武,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太和门前。 文武百官已经就位,没了往日间的闲谈,一个个脸上皆是相当严肃。 很快,早朝开始。 大太监萧敬扯着公鸭嗓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方,一阵安静。 过了片刻,忽而有一名文史站出:“陛下,臣有本启奏!听闻昨日寿宁侯被流寇劫持而去,百余官军皆被晕倒在地,此事应严查。” 有了带头之人,又有人站出:“陛下,臣以为将此事交给那宁远实为不妥,听闻此子十分年轻,破格担任按察使本就有违祖制,况且此子担当大任后,半点效果没有,致使那流寇越发猖獗,臣提议换人清剿流寇。” “臣,复议!” “臣复议!” 一瞬间便有二三十人跟着开口。 弘治皇帝久久不语。 大早上的,张皇后听闻弟弟被挟持,已是哭成了泪人,再加上满朝文武的提议,他也是压力重重。 原本,他也是想借用清剿流寇一事考验宁远的,若办的漂亮,便提升职位,可他也没想到此事闹的这么大。 守城官军、锦衣卫已然加力巡逻了,尤其是那寿宁侯府,守卫更是堪比皇宫,就这般,那流寇还能得手,不能说宁远不行,唯一能说明的便是,那流寇太厉害了。 这也是他为难之处。 眼下,满朝文武几乎都将目标对准了宁远,他若再重用宁远,怕都会惹得众怒。 想了许久,他缓了口气,决定暂时压下此事,等询问宁远过后再说。 于是沉声开口:“此事,朕已然知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下面,静了静,很快又有一名礼部的文官站出。 “陛下,臣听闻那宁远借用清剿流寇,大肆戕害学子,传言中,今南直隶的解元唐寅竟被锦衣卫抓了起来,囚困与西山。” 闻言,弘治皇帝悄然一震。 如果说方才群臣指责宁远他还能忍受的话,那么,此刻他便是那已经引燃的火药,随时都可能爆发。 那混账小子,竟敢胡乱抓读书人?嫌死的不够快吗? 这天下是老朱家的,同时也是读书人的。 那唐寅他也有所耳闻,乃是南直隶少见的才子,那混账把这等读书人抓了,得罪的,可就是普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一阵气愤,却是努力压着,咬牙道:“此事,朕会彻查的!就这样吧,退朝!” 群臣退下。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冲着旁边的萧敬吩咐道:“传那小子入宫,去……内阁。” 萧敬了然,亲自跑了出去。 来到宁府,房门大开,他还未进去,宁远便走了出来。 此刻的宁远一脸淡然,还扬着几分笑容,对着萧敬施了一礼:“辛苦公公了,咱们走吧。” 萧敬十分诧异。 按理说清剿流寇不利,又得罪了读书人,这小子应该十分心虚才是,可看样子,竟反而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忍不住道:“宁百户可知此番陛下已龙颜大怒?” 宁远跟着点头:“知晓的,身为臣子,令陛下如此担忧,臣罪该万死的。” 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可看那样子,哪里有半点惧怕。 同时,萧敬注意到宁远提及的一个字眼,担忧,暗自点了点头。 “既然宁百户都懂,咱家也就不好多说了,只希望宁百户千万莫要让陛下失望啊,走吧,陛下以及三位阁老都等着呢。”萧敬缓缓道。 “会的,会的。” 宁远呢喃似的,心下一暖。 此番陛下叫他入宫,有问责,同时也有关爱。 这种事若是藏起来,私下说,意味又不一样。 可陛下既要当着三位阁老的面来问责,无异于解释给文武百官看的,说白了便是暗中为他开脱。 第39章 以身涉险 不多时,宁远跟随萧敬来到了内阁。 见到弘治皇帝,他急忙见礼,接着又对三位阁老行礼。 弘治皇帝冷着脸道:“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宁远愣了那么一下,很是不解道:“陛下命臣担任巡按使,着锦衣卫配合,臣正努力清剿流寇啊。” 嘶! 弘治皇帝不免气急。 这混账,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还敢确之凿凿,还敢自以为是? 他沉下一口气,道:“朕问你,你既然扶负责清剿流寇,何以将那唐寅抓到西山?” 宁远半点不怵,直接道:“回陛下,臣负责清剿流寇,自是要彻查京城的,彻查之时发现某些人有问题,自当抓起来审问,审问过后,若无问题,自就地释放了。” 弘治皇帝又问:“可朕为何听说,你将那唐寅囚困在西山啊?” “陛下,臣冤枉啊!” 宁远忙道:“臣真的只是审问而已,绝不存在任何囚困的嫌疑,那唐寅……臣,审问过,他竟是赖上了臣,说要定居西山,吃西山的喝西山的,臣无可奈何,念及那唐寅乃是读书人,也不好驱赶啊。” 嗯? 弘治皇帝瞪大眼,诧异万分,便是连旁边的三位阁老也都呼吸一顿,满是不可思议。 唐寅,死赖在西山? 这……怎么可能? 李东阳忍不住道:“宁巡按,你休要胡言,那唐寅乃是南直隶第一才子,号称江南才子,又岂会如此死不要脸,赖在那西山?” 宁远一摊手:“李老,您未免太确之凿凿的了吧?事实如何,差人去西山询问一番便是了。” 弘治皇帝听了,也深以为然:“有道理。” 是啊,只要差人询问一番,便水落石出了。 可回头想来,他又有些不放心,万一那唐寅一口咬死宁远将其囚禁西山,问题可就大了。 “宁远,朕问你,那唐寅当真自愿留在西山?” “回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好,那便差人去询问一番。”弘治皇帝说道。 萧敬闻言,正要出去,李东阳又忍不住道:“萧公公,为防那唐寅是被人胁迫的,您最好叫上唐寅的好友徐经。” “会的。”萧敬笑了笑。 很快,萧敬便带上了徐经,赶往西山。 期间,徐经担忧不已:“萧公公,学生那同年兄唐寅,被那宁家小子抓到西山,您可千万要为学生做主啊。” 萧敬又是徐徐点头:“会的会的。”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西山,见到了唐寅。 徐经自是担忧不已,忙走上去:“唐兄,唐兄,你没事吧,兄弟来解救你了。” 唐寅一脸的狐疑,轻轻放下手中的账目,道:“徐兄,所谓解救是何意思啊?” 徐经:“……?” 他顿了顿:“唐兄,大家都知道你是被胁迫的,是被抓来的,现在……” “胡说!” 唐寅严厉的打断:“徐兄,你莫要胡说,之前吾确实是被抓来的,可吾见这西山,山青水绿,喜爱不已,自愿在这西山当个账房先生,只得春闱时日一到,赶去便可。” 徐经瞪大眼睛,生生被镇住了。 账房先生,自愿的? 他满是费解:“唐兄,我等可是说好一起去拜会同乡程大人的,您这……” 唐寅一挥手:“徐兄自去便可,此处静谧如仙境,吾当在此安心研究学问,若徐兄亦想,吾可向宁大人求情一番。” 徐经彻底傻眼了,一万个不解。 之前的唐兄志气满满,口口声声状元志在必得,可现在,却仿佛隐退的老人一般,竟是没了志气。 徐经满俩苦涩:“唐兄,您这……” “徐兄,你不懂啊!” 唐寅端坐在地,轻笑道:“吾等参考科举,所为何事?自是为千万黎民发声,可是你看看,这西山的千余流民,又岂不是我大明之民?” 这一番话,彻底令徐经哑口无言。 读书人最光荣的并非高中状元,而是辅佐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发声。 唐寅这番话看似不妥,可实际上,也是为这千余流民努力发声啊! “既如此,便愿唐兄高中了!”徐经无力的退下。 旁边的萧敬看了看,自是笑着回去复命。 内阁,三位阁老闻言,俱是愣了片刻。 那唐寅,竟是自愿留在了西山? 这这这……怎么可能? 可既然萧敬亲自赶去,又有唐寅好友徐经佐证,自是不容怀疑。 弘治皇帝诧异的瞥了宁远一眼,面色仍旧阴沉:“好,你抓了唐寅一事便概不追究了,朕问你,何以你统领锦衣卫,严格巡卫,却仍被那流寇有机可乘呢?” 宁远不紧不慢道:“陛下,此番寿宁侯被挟持,确实乃臣之失职,但也正因为寿宁手被抓去,为臣提供了思路,臣在此保证,一……一月内,定将那流寇缉拿归案!” 话没敢说的太满。 原本,他是想说三日的,可考虑到此时影响太大,只好说成一个月。 弘治皇帝想了想,转而望去:“三位阁老以为呢?” 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刘健兀自摇头:“陛下,一月太久,半月吧,此事颇为紧要,耽搁了总不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神色凛然道:“宁远,朕给你半月时间,可否将那流寇缉拿归案?” “臣,遵旨!” 宁远一口应下。 半个月,足够了! 又过了两日,刘能家交钱的时候到了。 按照约定,宁远提前来到城南三十里外的小河旁,静静等待起来。 迫不得已,他只能以身试险,冒充刘家的小厮。 且先看看此番交易如何吧,若没问题,寿宁侯自也可用银子捞回来。 “前方何人?” 忽而,一盏灯亮了起来,继而一艘小船出现在宁远的眼前。 宁远顿了顿,这深更半夜的,过来交接之人,大概便是流寇了。 他稳住心思道:“我乃寿宁侯府之人,特送银子而来。” 船上那人狐疑:“今日,本应是与刘能家交易,并未通告寿宁侯府,你何以赶来?” 宁远笑道:“自是救我家大人心切,打探过了,故而赶来。” 那人又问:“刘能的家人呢?还没来?” “来了,来了。” 忽而,又一道声音响起,接着一道人影浮现:“大人大人,小的来啦,小的乃是刘能刘大人家的家丁,特来接我家老爷的。” 宁远听了,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侧目看去,当即一震,心下惊涛骇浪。 来人,竟是太子殿下。 第40章 坏事干尽寿宁侯 看着朱厚照一身青衣小帽小厮装扮,宁远懵了。 心态,直接炸了! 心底,不知道呼了多少个卧槽! 他考虑到一千一万,可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跑来了。 这特吗不是要命吗? 一个寿宁侯被抓起来,便足以让京城人人自危了,太子殿下再掺和进来,这大明的天不得翻啊? 但凡太子殿下稍有闪失,他这个巡按使都跑不掉,一个不小心就要脑袋搬家。 关键时刻,他眉头一皱,沉声对朱厚照道:“你家老爷不过是区区小吏,焉能与我家老爷寿宁侯相提并论,抓紧滚,今夜,我与这位老哥交易,没你什么事。” 这是暗话,让朱厚照回去,可别掺和添乱了。 可是,朱厚照闻言非但没离开,反而眼睛通红,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混账,我家与这位老哥的交易早已约定好,反倒是你,不声不响跑来,根本没把诸位老哥放在眼里,我问你,你……没报官吧?” “放屁!” 宁远针锋相对:“我家老爷性命值千金,岂敢轻易报官,倒是你,你可报官?” 朱厚照冷笑:“我家老爷虽不如你家老爷值钱,可那是我刘家的一家之主,为了老爷的性命,岂敢轻易报官?” 一番暗话对下来,宁远彻底没眼看了。 所谓报官自然不是真的报官,而是各自询问对方是否暗中布置了人手,这一问,问题就大了。 都没带人过来,暗卫也没有。 两个大光棍! 宁远几乎被气疯了,他一个人过来,虽冒了些风险,却也是有底气的,可太子殿下过来……这不是拿小命开玩笑吗? 他很想问,太子殿下您是认真的吗?您这不是拿自己的脑袋耍着玩,我的脑袋也被您握在手中当球踢啊。 玩的太大了。 一个护卫都没带,就这么直接跑过来,稍有闪失,两个人都要完蛋。 “行了,你们两个别争了。” 船已然到了岸边,船上走下一名虬髯大汉,一摊手:“不管如何,反正都是来送银子的,那么,银子呢?都拿出来。” 宁远二话不说,当即送上一叠宝钞,面带难色道:“老哥,事出紧急,一时半会凑不出两万两银子,这是一万两,您先收着,只求您等诸多老哥千万莫伤我家老爷。” 虬髯大汉接了宝钞,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朱厚照。 “这……” 朱厚照同样纠结万分:“老哥,我……我家也没凑出三千两,眼下,只有一千五百两,求求您高抬贵手……” 虬髯大汉怔了怔,脑子半晌转不过来。 这两个小厮当真是来交易的?都带了约定中一半的银子?耍谁呢? 宁远也被吓到了。 这是在玩火啊! 太子殿下竟是跟他想的如出一辙? 唰! 忽而,那虬髯大汉立刻抽出长刀,满是警戒:“你们两个,别动!” 宁远和朱厚照自是不敢乱动。 接着,虬髯大汉从船上取出两条绳子,丢给宁远:“你,把他绑起来。” “好的!” 宁远抓起绳子,牵了头,便将朱厚照五花大绑起来。 虬髯大汉看了看,又拿了绳子,对着宁远道:“你,别动,举起双手。” 宁远照做。 然后,两个人就被带上了船,头上蒙了麻袋,也不知多久,来到一处山顶。 虬髯大汉瓮声瓮气道:“六哥,我过去交易,寿宁侯府的人也掺和进来,巧合的是这两个人都只带了一半的银子,我就把他们两个都抓来了。” “哦?” 二三十人当中的带头之人略微皱眉,沉声道:“哪个是刘家之人?” 麻袋下的朱厚照忙道:“我我,六哥,是我。” 那六哥点头:“好,带下去,先饿他两天再说。” 一瞬间,朱厚照没了声音,被拉了下去。 接着,那六哥扯开宁远的麻袋,上下审视,冷笑道:“老子并未通知寿宁侯府何时交易,你却主动跑过来,问题很大啊。” 宁远忙赔笑:“六哥,寿宁侯府上下都很担心老爷,小的也是无奈啊,不得不来。” 那六哥狐疑:“既如此担心,为何只带了一半的银子?” 宁远无奈道:“一时半会凑不出来啊。” “呸!” 那六哥顿时横起了脸:“你以为老子不知道,那张家铺子预售香皂,得了四万多两银子,你跟老子说两万两都拿不出?骗鬼呢?说,你到底有何居心?” 宁远逐渐收敛神色。 看样子是装不下去了,那么,摊牌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怫然作色,面色凶狠道:“六哥,不瞒您说,其实小的也相当憎恨那寿宁侯,此番过来是想请您……” 说着,他做出抹脖的动作,奈何浑身被绑着,只能扭一扭脖子。 那六哥看了看,面色怪异之极。 此人竟是请他弄死寿宁侯的? 他满是疑惑:“请问兄弟跟寿宁侯有冤仇?” “对!” 宁远深恶痛绝般道:“那寿宁侯霸占我家良田,坏事做尽,我与他不!共!戴!天!” 那六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示意手下兄弟给宁远松绑,又道:“再取几壶好酒过来,我跟这位小兄弟喝点。” 呼。 宁远暗自松了口气。 太危险了,还好准备充足,把那六哥忽悠过去,要不然,小命就危险了。 这些,可都是流寇啊,二三十人,虽嘴上说着只图钱不索命,但万一下狠手了呢? 当然了,之所以能把那六哥忽悠瘸了,主要功劳在于寿宁侯张鹤龄,谁让这老家伙总不干人事,惹人厌恶呢? 而当两个人同时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也就容易达成共识,毕竟还有他带来那一万两银子托底呢。 “嘶!” 宁远灌了一大口酒,问道:“六哥,怎么样?” 那六哥拧着眉,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兄弟,难啊,兄弟们只求财不索命,杀了他,便是坏了规矩,再者那张鹤龄可是当朝国舅,真要弄死了,锦衣卫那群狗定要发疯似的追着大家伙了。” 宁远暗自翻白眼。 说谁是疯狗呢? 不过他自然不敢发作,沉了口气,继续试探道:“六哥,若我再加一万两银子呢?可否抹掉那寿宁侯的脑袋?” “不行,还是不行。” 那六哥很快回应,想了想,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劲,面色古怪。 “小子,你这么有钱,就不怕大家伙动歪心思?” 第41章 宁公子是当世圣人 宁远笑了笑。 怕肯定是有那么一丢丢怕的,但通过方才简短的谈话,他信心十足。 规矩! 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可要说道起来,里面门道真不少。 无论是那个行业,都要讲一个规矩,特别是肮脏下流的生意,更要注重规矩。 就如这六哥,能拉拢二三十个兄弟,必是极讲义气的,要不然,何以让诸多兄弟信服? 所以宁远不怕。 他笑着道:“六哥乃当世真英雄,做事讲规矩,岂会轻易欺负我?” 闻言,那六哥当即开怀大笑,肆意尽欢。 “好,哈哈哈,好哇,小兄弟你会说话,哥听了,心里那叫一个舒服。” 他爽朗道:“哥叫刘六,乃是霸州人氏,兄弟若是日后有求,哥定不会冷眼坐视。” 唰! 宁远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深色。 好家伙,竟碰上了一条大鱼! 他忍不住道:“六哥可还有个弟弟?” “咦,你怎么知道?不错,我的确有个弟弟,叫做刘七,难道兄弟你听说过我二人?”刘六满是惊奇道。 宁远呼吸一顿。 无疑了! 刘六刘七啊,未来著名的响马贼,成语“流里流气”的代言人啊,在未来更是带领诸多民户起义,转战南北直隶多个地方,硬生生跟官军打了三年,可见一斑。 “哈哈,两位老哥仁侠好义,远近闻名,小弟自是有所耳闻。” 宁远笑着,随即有些不解道:“只是,两位老哥怎会跑来这京畿附近呢?” 刘六大笑不已。 霸州距离京城百余里路,他名头竟然能传到京城,岂能不开心? 尤其是宁远那“仁侠好义”,更是说到他心坎去了,有一种深深的被认同感。 充当流寇,传出去不好听,可若换成“劫富济贫”呢?那便是英雄一样的人物了。 “兄弟,就冲你这番话,喝一个,老哥我干了!” 刘六咕咚咚灌了一大口酒,而后定了定色:“说来也简单,还不是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就也只好落草为寇了,要劫钱呢,自是要劫那些为富不仁者,前些日子兄弟们听说京城出现了一种新物,叫什么香皂,便赶过来看看,谁知还真碰上寿宁侯这老狗。” 雾草! 宁远瞪大了眼睛。 这些家伙竟是冲着香皂来的? 知道香皂能挣银子,然后就跑过来看是否有机会? 说到底,竟是他自己的锅? 他稳了稳心神,小心道:“六哥,这话不对吧,据小弟所知,售卖香皂且真正挣了大银子的,是那百善铺子啊,而百善铺子后面的大掌柜好像叫什么宁远,您应该洗劫宁远才是。” “胡说!” 还不等刘六发话,旁边二三十名大汉皆是围拢过来,瞪着大眼,死死地盯着宁远。 “小子,你再说宁公子一遍试试?” “就是,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一个个愤然不已,大有随时动手的架势。 宁远有些茫然的样子:“这……我说的不对吗?几位老哥何以动怒?” 见一些兄弟气愤,刘六挥了挥手,十分严肃开口。 “小兄弟,你说谁都可以,却万万不可说那宁公子的坏话。” 刘六说道:“宁公子确实挣了银子,而且不少,可兄弟们看着半点不眼馋,因为,宁公子挣了银子,西山那些流民才能有口吃食啊!” “说不好听点,以往的流民,那还能叫人吗,那就是猪,是畜生,可因为宁公子的出现,将流民安置在西山,给大家伙一条活路,稍微夸张些说,宁公子已然不是凡人了,那是神仙,是当世圣人。” “正因如此,兄弟们若打宁公子的主意,岂不是猪狗不如,岂不是天下万民的罪人?” “还有啊,说实话,别看兄弟们劫富济贫自以为做了好事,可跟宁公子比起来,简直不如万一。” “兄弟们对宁公子,那叫一千一万个钦佩,崇拜。” 刘六望着远方,目光中也是多了几分崇敬的样子:“所以方才兄弟你说宁公子坏话,兄弟们才那般气愤。” 宁远恍然似的点头。 这这……忽然间多出这么多粉丝,一个个又那般狂热的样子,他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多不好啊。 在刘六讲解缘故的时候,他差点就忍不住打断了。 本公子没那么好啊,更当不起什么圣人,别夸了,停停停,哎呀,没办法,本公子暂时还不好暴露身份,继续夸吧。 事实上,他之所以敢以身犯险,一个人跑过来,也跟此一点有关。 西山的流民中有不少来自霸州,再加上刘二二在中牵头,这些流寇应该听说过他些许故事,知道他宁远还算是个好人,再加上他又对自霸州来的流寇老乡有些恩情,流寇应该不会动他。 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小命没危险,接下来才能谈及其他事。 “六哥,所以你才高调的宣扬要劫持寿宁侯?”宁远问。 “对!” 刘六点头道:“这老狗忒不是东西,竟敢打宁公子香皂的主意,不弄他弄谁?” 宁远不解道:“可六哥你就不怕朝廷追查?” 刘六冷笑,忙不在意道:“有什么可怕的,反正大家伙都把脑袋别裤腰上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宁远道:“能活着,不是更好?” 刘六忽而沉默了一下,不多时,面上浮现苦笑。 “晚啦,开弓没有回头箭,做完寿宁侯这一单,兄弟们便向南跑,江南有钱人多,随便干几单,吃喝也不用愁。”刘六落寞似的说道。 宁远点了点头。 确实有些道理,某些事一旦做了,就很难停手了。 他想了想,道:“六哥,你派人取银子,万一被跟踪,老巢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刘六抬头,若有深意的看了宁远一眼:“兄弟,问的有点多了吧?” 宁远尴尬笑了笑:“就是有点担心六哥你们的安全啊。” 刘六轻哼一声:“老哥出来混,自然要防范着,想要凭借区区一条线抓住哥,简直做梦。” 吃吃喝喝,已是深夜。 刘六平和道:“兄弟,倒不是老哥信不过你,毕竟这么多兄弟呢,今晚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懂的懂的。” 宁远忙点头,接着在那虬髯大汉的带领下,进入一个简易的牢房中。 “老宁老宁,你没事吧?”见了宁远,朱厚照忙压着嗓子开口。 “没事。”宁远摇头。 而在一旁,张鹤龄眼睛通红。 为了救自己,太子殿下还有宁远都跟着搭了近来,即便他平日间阴损一些,可面对这等生死大事,还是有分寸的。 这是恩情啊! “宁百户……谢了!” 张鹤龄哽咽道:“若能出去,以后某就不卖那香皂了,张家铺子也一并送给你。” 说着,他已是潸然泪下。 不容易啊,虽说宁远救自己理所当然,但肯冒着这等危险,已是超出常情,他又岂能不感恩? 而这时,随着宁远的接近,原本兴冲冲的朱厚照鼻子抽了抽,旋即一脸懵然。 “兄弟,你……跟那流寇吃肉喝酒了?” 嘎? 寿宁侯一顿,泪水戛然而止。 第42章 京城震动 简单牢房内,安静如斯。 便是连厮似昏似醒的刘能都身躯狂震,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 宁远跟流寇吃肉?还喝酒? “这……这味道,竟带着些许膻味,这是羊肉?”张鹤龄目瞪口呆,浑然忘记哭了。 “嗝。” 宁远打了个饱嗝,点头表示肯定:“那六哥见我果敢不凡,竟是拿肉又拿酒,我虽然担心太子殿下你等的安全,可不吃也不好啊,是吧,于是酒就肉,喝了半斤的样子。” “这……” 朱厚照、张鹤龄、刘能三人面面相觑,转眼间,泪水猛然如决堤似的,哗哗流落下来。 同是被抓来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啊! 他们被关在这简单牢狱内,且不说酒肉了,便是连些许水都难得见到。 而宁远呢,仿若走亲戚、拜访友人似的,竟得到那六哥如此这般款待。 “天啊,本宫不服……” 朱厚照仰天,却不敢长啸,但那捶胸顿足的样子已然说明一切。 “老宁,你来说,你跟本宫比起来,到底谁更果敢,谁更不凡?”朱厚照焦急道。 “这……额……” 宁远眼睛转了转,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为甚那刘六请我吃肉喝酒,太子殿下您只能在这里吃屁? “大抵,嗯……还是太子殿下您跟勇敢一些。”宁远昧着良心道。 “这就是了,真真是岂有此理,等本宫出去,定要将这些人都关起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大吃大喝,太过分了!”朱厚照愤愤然。 宁远也未纠缠,想了想道:“殿下,您何以跑来啊?” “本宫还不是想摸清流寇所在之处嘛。” 朱厚照有些愤懑道:“再者,要不是遇见你,要不是怕你出事,本宫只需拿出三千两银子不就可以脱身了?老宁,你坏了本宫的大事啊!” 宁远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做声。 真要说起来,谁坏了谁的大事可就不好说了。 他有后手,安全大抵没问题,所以胆敢过来,可朱厚照呢,仗着一颗大胆就跑了过来,真要出点事,大家也都别想活了。 而因朱厚照牵连进来,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影响也相当大,一切都要稳妥进行,以安全为主。 只希望,外面的计划能如常进行吧。 当然了,他在这边的招安工作也要多尝试一番,若能劝得刘六放下屠刀,倒省去麻烦了。 因流寇作乱,京城的夜禁变得十分严格。 往日间,平明百姓虽是不得出门,文武百官却不在此列。 可这一夜,便是百官也都大门紧闭,不敢出门。 太危险了,流寇猖狂,说劫持寿宁侯就劫去了,谁不怕? 而在西山,对于众多流民来说,倒是没什么,即便那流寇要洗劫,也绝对不会盯上他们这群穷人的,再加上有百余名金吾卫防护着,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在一个暗黑的小房间内,刘二二左右走动,毫无睡意。 他本想着跟几个老乡干些大事的,可奈何被公子囚禁于此,不得出门,如此呆了两三日,心底不但没平静,反而越发焦躁。 “喂,小子,我们哥俩去吃点东西,你若是赶跑,百户大人可是说了,抓住打断腿!”守在门口处的金吾卫说道。 刘二二眼睛一亮,忙道:“两位官爷尽管去,小的绝对不会跑的,若是跑了,官爷尽管打断小的所有的腿。” 两名金吾卫便转身而去。 刘二二见了,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不跑,不跑继续憋在这里吗? 他可是听那几个老乡说了,干大事,能得银子,又能救济穷苦百姓,这不就是那传说中的劫富济贫大英雄吗? 相比于现在平庸的日子,他也想轰轰烈烈一把啊! 于是,他四下看了看,脚下抹油一般,趁着夜色,玩命似的逃了出去,不过片刻,便离开了西山的地盘。 “哈哈,这天下,老子来了。” 刘二二激动着,朝着记忆中的某个方向快速走去。 他却不知,在暗中,正有十多双眼睛正紧盯着他。 深夜静谧。 原本所有人都应该休息的,可街道上却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惊醒了许多人。 “怎么回事?又出什么事了?” “老爷,不好啦,外面,全部都是官军、亲卫,几乎全部出动了。” “什么?怎会如此?莫不是那伙流寇把主意打到宫里了?” 无数人心惊胆战,惧怕不已。 正常情况下,除了遭遇战事,京师三大营是不会轻易乱动的,而这一次,三大营精锐几乎全部出动,那街面上的脚步声如战鼓一般,哗哗作响,震的人心神不宁。 众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就冲这阵势,已显而易见。 出大事了! 足以威胁到朝野的天大事! 而此时,在宫里。 弘治皇帝眼睛通红,面带愤色。 “这逆子,逆子啊!朕……怎么生了这个逆子!”弘治皇帝大怒! 太子,出事了。 有金吾卫回报,说太子竟是独自前往三十里外的河边与流寇交接,根据约定时间,若是半个时辰没回,那便是出了意外。 而今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太子还未归,基本就是被那流寇捉去了。 得了消息,张皇后哭晕了两次,几近以泪洗面,便连秀荣公主都被吓的痛哭不已。 “这逆子,朕朕朕……” 怒火腾腾,可弘治皇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间已急如火焚。 “传令,着三大营、锦衣卫、东西厂全员出动,率先救出太子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 闻言,萧敬迈着不怕扯着蛋的大步子,发疯似的行动起来。 太子被流寇抓了,京城震动! 但凡能调动的力量,在这一刻皆是火速行动起来。 不多时,萧敬骤然得到一个消息,忙去回报。 “陛下,锦衣卫这边有了动静,据传,有一名千户,似乎跟流寇有牵连。”萧敬说道。 “走!” 弘治皇帝直接起身,顾不了那么多了,顶着猩红的眼睛亲自寻了过去。 此时,在南门。 宁合雍一手按着绣春刀,严肃道:“马老哥,抱歉了,牟大人下令,锦衣卫所有人只负责巡查城内,您不能出城。” 马二瞪目挑眉:“宁合雍,胆肥了是吧?某以千户的身份命令你,撤去!本千户要出城寻太子殿下。” 宁合雍浑然不动,面容冷峻。 马二见状,冷笑不已:“呵呵,你是知道找到太子者可官升三级吧?想阻碍本千户晋升是吧?” 唰! 宁合雍拔出了绣春刀。 马二倒退一步,同样拔刀。 刹那间,剑拔弩张! 第43章 天子一怒 两刀相向。 随即,双方的手下见了,也只得抽出了长刀,针尖对上了麦芒。 马二的面色阴沉,冷冷道:“宁合雍百户,陛下命锦衣卫、东西厂、三大营出城寻太子殿下,你确定执意阻拦本千户?你,要造反吗?” 宁合雍也是神色不善:“所有锦衣卫只负责巡守城内,此乃指挥使牟大人的命令,马千户你抗令不遵吗?” 各执一理。 让锦衣卫出城寻找太子是陛下的命令,而命锦衣卫巡守内城,则是指挥使牟斌的命令。 眼看着双方即将大打出手,一道声音忽而响起。 “呦,这么热闹?” 牟斌冷笑着走来,停在二人中间:“都是锦衣卫,这是要同室操戈吗?打,打死几个才好。” 马二愤愤的放下刀,忙道:“大人,卑下接到消息,陛下让吾等……” “某知道。” 牟斌不耐烦的打断:“锦衣卫巡守城内的命令,是某下的,马千户还要强行出城吗?” “这……”马二脸红脖子粗,气愤又无奈。 锦衣卫的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他自是不敢逾越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牟斌这才轻哼一声,望着城外的方向,故作好奇道:“说来,马千户执意出城,真的只是想找寻太子殿下?或者还有其他事呢,比如……通风报信?” 唰! 马二面色顿时青红交替,目光游离,梗着脖子道:“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还未落下,远处忽而想起哭嚎的声音。 “老爷,老爷,不好啦。” 马二立刻扭头看去,便见两名锦衣卫架着一个小厮走来,刹那间,马二神魂震荡,心惊胆战,接着双腿不自觉的发软,跪倒在地:“牟大人,卑下卑下……” “滚开!” 牟斌一脚踹过去,怫然作色:“马二啊马二,你胆子倒是不小,勾结流寇,私通消息,你,该当何罪?” 马二已是哭的泣不成声。 这时,一行人匆匆而来,最前面那人赫然是弘治皇帝,龙行虎步来到近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牟斌立刻拜倒:“回陛下,此人叫马二,乃锦衣卫的千户,利用家中的小厮暗中勾结流寇,经调查,确凿无疑。” 弘治皇帝眸光闪烁,立刻望向马二:“你勾结流寇,可知道那流寇所处之处?” “陛下,臣……不知道啊,臣……” “砍了!”弘治皇帝道。 嘶! 众人无不倒吸凉气。 尽管这马二犯了错,可也要审问一番,再根据大明律等量刑,但眼下素来宽厚仁慈的皇帝陛下竟是问也不问,直接就要动刀子。 “天子怒了啊!” 牟斌不敢多想,抽出绣春刀,直接抹了过去。 人头落地,满场鸦雀无声。 弘治皇帝看了看,问道:“朕命锦衣卫出城寻找太子,何以不动?” 牟斌忙道:“陛下,臣奉巡按使宁大人之命,盯着内贼……眼下内贼已除,自当出城。” 弘治皇帝轻点头。 原来这内贼竟是宁远查出来的,事先做了安排。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宁远人在何处,太子被贼人所俘,他竟还没出现?” 牟斌没敢开口,偷偷对着一侧的宁合雍使眼色。 宁合雍也被弘治皇帝这气势吓到了,缩着脖子,嘴巴动了动:“回陛下,臣……奉命守城,并不知。” 弘治皇帝扭头:“去宁府,把那混账小子叫来。” 左右两侧之人快速行动起来,不过片刻便返回,萧敬听了回报,脸色有些古怪,小声道:“陛下,那宁远……并不在宁府?” “他去哪里了?” “这……不知。” “去查!”弘治皇帝沉了口气。 萧敬悄然退下,心下却是有些为难。 那宁远不在宁府,怎么查?把整个京城翻个遍吗?可陛下有命,他也只好差人四处打探线索。 又过了一会,消息从守城的官军传来,那宁远竟是在闭城门之前出城了。 萧敬愣了愣。 出城了?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就在此时,一名宁府的小厮快速跑来,冲着宁合雍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少爷他留下一封书信,跑啦!” 这么大的动静,弘治皇帝自是一下注意到,抬手道:“书信拿来。” 宁合雍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忙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打开来看,面色变了又变,有愤然,又有疑惑。 那臭小子竟是跑去与流寇接洽了! 难道是事先跟太子商量好了,共同寻找流寇的踪迹? “这两个混账!” 弘治皇帝气的甩手:“把三大营叫回来吧,让东西厂跟锦衣卫继续找,一旦发现线索,先稳住,切不可鲁莽行事。” 交代过后,弘治皇帝快速回宫,简单安慰了张皇后一番,挥退左右,又将自己关了起来。 这一刻是弘治皇帝略微弓着腰,面上写满了焦急与疲惫。 “是朕逼的太狠了吗?那小子年纪轻轻担此重任,本压力重重,朕又催他尽快抓捕流寇,他一急,便以身试险去了,而太子跟那小子走的近,冲动之下便同去了……哎,不该啊!” 弘治皇帝叹息着,一坐到了天明。 萧敬小心走进去,眼见弘治皇帝鬓角竟变得斑白,心下一个激灵:“陛下,陛下,您……” “朕无事。”弘治皇帝摇头,随即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尚无……” “嗯,今日早朝就不上了。”弘治皇帝说道。 太子殿下失踪,历来宽厚勤勉的皇帝陛下大怒,当场砍了一名千户脑袋,辍朝一日。 而锦衣卫与东西厂则疯狂搜寻着,四处城门可进不可出,严格至极,一时间偌大京城人心惶惶。 对于这一切,宁远并不知情。 被关了一夜后,天色刚亮,他就被放了出来,接着自然又是一顿吃喝。 见时机合适,宁远试探着道:“六哥,你可曾想过就此罢手?” 刘六瞥了一眼:“昨日不是说过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莫非兄弟你有别个意思?” 宁远缓缓摇头。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进过昨晚了解,他有信心说服刘六。 他沉下一口气,严肃道:“若开弓亦有回头箭呢?” 嗯? 刘六皱起眉头。 这话的意思有点多啊! 第44章 惊掉一地下巴 听了宁远这话,不仅是刘六皱眉,其他诸多兄弟也都纷纷停下,神色不善的盯着宁远。 罢手?开弓亦有回头箭? 种种言行都昭示着一个要点——向朝廷投降。 他们是流寇,先后劫持了数人,此番更是劫了寿宁侯这个当朝国舅,按律,他们这些人便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让他们投降,和送死又有何异? “呵呵,小兄弟,有点意思啊。” 刘六放下酒壶,皮笑肉不笑:“看来,昨日老子是被你那番好话给骗过去了,差点忘记盘查你的身份,说吧,兄弟你是在东西厂当值,还是那手段狠辣的锦衣卫呢?” 宁远浑然不动:“在下不才,奉圣命,担此番清剿流寇的巡按使,与锦衣卫共同办事。” 唰唰唰!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快速提起家伙事,面色狰狞的对着宁远。 然而,宁远仍旧没动,也看不出半点惧怕的意思。 刘六深深皱眉,旋即嘿嘿笑了出来:“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亏得我刘六拿你当兄弟,你却是巡按使,是那钦差大臣啊,兄弟,你六哥我好怕怕的!” 嘴上说怕,可他笑容渐收敛,后面几个字完全是咬着牙吐出的,显得格外的狰狞。 宁远坐得笔直,认真道:“刘六,收手吧,外面全是锦衣卫。” 众人闻言,皆是吓了一大跳,惊恐万分的朝着四方走去,查看山下情况。 刘六虽稳坐,怒容却已然掩饰不住:“你带来的人?” “不。” 宁远摇头:“我是被你们抓来的,但我敢肯定,你若不投降,不出两个时辰,此处定会被锦衣卫包围,尔等,插翅难逃也!” 啪! 刘六狠狠拍桌子,霍然起身,一手抄起长刀:“狗官,老子先杀了你!” “你敢!”宁远双目如锋,毫不躲避,严声呵斥:“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刘六惊疑不定,有些看不透宁远,便缓缓放下手下长刀。 很快,四下查探的众人返回,忙汇报:“六哥,并未发现官军。” “六哥,我这边也没动静。” “俺这边也一样。”几人先后开口。 “好。” 刘六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凝眉审视宁远。 不简单啊! 身为巡按使,竟敢一个人跑过来,昨日又是跟寿宁侯不共戴天,又是崇拜他这个流寇,将他忽悠的都快找不到北了,可谓是勇谋具备。 那么,这家伙真就不怕他跟兄弟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抹了脖? 他微微眯起眼,道:“兄弟胆识不凡,佩服佩服,怎么称呼?” “鄙人姓宁……” “好的,宁兄弟,你……” “姓宁,名远。”宁远重复道。 “好好,宁远兄弟是吧……” 刘六说着,猛然僵住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您……您是宁公子?” 宁远笑着点头:“如果你所说的那宁公子是百善铺子背后大掌柜,就应该没错了。” “这……” 不仅是刘六,其余众人亦是震撼非常,错愕不已。 这位,赫然就是西山千余流民的大恩人,他们深深崇敬的……宁公子?! 哗啦啦! 其余众人急忙丢下刀剑,有些尴尬的退后几步,不敢造次,而本坐着的刘六也急忙起身,结结巴巴道:“宁公子,您……” “不错,我既是你们口中的宁公子,同时也是此番清剿流寇的巡按使。” 宁远如实道:“所以,你们还要负隅顽抗下去吗?” 刘六喉咙涌动,面带为难。 宁公子自是值得他们敬重钦佩的,可……也不能眼睁睁去投降送死啊。 宁远摇头笑了笑:“好吧,你们的苦衷我能理解,但是,刘六,你真以为此番劫持两位朝廷命官做的天衣无缝?真以为买通锦衣卫千户马二就能密不透风?你太天真了!” “告诉你吧,除了马二这条线,我还有另外一条暗线,只要同时抓住这两条线索,要清剿你们,轻而易举,而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本公子……不像想你们枉死啊。” 宁远一脸深沉的样子。 他不想这些流寇白白送死是真的,但是,他更想破了流寇一案,解救刘能、张鹤龄! 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在保证自己小命安全的前提下,劝降这些流寇。 成了,自然也就无需大费周章再继续调查,同时也能节省破案的时间,即便不成呢,再跟进马二以及刘二二两条线索继续调查。 听了宁远这番话,刘六心下也是极为矛盾的。 他没想到宁公子冒着重重危险赶来,竟是为了解救他们的,无缘无故,甚至素不相识,宁公子却对他们有这等仁慈之心,如何不教人感动? 刘六感慨万千:“宁公子,谢谢您……只是……” “只是你们担心自己的小命?是吧?” 宁远耸了耸肩,转而严肃道:“刘六,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们投降,本公子保证你们所有人性命无忧,过了这一劫后,本公子甚至可以找些事给你们做,保证你们有份生计,有银子可赚。” 软硬兼施! 不投降,用不多久锦衣卫就能查到你们的窝点,结果唯有一死,投降,则只需受一番惩罚,而后便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刘六深深的吸气。 他有些动心了。 宁公子的人品不容置疑,定然不会欺骗他们,可问题是这次他们闹的动静太大,整个京城满是风雨,宁公子能饶过他们,皇帝陛下呢?大明律呢? 琢磨片刻,刘六摇头道:“公子好意,小的心领了……” “领你大爷!” 宁远勃然大怒:“你带着这么多兄弟出来混,难道就是寻死吗?哼,若真如此,本公子倒可以成全你们。” 一番话落下,刘六动容,抬头看了看二三十名兄弟,虽是一个个都不怕的样子,可他又怎忍心兄弟们跟着他掉脑袋。 “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吧,想好了,明日清早便去南门投降。” 宁远说着,抬手指着抓他过来的虬髯大汉,蛮横道:“把跟我一起来的小厮放出来,本公子要带走。” 虬髯大汉望向刘六,见刘六点头,进入牢房,将朱厚照提了出来。 此刻,朱厚照暗自得意着。 这些流寇将他放出来,大抵,应该和对待宁远一样,要请他喝酒吃肉吧? 呵呵,还算有些眼力,能看出本宫的不凡之处,也能算得上是那绿林好汉,等锦衣卫的赶至,便留这些人一个活口吧。 想着,他正要开口,却见宁远眼睛一横,直接扯住了他的衣襟。 “哼,区区小吏家的下人,昨晚竟敢对本公子大呼小叫,岂有此理,给我走!” 宁远愤愤然一般,扯着朱厚照快速下山而去。 诸多流寇见状忍不住出声道:“六哥,就这么放他们走,就怕……” “无妨,宁公子可信!”刘六挥了挥手,再度愁思起来。 宁远扯着朱厚照来到山脚下,放眼望去,视线之内竟是看不到人烟,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见了人,打探过后,这才知道此地距离京城竟有五十余里路。 定了方向,二人一直向前走,路上,朱厚照叨叨个不停,愤愤不贫,总说那流寇有眼无珠,抓住后一定要狠狠的惩戒一番。 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碰到一伙搜寻的锦衣卫,朱厚照跟宁远换了马匹,一路来到城下。 此时,南城门虽是大开,可来往的人群不多,主要还是守城的官军以及东西厂的番子。 两只高头大马徐徐而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再看过去,一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落地上。 那是……太子殿下! 殿下,回来了? 竟回来了!!! 第45章 丧心病狂 城门处,寂静如死。 锦衣卫、东西厂,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三大营都出动了,究其原因便是太子殿下被流寇抓去了。 当朝仅有这么一位皇子,若真发生什么不测,整个大明国祚怕是都不稳,不多时定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而就在所有人发疯似的寻找太子的时候,太子殿下竟然回来了。 骑着大马,优哉游哉的走来,就仿佛根本没被劫持,反而仅是出去游玩一番而已。 这就给人一种很不真实、很荒谬的感觉,好像当今陛下那般紧张其实是跟大家开玩笑似的。 牟斌半晌才反应过来,忙走过去,眼见朱厚照身上除了脏乱一些之外,竟是毫发无伤。 他用力咽下口水,有些呆滞道:“殿下,您……您没事吧?” 朱厚照却是一瞪眼:“一派胡言!本宫看起来像有事吗?” “是是,卑下失言矣。” 牟斌点头不迭,转身吩咐诸多锦衣卫:“快,马上开道,护送殿下入宫。” 太子失踪,皇帝陛下盛怒,自是焦急万分,也就不用讲什么规矩了,将殿下第一时间送到陛下面前才是真。 宫中。 得到消息的弘治皇帝霍然起身,忙道:“哪里呢?在哪里?” “陛下,太子殿下和宁巡按使已然骑马赶来,此时应到了宫门处。”萧敬说道。 “好,好!” 弘治皇帝激动不已,左右转了好几圈,视线更是几乎没离开殿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已是有些不耐烦:“怎么还没到,难道没有骑马入宫吗?” 萧敬正要回答,眼角瞥见远处走来的身影,忙指过去:“陛下,到了,殿下到了。” 弘治皇帝立刻定住,通红的眼睛刹那间湿8润,尤其见朱厚照灰头土脑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 他虽是帝王,可在此时,也只是一个惦念自家儿子的父亲而已。 “父皇,父皇,您猜怎么着……” 朱厚照兴冲冲走了进来,正要吹嘘一番,却见弘治皇帝不对劲,忙上前,关切道:“父皇,您……” 啪! 一记大巴掌狠狠的落在朱厚照的脸上。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你这畜生,逆子!给朕跪下!” 朱厚照一脸的懵逼。 他为了京城的安定,不惜亲自去与那流寇交涉,千辛万苦,甚至被那流寇扣了一夜,米粒未沾,滴水未进,危险重重。 就这般,父皇一见面非但没体恤他的辛苦,却直接赏了一巴掌,这……太让人心寒了。 唰! 两行清泪流落下来,朱厚照满是委屈,用力咬着嘴唇:“父皇,你……你不讲理!” 说罢,如稚气的熊孩子似的,跑了出去。 弘治皇帝怔了怔,长长叹了口气,却见宁远正伏扣在地,收敛神色,帝王气势无形展露。 他沉声开口:“起来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缓缓起身,面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神采:“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只这一句,不仅弘治皇帝听得愣了,便是如老狗一样侍立一旁的萧敬也僵直如木头。 这京城都他娘的什么样了,流寇张扬流窜,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闹的鸡飞狗跳,有个屁的喜可讲啊? “休要胡说。” 弘治皇帝板着脸:“朕问你,你跟太子二人,可是与流寇交接了?” “是。”宁远点头。 “又被流寇抓了去?” “是。” “这……” 弘治皇帝长吟,看向旁边的萧敬,萧敬张口结舌,也是说不出话来。 被流寇抓了去,过了一夜又给放了?那流寇如此仁慈吗? 太匪夷所思了。 这京城稍微有些身份的人,谁不知道那流寇嚣张跋扈,横行无忌,连凶名在外的锦衣卫、东西厂都束手无策,既抓了人,又岂会轻易放出? “所以,臣才恭喜陛下!” 宁远缓缓道:“臣虽被流寇抓了去,可臣只一提陛下之威名,那流寇就吓的腿软了,纷纷仓皇跪地,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臣趁热打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那诸多流寇皆是拜服,准备收拾一番,明日便到城南门认罪伏诛。” 弘治皇帝:“……” 这这……简直离谱! 荒唐透顶! 身为帝王,他平日间自会听到许多褒奖的话,便是连三位刚正不阿的阁老也偶尔会夸他几句。 但无论怎么夸,也得有个分寸,注意尺度的拿捏。 可宁远这番话,别说分寸、尺度了,简直毫无根据,没谱到天上去了。 “你……你这小子,简直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的驳斥:“若真你所说这般,那些流寇惧怕朕之威名,又何以如此猖獗,甚至还劫去了寿宁侯?” 宁远眼睛眨了眨,理所当然的弱弱道:“难道不是因为,根本没人对那些流寇讲述过陛下的丰功伟绩吗?” “额……” 弘治皇帝又是一阵无语。 这番话虽不着边际,可仔细想来,竟……也有几分道理? 那流寇因为不知道朕之功绩,不知朕为了天下黎民废寝忘食,才会如此大胆,而经过这小子这么一说,知道了,然后便乖乖的投降了? 嗯,道理,还是挺对的。 可归根结底,还是相当的离谱,实在是因为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这……朕……哪里有那般的威名,你小子不要乱说。”弘治皇帝少见的脸色红了几分,随即努力板起脸,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忽而跪地。 “陛下,臣肯定陛下宽宏大量,饶那诸多流寇一命!”宁远干脆说道。 唰!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让他饶恕那些流寇吗? 弘治皇帝心思百转,认真琢磨起来。 按大明律,对于此等猖獗流寇,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自是有一个杀一个。 可宁远这么说,他倒也不好一棒子打死,于是开口道:“也好,也不说明日了,若那流寇三日内能乖乖投降,朕便饶他们一命!”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宁远忙道。 “好了,此番你也怕是惊吓着了,退下吧,好好休息几日。” 弘治皇帝挥挥手。 待得宁远离开,他看向萧敬,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萧敬脸色怪异至极:“这……这这……” 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宁远为了吹捧陛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说什么流寇惧于陛下威名要投降,你怎么不说那瓦刺、鞑靼、朵颜三卫也惧怕陛下威名准备臣服呢? 吹的太过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也没在意,召来三位阁老,将宁远那番话简单陈述一番,问道:“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第46章 流寇来降 流寇因惧怕圣上之威严而投降? 三位阁老神色怪诞,啼笑皆非。 实在是太荒谬了! 当然了,他们也不好多说,毕竟此番话乃是褒奖陛下的,若直接驳斥,未免失了君臣礼仪。 “朕自然也是不信的。” 弘治皇帝笑着道:“只是,朕很不解,若非如此,那流寇既抓了人,又怎会轻易放回来?” 三位阁老骤然一凛。 方才他们只顾着听“笑话”了,可回神过来,稍加深思,顿感不可思议。 问题的根儿就在这里。 他们不信天威能镇住流寇,更不信流寇会三日内投降,可问题是,天子殿下跟宁远被抓是铁定的事实,现在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又怎么解释? 那流寇大发善心?流寇脑子傻了? 说不清道不明。 好在弘治皇帝也未深究,严肃了几分道:“依朕看来,可能是此番压力过重,宁远那小子为了十五日内能清剿流寇,已是不择手段,此子还年轻,有些不懂事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三位爱卿回去便想一想如何制流寇吧。” 言外之意是换人,或者换法子整治流寇,不再指望宁远。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无力叹息。 就眼前来看,对那流寇最了解之人,非那宁远莫属。 其一,宁远在数日内便挖出了流寇藏在锦衣卫中的内贼,此一点已可圈可点,再加上宁远又深入虎穴,对流寇最为了解,实乃清剿流寇最佳人选。 若要换人,许多流程怕是又要重新来过。 换谁?谁可担此众人? 先前的锦衣卫、东西厂尚且无力,满朝文武谁又敢乱言?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宁远那小子,还真不简单。 临危受命,短短数日便将流寇摸透,唯一差的便是找到流寇的老巢一举拿下了。 回去内阁的路上,李东阳忍不住问:“刘公以为如何?” 刘健面如古井:“老夫历经三朝,见过许多风浪的。” 李东阳又看向旁边的谢迁:“谢公以为呢?” 谢迁笑了笑:“刘公说的对,历久弥新,朝野上打过仗且不凡之人可不在少数。” 简单商议一番,调子便是定下了。 换人! 换一个非凡的武将来顶替宁远巡按使的位置! 清剿流寇固然困难,可若只靠一个年轻小子,朝廷要他们这群文武百官又有何用?面子也挂不住啊! 傍晚时分。 宁合雍下值回来,立刻找到宁远,又是一顿老泪纵横:“儿啊,你可是吓死爹了,仅此一次,以后万不可冒这等危险了。” “嗯嗯,知道的。”宁远不断点头。 没过一会,朱厚照赶了过来。 宁合雍自明白不好掺和年轻人的事,便借口离开了。 “嘶!” 朱厚照灌了一大口酒,顿感肺腑火热,忍不住侧目:“老宁,你这酒,哪里来的?” 宁远随口道:“自己酿的,用火煮一下而已。” 所谓火煮,也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蒸馏。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二三十度,比之后世的啤酒度数高不到哪里去,所以才会有一人喝数大碗、数坛酒的典故。 而若得到真正的蒸馏酒,还需要等玻璃制品出来才成,以玻璃试管蒸馏,便是五十度问题也不大。 “不错,晚些时候给本宫带上两坛。” 朱厚照半点不客气,顿了顿,整个人又垂头丧气:“老宁啊,本宫,太难了,有些时候,本宫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皇帝老子的亲儿子。” “老宁,你说此番接触流寇,本宫岂止是冒着生命危险啊,可回头呢,那皇帝老子不但半点嘉奖没有,反而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打了巴掌,本宫,不忿啊!” 听着这番唠叨话,宁远也不好搭茬。 其实,他很想说,亏得陛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再多一个,就凭你这作死的架势,绝对不可能是太子的。 当然了,凭本心说,太子殿下还年轻,对什么事都好奇,尤其是涉及某些大事,更想掺和一脚以证明自己。 “殿下不必懊恼,陛下也是爱之深,恨之切。” 宁远简单安抚一番,深沉不定道:“殿下以为那伙流寇如何?” 朱厚照眼睛一横,愤然道:“老宁,你还有脸说,若不是因为你,本宫早就带兵平了这伙王八蛋了,实在可恶,奶奶个腿儿的,今晚本宫就点兵过去。” 宁远笑着喝了口酒,摇头道:“不可。” 朱厚照不解:“何故?” “最多三日,那流寇便会主动到南门投降。”宁远缓缓说道。 刘六等人必降。 他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刘六等人再执迷不悟,他也只能施展铁血手段了。 朱厚照闻言,一脸的怪异,抬手探了探宁远的额头:“老宁,你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 “殿下看着便是。”宁远笑道。 “真的?”朱厚照大为狐疑。 “千真万确!” 宁远道:“退一步说,若那流寇不降,再带兵清剿也不迟啊,对吧?” 朱厚照撇嘴,有些兴致缺缺,自顾自的嘟囔:“老宁,难不成你是那孔明在世,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流寇?哎,算了,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你确实很厉害,只比本宫差那么一丢丢,喝酒喝酒。” 又一日,天色渐亮。 文武百官来到太和门前,准备早朝。 这一次,没等百官启奏,弘治皇帝主动道:“此番流寇,嚣张跋扈,目无朝廷,当严惩之,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啊?” 百官无声。 此番流寇闹的太大了,说劫谁就劫谁,也就导致许多人不敢发声。 万一被流寇盯上呢? 沉默了片刻,大学士刘健站了出来,缓缓道:“陛下,臣以为英国公张懋历经百战,骁勇善战,可当此重任。” 弘治皇帝望了过去:“英国公,你可清剿此番流寇?” 唰!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望向张懋。 万众瞩目之下,张懋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陛下,臣愿为民请命!愿担此……”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有太监来报。 “陛下,于南城门一里处,有数十名不明之人跪倒请罚,在那些人前面,还有吏部刘能、寿宁侯张鹤龄,皆是蒙眼立于前方。”小太监快速说道。 轰! 瞬间,群臣震撼。 流寇!请罚!还带了刘能和张鹤龄!难道……那些流寇竟主动投降了?怎么可能! 三位阁老目瞪口呆。 他们是知情之人,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惊心。 昨日,宁远那小子丧心病狂一般夸奖陛下,又说流寇慑于天威将要主动投降,当时他们也只是当笑话来看,可眼下,竟要成真了? “此事当真?”刘健老迈的身躯颤抖着。 “奴婢万不敢撒谎。”小太监道。 嘶! 这一刻,便是弘治皇帝也是倒吸凉气,深深被镇住了。 那流寇,竟是出现了! 还跑到城南门认罪伏诛? 若如此的话,此不是应验了……宁远的那番话? “摆驾,快,摆驾城南门!”弘治皇帝急忙说道。 接着,有皇帝带头,文武百官拖拖拉拉,疾步而行,来到城南门。 放眼望去,足以五六十名衣着狂野的男子跪在地上,深深伏拜,而在几十人前方,则是被蒙着眼的刘能以及寿宁侯,负手而立,手脚无措的样子。 “这……这……”大学士刘健张口结舌,许久没回味过来。 真的是流寇! 流寇,降了! 第47章 格物致知 望着眼前几十名伏跪的流寇,满朝文武皆是沉默,心下骇然。 谁人不知流寇之可怕,猖狂无度,扬言劫持张鹤龄,哪怕张府有百人护卫还是给劫去了。 可就是这等嚣张的流寇,此刻却跪在门前认罪,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宛如做梦。 弘治皇帝深深的吸气,朗声开口:“尔等何人?” 刘六扣着头道:“草民刘六,乃是作乱的流寇,特来投降。” 确凿无疑了! 弘治皇帝双眸放大,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起先,无论是他还是几位阁老,都不认为流寇会投降,太荒唐了,既已落草为寇干上了掉脑袋的勾当,便没有了回头路,岂能跑来送死。 可此时,流寇认罪伏诛,宁远之前说的那些无稽之谈,成真了,强烈的反差令给人一种身处幻境般的感觉。 “你……何以投降?”弘治皇帝问。 “草民得悉皇帝陛下威震天下,且宅心仁厚,扪心自问,罪孽深重,不得不降。”刘六答道。 除了三位阁老等知情的几人,其余百官登时瞠目结舌。 竟是因惧怕陛下威严而投降? 这这这……毫无道理啊! 弘治皇帝心下已然翻江倒海,确认无疑后,立即道:“下了这些人的刀剑,押至西山,严加看管。” 很快,数百名锦衣卫行动起来,放了刘能和张鹤龄,接着又将几十名流寇绑了起来。 “回宫!” 弘治皇帝有些急促道:“另外,宣宁远进宫,教他不得耽误半刻,朕……有事问他。” 闻言,文武百官猛然回味过来,皆是瞪大眼,心间犹有惊雷响起。 这流寇投降……竟是因宁远所致? 班师回宫,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略微眯着,无数个问题先后浮现。 那臭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太神了! 他先后分析了无数个可行的办法,如宁远答应请命免去诸多流寇的死罪,都考虑到了,可仅仅如此的话,也万万不足以让流寇投降啊。 最简单一点,那些人若是怕死的话,根本不至于落草为寇。 宁远接到消息,不敢耽误,跟着萧敬一路来到太和门,刚走了几步就感到了不对。 这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文武百官的目光仿佛聚焦了似的,唰唰唰全部打在他的身上,尤其是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怪物! 呀,大家伙这是都知道了吗? 宁远笑了笑,昂首挺胸来到殿前,妥妥拜下:“臣宁远,叩见陛下。” “起来吧。” 弘治皇帝审视着宁远,心底一万个赞叹。 好一个少年儿郎,这一手,更是堪称是神来之笔啊。 “朕问你,你是如何做到让流寇投降的?” 说着,他又补充:“别跟朕说流寇惧于朕之威严什么的,如实道来。” 宁远略作沉顿,不卑不亢道:“臣自得陛下钦命后,便一直追查流寇的线索,只是苦于无从查起,便扮做小厮与流寇交易,那流寇见臣可疑,便把臣抓了去,一番盘问,臣便与他们说道了一番,教他们知道什么是皇恩浩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然后他们就怕了。” 闻言,百官翻白眼。 好一个马屁精! 让你回答,老老实实交代就是了,还什么皇恩浩荡,这就能镇住流寇? 弘治皇帝也是没眼看,眉目一挑,沉声道:“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好吧,其实臣已然大概掌握了线索,只要追查下去,定能将这些流寇清剿干净,只是如此一来,需要许多时间。” 宁远郎朗说道:“臣只有半月的时间,迫不得已,只好出下策,又是说好话忽悠,又是严词震慑,恩威并施,总算是吓住了那些流寇。” 弘治皇帝大概明白过来。 原来宁远已经掌握了线索,以此作为要挟,再加上答应保住流寇一命,流寇才肯投降。 说来简单,可真要去做,就又是一回事,毕竟深入虎穴,可是提着脑袋办事。 而这一切,皆是因那半个月的时限引起的。 弘治皇帝不由得有些自责,若不是他催的太狠,宁远又何至于以身犯险呢? 是个好孩子啊! 点了点头,弘治皇帝笑问道:“你不怕死吗?” 宁远略做思考。 这时候他若是说上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定是逼格满满,叫众人钦佩。 可说到底,却是有些假了。 犹豫了一下,他摇头道:“回陛下,臣……自是怕死的。” 弘治皇帝没接话,不出意外,这小子大概要说什么为国为民尔尔的了吧,这样才能显现出气概啊。 可宁远略作停顿后,却说出了令人极为意外的四个字。 “陛下,臣之所以敢冒险,是因为臣懂得格物致知的道理!” 格物致知! 唰! 诸多文官立刻望了过去,面带愤色。 立了大功,稍微吹嘘一番,都是正常的,谁都不会有意见。 可这小子开口便是儒家经典,把在场的诸多文官当做什么了? 要知道,“格物致知”可是儒家大圣人朱老夫子提出来的,大家伙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也正是科举儒学。 你一个小小的武官,当着这么多儒学大家的面,大谈儒家经典?要砸大家饭碗吗? 当即,有人站出,正要开口,却被弘治皇帝给按下。 弘治皇帝也是不解的看着宁远,严声道:“清剿流寇,跟格物致知有关系?” “有,不但有,而且关系还很大。” 宁远自是感受到一些文官的不悦,却不妨碍他侃侃而谈。 “所谓格物致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简单来说,便是通过探究事物的原理,从而获得知识。” “套用到清剿流寇上面,便是臣‘格’了这些流寇,知道流寇皆是出自霸州等地,而众所周知,霸州乃朝廷养马地,民户们既要种地又要养马,自是苦不堪言,有些人无奈之下落草为寇,换句话说,这些人本是良民,本心上并不坏,所以,臣才敢以身犯险。” 静! 落针可闻! 方才准备跟宁远对峙的儒学经典的诸多文官,老脸通红,仓皇的退了回去。 无他,只因宁远这番解释太到位了,而且还通过亲身的实践,印证了“格物致知”这四个字,认识深刻,教人无法驳斥。 “呵呵,宁百户虽是武官,可对儒学竟有这等理解,着实不凡呐!”大学士刘健捋着胡子说道。 “嗯,不错!” 弘治皇帝也是意味深长的点头。 表面上看宁远有当着诸多文官卖弄学问的嫌疑,可换个角度呢?岂不也佐证了儒学的治世之大用? 此乃亲近儒学,与文化拉近好感。 至于目的,不言而喻,自是立了大功,怕惹得别人眼红从背后捅刀子。 “好了,就这样吧,退朝,三位阁老留下。”弘治皇帝挥手道。 很快,百官退却,仅留三位阁老在场。 弘治皇帝沉声道:“三位爱卿,宁远立下如此大功,不战而屈敌,当如何赏赐啊?” 三位阁老默然。 赏赐一事倒是有些麻烦。 第48章 影响百万农户的大事 单纯的赏赐宁远倒是简单,按照规矩来即可。 可问题是宁远的后面还有百户老爹,所谓长幼尊卑,若宁远加升千户,老爹却还是个百户,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个理由提升宁合雍。 “陛下,此番清剿流寇,宁合雍拦截锦衣卫内贼,也算立下了功劳,可提至千户。” 刘健思虑后道:“另外,宁合雍本是文安伯之后,爵位世袭,虽说先帝朝犯了些错,却也可以考虑趁此机会恢复其爵位。” 一侧的谢迁跟李东阳也跟着附和,表示认同。 君君臣臣,里面道道太多了。 若只是赏赐宁远,陛下根本不需要开口,故意问这么一嘴,也是想借他们三位阁老之口嘉奖宁合雍。 弘治皇帝轻点头,道:“既如此,便恢复宁合雍文安伯的爵位吧,编入五军都督府。” “臣遵旨。”三位阁老急忙应下。 陛下虽未明确提及加官,但仅恢复爵位便足以说明一切。 正常情况下,公、侯、伯爵都是要在五军都督府当值的,宁合雍入了五军都督府,哪怕只获一个都事职位,那也是从七品的官员,比之锦衣卫千户强太多了。 这是破格大提升,却也是宁合雍本应得的。 之所以造成而今的局面,主要还是当初宁合雍爵位被削去后,不干人事,弘治皇帝看着厌烦,就一直拖到现在。 商议过赏赐后,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先后离开,对于霸州等地养马户的之事,闭口不提。 养马户的问题是造成此番流寇事件的根本原因,但谁都不能乱提,主要原因是朝廷也是无计可施。 解决养马户问题的简单,不用他们养马就是了,然后呢? 谁来给朝廷养马? 马匹数量不足,骑兵骑什么? “有些时候,朕在想,祖宗之制是不是出了问题,就如文皇帝让霸州等地农户养马,真的对吗?”弘治皇帝喃喃道。 旁边的萧敬不敢开口。 弘治皇帝又道:“宁远那臭小子虽只提了一嘴,却是在提醒朕呐,霸州等地民怨积深,此次只出了几十名流寇,未来,会不会出现数百、数千、数万呢?” 千言万语,最后归于一声叹息,归于心间一个槛,无奈啊! 西山。 朱厚照得知流寇投降后,也是吓了一跳。 老宁说的话,竟成真了! 不过他没多想,立即赶至西山。 一个小黑屋内,他见到了刘六,当即冷笑:“六哥,你可还记得我啊?” 刘六正忧心忡忡,抬起头,只觉得朱厚照有些眼熟:“你是……刘家的小厮?” “放肆!” 刘瑾一声大喝:“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什么? 刘六身躯狂震,脑子一片空白。 他……竟是把太子殿下给抓了? 朱厚照挺胸抬头:“看来你还记得本宫,呵呵,刘六,本宫问你,何以你请那宁远吃酒,却偏偏把本宫关了起来?” “这……殿下,草民……” “好了,你不用说了!” 朱厚照一挥手,冲着旁边的金吾卫道:“饿这些流民一天一夜,不得给他们吃的!” 刘六哭笑不已,饿上一天一夜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他很清楚,自己和兄弟们犯的是大罪,能保住脑袋已经很好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就要看天命了。 此等大案,应该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处理吧? 即便宁公子能保住大家一条命,可终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啊。 这时,宁远赶了过来,见朱厚照正在小黑屋门口,忙走过去:“殿下,您跑来西山作甚啊?” 朱厚照哼了一声:“本宫就是不忿,这些混账何以只请你喝酒吃肉……” 宁远不自觉翻白眼。 这事还没过去呢? 您堂堂太子殿下,跟这些流寇较什么劲呢。 当即,他拉着朱厚照道:“殿下,先别管这些小事了,卑下这里有一件大事。” 朱厚照一听是大事,眼睛顿时冒光。 大事好哇,非大事何以彰显孤之威武? “快说,什么大事!”他忙催促的问。 “边上说!” 宁远将朱厚照拉到一侧,郑重其事道:“殿下,此事若说起来,那是利国利民之大事!” 朱厚照更是神色大振,激动万分:“老宁,你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宁远缓缓吐出三个字:“养马户。” “养马户?”朱厚照挑眉。 “对!” 宁远循循善诱道:“殿下,您想啊,这伙流寇为何会出现?是因为给朝廷养马,导致他们压力加重,活不下去了,才干坏事的,可若有法子,使这些养马户无需养马呢?” 朱厚照眼睛转了转。 养马户不用养马,自是能减轻压力,没了压力,便能活的轻松些。 可是,养马户若不养马,朝廷的马匹供给又是一个问题啊。 “老宁,到底是什么法子啊?”他好奇的问。 宁远道:“农户养马乃文皇帝定下的规矩,极难改之,却不得不改,有一法,曰贴银改地。” 朱厚照不解:“何解?” “从农户中挑选养马的好手,转移到适合养马的地方,就如西山养猪一样,集体养殖,如此一来,养出来的战马不但质量好,还训练有素,骑乘起来更加顺手。”宁远说道。 朱厚照一阵沉思。 霸州等地农户养马,一户人家养几匹,养出来的战马参差不齐。 有的人家照料的好,战马自然体态强壮,若照料不好,则战马虚弱。 可想而知,虚弱的战马上了战场,定会大大影响官军的战力。 宁远见状,继续道:“殿下,此法若能施行,将大大减轻霸州等地农户的负担,这日子过的好了,又有谁愿意落草为寇呢?故而,此法乃影响几十万、甚至百万的农户啊!” “嗯,有道理!” 朱厚照深表认同。 确实是影响深远的大事啊! 养马的问题不解决,以后就很容易出现流寇,若解决了,最起码可以让霸州等地的农户轻松许多。 “老宁,这事,本宫干了!” 朱厚照踌躇满志道:“不,是本宫自己干,你可千万别掺和,清剿流寇之事,本宫功劳匪浅,却全被你占去了,还挨了巴掌……” 说着,脸色竟是有些幽怨。 宁远强忍着笑意,不住点头:“成,殿下放下,卑下绝对不掺和。” 第49章 加官进爵 朱厚照见宁远这般痛快答应下来,非但没放松警惕,反而一脸狐疑。 “老宁,你确定不掺和?本宫不信!” 主要还是清剿流寇给他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不是宁远跑去与流寇接头,那么这份大功劳定是他的不可。 他眼睛一定:“这样吧,你……起誓,就说你万万不会插手此事。” 宁远相当无语。 他心想若不是顾及霸州等地的养马户,预防未来矛盾激化导致起义,本公子会闲得蛋疼,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朝廷的大策是图稳,现在霸州等地表面上相安无事,搞什么贴银改地不是没事找事吗? 但既然太子想解决养马户的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想也不想,道:“行行,卑下发誓,定不插手此事,这回殿下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本宫先回去了。” 朱厚照兴冲冲的起身,怀着无限的激动,匆忙离开。 宁远莞尔一笑,随即对旁边的沈三吩咐:“准备一桌好菜,再把那个刘六放出来。” 不多时,一桌猪全宴摆放整齐,刘六也被带了出来。 再见宁远,原本有些忐忑的刘六反而平和下来,忙施礼道:“小的见过宁公子。” 宁远点头,道:“手脚铐下了。” 紧盯着刘六的两名金吾卫一愣:“大人,此人穷凶极恶,万一暴起伤人……” “下了。”宁远重复道。 两名金吾卫却也不敢违令,只好将刘六的手脚铐卸掉。 宁远摊了摊手,笑道:“刘六,两日前,你将本公子抓去,请本公子吃肉喝酒,今日,本公子抓了你,也请你吃肉喝酒,算是扯平了吧?” “公子严重了,多谢公子。”刘六苦笑着。 想他前两日也还算风光,甚至让朝廷头疼不已,可现在却成了阶下囚,心下不免戚戚然。 吃喝片刻后,他忍不住问:“公子,不知朝廷打算怎样处置我等?我自知犯了罪,也不求公子帮忙求情,只想来个痛快。” 宁远不由得挑眉:“怎么,在你眼中,本公子说过的话,全然是放屁吗?” 刘六忙低下头:“这……不敢……” 宁远这才哼了一声,道:“陛下已经答应了,饶你们一命,至于接下来如何,还要看你们的表现。” 顿了顿,宁远意识到什么似的道:“你们共有五十余人?” 这也是让他诧异的地方。 当时在山上,流寇数量不过二三十人,何以到了投降之时多了二十多人呢? “回公子,小的与弟弟刘七分开行动,小的在外,弟弟刘七则在暗中策应。”刘六老实道。 “原来如此。” 宁远恍然,悄然松了口气。 亏得这伙流寇主动投降了,要不然抓刘六虽不是问题,可要抓刘七就难了,毕竟在暗中,锦衣卫这边即便怀疑有人策应刘六,一时半会怕也找不到线索。 于是宁远又把刘七叫了过来,看着这对“流里流气”遗臭万年的组合,似笑非笑。 “你们两个听着,接下来本公子有事让你们做,如果做得好,就免除你们所有人的罪行。”宁远说道。 刘六刘七闻言,眼底一喜,忙道:“原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 宁远应了一下,又交代看守的金吾卫照常供应所有流寇的吃喝,便起身离开了。 当晚。 因流寇事件告一段落,忙活了许久的宁合雍得以放松下来,便早些下值,命人准备一些酒菜,跟宁远好好喝两口。 儿子,是好样的啊! 清剿流寇虽冒了些危险,可就冲不战而屈敌的战果,便足以让他自傲了。 看看,偌大朝廷,又有几个如我儿这般英年才俊? “老爹,笑什么呢?”宁远走了过来。 “笑,当然是因为老爹开心啊,哈哈哈,儿啊,爹以你为荣,来,喝一个。” 宁合雍的笑容溢于言表。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自家儿子一个千户是稳了,而朝廷为了顾全他这个当爹的,估摸着也会奖赏一番。 现在,他是锦衣卫百户,再往上趴一趴,那便是千户了。 “本以为这辈子只能浑浑噩噩过去,可没想到啊,宁家列祖列宗有德,出了个我儿这样的才俊,爹甚是欣慰啊!”宁合雍叹息道。 宁远莞尔,没有接茬。 就在这时,一行宦官来到院落,带头之人赫然是萧敬。 宁合雍一震。 朝廷的嘉奖,这么快就来了吗? 他忙迎上去:“萧公公……” “宁合雍接旨!” 萧敬不苟言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百户宁合雍,乃忠烈之后,其人亦忠心为国,鞠躬尽瘁……自此恢复其文安伯爵位,编入五军都督府……” 声音落下,宁合雍的身躯已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这……竟恢复了爵位! 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脸,一再用力,当一股股疼痛蔓延开来,眉目间的喜悦与激动渐渐荡开。 这嘉奖,超乎想象啊! “臣……宁合雍领旨,吾皇万岁万岁岁!” 说罢,又是一头用力扣地。 萧敬没理会宁合雍,转而拿出另外一份圣旨:“宁远接旨……” 宁远早就老实跪着,听到自己被提至金吾卫千户,半点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皇帝陛下竟给老爹恢复了爵位,这奖励可谓是相当丰厚了,从一个小小百户,摇身一变成了从七品的武官。 最重要的是,爵位这玩意,世袭啊,有俸禄,朝廷养着。 等到老爹挂了……嗯,总之这爵位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即便后代再不济,再废物,也不至于饿死。 宣旨过后,萧敬才露出几分笑容:“文安伯,宁千户,恭喜啊,快些准备酒宴吧,许多人都已收到消息,怕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宁合雍回神过来,忙道:“公公若无事的话,留下吃杯酒吧。” “不了,咱还要回去缴旨。” 说罢,萧敬带着一行宦官离开了。 宁合雍看着圣旨上面“文安伯”三个大字,不由得喜极而泣,给宁远来了个熊抱。 “儿啊,老爹,又是文安伯了,好哇,幸赖祖宗有德……” 宁远已是没眼看了。 当然,他也可以理解,这个时代,人们把祖宗看的很重要。 莫说自家老爹,便是皇帝陛下也时常将祖宗挂在口中。 “是是,祖宗有德,只不过老爹您看,是不是应该准备酒菜了?”宁远指向门口处 那里,已有宾客走了进来。 除了刘能等一众之前就认识的朋友,也多了一些新的面孔,其中便有寿宁侯张鹤龄。 第50章 圣人来访 人生有四大喜事。 对于宁家来说,今晚,便相当于那金榜题名,乃大喜事。 于是主客尽欢,大饮特饮,些许酒量差的人不过三五杯便醉倒下去。 “宁老兄,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刘能醉意熏熏的揽着宁合雍的肩膀,赞叹道:“宁远这小子,着实是好样的,真叫人羡慕啊。”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当朝才俊,可与宁远媲美者,少之又少。” 宁合雍酒量虽不错,却也上头了,听闻几位老友这般夸奖自家儿子,故作谦虚似的道:“几位老兄过奖了,宁远这臭小子……哈哈,哈哈哈……” 得意的笑容却不见半点谦虚的样子。 张鹤龄见状,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宁远跟前:“世侄啊,此番世伯能活着回来,全靠你了,太矫情的话便不说了,以后世侄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世伯……” “应该的应该的。”宁远只好赔笑。 其实他想说,世伯您之前可是信誓旦旦的要把那张家铺子送给我啊,何以只字不提呢。 就这样,一顿酒也不知喝了多久,到了后半程宁远实在顶不住,便回房了。 这些日子他劳心劳力,在酒精的作用下,几乎是倒下便着,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成了大明的异姓王,鼎立八方,身边美人相伴,好一副醉生梦死的景象。 而就在他准备跟刚纳来的一房小妾入洞房之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少爷,您没事吧?门外有人找您……”有小厮轻声唤道。 宁远顿时烦躁不已:“不见!” 那小厮便离开了,可没多久,又返回:“少爷,那人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少爷,若见不到,便不走了。” 宁远气燥,一把蒙上被子,大声道:“滚滚,别打扰老子做梦。” 小厮便只好再离开,足足等了一刻钟,见门外之人仍未离开,只得再度来到宁远门外:“少爷,您去看看吧,那人还在哪儿等着呢。” “我****的!” 宁远猛然坐起,气的飙脏话,披上衣服,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抬头看了看,月圆中天,已是后半夜了。 来到大门处,他一脚踹开门,当即喝道:“你脑子有病吧?大半夜的来拜访,还让不让人睡觉,滚滚滚!” 门外,一名儒衫男子面色平和,见了宁远深施一礼:“宁大人,学生……” “我说你烦不烦啊?让你滚没听到吗?”宁远气的瞪眼。 儒衫男子顿了顿,等了几个呼吸后,开口道:“学生王守仁,冒昧来访,还请见谅,此番……” “等等!” 宁远眉头一皱,心间火气不自觉消散了几分,狐疑道:“你是……王守仁?” 儒衫男子轻点头:“正是。” “詹事府詹事王华的儿子?” “王华正是家父。” 儒衫男子仍旧面色平和,就仿佛无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心下起波澜一般。 宁远歪嘴龇牙,瞳孔渐渐收缩,表面看似镇定,心底已经狂呼卧槽了! 王守仁啊! 未来的大圣人啊! 稍微读些历史的人都知道,王守仁,字伯安,别号阳明子,是儒家史上四大圣人之一。 也就是说,几千年儒家史上这么流批的只有四个,王阳明便是其一。 另有一说,古人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人称之为完人,而在几千年史上有资格称之为完人者,有两个半,王阳明又是其一! 武能带兵打仗,文能开宗立派,所创心学,受到无数人追捧。 在后世,甚至有人称王阳明为“大明一哥”,可见一斑。 呼! 宁远长长的舒了口气。 尽管未来的王守仁很猛,很牛,但现在来说,也只是准备春闱的学子罢了他收敛形色,问道:“你找我有事?” 王守仁点头,直接道:“学生听闻大人在朝中提及‘格物致知’,特来请教。” “哦。” 宁远顿时明白过来。 在弘治一朝,能干出大半夜堵门这种事的人不多,除了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太子殿下,怕也只有这位了。 聪明伶俐,十分好学,从小便立志当圣人。 得知他提及的“格物致知”新思维,跑过来请教,也是可以理解了。 因为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述格物致知,除了亲近文官之外,却也有暗合王阳明心学的部分想法。 笼统来讲,心学约有三个阶段,其中最出名,也是在未来人人皆知的,便是——知行合一! 在当朝,不知道有多少人,五体不勤,却大谈务农之道,简直无异于聋子听戏,瞎子看书。 你自己都没种过地,又何提教导农户种地? 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却不仅仅限于种地一方面。 在这种风气之下,朝廷能好怪了,所以他试图改变一下这种风气,而所需要的,便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可问题是,他压根没想改变王守仁的轨迹啊。 “有意思了。” 宁远呵呵一笑:“王守仁,你是不是傻?格物致知是你们读书人的圣人中,朱老夫子提出来的,你一个读书人不懂,反倒跑来请教我?” 王守仁却半点不害臊:“达者为师,烦请大人不吝赐教。” 宁远懒得解释,一挥手道:“行了,我一个千户能有什么学问,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打着哈欠,宁远不再理会王守仁,转身走了进去。 走了半路,他停下脚步:“那王守仁离开了没?” 小厮跑过去,透过门缝看了看,摇头:“尚未。” “哎!”宁远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也太轴了吧! 他只好再度走回去,打开门,不耐烦道:“听好了啊,所谓格物致知,简单来说不就是你找个东西‘格’嘛,格了之后才能获得学问,好了,就这样。” 闻言,王守仁深以为然的点头:“学生明白了,多谢大人赐教。” 宁远见状,猛然想到一件事,忙叫住王守仁:“喂,你准备格什么啊?” 王守仁想了想道:“学生家有一些竹子,准备格一番试试。” 额。 宁远面色古怪。 终究还是来了吗? 守仁格竹,一格就是七天七夜,最后什么都没格出来,还病倒了。 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忍道:“所谓过犹不及,若你五日内格不出东西来,便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再格竹。” “明白,多谢大人。”王守仁快步离去。 宁远一声叹息后,又是哈欠来袭,便匆匆回屋睡了。 睡着没一会,外面又响起了声音:“老宁,老宁,睡了没?” 宁远:“……” 这大半夜的除了有婆娘的、有事做的,谁不睡觉啊? 可这是太子殿下啊,他也不好发脾气,只得顶着惺忪的睡眼开门。 “殿下有事?” “里面说。” 朱厚照嗖的一下钻进房间,贼兮兮的四下看了看,讶异道:“没通房丫头?” 第51章 太子殿下又跑了 朱厚照眼睛放亮,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老宁,不是吧,这么多年,你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额……有……有过的。” 宁远有些尴尬,立即转为正色:“殿下,您这大晚上跑过来,有事吗?” 朱厚照这才想起正事,略微低着头道:“老宁,本宫要出去干大事了,你能不能……” 噔噔! 宁远立即倒退两步,警戒的盯着朱厚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传言中的武宗似乎有些不正经的爱好,莫不是…… 想着,他不由得一阵寒噤,果断拒绝:“不能!殿下,卑下不是那种人,您别乱来!” 朱厚照有些费解,仔细琢磨半刻才回神过来,梗着脖子道:“老宁,你想什么呢?本宫找你是想……借点银子。” “哦哦。”宁远舒了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借银子,本公子多了没有,几千两一万两倒是可轻易拿出的。 可很快,他忽然感到不对味。 太子殿下大半夜跑过来,只为借银子?明天借不行吗? 狐疑着,他试探性道:“殿下借银子作甚?” “去干大事啊,没银子本宫怎么干大事。”朱厚照理所当然。 “为何大晚上来借?” “还能为何,当然是皇帝老子不给本宫银子啊。” 朱厚照有些憋气,愤愤坐下道:“本宫跟那皇帝老子说要去霸州解救无数养马户于水火之中,可皇帝老子反手就给本宫一巴掌,并且勒令本宫不得出宫,呆在詹事府老实读书,哼,读书,读个屁!” 宁远明白过来。 太子殿下这是……又要跑路啊! 上一次跑路,已然把朝廷闹翻了,还敢跑? 问题是关键太子殿下说的话有问题,霸州养马户水深火热?那不是变向打陛下的脸吗? “殿下,咱们干大事可以,但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您这么跑掉,臣……心慌啊。”宁远说道。 “不行!” 朱厚照一伸手:“本宫要干大事,给父皇看看,老宁,拿钱吧。” 宁远缓缓转过头:“没有。” 朱厚照看了看:“五千两就行……” “那也没有!” “老宁,你不够意思,是谁跟本宫说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日子过的困难的?回头连点银子都不借?”朱厚照瞪眼。 宁远仰着头不做声。 不能借啊! 借了要出大问题的。 这要是被皇帝陛下知道他不但怂恿太子殿下去霸州,还偷偷借了银子,即便不砍他脑袋也会被打的体无完肤。 “行,你可以啊,老宁,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这般绝情?” 朱厚照向后退着,打开了门:“绝交!” 撂下话后,扬长而去。 宁远想要跟上去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除非借银子,要不然他这个恶人是当定了。 既如此……就算了! 他干脆往下一倒,继续睡觉。 昨晚喝了大酒,先后两次被人吵醒,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将近巳时了。 就在宁远准备弄些吃的再去当值的时候,一个小宦官匆匆赶来。 “宁千户可真会享受啊,咱在东宫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小宦官冷笑道。 宁远指了指桌面上的青菜粥:“公公来点?” “不了不了,宁千户还是快些收拾一番随咱进宫吧。”小宦官道:“陛下已久等了。” “哦,好好。” 宁远随意灌了两口粥,忙穿戴好,跟随小宦官出了门。 路上,他心绪有些不安。 不用想,肯定是出事了啊。 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是因为太子殿下那番“水深火热”,还是太子殿下跑路了?亦或是询问他如何处置西山那些流寇? “大概率跟太子殿下有关。” 宁远猜测着,忐忑不安。 见了弘治皇帝,他二话不说,当即伏跪:“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弘治皇帝面色宛如深渊般深沉,冷声道:“宁远,你真以为朕不敢砍你的头?” 当头喝棒! 宁远暗自一震,来不及多想,忙道:“臣……有罪!” “你该当何罪?”弘治皇帝问。 “这……”宁远语结。 他想说,陛下,臣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可您一上来就要砍头,臣也只好有罪了。 弘治皇帝紧盯着宁远:“上一次,你鼓动太子去接洽流寇,朕便不追究了,可这次,你竟敢说霸州等地养马户水深火热?” 宁远一个激灵:“陛下,臣……冤枉啊,臣不曾鼓动太子殿下,更不曾说过水深火热啊。” 砰! 弘治皇帝一手拍案,怫然作色:“你,还敢狡辩?” 宁远用力咬着牙,令头脑飞转,长长呼吸。 他也看不出皇帝陛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便只能当做真生气对待。 犹豫了片刻,他闷着头:“臣……臣有罪。” 弘治皇帝道:“你承认鼓动太子了?” “这……是……是!” “你承认霸州等地养马户水深火热了?” “是,不!臣……未曾说过啊,大抵是太子殿下说错了。” “哦,呵呵!” 弘治皇帝冷笑:“也就是说,你亦承认鼓动太子去霸州,对吧?” 宁远深深埋着头,不敢说话。 砰! 弘治皇帝又是拍案:“岂有此理,朝廷政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千户能妄言的?你以为自己有些功劳,就敢肆意妄为了?” 肆意妄为! 这大帽子一旦扣上,不掉脑袋也得掉层皮。 也亏得宁远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素来仁慈,从不滥杀无辜,所以回头看来,应该是一番警告。 弘治皇帝见宁远这般惧怕的样子,缓了缓,却仍旧没好气道:“你,去将太子找回来,若找不回,你也别回来了。” “臣,遵旨!”宁远灰溜溜的退下。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喃喃似的道:“再不敲打敲打,怕要翘到天上去了。” 出来皇宫,宁远张目对日,猛然间有些恍惚。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不能乱猜啊,这要是一个不下心惹得皇帝大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后得注意点了。” 宁远自言自语,四下看了看,神色古怪。 皇帝陛下让他去找太子殿下,可没给他任何职权、没给一兵一卒啊。 难不成让他一个人去霸州? 第52章 你也配 在后世,有句话叫做“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可是,不猜能行吗?不猜能泡到老婆吗? 换做宁远现在的位置也一样,所谓圣心难测,但不测又不行啊。 皇帝陛下命他把太子找回来,他找得回来吗? 即便他找到了太子殿下,依照殿下那脾性,又岂会乖乖跟他回来。 有趣的地方便在这里。 皇帝陛下既知道他找不回太子,又告诉他“找不回太子就别回来”,还不就是让他跟太子殿下厮混,辅佐太子殿下处理霸州等地的养马户之事。 名义上,这事是太子殿下作妖,是私人行为,可要深究起来,便是弘治皇帝也动了处理养马户的心思。 只因此事不能明面进行,所以不能给他一官半职。 “陛下不给人,本公子便只好自己找人喽。”宁远淡淡笑着。 此行去霸州,不近不远,也就是一百五六十里,换作后世开车也就是个把小时,可这个时候,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骑马了。 快一点,差不多也要一天多时间,毕竟要考虑马匹的体力等情况,慢一点呢,晃晃悠悠,怎么也得两天才能抵达。 之所以要找人随行,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 流寇、马匪横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有用之躯? 当即,他找上了宁合雍,简单阐明情况。 宁合雍沉吟半晌:“嗯……吾儿此去,万万注意安全,咱宁家就你这个男丁,你若有点事……爹可怎么活啊。” “好好好,老爹你别多愁善感了,我安全绝对没问题的。” 宁远敷衍两句,来到了西山。 这一次,他干脆将所有流寇放了出来,让所有人站好,朗声开口。 “尔等此前为流寇,蒙圣上开恩,饶尔等一命,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公子今日便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尔等可愿意?” 一听能戴罪立功,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急忙表忠心。 “好,既如此,大家伙准备一番吧,接下来随本公子去霸州!” 宁远说着,见人群后方正有一道身影畏畏缩缩,贼头鼠脑,不由得哼笑出来。 他迈步过去,当即揪住那人的耳朵:“刘二二,你还想跑啊?此前跑了一次本公子没追究,这次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刘二二低头哈腰的赔笑:“公子,小的错了,再也不跑了。” “那就再信你一次,胆敢再跑,本公子扒了你的皮!” 宁远怒目而视,见刘二二老实许多,才松开手。 随即他又冲刘六刘七道:“你们两个给本公子看住这个人,他跑了本公子拿你们是问。” 刘六刘七一口答应下来。 刘二二一脸苦瓜色,他就搞不懂了,好端端的,公子怎么就盯上自己了,而且还要把自己带去霸州。 安排完诸多流寇后,宁远想了想,离开西山。 他还需要一个或者几个人。 东宫。 大太监刘瑾跟其他几个太监瘫坐着,皆是欲哭无泪。 太子殿下,又跑啦! 也不知哪辈子作了孽,本以为搭上太子殿下这条大船,未来定能权势无双,可万万没想到,自从太子殿下跟那宁千户结识以来,大多时候做事都不带他们,把他们晾在这里。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他们一切的权利皆是来源于太子,太子疏远他们,那还能有好? “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宁远窜鼓太子殿下的,哼,咱要是不弄他一弄,就对不起割下的玩意儿!”刘瑾咬牙切齿的发狠! 其他几个太监虽不说话,心理上大抵也是认同的。 是啊,要不是那宁远,殿下又岂会疏远他们? 而就在此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忽而响起:“呀,刘公公,卑下自问也没得罪过你,何以你对卑下有如此深仇大恨啊?” 刘瑾猛的一个激灵,如见鬼似的盯着宁远:“你……你……怎么没去?” “去哪里?”宁远问。 “自是跟太子殿下去霸州。” “殿下连你们都没带,又怎么会带上我?” “这……” 刘瑾有些狐疑,深深皱眉,一时间有点弄不懂宁远的意思。 却见宁远笑呵呵道:“刘公公,平日间,太子殿下不是最信任你这个没卵的东西嘛,即便殿下要带人,也应该带你们不是?” 唰! 一瞬间刘瑾目眦尽裂,若不是因为没有胡子,他肯定要须发皆张的! 打人尚且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谁人不知对一个太监来说,最大的禁忌便是入宫前的那段往事,但凡提及,简直不易于刨他们家祖坟。 “你你你……宁家小砸碎,咱跟你拼了……” 刘瑾丢下浮尘,张牙舞爪朝着宁远而去。 宁远不屑的瞥了一眼,抬脚便踹了过去。 “滚你大爷的!” 这一脚力道不小,直接将四十多岁的刘瑾踹翻在地。 “狗东西,背地里骂本公子,以后是不是还要耍手段阴本公子?” 宁远面带冷色,沉声道:“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没了太子殿下,你连条狗都不如!跟本公子玩,你也配?” 他半点不客气! 换做平时,他还真不想得罪这些太监,一旦被这些人给惦记上,可就危险了,阴招一套接一套,能把人玩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既招了刘瑾恨上,他也就没必要客气了。 “太子殿下为何愿意跟本公子玩,知道吗?” 宁远哼了一声道:“是因为跟本公子玩有无尽好处,有银子赚,有名声拿,还能体现殿下的英明神武,跟你们厮混,能吗?” 地上,本怒火攻心的刘瑾正准备开口破骂的,可回头一想,顿时心下戚戚然,老泪唰唰流淌下来。 宁远说的对,一语中的啊! 跟他们厮混,只会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再加上太子殿下生性好动,向往新鲜事,长此以往下去,怕只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噗通! 刘瑾当即跪了下去,嚎啕道:“宁千户,宁大人,咱错了,以后咱再也不敢说您坏话了,只求您有事的时候,多知会咱一下,咱就感激不尽了。” “呵呵,现在后悔,晚了!” 宁远一脚踢开刘瑾,望向其他几个太监:“说来,本公子要去霸州,要跟太子殿下办一件大事,你们,有谁想去啊?” 一个中年太监忙站起:“宁大人,咱想去。” 宁远点头:“成,怎么称呼?” 那人道:“咱叫张永,烦请宁大人一定要带上咱啊。” “好,你跟我去。”宁远说道。 他原本打算多带几个太监的,可方才刘瑾背后骂他,倒是提醒了他。 凡是不能雨露均沾,要拉一个打一个。 说来这张永也很不错,是未来八虎中除了刘瑾之外的二号人物。 “宁大人,咱也想去啊。” 见宁远要带上张永,其他几个太监也纷纷出声祈求。 宁远直接摇头拒绝:“以后吧,此番有一个人就够了。” 简单收拾,带上些许干粮后,宁远一行人出发了。 晃晃悠悠将近三日,来到霸州,稍微打探便见到了朱厚照。 “老宁?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激动的站了起来,可想到什么似的,又缓缓坐下,面带不屑。 “你来做什么?滚吧,本宫已跟你绝交了,不想再见你。” 第53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朱厚照学着宁远当日不借钱的样子,斜仰着头,将傲娇的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 宁远觉得有些好笑,却努力憋着,凑上前去:“殿下可安好?” 朱厚照斜睨:“好,本宫好得很,而且已经开始干大事了,不需要你,你快点走!” 宁远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不紧不慢道:“殿下,卑下也想离开啊,只是圣上有命,让卑下带太子殿下您回去……” “嗯?” 朱厚照不禁收敛几分形色,有些狐疑,最后一梗脖子:“本宫是不会回去的,回去肯定要挨揍,等本宫办完大事再回去给皇帝老子瞧瞧。” 宁远点头。 就知道你会这样,你以为皇帝陛下没算到这一点吗? 他便一摊手,道:“既如此,卑下也不能回去了,因为陛下说找不回太子殿下,卑下也别想回去了。” 朱厚照更是紧盯着宁远,有些不爽,接着撇了撇嘴:“好,那你不得掺和本宫干大事,最好别出现本宫眼前。” “好嘞。” 宁远爽快的答应下来,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朱厚照都看得愣了。 什么情况啊? 按理来说,你不应该认个错,然后本宫再装作大人大量的样子原谅你,再把酒言欢吗? 让你走你就走,以为本宫会挽留你? 做梦! 朱厚照下了狠心,本抬起的手挥了挥,冲着刘六刘七等人道:“走,都走,都别在本宫眼前杵着,看着都烦!” 顿时,刘六刘七等人作鸟兽散,仅留下张永神色呆滞,喉咙涌动,小心道:“殿下,奴婢可以留下照顾您吗?” 朱厚照头也不抬:“滚滚滚,你跟那宁远来的,定是跟他一伙的,本宫不想见。” 张永怔了怔,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好乖乖离开。 他追着刘六刘七等人的后面,最后来到一家酒楼,见宁远正大快朵颐,忍不住凑上去道:“宁千户,您跟太子殿下……” “怎么?”宁远生硬问。 “闹矛盾了?”张永试探着问。 “没有啊。” “那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如何,关你什么事?”宁远挑了一眼。 张永顿时无奈至极,心说怎么不关咱的事啊,咱过来不就是借机亲近太子殿下的么? 结果却因为您惹得太子殿下不悦,咱也跟着遭了殃啊。 宁远见张永死了娘似的,有些厌烦,道:“行了,别傻站着了,吃点东西,晚一会太子殿下就会过来的。” 张永自是半点不信。 你都差点把太子殿下得罪死了,咱再跟你厮混在一起,岂不是惹得太子殿更加不悦? 想着,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宁远也没在意,继续跟刘六刘七等人大快朵颐。 另外一边。 朱厚照等了许久,也不见宁远回来,更是愤懑不已,故而心一横,既然你不来找本宫,本宫就绝对不找你。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也没有半点动静,他心底如长草似的,又厌烦又想炫耀一番。 “来人,去打探一番,看那小子到底去哪里了。”他差使跟来的金吾卫。 很快,消息回来,在得知宁远竟跟刘六刘七等人跑去大吃大喝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岂有此理,本宫为了霸州等地万千养马户操碎了心,他竟跑去吃喝?岂有此理!” 朱厚照气的拍桌子,猛然起身:“走,本宫也饿了,去吃东西。” 很快,朱厚照带着人,便装进入酒楼。 他仰着头,目空无人似的,却是根本不往宁远等人一边看,找了张空桌,大手一拍,扯着嗓子道:“小二,滚过来,本公子饿了,要多点几个菜。” 不远处,宁远见状,一副惊讶的样子:“呀,这不是朱兄嘛?朱兄既饿了,何不过先吃一口?” 朱厚照看也不看。 宁远便只好走过去,扯着朱厚照道:“走吧,朱兄,不管遇到什么事,没必要跟五脏庙犯别扭不是?” 朱厚照虽板着脸,却随着宁远的拉扯,半推半就的跟了过去。 新的酒菜早已备好,朱厚照似是赌气一般大吃特吃。 宁远见时机差不多,笑道:“朱兄,此番你来办大事,可否办成了?” 朱厚照眼睛转了转,又忙板起脸,继续闷头吃喝。 宁远暗自苦笑。 碰上这般傲娇的太子殿下,他也是没辙的,于是只好低头认错。 “朱兄,之前吾确实小气了一些,可也是事出有因啊,烦劳朱兄大人大量,不要跟吾一般见识。” “哦?” 朱厚照斜瞥了一眼,见宁远不像是玩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公子没那么小气。” 关系缓和,宁远自是主动提起酒杯,三杯两盏下肚后,顺势问起处理养马户的境况。 朱厚照已憋了很久,听宁远这么一说,当即滔滔不绝。 “哈哈,老宁,你是绝对想不到的,本宫子虽只来了三日,可却雷厉风行,最多再有七日,定将此事处理的妥妥当当,届时让皇帝老子好好看看!” 宁远轻点头,倒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太子殿下着急着慌赶来,为的就是办大事,可这大事,哪里那么容易办啊。 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去了。 他顿了顿,认真道:“朱兄,吾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照满不在意:“你小子是想夸赞本公子办事快吧?哈哈,说吧,本公子听着。” 宁远轻摇头,道:“朱兄,所谓来者不善必遭其难啊!” 朱厚照一怔,不由得放下筷子:“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处理养马户,可曾遭遇半点阻拦?”宁远问。 朱厚照想了想,面色凶狠了许多:“阻拦?放屁,谁拦本宫……子一个试试,本公子弄死他。” 宁远暗自摇头,问道:“敢问朱兄是以何等官职处理此事的?” 朱厚照道:“自是整治太仆寺的巡按使。” 宁远笑了笑。 果然无愧是未来的武宗,喜欢给自己安官职。 太仆寺乃是朝廷管理马政的机构,隶属于兵部,整治太仆寺的巡按使也就意味着整顿马政的钦差。 这官,官职不大,权力却不小,倒也合理。 只是在处理养马户的问题上,根本不够看,因为站在背后的敌人很强大。 且不说只是一个区区巡按使,便是朱厚照以太子的身份处理此事也都麻烦重重。 “朱兄,如果某没猜错的话,我们的对手应该会有三步棋。”宁远严肃道。 朱厚照很是不解。 对手?三步棋? 他当朝太子办事,也敢有人跟他作对? 疑惑着,他随口问道:“哪三步棋?” 宁远喝了口酒,几近一字一顿道:“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第54章 先让他们耍耍 宁远很清楚大明马政的弊端。 在封建时代,战马是非常宝贵的战争资源,且不说朱八八大佬了,便是文皇帝朱棣在数次征伐漠北之时,也遭遇了战马数量不够,骑兵战力有限的问题。 所以,才有了现在诸多的养马制度,其中就包括农户养马。 而随着时间的发展,这里面滋生了无数的问题。 譬如主管马政的各地方太仆寺的通判、判官压榨养马户,富足的养马户压榨穷苦的养马户,借养马户土地、佃租等横征暴敛的朝廷命官等等。 这些,是一个大的利益集团。 养马户改制,便要触动这些人的利益,也就会遭遇阻拦。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朱厚照喃喃着,想当不爽:“还有人敢斩本公子的首?还敢收本公子当狗?” 宁远道:“自不是,只是这般形容而已。” 朱厚照道:“怎么解释?” 宁远缓缓道:“无论请客,还是斩首,都是为了收下当狗做铺垫的,其中的请客指的是释放友好态度,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收买朱兄;斩首则是吓唬人的套路,通过一些手段给您出难题,让您知难而退。” 朱厚照大抵明白过来。 这些套路说起来没什么新鲜的,也容易理解,只是他有些不懂:“可为何本公子并未遇到问题啊?” 话音刚落下,一名金吾卫快速走来,悄声道:“大人,出事了,知府衙门外有人告状。” 朱厚照定了定,有些震撼似的看向宁远。 宁远莞尔一笑:“斩首的来了,去会上一会?” 朱厚照严肃的点头。 很快,一行人回到知府衙门,除了地面上跪着的原告被告,旁边还站着一名华服男子。 朱厚照上了堂,旁边便有人递上诉状,打开来看,朱厚照疑惑的蹙眉。 这个状,给人的感觉很怪。 他随手将诉状丢给宁远,望向前方跪地的二人:“谁是原告陈群头?” 一人忙道:“回大人,小的陈大,乃是群头。” 朱厚照点头。 所谓群头便是养马户最底层的管理之人,在北直隶,一个群头管理十匹马。 他看着那陈大问:“你状告何事?” 陈大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大人,草民接到命令,收检养马户的马匹,可收到这孙三之时,这混账拒不配合,不交马匹,草民与这孙三拉扯间,把那马匹拉死了……” 朱厚照眉目微挑,看向被告孙三:“可有此事?” 那孙三顿时嚎啕大哭:“大人,草民冤枉啊,是这陈大蛮横无理,半点交代没有,就要强行拉走草民养的战马,这要是没了马,草民就要受罚啊,一匹马十多两银子,草民不吃不喝三年也赚不到啊……” 还不等朱厚照开口,陈大又补充:“大人,这孙三满口胡言,草民已将文书给他看过,是他不配合啊……” 那孙三又立刻道:“大人,不是的,草民不识字,完全不认识那文书啊……” 双方辩驳,越发的激烈,险些就要打起来。 朱厚照厌烦不已。 不就是一匹马吗,因为这点小事也值得告状? 当即他抬手,猛的一拍惊堂木:“安静!” 堂下陈大与孙三闭了嘴。 这时,站在一旁华服男子上前两步,道:“大人,草民王树,乃是陈大的讼师,依草民看,陈大乃是执行上面的命令,并无过错,一切错,皆错在孙三不识好歹,竟要抗争朝廷的律令,实在该死!” 朱厚照不悦的看了过去:“本官让你开口了吗?” 那王树赔笑,不断点头,退到一侧。 朱厚照想了想,冲着宁远小声道:“老宁,本宫看这事也不大,只是一匹马而已,不如就都免了他们两个的责,如何?” 宁远缓慢摇头。 这事岂是牵扯一匹马的关系啊,是关于整个马匹转移至以及养马户之间的矛盾。 简单来说,眼下这陈大与孙三都没错。 陈大是贯彻命令的执行者,按照朱厚照的指示转移马匹至朝廷的草场,而孙三这个养马户大不识字,自不肯将自家养马被陈大带走。 因为马匹一旦丢失,就意味着巨额的赔偿。 现在,养马户的马死了,不管判谁的错,接下来都会造成不可遏制的影响。 判孙三的错,就会给转移马匹带来困难,因为其他养马户根本不知道巡按使大人转移马匹的消息。 强制执行,只会导致养马户的反抗,同时也会将朱厚照推向养马户的对立面。 而判陈大的错,以后各个群头自是不敢正常执行命令,导致无法转移战马,行令失效。 这是一个大难题。 “那怎么判啊?”朱厚照也是有些为难。 “不判!” 宁远沉声道:“殿下,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一旦出现此等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判!把原告被告都丢入牢狱,饿他几天,饿极了,也就老实了,此法简单来说,便叫:让他们先耍耍。” 朱厚照也只得点头。 因为宁远说的话应验了啊! 这是暗中对手的“斩首”,一旦判了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于是惊堂木一拍:“本官以为,此番原告、被告证据皆不足,待本官查清之后再行审判,来人,把原告、被告压入牢狱。” 两侧的金吾卫闻言,当即行动起来。 陈大和孙三几乎同时高呼冤枉,只是金吾卫哪里管那么多,直接就押走了。 站在一侧的讼师王树见状,也准备离开,可正当他转身之际,却被人挡住了。 宁远似笑非笑道:“讼师王树是吧?朱大人要详细了解事情的始末,你怕是走不了了。” 王树尴尬不已,却忙点头:“是是,小的一定配合。” “配合就好。” 宁远冲着旁边的金吾卫示意:“把王讼师也押起来吧,晚些时候朱大人会亲自去了解情况。” 于是,王树也被带了下去。 退堂之后,朱厚照不解的凑上去,小声道:“老宁,关押那个讼师作甚啊?” “有好戏看啊,殿下等着吧。” 宁远一脸神秘的样子。 显而易见,无论是原告陈大、被告孙三、甚至包括讼师玉树,都是这场戏的配角而已。 真正的主角,还在后面呢。 接下来,宁远便值守在大狱门口,一直到天色暗下,两名女子走了过来。 “劳烦大人,臣妾乃是讼师王树之妻,烦请大人通融一番。”年长女子说着,悄然递上一锭银子。 宁远理都没理,反而淡笑看着一侧的年轻女子。 此女年纪轻轻,却如出水芙蓉一般,俏皮可爱,透着水嫩。 他丢过去一个飞眼,泼皮似的道:“小娘子,怎么称呼啊?” 那年轻女子顿时低下头,满面羞红:“小女……姓王……名满堂。” 第55章 殿下,抱歉了 王满堂? 一听到这个名字,宁远心下便一喜。 在大明,女人的地位低下,大多嫁了人后就随了夫家姓,成某某氏了。 莫说女人,便是许多男子,也没个具体姓名,根据出生顺序或为了区分长辈的名字,多以数字为主。 如明太祖朱元璋,小的时候便叫朱八八,也做朱重八。 一般而言,无论男女,有一个正经的名字,那都不是普通人家。 而眼前这位王满堂,也不简单,在未来,可是武宗朱厚照的“浣衣皇后”,鼎鼎大名的王美人。 念及此处,宁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殿下,抱歉了! 他正襟危坐,摆出官大爷的架子道:“你们,要见那王树?” 中年妇人忙点头,又递上银子:“是是,劳烦大人通融一番。” “通融不了。” 宁远果断拒绝:“那王树胡乱替人提讼,这次摊上事儿了,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我家大人有令,不得随意探视,二位请回吧。” 什么? 一听摊上事儿了,那妇人神色大变,顿时慌张起来。 本羞怯的王满堂也是惊愕的抬起头,焦急道:“大人,家父只是替人打官司而已,怎么会犯事呢?” 宁远摆出架子道:“自是今日这案子蹊跷,你父亲不明根由就帮人打官司,岂能轻易饶他?” 这下王满堂也懵了。 但凡跟官府扯上牵连的官司,事可都不小,不可能轻易解决。 噗通一下,王满堂跪在地上:“这……大人,求您了,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家父吧。” “是啊,大人,求您了,恳请您大发慈悲,为我丈夫说两句好话吧。”那妇人说着,哗啦啦丢出一堆碎银。 宁远略微怔了怔。 他只是吓唬这妮子一下而已,把事情说的严重些,接着再放了那王树,如此一来,便是一份不小的人情,搞不得王满堂激动之下,就以身相许了。 追求女人嘛,耍点小心思,只要不太过分,没什么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王满堂和那妇人反应这么大,便收敛几分架子,随和道:“好了,你们……不用担心,本官会为那王树做主的。” “多谢大人。” “大人英明。” 王满堂母女先后扣头,满是担忧的离开了。 宁远古怪的笑了笑。 多么可爱的小娘子啊,被自己吓的花容失色,不应该,不应该啊。 狱中。 王树被关押起来后,一开始倒是没太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下越来越不安。 他是讼师,对于大明律自是清楚的,一般情况下,即便上官要问话,可也不至于把人关起来啊。 这成什么了? 牢犯呐! 他不由得慌张起来,四下看了看,根本没人可问话,只好等啊等,一直过了几个时辰,终于有一道锦衣身影走来。 “大人,大人,您……是要问话吗?什么时候放小的离开啊?”王树着急的问。 “离开?” 宁远一脸冷笑:“王树啊王树,摊上这么大的事,你还指望离开?” 一声喝问,当即吓的王树大惊失色,双腿筛子一般抖着。 他噗通跪地,嚎啕道:“大人,小的……什么都没做啊……” 宁远却根本没理会,冷目如刀,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王树,再不如实交待,你就永远别想出去了!” 王树一听死到临头,直接吓的尿裤子了,泪水奔流,滔滔不停。 “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小小讼师,帮人写写诉状,打打官司而已,小的……” 正哭着,他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止住,仔细想了想道:“大人,小的偶然间听闻那陈大与孙三……好像并不是真的起了矛盾,那陈大找上小的时候,还喃喃着什么孙三那孙子要是搞砸了,非打死他不可……” 宁远深深点头。 真相了! 果然是演戏! 他本就知道这里面蹊跷重重,再加上王树这番话的作证,便确凿无疑了。 背后之人让陈大和孙三扯皮,狗咬狗,人为制造麻烦,一旦太子殿下判了哪方有错,接下来就有操作空间了。 因为诸多养马户根本不知道上交马匹的消息,若判孙三错了,以后这种事情就会源源不断的发生。 幕后的对手还真是鸡贼啊! 宁远摇了摇头,打开牢房的门,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别号丧了,回去吧。” “哈?” 王树直接愣住了,脑子转了半天才回味过来:“大人,您……放了小的?” 宁远哼了一声:“难不成你真想永远呆在这里啊,也成……” “不不不!” 王树忙摇头,卑躬屈膝道:“小的的意思是……您无需知会那位朱大人,偷偷放走小的……” 宁远一瞪眼:“走不走?” “走走走!”王树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忙对着宁远鞠躬行礼:“多谢大人,大人恩德如天,小的定铭记在心。” “滚吧。” 宁远笑骂着,想了想,没去理会那陈大和孙三,回到了衙门。 见朱厚照正在闭目深思,他走了过去:“殿下,能确定了,确实有人在搞事。” “哦?” 朱厚照顿时凛然起来,杀气腾腾:“是谁?本宫要亲手宰了他!” 宁远摇头:“还不知道,但估摸着快冒头了,只是,殿下,卑下有件事要提醒您,不管是谁跟咱们作对,都杀不得!” “为何啊?”朱厚照大为不爽。 “因为很难找到证据,那人既然敢做,就不会留尾巴。”宁远道。 其实,就算找到证据,也不能乱杀人。 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指不定哪个人能跟朝廷大佬通上话,容易得罪人。 再者,一般情况下所有的案宗都要上奏到朝廷刑部,刑部批下来才能动刀子,得有这么个流程。 不按流程来,又得罪人,太子殿下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他自己很容易被人惦记上。 在没能真正位高权重之前,有时候该苟还是要苟一下的。 “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本宫的大事怎么办?”朱厚照有些急躁道。 “等!继续等!” 宁远严肃道:“对方应该还有后手,等对方亮出招子,我们再干大事也不迟。” 其实,他自己倒是有些期待对方的后手。 陈大与孙三的案子被搁置下来,接着,总不能再找人演戏闹事吧? 这时一名金吾卫走来,对着宁远道:“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哦?谁啊?” 宁远眼睛眨了眨,该不会是满堂小娘子跑来以身相许吧? 第56章 够狠 宁远怀着激动的心情走了出去,四下看了半天也没见一道丽影,倒是有个没毛儿的家伙正抱着手,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他一瞪眼:“干嘛啊?” 张永低头哈腰,笑的像三孙子一般:“那个……宁大人,咱回来了。” 宁远恨不得一脚把这货踹翻。 看着都讨厌。 莫名其妙啊!回来就回来呗,跟本公子说什么? 他斜着眼,道:“然后呢?” 张永扣扣搜搜的从袖口掏出一个油纸包,赔笑道:“宁大人,这是咱给您买的熏鸡,您尝尝?” “不吃!” 宁远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 张永尴尬的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要您别对咱心有介怀就好,以后……咱跟着您玩。” 他不得不讨好宁远。 几个时辰前,太子殿下跟宁远闹掰,他自是不敢继续跟宁远厮混,于是就找了个地,美美的睡了一觉。 结果,一觉醒来,太子殿下竟又跟宁远玩一起去了,甚至还共同审了个案子。 当时他都傻了。 还可以这样? 于是仔细琢磨了一番,跑回来向宁远低头。 跟太子殿下闹了矛盾,回头又能和好,在当今朝代,怕也只有宁远一人了。 这是什么? 太子殿下身边真正的红人啊。 再联想太子殿下那一口一个“老宁”的叫着,说明太子把宁远当成真正的朋友了。 所以,他必须得跟宁远解开芥蒂。 “宁大人,您英姿不凡,未来成就定不可限量,就没必要跟咱一个小太监计较了吧?”张永笑着道。 “我偏要计较呢?”宁远似笑非笑。 事实上,他根本没在意张永离开酒楼一事,理所当然,太子殿下当时一味的赶他走,张永要是继续跟他厮混在一起,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问题不大,甚至算不得事。 可就这样放过张永,那这“犯错”的代价也太低了吧? 要是不反复鞭笞几回,真以为本公子好欺? “本公子交朋友,主要看人品,张永,你人品不行呀,以后本公子可得小心你点。”他讪讪道。 “这……” 张永定了定,一脸的焦急,都快哭出来了:“宁公子,咱……咱人品没问题的,都说日久见人心,您以后……品着咱为人处世就是了。” 宁远很是怀疑的样子:“真的?” “嗯嗯,肯定的啊。” “那成,本公子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走吧。”宁远率先迈步。 很快,张永看到了朱厚照,立刻走了上去:“殿下,奴婢来了。” 朱厚照正烦着呢,瞪了一眼:“你来做什么?滚!” 张永便有些无所适从。 宁远看了看,笑道:“殿下,有这么个人跟着也不错,用着方便。” 朱厚照便没做声。 张永松了口气,向着宁远投去感激的眼神。 幸亏刚跟宁远解除了芥蒂,要不然可就白来一趟了。 另外一边。 当王满堂母女见到王树回来,几乎惊的尖叫出来。 自家丈夫不是犯事了吗? 她们本还打算继续托关系捞人呢,可这……就回来了? 王树解释道:“亏得那宁大人,要不然此番我可能就交代了。” 接着他便将事情的始末说道了一番。 王满堂闻言,惊诧不已,立刻将宁远的相貌形容一番:“父亲,是这个人吗?” 王树也诧异:“对,正是宁大人,你们见过?” “是啊,我跟娘过去探监的,被宁大人拦住了,才得知您遭了难,真是万幸啊!”王满堂道。 “胡说,什么万幸,一切皆赖宁大人恩慈。”王树摇了摇头。 进入牢狱,能完好出来的人太少了,各种大刑招呼上,什么好人都经不住。 可以说这一切皆是那宁大人开恩,要不然他必定遭殃。 宁大人,好啊! 王树沉了口气道:“受了宁大人的恩,岂能不报?明日准备一番,请宁大人来家里吃便饭吧。” 一夜无言。 第二日,王满堂醒来后,兴冲冲找上王树。 “父亲父亲,昨夜,女儿做了个梦……梦中有仙人指点女儿,说女儿将跟一个姓宁的贵人结百年之合,此人贵不可言,女儿跟着他可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咦?” 王树眼睛放光。 姓宁的贵人,难道……难道是那宁大人? “这……好哇!哈哈哈,当真是天幸我王家,晚上多备些酒,定要把那宁大人灌醉,哈哈哈……”王树大笑着,走出门去,购置食物。 知府衙门。 宁远正在睡懒觉,张永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宁大人,不好啦,衙门外有人闹事。” 宁远虽烦躁,却也只好无奈起身,简单洗漱一番,醒了醒脑,这才开口:“什么人?多少人?” 张永忙道:“看起来像是普通百姓,大概有两百人。” 这么多? 宁远吓了一跳。 两百多人,都能冲撞一般的知府衙门了,真要是闹起事来,麻烦不小。 来不及多想,他忙走了出去。 来到大门前,只见诸多百姓聚在一起,密密麻麻,这些人,皆是双膝跪地,冲着最前面的朱厚照朝拜。 “青天大老爷啊,我等俱是养马户,请您……给我等一个出路吧!” “是啊,大老爷,求求您了,就让我们继续养马吧,大家伙不养马,活不下啊!” “求大老爷开恩啊,大家伙日子本就穷苦,养了马,可以免除部分赋役,若不养马,就活不下去啦!” 一个个争先恐后,失声痛诉。 朱厚照面色阴沉,眼底却惊疑不定。 都说养马户因养马导致日子疾苦,可看这些人的表现,分明是不让他们养马才苦。 难道……养马户不苦? 他缓缓侧头,看向宁远,小声道:“老宁,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养马户?” 宁远摇头,没有作声。 这一手,玩的高明啊! 你说养马户疾苦,要改养马制度,让诸多养马户过的轻松一些?好,现在养马户来现身说法了。 大家伙不但过的不苦,甚至生活的根本便是帮朝廷养马,以减免一半左右的赋役。 你不让大家养马了,大家的赋役没得减了,那日子才叫苦。 简简单单,颠倒黑白,够狠! 最主要的是,改制养马户是朱厚照的私人行为,并非朝廷的行令,那么也就意味着不能打着朝廷的名义行事,也就不能随便对这些人动手。 “老宁,怎么办啊?”朱厚照也有些急了。 第57章 等风来 “青天大老爷啊,求您放过我们吧。” “求大老爷开恩,给大家伙留一条生路吧。” “大老爷千岁!” 下方的诸多养马户又是一阵痛哭,那哭声惊天动地,感人肺腑,将养马户的心声和盘托出,看那样子,就好像朱厚照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便是昏官一般。 朱厚照是真的急了,扯了扯宁远:“老宁,实在不行,先把这些人也关押起来吧……” “不可!”宁远一抬手。 开什么玩笑,这些人并未犯事,胡乱抓起来那影响可就大了。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虽是养马户,可大抵上应该都是因给朝廷养马的既得利者,人际关系驳杂,稍有差池,便会惹来无尽的口诛笔伐。 “那怎么办?”朱厚照忙问,也是感受到了危机。 眼前这些人处置不好,他的大事可能就要歇菜。 宁远脸色凝重,抬头看了看东方,太阳渐渐升起,低声道:“大人,唯有一法,等!” “等什么?” “等风来。”宁远有些神秘道。 “等风来了,把这些人都吹跑吗?” “这……” 宁远顿了顿,想这这话似乎也对,便点了点头:“不错,等风把这些人吹跑。” 朱厚照自是不信,想了想道:“老宁,你是不是布置了后手?这事非同小可啊,一旦传到皇帝老子哪里,本官说不得要脱层皮。” 宁远置之一笑:“大人不必担心,等着便是。” 朱厚照有些无奈,左右扭头,叹息道:“那就这么等着?” 宁远凑近几分:“不如……泡一壶茶来喝?” 朱厚照翻白眼,愤愤道:“老宁,本宫信你,这次要是真玩砸了,本宫可能不好过,但本宫保证你更不好过。” 宁远点头,望着城门的方向,暗暗祈祷。 刘六刘七刘二二,你们可得给点力啊,你们这股风不吹过来,可就有……那么一丝丝丝丝丝丝的麻烦了啊。 下方。 跪在前面是几个人见朱厚照迟迟不给回应,缓缓站了起来,脸面看似谦虚,一股戾气却在酝酿着了。 “大人,怎么说啊?” “到底如何,给大家一个话吧?” “是啊,您不让大家养马,大家伙也就活不下去了。” 几人先后开口,冷笑浮现。 宁远见了,眼睛一横,凶神恶煞:“你们要干什么?威逼朱大人吗?滚下去!” 前面的几人忽而笑了出来。 其中一人呲牙,盯着宁远道:“小子,我们大家伙跪请朱大人开恩,哪里轮到你说话了?再哔哔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朱大人,您考虑这么久,考虑好了没有啊?” 几人缓缓向前,拳头紧握,面目狰狞。 宁远一看着架势,心底快乐开花了。 闹事吗? 好啊! 就怕你们不闹呢,不闹事拿什么理由抓你们。 他故作厉色道:“反了你们了,要对朱大人动手吗?” “呵呵,动手啊,也是,既然你们这群狗官不给大家活路,都别想活了!” “大家伙,冲啊!干他娘的!” 几人说着,发疯似的向前冲,目标不是朱厚照,却是宁远! “弄死他,这狗官总出歪主意,想要断大家的活路。” 一人大喊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杀猪刀,发疯似的冲向宁远。 后面,诸多跪地的养马户见状,又有几十人站了起来,嘶吼着向前冲撞。 转眼间,场面直接乱套了。 宁远瞳孔收缩,忙退后一步,冲着两侧的金吾卫道:“快!抓起来,有违令者,直接砍了!” 近百名金吾卫早就蓄势待发,得了宁远的命令,立刻行动起来,抽出长刀,勒令众人退后,却没有效果,于是长刀横前,动起手来。 冲上来这些养马户身体虽是不错,可跟身经百炼的金吾卫比起来,自是差的远了去了,不过片刻之间,便有十多人血洒衙门口,其余人见状,也都老实了,纷纷束手就擒。 见众人平息,宁远才凑上前去,简单清点。 死了十二人,另有四十余闹事者被抓了起来。 “全部押入昭狱,严刑拷问!务必问出他们何以袭杀朱大人!” 宁远半点不客气,面上带着锋芒。 真是反了天了,竟要对本公子下手,活得不耐烦了吧? 宁远戾气腾腾,命人在衙门外五丈外画了一条线,随即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一百多人,朗声道:“想要造反是吧,尽管来,本官话放在这里,但凡越过此线者,杀无赦!” 一众人瑟瑟发抖,老实如鹌鹑。 而此时,街角处有一人正奋笔疾书,写好后交给旁边的驿兵,道:“四百里加急,不得耽搁。” 宁远安置一番后,来到后堂,走到朱厚照跟前:“殿下,莫慌,小事。” 朱厚照来回踱步,面色泛白,已是失了分寸,嘴里喃喃有词。 “老宁,你不懂,本宫是偷着跑出来的啊,闹出这么多人命,完蛋啦,这怎么交代啊……虽说本宫是父皇的独子,可这祸闯的也太大了,父皇定饶不了本宫的,完了!” 宁远沉默着。 天子殿下慌乱,可以理解的。 说到底,此番跑出来,不合规矩,如今又闹出十多条人命,皇帝陛下不生气才怪。 他略微琢磨,沉声道:“殿下,那些人要袭击你,杀了无错。” 朱厚照不断点头:“是是,本宫知道,可这样是本宫惹的麻烦啊。” 宁远道:“殿下是害怕陛下责怪?” “是啊,要不然还能怕什么,本宫……哎呀,这可怎么办。” “若只如此的话,殿下无需担忧,卑下保殿下即便回去京城也无恙。” “真的?” 朱厚照当即捏住宁远的双肩:“老宁,你可别骗本宫。” 宁远很平静,点头道:“以人头作保!” 朱厚照这才逐渐平和下来,又有些不放心:“老宁,你快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后手?” 宁远轻笑:“不是说了吗,等风来啊。” “风?哪里有风啊?”朱厚照费解。 可话音刚落下,一阵凉风骤然刮过,紧接着,外面便响起喧天的吵杂声,声势之大,便连知府衙门都跟着颤抖着。 朱厚照猛然一震。 这,便是风吗? 第58章 万谢青天大老爷 朱厚照面色变得极为严肃。 他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动静,很大,脚步声嘈杂,吵闹之间,更是乱作一片,预感中,人数最起码有数百,不,足有千人以上。 不由得,他缓缓望向宁远:“老宁,这……怎么回事啊?” “风这不就来了嘛?”宁远淡然笑着:“去看看?” 二人来到门外,所见之下,令人震撼。 一眼望去,足有一千多人,衣着破旧,正在拼命拥挤着向前,而这些人所针对的对象,赫然是之前跪在地上的那一百多名养马户。 “狗娘养的,老子弄死你!” “大家不要留情,往死里打!” “大家伙因养马都快活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盼来青天大老爷给咱解难,你们却跑来阻拦,打!” 场面乱作一团。 相比于之前那些养马户,这些人的皮肤黝黑,可疾冲之时,宛如见到世代仇人一般,已是打红了眼。 街道并不宽阔,这些人蜂拥般向前攀冲,而在前面,先前那一百多人,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倒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护着头,嗷嗷惨叫。 “别打啦,别打,我错啦!”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哎呀,轻点轻点,老夫要死啦……” “大家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一句……嗷,别乱踢啊,啊啊啊……” 先前跪地的养马户嘶声裂肺,有些人已被踢打的晕了过去。 这一边倒的势头,宛如大风扫落叶,看得人触目惊心。 “老宁,真的……没问题吗?”朱厚照不由得退了退。 人太多了,这要是发疯起来冲撞衙门,守卫的二百名金吾卫怕是都反应不过来,直接被这些人碾压过去。 宁远平静的摇头。 这是他借来的风啊,大风! 这股风吹过,任凭暗中的对手再强大,也要认怂。 因为这些才是真正的养马户,最困苦,处于最低端的养马户,相比于少数的既得利者,这些人才是真正需要被解救的。 换做平时,这些养马户经常被欺负,可当这些人聚集起来,那便是滚滚洪流,谁也阻挡不了。 过了片刻,宁远见时机差不多,平静开口:“好了,大家伙安静一下。” 声音不大,可却宛如天雷似的,刹那间将众人镇住。 接着,人群中的刘六刘七等人带头,快速来到衙门跟前,双膝跪地。 “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哗啦啦! 后方,一两千人,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同时跪地,用尽全力的呐喊请求。 “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接连三声,声震九天。 接着,天地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宁远深深的沉了一口气,缓缓道:“而今圣上听闻尔等因养马导致生活疾苦,特命我与朱大人来解救尔等,从即日起,尔等所养马匹,全部清点上交。” 唰! 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眉目间充满了不可思议,旋即化为无尽的激动。 以后,真的不用养马了? 啪嗒嗒! 一众人喜极而泣,泪水滚落。 没人知道他们的日子过的有多苦,虽说帮朝廷养马可减免部分赋役,可……他们根本没多少地,便是全部减免了又怎样呢? 还有,养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朝廷规定,必须要把马养好,但凡马匹瘦了、病了、遭了殃,那就等着罚吧。 还有还有,把马养好了还不行,还要三年生两个小马驹,严格的时候甚至要一年生一驹,生不出来,继续受罚吧。 可以说,他们哪里是养马啊,简直是供了个祖宗。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把这个祖宗送走了。 “万谢青天大老爷!” 所有人同时扣地,地面都嗡嗡作响。 宁远的面色深沉,却摇了摇头道:“自此以后,尔等虽不需要养马,可却也要因此承担其他责任,例如家里的劳力必需要到作坊去劳作,当然了,劳作是有偿了,每个月可领到一定的银子。” 什么? 众人更是激动万分。 非但不用养马,还有银子可挣……这这这……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换做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这一切都如画面般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多谢大人!” “吾皇万岁!” “大人与朱大人,千岁!” 一众人感恩戴德,五体投地。 朱厚照眼睛泛红,也受到了感染。 他报出当朝太子的身份,或许也可以让这些人全部伏跪,可能让这些人心悦诚服的朝拜且感激万分,莫说是他,便是他那皇帝老子也做不到。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怪怪的。 一直回到后堂,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把扯住宁远:“老宁,你……不地道啊,说好了此事本宫自己处理的,你为何有横插一脚?” 宁远愣了愣,讪笑道:“这……大概是卑下没忍住吧,不过殿下放心,此番功劳皆是殿下的。” “切,本宫在乎功劳吗?” 朱厚照斜了一眼,撇了撇嘴,有些幽怨,又有落寞。 但很快,他又扬起笑容:“算了,不管怎样,只要这些养马户能轻松些,本宫少占些功劳又有什么呢。” 他感慨着。 那真正的养马户在打人之时,何其的凶狠,宛如一只只野狗似的,不要命的往前冲。 可即便如此,宁远只需一句话,便可以让这些人立刻住手。 所谓民心所向,大抵如此吧? 当天,马匹的清点上交开始执行起来,由二十多名金吾卫带头,刘六刘七等人辅佐,将养马户的马匹稳步有序的运送至草场。 所谓草场也就是属于朝廷的养马地,有数处,面积足够大,容纳几十万匹马都不成问题。 接着自然便是从养马户中寻找养马好手,转到草场负责马匹的养殖。 与此同时,二十个肥皂作坊以及生猪养殖场也徐徐建设开来,所需用地,占地给钱,所需劳力,自是之前的养马户。 但因霸州等几地人口近百万,肯定不能所有劳力都进入作坊工作的,届时还要择人而选,尽量保证每户一人有工作。 一切都井然有序。 而此时,在紫荆城。 弘治皇帝看着眼前的奏折,面色阴沉如渊。 那两个小子,又惹事了,而且还闹出了十多条人命。 “混账!” 弘治皇帝气的拍桌子:“闹这么大动静,朕怎么给他们擦屁股?啊?混账!” 第59章 生米煮成熟饭 弘治皇帝又气又烦躁。 实在是闹的太大了,死了十多个,抓起来三四十,近百两人请命,这成什么了? 民怨沸腾! 他本以为太子跟宁远能悄悄的做些事,即便出了岔子,他这边也能兜着点。 可这一次,只看着架势,怕是闹的不可开交了,再继续下去,只会更难处理。 而让他不理解的事,太子可能不懂事,那宁远怎么也成木头了,非但不管不顾,甚至还下令杀人? “这两个混账,非气死朕不可吗?”弘治皇帝暗暗咬牙, 三位阁老已然看过这奏报了,却什么都没说,原原本本的将奏折呈了上来。 没意见,便是最大的意见。 为今之计,唯一的办法便是叫停太子跟宁远的胡闹行径了。 再闹下去,他这个皇帝都没办法跟百官交代。 他抬了抬手,沉声道:“派人去霸州,把那两个家伙给朕抓回来,霸州之事,一切照旧。” 萧敬会意,便准备吩咐下去。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声音:“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弘治皇帝略微思考,也没在意:“让他进来吧。” 很快,牟斌赶至殿中,急忙拜下:“陛下,锦衣卫急报,从霸州来的,乃宁千户上书。” “哦?” 弘治皇帝诧异,接过奏报后,忙打开看,渐渐的,双目眯了起来,透着一股讶异。 这奏折所书之事也是关于那请命的二百人,只不过说辞却跟先前那一封大相径庭。 宁远说,有贼人二百,冒犯太子殿下,甚至一度持刀行凶,此等贼子,脾性凶狠,当斩不赦,后来,又有两千余养马户,见贼子作乱,俯冲而上,顷刻间贼人大败,抱头鼠窜。 有因有果,说的很清楚。 最主要一点便是对那二百人的称呼——贼! 若是民怨,杀了十多个人自是大问题,可若是贼,自是有多少杀多少。 民与贼,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这小子,真是胡闹。” 弘治皇帝骂了一嘴,却不见半点怒色,转而又对萧敬道:“派人去,告诉他们两个立即停手,再闹下去,朕定严惩不贷。” 萧敬会意,走了出去,牟斌也行礼退下。 弘治皇帝长长叹了口气。 他变向将宁远派去霸州,自然也想看看改制马户是否可行,说到底,他对这个年轻人抱有一定是希冀,若真行得通了,那也算是大明之福。 问题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解决了一个霸州,江南地区会怎么看? 江南也有养马户啊! 霸州。 宁远并不知京城如何,反正奏折报了上去,应该没什么大事。 此时,他刚接到一封宴请函,是那王树请他去喝酒,于是简单整理了一番便要出门。 “老宁,你干嘛去?”朱厚照突然跑了出来。 “额……去喝酒。” “走,一起去。” “这……” 宁远眼睛转了转,有些尴尬。 虽说表面上去喝酒,可实际却是追求婆娘啊,太子殿下跟过去,万一再看上满堂小娘子怎么办? 见宁远为难的样子,朱厚照满是狐疑:“老宁,你该不会是背着本宫去干坏事吧?嘿嘿,本宫可是听说,这霸州可是有一家不错的花楼,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不如咱俩共同游玩一番……” “咳咳!” 宁远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卑下……是私事。” 朱厚照更来劲了:“私事?呀,老宁,你该不会是有别的癖好吧?既如此,本宫非要跟去不可了。” 宁远相当无语。 他自己有没有别的癖好自是有AC数的,至于某人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看这架势,不用想,肯定是甩不掉太子殿下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意下来。 二人同行,身后有便装金吾卫随行,走了大概一刻钟,停在一户大院门前。 朱厚照看了看,诧异道:“老宁,还真是私事啊?这是谁家?” 宁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王树家。” 朱厚照更是不解:“你跟那王树也不熟啊,他何以请你喝酒?何以一请你就跑来啊?” 宁远无话可说,憋得脸色涨红,目光躲闪。 朱厚照顿时兴致大盛:“老宁,有事,一定有事,哈哈,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脸红,哈哈哈,这下有趣了。” 很快,大门打开。 王树见不仅宁远来了,那朱大人也跟了来,也不敢多想,忙请二人入内。 酒菜已然备好,八个菜,有鱼有肉,看起来相当丰盛。 朱厚照大咧咧的坐下,旋即贼眉鼠眼的四下打探。 在他看来,宁远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一个讼师家里吃酒,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哗啦! 珠帘拉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深深的垂着头,不敢看人。 呀! 朱厚照的双眼顿时冒亮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某个混蛋竟是借着喝酒的机会,私会美人儿! 他轻轻捅了捅宁远,小声道:“老宁,不错不错,好眼光,弄回去当个小妾什么,美极了。” 宁远轻声咳嗽,故作没听到。 这时,王树提起酒杯,赔笑道:“感谢两位大人莅临,朱大人,宁大人,请!” 喝起酒,宁远放开了,自然了许多。 席间有说有笑,不知多久,宁远已是有些晕眩。 这酒的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喝的多,动不动就一大碗,饶是以宁远的酒量也有些挺不住,到了后面,不知怎地,竟睡了过去。 “喂,喂,老宁,你没事吧?” 朱厚照摇晃着宁远,见宁远没动静,便努力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指了指王树,道:“我兄弟喝多了,暂时就放你家过一夜,要是有半点差池,本官教你脑袋不保。” “是是!”王树自是忙点头,眼底却闪过一抹亮色。 朱厚照走了出去,几名便装金吾卫忙扶住,一路朝着知府衙门而去,期间,他醉梦似的喃喃道:一定没有通房丫头,一定没有! 王家。 王树夫妇二人几乎费尽全力,才将宁远安置好。 出来后,王母拉上王满堂,悄声道:“去吧,丫头,没什么好羞怯的,你不是梦见仙人指点宁大人是你的贵人嘛,机不可失啊,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王满堂已是满面羞红,深深埋头,又偷偷瞥了母亲一眼,蚊子似的点头:“嗯……嗯。” 旋即轻踮着脚,走了进去。 第60章 两情相宜 月升中天。 门外的一侧。 王母侧着耳朵,听了许久,忽儿感到异样,猛的一回身,见王树也在一旁听,当即脸色一横。 “干嘛啊,你这老不羞的?” “这……呵呵,我这不是担心咱闺女嘛。” 王树尴尬笑道:“你是不知道,为了灌醉宁公子,我今晚可是豁出去了,耍了不少心思,倒酒的时候,我跟朱大人都是半碗,唯独给宁公子倒大半碗,就这样,我差点都顶不住。” “走走走,咱们也该休息了。” 王母忙拉着王树离开。 夜色静谧。 似是见挂在天上的月亮也老不羞似的偷瞧人间美色,乌云快速跑了过去,将月光遮了起来。 天色渐亮。 宁远只觉得口干舌燥,准备起来找点水喝,可正在他准备起身之际,神色猛的一震,感觉身边……好像有个人。 他缓缓歪头,见旁边王满堂正睁着乌黑的大眼看着他,又缓缓正过头,一颗心开始不受控制的上下起伏,脑子也跟着混乱不已。 这这……这进度条是不是拉的有点快了? 暗自凝神,他双腿动了动,感受到衣物还在身上,略微放心,而后,又轻轻转头,只见王满堂满面羞红,月色下,宛若要滴血似的,极力垂着眼帘。 然后,宁远又正过头,想了想,最终深深的点头肯定。 不管怎样,暂时,嗯,算是搞定了吧? 毕竟这可不是后世,女人的名节很重要的,两个人在房间里面虽然相安无事,可传出去王满堂的名声也就坏了。 然后,又想了想,他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口渴了,闭上眼,继续睡。 一觉天亮。 王母早已准备好早饭,见宁远起来,满心欢喜的走过去,一副审视好姑爷的眼色:“宁公子,您起了,快来吃些东西吧,昨晚可是没少喝。” “嗯。” 宁远轻点头。 似乎在接受了事实后,他整个人也淡然下来。 吃饭的时候,王树面上带笑,道:“宁公子,虽说我王家算不得什么世家,可在这霸州一地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您……万不可始乱终弃啊,当然了,照您这个年纪来说,应该已成婚的,我家满堂不求多,给您当一小妾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知道。”宁远平和道,也没解释。 闻言,王树总算是放心下来,又忍不住旁敲侧击道:“宁公子年轻有为,不知您父亲高就啊?” 宁远抬眼看了看,不苟言笑道:“家父乃文安伯。” 唰! 无论王树夫妇,还是王满堂,皆是惊诧万分。 文安伯? 伯爵? 这……这下可赚大了! 能入伯爵府,即便是一个小妾,那地位也是相当不凡啊! 王母眉眼笑意忍不住的流露,忙给宁远夹菜:“宁公子,多吃点,别客气哈!” 在王家人热情款待之下,宁远没少吃,半晌后才施施然赶回知府衙门。 朱厚照见了宁远,也不说话,嘴角奸笑绽放,就那么盯着宁远看。 宁远被这笑容看的有些心虚,故作疑惑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朱厚照一边笑着,一边挤眉弄眼。 “……” 宁远已是没眼看了,正色道:“殿下,咱们去看看大事的进度吧。” 朱厚照忙点头:“知道知道,只是,本宫好奇,按理说老宁你应该快十八了吧?啧啧,竟……竟没过通房丫头……” 宁远一瞪眼,恼怒似的道:“殿下别乱说,今日有正事要做,香皂作坊应该已经开始搭建了,不如去看看?” 朱厚照这才放过宁远:“也是,去看看吧。” 不多时,二人来到霸州附近的一处作坊工地,所见之下是近千的工人,正忙的火热朝天,仅过了一日,骨架都快搭建起来了。 在这占地数亩地的香皂作坊一侧,则是简单的养猪场,也跟着作坊建了起来。 “快点,快点,别偷懒,耽搁了工期都别想要银子了。”工地旁,张永严肃指挥着。 朱厚照见状,十分满意,挥手招来张永,严肃道:“从今日起,你便当二十处香皂作坊总监工吧,什么时候建起来你再回宫。” “啊?”张永直接傻眼了。 他跑过来为的是亲近太子殿下的,可这……怎地跟太子殿下越行越远呢? 宁远笑了笑,凑过去小声道:“公公,这是好事,若做得好,定能让殿下开心。” 张永将信将疑:“宁大人,您可莫要诓骗咱。” “放心,放心,咱们是什么关系。”宁远一副认真的样子。 二十多个作坊的建设,工程极大,若没个靠谱的人盯着,很容易出问题。 显然,张永最合适这个活了,只要亮出身份,在霸州等几地横着走都没问题。 将张永忽悠瘸后,宁远又跟着朱厚照简单查探了养马户的问题,一切照常进行,有条不紊。 “是时候捣鼓一下新玩意了。” 宁远放心下来,找了个火窑,几乎没日没夜的忙活起来。 这个新玩意在后世,人人皆知,日常可见,可在这个时代,却是没有的,那便是——玻璃。 相比于香皂,玻璃的制作工艺就复杂了许多。 原料很常见,石英砂、纯碱、长石及石灰石,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可真要制作起来,诸多问题就跟着出来了。 原料混合的比例、温度掌控,都是天大的难题。 比例的混合就无需多说,需要许多次的尝试。 而温度的掌控就难了,因为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温度计,烧制多少温度,完全靠个人经验。 几天下来,宁远清瘦了许多,本白皙的皮肤,也多了几分铜色的质感。 “老宁,你这倒腾什么呢?” 这一日,朱厚照找了过来,见宁远变了个人似的,不由得大为诧异,又见宁远手中拿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眼睛冒光:“呀,这……是新玩意?” “嗯,但失败了好多次,还未成型。”宁远随口应付着。 “新玩意好啊,带本宫一个。”朱厚照跃跃欲试。 宁远缓缓摇头。 历经了数不清次数的失败,他本就厌烦着,再来个朱厚照打搅乱,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成功。 “殿下,您还是紧盯大事吧,卑下这里一个人即可,改日成功再给殿下看。”宁远说道。 “这……好吧。” 朱厚照也没纠缠。 他看得出来,宁远很认真,同时也带着几分恼羞,自不好打扰,转身跑去了。 又过了几日,霸州等几地的养马户的马匹皆已冲入草场,经过挑选,也从养马户找了一些养马的好手进入草场进行养殖。 作坊方面,也进入了尾声,刘二二牵头负责四处找寻生猪,纳入养猪场,即将开启香皂的生产。 此间事了,宁远带上了王满堂,与朱厚照一行人返京。 晃荡了两日,眼看着城郭在前,朱厚照踟蹰不定,满面愁云。 “老宁,本宫总感觉回去要挨揍,你确定真没事?”朱厚照侧头问。 “保准无事。” 宁远笑道:“殿下无需担心,回宫后,将此物献给太皇太后,可免一顿打;卑下这边回家简单安顿一番,也会跟着进宫,届时卑下还有一物送给陛下,可保万无一失。” 说着,宁远从袖口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朱厚照接过一看,神色讶异。 “这是……琉璃?透明的琉璃!” 第61章 玻璃问世 朱厚照看着手中瓶状的透明琉璃,暗抽一口凉气。 琉璃倒是很常见,有些品相好的,一般用作装饰了,品相一般的,制作成琉璃瓦,镶嵌在窗子上,美观的同时又能防风御寒。 可这透明的琉璃,却是闻所未闻,史所未见啊! 他将透明琉璃凑近眼前,只见此琉璃清晰透明,虽有些许杂质,却也比普通的琉璃强太多了。 “老宁,这……是你捣鼓的新玩意?”朱厚照忍不住道。 “不错,不过卑下更愿意称此物为‘玻璃’。”宁远笑道。 玻璃的制作很复杂,他历经数日也才成功烧出几块而已,而这巴掌大小的玻璃瓶,更是倾尽了他的全力,才勉强成功。 他转而道:“殿下,所谓‘玻’,乃玉之皮也,而此物透彻无暇,可当得起玉之皮的称呼?”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 赋予一个新的名字更能显得此物独一无二的特性,更能体现尊贵感。 换句话说,这是什么? 宝物啊! 天下独一份的奇珍异宝! “老宁,本宫明白了,将此宝物献给太皇太后,博她老人家开心,父皇那边也就不好打本宫了,对吧?” 朱厚照大为欣喜,晃了晃玻璃瓶,又好奇道:“这里面是什么啊?” 宁远笑而不语。 朱厚照打开瓶子,闻了闻,又是惊奇万分:“这……是甘油,制作香皂的剩余之物?” 宁远却摇了摇头:“非也,此物乃‘护肤水’,可驻容颜眼,乃养护皮肤的绝顶珍品。” “哦~” 朱厚照恍然过来。 同样是名字的问题。 你叫甘油,有几人知道是干嘛的?可护肤水这三个字一出,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其效用。 他心底彻底放松,忍不住大笑:“妙啊!莫说护肤水了,便是只一玻璃瓶,本宫都能让太皇太后开心,她老人家开心了,给父皇几个胆子也不敢揍本宫,本宫无忧矣!哈哈哈。” 宁远也跟着笑了出来。 玻璃瓶的制作只是顺手而为罢了,真正大头还是玻璃,既已发明出来,接下来就要试着生产了。 只有大批量生产出来,才能真正的挣银子啊。 而今建了二十多个香皂作坊,香皂价格肯定要下降再下降的,虽说也有利可图,但比起玻璃这种新玩意,自是差远了去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香皂可有可无,有了,用着方便,也有面子。 可当市场饱和后,也就没了面子效应,不出意外,便会充作寻常百姓的日用。 而玻璃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玩意对一部分人甚至是必需品! 宫中。 弘治皇帝正闭目养神,平静的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太子和宁远应该快回来了吧?” 萧敬忙道:“想来,应该进城了。” “嗯。”弘治皇帝只是点头。 萧敬见了,悄然退了几步。 陛下的样子看似平和,可在这平和的背后却蕴着猛烈的暴风雨,一旦发作,定惊天动地。 又过了一会,弘治皇帝又开口:“此时,他们应该入宫了吧?” 萧敬也是刚得到消息,一脸的为难:“这……太子殿下倒是入宫了,只是那宁千户,似是……回府了。” “什么?” 弘治皇帝猛然睁开眼,怒色尽显。 回府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回京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宫觐见,反而回家了? 嫌弃脑袋挂脖子上太久累了吗? 他深沉的呼吸,已是有些不耐烦。 霸州等地的事,闹的太大了。 原本,他压下那十多条人命一事,就是想看看太子跟宁远到底有怎样的后手,毕竟宁远那小子既然敢提出改制马户,应该会有些出乎意料的方略。 可是呢,将养马户的马匹收缴后,只是建了一些香皂作坊,还有什么狗屁养猪场,接着,就没了。 没了!!! 以为不让农户养马,就完事了? 若真如此简单,这等利国利民、惠泽万千农户之大事,朕用得着你们两个臭小子去做? “混账,平白浪费朕的苦心啊!” 弘治皇帝咬着牙,一挥手:“把那两个混账叫去内阁,朕……要亲自审问!” “是。” 萧敬立刻应下,顿了顿,闷着头道:“只是……太子殿下似是奔着清宁宫去了。” “什么?”弘治皇帝猛的一瞪眼。 这混账,平日间不见去给太皇太后问安,做错了事,就乖溜溜的跑去求救? 岂有此理! “耍小心思是吧,朕倒要看看你能躲哪儿去!”喃喃着,旋即龙行虎步,朝着清宁宫而去。 而此时,在清宁宫。 太皇太后周氏正缓慢的揉搓着膝盖。 作为一个经历数朝的女人,她见过太多了风浪,现在年近七十,腿脚不灵活了,老眼也昏花了,唯一期盼的,便是儿孙能好一些,江山更稳固些。 所幸孙儿,也就是当今皇帝,还算争气,曾孙皇太子聪明伶俐,她也能安心的颐养天年了。 “说来,已是许久不见皇太子来问安了啊,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啊?”太皇太后问。 侍在旁边的太监想了想道:“听闻太子殿下……似是去了霸州。” 太皇太后有些不喜:“这不是胡闹吗,他今年方才出阁读书,岂能四处乱跑,不学无术?”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传信,太子来了。 接着便见朱厚照急匆匆而来,噗通跪倒:“孙儿给太祖母请安,祝太祖母身体康健,寿与天齐。” 唰! 一下子,太皇太后的脸色以眼见的速度转怒为喜,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孙儿快起,到哀家跟前来。” 朱厚照一脸乖巧的样子,凑到近前坐下。 太皇太后努力睁眼看着,又伸手摸了着朱厚照的脸庞,满是心疼道:“距上次哀家见,清瘦了许多啊,孙儿你近来跑去哪里了啊?” 朱厚照一脸天真似的,道:“回曾祖母,孙儿去体察民情啦,父皇总是教导孙儿,以后要当一个好皇帝,孙儿听闻霸州等地农户贫苦,便过去看了看,所见之下是农户们日子尤其艰难啊。” “诸位老师以及大臣们都说父皇勤恳贤明,可即便如此,仍有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令孙儿感触颇深啊,以后定要努力向上,让我大明更加强盛。” 一番话落下,太皇太后深以为然的点头,越发的慈爱了。 看看,太子,多好啊! 身体力行体察民情,知道百姓们过的日子不好,励志要当一个好皇帝,多么的难得! 大明有幸,祖宗有德啊! “好,好孙儿,但无论如何,也要千万注意身体,万一累着了,太祖母会心疼的。”太皇太后开心的笑着。 “是,孙儿会记得的,太祖母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呀。”朱厚照保持乖巧的样子。 这时,外面忽而一道愤怒的声音,接着,还不等宫女来报,弘治皇帝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弘治皇帝见了朱厚照,怒火腾腾,正要发作,却见太皇太后笑的合不拢嘴,身躯一震,下一刻,所有的怒火尽数压下,恭敬道:“孙儿见过祖母。” 第62章 万民书 有明一朝,以孝治天下。 简单来说,无论什么事,孝道都排在首位。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要尊崇此道。 尤其是弘治皇帝,乃是宫女所生,从小历经了无数的苦痛,最后还是当时的周皇后力排众议,这才登基成了当今的天子。 所以弘治皇帝对这位太皇太后是打心眼里的孝顺,太皇太后稍微有点不适,便急的不行,甚至夜不能寐。 “皇帝来了啊,坐吧。” 太皇太后淡淡道:“说来已是许久不见你们父子同来问安了啊。” 唰! 刚坐下的弘治皇帝又急忙起身:“孙儿……有愧。” 说着,恶狠狠的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故作没看到似的,一脸的乖巧。 事实上,他也是暗自庆幸,亏得宁远出的这招,果然管用啊。 太祖母她老人家开心了,皇帝老子可不就不敢随便动他了? 想着,他伸手入怀,缓缓掏出玻璃瓶。 是时候,祭出大杀器了! “太祖母,孙儿在霸州那边有缘得一宝物,您来看。”朱厚照说着,将玻璃瓶递了过去。 “哦?” 太皇太后笑了笑,也没在意。 她活了近七十年,这天下什么宝物没见过? 当然了,这毕竟是太子的一片心意,肯定要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 她略微低头,接过那玻璃瓶看了看,又顿了顿。 “这……是琉璃?透明的琉璃?”太皇太后惊奇又不解。 “太祖母,此物确实是透明的琉璃,只不过不叫琉璃,而是叫‘玻璃!’”朱厚照解释道。 “嗯,不错不错,哀家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透明的琉璃,太子有心了。” “孙儿孝顺太祖母,一切都是应该的。” 朱厚照说着,偷偷瞄了弘治皇帝一眼,又继续道:“太祖母,您来看,这玻璃里面可是还有东西呢,此物学名‘护肤水’,能够驻容养颜,您用了后,定能永葆美丽,来,孙儿给您擦擦看。” “呀?还有这功效?”太皇太后诧异。 朱厚照当即打开瓶子,沾了一点护肤水,轻轻在太皇太后脸上涂抹起来。 片刻过后,太皇太后定了定神,仔细感知后,流露出心喜的神色:“呀,还别说,涂上后,竟是滑滑的,皮肤竟也紧致了许多,若说能驻容养颜,却也名副其实。” 朱厚照忙道:“只要太祖母您常用,定能真的驻容养颜。” “呵呵,好,好!” 太皇太后开心不已。 虽说人已经老了,可是谁又不想更美一些呢? 弘治皇帝见了,气的牙痒痒。 这混账小子,竟能讨得太皇太后开心,即便他再气愤,也只能忍着了。 而太皇太后见了,轻轻一笑。 活了这么多年,她见过太多风浪了,自是将一切了然于心,于是严肃了几分道:“皇帝找太子有事吧?太子,去吧。” 朱厚照一怔。 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危险了。 可下一刻,太皇太后又道:“皇帝,太子懂事又伶俐,哀家可不允许你动他一根汗毛啊。” 弘治皇帝无奈之极,只要咬着牙道:“是……” 出来清宁宫,走在前面的朱厚照猛然感受背脊一凉,心知不好,忙转回身道:“哎呀,父皇,我忘记告知太祖母那护肤水的用法了……”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弘治皇帝手臂高高扬起,随时准备落下。 朱厚照故作没看见似的,漫不经心的沿着原路返回,却是被弘治皇帝给抓住了。 “走!” 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 来到暖阁,朱厚照见宁远已然来到,便眨了眨眼,表示没什么问题。 宁远也眨了眨眼,表示了解,接着又对弘治皇帝行了大礼。 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弘治皇帝的声令,抬眼瞟了瞟,没敢乱动。 弘治皇帝缓缓落座,面色也跟着阴沉起来。 “宁远,你可知罪?” 一声喝问,炸响满堂。 三位阁老似笑非笑,就那么看着。 而扣在地上的宁远则直接傻眼了。 一上来就问罪? 来真的? 他不由得一阵呆愣。 这……不至于吧? 虽说霸州一行有些胡闹,只是私人行为,可说到底,那也是为了朝廷解除忧患,减轻养马户的负担啊。 就错的这般离谱? 他想了想,没敢顶嘴,老实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仍旧不苟言笑:“好,你既知有罪,便退下吧,自此以后,削为平民,不得掺和朝廷之事。” “这……”宁远傻眼。 这特马太严重了! 削去职位,贬为平民? 至于吗? 说到底他跟太子只是改制养马户而已,接着又对养马户进行安排,至于如此吗? 关键时刻,他来不及多想,忙道:“陛下,容臣请奏。” 弘治皇帝冷漠的瞥了一眼:“说吧。” 宁远缓缓起身,打开旁边的一个箱子,箱子中乃是一份长长的纸张,他展开纸张,递了过去,低头道:“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接过纸张看了看,眉目一定,有些震撼似的望向宁远。 这是一份万民书! 书上说的,是诸多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对他这个皇帝陛下以及朝廷的肯定,如何如何的感激,简单朴实,通俗易懂。 而在前表的后面,则是一个个不同形状的手指印,很长,上面所列,岂止是一万人,粗略数来,最起码有数万之多。 弘治皇帝震住了。 万民书,这东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一般情况下,乃是治下之民心悦诚服的对朝廷感谢,才会联手书写。 而眼前这一封,又岂不是霸州等地诸多养马户的心声? 这,是民声啊! 很快,旁边三位阁老接过万民书,看过之后,久久不语。 这份万民书,分量太重了,代表着的乃是皇帝陛下的功绩。 身为帝王,谁人不想留名千古? 若是否定了万民书,便等若是否定了皇帝陛下。 大学士刘健意味深长的看了宁远一眼,缓缓道:“宁千户,你只顾霸州等地养马户的感激之情,难道忘了江南等地亦有养马户,有马价银?” 马价银? 宁远神色古怪,顿了顿,不由得笑了出来。 所谓马价银,很简单,主要便是江南等地不适合养马,可朝廷又下令江南等地养马,如此一来便互相矛盾了。 怎么办呢? 也简单,那便是把江南等地养马户的养马任务,折算成银子,只要缴纳了一定的银子,江南等地的农户就不需要养马了。 也正因为如此,马价银在未来成了朝廷主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是万历三大征的根基所在。 归根结底,一切的问题源头,只有两个字——银子。 江南等地的养马户不养马,但人家给朝廷银子啊,而霸州等地呢? 说不养马就不养马,银子也不给? “呵呵,臣还以为是什么事让陛下以及三位阁老如此兴师动众呢,原来是此事。” 宁远淡淡道:“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让霸州等地的养马户缴纳一定银子不就成了?” 什么? 弘治皇帝以及三位阁老齐齐色变。 在各路疏奏中,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已被免除养马,可是根本没提及任何关于银子的事啊。 免了农户养马,还能收上银子? 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一万个不信。 第63章 可当国士也 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既已然免除霸州等地农户养马,农户们又上了万民书感谢皇恩、感恩戴德,还怎么收银子? 说白了,你提前降了恩,农户们都高高兴兴。 可你反手就收银子,霸州等地的农户能愿意? 换谁能愿意啊? 简直离谱透顶! 可再看宁远,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就仿佛哪怕再收银子,也是理所当然一般。 弘治皇帝不由得暗怒。 愚蠢! 混账! 朕罢免你,那是为了保护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此事已经闹的不可收手了? 稍微一个不注意,极容易引起江南等地的民怨啊! “满口胡言!” 弘治皇帝沉声道:“宁远,你再胡说,就别怪朕刀下无情了,滚出去吧,自此以后,削为平民。” 三位阁老默然。 此事真要追究起来,责任在谁头上? 是谁默许太子跟宁远在霸州胡闹的? 自然,对于霸州等地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养马户们日子过的十分困难,有的人活不下去了充当了流民,有的落草为寇,长此以往,迟早是个问题。 皇帝陛下寄希望于宁远的身上,也是想试着改变这个难题。 唯一可惜的是,此事已盖棺定论! 宁远跟太子,只解决了表面问题,从根源上讲,还是远远不行的。 霸州等地免除养马,农户们什么都不需要做,而江南等地农户不养马却还要上交马价银,道理上就行不通啊。 再看向宁远,三位阁老的面上多了几分惋惜。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年轻气盛,太过浮躁,不懂得顾全大局,还需要多磨炼磨炼才成。 一侧,朱厚照也急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事竟这般严重,以至于要罢免宁远? 事儿是他跟宁远一起干的,没道理让宁远一人担责。 关键时刻,他便要站出为宁远说情。 可是,有一道身影快他一步,直接扣在了地上。 是宁远! 被呵斥一通的宁远并未离去,反而信誓旦旦的样子,果决道:“陛下,臣……以性命保证,霸州等地也能收上银子,而且……单单按人头算,决计不比江南等地少!” 唰! 饶是见过诸多风浪的三位阁老也不由得惊诧万分。 这小子,疯了吗? 以性命担保? 活腻歪了吧! 弘治皇帝面色深沉,拧着眉道:“宁千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回陛下,臣,头脑清醒,并未胡说。”宁远干脆道。 他也是有些急了。 要是就这么被撸下去,就等若是他在霸州所有行为都被否定了,他宁远成什么人了? 说不好听点,那就是罪人! 虽说他不在乎什么差事,以后当个平平无奇的富家翁也挺好,可问题是,他要脸啊! 罢免他可以,甚至皇帝陛下不开心,将他下入诏狱也没问题,但一下子将他做的事全盘否定了,不大好吧? 弘治皇帝思索了许久,压着嗓子道:“你……确定?” 宁远干脆利落:“臣,确定。” 弘治皇帝又问:“你可知,若收不上银子,后果如何?” 宁远呵呵一笑,满不在意道:“还能怎样,大不了脑袋搬家呗,都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丈夫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死亦何妨?”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皆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触。 就好像不懂事的孩子扬言要考状元一样,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可稍加以深思,却又振聋发聩。 宁远跟太子去霸州改制马户,为的是什么? 名声吗? 不是! 那少见的、冗长的万人书摆在眼前,虽有些作假,可却真真实实的给陛下脸上贴金,给朝廷贴金。 而也正是这般不为私名、不图私利的行径,想起来,才尤为……可怕!可敬! 满朝文武,诸多清流,倒是有许多人能嘴上说道说道。 可若扪心自问,又有几人能如此子这般光明磊落,把脑袋别在腰上为朝廷、为陛下分忧? 只如此,宁远这番看似满不在意的豪言壮语,便当得起“大丈夫”这三个字! 真丈夫! 弘治皇帝暗叹一口气,心下也是受了触动,点了点头:“好,朕便应允了你,只是,你所说的霸州等地的马价银,何时能收上来啊?” 宁远暗暗会意。 霸州等地马价银! 陛下这番措辞便是将此事定了性了。 别管你收银子的名目是什么,在朝廷这边,就是马价银。 江南等地收马价银,霸州等地也收,如此便公平了。 顿了顿,宁远开口道:“不出年底,应该会有一批银子收上来,陛下自可与江南等地的马价银作比。” “好,那就这样,你跟太子,退下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待得安静下来,望向三位阁老:“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刘健想了想,道:“此子,性情率真,加以磨练,可当国士也!” 言简意赅! 语出惊人! 满朝文武,谁人都知大学士刘健德高望重,历来稳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说出了“国士”两个字,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定要惊爆天灵盖。 这评价,太高了! 高到翻遍史书,也没几个人能当得起这两个字,至于当朝,更不见那个人敢当。 旁边的谢迁跟李东阳有些诧异,略微琢磨后,也跟着点头:“这小子,确实不错,很不错。” 弘治皇帝惠然一笑。 他本是问三位阁老如何看待霸州等地养马户一事,可三位阁老却闭口不谈,反而夸起了宁远,而且还用到了“国士”两个字。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依朕看呐,这小子虽不错,却也总惹事,能安分一些就好了。”弘治皇帝笑着说道。 另外一边。 出来内阁,朱厚照望着太阳,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老宁,本宫万万没想到此事闹的这么大,以至于父皇要罢免你,是本宫不好,险些坑害了你。” 朱厚照叹息着。 他一心想干大事,前后却出了数次岔子。 又是闹出十多条人命,闹出民怨,又差点惹出更大的乱子。 也亏得宁远高招连连,这才勉强度过此劫。 想着,他不由得神色怪异:“说来,老宁你真要向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收马价银?那咱们的大事岂不是白干了?” 第64章 唐伯虎大变样 朱厚照很是不解。 霸州等地的马户改制,是为了解救穷苦的百姓,可若再收银子,跟没解救有什么区别? 还有便是,事儿已经做了,百姓们也感恩戴德,这当了好人后,再当坏人,脸面岂不是都丢光了? “不收马价银。”宁远直接道。 “哈?” 朱厚照愣了愣:“可你不是跟父皇保证能收上银子吗?” “是啊。”宁远神秘的笑了笑。 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要是没点后手,他又岂敢随便跟皇帝陛下许诺? 谁不怕死啊? 谁嫌活着命长啊? 归根结底,他有办法收上银子,有办法从霸州等地养马户的口袋中掏出一部分银子上缴朝廷。 也就是说,变向的让霸州等地的农户缴马价银。 再退一步,即便收不上银子,他也可以自掏腰包,把这个窟窿填上,总也能保证小命无忧。 “这可就怪了。” 朱厚照满是疑惑道:“不收马价银,又要收银子,老宁你这是自相矛盾啊。” 宁远摇头:“并不矛盾,简而言之呢……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朱厚照想了又想,猛然意识到宁远高招、妙招层出不穷,神采奕奕道:“老宁,你肯定有别的办法吧?快说说,到底怎么做?” “暂不可说,殿下等着看便是了。”宁远一脸神秘道。 他这一手玩下来,往大了说,将会对整个大明的制度造成严重的冲击,往小了说,那也能颠覆无数人对经济的认知。 朱厚照见宁远不说,悻悻然的撇嘴,故作不在意道:“好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做。” 宁远点头,转而道:“说来,殿下已将玻璃瓶送给太皇太后了吧?” 一提玻璃瓶,朱厚照又来劲了。 亏得玻璃瓶和护肤水哄得太皇太后凤颜大悦,要不然此番事态如此严重,他怕是逃不过一顿毒打。 “老宁,那玻璃瓶还真是好东西,还有没有了,本宫打算也送给母后一个。”朱厚照兴冲冲道。 “暂时没了。” 宁远笑道:“只不过……若殿下肯借几个人给卑下,以后玻璃瓶要多少有多少。” 朱厚照眼睛转了转,已然开始冒亮光。 这等稀世珍宝,要多少有多少,岂不是意味着……发财啦!发大财啦! 他万分激动道:“老宁,要什么人你尽管说,只要能无尽的生产玻璃瓶,就算让本宫干点缺德事,本宫也绝不推脱。” “额……” 宁远暗自翻白眼。 难道在太子殿下的下意识中,只要自己做的事,就没好事? 顿了顿,他摆手道:“没那么严重,殿下只需借卑下几个会冶炼的匠人即可。” 玻璃的制作太复杂了。 即便他现在摸索出一套方法来,成功率也相当的低。 十次中,大概能有一两次成功,质量还无法保证。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专业的匠人,他再给个大方向,只要不断的实验试错,总能找到正确的路。 而朱厚照一听只是借几个匠人而已,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命人去兵仗局找了几个匠人,直接送去西山。 宁远来到西山,所见之下,是一片祥和,祥和中又透着火热。 似是天气冷了,流民的数量也多了起来。 不知觉间,人数已经接近三千。 而这西山,似乎也成了流民聚集的大本营了,一些人通过消息打探,托老乡走关系,进入了西山劳作起来。 人多,却不乱。 一切都井井有条,有大人劳作,有孩童嬉戏,又有人洗衣做饭。 鸡犬相闻,陌上花开。 “流民多了虽不好,可这样,也挺好的。” 宁远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来到近前处,他找上了几名匠人,亲自演示了一番,又交代炼制出来的玻璃越透明越好,最好无尘污垢,接着又让沈三着手建设玻璃作坊。 只等摸索出真正的方法,立刻开始生产玻璃。 赚钱之路,不进则退啊! 霸州等地二十多处香皂作坊以及养殖场,再加上各种开支,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银子。 虽说以后也能源源不断的入账,可眼下已接近入不敷出了啊。 还有,不管他赚不赚钱,宫中的份子每个月要定时送过去,这要是少了,皇帝陛下不得有想法啊? “嘶!” 一阵风吹过,宁远打了个哆嗦。 天冷了。 冬天要来了! 宁远想起了这段小冰河时期,长达百年之久,未来会更冷,甚至成为大明走向灭亡的原因之一。 寒冷的时间长,粮食减产,价格就会攀升,就会导致民不聊生。 内忧外患,便是悬在大明头顶的一柄利剑,时刻催人向前啊。 还得赚钱! 赚了钱,开航路,找到土豆、玉米等耐寒且高产的作物,才能让百姓们真正吃上饱饭。 “公子。”这时,唐寅走了过来,施了一礼。 “嗯。” 宁远回过神来,笑问道:“在这西山感觉如何?” 唐伯虎看着眼前阡陌交通的景象,淡淡道:“挺好的。” 这一刻的他,已不见了当初狂傲不羁、恃才傲物的样子,深沉而内敛,平淡且怡然。 并不老态,但给人的感觉很平稳,扎实。 “原来世间各处皆风景啊。”唐寅喃喃似的说道。 有那么一丝感慨。 起初他被宁远抓来是相当愤懑的,奈何宁远威逼利诱,他不得不妥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里的流民都很和善,每日都开开心心的,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一番接触下来,竟是不自觉的喜欢上这里。 当个账房先生,平日里计算一下各种用度,点点滴滴,零零碎碎,个中滋味比起先前的花天酒地,简直妙不可言。 宁远自是发现了唐寅的变化,不禁得有些惊愕。 他把唐寅抓来,是不想唐寅涉及科举舞弊案,可没想改变唐寅的性格啊。 你这样……让本公子很为难啊。 这要是让后世少了一位风流才子,本公子罪过可就大了。 他愣了愣,喉咙涌动,弱声道:“唐公子,要不……你还是走吧?” “学生已是无处可去矣,一切可全赖公子啊,呵呵。” 唐寅淡淡笑道:“对了,学生闲来无事作了一幅画,公子来看看。” 说着,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只见画上笔墨细秀,布局舒朗,有山有水亦有人,色彩艳丽清雅,错落之间,将这西山景色描绘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再看落款,字体奇峭俊秀,书着三个大字——田园居。 “这……” 宁远都快懵了,面上肌肉一抽搐。 玩大了! 唐寅竟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那副才子的模样啊。 “这这……唐公子,要不,你还是画些春-宫-图吧?” 第65章 宫廷大火 宁远被唐伯虎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 且不说这田园居画的如何,问题是这种画根本不应该是你唐大才子该画的啊。 你该去画仕女图,还有春-宫-图啊! 他不由得严肃几分,道:“唐公子,说实话,你真的可以离开的,本公子绝不干涉。” “知道啊。” 唐寅淡然道:“只不过这里就挺好的,没必要离开。” 宁远顿了顿,又道:“不想拜访诸多好友吗?” 唐寅道:“也简单,请他们到这西山来,酒肉管饱啊,顺带着,还能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什么的,公子您不知道,那张家的大小子而今虽才五岁,可已经能识文断字了。” 宁远:“……” 完了! 没辙了! 不管了不管了,由他去吧! 而看着宁远离开的背影,唐寅嘴角挑起一抹轻松的笑容。 世人皆知他唐伯虎才华横溢,狂傲不羁,可又有几人知他接连丧父丧母丧妻丧儿之痛呢?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首;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莫便放手呀。” 唐寅学着北人的样子,双手抄入袖中,抖了抖肩,美滋滋的走去吃肉了。 晚些时候。 宁合雍下值回来,所见之下,直接愣了:“吾儿,这位是……” “我婆娘呗。” 宁远笑着,扭头道:“满堂,这是我爹。” 王满堂忙起身见礼:“满堂见过老爷。” “嗯,好好。” 宁合雍点头不迭,渐渐回味过来。 这臭小子,奉圣命去霸州一趟,竟还拐个婆娘回来。 好事啊! 人丁单薄的宁家,终于要开枝散叶了! “哈哈,吾儿再接再厉。”宁合雍爽朗大笑,老怀欣慰。 是夜,万籁俱寂。 而就在这寂静之中,忽而传出大叫声:“失火啦,失火啦,快救火!” 大叫声落下没多久,便见紫禁城的清宁宫中火光大作,转眼间,已是火势冲天。 无数个太监、宫女四处乱窜,喊叫,脚步匆匆。 弘治皇帝得了消息,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又一边吩咐小太监:“快,叫所有人都去打水,去救火。” 说完,人已然在两三丈外。 清宁宫,大火滔天,猎猎作响。 太皇太后住处虽离着火点较远,可火势蔓延太快,她已是吓的面容失色,旁边的老太监见状,说了嘴娘娘失礼了,旋即背上她笨笨磕磕的向外跑。 “呼啦啦!” 大火越发猛烈,腾腾热浪扩散开来,那老太监脚下不稳,踉跄倒地。 太皇太后自也倒在了地上。 这时,便见一道身影如猎豹般,快速冲过去,扛起太皇太后一路狂奔,直至出来清宁宫,远离大火,这才小心的将太皇太后放下。 “祖母!” 刚好赶来的弘治皇帝一声大叫,忙冲过去,满脸焦急:“祖母,您没事吧?” 太皇太后大喘着气,摆了摆手:“无碍,多亏照儿了,快救火吧。” 随即,众多宫女太监开始提水灭火,奈何火势太大,足足浇了半个时辰,一场通天大火才得以熄灭。 烟气沼沼间,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庞颤抖着,悲痛与惊吓交替:“哀家马上入土的人了,何故遭此劫灾啊。” “祖母,您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弘治皇帝泪水奔流。 不多时,张皇后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一旁照顾太皇太后。 朱厚照看了看,有些不解道:“母后,妹子怎地没来?” “秀荣害了病,发热不退,正休息呢。”张皇后应道。 “哦。” 朱厚照也没在意,又再度指挥太监宫女处理火灾。 天色渐亮。 文武百官在上朝的路上便得到消息,清宁宫起了火灾,陛下口谕,太皇太后圣心震惊,辍朝一日。 宁远自然也听到了消息,略微愣了愣。 这事不小啊! 弘治皇帝在位十八年,历来勤勉,唯独因为清宁宫失火一事,下了罪己诏。 皇帝是极为注重脸面的,能让皇帝下罪己诏,向天下宣告自己有失德之处,可想而知事态是多么的严重。 而此事,跟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也牵扯了关系,公主朱秀荣。 传言中朱秀荣得了天花之病而薨,宁远不知道具体如何,但他知道,现在朱秀荣还活着。 来不及多想,他急忙赶往东宫。 这个时候,朱厚照也刚好回来,见了宁远,当即叨叨:“老宁,你是不知道啊,昨夜清宁宫失火了,那火势,啧啧,好大一棚烟火啊。” “额……” 宁远错愕,却也懒得理会清宁宫之事,忙问道:“殿下,公主殿下贵安否?” 灰头土脸的朱厚照猛的一激灵,警惕的打量宁远:“老宁,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买通了关系,刺探咱家妹子的消息?” 宁远心下一沉。 秀荣公主果然还是病了。 他不由得暗叹一口气,虽说他对朱秀荣没什么非分想法,也不想当那个只能取一个老婆的驸马,可也不想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病逝。 他摇头道:“殿下,卑下从未刺探消息……” “那你如何得知公主害了病?”朱厚照催问。 “这……殿下就别管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探望公主殿下啊。”宁远道。 “呵呵。” 朱厚照一脸冷笑:“老宁,你果然还是暴露了,是不是上一次见咱妹子生的漂亮,动了心思?告诉你,想当本宫的妹夫,没门!” 宁远莞尔:“好好好,卑下发誓,绝对动歪心思。” 朱厚照又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随即简单洗漱一番。 二人同行,赶往后宫。 有朱厚照带头,自然没人阻拦,直至来到秀荣寝宫前,两名宫娥挡住了宁远:“这位大人,公主殿下病重,外人恐不方便见。” 宁远便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当即一横眼,喝道:“宁千户略懂岐黄之术,特来给秀荣看病,你滚一边去。” 两名宫娥只得退下放行。 这时,朱厚照凑近宁远,小声道:“老宁,见秀荣可以,但你记住之前发过的誓,敢打歪心思,休怪本宫跟你翻脸。” “嗯嗯。” 宁远不住点头,便要进入寝宫。 可就在此时,旁边忽而想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太子殿下,让一个粗人给公户殿下治病,恐怕不好吧?” 第66章 太凶残了 听着公鸭似的嗓音,朱厚照和宁远都定住了,扭头看去。 是个中年太监,正施施然的迈着步,来到近前处,冲着朱厚照颔首:“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有些不喜。 此人是他父皇备受信任的太监,在太监中的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萧敬。 他皱着眉道:“李广,你来做什么?” 李广不紧不慢道:“回殿下,臣奉了陛下之命,特来给公主殿下治病。” 旁边,宁远明白过来。 原来同是给朱秀荣治病的,怪不得刚见面就对自己开腔。 只是……李广吗? 宁远暗自冷笑。 此人在史上虽没有刘瑾、曹化淳等出名,可却造成了弘治皇帝在位期间最大的污点。 自继位后,弘治皇帝一直勤恳有加,只是过了几年后,也不知为何竟是走了他老爹成化皇帝的老路,隐约间对道术痴迷起来。 恰好这李广会一些不入流的道术,能作符箓,深得弘治皇帝的信任,于弘治十一年建议弘治皇帝在万岁山建立毓秀亭,还说只要亭子建起来,天下的灾难便会统统消失。 弘治皇帝听信了谗言,不惜大兴土木,靡费了大量的银两。 当朝百官自是看不过去,纷纷上言劝谏,可弘治皇帝却只是表面答应而已,背地里仍旧重用李广。 于是,在清宁宫失火后,有许多大臣再度上言,说弘治皇帝失德。 何以失德呢? 皇帝闭目塞听,亲近奸佞,现在那毓秀亭是建起来了,却也招来了祸灾,清宁宫失火便是最好的佐证,这是上天在警告皇帝陛下您啊。 也正因如此,才导致三位阁老以及兵部尚书马文升纷纷请辞致仕。 李广一看事情闹的这么大,自知完蛋了,干脆的畏罪自杀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李广在自杀前,给朱秀荣看过病! 宁远略微眯着眼,哼笑出来:“这位李公公,敢问您如何给公主殿下治病啊?” 李广挑眉,旋即昂首挺胸,傲然道:“自是以符箓,只需咱一道符水下去,保准公主殿下马上精神大振,病魔自去。” 宁远缓缓点头。 果然朱秀荣的死有蹊跷,不出意外,大概在这里。 莫说是病人,便是好人喝了符箓水也好不到哪里去,鬼知道那符水中有什么东西。 吹嘘了自己道术一番后,李广更是信心百震,淡淡道:“如此,便劳烦太子殿下您让一下吧,咱要去给公主殿下治病了。” 朱厚照左右惊疑。 本心上他是不想让这个李广给朱秀荣治病的,但毕竟是皇帝老子的命令,他倒也不好阻拦。 是以,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让开了,顺道扯了扯宁远,小声道:“老宁,等李广治了病,我二人再进去看秀荣吧。” “嗯,好。” 宁远点了点头,跟着让开路。 李广见状,更是神气万分,斜瞥了宁远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挺着大肚子,向里面走了过去。 而就在下一刻,异变突生。 本站在朱厚照身侧的宁远,一步跨出,宛如奔腾战马一般,刹那间掠到李广身后,双脚借力弹起,接着,一记飞踢狠狠的蹬在了李广的后背之上。 “嗷……” 李广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朝前面俯到而去。 怦然一声,他的脑袋撞在青石之上,肉眼可见般鼓起一个大包。 “你……” 李广猛然回身,目眦尽裂的指着宁远:“小崽子,你你……敢偷袭咱家?你找死!” “偷袭?” 宁远冷冷的笑着:“那老子就明着来!” 话音落下,宁远一个左正蹬,回身之际便是一个右鞭腿,拳打脚踢,如滂沱大雨般往李广身上招呼。 李广多年养尊处优,大腹便便,别说打架了,便是平日走路都呼哧带喘,哪里顶得住梨花暴雨般的攻击,当即倒在地上,嗷嗷乱叫。 “哎呀呀,天杀的小崽子……啊……” “你死定了,等咱家告知圣上,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嗷……” “小东西……停停,别打了,咱错了,咱错了还不行吗?” 李广如老狗似的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已是鼻青脸肿,尤其是右眼,肿的如食铁兽眼睛似的。 宁远呸了一口,冷冷道:“去告知陛下吧,就说金吾卫的一个千户打了你,此千户姓宁名远,你若不告便对不起你曾经割了的玩意!” 李广着实被打怕了,一个激灵,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宁远这才转身过来,平和道:“殿下,走吧,咱们进去吧。” 朱厚照已是看呆了。 变化来的太突然,大大的超过了他的想象。 谁又能想象前一刻还好好的人,下一刻忽然暴起,对着一个本不相关的人拳打脚踢呢? 可当他再回味过来,一股本能的激动劲便浮现而出:“哈哈,老宁,不得不说,打的太爽了,本宫早就看这老狗不顺眼了,打的好!走走走,进去看秀荣妹子。” 二人缓步入寝宫。 而在两侧,守门的宫娥完全被吓住了。 这宁千户太凶残了! 平日间那李公公何其的嚣张跋扈,除了皇帝陛下,没几人放在眼中,结果,却是被这宁千户二话不说一顿爆锤。 “姐姐,我怕,宁千户……好残暴啊。”一个宫娥双腿发抖。 “是啊,姐姐也好怕呢。”另一个宫娥亦是抖着身子,眼中却透着憧憬的光芒。 寝宫内。 宁远第二次见到朱秀荣。 和上一次相比,此时的朱秀荣昏迷不醒,面色烧的通红,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 他上前探视一番,心下有了底。 病的确实挺重,却也只是重感冒而已,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呀,秀荣妹子竟害了如此病症,老宁,你懂吗?怎么回事?”朱厚照也严肃了几分。 “有些麻烦。” 宁远看向侍立在一侧的宫女:“御医看过了?可开了药?” 宫女点头。 宁远会意,御医既看过了,那便说明方法不行。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物理降温了。 他再度上前,从被子中抽出朱秀荣的柔荑,搭上了脉。 旁边的宫女想要阻拦,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想到宁远方才在外面凶暴的样子,最终还是忍下了。 “尚好。” 宁远喃喃似的道。 他自然不会诊脉,只不过是想看看朱秀荣的脉象是否平和罢了。 朱厚照凑了上来:“老宁,怎么样?你能治吗?” 宁远轻轻摇头:“不好说,但最起码通过某些手段可以降低公主殿下的体温。” “哦?怎么做?”朱厚照忙问。 第67章 给公主治病 重感冒放到后世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在这个时代却是相当严重的。 尤其是高烧不退,很容易引起其他并发症。 所以,眼下首要之事便是物理降温。 “主要有三个方法,其一,给殿下喂水,温水即可。” “其二,每隔半个时辰用温水给殿下擦一下身子。” “其三,用方巾敷凉水!” 宁远说着,看向宫女道:“去准备一盆凉水,还有一块方巾。” 宫女立刻去准备。 水盆送上来后,宁远试了试水温,掺了些温水,温度适宜后,将方巾平整的放在朱秀荣的额头之上。 “敷凉水不能间断,最好每一刻钟换一次。” 宁远又指了指厚重的棉被:“换成薄被,保证不冻着殿下就成。” 宫女自是一一记下。 朱厚照忍不住问道:“老宁,这样就可以了吗?” 宁远摇头:“也只能这样了。” 物理降温的方法也只有这么多,至于具体成不成,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后驾到!” 随着声音落下,张皇后走了进来,见宁远跟朱厚照都在,面上闪过一抹不悦。 太子过来很正常,可宁远一个大男人跑后宫来,还进了公主的房间,成何体统? “宁千户,你不在东宫巡卫,跑到后宫作甚?”她沉声问。 “母后。” 朱厚照忙道:“儿臣过来探视秀荣妹子,顺道带宁远过来,您猜怎么着?宁远竟是懂一些岐黄之术,方才还给出好几个法子呢。”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张皇后娥眉顿时蹙了起来。 且不说宁远是否懂得中医,即便懂,如此年轻,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中医乃是经验学术,正常来说年龄越大懂的便越多,宫里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你宁远以为自己是当世圣手吗? 她沉着脸,不悦的盯着宁远:“你,给公主治病了?” 宁远忙低下头:“回娘娘,只是简单的降温,算不得医治。” “放肆!” 张皇后忽而一喝:“公主乃千金之躯,稍有闪失,你担得起责吗?” 宁远便闷着头,无言以对。 朱厚照不忍宁远被责备,理直气壮道:“母后,妹子昏迷不醒,御医也没辙,试试又有何妨啊?况且,方才若不是我跟老宁来的及时,此刻妹子就要被李广那老狗灌符水了……” 张皇后猛然一扭头:“混账,那李广,乃是你父皇叫来给秀荣治病的,也轮到你指指点点?” 朱厚照一缩脖子,却也不敢多说了。 张皇后沉了口气,面色缓和了一下,平和道:“宁千户啊,本宫也是心烦,说的严重了些,你也别在意,就这样吧,你们先出去。” 宁远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朱厚照看了看,凑到侍奉朱秀荣的宫女耳旁,小声道:“等母后离开,继续按照老宁的方法来,你若敢违逆,当心本宫报复。” 那宫女吓的脸色通红,深深低着头,连连后退。 朱厚照出来寝宫,忙追上宁远的脚步,有些担忧道:“老宁,那李广是父皇的老狗,你打了他,怕是会有些危险。” “无妨,那老狗蹦跶不几天了。”宁远半点不在意。 李广必死! 没有任何意外的可能。 即便是弘治皇帝要护着,那也得考虑大局以及影响。 此时,在另外一边。 清宁宫失火,太皇太后便只得搬来仁寿宫。 此刻,她坐在院子中晒着晌午的太阳,很暖,也很舒服,而弘治皇帝则一直陪伴一侧,为她揉捏双腿。 “老喽,不服老是不行啊。” 太皇太后自言自语似的道:“换做以前,哀家轻手利脚,哪怕失火,也能一人跑出来,这一次呐,亏得太子孝心,要不然哀家这身子骨非得被那大火烤上一烤。”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没有做声。 太皇太后继续道:“佑樘啊,哀家记得你小时候可懂事了,总是祖母祖母的叫着,那乖巧的模样,看着都让人喜欢,只是不知为何,哀家近来听到‘祖母’二字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而多了一个什么李广的名字,哎……” 噗通! 弘治皇帝顺势跪下,一头呛地,身躯竟是略微颤抖着:“孙儿……孙儿……不孝!” 太皇太后却没有理会,苍老的手拿起玻璃瓶,左看看右看看,竟是有些天真的慈爱。 四下一片寂静,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吓的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抬头。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这是在训斥陛下,谁敢乱动? “呼!” 一阵风吹过。 太皇太后打了个抖,又是无限感慨:“天冷啦,哀家这双老寒腿算是彻底废了,也就晌午能出来晒晒太阳,可到了数九寒冬……什么时候能坐在屋里晒太阳就好喽,再架个火盆,呵呵,不敢想,不敢想的。” 弘治皇帝仍旧深深扣在地上。 太皇太后瞥了一眼:“好了,扶哀家进去吧。” 弘治皇帝这才起身,轻扶着太皇太后进入寝殿。 天色渐暗,一直等到太皇太后睡了,弘治皇帝这才出来,侧头道:“秀荣怎么样了?” 张皇后愁眉不展:“还是老样子,陛下,已经三四天了,若长久下去……” 弘治皇帝略做思考:“朕命李广去给秀荣治病,他没去吗?” “去了,只不过听太子说,李广被宁远给打了一顿。”张皇后道。 嗯? 弘治皇帝会意过来,旋即一股怒火蹿升。 “宁远去后宫看秀荣了?还打了人?这小子真以为朕惯着他几分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改天也要对朕动手啊?” 他一脸愤然道:“萧敬,去,把那小子给朕叫来,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萧敬忙是退了下去。 弘治皇帝又命人叫了太医,来到朱秀荣的寝宫。 结果,刚打开门,恰好见其中一名宫女正在给朱秀荣穿衣服。 张皇后顿时红了眼,愤然冲过去,一巴掌甩在那宫女的脸上:“你……你在做什么?” 宫女慌忙跪地:“娘娘,是太子殿下威逼奴婢……” “什么?” 张皇后呼吸顿,一口气没上来,身躯僵直,当即晕了过去。 第68章 老宁是不会错的 看着张皇后僵直倒下,弘治皇帝更是须发皆张,目眦尽裂。 他四下看了看,见御医唐林站在一侧,当即大喝:“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皇后啊!” “是是是!”唐林被吓的打哆嗦。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陛下如此大怒的样子,哪里还敢耽搁,忙凑过去,给张皇后诊脉。 过了片刻,他收手,忙回到弘治皇帝跟前:“陛下,娘娘无碍,只是气火攻心而已,稍适休息便能醒来。” “嗯。”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的点头。 等了一会后,张皇后果然悠悠醒来。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旋即哗的一下哭了出来:“陛下,陛下,秀荣她……命苦哇!” 弘治皇帝轻拍着张皇后的后背,沉声道:“皇后莫急,仔细说来,何以那宫女提及太子威逼利诱,你便怒火攻心啊?” 张皇后嚎啕不已,泪水哗哗流淌。 “是那宁远,早些时候过来给秀荣诊,出了许多馊主意,幸好被臣妾撞见,急忙制止了。” “只是……只是臣妾没想到,那宁远也不知如何蛊惑了太子,太子又威逼宫女,宫女则按照宁远出的馊主意治病,这……这不是要害死秀荣吗?” 张皇后滚滚落泪,哭的泪人似的。 弘治皇帝一张脸彻底黑了下去。 宁远! 又是宁远! 跑到后宫打了人不说,竟还敢胡乱给公主治病?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朕……朕怎么蒙了猪油,重用这等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混账呢!呀!” 寝宫寂静如死。 无论是宫女、宫娥、太监还是御医唐林皆是深深埋头,不敢乱动。 天子大怒! 甚至可以说是克继大统以来第一次这般怒火腾腾。 要死人的啊! 而就在寂静之下,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赶来:“父皇,母后怎么了……” 声音还未落下,朱厚照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是一张冰冷,甚至有些陌生的面孔。 “父皇……您这是……” “跪下!”弘治皇帝声音低沉,却宛如即将燥怒的狂龙。 朱厚照偷偷看了看张皇后,见张皇后也是脸色冷冰冰,咽了口口水,乖乖的跪了下去。 弘治皇帝缓缓开口:“是你,带宁远来后宫的?” 朱厚照也不好否认,点头道:“……是。” 弘治皇帝眉目一挑,向前靠了几分,压着嗓子:“朱厚照,你想害死你妹妹吗?” 唰! 朱厚照顿时遍体透凉。 在他的记忆中,父皇,似乎还从未叫过他的全名,平日里,哪怕是再气、再怒,也是以“太子”称呼他的。 他看着弘治皇帝那陌生,甚至带着几分狰狞的脸,心里打鼓似的狂跳。 父皇,疯了吗? 他深深沉了口气,声音都颤抖般道:“父皇,您……何出此言啊?” 弘治皇帝忽而哼笑:“带一个不会医术的外人,给你妹妹治病,这不是要害死你妹妹,是什么?” 朱厚照这才恍然过来,忙道:“父皇,不是啊,儿臣怎会想害秀荣,是秀荣病的太重,昏了这么多天,儿臣心切,所以才带宁远来看看的,恰好宁远略懂医术……” “闭嘴!” 弘治皇帝猛然一喝:“区区略懂医术,你便敢让他治病?那太医监的太医们,又算什么?” 朱厚照被问住了,想了又想,一狠心道:“儿臣……只知道宁远是不会错的,他不会坑害本宫,本宫信他!” “你你你……”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愤然起身,手臂高高扬起,可最终,却是没落下。 他用力甩手道:“跪着,朕不发话,你就别起来!” 朱厚照也牛脾气似的歪着头,相当不服气。 这时,御医唐林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敢问给公主殿下换上薄被也是那宁远说的?” 朱厚照爱答不理的斜睨:“是啊,怎地?” 唐林捋着胡子,摇摇晃晃,微眯着的眼睛闪过一抹不屑。 弘治皇帝忍不住问:“厚被与薄被区别很大?” “岂止是大啊,简直相去甚远。” 唐林一脸严肃道:“陛下,您想想,莫说公主殿下有病在身,便是大好一个人,在这阴冷的天,盖薄被睡觉,一个不小心也容易被寒毒侵袭入体,遭场大病啊!”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是啊,就算是没病的人,盖的少了,也容易害上风寒。 唐林继续道:“故而,臣才吩咐给公主殿下盖厚重一点的被子,怕的就是邪毒入侵,加重病情。” 闻言,一侧的张皇后立刻一个激灵,看向宫女:“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公主换上厚被啊!” 宫女哪里敢违逆,当即去寻找厚被。 “不行!” 朱厚照一抬手,坚决道:“父皇,母后,老宁说了,妹子体温过高,要散热降温,体温降不下来这病就治不好啊……” 不等朱厚照说完,弘治皇帝当即瞪了过去:“你闭嘴!” 朱厚照还不死心:“可是……” 砰! 弘治皇帝一脚踢了过去,色厉内荏:“你是储君,他是臣,一口一个老宁,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朱厚照悻悻然的闭嘴了。 弘治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唐林,再给公主诊治一番吧。” “遵旨。” 唐林来到近前,搭上朱秀荣的脉搏,神色越发的严肃,过了许久,他不由得一阵摇头。 张皇后忙问:“如何?” 唐林无奈道:“娘娘,若是公主殿下仍旧按臣之前的方子服药,或许还有转机,可现在……恕臣医术浅薄,一切只能靠公主殿下自己了。” 张皇后顿时脸色大变,几近疯狂。 她一巴掌甩在宫女的脸上:“让你去找厚被,倒是去找啊,找最厚的,多找几双。” 宫女再度忙络起来。 就在这时,萧敬几乎一路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陛下,宁千户来了。” 弘治皇帝神色一凛:“人呢?” 萧敬道:“估计在外面了。” 弘治皇帝豁然望向外面,眸光凛冽。 距离寝宫几十丈外,宁远有些不宁。 这大半夜的,皇帝陛下叫他,来的又是公主的寝宫,不用想,肯定是出事了。 路上,他跟传唤他的小太监打探过了,小太监直言不讳的告诉他:陛下盛怒,要做好心理准备。 “宁千户,快走吧,陛下已等的急了。”跟在旁边的小太监催促。 “这……” 宁远腮帮子抖了抖,双腿有些发软。 公主该不会出事了吧? 第69章 公主醒来 宁远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公主高烧不退,他那些降温的办法自然都是正确的。 可是,怕就怕那个万一啊。 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小命估摸着只能跟着公主去了。 “公公,公主殿下……没事吧?”他小心的问。 “不知,快走吧。”小太监催促。 宁远稳了稳心神,看着近在眼前的寝宫,大步走了进去。 事到临头,也管不了许多了。 公主朱秀荣真要出事了,那也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到底如何处置,就要看皇帝陛下的发落了。 来到门前,他正准备跪下,却骤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打了过来,当即背脊透凉,毫不犹豫跪下:“臣……” “你想怎么死?”弘治皇帝开口。 简简单单,直接明确,也没有平日间该当何罪什么的,一句话定了性——死罪难逃! 宁远顿了顿,脑子已嗡嗡作响。 他很想说,臣不想死啊,臣还没有娶妻生子啊,臣的首富大业还只刚刚开始而已,臣还有许多事要做啊。 可是,当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刻,所有的话语仿佛都变得苍白无力。 真要完蛋了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 这感觉怪怪的,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怎么就成死罪了呢? 抬起头,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 弘治皇帝盛怒在前,张皇后哭的稀里哗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貌似是太医,虽闷着头却投来不屑的眼神。 再看,在病床之上,公主朱秀荣安稳的躺着,记忆中通红的面色,似乎……淡了几分。 唰! 宁远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扣下:“陛下,臣……臣只是不想公主死。” 弘治皇帝眼瞳如炬:“朕问你,你,想怎么死!” “这……” 宁远暗自焦急,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不想死。” 踏踏! 弘治皇帝徐徐踏步:“不想死,不想死你殴打朝廷命官?不想死你敢胡乱给公主治病,意图害死公主吗?” 宁远来不及多想,正要开口,却猛然感到肩膀一震,随即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咣当! 宁远后坐在地上,脸色已变得苍白。 这下算是完蛋了。 大怒的弘治皇帝来真的了。 他头脑飞转,思考自己能保命的优势。 老爹是文安伯,百善铺子每月给宫中带来不菲的收入,自己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些许功劳,这些加在一起,能保证不死吗? 他心下没底。 若是普通的罪名也就罢了,可真要是谋害公主,即便是天大的功劳怕也不管用。 “来人,押入昭狱。”弘治皇帝冷声开口。 顿时,数名太监走了过来,就要架起宁远。 朱厚照见状,眼睛直接红了,忙起身道:“父皇,宁远给妹子治病,是儿臣的主意,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 “你也滚!” 弘治皇帝不耐烦道:“把太子拉走,自此以后,不得出东宫。” 又有几名小太监走来,虽没敢直接动手,却是将朱厚照围了起来。 朱厚照梗着脖子,就是不动。 太监们拿朱厚照没办法,可对宁远就不客气了,几个人直接将宁远架起,拖着向后走去。 气氛陷入了沉闷的诡谲之中。 弘治皇帝面带怒气,亦有杀气,冷眸望向唐林:“公主,当真没救了?” “这……” 唐林垂着头:“公主殿下自是福大命大……” 弘治皇帝一抬手,懒得听下去了。 什么福大命大,说到底,还不是束手无策,公主只能等死吗? 他一阵烦躁,望向外面被拖着的宁远,沉声道:“宁千户,听好了,如若公主真有个好歹,你自求多福吧。” 宁远略微一顿,凄然的笑了笑。 方才皇帝陛下一口一个“你想怎么死”,现在却又改了。 看似他的小命跟公主的生死挂在一起,多了几分活下的希望。 可深究起来,又岂不是一道必杀令? 寝宫之中,再度寂静下来。 而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虚弱的声音幽幽响起。 “母后……我渴……” 声音不大,甚至跟蚊子似的。 可就是这样一道声音,却是令得整个寝宫都为之沉寂下来,无论是弘治皇帝、张皇后还是唐林,皆是从错愕中缓缓扭头,待得看清病床上躺着的身影后,眼球已然放大到极致。 朱秀荣,醒了! 此刻的朱秀荣极为虚弱,便是连正眼似乎都用尽全部力气,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张皇后惊喜之极。 反应过来的张皇后拼命似的冲过去,拉着朱秀荣的小手:“闺女,你……你……” 张口结舌,已是说不出话来。 弘治皇帝也迈着大步凑上去,眼眶含着泪水:“秀荣,你……哪里不舒服?” 朱秀荣努力的张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渴……” 弘治皇帝立刻转身:“水,快,取水来,温水!” 一众宫女太监手忙脚乱,皆是四处找水。 而跪在地上的朱厚照见了,顿时大喜过望,大笑出来:“父皇、母后,我说什么来着?信老宁的就对了,哈哈哈。”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皆是凑在床前,唯独站在不远处的唐林,目瞪口呆,如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整个人已经彻底懵了。 “陛下,娘娘,厚被来了。” 七八个宫女,一人抱着一个厚重的被子,快速走来。 张皇后扭头看了看,眉目一锁:“丢了!” 几个宫女错愕至极,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太皇太后驾到!” 随着声音响起,老迈的太皇太后在两名宫女的掺和下,缓缓走了进来。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忙上前见礼。 太皇太后轻点头,四下看了看,笑了:“呵呵,这么热闹?发生了什么事?” 早就激动不已的朱厚照忙替换宫女,扶着太皇太后道:“太祖母,多亏孙儿跟宁远啊,秀荣妹子一病不起,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可孙儿带宁远给秀荣妹子简单治疗了一番,您猜怎么着,秀荣妹子竟然醒啦!” 太皇太后讶异:“秀荣病的如此之重?” 朱厚照忙道:“是呀,太祖母,您是不知道此番多凶险,宁远可是顶着脑袋给秀荣妹子治病的。” 太皇太后深深点头:“不错,敢顶着脑袋治病,可谓是赤诚至极,哀家倒是有些好奇,那宁远到底是什么人啊,哀家想见见。” 唰! 寝宫内,顿时鸦雀无声。 太皇太后不解道:“那宁远,人在哪里啊?” 第70章 一语惊醒天之子 随着太皇太后的声音落下,寝宫一片寂静。 弘治皇帝狠狠的瞪了朱厚照一眼,却是没有做声。 太皇太后见了,有些不悦似的道:“皇帝,哀家问你,那宁远,人在哪里?哀家想见!” 弘治皇帝脸色顿时涨的通红,犹豫了一下,闷着头道:“祖母,那宁远……” 话还没说完,陪在太皇太后一侧的朱厚照挺胸抬头,一脸惋惜似的道:“太祖母,不出意外的话,老宁现在应该在锦衣卫的诏狱了。” 弘治皇帝:“……” 太皇太后略微诧异,侧头道:“那宁远救了秀荣一命,即是旷世奇功,何以关押诏狱啊?” 弘治皇帝:“……” 一侧的朱厚照耸了耸肩,却没开口。 太皇太后会意过来,望着弘治皇帝道:“皇帝,哀家总以为你勤勉朝政,呕心沥血,却不想你竟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噗通! 弘治皇帝当即跪地,一头扣下,久久无声。 一个“闹”字,已说明一切。 太皇太后见了,又缓缓开口:“皇帝,哀家刚得到消息,那李广已畏罪自杀了,你也要三思再三思啊。” 弘治皇帝一怔,旋即整个人如泄了气似的,默然许久。 很快,刚被拖走的宁远又回到了寝宫,急忙冲着太皇太后拜下。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道。 宁远便抬起头。 太皇太后看了看,脸上的笑容荡开:“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啊,哀家听太子说,你聪明伶俐,奇招频出,当真是个良才啊。” 宁远忙道:“谢太皇太后赞赏。” “嗯。” 太皇太后点头,又走到公主朱秀荣身边聊了一会,起身道:“好啦,哀家也累了,回去休息了,你们自便吧。” 接着,便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之下,向外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槛之时,似是一条腿没抬起来,整个人直接向前倾倒而去。 而原本搀扶她的两个宫女也是猝不及防,没拉住,眼看着就要趴在地上。 就在这闪电之间,本就在门口的宁远一把扣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另一只手探下,轻轻的扶住了太皇太后。 这一幕来的太快,吓的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一个激灵。 再见太皇太后无事,几人才悄然放松下来。 “呼!” 太皇太后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感慨似的道:“宁远啊,亏得你心急手快,要不然哀家就要脸着地了,呵呵,没办法,这老胳膊老腿的,就是不受使唤。” 闻言,宁远眼睛转了转。 胳膊腿不受使唤? 他笑了笑,道:“娘娘,您平日里应该多活动活动,能晒晒太阳什么的就更好了。” 一提到晒太阳,太皇太后便无奈叹息:“哀家也知道晒太阳好啊,只可惜,这天越来越冷了,不敢在外面呆的太久,晒不了太阳的。” 道理上,都是对的。 因为天冷了,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冷风刺骨,反倒对胳膊腿有伤害。 至于为何不在屋里晒太阳,也简单,因为整个紫禁城的窗子都是用琉璃瓦铺就的,只能勉强透些光而已,更别提让阳光直入了。 宁远套话太皇太后,本打算表现一番的,可偷偷瞥了眼弘治皇帝,最终还是忍住了。 太皇太后离开,弘治皇帝也直起腰,见御医唐林跪在一旁,平淡道:“你为何下跪啊?” 唐林身体抖若筛糠,怕极了:“臣……臣无能。” “哦,知道了,退下吧。”弘治皇帝满不在意道。 唐林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倒退着离开了。 弘治皇帝又简单查探朱秀荣一番,转身过来,冲着宁远道:“你,跟朕来。” 宁远忙跟上。 朱厚照见状,也要跟过去,却被弘治皇帝一个眼神拦住了。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来到宫后苑,弘治皇帝坐在石凳上,冲着宁远挥了挥手,宁远便也坐在对面。 夜色静谧。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忽而一笑:“说来,朕竟是一日没吃东西了,宁爱卿想吃点什么?” 宁远想了想道:“臣不想吃什么,倒是……想喝点。” 弘治皇帝问:“喝酒?” 宁远道:“宁府有好酒,陛下可差人去取。” 弘治皇帝淡笑着:“这天下竟还有比宫廷更好的酒?萧敬,去取!” 很快,酒菜上来。 弘治皇帝喝了一口酒,顿感一股辛辣自肺腑澎湃欲出,不由得“嘶”了一下,随即爽朗大笑。 “哈哈,好,好酒,竟是比宫里的还好,以后便纳为宫中贡酒吧。” 笑声过后,便是一阵沉静。 弘治皇帝静静的吃着菜,过了片刻,方才放下筷子,如自语般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朕看啊,不然!” “前有唐宗宋祖,可他们真的将天下治理的太平了吗?真就能万世永昌吗?” “再说本朝,有太祖、有文皇帝,功绩自是轮不到朕来点评,可说到底,两位祖宗亦不能让天下承平啊。” “朕,自懂事以来便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越,兢兢业业,可何以这十多年来,仍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呢?” “是朕无能吗?还是缺少治世能臣?” “朕有时候就会陷入迷茫中,甚至有时想干脆永久醉生梦死,可是,朕知道,朕不能那么做!” “朕,累啦,朕,有心无力啊!” 弘治皇帝说着,宁远便安静的听着。 “后来呢,朕又想用其他方式改变现状,渐渐的,虽不是痴迷吧,却也一点点的信了道术,甚至以此为寄托。” “可是呢?李广死了,畏罪自杀了!难道,朕这一生,便只能如此度过?”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狠狠的灌酒,一杯接一杯,似是想喝个酩酊大醉。 宁远略做思考,平淡问道:“陛下,您见过神仙吗?” 弘治皇帝抬起头:“神仙?又有谁见过?” 宁远又问:“那么陛下可又见过仙法?” “自是没见过……” 弘治皇帝的声音戛然而止,豁然抬头,惊愕的看着宁远。 第71章 免死金牌 宁远是懂弘治皇帝的。 总体来说,这是一位仁君。 在位十八年,大体承平,没犯过什么大错,史书上将此间称为“弘治中兴”。 实际上,要说中兴,也算不上,最多也就是稳固江山罢了。 因为老祖宗们遗留下来的问题,基本上没怎么解决,这也就导致了正德皇帝朱厚照,也就是武宗,接手后也是一个烂摊子。 再说弘治皇帝,而今已在位十一年了,辛辛苦苦努力十来年,千辛万苦的治下没什么起色,心灰意冷一阵子实属正常。 也正因此,弘治皇帝才捞偏门,指望用道术改变些什么。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也就能解释弘治皇帝方才为何那般暴躁。 皇帝,乃天之子。 而器重一个下三流的太监道士,宣扬开来,脸面也就丢尽了。 莫说是皇帝了,便是朝廷上诸多清流大臣,也格外的注重脸面,爱惜羽毛,把不登台面的事拿到台面上说事,换做谁能不气不愤? 故而,先前弘治皇帝一口一个“你想怎么死”,大抵是带着气的。 宁远彻底放松下来,小口喝酒。 在对面,弘治皇帝深深凝眉。 “可曾见过神仙……” “可曾见过仙法……” 弘治皇帝痴狂般喃喃自语。 史书上,确实有一些神仙异志,可说到底,谁有真真实实的见过呢? 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仙法吗? 显而易见,没有! 也就是说,他近段时间信奉的道术,也不过是海底捞月、痴人说梦罢了。 是虚妄的,是不存在的! 既不存在,便意味着他器重李广,是错的! 唰! 此一刻,弘治皇帝醍醐灌顶,惊愕的神情缓缓消退,最终一切皆归为长叹。 “宁爱卿此言,发人深省啊!” 弘治皇帝用力的嘬了口酒,旋即猛的抬头:“是以,宁爱卿才对那李广大打出手?” 宁远点头。 弘治皇帝也缓缓点头。 先前,他对宁远打了李广之事耿耿于怀,乃至勃然大怒。 可回头想来,宁远是对的! 错的,是他啊! 宁远之所以打李广,是制止李广给公主灌符水。 这世上既没有仙法,可想而知,一通符水灌下去,公主会如何。 “朕……朕……竟昏聩至此!” 弘治皇帝用力的咬着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如此回想起来,竟发现先前岂止是错了,简直错的离谱啊! 若不是宁远阻拦,此时此刻,喝了符水的公主,怕是,怕是……休矣! 也就是说,在无形之间,宁远救了公主两命! “陛下无需自责。” 宁远平和道:“陛下虽为天子,可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啊。”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有道理。” 而后,提起酒壶,自斟自饮数杯酒,凄然一笑:“时至今日,朕总算是明白了,何以一些君王自称寡人了,确有其数啊,呵呵!” 所谓寡人,自不是天下如我这般仅一人,人少为寡。 寡人乃寡德之人,是帝王的谦称,说自己在德行方面做的还不够,还要继续努力尔尔。 弘治皇帝这一句“确有其数”,也是暗指自己德行不端。 “陛下无需妄自菲薄。”宁远淡笑道。 弘治皇帝抬起头:“朕,何时妄自菲薄了?” 宁远:“……???” 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便是帝心难测吗? 前一刻还说自己德行不足,下一刻就问你朕哪里有问题? 弘治皇帝板起脸,缓缓道:“宁远,你不惜顶着脑袋为公主治病,可谓是诚心一片,赤诚可鉴,朕岂能忽之,特赐免死金牌一块,可自由出入皇宫。” 宁远浑然一震。 免死金牌? 表面意思很容易理解,就是日后犯了错,可免一死,一般情况下都是赐给开国功臣的,可免死两三次死,甚至子孙也能免死一次。 可这玩意岂是那么容易拿的? 从汉朝开始到而今的大明,大部分拿到免死金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远的不说,就是本朝,功臣胡惟庸、蓝玉大将,都有免死金牌,结果如何? 都让朱老爷子给咔咔了! 换句话说,免死金牌跟催命金牌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来不及多想,宁阳忙是扣下:“臣……惶恐!” 弘治皇帝自是瞬间意会过来,缓缓摇头道:“宁远,你可知,若不是公主及时醒来,你有何下场?” 宁远想了想:“大概……人头不保吧?” “不会死的。” 弘治皇帝道:“朕当时也是在气头上,心下一片遭乱,可回头想来,你宁家祖上是为朝廷立过功的,你救治公主也是好心,朕岂能轻易处死你?” “但,死罪或可免,活罪亦难饶,非但是你,你全家老小也要跟着遭殃。” “所以,朕赐你免死金牌一块,可免一死,日后,你做起事来,尽管放心大胆!” “简而言之,朝廷和朕,需要你这种人啊,才华不菲,胆大心细,明知那李广是朕的心腹仍旧敢大打出手,公然跟朕对着干,呵呵,说到这里,朕想起一个人,唐太宗,朕自是不敢与李世民比,可你宁远,却是朕之魏征啊!” 听到弘治皇帝将自己比作魏征,宁远更是忐忑不安。 这评价太高了。 他不过是不想公主朱秀荣无端死去而已,才揍了那李广一顿。 况且,这种没有半点后手准备的事,他以后是万万不会干的。 干一次,涨了教训,还不够吗?嫌命长吗? 他深深埋头道:“陛下,臣……惊恐。” “你惊恐个屁!” 弘治皇帝一瞪眼:“滚起来,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朕赐你免死金牌,你大胆收着便是,只要不干谋反的事,有大明一朝,便无人能动你的脑袋。” 宁远有些幽怨的起身,心想那胡惟庸和蓝玉哪个不是被扣上了“谋反”的大罪? 弘治皇帝顿了顿,眉目一转,放低声音道:“朕回想起来,你提议太皇太后多晒晒太阳,莫不是有办法让太皇太后在屋里晒太阳?” 宁远早就准备着了。 当时他扶住太皇太后,套话后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等孝敬太皇太后的机会,还是留给弘治皇帝更加妥当。 此刻弘治皇帝问起,他自然无需隐瞒,直接道:“回陛下,臣有办法,令太皇太后在冬日里也能在屋里晒太阳!” “哦?” 弘治皇帝眼睛亮了起来:“什么办法?快说。” 宁远道:“玻璃,用玻璃替换琉璃当做窗子,阳光便可直入宫殿。” “什么?” 弘治皇帝霍然起身。 第72章 寿宁侯哭了 弘治皇帝满脸的震撼。 他自是知道玻璃是什么,透明的琉璃嘛。 可迄今为止,偌大的大明,也仅有太皇太后手中那一个玻璃瓶而已。 那是什么? 那是稀释珍宝! 说是史所未见也不为过! 用这等珍宝充作窗子? 弘治皇帝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玻璃若能当做窗户,那还算是稀世珍宝吗? 紧接着,他又是眉头一紧。 即便有更多的玻璃,拿来当窗子也是极大的铺张浪费啊,传出去,对他这个帝王的声誉影响极大,很容易被扣上奢靡的帽子。 可弘治皇帝看了看,见宁远也不像开玩笑,不由得严肃几分道:“宁爱卿,你莫不是诓骗朕吧?小心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宁远低头道:“回陛下,臣句句属实。” 弘治皇帝问:“那玻璃,有许多?” 宁远道:“玻璃已然研发出来,走入正轨,不出几日便可量产,只不过,可能一开始产量少一些,大抵只能装几面窗子而已。” 经验足够娴熟的匠人加上正确的方法,玻璃自是在短短数日内便研发出来。 目前来说,唯一欠缺的便是量产的合格率。 所以宁远也没敢说大话。 可即便如此,弘治皇帝听了,仍是惊喜交加。 莫说是几面窗子,即便是一面,也能让太皇太后在屋里晒太阳,能让胳膊腿脚更灵便一些啊! “好!”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道:“宁爱卿,此事朕便交给你了!若是做不到,朕便拿你人头试问!” 宁远自是一口应下。 随即,君臣夜谈结束,宁远离开的时候,萧敬匆匆拿来一面金牌,也不大,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免死! 宁远也不敢拒绝,收了金牌便告退了。 翌日! 宁合雍还未去当值,宁府来了一位稀客。 寿宁侯张鹤龄。 宁合雍自是不敢怠慢,热络的招呼着,二人聊了片刻,张鹤龄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宁,你家宁远……还未起来?” “这……”宁合雍略微一顿。 按理说,这个时候,宁远本应该起床去当值的,可偏偏宁远赖床,一般巳时才会起来,这要是追究起来,职位定当不保。 可对于此事,无论是东宫詹事府,还是皇帝陛下都没追究,等若是默许了。 “张大人,犬子……懒惫……”宁合雍尴尬的解释。 “无妨,无妨!” 张鹤龄忙摆手。 二人又聊了一会,宁远才姗姗走来,见了张鹤龄,毫不在意道:“张大人有事啊?” 张鹤龄一脸的苦笑,好声好气道:“世侄,那个什么,呵呵,世伯跟你商量个事。” 宁远懒洋洋的坐着:“什么事啊?” “那个……能不能卖给世伯一些猪油……生猪也成,价格好商量。”张鹤龄一脸恳求道。 “呵呵,呵呵呵!” 宁远冷笑。 他差点就忍不住说,你也好意思? 当日被流寇劫持,你口口声声说要把张家铺子送给我,结果呢? 结果回来之后对此事闭口不提,现在还有脸找我买猪油制作香皂,继续售卖? 这时,张鹤龄继续道:“世侄啊,你也看到了,百善铺子的生意一直红火,张家铺子呢,最多也正是勉强糊口而已,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宁远仍旧笑着,却不做声。 张鹤龄见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宁远,非要鱼死网破不可吗?你要知道,你卖的香皂贵,张家铺子的便宜,真要竞争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宁远侧头:“既如此,不如您再降降价?” 张鹤龄闷哼一声:“走着瞧,看到最后谁认怂!” 说罢,甩手,扬长而去。 宁远笑盈盈,吃了早饭后,不紧不慢的来到百善铺子。 虽是经历许多时日,可百善铺子的生意仍旧红火,尤其是每日限量销售,吸引了许多人早早排队购买。 因为,买到便是赚到。 谁人不知一块香皂在黑市的价格基本稳定在五百钱左右? 也就是说,买到一块,便有足足五倍的利润。 “便宜喽便宜喽,自明日起,张家铺子一块香皂仅售六十文钱。” 对面,掌柜刘三吆喝,顿时引起了轰动。 张家铺子的香皂虽然质量差一些,可那也是香皂啊,如此便宜的价格,岂不是买到便赚到了? 刹那间,许多人蜂拥过去,甚至还有些排在百善铺子队伍后面的人,也跑了过去。 店铺掌柜沈七急了:“公子……这……怎么办啊?” “小事,小事罢了!” 宁远满不在意道,旋即看向仍旧在排队的众人。 “呵呵,感谢大家伙捧场。” 宁远冲着众人挥了挥手,朗声道:“从即日起,香皂不再限售,同时,售价也将下调,售价为……每块十文钱!” 轰! 刹那间,众人深情震撼! 十文钱? 售价从原本的百文钱,直接下降到十文钱? 这……降的也太厉害了吧? 最主要的是,还不限售? 无数人瞠目结舌,完全惊呆了! 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大家伙根本反应不过来。 若是少许降价倒也可以理解,可这售价一下子少了九成,也太离谱了吧? 哗啦啦,众人来不及多想,一窝蜂似的跑到百善铺子跟前排起队来。 宁远笑然处之。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投机分子,即便不是,也跟投机分子有关。 香皂的火爆带动了二级市场,引起了许多行商的注意,将京城的香皂倒卖到南方,获利不菲。 毫不客气说,香皂虽暂时产自京城,可却早已火遍大江南北。 而对于这些人,宁远根本懒得理会。 霸州等地的香皂已然开始生产,用不多久,大批量的香皂出现在市场上,不降价也不行啊! 香皂价格爆降,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城。 莫说是诸多行商,便是普通百姓也跃跃欲试。 实在是价格太便宜了,买上一块,偶尔用上一用,岂不美哉? 与此同时,张府。 刘三急匆匆跑来报:“老爷老爷,不好啦,那百善铺子,也降价了!” “嗯?” 张鹤龄想了想,满是不屑:“降价就降价呗,不理会便是,那宁远本事再大,玩得过老夫?刘三,交代下去,张家铺子继续降价,一块香皂五十文钱!老夫倒要看看宁远怎么跟老夫玩。” 刘三扣在地上,方寸大乱:“老爷,不是啊,那百善铺子,一块香皂只卖十文钱啦……” “十文就十文……什么?” 张鹤龄豁然起身,神色大变,惊骇之间一脚踹在刘三身上:“你是说,十文钱一块香皂?” “是是。”刘三瑟瑟发抖。 张鹤龄彻底呆愣,片刻之间,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完了,这下玩大了! 他狠狠的抹掉泪水,焦急道:“快,备轿去宁府……” 第73章 收了神通吧 张鹤龄急哭了。 四十多岁的人,坐在轿子中,越想越是憋屈。 自作孽不可活啊! 早知那百善铺子降价如此厉害,早上的时候,就不应该叫嚣跟宁远比拼价格啊。 这下好了,百善铺子香皂卖十文钱一块,张家铺子若是跟上,不说会亏的连底裤都不剩吧,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不该,老夫不该啊……”张鹤龄悔恨不已。 很快,来到宁府,他也顾不得宁府家丁通报了,一路横冲直撞,见到了宁远。 “世侄,这……世伯错了!”张鹤龄满脸祈求。 “哈?” 宁远满是费解:“世伯,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张鹤龄弓着腰,焦急道:“世伯错啦,世侄,烦请……收了神通吧。” 宁远更是不解的样子:“世伯,您怎么了?怎么满口胡言,什么神通,侄子不懂啊,呀,您怕是病了吧,侄子这就给您叫御医,您等着哈。” 张鹤龄:“……” 无言,愤怒! 他身为长辈,不惜放下尊严,向一个晚辈低头,结果呢? 这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言外之意,还不就是要跟他死磕到底? “好,呵呵!” 他定定的看着宁远,过了片刻,凶狠的挑眉道:“宁小子,非要如此吗?” 宁远摊手:“您说什么呢?” 张鹤龄冷笑不已:“好好好,那咱们便走着瞧,你做初一,休怪老夫做十五!” 言罢,愤愤甩手离开。 这时宁合雍从一侧走来,疑惑道:“寿宁侯大半夜跑过来,有事?” “嗯。” 宁远淡然笑道:“张世伯是来送银子的,可老爹您也知道,我哪能轻易收张世伯的银子啊,是吧?所以我就给回绝了,可也没想到张世伯竟如此生气,哎,好人难做啊!” 宁合雍喉咙动了动,神色有些呆滞。 这世上还有拼了命要送银子的? 或者,自家儿子说的是反话?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明白,便回去睡了。 宁远则是一个人喝着小酒,手中掂量着那块明晃晃的金牌。 咣当! 金牌掉落在地上,宁远一脸心疼的捡起来,吹了吹:“可不能脏了,可不能哦!” 叨叨着,面上却浮现出几分凛冽。 一直以来,他虽对朝廷间的明争暗斗警惕着。 可当别人踩着他脑袋叫嚣的时候,又岂能忍? 那张鹤龄若是一开始就好言好语的商量,他倒也要稍微考虑那么一下是否要大幅度降价。 可张鹤龄一上来就威逼利诱,莫不是以为他宁远好欺? “降价是肯定要降价的,不降价百姓们哪里能用得起香皂啊?” 宁远喃喃着,带着几分醉意晃荡着回到房间。 房间是冷的,被窝是暖的! 另外一边,张鹤龄回到家,还不等刘三发问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张鹤龄大怒:“混账小子,真以为救过老夫一命,老夫就不敢跟他对着玩了?把老夫逼急了,老夫便去皇后那里哭上一大通!” 刘三被张鹤龄这样子吓坏了。 不用想,肯定是没谈拢。 他顿了顿,小心问道:“老爷,那咱们是否也跟着降价啊……” “降个屁!” 张鹤龄一瞪眼:“继续按照五十文钱售卖,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他真敢一直以十分钱的价格不限量售卖!” 又是一日。 百善铺子疯狂降价的消息已然传遍整个京城,天色还未亮,便有数千人跑到铺子跟前有序的排起队来。 香皂是好东西啊! 即便买来不当那倒爷,区区十文钱的价格,自己用也不亏。 更别说香皂本身还带有香味,让自家婆娘用上一用,浑身上下都是荷花的味道,简直美极了! 天色渐亮,排队的人已超过万人。 放眼望去,一万余人,回旋式的排队,宛如蜿蜒曲折的长龙,煞为壮观。 所谓万人空巷也不过如此而已。 而对面的张家铺子生意就惨淡了,饶是将价格下降至五十文钱,仍旧是一片凄凉。 乔装的张鹤龄见了,眼睛通红,暗自咬着牙,宛如癫狂似的喃喃着:“不信!老夫就不信了!” 巳时一到,百善铺子按规矩开始售卖,足足准备了十多万快香皂,却是在顷刻间销售一空。 而那万人长队,仍旧没散去,一个个皆是带着不爽跟掌柜的要说法。 “掌柜的,说好的不限售呢?” “是啊,难不成您跟宁公子是骗大家玩?” “老子等了好几个时辰了,今日若是买不到香皂,老子跟你没完!” 众人愤懑不已,眼看着就要破坏队形大闹特闹了。 掌柜沈七只好不断跟众人道歉、赔罪。 可即便如此,众人仍未散去。 “呦呵,这么热闹?” 声音响起,宁远缓缓走来,淡笑道:“大家伙可别为难我家掌柜了,百善铺子售完了,大家何不去对面的张家铺子购买呢?” 有人当即开口:“宁公子,您莫开玩笑,张家铺子一块香皂卖五十文钱,黑心的很,当大家伙傻啊?” “就是就是,太黑心了,诅咒那掌柜的生儿子没**,哼!” “宁公子,大家伙以后只在百善铺子买香皂,只是您能不能多卖点啊,您看,大家伙都买不到啊。” 许多人跟着开口,脸上还带着些许幽怨。 对面的张鹤龄听了,身躯不断颤抖,指着对面的众人,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三见状,急忙扶着张鹤龄:“老爷,莫动气,莫动气啊!” 张鹤龄须发皆颤:“竖子欺人太甚啊!啊啊啊!” 百善铺子跟前,宁远斜瞥了一眼,旋即轻轻笑了出来,望着眼前的众人,缓缓开口。 “诸位,抱歉了哈,香皂产量有限,一般呢,产多少就卖多少。”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量虽然有限,但是,价格方面还是可以商量一下的,本公子宣布,从即日起,每块香皂仅售八文钱!” 轰! 众人震撼! 价格,又降了! 只隔了一日而已,价格竟又降了两成,一块香皂只要八文钱! 这样的价格,大家伙少吃一两顿饭就能买来用了啊! 百善铺子跟前已是炸开锅,一个个神情雀跃。 而对面,张鹤龄在听到八文钱的售价后,又是猛的一震,目眦尽裂。 这样低廉的价格,不是要顶死张家铺子吗? 故意的! 绝对是那小子的报复! “竖子,竖子……啊噗!噗噗噗!” 正说着,一口口老血先后喷出,旋即整个人一挺,僵直的晕了过去。 香皂再次火爆,百善铺子也跟着火爆起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过来询问什么时候有货。 宁远自是懒得搭理,懒洋洋的来到东宫当值。 刚进门,便见一侧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下巴没毛。 可此人跟其他太监不同的是,皮肤黑乎乎的,正倚靠着栏杆。 “宁大人,您可是害苦咱家喽。”张永斜眼看着宁远。 宁远定了定:“这……从何谈起啊?” 张永板着脸:“如果咱没记错的话,您当日可是跟咱说监工霸州等地的香皂作坊有好处的,可是呢?咱回来之后太子殿下竟是连理咱都不理。” 说着,神色竟是有些幽怨,就像被冷落的妃子一般。 宁远恍然似的,淡淡一笑:“张公公,这就是您不懂事了,您想啊,太子殿下真要器重某个人,会说出来吗?说出来,那还能叫器重吗?” “呀!” 张永忽而一顿。 是啊! 太有道理了! 假若太子殿下真的说器重他张永,他离玩完估摸着也就不远了。 器重一个人,不是用嘴说的,而是从各个细节方面体现出来的啊! “宁大人,多谢点播,咱懂了。” 张永信心大振,想了想,小声道:“太子殿下已然在等您了,咱过去?” 宁远故作深沉:“好,走吧!” 二人一路走来,弯弯折折,最后来到东宫最偏僻的院落。 张永摊手:“宁大人,您请,太子殿下在里面等您。” 宁远有些狐疑。 太子殿下那般张狂的性子,会住在这等偏僻的院落? 他疑惑着,看向张永:“公公,殿下在里面?” 张永不断点头:“是啊,宁大人快请吧,可别让殿下久等了。” “这……好吧。” 宁远心下更是起伏不定,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小心着走了进去,刚合拢门,所见之下,猛然一颤,双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臣……宁远,见过殿下!” 第74章 公主乔装来访 宁远伏跪在地上,不敢乱动,心下忐忑不安。 在他眼前,坐着一名看似年轻的“男子”,手拿折扇,留着清淡的胡子,看上去风采翩翩,一副罕见的佳人模样。 可在这些伪装的后面,则是一副他熟悉的面孔。 英姿飒爽! 这哪里是太子殿下啊,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公主殿下。 “宁千户,你……似乎害怕本宫啊!”朱秀荣故意学着朱厚照一般,嗓音变粗,人也变得豪放了几分。 “这……臣……怕!” 宁远老老实实回应。 能不怕吗? 这可是公主啊! 此刻,他跟公主共处一室,半个外人都没有,这事一旦传出去,即便他有免死金牌,皇帝陛下也会给他扣上个谋反的罪名,直接砍脑袋! 朱秀荣淡笑,仍旧学着朱厚照的样子道:“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怕甚?” “这……殿下英勇威武,臣……佩服!”宁远只得随口胡诌。 “是吗?本宫,便那般威武吗?哈哈,不错不错!” 朱秀荣大笑,又审视宁远一番,认真了几分:“本宫听闻,你甚至不惜顶着脑袋,也要给咱妹子治病,此事,可为真?” 宁远:“……” 他已是没眼看了。 这要人怎么回应? 若一口承认下来,倒好像邀功似的,可若否认……那不是否认自己的功劳吗? 想了想,他徐徐道:“回殿下,陛下已奖赏臣一面免死金牌。” “哦……” 朱秀荣拉长了声调:“既如此,以后你有时间了,便去探望公主一番吧,嗯,就这样,本宫累了!” “臣告退!” 宁远闷着头退了下去,心下却久久不能平复。 感觉特别怪! 正常来说,如果公主殿下想要见他,大可不必这般行事,直接叫人带他过去后宫便是。 也正因如此,他才相当的费解。 没道理啊! 公主殿下女扮男装,就好像是故意演给外人看一般,再稍微过分些,就好像如此装扮只为特意见他一般。 “雾草……” 宁远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心神俱震。 该不会……该不会有问题吧? 宁远惴惴不安。 公主的年龄不大,才十四五岁,对事物的分辨能力或有点弱,故而,有那么一丝丝英雄情结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是他顶着脑袋救了她。 可万一真对他有什么特别想法的,他也是一万个无福消受啊! “罪过罪过,一定是我想多了。”宁远忙摇头,驱散心中不良想法。 而就在此时,旁边忽而想起一道声音。 “老宁?” 朱厚照满是疑惑:“你在这里干什么?” 宁远一个激灵,理所当然道:“殿下,卑下在此……巡卫啊。” 朱厚照将信将疑:“真的?” 宁远立刻应下:“当然了,要不然还能干什么?” 朱厚照这才放过宁远,转而兴冲冲道:“老宁,本宫那妹子得知你救了她一命,三番两次的恳请本宫带你过去,她要亲自感谢你一番。” 宁远顿时心下一颤:“这……殿下,就不必了吧?” 朱厚照当即板起脸色:“老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莫说是天家了,便是普通人家受了恩惠,那也要亲自感谢一番啊,就这么定了,改日,本宫带你去见妹子。” “哦哦。” 宁远悻悻的应下,也不敢多说。 能乱说吗? 一旦暴露,麻烦就大了! 恍然间,一日过去。 宁远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见寿宁侯张鹤龄赶来,不由得站定了脚步。 他笑了笑:“呀,世伯,晚上好啊!” 张鹤龄自是不断点头:“世侄,晚上好,晚上好!” 二人说着,步入厅堂。 宁远吩咐人准备好茶水,故作不解似的道:“不知世伯此次来访,有何贵干啊?” 顿时,张鹤龄站了起来,一本认真道:“世侄……收了神通吧,世伯……认输了,此后不再开设铺子了。” 宁远神色大为怪异的样子。 这就不开了? 他向前凑了几分,怪异道:“世伯,您……何故于此啊?” 张鹤龄深深呼吸,差点就骂了出来。 还能如何? 你小子完全没个老子留活路啊! 张家铺子好不容易搭建起来,容易吗? 耗费了近两万两银子! 结果你小子动不动就降价,这不是要饿死老子吗? “这……呵呵,世伯错啦。” 张鹤龄笑呵呵道:“那个什么,世侄,在商言商,世伯干脆把张家铺子卖给你如何?不多,连本钱都没回来,只要……一万两!” 宁远愣了愣,万分费解似的:“世伯,您这意思小侄就不懂了。” 张鹤龄心中一气,差点就发作了。 可是想想银子,他又忍住:“世侄,世伯连本钱都没收回,你……于心何忍啊?” “哈?” 宁远更是不解:“世伯您说什么?五千两银子卖张家铺子?不行不行,侄子我肯定不能买,这不是占您老便宜吗。” “你……” 张鹤龄久久无言,心都快被堵死了。 张家铺子加上后面的作坊,少说也价值两万两。 这混账小子一开口,就砍了一半的价,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是……他没辙! 主要是张家铺子的本钱太大的了,尤其是作坊,本钱就将近一万两。 这要是继续运作下去,肯定是毫无疑问的亏本。 “世侄,八千两,可不能再少了啊……”张鹤龄一脸严肃。 “哈?三千两?” 宁远更是相当费解:“世伯您说什么呢,三千两银子,您敢卖,侄子我也不敢要啊。” “你……” 张鹤龄怒火腾腾:“小子,你……” 宁远缓缓摊手:“世伯,您可千万别为难小子啊。” “我特……” 张鹤龄几近喷血,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好,三千两就三千两!” 宁远当即后悔不已! 给多啦! 早知寿宁侯如此痛快,方才就应该出价两千两啊! 当晚,张家铺子易主,投入了近两万辆银子的张鹤龄欲哭无泪。 而在另一边,内阁。 朝廷上,无论大小事,内阁的三位阁老都一一见证了,唯独一事,三位阁老相当的费解。 玻璃! 这两个字渐渐的从宫闱逐渐蔓延至整个朝廷,三位阁老不得不重视。 “陛下,此玻璃,乃邪魔外道,应予以封禁啊!” 大学士刘健一脸严肃的建议。 第75章 天要塌了 无论是君还是臣,说话的时候都要注重每一个字眼。 有时候只因一字之差,便会酿成大祸。 如臣子,可能说错一句话、几个字,都可能引起皇帝的不喜。 而即便如此,刘健却用出了“邪魔外道”四个字,听起来十分的荒诞怪异。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片刻之间嘴角荡出几分笑容,不解似的道:“刘爱卿何出此言啊?” 刘健捋着胡子,面色很是深沉。 “臣听闻,太子殿下寻觅天下珍宝,送给太皇太后一个玻璃瓶,太皇太后大喜,又闻西山那边竟是大兴土木,建造作坊,只为生产这等花俏、无用之物,实乃铺张浪费,此行径与那邪魔外道又有何异,固,断不可取啊!” 话音落下,内阁一片寂静。 谢迁跟李东阳仿佛没听见似的,闷着头,仿佛此事事不关己一般。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自是明白三位阁老的意思。 真正的邪魔外道又岂是那玻璃? 而是他之前重用李广,暗自醉心道术啊。 换做以前他或许不会理会,甚至假装没听到,可经过宁远那番话后,他早已醒悟过来。 “朕没记错的话,刘爱卿数日前还曾言,宁远可当国士,而西山的玻璃作坊是宁远建的,卿现在又何以暗中指责宁远啊?” 弘治皇帝没有直接回应,反而从侧面询问。 刘健波澜不惊,平静道:“宁远心性自是没问题,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 弘治皇帝忽的笑了出来。 这话说的哪里是宁远不懂事啊,分明是暗指他这个皇帝不懂事,命令宁远建造玻璃作坊。 不得已,他只好解释道:“三位爱卿,那作坊是宁远主动建设的,与朕无关啊。” 刘健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那宁远聪明伶俐,有壮士凌云之志,又怎么会主动建造玻璃作坊呢? 即便要建作坊、要生产,那也应该建香皂作坊那样的。 能生产出可用之物,同时也利国利民。 可玻璃是什么? 所谓玻,玉之皮也,只是听起来便是无用之物。 花俏、美丽,除了当做观赏之物还能做什么? 说白了,皇帝陛下之所以命令宁远建设玻璃作坊,无非就是见太皇太后喜欢玻璃,产出更多的玻璃便可以让太皇太后更加开心,以此冲淡清宁宫失火一事。 “万望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勤政爱民啊!” 刘健说着,拖着老迈的身躯起身,旋即缓缓跪下,严肃而郑重。 谢迁跟李东阳见了,也是忙跟着跪下。 弘治皇帝一阵苦笑:“朕……心里有数,三位爱卿快请起吧,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三位阁老坐下后,面面相觑。 沉寂许久,刘健揉了揉腿,喟然长叹:“终究是老了,便只是行大礼,这胳膊腿就有些受不住,如此看来,老夫也应该告老还乡了。” 谢迁抬头,看向李东阳。 李东阳一脸的苦笑:“哎,老夫这胳膊腿也不好用啊,积年的老寒腿,怕是也无法再尽忠陛下了。” 随即又安静了刹那,谢迁一声叹息,没有开口。 三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刘健,年近七十,换作常人,早就应该含饴弄孙了。 可为了江山社稷,几人都还要继续打拼。 而打拼的前提是,皇帝陛下也得务正业啊! 可陛下暗自醉心邪魔外道,他们三个再劳心劳力又能如何呢? 翌日。 弘治皇帝的案前多了四份奏折。 三位阁老刘健、李东阳、谢迁,外加兵部尚书马文升,纷纷请乞骸骨,要告老还乡。 不干了。 弘治皇帝面色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而旁边的萧敬见了,几乎快吓破胆。 这四位,可以说是大明臣子的巅峰了。 内阁的三位阁老,换做以前,那便是宰相,权利相当的大,兵部尚书自也不必说,掌管兵马,也是位极人臣。 这四个权势最大之人同时致仕,大明……要完了吗? 这天,要塌了吗? “说来,朕是越来越疲懒了,今日竟是又没早朝。” 忽而,弘治皇帝笑了笑,侧头问道:“三位阁老和马文升也都没上朝吧,其余百官看了有什么反应?” 萧敬想了想:“俱默然不语。” “都没说话啊?呵呵,应该是讳莫如深吧?”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笑道:“这是在威胁朕啊,看来此事朕不表态是过不去喽。” 三位阁老认为他仍旧沉迷邪魔外道,还有一个大兴土木造无用之玻璃的帽子,此两点加起来,三位阁老心灰意冷之下致仕,也可以理解。 毕竟是他这个皇帝不求上进,玩物丧志嘛。 “那宁远在做什么?”弘治皇帝忽而问道。 “想来……应在詹事府当值。”萧敬道。 “太子呢?” “这……” 萧敬直接被问住了。 太子殿下能做什么? 肯定是跟宁远厮混啊! 在那宁远未入值东宫之前,太子殿下偶尔还会读书。 可自从宁远进了东宫后,这二人说是“耳鬓厮磨”也不为过,不是想着玩就是想着吃,为此,太子讲读的翰林官杨廷和已经数次找他告状了。 他自是清楚陛下极为重视太子读书,可也不敢胡乱说太子的坏话啊,于是便只能憋着,装作不知道。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见萧敬为难,立刻明白过来,铁着脸道:“自此以后,东宫用度削减至百两银子,告诉太子,再不用心读书,以后一两银子都没有!” 萧敬忙是应下。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把宁远叫来,朕有事问他。” 不多时,宁远快步走来,正要见礼,弘治皇帝摆了摆手。 “宁爱卿,你可是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啊。”弘治皇帝说道。 难题? 宁远仔细想了想。 貌似自己近来也没搞什么事吧?怎么就给皇帝陛下出难题了? 等等! 猛然间,他迅速睁大眼睛,心惊肉跳。 难道……皇帝陛下已经知道自己跟公主共处一室的事了? 这下问题大条了。 莫说是公主了,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跟男子私会传出去也是失了名节的大事啊。 毕竟这可不是后世,女子失了名节,简直跟判了死罪一样。 噗通! 来不及多想,宁远匆忙跪地:“臣……有罪!” “你有个什么罪。”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随手将案上那四份疏奏丢了过去:“看看吧。” 宁远打开来看,面色变了又变,越发古怪起来。 原来是几位朝廷大佬要致仕。 可吓死人了。 怪不得有人说伴君如伴虎,诚不欺人啊,皇帝太会吓唬人,模棱两可的一问,谁受得住啊? 而至于致仕一事…… 正常来说,李广已死,再加上他的劝说,弘治皇帝已然醒悟过来,不再痴迷道术,三位阁老还有马文升根本没必要致仕。 再者,四人致仕跟他也没一文钱关系,皇帝陛下给他看这疏奏做什么? 弘治皇帝见状,忽而严肃起来:“宁远,朕看你似乎并不意外啊,三位阁老加兵部尚书同时致仕,如同天塌,朝廷岌岌可危,你却半点反应没有?嗯?” 一声喝问,吓的宁远一个激灵。 第76章 抄家 宁远吓了一跳。 正常来说,身为臣子碰见朝廷这么大的变故,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惶恐不安的。 哪怕你心里高兴,装也得装出惊惧的样子。 毕竟阁老门致仕跟皇帝的德行有关,你开心了,岂不等若认同皇帝德行有问题? 宁远暗自警戒几分,虽自知反应有问题,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回陛下,臣以为,此事……极为正常。”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怎么说?” 宁远道:“因为任何臣子都有致仕的一天啊,三位阁老同时致仕,虽蹊跷了些,却也可以理解,人之常情而已!” 不就是退休不干了吗,反正几位阁老岁数也不小了,很正常啊。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这解释虽有些怪异,却也有道理。 他面色缓和了几分,道:“你可知三位阁老何以致仕啊?” “不知。”宁远立刻摇头。 弘治皇帝解释道:“三位阁老认为玻璃乃无用之物,同时也认为是朕,命你建的玻璃作坊。” “哦。” 宁远意味深长的点头。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玻璃花俏无用,也就会导致劳民伤财,一个皇帝被打上这个标签,后果可想而知。 他略微琢磨,认真道:“陛下,臣可证明,玻璃并非无用。” “嗯。” 弘治皇帝点头:“早些证明,可别让朕等太久。” 他当然知道玻璃有用,可口说无凭啊,得拿出实际的东西来证明此事,所以必须催促宁远一番。 “朕叫你来,还有一事!” 弘治皇帝继续道:“李广虽死,可朕听闻他生前贪得无厌,敛财无数,便是连他的一些家人也跟着贩卖私盐发了横财,你以为应该怎么做啊?” 宁远第一时间会意。 皇帝陛下这是要继续拿李广开刀,跟李广一刀两断,并加以追责,以此来证明自己不再沉迷道术。 他忙开口道:“臣以为,应抄家。” 弘治皇帝点头,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去吧。” 宁远告退,面上却多了几分凝重。 历来抄家都是美差一份,中间的油水多了去了。 问题也就在这里。 那银子能乱拿吗? 真要出了事,贪污受-贿的帽子扣下来,脑袋不保啊! 一直以来,他对这些潜规则够保持规避的原则,就是防备日后清算。 况且他本身真的不缺银子,只等玻璃量产,银子就得跟长了脚似的往他怀里跑。 然而最麻烦的是,就怕有人强行给他送银子啊,到时候收还是不收? 惴惴不安的回到东宫,宁远正准备点兵,却是碰到一人。 “宁大人,留步。” 那人抬手挡住宁远,笑呵呵道:“老夫遍历诸多朝代,也没见宁大人这般在短短数月间便位极人臣的,佩服啊!” 宁远顿时板起脸,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他瞥了瞥道:“杨大人,有事?” 杨廷和,太子的老师,此人极不简单。 现在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未来,那可是真正大佬。 对于此人,他一直保持距离,自进东宫以来,也只见过一面而已。 史上,杨廷和或许不出名,但他有个儿子,杨慎,可谓是鼎鼎大名,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再加上杨廷和此人非同寻常,看似和蔼,手段却相当多,在后世甚至有传言武宗就是他害死的,可见一斑。 “呵呵,宁大人,老夫无事,就是想找你聊一聊。” 杨廷和笑着,眉目一转,声音低了几分:“宁大人应该知道陛下对太子读书十分重视,可您如此带坏太子,小心有一日惹得陛下动怒,人头不保啊!” “哦?”宁远心底一凛。 他自然明白杨廷和暗暗威胁他的原因。 作为太子的老师,以后不出意外定要进入内阁,位极人臣。 可因为他的出现,导致太子殿下不思读书,他这个太子老师面子上无光不说,前程都堪忧 于是他笑了笑,道:“卑下心里有数,就不劳杨大人操心了。” 杨廷和见状,脸色沉了下去,冷声道:“望宁千户好自为之啊!” “多谢好意!”宁远也是有些不耐烦。 没完是吧? 欺负人总也要有个限度,点到为止吧? 不管未来如何,此时你杨廷和不过是个翰林侍读,真要玩起来,胜负还不好说 他略微一顿,沉声道:“杨大人,卑下也给你一个建议,莫要管太多,小心引火上身!” 针尖对麦芒! 杨廷和定定的看着宁远,片刻后,一抖袖子,做出无畏的样子:“老夫活了三四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受你威胁?” “是是!”宁远敷衍似的赔笑。 旋即,他迅速板起脸,吩咐手下开始点兵。 作为千户,顾名思义,手下有一千个金吾卫,片刻之后,千人列队,气势雄伟。 宁远大手一挥,便准备出发。 可就在此时,杨廷和又凑了过来:“宁大人,这是何故啊?” 宁远看了一眼:“奉命,去抄家。” 杨廷和神色一震:“抄家?抄谁的家?”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死太监李广了。”宁远说罢,率先骑马带路。 而杨廷和听了,脸色顿时煞白,心惊肉跳。 去抄李广的家? 这下麻烦了! 半个朝廷都麻烦了啊! 宁远带着千余人,威风凛凛,不多时来到李广的家,所见之下,震撼不已。 李广的家,太大了,足有数亩地。 这还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在庭院四周,有着一个回字形的水池环绕,稍加打探,他才知道,这水,乃是从玉泉山引下来的。 从十多里外,挖沟造渠,把水引过来! 堪称是极致的奢华! “偌大京城,此处怕也是独一份了!” 宁远喃喃着。 虽说他从史书上见闻过此事,可实际看到,还是震撼万分。 足有十丈宽的水池围绕,庭院内气派如宫廷,如此豪横,满京城又有谁敢? 当即,宁远大手一挥:“给我查!” 呼啦啦! 一个个身披盔甲的金吾卫快速冲了进去,外面的人则是将整个府邸围了起来。 李广虽死,可府邸中仍旧有人。 不多时,诸多男女老少皆是被押到院落当中,足有数十人。 这些人中,除了一些李广的亲戚外,其余人竟然都是小厮,妻妾! 一个太监,竟有十多个供玩乐的妻妾! “高人呐!”宁远不由得暗叹。 跟这位老哥比起来,他实在是自愧不如,相去甚远啊! “大人,从房中搜出此册!”一名金吾卫百户来报。 宁远接了册子看了看,眉目挑抖。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册子上记载着朝廷上诸多大员行贿的记录,上面清晰明确的标有“黄米”、“白米”的数量。 什么是黄米、白米? 那分明是隐喻黄金、白银呐! 而在记录上,多则数千两,少则数百两,笼统加起来,最少三十万两! 更恐怖的是,那些送礼之人基本都是朝廷大员,粗略看过去,差不多占了百官数量的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 朱元璋老爷子最是痛恨贪官污吏,故而大明律也极为严格,贪墨几十两银子就要掉脑袋。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大明律,这三分之一的朝廷大员,都要拉去砍头! “这下捅破天了!”宁远暗自震撼着。 一直忙络到天黑,金银的数目尚未清点清楚,宁远简单吩咐了一嘴,便急忙跑路回家了。 他奉命抄李广的家,暗中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不用想,此刻排队给宁府送礼的人怕是要排到城外了! 而此时,宁府。 宁合雍已彻底傻眼了。 晚上下值回来后,他便见诸多他平日间都高攀不起的朝廷大佬,纷纷来到宁府,热情的让人惊骇,其中,甚至有六部尚书的家丁。 更可怕是,这些人可都是带着礼物来的。 一件件礼物外加现银宝钞什么的,已是累计小山那般大。 “完了,这下完了!”宁合雍焦急的走动着,胆都快被吓破了。 这阵仗太大了,他一个区区小官,哪里受得起啊! 不多时,宁远匆忙的回来了。 宁合雍立刻走上去,焦急道:“吾儿,你……到底干什么事了?可千万小心着啊,一个不慎,咱家可就彻底完蛋了。” 宁远面色严肃,走到后堂看了看,暗吃一惊。 他猜到会有人来送礼,可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礼物,他也是有些目眩,不由得问道:“清点过了吗?” 宁合雍点头;“字画、玩物、现银等,全部折现,已超过十万两……” 十万两! 宁远倒抽凉气。 这要是认真起来,他们父子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啊! 麻烦了! 宁远一脸的深沉。 宁合雍在一旁急的双腿都颤抖起来:“吾儿,可怎么办啊?这些东西,要……送回去吗?” “不可!”宁远立刻抬手。 送回去麻烦更大。 这些朝廷大员他送银子,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让他抹去李广那册子上的名字? 若送回去便等于是跟册子上那些人彻底结下死仇了。 更直白一些,他这一下子要得罪朝廷三分之一以上的大员,这不要了命了吗? 仔细想了想,他郑重道:“老爹,这银子,非但不能退回去,反而要尽数收下,记好姓名,但万不可记录在册。” 宁合雍惊骇的瞪大眼睛:“可一旦暴露,咱们父子都要完蛋啊。” “想来……应该无事……吧!” 宁远也是不确定。 第77章 四处送礼 宁远心下起伏不定。 他记得此事影响相当大,史书上虽只聊聊记载了几笔,可说到底,却是涉及到诸多行贿官员、内阁、皇帝、乃至后宫、太皇太后。 而皇帝都是注重脸面的,谁愿意在位期间发生这等不光彩的事? 所以拖到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他收了银子,便只能将此事压下,皇帝陛下会怎么看,还是未知数。 京城虽然不小,可锦衣卫、东西厂也不是吃素了,那么多人跑来宁府送礼,又岂能瞒过天子的耳目? “只期望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宁远暗自祈祷道。 这时,小厮跑来汇报:“老爷、少爷,外面有位叫杨廷和的大人来拜访。” “哦?” 宁远古怪的笑了出来。 这下有意思了。 什么叫报应不爽? 这就是! 你杨廷和白天刚刚威胁、警告老子,现在呢?还不是要乖乖上门送礼? 杨廷和来了。 怀里抱着一堆字画,满脸的笑容:“宁老哥,宁千户,晚上好呀!” “不好,不好,哪里好了?”宁远抄着手,语气相当的生硬。 “这……” 杨廷和一脸的尴尬,心底那叫一个窝火。 白日间,他跟宁远已是针尖对麦芒,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 可不来送礼也不行啊! 那李广的小本本上定有着他的名字,一旦宁远呈上去,他的大好前途也就废了。 不得已,只能放低姿态。 他讪讪一笑道:“那个……初来拜访,没什么好东西,这几幅字画劳烦宁老哥和宁千户务必收下。” 宁远却忙摆手:“不收不收,杨大人,您未免太看得起某了吧?某跟太子殿下厮混,指不定哪天遭殃呢。” “这……” 刹那间,杨廷和老脸通红,抱着字画的双手一颤,又愤又怒! 欺人太甚呐! 竟是把他日间说过的话的还了回来。 他狠狠的咬着牙,可一想到那册子的危险程度,顿时泄了气。 “宁千户勿怪,呵呵,是老夫口不择言,说错了话。”杨廷和扬着笑脸道。 宁远将信将疑似的:“是吗?” 杨廷和忙点头:“是是是,宁千户大人大量,千万别介意。” 宁远这才呵呵一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是不好再僵持下去。 收了画,又敷衍似的说道了几句,杨廷和便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宁合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吾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宁远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老爹,我抄了那李广的家!” 嘶! 宁合雍这才恍然过来。 原来如此啊。 那李广生前也算是位极人臣了,不知道多少人巴结着,此番出事,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 “吾儿,这银子收的倒是痛快了,可收了后,危险也不少啊。”宁合雍满是担心道。 “无事的,我自有办法!”宁远目光深沉道。 第二日,他一大早便起来,带上了银子宝钞,来到东宫。 这个时候,朱厚照少见的起床,正在读书,见了宁远,也是爱答不理。 宁远凑了过去,试探着道:“殿下忙着呢?” 朱厚照看谁都不爽的架势,眼睛一横:“是啊,怎么了?” 宁远小声道:“殿下竟这般勤奋,早起读书?” “哎……” 朱厚照喟然长叹,满脸无奈道:“老宁,本宫完蛋啦,那皇帝老子逼着本宫读书,要不然就克扣东宫银子的用度,这要是没银子用,本宫还有什么乐趣。” 咦? 宁远眼睛亮了。 就这么送上来了? 他看了看,小声道:“殿下……可想要银子?” 唰! 刹那间,朱厚照精神百倍,直接丢掉手中的书,激动不已:“是不是那玻璃开始生产了,开始赚银子了?哈哈,老宁,你一定要偷偷给本宫分点啊!” “不是,玻璃真正量产还要稍等几日。” 宁远说着,眼睛转了转,道:“殿下,卑下刚发了一笔小财,见面分一半,拿着!” 说着,便将五万两银子的宝钞送了上去。 朱厚照看着一大摞宝钞,也是吓了一跳,向后推了推,惊疑道:“老宁,你莫不是干了什么掉脑袋的买卖?要本宫保你?” 宁远摇头。 朱厚照更为疑惑:“没事你给本宫送银子?本宫不信。” 宁远道:“殿下尽管放心收着便是,保准没问题。” “真的?” “当然。” “好!” 朱厚照当即接了银子,一脸的喜不自胜,霍然起身,狠狠的踢掉旁边的书籍,狂笑不已:“读书,读个屁!哈哈!” 接着,二人开始下棋,差不多到巳时的时候,萧敬跑了过来,传唤宁远。 宁远忙跟了上去。 路上的时候,他又拿出五千两银子的宝钞,递送上去,笑道:“公公辛苦了。” 萧敬看了看,一阵冷笑:“宁大人,别人银子,咱自是来者不拒,可您的银子,呵呵,留着吧。” 宁远却不为所动,仍旧奉着宝钞:“公公,卑下敬重您的为人,多次为卑下说好话,卑下若不知回报,岂不是狼心狗肺?” 萧敬也是将信将疑:“真的?” 宁远不住点头:“那当然!” 萧敬笑了笑:“呵呵,宁千户知道咱为你着想就好。” 说着,不着痕迹的收了银子。 宁远这才稍稍放心。 不管怎样,太子殿下和萧公公收了银子,以后一旦犯事,也能有人帮忙保驾护航。 当然了,说到底,最重要的一关还在弘治皇帝。 皇帝陛下若要追究,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丢。 很快来到御下,宁远急忙拜倒:“臣宁远,见过陛下。” “起来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道:“朕命你去查抄李广的家,可查出什么来?” 宁远忙道:“这……查出不少银两,经清点,约……四十万两!” “什么?”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这这……这狗贼,竟贪墨如此多银两,可曾查到谁人送了银子?” 宁远摇头:“只查出银子,并未找到记载的册子。” “好吧。” 弘治皇帝也没过多深究,挥了挥手,让宁远退下。 又过了一会,他抬头望向萧敬:“昨日晚上,不少人拜会宁府吧?” 萧敬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闻言,弘治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臭小子,自此以后有把柄落在朕手里了,稍有差池,朕便要他狗头!哈哈,好哇!” 一番波澜,就此揭过。 经不起查,也不能查。 查了,朝廷百官有半数都跟那李广接触过,宣扬开来,朝廷的脸面也就没了。 反而是宁远不声不响的将此事影响降低至最低点,才是最佳选择。 还有便是,宁远收了银子,便等若是给他一个把柄,以后再有事,拿捏起来也更加方便。 当日,内阁三位阁老以及兵部尚书的致仕奏折得了批红,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不允! 简而言之,想要致仕? 朕不同意! 又过了几日,弘治皇帝来到内阁,一脸笑吟吟的样子。 “三位爱卿,朕也对那宁远建造玻璃作坊十分不爽,可是,宁远做了一件事,朕却不得不改观啊!” 三位阁老讶异万分。 改观?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那宁远建造玻璃作坊,还建对了? 三位阁老十分不解。 那玻璃劳民伤财,又无半点用处,生产出来,不就是浪费吗? 弘治皇帝见了,也是暗自激动着:“三位爱卿,随朕来看吧!” 第78章 神器 三位阁老疑惑着。 去看那琉璃吗? 不过是区区华丽的观赏之物,又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弘治皇帝又对萧敬吩咐道:“通知百官,同去仁寿宫。” 嗯?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是要请百官共同观赏那玻璃? 陛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虽说玻璃可能是稀世珍宝,但毕竟仅限于把玩而已,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啊。 弘治皇帝见状,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三位阁老以及马文升恳请致仕,可是给这大明朝廷蒙上了一层阴影,此事又跟玻璃有关,以至于许多人都认为他这个皇帝玩物丧志。 而今,听宁远说玻璃已经出成,可填装一面窗子,他自是迫不及待的为自己正名。 想来,当百官看到那神奇的玻璃,定会惊诧万分吧? 哗啦啦! 片刻之后,文武百官拖拖拉拉的来到太皇太后居住的仁寿宫,皆是一脸的懵逼。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 没人敢问。 于是一堆大男人便都干站着,大眼瞪小眼。 太皇太后见了皇帝摆出如此大阵仗,也是好奇的走了出来:“佑樘,你这是作甚啊?” 弘治皇帝忙上前:“祖母,孙儿知道您一直患有老寒腿,备受折磨,为此,孙儿亦是寝食难安,您不是一直想在屋里面晒太阳吗,而今,孙儿将为您献上一件神器!” 在屋里晒太阳? 文武百官心下俱震。 这……怎么可能呢?除非将窗子上的琉璃瓦取下来,干脆什么都不装,阳光才能投进屋里啊。 太皇太后亦是凤颜略动,小声道:“百官都在呢,佑樘你莫要胡说哄骗哀家,快退下吧,影响不好。” 弘治皇帝自也知影响很大。 真要出点问题,莫说为自己正名了,甚至还会闹出天大的笑话。 眼下,一切都要看宁远了。 宁远虽说玻璃已经产出一少部分,可实际如何,到现在为止谁也没见过。 “祖母,您等着看便是了。”弘治皇帝笑道。 他自是相信宁远不敢在这等大事上糊弄他,真要出事,那宁远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脖子硬还是刀更锋利! 而就在群臣等待期间,本晴朗的天空,竟是飘起了雪花。 不过片刻,雪势渐大,如鹅毛一般,片片翩飞,在阳光下,尤其的刺眼。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可当那雪花落在身上之时,众人仍旧不免打寒噤,缩紧了身子。 太皇太后见状,小声道:“皇帝,让百官都回去吧,哀家也是冻的不行了,得进去烤火暖和暖和。” “祖母,您再稍等片刻。” 弘治皇帝安慰着,暗自也有些焦急。 宁远那臭小子搞什么鬼,动作也太慢了吧? “陛下,臣来了!”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众人皆是寻声望了过去。 只见宁远施施然的走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十多个人,手里抬着木架,木架上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用干草遮挡着。 来到近前,宁远施了一礼,见百官都在,心下也是有些激动。 陛下太给力了,拉来百官撑场子,可想而知,这波广告下来,玻璃之名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爆京城啊。 火爆意味着什么? 那是数之不尽的银子啊! 弘治皇帝沉稳的扫了一眼,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宁远点头:“一切就绪。” “嗯。” 弘治皇帝望向前方的玻璃瓦,道:“开始吧!” “遵命!” 宁远转过身来,冲着那十多名匠人道:“把东西放下,去拆琉璃瓦,顺带着也把窗子的骨架拆开。” 哗啦啦! 十多个匠人二话不说,快速跑到窗前,训练有素的拆了起来。 百官见了,无不瞪大眼睛。 这要干什么? 拆了窗子,好让阳光投入到屋子里? 太皇太后也是大为焦急,凝眉看向弘治皇帝:“前些日烧毁了一个清宁宫还不够,皇帝还要把哀家这仁寿宫也拆了?” 弘治皇帝忙安抚:“祖母莫急,看着便是。” 咔咔咔! 十多个匠人手艺娴熟,片刻之间就将琉璃瓦拆的差不多了。 再看过去,原本错落有致的窗子,此刻已成光秃秃的一片,大约有五丈宽,七尺高,跟旁边的琉璃瓦比起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上新骨架!”宁远高声吩咐。 旋即十多个匠人小心翼翼的挪开干草,齐手利脚的搬运新的骨架。 由于宁远已事先安排好,诸多匠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顷刻间新骨架便安了上去。 不同于先前细密的琉璃瓦窗子,这新骨架中间留有一块块镂空,约有一尺见方大小。 许多人明白过来。 不出意外,应该是用一种新的东西镶嵌到那镂空上面去,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 只是用什么东西呢? 什么东西才能让阳光透过,投入屋里呢? 这世上有吗? “大人,新骨架已安装好。”有匠人向宁远汇报。 宁远轻点头:“既如此,那便安装玻璃吧,要多加小心。” “是!” 匠人再次行动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干草覆盖着的玻璃搬到窗子下面,又轻手轻脚的挪走干草。 这一刻,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期待起来。 玻璃,让他这个帝王险些蒙羞,让百官皆以为无用的观赏之物,终是浮出水面了。 唰! 就在干草挪走的瞬间,宛如有一道流光闪过,刺得许多人不由得眯上了眼,待流光消失,再看过去,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呼吸仿佛都停顿了。 这……便是玻璃吗? 透明的琉璃! 远远看去,竟是看不到半点杂质,无尘污垢,清澈而光洁。 竟是透明的! 那一块块玻璃一尺见方,随着匠人们的忙碌,当玻璃后面被东西遮挡,便有一道道流光在夹杂着雪花的半空中狂乱的飞舞,炫彩而夺目。 “若……将此玻璃,镶嵌在窗子上,阳光便可透过玻璃,直接投入到屋子之中……” 大学士刘健惊骇的喃喃着,说到后面,已是不敢想象了。 遍历千年的历史,何曾有过这种透明的东西啊? 其余众人亦是被深深的镇住了,痴呆的看着匠人们忙碌着。 咔哒哒! 匠人装载玻璃窗发出微弱的响声,掺杂着风声、雪声,舍此之外,天地一片寂静。 偌大的大明宫,鸦雀无声! 第79章 银子来了 宁远轻笑着,缓慢的张开手。 一片片雪花落在手掌之间,渐渐荡开,融化开来。 “呼,这种寂静,可真让人喜欢呀。” 他暗自呢喃着,自是早就注意到文武百官呆愣的样子。 嗯,对,就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一看过去,便教人心悦神宁啊。 简单来说,玻璃的出现,无异于狠狠的冲击了文武百官的认知。 香皂虽然也是新奇的东西,但也只是新奇而已,毕竟在香皂出世以前,便有皂角等可用之物。 故而对人们的影响并不太大,最多也就是给生活提供一些便利而已。 而玻璃就不同了,此前,根本没有透明的东西啊。 仅此一个特性,就足以让无数人惊叹了。 透明,便可透光。 有了光,世界就大变样啦! 要知道这个时代,即便是皇宫,用的也只是琉璃瓦而已,只能隐约透过些许光,这就导致太阳无法直射,屋里面冷寂一片。 自然,架上火盆可以取暖,也只能保持火盆附近区域有热量。 只因琉璃瓦错落排列,是透气的,夏天倒还好,一到了冬天,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而因为架火盆的缘故,其他区域热气碰到冷气,冷热交替便容易增大湿度。 屋子里湿度大,可想而知,不得病才怪。 所以上了岁数的人,多多少少腿脚都不利落,老寒腿等病症层出不穷。 而这,还是宫廷,大明规格最高的地方。 其余百官、百姓家里就更不用想了。 现在,玻璃出现了,一切都将大不一样。 工匠们的速度很快,一扇由数百块玻璃组成的玻璃窗,完整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透过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殿堂内的摆设,阳光无半分阻拦的,几乎完全投入进去,就仿佛根本没装窗子似的。 院落跟前,文武百官身上已落满了大雪,寒意自是不可阻挡的侵袭身体。 许多人望着里面的可见的暖洋洋一片,身躯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祖母,玻璃已装好,您可去感受一番。”弘治皇帝亲和的开口。 “这……这……” 此刻,这位历经数朝,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女人,惊的张口结舌,在弘治皇帝亲自搀扶下,缓步进入宫殿。 “咔!” 关了门,整个宫殿瞬间寂静起来,太皇太后徐徐来到窗子跟前,顿感一股热浪来袭,方才身上的寒冷,消失一空。 尤其是那日光,暖洋洋的,闭上眼细细感受,顿感浑体通泰。 “这……真好啊!”太皇太后不由得感叹。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确实太舒服了,只是这般晒着太阳,便让人不想动。 尤其是因为太阳投了进来,整个屋子都光亮起来,原本的阴沉、晦暗一扫而空,让人心情愉悦。 “哀家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竟有一日,当真可以在屋子里晒太阳,呵呵呵,也是不枉此生啊。” 太皇太后喃喃着,睁开眼,侧着头,满是和蔼道:“佑樘啊,你有心啦!” “一切都是孙儿应该的。”弘治皇帝忙道。 他何尝又不是不敢想象呢? 尽管他早已知道玻璃的存在,也预想过装上玻璃后的景象,可当真正的身临其境,才体会到其中的美妙啊。 这若是大明宫都装上这种玻璃……嘶,那得多美啊! 宫殿内,祖孙二人静静享受短暂的宁谧。 外面,文武百官几乎炸开锅了。 大学士刘健最先带头,踉踉跄跄冲到宁远跟前,忙道:“宁千户,此玻璃……可量产否?”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 宁远说着,感受到百官饿狼一般的神色,一声叹息:“只不过技术还不成熟啊,一日之间,也产不几块,哎……” 顿时,百官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技术不成熟,就很难在短时间内生产很多玻璃,大家伙……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可回头想来,随着日后技术的不断进步,终有一日,大家伙也能享受到玻璃带来的好处啊! “玻璃,好哇!太好了!” “仔细想来,这玻璃,妙用无穷。” “一切都是陛下英明啊,为了孝顺太皇太后,命宁远建设作坊,实乃孝感天地啊,吾皇英明!” “呀,说来,老夫家中同有老母亲,每每念及老母行动不便,身为人子,老夫便痛心疾首。” “是啊是啊,宁千户,那玻璃再产出,请务必告知老夫,哪怕是倾家荡产,老夫也要买上些许玻璃,效忠家父家母。” “对对,宁千户,可千万记得吾啊,吾与你父亲可是多年的好友。” 文武百官,一个个叽叽喳喳,将宁远围在中间,眼睛通红,唾沫狂喷。 宁远实是受不了这等热情,却也只得不断的点头应付着,心底,则快笑开花了。 在百官热情的背后是什么? 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若说玻璃生产技术已然成熟,大家伙肯定要跟他纠结价格的问题。 可他一说产出有限,这些人便都猩红着眼睛,拼了命的攀交情、疯抢。 银子,这不就来了? “各位大人,请先静一静。”宁远高声开口。 众人瞬间止声。 不出意外,最关键之处来了。 玻璃的售卖问题。 顿时一个个都竖着耳朵,认真等待起来。 宁远继续道:“虽说玻璃目前产量有限,但诸位大人还是可以先去百善铺子预订的,先预定了,就能先拿到货,这第一批,暂只售卖一万块玻璃。” 闻言,众人神色不由得怪异起来。 预订,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熟悉啊,似乎在哪里听过。 唰! 忽而,有人豁然看向张鹤龄,怒气疼疼:“寿宁侯,看你干的好事。” “额。”张鹤龄一脸的懵逼。 他想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想了想,竟觉得有些道理。 因为“预订”这个售卖方法,还是从他那张家铺子开始的,而今,却是被宁远给学了去。 “寿宁侯,你不是一直想娶我二爷家的妹子当小妾吗,告诉你,此事,吹了!” “对对,老夫家近来要办的寿宴,你也别想去!” “老夫……老夫与你割袍断义。” 刹那间,张鹤龄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气愤又无奈的瞥了宁远一眼,落荒而逃。 众人这才作罢,皆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时,刘健一脸严肃的开口:“宁千户,不知道你这玻璃,要怎么卖啊?” 哗! 众人齐齐的看了过去,侧耳倾听。 玻璃是毋庸置疑的好,最大的问题便是售价。 这要是贵到天上去,大家伙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 第80章 天价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宁远淡淡一笑。 正所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对于玻璃销售一事,他完全可以用些套路,就像香皂的售卖一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赚个盆满钵满不要太容易。 可这一次,他不准备用套路了。 真心实意交个朋友不是更好吗? “经历了香皂的事情之后,相信各位大人也都明白了,某种物体的售价,是由供给关系决定的,供大于求,价格自然不断上涨,供小于求,价格便会一路下跌。” 宁远侃侃而谈:“也就是说,玻璃的售卖不可能维持一个价格不变,这初始价格呢,就暂定在百两银子一块,以后视情况更改价格。” 百两! 这两个字令得众人皆是倒吸凉气。 虽说大家伙都知道这种稀罕又好用的玩意不会太便宜,可百两一块,是不是也忒贵了些? 便拿一品大员来说吧,一年的俸禄,折算成银子也不过五六百两而已。 一品大员,劳心劳力一年,不吃不喝,也才只能买五六块玻璃? 贵的离谱啊,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见众人似是已心生不满,宁远继续开口解释。 “当然了,价格可能确实贵一些,大家伙完全可以不买,只要大家都不买,百善铺子便只能降价销售。” 宁远笑了笑道:“只不过呢,如若买的人多了,说不得又要涨价,今日一百两,明日就可能一百二十两。” 众人听了,面色一阵怪异,皆是不再言语,退到一旁,不再理会宁远。 宁远也没在意。 辛辛苦苦倒腾出来的玻璃,不卖的贵点,都对不起自己。 换个角度看,他要薅羊毛……不,要挣银子,那就得找准目标对象。 这大明天下,谁有钱? 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那无数士绅。 这些人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干放在那里,都快要长毛了,他当然要竭尽全力帮助这些人花掉放置的银子啊。 总而言之,百两银子的价格,对有钱人来说,不算贵。 不多时,弘治皇帝走了出来。 众人见了,立刻凑上去,满是期盼道:“陛下,臣等……可否感受一番啊?” 弘治皇帝讪讪一笑:“怕是不行,太皇太后已是累了,正在休憩,诸位爱卿先回吧。” 众人不由得大失所望,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这时,弘治皇帝冲着宁远招了招手:“你,跟朕来。” “好嘞。”宁远忙跟上去。 一众人回头望去,有的愤懑有的无奈。 这……哪里是太皇太后累了啊,累了还叫宁远进去? 分明是陛下跟大家赌气呢。 至于原因,显而易见,还不是之前大家伙吵吵的玻璃无用论,现在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大家伙再想凑上去,那得看陛下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李东阳忍不住问:“刘公怎么看?” 刘健哈哈大笑起来:“马有失蹄,马有失蹄啊!” 旋即三人相视,皆是无奈而笑。 过了片刻,谢迁严肃起来:“陛下为了孝顺太后,不惜顶着被臣子骂的风险命宁远建造玻璃作坊,此孝心,天地可鉴啊。” 刘健和李东阳深以为然的点头。 大明以孝为先,皇帝陛下这等孝顺的行为,定将载入史书,大写特写了。 仁寿宫中。 太皇太后上下审视着宁远,笑的合不拢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有你这样的少年良才,实乃大明有幸啊!” 大明有幸! 这话,当朝舍这位老人家之外,再无人敢言。 宁远忙行礼道:“一切皆乃臣分内之事,娘娘您严重了。” 太皇太后笑道:“嗯,不错,不骄不躁,哀家没白夸奖你,呵呵,而今似你这等良才已经不多了,皇帝啊,若宁远没成婚,便将公主许配给他吧。” 宁远顿时一个激灵。 莫不是太皇太后察觉到什么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只是点头,却不置可否,说了句孙儿告退便离开了。 出来仁寿宫,他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落座后,他深沉道:“宁爱卿,你产出玻璃,朕也跟着沾了光,算是在百官跟前风光了一把,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宁远想也不想,直接道:“回陛下,为陛下尽忠,乃是……” “行了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 弘治皇帝不耐烦道:“朕听闻你去了霸州一趟,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宁远当即脸色一红,闷着头道:“这……其实……是的。” 弘治皇帝顿了顿,沉声道:“你既有了女人,朕便不能将公主许配给你了,那么,朕赏你什么好呢?” 似是发问,又似自问。 宁远站在一旁,嘴巴紧闭。 正常情况下的赏赐,无非加官进爵,赏金赐银。 而让皇帝因为赏赐而困难,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他还年轻,按理说即便弘治皇帝重视他,也得将他当做太子未来的班底看待,若是封赏不断,职位一路高歌猛进,就会导致未来朱厚照登基后赏无可赏。 所以该怎么赏,确实有些麻烦。 可不赏又不行。 有功劳却不赏赐,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是江山社稷不稳。 眼见弘治皇帝踟蹰,宁远犹豫了一下,仗着胆子道:“陛下,臣……家中尚无丫鬟,为此太子殿下已嘲笑过臣许多次,所以臣想……请陛下赐几个丫鬟……” “胡闹!” 弘治皇帝当即白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别不学好。” 宁远便只得老实的埋下头。 这时,萧敬匆匆走来,将手中的奏报递给弘治皇帝,小声道:“陛下,蓟州那边出事了。” 弘治皇帝打开奏报,快速扫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 他略做思考,旋即将奏报丢了过去:“看看吧。” 宁远不解的展开奏报,神色变了又变。 他最不想看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蓟州那边,起了战事。 朵颜三卫趁着雪天,一路突袭,险些攻破蓟州,掳掠女人、钱粮无数。 即便如此,朵颜三卫仍没退却,反而在蓟州城下叫嚣不断,言称要攻破蓟州城。 这岂止是嚣张啊,简直没把大明放在眼中。 “宁远,因你在校阅之时的言论,朕点你为头名,而今朵颜三卫来袭,你可有办法?”弘治皇帝沉声问。 “这……” 宁远怔住了,脑子飞转起来。 第81章 太神了 战争,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打仗,那就是要死人的! 也亏得这是一个热兵器刚刚出世,冷兵器仍旧占就主旋律的时代,要不然动不动一场大战,不知会死多少人。 就如眼下,朵颜三卫打来了。 无数女人、粮食被掳掠而去,伤亡不知多少,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命途多舛。 很悲惨,却还要直面。 无论如何,也要拿出一个对策。 是攻亦或是守。 宁远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 “好了,你不要说了。” 弘治皇帝忽而打断宁远,挥手道:“退下吧,朕去寻三位阁老详谈,只不过,此番大概要你父亲出战了。” 宁远神情大震。 要他老爹亲自出战吗? 道理上自是无可厚非,五军都督府担当的重任,就是扛起一场场战事。 可想到自家老爹要亲自冲锋陷阵,与敌人厮杀,宁远还是心神不宁。 上了战场,小命就不一定是自己的了。 谁又能保证与敌人捉对厮杀不出个意外? 怀着沉重的心情,宁远干脆回了家,也不当值了。 这辈子,他就宁合雍这么一个亲人,虽说父子间交流并不多,可真要有个好歹,他心里都很难过去那一关。 问题是他对此番的对战,暂时来看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弘治皇帝已是从内帑拿出部分银子,犒劳九边的将士,再加上吃食上虽是上去了,可此事终究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效果并不一定明显。 所以他这边必须拿出最好的计策,以保证老爹的安全。 实际上,这大半年来,他一直都在搞经济,无论是香皂、解决霸州等地马政,还是眼下的玻璃,都是经济措施,对军事上的作用并不太大。 也就是说,眼下,他确实没什么能保证老爹安全的办法。 晚上的时候,宁合雍回来了,见宁远坐在庭院当中,呵呵一笑。 “吾儿在想什么?”宁合雍自饮自酌。 “得了令?”宁远问。 “不过是去一趟蓟州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宁合雍满不在意,又大口的灌酒,旋即眉目一转,笑道:“听说吾儿搞出了玻璃什么的,而今已火爆京城了,哈哈,祖宗有德,吾儿好样的啊!” 宁远淡淡的瞥了一眼,不做声响。 玻璃的问题,他根本无需担心,按部就班,用不多久,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可老爹迎战朵颜三卫的问题,却是难以挥去。 “带多少人奔赴战场?”宁远问。 “还能多少,一个卫呗。”宁合雍大咧咧道。 一卫五千六百人,去迎战朵颜三卫的两万多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宁远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人数战力悬殊,即便蓟州那边有人守着,但大多战力不行,要打赢这场仗,靠的就是五军都督府这边的驰援。 带五千多人就能驰援了? 宁合雍见状,解释道:“吾儿不必担心,无非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而已。” “嗯。” 宁远这才稍稍放心。 关心则乱,得知老爹要去打仗,他一直想着怎么才能保证老爹的安全,却是险些忘了朝廷对九边的态度。 弘治一朝,朝廷主要以防守为主,修建工事,以巩固九边。 意思很简单,不主动打仗,敌人来了就守着,敌人不来,那就继续加固防御工事。 在这个大前提下,想来,朝廷理应不会主动出击,让老爹过去蓟州,估摸着也就是壮大声势,吓唬吓唬朵颜三卫。 他想了想,问道:“何时出征?” 宁合雍道:“后日。” 宁远更加放松了几分。 战事吃紧,按理说应立即带着大军奔赴前线,朝廷让老爹多休整一日,用意已再明显不过。 总的来说,危险不大,不但不大,甚至还能捞一波功劳。 可以想象,当老爹赶过去蓟州,明军这边声势壮大,朵颜三卫见了,也就只能老实的撤退,一波军功白捡似的到手了。 皇帝陛下这是要重用、嘉奖老爹啊。 宁远放松下来,小酌一口酒,略做思考。 “老爹,凡事就怕那个万一,此番奔赴战场虽没什么危险,却不得不防。” 宁远严肃的说道:“我这里有准备了一个办法,您且听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万不可兵行险着。” 宁合雍笑了笑,自知儿子关心自己的安全,便笑了笑道:“好好好,吾儿且说。” 宁远缓缓开口:“此法曰以退为进,假若真要跟朵颜三卫打起来,或者是蓟州城被攻破,千万不要力敌,应立即转移辎重,避其锋芒,随即快速北上,直奔哈喇慎附近,取得筹码后快速撤退。” 宁合雍已是呆住了。 这……这招太神了! 此番朵颜三卫打过来,便是借道哈喇慎等地而行,诸多辎重,包括马牛羊、甚至老婆孩子,大部分都留在了哈喇慎。 也就是说,朵颜三卫前面攻打蓟州,他带人端人家临时老巢去! 一直以来,边军只会备守,连主动出击都少之又少。 绕路端老巢,莫说是朝廷了,便是连那朵颜三卫怕是都不敢想象。 “这……太大胆了,太神了!” 宁合雍惊叹万分。 借他十万个脑子也想不到这里啊,一旦端了那朵颜三卫的临时老巢,便有了足够的谈判的本钱,妥妥的大捷一场啊! 宁远仍旧一脸凝重:“老爹,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若不然,万不可如此,一切以稳重为上啊。”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两军交战,偷老巢似乎有些不仗义,可这已经是保证宁合雍安全最好的办法了。 正面碰撞,难免会伤亡惨重,老爹都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偷老巢就不一样了,朵颜三卫大部分人都在前线,老巢空虚,几乎不用怎么打就能偷下来,安全也就无忧了。 “是是,老爹明白,明白,哈哈哈。” 宁合雍大笑着,大口饮酒,旋即眼睛冒光乱转,竟是兴奋不已。 宁远喉咙涌动,神情错愕。 老爹这……不对劲啊! 他忙严肃道:“老爹,我这招是给你保命的,不到性命攸关时候,可千万别乱来啊。” 宁合雍不住点头:“知道知道,放心吧,哈哈哈……” 宁远:“……” 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若是不出这招,老爹固守成规,老老实实守下这一仗,或许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这……偷老巢虽相对安全,却也隐藏不确定的隐患啊。 见宁远脸色凝重,宁合雍也收敛笑容,摆出认真的样子道:“吾儿,放心吧,老爹岂能不懂这里面的得失,放心吧。” “哦。”宁远呆愣的应了一声。 翌日。 宁远仍旧是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平复心绪后,来到百善铺子。 玻璃预售,老规矩,仍旧要排队,巳时开售。 而此时,百善铺子跟前出现了两个队伍,一队各色人皆有,足有千人之多,这些人,是来买香皂的。 另一侧,则是衣着显贵的家丁小厮装扮,显然是预购玻璃的。 “要发财喽。” 宁远暗自激动着。 百两一块,预售一万块玻璃,算下来,便是……便是,呀,好多钱啊! 第82章 日入百万两银子 天气寒冷,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 而在百善铺子跟前,却是火热一片,刚刚开售而已,前面买香皂跟买玻璃的人差点打起来。 掌柜沈七为难不已。 排了两队,让谁先行购买都不好啊。 “大家伙别争了,安静一下。” 宁远笑着走了过去,让沈七搬了一张小桌,朗声道:“买香皂的照旧按顺序购买,预购玻璃的,按顺序到本公子这里来。” 这些可都是送银子的啊,有什么好争抢的,加一个售卖窗口不就得了? 旋即,玻璃正式开售。 对于眼前这些家丁小厮等人,宁远大多不认识,盲猜应该是某些老爷府上的人。 随着第一个人的到来,他拿出准备好的凭票,询问来人姓名,购买数量,再将数字填到凭票上。 填好两张凭票后,将凭票交叠起来,让购买人在交叠中间处签字,他随后签字。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签名便都分开,每张凭票上面各一半。 而因每次签字的位置不同,也就致使每张凭票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大增加了造假的难度,甚至可以说无法造假。 一张张凭票发放出去,一张张宝钞也进了宁远的腰包,不过片刻间,便有小山般大小。 “买十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远抬头看去,笑了出来:“呀,世伯好啊,您该不会是想着继续仿制玻璃吧?” 张鹤龄老脸涨的通红,垂着头道:“不会不会,莫要乱说。” 他算是怕了宁远这小子,太贼了。 前后几次交手,他都被拿捏的死死的,简直毫无还手之地。 故而他心下计算着,以后能不跟宁远接触就不接触,躲的越远越好。 就如此次,他若知道宁远亲自售卖,就应该唤家丁过来。 “呵呵,世伯您想仿制的话,尽管仿制吧,没关系的。”宁远笑道。 玻璃不同于香皂,便是连他都勉强捣鼓出来,外人想仿制,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张鹤龄有些惊疑的看了看,不敢确定这里面是否有诈,忙收敛心神:“快点给老夫凭票吧。” “好嘞,您签字吧。”宁远淡然道。 很快,一万块玻璃,销售一空,而队伍后面,还有四五十人。 宁远站了起来,朗声道:“诸位,抱歉啦,一万块玻璃预售完了,大家都回去吧。” 诸多家丁小厮面色为难,其中最前面一人忍不住道:“宁公子,您……再多卖点吧,大家伙都带银子来了,空手回去不好啊。” 这个提议,相当的好。 便是连宁远都有些心动了,毕竟多售卖便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啊,谁跟银子过不去? 可问题是他已说出了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又岂能胡乱更改? 再者,限定售卖数量,也有利于维持价格,甚至是……涨价! 于是他故作心痛的样子道:“不卖,大家伙散了吧,本公子也要交差去了。” 销售暂停。 宁远看着一大堆宝钞,也是激动不已。 这可是百万两银子啊! 一日入百万,此大明一朝,舍他宁远之外,莫说做到了,又有几人敢想? 与此同时,也正因为玻璃的爆销,让他信心大振! 看看吧,这天下是真不缺有钱人呐! 若是搜罗一番,便是几亿两银子也搜的出来,区区百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他这还要给宫里分一半呢。 晚些时候,宫中。 弘治皇帝笑呵呵的看着宁远,随口道:“听说,那玻璃售卖的不错?” 宁远点头:“尚好,赚了点银子,这不就给您送来了嘛。” “哦?”弘治皇帝来了兴致。 宁远见状,冲着外面挥了挥手,当即有两个太监费力的抬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这是……” “宝钞啊。”宁远笑着解开麻袋。 哗啦啦! 随着袋子口打开,里面一张张宝钞散落一地,乍看过去,令人眼花缭乱。 “这……” 弘治皇帝不由得站起,捡起一把宝钞看了看:“这是……多少银子?” “所售玻璃银子的半数,五十万两!”宁远道。 嘶! 弘治皇帝暗抽凉气,眼睛都直了! 短短一日之间卖出了百万两银子? 一日百万两啊! 要知道,即便是整个大明的国库收入,一年也不过四五百万两银子而已。 这……太恐怖了。 他当然知道玻璃这种稀罕物肯定会受欢迎,莫说王公贵族了,便是连他这个天之子也眼馋的很。 可当他亲眼看目睹这五十万两银子的宝钞,把地面都铺满了,仍旧不免惊骇。 这银子,来的太快了。 数量,也尤其的骇人。 “宁爱卿,尔乃朕之肱骨啊!” 弘治皇帝感叹着,心下久久不能平复。 人人都以为帝王生活奢靡,却不知,帝王才是最缺银子的。 无论是天下兵马、还是朝廷衮衮诸公、六部九卿、皇室王族,这些,就如同那嗷嗷待哺的孩子,伸手向他这个帝王要钱。 自太祖以来,朝廷的赋税非但没增加,反而日渐减少。 再加上各地方瞒报虚报,国库的银子更是入不敷出。 故而,他这个帝王自登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铺张浪费,为的便是省下一口,以让天下太平昌盛。 可眼下,因宁远的出现,香皂、玻璃的相继出现,让他生出一种错觉。 就仿佛他先前那般努力、节俭……不值一提! 也是到此时,他猛的意识到什么似的,忍不住道:“此乃经济之道?” 宁远轻轻点头。 弘治皇帝又是沉思许久:“所谓士农工商,绵延千年的传统,竟如此不经推敲吗?” 自古以来,经商一直都是贱业,尤其是在读书人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下三流。 可眼下,弘治皇帝看着那一大堆宝钞,心底已是快翻天了。 先前的香皂,每月大概会有两三万两银子送入宫中,他也没太在意,但经过玻璃的预售,才让他真正意识到经商的恐怖。 能挣银子啊! 朝廷有了银子才能做更多事,才能兵强马壮,才能真正让这天下长治久安啊! 而传统的所谓的勤政爱民,能吗? 答案不言而喻。 弘治皇帝目光深沉,顿了顿,严肃道:“宁远,此事,不得张扬,小心被人诟病。” “臣明白。”宁远忙是应下。 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相当大了。 以往,文人们,只要读读书,熟背四书五经,便能帮助君王治理天下。 可经济之道出现后,文官们、甚至包括天下无数学子传统的那一套,就显得没用了。 毫不客气的说,大兴商道,等若是砸了无数人的饭碗,又岂能不招人愤恨? 所以还得老实点,低调点,闷声发大财。 然而,即便他再老实,消息还是迅速传了出去。 一日入银百万两,朝廷已彻底轰动。 无数人瞠目结舌,朝堂之上也陷入到一片诡谲的气氛当中。 换作以往,此等与民争利、搜刮民脂民膏等行径,诸多清流定是不会放过,大奏特奏。 可这一次,朝堂上的诸多清流却少见的保持了沉默。 形势不明,又岂能乱说? 就在此间,翰林院有一人站了出来。 “诸位大人,尔等,便这般眼睁睁看着那宁远搜刮银子?” “一日百万两,天啊,这得压榨多少百姓啊!” 翰林学士柳林愤然不平:“为了天下百姓,老夫若不奏那宁远一本,就对不起翰林的位子,不配吃这口皇粮!” 言罢,愤愤甩手而去。 翰林院一片死寂。 第83章 左右开弓 宁远给宫中送了银子后,便准备赶往东宫当值。 可刚走到一半,便见一人面带愤色走来。 他当然是懒得搭理的,躲让开来,可正当他要继续前行的时候,忽而被那人拽住了。 “你……你是宁远?”柳林眼带怒火。 “额……” 宁远愣了愣,点头道:“我是宁远,您有事?” 柳林当即冷笑:“呵呵,好哇,小子,可让老夫找到你了,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就应该五马分尸,哼,你等着吧,老夫定参你一本,教你不得好死!” 宁远:“……” 他看神经病似的审视柳林一番,略微探头道:“大人,我得罪你了?” 柳林松开手,用力甩袖子,一脸高傲道:“自没有,但你罪恶的行径,比得罪老夫还惨一万倍,因为,你得罪的是万千黎民百姓。” 宁远整个人都快傻了。 莫名其妙啊。 走在路上,碰到一个人,口口声声就要致自己于死地?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不得不警戒起来。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他努力展现笑颜道:“敢问大人姓甚名谁?” 柳林更是高傲万分:“听好,本官乃翰林学士,姓柳名林,本官就是要参奏你,有本事,你便来报复本官。” 一番话,大义凛然,就仿佛为了万千百姓浑不怕死似的。 宁远倒面色有些古怪。 对于清流,他是不想招惹的。 这些人平日里没事还要捕风捉影的找事启奏,更别说他刚发了一笔横财,正是惹人眼红时,被清流盯上了,就像那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即便问题不大也能烦死人。 可这柳林太神经质了。 要参奏我,你直接写折子上奏不就完事了,跑我跟前说到什么? 他眉目略动,笑了出来:“柳大人,您莫不是对卑下有什么误解?” “误解?哼!你之罪行,罄竹难书,本官又岂会误会你?”柳林昂首挺胸。 “嗯。” 宁远想了想,试着道:“玻璃刚刚投入量产,柳大人您家定还没买吧,卑下可以给您家先装上,比那些预购的人还提前享受屋里阳光。” 柳林顿时警戒着,眼睛乱转的扫视宁远,又一仰头:“本官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岂会受你好处,想都别想!” 宁远差点笑了出来。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买不起玻璃,或者是不想掏银子买,跑他这敲诈来着。 他故作认真,小声道:“大人,您尽管放心,卑下定会给您家装满了玻璃,让您家无力暖阳如春。” 柳林闻言,这才不屑的瞥了瞥:“可装多少块玻璃?” 宁远伸出双手,一手比“二”,一手比“五”,严肃道:“这个数。” 柳林皱眉:“区区二十五块?是不是少了点?还有啊,本官府邸无需提前装玻璃,等那些预订的玻璃收了货,再给本官府邸装便可。” 宁远顿时笑意更盛,摇头道:“大人,您错啦,不是二十五块,而是,二百五十块!” 柳林愣了愣:“二百五十块,这个数怎么感觉怪怪的,嗯?你……这是在辱骂本官?” “是啊!你这个王八蛋、二货、二百五!” 宁远凶相大作,抬起拳头,直接轰了过去。 柳林猝不及防,眼睛被打中,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连连后退,接着又大声嚎叫:“来人呐,来人呐,打人啦!狗娘养的武人殴打朝廷命官,快来人呐!” “还敢骂人?打死你!” 宁远半点不客气,拳打脚踢之下,转眼间柳林便倒在了地上,抱着脑袋,嗷嗷怪叫。 可即便如此,宁远也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换着法踢打。 宫中发生打人事件,第一时间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武勋殴打文臣,换作以往,定是要激起群愤的。 可这一次,非但没一个人凑上去拉架,反而默然的躲在远处冷眼旁观。 片刻之后,无论是翰林院的翰林、内阁、还是弘治皇帝都得到了消息。 宁远打了翰林学士柳林。 “打的重吗?”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问。 “不轻。”萧敬道。 弘治皇帝没说话,面色阴沉不定,过了许久方才垂下头,批改疏奏。 宫中小道之上。 宁远已是气喘吁吁,倒在地上的柳林也几近昏昏作死。 “敲诈是吧?参奏是吧?啊?你倒是去啊!” 宁远咬牙切齿:“他奶奶的,也不想想自己算什么东西,知道老子是谁吗?宁远,记住,这是一个形容词,嚣张的意思!” “啊噗……” 柳林喷出一口老血,旋即身躯一僵,直接晕了过去。 宁远这才收手,缓和片刻后,冲着不远处当的金吾卫道:“拉走拉走,看着就烦。” 柳林被拖死狗似的拉走了,偌大的宫廷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宁远左右琢磨,心下仍旧是愤愤不平。 他确实应该低调一些,可这柳林硬凑上来威逼利诱敲竹杠,真以为他好欺负了? 辛辛苦苦搞香皂、搞民生、搞玻璃,一笔笔银子送入宫中,为的,不就是被人欺负的时候底气足一些? 深深呼吸,平复许久,宁远这才继续向前,来到东宫。 朱厚照见了,立刻冲了上去:“老宁,老宁,听说你打了翰林院的柳林?” 宁远点头:“气急而怒,一不小心没忍住。” 朱厚照大笑:“打的好,打得好,这狗柳林没事乱启奏,甚至连本宫的私事都关心上了,说什么本宫不生孩子,本宫一直采取错事,只是时日未到,又岂能乱生孩子?” 宁远暗自一震。 提到孩子,他猛然想起史上的武宗活了三十一岁,一直没孩子,难不成……这里面真有问题? 他向前探了探,小声道:“殿下果真采取措施了?” 朱厚照眼睛一横:“老宁,你这什么意思?好像本宫当真生不出孩子似的?” “嗯嗯。” 宁远不住点头:“这……殿下,卑下给您个建议,多注意点身体,平时别乱来,节制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朱厚照又是瞪了宁远一眼,转而一笑,兴冲冲道:“快来,本宫正在排兵布阵,研习对战朵颜三卫的法门。” 旋即,二人来到殿中的沙盘跟前。 朱厚照是一个多动的军事爱好者,此刻的沙盘前,一切都布置的稳妥,乍看过去,竟是井井有条。 “老宁,你可知道,此番对战朵颜三卫的要点是什么?” 朱厚照认真的问。 第84章 干他娘的 宁远看着眼前的沙盘,暗自惊心。 弘治一朝,出了两个军事天才,其一太子朱厚照,其二王守仁。 王守仁,王阳明,大圣人嘛,便无需过多累述,备受争议的武宗朱厚照才能亦是不凡。 就如眼前的沙盘展现的一般,条理清晰,逻辑明确,将敌我双方的优势、劣势展示的一清二楚。 宁远故作不解道:“对战朵颜三卫的要点是什么?” “打!” 朱厚照眉目一凛,道:“朵颜三卫,乃是大明之臣,却二三不定,时而同鞑靼合作,时而又称臣大明,若是不给他们一番迎头痛击,他们又岂会老实?” 宁远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谓朵颜三卫乃笼统称呼,乃是文皇帝朱棣设立的卫所,包括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统称朵颜三卫,又有兀良哈三卫的称呼。 三卫一开始向大明称臣,可随着时间的发展,三卫在大明以及鞑靼之间摇摆不定,从两边都捞好处。 对此,朝廷的态度也很微妙。 因为朝廷要借助朵颜三卫来平衡鞑靼,乃至瓦刺等部,故而朝廷一边拉拢一边打压,策略不定。 想了想,宁远问道:“该怎么打?” 朱厚照不假思索:“很简单,正面碰撞肯定不是良策,最好的办法便是伏击,老宁,你来看,此处地势险要,乃是朵颜三卫回退的必经之地,若在此埋伏一军,定叫朵颜三卫抱头鼠窜,扬我大明之威!” 宁远看向沙盘。 朱厚照所指,是一个峡谷地带,确实是埋伏袭击的绝佳位置,即便以少打多,也富有余力。 可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宁远皱眉深思,道:“殿下要知,在那朵颜三卫的行军中,有不少我大明的女人,还有诸多家畜,自此位置突袭,虽有效果,可也会伤及无辜啊。” 朱厚照满不在意:“老宁,你未免太仁慈了吧?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是我大明颜面重要还是些许性命重要?” 宁远严肃道:“都重要。” 朱厚照摇头:“两者相害取其轻啊!” 宁远也摇头:“若有一法,可教三卫低头,又不伤及无辜性命呢?” 朱厚照当即向后退了几步,怪异道:“老宁,本宫才发现,你竟如此幼稚……” “殿下来看。” 宁远当即指着沙盘道:“此处,乃哈喇慎,朵颜三卫与哈喇慎部高度融合,此番进兵,又借道哈喇慎,其辎重、牲畜、家人定留在此处,只需取来,迫使三卫低头,便可交换人口,使我大明百姓无损矣!” 朱厚照豁然睁大眼睛,定定的看了许久,懵的望向宁远。 “雾草,老宁,你这招,神了!” 朱厚照大为惊叹。 岂止是神了,错一个人,怕是连想都不敢想,连那朵颜三卫都万万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史无前例! 大明边军连收边镇都困难重重,根本没精力分散开来去偷袭敌方老窝。 这一招出其不意,根本无需打的敌方屁滚尿流,便能让敌方老老实实的低头啊! “老宁,快走,向父皇回报,此乃军机大事,万不可耽误。”朱厚照急忙拉着宁远。 宁远却是缓缓摇头。 朱厚照不解:“老宁,难道你不想讲此计献给朝廷?你……包藏祸心?” 宁远摇头:“殿下,打仗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啊!您想,何以让外邦称臣?大明得强盛起来啊!大明强了,根本无需打仗,外邦便会怕的不行!” 朱厚照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暂不理会战事,尽快发展经济,使得国强民安,万里之内无人敢为敌?” “嗯,大抵如此。” 宁远深以为然的样子,也有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只是不想老爹冲上沙场拼命而已。 当然了,说到底,经济之道才是最恐怖的武器。 掌控了经济命脉之后,看谁不爽,直接经济制裁,不服?那就等着死吧。 所以他这个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朱厚照犹豫了半天,只好愤懑的甩手,嘟囔道:“虽然你说的很对,可本宫还是感觉不爽啊。” 宁远道:“殿下,为天下,为万民,理当如此啊。” 朱厚照只好愤愤作罢。 当晚。 宁远回到家,拿了一壶酒,给宁合雍倒满,又缓缓拿出十万两银子的宝钞,摆在桌上。 “老爹,财帛动人心,关键时刻可赏军士银子,或赏赐军士家人,可攻可退!”宁远严肃道。 宁合雍暗自感动。 这钱不少,宁远的意思是关键时刻可亮出银子,让身边的护卫拼命保证他的安全。 不过他没有接,笑道:“吾儿多虑了,吾知你心存大志,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必为吾担心。” 宁远继续将宝钞向前推:“区区十万两而已,难道老爹你不知我一日赚了百万两?拿着便是,这银子挣来,还不是为了花的?实在不行,您用这银子给我找个后娘也好啊。” “滚蛋!”宁合雍笑骂,却是收起了宝钞。 翌日! 宁合雍带兵,大军开拔,奔赴蓟州。 有明一朝,君王死涉及,天子守国门,当初文皇帝迁都也正因如此。 蓟州,距离京师不过区区一百多里,一旦失陷,便会对京城造成严重的威胁。 故而,这一刻,许多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宁合雍一行人。 第二日晚,大军来到了蓟州,宁合雍也见到了守将刘祥。 “末将刘祥,见过宁大人。” 刘祥见礼,旋即为难道:“宁大人,那三卫首领阿儿乞蛮正在城下叫嚣,势要攻破蓟州城,卑下已向陛下请罪,并且驱散百姓,转移辎重,准备誓死一战,您看……怎么办啊?” 宁合雍略微思索,沉声道:“刘大人,你是想……跟三卫决一死战?” 刘祥满脸无奈:“大人,卑下因守城不利,已被陛下斥责多次了,此番若蓟州失守,卑下这脑袋也别想要了,只能如此啊。” 宁合雍又问:“打得过?” 刘祥摇头:“城中有将士一万余人,加上大人带来的五千余人,便是战平的几率,也仅有四成而已。” 四成! 太小了! 也就是说,明军打赢的几率不大。 宁合雍面色深沉:“只得如此?” 刘祥苦笑:“卑下也不想啊,可即便能守住蓟州,卑下怕也难逃陛下的责罚,只能孤注一掷了,宁大人,您……怎么看?” “怎么看?” 宁合雍自问似的,笑了出来,两眼冒光:“还能怎么看,当然是……干他啊!” 第85章 蓟州城破 守将刘祥已是看呆了。 正常的将领,面对战事之时,要么怒发冲冠,要么铁血凛然。 因为敌人祸乱大明边镇,搅的大明不得安宁,只要是个人,只要热血流淌,岂能不愤不怒? 可眼前这位宁大人……是什么反应? 兴奋! 两眼冒精光,就仿佛那朵颜三卫不是什么敌人,而是猎人眼中的猎物一般。 这是打仗,不是打猎啊! 这时,宁合雍收敛几分,沉声道:“简单说说三卫的情况吧。” “是!” 刘祥整理行色,道:“三卫在城外已盘桓两日了,叫嚣不断,还有两次尝试攻城,倒是有惊无险的守了下来。” 宁合雍问:“人数上有增加或减少。” “这……不知,想来应该没变化。”刘祥道。 宁合雍点头。 情况倒是不复杂,怕就怕变故突生,比如三卫忽然增加了人马,打个措手不及可就麻烦了。 “既如此,先按照老规矩行事,守着吧!” 宁合雍也不敢贸然行事。 正常情况下,他这边驰援的大军到了,对于三卫来说,是万万攻不破蓟州城的,最好的选择便是原路撤退。 所以还要等等看,三卫若是退了,这边也就没什么事了,可若不退……说不得要干点大事了! 第二日,宁合雍早早来到城头之上。 放眼望去,隐约能看见一大队人马正在原地休整,炊烟之下,一个个营帐倒是明显,可要想看清大概人数,就困难了。 “大人,由于敌军距离较远,我方又不敢开城门,故而无法排派出探子查看情况。”刘祥解释道。 “呵呵,无妨!” 宁合雍笑了笑,旋即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 以黄铜铸就,一头粗一头细,呈长筒状,拉伸开来后,将细的一端抵在右眼前方,再闭上左眼,远处的事物便逐渐清晰了许多。 旁边的刘祥见了,不由得狐疑:“大人,这是何物啊?” “神器也!” 宁合雍暗自激动着,拿着望远镜,敌军的动向一清二楚,方才不可见的敌人,就像蚂蚁一样,在远处快速移动着。 过了片刻,他自信满满的收起望远镜,道:“看来消息没错了,敌军差不多两万人,此刻正在埋锅做饭。” 刘祥怔了怔:“大人通过此神器,竟可看到两里之外的景物?” “不错!” 宁合雍得意道:“此物名为望远镜,莫说两里,便是更远一些,也能轻易看见。” “呀,这望远镜如此厉害?”刘祥惊诧万分,心底掀起骇浪。 守城,最困难的是什么? 并不是敌军的多寡,而是随时掌控敌军的动向! 平日里即便命多人夜间看守,看等到看见敌军,再集结行动,也已经晚了。 可若能看的更远一些,在敌军抵达城前集结人马,做好充足准备,即便敌军数十万人又能如何? “大人,大人,可否将这望远镜给卑下看看?”刘祥激动不已。 宁合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出了望远镜:“可小心点啊,此神器,娇贵的很,坏了可就歇菜了。” “是是。” 刘祥小心的接过望远镜,学着宁合雍方才使用的样子,放在眼前一看,顿时背脊泛起一阵寒流。 太清楚了! 方才看不清的景象,此刻尽落眼底,说是纤毫毕现也不过啊! 而且,随着大小两个套筒的拉伸、收缩,可视距离也跟着不断变化,最远,甚至可以看到三四里外! “这这这……神器,神器啊!” 刘祥身躯颤抖着,满是祈求的看向宁合雍:“大人,此物,还有吗?可否赐卑下一个,实在不行,卑下愿出银子,多少都成。” 宁合雍撇嘴:“想什么呢?如此神器,世上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他暗自得意着。 宁远当时将望远镜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满不在乎,可放在眼前一试用,便彻底爱上了这个军事神器。 提前掌控敌军的轨迹,打起仗来优势太大了,有决定胜负的至关重要作用。 他甚至觉得这东西哪里是什么望远镜,叫做“天眼”才更合适。 “好了,别惋惜了,以后再有此神器,某送你一个。” 宁合雍说着,认真起来:“援军到来,是时候让敌军知道了,传令,擂鼓,齐声呐喊!” 片刻之后,一万余、近两万人集结完毕,随着一声深沉的鼓声响起,所有人齐声大喊。 “杀!” “杀!” “杀!” 一声声,铁血凛然,声震万里,地动山摇! 不远处,朵颜三卫众多军士顿时惊呆了,纷纷望了过去。 其间,有一人豁的挥手,拧着眉,眼睛定了定,旋即哼的笑了出来:“明军,难道还敢主动出击?来援军了,还是胆肥了?” 这时,左右来报:“大人,已派人去查探虚实。” 阿儿乞蛮缓缓摇头:“所谓虚实,一试便知,整顿军马,出击!” 片刻后,阿儿乞蛮带着两千余铁骑,来到蓟州城下。 也是直到此时,城中的喊杀声方才停息。 阿儿乞蛮坐在大马之上,大声道:“兀那刘祥,本官叫阵数次,你皆是龟缩城中,当那老王八,怎地,现在有援军来了,就敢与本官叫嚣了?” 城头上,刘祥被骂的老脸通红,只得无奈的看向宁合雍。 宁合雍踏前一步,沉声道:“阿儿乞蛮,放肆!尔等乃大明之臣,竟三番两次侵扰边关,烧杀掠劫,想死吗?” 阿儿乞蛮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老子倒是想死了,就怕你没能耐取老子项上人头,有种出来一战!” 宁合雍暗自一咬牙,气愤万分。 嚣张狂妄,根本没把明军放在眼中,岂有此理! 他紧紧握着拳,虽是怒火腾腾,却还努力保持理智,大声道:“别急,等老子刀磨亮了,教你什么是死!” 说罢,转身过去,离开城头。 阿儿乞蛮见了,哈哈大笑出来。 “传言中,明军骁勇善战,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嘛,一个个,都是缩头老王八!” “缩头老王八!” “老王八,老王八,你慢慢爬啊。” 两千骑兵也跟着笑着,骂着。 城中,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皆是怫然作色,羞愤至极,脸色通红。 这一声声老王八,无异于一柄利刃,在他们是尊严上狠狠的践踏,砍割! “大人,去干吧!” “是啊,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贼人蔑视我大明天威,老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教他们做人。” 一个个百户、千户纷纷怒火冲天的劝说。 宁合雍自也被气的火气腾腾,可却还要忍着。 因为,打不过! 贸然出击,只会平白断送将士们的性命。 “打打打,打个屁,都给老子滚回去训练。” 宁合雍骂骂咧咧的挥退众人,一个人在屋子中原地打转,终是无奈的拍桌子。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声音:“老王八们,听好了,不出三日,本官必取蓟州城!” 是那阿儿乞蛮的叫嚣声。 宁合雍红着眼睛,身躯微颤:“取你大爷,把老子逼急了,端你老巢去!” 不多时,城外安静下来,朵颜三卫的两千骑兵退了回去,蓟州城也陷入短暂的宁静中。 有人起锅做饭,有人盯梢,有人巡卫,各司其职。 一日恍然过去,宁合雍吃过了饭,躺在床上,直到深夜,才堪堪睡着。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喊杀声,旋即有人进来报。 “大人,不好啦,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万多人,自侧面开始攻城,而今已有数百人杀入城中,正火速朝着城门而去,而阿儿乞蛮也带着两万人从正面攻城。” “什么?” 宁合雍猛的坐起,随便披上一件袄子,快速来到最高处的城楼,取出望远镜一看,目眦尽裂。 西边,已然快被攻破了。 只要西边的人从里面打开城门,总共三万余人汇合,城中这一万多人绝对顶不住。 “大人,怎么办呐?”刘祥也快速走了过来。 “守不住了,撤!” 宁合雍狠心一下道:“刘祥,你带人徐徐撤退至三河附近,为我殿后,我带人去干点大事,一旦成了,保你无罪!” 说罢,也不理会刘祥,吩咐五军都督府的人快速转移。 当夜,蓟州城门开。 蓟州城破! 第86章 您家没啦 紫禁城,太和门。 一股诡谲的气氛已持续了三日。 最终有人忍不住向刘健询问:“刘公,那宁远嚣张跋扈,竟敢在宫中动手打人,此事,您以为如何啊?” 唰! 顿时,几乎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三位阁老,几乎可以代表文武百官,首辅刘健的一言一行更能左右当今的朝政。 故而,刘健的看法相当重要。 众人注视之下,刘健笑了笑。 “那柳林公然敲竹杠,坏了规矩,打一顿都是轻的喽。” 刘健说着,见众人神色各异,又缓缓补充道:“可那宁远也忒没规矩了些,倒也该警戒一番。” 大方向,就此定了下来。 许多清流已然开始打腹稿,琢磨着怎么参那宁远一本,或者是罗列罪状,告上一通。 文武百官一阵安静。 到了早朝,弘治皇帝驾临,百官见礼。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见百官神情中带着几分雀跃,暗自一叹。 终究还是来了! 不出意外,接下来百官定会痛告宁远一番,含沙射影,也会牵扯到他这个君王。 可他又能怎样呢? 明明叫宁远年小子老实点、低调点,结果刚离开没一会就在宫中当众打人,简直是个刺头。 他暗自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今日早朝,朕只想聊聊霸州等地的马政一事,诸位尽管言论。” 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陛下,臣,有本启奏。” 接着,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哗啦啦又站出十多个人,皆是跟着开口:“臣,有本奏。” 弘治皇帝暗自头疼。 他本想转移话题的,可见百官这样子,是万不可能放过宁远的,便只好点头:“说吧。” 这时,率先站出的翰林学士就要开口,可旁边却忽而传来一阵异动。 老太监萧敬见了,忙走出去,而后迈着飞步回到弘治皇帝身侧,小声道:“陛下,出事了。” 弘治皇帝沉稳道:“什么事啊?” 萧敬顿了顿,只得道:“蓟州城,破了!” “什么?” 刹那之间,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距离京城近一百余里的蓟州城,破了? 岂不是说,那朵颜三卫的大军,用不多久即将抵达京师附近? 宝座上的弘治皇帝也不再稳坐,扯过奏报,快速浏览起来,眉目越发的沉重。 “退朝!”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扭头道:“三位阁老快些去内阁。” 群臣面面相觑,很快三言两句的交接起来,吵闹声如蚊子一般。 而原本准备参奏宁远的一些清流,此刻也是脸色慌乱,神色不宁。 犹记得土木堡之变就在昨日,难不成今日,京师也将危在旦夕? 京师沦陷,这大明的天也就塌了! 一众人皆是忧心不已。 内阁。 三位阁老先后看过了奏报,稳了稳心神,以刘健为首道:“陛下,此事应无大碍,京师有三大营,又五军都督府,还有二十六卫,总兵力近二十万,无惧朵颜三卫。” 弘治皇帝点头:“朕自知道京师理应无恙,可朕就不懂了,明明派宁合雍过去驰援,蓟州总兵力近两万,何以守不住三万人的攻城战啊?” 三位阁老沉默不语。 问题显而易见,明军的战力不如朵颜三卫。 且不说兵力相差一万,即便是人数相当,要冲锋陷阵起来,明军胜率也不足五成。 而此番是朵颜三卫夜里侧面偷袭,蓟州反应不及,失守也很正常。 弘治皇帝看了看,问道:“接下来,应如何应对啊?” 谢迁眉目一转,道:“陛下无需忧心,朵颜三卫断不敢占领蓟州的,如臣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应该会遣使臣来纳贡。” 李东阳跟着点头:“臣以为然。”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 他当然也预料到朵颜三卫极有可能派遣使臣来纳贡。 平日里,万国来朝,正常情况下朝廷都会给与一定的封赏。 就如朵颜三卫,每每纳贡,朝廷给与的封赏都十足不菲,目的自然是以朵颜三卫钳制鞑靼以及瓦刺等部。 可这一次纳贡……怎么赏? 不出意外,朵颜三卫一定会以蓟州城为要挟,狮子大开口,要怎么赏? 真要赏赐了,跟赔款又有什么区别? 有明一朝,铁骨铮铮,更是有祖训:不赔款,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 此番若赏赐了,极容易落下赔款的坏名声,朝廷,颜面尽失!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若朵颜三卫来纳贡,如何赏赐?” 三位阁老又是一阵沉默。 难点就在这里,不好赏赐啊! 可若不赏赐,就面临着要跟朵颜三卫对峙,导致的结果肯定是死亡无数,生灵涂炭。 “赏?赏个屁!” 忽而,一道声音传来,接着便见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走到近前:“父皇,儿臣以为,那朵颜三卫乃二臣,攻打蓟州更是十恶不赦,但有来使,应严厉斥之,就算全杀了也理所当然。” 弘治皇帝当即板起脸:“你来做什么?滚回去读书!” “读书?读个屁!” 朱厚照瞪着眼,深沉道:“父皇,贼人都已经打到蓟州啦,若不严厉惩之,我大明颜面还要不要啦?老祖宗留下的遗训,就此丢了吗?” 唰! 弘治皇帝的面色骤然红了起来,一拍桌子,喝道:“还翻了天了你,国家大事,你懂什么,还敢说脏话,滚回去,罚三十大板!” 朱厚照眼睛通红,退了两步道:“父皇,您总教导儿臣要当一个好皇帝,难道,好皇帝就说一味忍让,一味的纵容贼子吗?儿臣明白了,明白了!” 说着,含着泪水,转身而去。 内阁,鸦雀无声。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面上都挂着羞色。 是啊! 难道,大明只能一位的忍让、退缩吗? 何以对得起中-泱之国一称呢? 而在这死寂之中,萧敬走了进来,小声道:“陛下,鸿胪寺那边传来消息,朵颜三卫已派使臣来贡,明日或达!” 弘治皇帝一阵。 使臣,这就来了! 蓟州那边大胜,使臣随后而来,态度定是张扬恣睢,故而,这接待之人也就成了一个问题。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沉声道:“暂命宁远为鸿胪寺少卿,接待朵颜三卫使臣。” 三位阁老不语,等若是默认了。 莫说是现在了,便是平时,这些使臣也都是一个个的目中无人,高高在上,更别提此时朵颜三卫携大胜之威而来了。 让聪明果断的宁远去接待,确实是较好的选择。 当日,宁远接到消息,还愣了那么一下。 蓟州破防了,这也太快了吧? 也亏得他给老爹留了一条后路,要不然此番城破,老爹非完蛋不可。 还有这使者,那边刚打完仗就跑过来纳贡,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翌日一大早,宁远便来到南城门,等待许久,终于见一八抬大轿缓缓而来。 他凑了上去,赔笑道:“可是来使帖木儿大人?” 轿子拉开帘,满面的高傲:“正是本大人,你是谁啊?” 宁远略微靠近几分,小声道:“大人,您家没啦!” 第87章 男人间的快乐 轿子之中,帖木儿脸色变了又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凑前几分,沉声道:“你,说什么?” 宁远便轻笑出来,重复道:“本官是说,您家,没啦!家,家,懂吗?这样,咻咻咻,没啦!” 说着,宁远生怕帖木儿不懂似的,极力的用肢体来表达,两手向上扬起,做出飞天状。 刹那间,帖木儿直接震住了,瞪着牛一般的眼珠子,愤然交加。 这混账说什么? 一上来,便诅咒他的家没了? 简直岂有此理! 他乃朵颜三卫朝贡使臣,在大明来说,那是相当尊贵的客人。 换做以往,莫说是出口不敬了,便是朝廷的文武百官,也要尽量逢迎着他。 而现在,他这还没进城呢,就来了一个混账跑来诅咒他? 尤其是那夸张的动作,更是可恶至极。 欺负他听不懂官话吗? “你……” 他豁然抬手,嗓子发出咆哮般的声音,喝道:“你……你是谁?” 宁远抄着袖子,笑呵呵道:“吾乃大理寺少卿,特意给您接风洗尘来着。” 接!风!洗!尘! 听到这四个字,帖木儿紧握的双拳不断的震动着。 有这样接风洗尘的吗? 他粗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宁远,看了半天,却没敢胡乱动手。 太怪了! 跟以往的鸿胪寺接待人员的态度截然不同,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阴谋诡计。 当即,他收敛形色,不屑的哼了一声,呵斥道:“本大人没有腿脚吗?用你接待?滚开,好狗不挡路!” 言罢,一把合拢帘子,左右之人再度抬起轿子。 宁远莞尔,望着一行人进了城中,哼的笑了笑,也不在意。 而此一刻,不知多少人正盯着宁远。 无论是日入银子百万两,还是宫廷之中殴打朝廷命官,亦或是此番接待使臣,单拿出来都是一件件大事。 当这些事集于一身,想不关注都难。 故而宁远接待使臣帖木儿一事,几乎在转瞬之间传开,无数人为之惊愕,旋即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莫说是诸多翰林,便是连鸿胪寺不爽的众人也感到暗爽! 那宁远小儿,终于吃瘪了! 踢到铁板了啊! 哈哈哈,太爽了! “自校阅开始后,那小子一路扶摇直上,连那寿宁侯都不是对手,被接连打压的体无完肤,而今见了那小子只有绕着走的份。” “是啊,终于可以看见那小子灰头土脸的样子了,哈哈哈。” “好心好意的去给人接风洗尘,却是被骂成了狗,好狗不挡道,学会了学会了!” “说来,在那帖木儿发怒之前,宁远似乎说了一番不好听的话,大家伙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啊,快说快说。” “那宁远竟说帖木儿‘您家没啦’,哈哈,这不是作死吗!” 无数人感到快意。 太难得了啊! 虽说大家也都明白宁远口出不逊是想遏制那帖木儿的嚣张气焰,初衷是好的,大家也早看帖木儿嚣张跋扈不顺眼,可……那也架不住大家暗爽啊! 无形之间,满朝文武都跟着喜悦起来。 而此时,在坤宁宫。 太子朱厚照找皇后诉了苦后,又找上了公主朱秀荣。 “妹子,哥心里,苦啊!父皇他们实在是太老旧了,平白堕了咱大明的威严,哥心里急,去找父皇理论,却被父皇骂了一通!”朱厚照抱着手嘟囔着。 朱秀荣端坐在一旁。 身为女儿家,她对这些打来打去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这里面倒是有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顿了顿,她试着问道:“蓟州被攻破,岂不是说文安伯等人也遭遇了危险?” 提到宁合雍,朱厚照不由自主的气愤起来:“要说啊,本宫最是痛恨宁远,那混账跟本宫讲什么经济之道,说什么大明强盛了,普天下就没人敢动大明了,可结果呢?蓟州丢了!” 朱秀荣自是能理解自家老哥的脑回路,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什么是经济之道啊?” “经济之道就是……” 朱厚照正说着,猛的一震,死死地盯着朱秀荣:“妹子,你不对劲啊!” 朱秀荣大眼天真:“怎么了?” 朱厚照愤愤道:“无论是文安伯,还是经济之道,都跟老宁有关,你怎地这般关心他?莫不是……” 朱秀荣忙是低下头,面色绯红:“没有,没有,才没有嘞!” 朱厚照顿时喟然望天,双臂展开:“啊啊啊啊,老宁,本宫跟你没完!” 大吼一声,朱厚照豁然起身,便准备离开。 朱秀荣见了,忙扯住朱厚照的衣袖,不住的摇头:“哥……没有的,你……别乱说,坏人家名声。” 朱厚照气愤不已:“妹子,你也别为老宁解释,哥知道,你定是被那混账花言巧语给骗了,啊啊啊,本宫拿他当兄弟,他却惦记本宫妹子,本宫……啊,本宫与他势不两立!” 朱秀荣正想说什么,朱厚照却是挣脱出去,大步流向向外走。 就在这时,刘瑾快步走来。 “殿下殿下,宁千户也不知怎地惹到了三卫使臣帖木儿,被痛骂一番,还说什么好狗不挡道。”刘瑾说道。 “嗯?那帖木儿竟如此嚣张?岂有此理,欺负本宫兄弟,本宫去找他算账……” “不是啊,殿下,起因,跟宁千户有关,传言,宁千户诅咒帖木儿,说了‘您家没啦’这种话。” “哦?” 朱厚照站定,眉目皱了皱,狐疑似的道:“老宁,真那般说了?” 刘瑾也是不太确定,硬着头皮点头:“想来,应该是……” 话音还未落下,朱厚照当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混账,竟是背着本宫干坏事,好哇,哈哈哈,好!” 这笑声,肆意畅快,胸间郁气顿时消散一空,大有直抒胸臆之快感。 刘瑾直接被这大笑,吓懵了。 谁人不知道太子殿下跟宁千户的关系极好,此番宁千户吃了瘪,被人骂作狗,太子殿下,竟还笑得出来? 后面,朱秀荣忙凑上前,焦急道:“哥,你何故发笑啊?” “岂能不笑?岂能不笑啊,哈哈,妹子,你不懂!这是男人间的快乐!” 朱厚照开心不已,一甩袖子。 “刘伴伴,走,去见父皇!” 第88章 弄他 “逆子,你说什么?”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四下看了看,捡起不远处的鞭子,就要甩过去。 可朱厚照却半点不在意,老城稳重的站在原地:“打!父皇尽管打,今时您打的是儿臣的身子,改日,这鞭子便会打您的脸面!” “你你你……” 弘治皇帝实在被气坏了,手臂抖了抖,可终究没落下去。 他满脸的愤然,喝问道:“你何以说蓟州无事?” 而今他与三位阁老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对于那三万朵颜是奖赏还是打,还没个结论,这逆子就跑来说蓟州无事,无需出兵,更无需赏赐三卫使臣等胡话,非但不奖赏,还要狠狠的殇斥一通。 这……简直满口胡言! 蓟州已然被朵颜三卫攻下了,又岂能无事? 可偏偏朱厚照半点不惧的样子,让他起了那么一丝丝的疑心。 “蓟州当然无事。” 朱厚照满不在意道:“因为,儿臣已然算到了下一步,无论三卫出动多少人,最后,终将投降败北!” 弘治皇帝又是一阵气愤。 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他重新扬起鞭子,喝道:“三卫为何会投降?” 朱厚照莞尔耸了耸肩:“很简单啊,因为他们的老巢被端了,包括他们的妻儿、马牛羊等等,尽入我大明瓮中,但凡他们稍有异动,便是置他们妻儿于死地!” 弘治皇帝怔了怔。 端三卫的老巢? 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如何缓解问题,而是距蓟州城仅有二三十里的三河是否会被攻破。 而这混账小子说什么? 攻破三卫老巢,迫使三卫老实投降? 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明军真要那么大的本事,何至于建立九边防守啊,直接打过去不就行了? “你这逆子,满口胡言,真真气死朕了!” 说着,鞭子扬起,直接甩了过去。 朱厚照见状,一个激灵,忙的倒退几步,躲避开来,带着几分愤懑道:“父皇,你不讲理!说不过就要打!哼,事实如何,等着看便是了,假若儿臣真说的对了,您又当如何自处?” “你……你若说对了,朕这位子,给你来坐!” 弘治皇帝几乎快被气疯了,扬起鞭子又要打。 朱厚照见状,脚下抹油,快速跑出数丈远,叫嚣道:“父皇,这可是你说的,走着看!” 说罢,扬长而去! 弘治皇帝气的摔鞭子,左右四顾,最终却是无可奈何。 而朱厚照则是一路来到鸿胪寺,找上了宁远。 “老宁,老宁,是真吗?”朱厚照兴冲冲道。 “什么真的假的?”宁远问。 “你还敢否认?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哈哈哈,你自己包藏祸心,只为让你老爹立下大功劳,是吧?” 朱厚照挤眉弄眼,一副我懂得的样子,道:“老宁,听说你将了那帖木儿一军?” 宁远不住摇头:“没有没有,殿下别乱说。” 朱厚照忍不住眼睛一横:“老宁,你就别藏私了,本宫也看那帖木儿不爽,不如咱俩商量一下,弄他?” 宁远忙摆手。 哪怕朝廷所有官员看那帖木儿不顺眼,也不能乱弄啊! 人家可是朵颜三卫的使臣,而大明则是礼仪之邦,岂能乱动使臣? 非但不能弄,反而还要处处护着那帖木儿。 可想而知,但凡帖木儿在大明出半点问题,以后谁还敢来大明纳贡? 朱厚照定定的看了宁远片刻,嘿嘿一笑:“老宁,本宫就知道你鬼主意多,快说吧,别藏着掖着了,此番若不弄那帖木儿一番,本宫得郁闷死!” 宁远相当狐疑,向前凑了凑:“为何要弄人家?” 朱厚照理所当然:“当然是那帖木儿太嚣张啊,上一次见了本宫竟不见礼,态度倨傲,本宫不弄他都对不起自己。” 宁远问:“殿下可也想着帮卑下找回场子?” 朱厚照虽不知什么是“场子”,可大概意思也能理解,抄起袖子,不爽道:“谁人不知你是本宫的人?敢骂你是狗,岂不也在骂本宫?” 宁远暗自感动。 太子殿下够意思啊! 此时此刻,偌大朝廷都知道他被欺负了,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唯有太子殿下想着帮他出气。 想了想,他小声道:“殿下,此乃卑下诱敌之计,卑下并未被欺负,唯独担心接下来闹的太大,不好收场啊。” 一听到“闹大”两个字,朱厚照满眼冒光,激动起来。 “老宁,快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一定要跟本宫说,本宫可是把你当做自己人看待。”朱厚照忙道。 “此举过后,极容易闹掰关系,导致朵颜三卫彻底偏向鞑靼,不敢来贡。”宁远严肃道。 “雾草!” 朱厚照已是激动万分,不可自抑:“似朵颜这等不忠之臣,不要也罢!老宁你快说,快说!” 宁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设计,弄他!” 朱厚照问:“怎么弄啊?” 宁远嘿嘿一笑:“殿下等着看便是。” 朱厚照板起脸:“老宁你不厚道啊,本宫跟你一起担风险,好事你一个人干?” 宁远这才起身,小声道:“殿下跟卑下来。” 旋即,二人起身,蹑手蹑脚的来到阁楼一侧。 侧耳听去,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却是听不懂的言语。 可朱厚照却是渐渐瞪大眼睛,满是惊喜。 宁远这才意识过来,这位太子殿下是个语言天才,精通数种语言,便是连那复杂不已的阿拉伯语也都如数家珍。 他低下头,弱弱问道:“殿下,里面说什么呢?” “一会再说。”朱厚照比出噤声的手势。 而此时,房间内,帖木儿气的摔东西,喉咙咆哮。 左右两侧之人见了,皆是不敢作声,侍立一侧。 终于,过了一会,帖木儿哼了一声,道:“那宁远胆大包天,竟敢羞辱本官,若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岂不堕了我朵颜之威严?去打听打听,这京城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本官非弄他一次不可!” 左右两侧正要退下,忽而外面传来交谈声。 “听说那宁远的玻璃顷刻售罄,真是没天理啊!” “是啊,也不知那透明的琉璃有什么好的,值得大家那般疯抢。” “算了算了,那玻璃一块竟要百两银子,岂容我等议论?” “呵呵,宁大人就在隔壁,大家可别乱嚼口舌,小心被听了去,掉脑袋。” 话音落下,几个小声讨论之人快速离去。 房间中,帖木儿豁然起身:“去打探,本官要买那玻璃!” 哗啦啦! 左右两侧皆是快速行动起来。 帖木儿冷笑不已,兀自喃喃:“宁远是吧?呵呵,敢诅咒侮辱本官,你死定了!” 第89章 挑事 有人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回来。 “大人,查明了,那玻璃是一种神奇的琉璃,竟可透光,装在窗子上,能让屋子内阳光布满!” “哦?” 帖木儿长吸了一口凉气。 这世上,当真有透明的琉璃? 即便有,那也是绝对的无价之宝,理应慎重又慎重的对待啊! 可大明,却充作窗子用? 未免太铺张浪费了吧? “本官只是大半年没来大明,大明竟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帖木儿面色深沉的喃喃着。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大明在变化,三卫渐渐的脱离了对大明的了解啊! 问题太大了,极容易对军事上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 未知的本身,便是一种可怕的利器! “呀!” 忽而,帖木儿身体弹了起来,惊骇道:“你们说,大明该不会是派军去偷袭我们在哈喇镇的临时驻地了吧?这这这……” 说着,面色已变得煞白! 不曾见过的琉璃,让他多了几分疑虑,再加上宁远那小子一见面就说“您家没了”这种诅咒的话,不多想都不行! 那临时驻地,不也是“家”? 为了拿下蓟州,大军尽出,驻地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毫无抵抗之力,大明只要派出三千骑兵,部落可就彻底完蛋啦! 届时,他这个使臣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整个朵颜三卫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快快快,派人去通知阿儿乞蛮大人!” 他一脸的焦急道:“告知大人,驻地有危险,蓟州不要了,大军立即原路返回,护卫驻地!” 左右两侧神色怪异。 驻地有危险? 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其中一人笑呵呵道:“大人未免太多疑了吧?这么多年,驻地何曾出过事?” 帖木儿缓缓扭头,略微眯着眼,仔细一琢磨,似乎……也是那么回事。 那人接着又道:“大人,而今大明,不过是一只老迈的熊瞎子,而我朵颜乃是威武雄狮,有何所惧?” “嗯,嗯!” 帖木儿深深点头。 大明,确实老态了。 尤其是弘治皇帝登基以来,不断的巩固九边,完全失去了文皇帝朱棣之时五征漠北的雄心壮志。 倒是可以理解,怕打仗,怕劳民伤财、生灵涂炭。 相比起来,他们朵颜三卫就不一样了。 生活在北方的极寒之地,日子艰苦,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时刻保持着勃勃野心! 雄狮,岂不正当如此? “呵呵,不错,应该是本官多虑了。”帖木儿笑了笑,变得自信骄傲起来。 大明老迈,这么多年也不曾主动出击,又哪里有胆子孤军深入哈喇慎? 这时,左右开口道:“大人,听说那宁远是个十分棘手的刺头,惹事不断,甚至还在宫廷之中殴打朝廷命官,若不是因为蓟州失守,此刻估摸着早被口诛笔伐了。” 帖木儿点了点头,不屑的哼笑。 在城外之时,他不了解宁远,没敢胡来。 现在,知己知彼,即便暴揍那小子一顿又如何?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四处嚣张,也不看看本官是谁!走,去那玻璃铺子会会他,教他做人!” 说着,带头而行。 待得几人远去,阁楼侧的两道身影才蹑手蹑脚的返回。 刚刚落座,朱厚照又忍不住起身,激动不已:“老宁,你太会玩了,哈哈哈,随手就挑起事端,走走走,去看好戏啊!” “不急不急,让弹飞一会。”宁远笑着摇头。 若不是太子殿下怂恿,他这一手还要再留一留,等到老爹那边消息传来再对帖木儿动手。 此等不把大明放在眼中之人,不弄他一弄,留着下崽啊? “老宁,好戏都开始了,还不去?”朱厚照催促。 “我们什么时候去,好戏便什么时候开始。” 宁远略带神秘,却是暗自对沈七说抱歉。 帖木儿赶过去,肯定是要挑事的,不出意外,百善铺子掌柜沈七难逃一打。 另外一边。 帖木儿一行人刚一上街,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尤其是帖木儿大摇大摆只看起来便蛮横的样子,更是让百姓们躲避不及。 很快,帖木儿来到百善铺子。 此刻正有几人排队购买香皂,帖木儿左右两侧直接走上去,推搡着购买的顾客:“滚开滚开,没看到我家大人来了吗?” 几个顾客本就心底打鼓,见来人如此凶狠,哪里敢反抗,逃也是似的溜了。 帖木儿见状,这才迈着王八步,进入铺子,仰着头蔑视道:“掌柜的,滚过来。” 沈七自是不敢怠慢,忙凑上前,赔笑道:“大爷,有何贵干?” 帖木儿指了指旁边的香皂:“这是什么?” “是洗涤之物,学名香皂,可洗手、洗脸、洗衣物。”沈七道。 “哦?” 帖木儿拉长了声调,暗自有些惊心。 他知道大明有皂角,乃是达官贵人日用的洗涤之物,可却从没听过这种香皂。 难道,也是新鲜的玩意? 又是玻璃,又是香皂,在这区区大半年内,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警戒着,沉声问:“这香皂可好用?” “好用,好用的。” “若不好用呢?” 帖木儿挑眉:“去,给本官打盆水来,本官要试上一试,若不好用……哼哼!” 沈七自知来人不凡,哪里敢怠慢,忙打了一盆清温水,旋即简单讲解使用方法。 帖木儿按照沈七所说,先浸湿双手,又打了香皂揉搓起来。 他那双手本是逡黑的,随着香皂泡沫渐起,手上的污垢融合其中,便是连积年的老皴竟也有松动的迹象。 帖木儿暗暗惊心。 这香皂,未免太好用了吧?! 要知道,生活在北方,双手时常裸露在外,极容易冻伤。 特别是小孩子,冻手后便会起冻疮,再加上双手较脏,很容易溃烂,甚至有一少部分人未能及时救治,因此而丧命。 若是都用上这种香皂,清洁双手,便不会那般容易溃烂了! “此物为何没出现在我部啊!” 帖木儿暗自感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双手放入清水中,轻轻一抖,融合了污垢的泡沫四散开来。 再看过去,双手异常的干净,但先前的老皴仍旧在,故而显得有些暗黑。 旋即,帖木儿眉头一挑:“这,便是你说的好用?何以本官的手还如此显黑啊?” 沈七忙低头解释:“大人,只因您……” “啪!” 响亮的大巴掌霎时落下,沈七猝不及防,趔趄后退,坐在了地上。 街面之上寂静如死,人畜皆退避。 第90章 本官成全你 沈七瘫坐在地上,面上带着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他嘴巴动了动,弱弱道:“大人,是您……” 唰的一下! 帖木儿横眉怒目,当即打断,喝问道:“本官问你,为何,手洗不干净!” 沈七咽了口口水,便没敢做声。 他略微低着头,显得有些委屈,却不敢顶撞。 帖木儿这才哼了一声,相当愤懑的样子道:“什么破香皂,半点不好用,想来,你也没脸收本官的银子,就送本官……一万块吧!” “什么……” 沈七本能的惊呼出来。 强抢一万块? 要知道,香皂的数目是清晰明确的,作坊那边送过来多少货,他这边卖多少货都要一一记载,只需简单对一下账,便一目了然。 “大人,使不得啊!” 沈七忙站了起来:“送给您十块八块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一万块……铺子里也没有那么多,求您高抬贵手啊!” “嗯?” 左右之人当即挑眉,神色凶狠:“放肆,我家大人愿意收你们的香皂,那是你们的福分,你还敢顶撞?” 闻言,沈七已是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向外面看了看,对面倒是有十几名锦衣卫正在喝茶,却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顿时更加委屈无助,又不敢跟几人针锋相对。 帖木儿见状,这才满意似的点头:“听说你们铺子还有一种叫玻璃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他指向柜上的一块玻璃。 透明的琉璃嘛,店里就这么一块,他自是认得。 沈七略微一怔,泪水哗的利落下来。 这是强抢了香皂后,还想抢玻璃啊! 他顿时做嚎啕状,一把抱住帖木儿的大腿:“大人,这玻璃产量有限,店里只是预售而已,没有现货,您就放过小的吧……” “大胆!竟意图行刺大人,找死!” 顿时,帖木儿的左右两侧冲上去,对着沈七一顿拳打脚踢。 片刻之间,眼见沈七即将昏迷,外面忽而响起一道声音。 “住手!” 声音还未落下,宁远跟一身飞鱼服的朱厚照冲了进来,虎视帖木儿。 帖木儿见状,笑了出来。 “咦,是宁大人啊。” 他满不在意道:“本官听闻京城出了两种新玩物,便过来看看,宁大人,您猜怎么着?这掌柜的一听本官是朵颜来使,当即要送本官一万块香皂,一千块玻璃,哎,本官已是再三拒绝了,可谁知这掌柜的竟是跪在地上求本官收下。” 恶人先告状! 宁远眉目深沉的瞥了一眼,旋即叫醒沈七:“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七慌乱道:“公子,是这几个人要强抢香皂和玻璃啊,小的……” “闭嘴!” 帖木儿顿然一喝:“简直一派胡言,方才,你要强送本官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七一听,已是急的泪水哗哗流淌,满眼真诚的盯着宁远。 宁远暗自沉了口气。 这时代,不似后世有监控,真真假假,完全凭一张嘴。 眼见互相扯皮,宁远也懒得废话,来到店铺门口,冲着躲在四处的人朗声开口。 “大家伙,但凡能作证的,烦请过来指正,宁远必铭记在心。” 话音落下,四周的人面面相觑,等待了片刻,终于有一人朝着铺子走了过来。 接着,走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眨眼间,便超过了百人。 “宁公子,小的可以作证,是那人强抢香皂,甚至还动手打了掌柜的。” “是啊,大人,小的也可以作证。” “那人不仅要抢香皂,还想抢玻璃!” 众人先后开口,皆是抬手指向帖木儿。 帖木儿已是神色大变,再也不复先前那般平静,他怒目而视,大声道:“你们明人,是想联合起来欺负本官吗?好,好得很!” 这帽子不小,即便对峙到朝廷,最后的结果想来也是帖木儿占优势。 没办法,人家是特使,有特权,再加上明人联合起来欺负人帽子扣下来,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指责的众人自也意识到此事不简单,纷纷闭嘴了。 倒是朱厚照,听了这番话,当即怫然作色,咔嚓抽出绣春刀,气愤道:“特-么的,老子弄死你!” “殿……老朱,冷静!” 宁远忙是拉住朱厚照,见朱厚照愤愤不平,小声道:“莫急,让卑下来!” 朱厚照这才气愤的罢休。 帖木儿见了,哼的一下冷笑出来:“呀,想不到明人如此粗鄙,非但联合起来欺负人,甚至还要动刀子?好啊,来来啦,冲这里砍,谁不砍谁是孙子!” 朱厚照又要动怒,却被宁远按了下去。 宁远眯着眼,淡淡一笑:“帖木儿大人,既然您如此想被虐,本官便成全了你!” 说着,大手一挥:“抓起来!” 唰唰唰! 早已赶过来的十多名锦衣卫立刻动手,将帖木儿以及左右手下扣了起来。 帖木儿大怒不已,吵闹着道:“放肆,本官乃是朵颜三卫使者,谁敢动我?想要两国交恶吗?” “两国交恶?” 宁远冷笑着:“朵颜三卫乃是大明属臣,你,安敢称国?屡次以下犯上,十恶不赦,陛下仁慈,尚未追究,尔等却越发猖狂,以为我大明无人吗?哼!来人,押入诏狱。” 旋即,诸多锦衣卫便押着帖木儿等人向外走去。 “宁远,你会后悔的!” 帖木儿挣扎着叫嚣:“等老子出来那一日,便是你横死之时!” 宁远摊了摊手:“等你出来!” 帖木儿等人被抓走了,门口处的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各种称赞宁远。 朱厚照见了,也是洋溢出几分笑容。 他当然知道众人为宁远而欢呼,可说到底,他才是幕后的主谋,自是与有荣焉。 所谓民心所向,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朵颜三卫使臣被抓,还下了诏狱,消息顿时传播开来。 满朝震怖! 一封封奏折纷纷飞向内阁,最终,压力直接导向了弘治皇帝。 不多时,宁远和朱厚照被叫到内阁。 弘治皇帝面若冰霜,冷声道:“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厚照满不在意:“父皇,实在是那帖木儿太过嚣张,目中无人……” “闭嘴!”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打断,转而看向宁远:“你何以如此胡闹?” 宁远略微一顿。 言外之意,无外乎太子胡闹尚且能理解,朕这般信任你,你也跟太子胡闹? 三位阁老也是看向宁远,神色带着不解。 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太子殿下拉着宁远干坏事的。 可下一刻,宁远却摇了摇头,缓缓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说的对!” 什么? 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齐齐一愣! 第91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都是错愕的。 宁远,竟认为把朵颜使臣抓起来是对的? 大明,乃是上邦,礼仪之国,即便发生再大的乱事,这百余年来,也从未对使臣动过手啊! 传出去像什么? 大明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弘治皇帝瞪了宁远一眼,暗自气愤。 他已是把抓了帖木儿的罪名归咎到太子的身上,本身就有为宁远开脱的意思。 可这小子非但不懂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混账! 弘治皇帝眉角一收,沉声道:“三位爱卿,把奏折都拿出来吧,让宁少卿好好看看。” 三位阁老俯身下去,各自从下面搬出一摞奏折,叠在桌子上,赫然有一大堆! 弘治皇帝沉着脸道:“宁少卿,你可知这些折子都是什么?” “这……” 宁远定了定,一时间有些头大。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参奏他的奏折。 他知道而今朝廷气氛诡谲,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盼着他犯错,继而狠狠参他一本。 可这……是不是也太多了? 抓了帖木儿才多久,折子便翻飞似的来到内阁? 那些书奏之人,是多想弄死他啊! “看到了吧?” 弘治皇帝缓缓道:“朕见你聪明机警,特顶着这般大的压力,破格升任你为鸿胪寺少卿接待朵颜使臣,而你呢,是如何回报朕之期望的?抓了使臣!坏了规矩!使我大明蒙羞!你,愧对朕之厚爱啊!”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长长的叹息,表现出失望的样子。 三位阁老老神在在的坐着,自是对此间的意思心知肚明。 有些时候,话说的越重,后面的惩罚便越轻。 显而易见,皇帝陛下是想以一个“愧对厚爱”,草草了结此事,不追究宁远的责任。 而听到弘治皇帝这番言论,宁远忙是拜下:“臣……愧对圣恩,惶恐万分。” 弘治皇帝已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大手一挥:“行了,抓紧放了朵颜使臣,接待之事交由鸿胪寺,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一锤定音。 按理说,宁远应叩谢圣恩退下的,毕竟单凭使大明蒙羞一罪,就够他吃一壶的了,弘治皇帝没追责,已是万幸了。 可宁远却是没动,顿了顿道:“陛下,臣使君上烦忧,自是不对,故而陛下裁撤臣,臣无话可说,可,臣以为,那帖木儿万不能轻易放出啊!” 嗯? 弘治皇帝猛的一震,心下刹那间火气腾腾。 真是不知好歹! 没看到参你的奏折已然小山一般高了吗?不知道朕这是在保你吗? 混账,简直混账! 而此时,不等弘治皇帝开口,大学士刘健不由得望了过去,淡淡问道:“宁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宁远道:“臣头脑清醒,并未胡言乱语。” 这就是纯粹作死了。 皇帝陛下有意免责宁远,他们三个阁老可以装作糊涂,可宁远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对峙,他们又岂能不发声? 谢迁跟着开口问道:“宁大人,你莫不是想抹黑大明之颜面?” “臣自是不想!” 宁远据理力争:“可那帖木儿嚣张放肆,目中无人,肆意动手打人,臣,无法坐视不理!” 这话道理上没什么问题,可根源还是有关大明颜面、礼仪。 不管那帖木儿如何,跟朝廷威严比起来,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李东阳冷笑道:“宁大人身为臣子,可真是会为陛下分忧啊。” 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蓟州大变,朝廷左右两难,暂也没商量个对策出来,宁远抓了使臣便等于直接将问题放大了数倍。 说不好听点,那就是给皇帝陛下、给朝廷添麻烦。 宁远凄然一笑,摇了摇头,道:“陛下,三位阁老,臣自知行径略有冲动,可是,臣更知道,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唰! 内阁瞬间寂静如死。 方才还带着兴师问罪架势的三位阁老当即闭嘴。 这话,杀伤力太大了。 简直无异于当头一棒! 试想,天子犯了错还跟庶民同罪呢,那区区朵颜使臣又算得了什么? 使臣,比君王更加尊贵吗? 答案显而易见。 既如此,使臣犯了错,不也应该同庶民一样治罪? 旁边原本老实的朱厚照眼睛亮了起来。 杀招,妥妥的大杀招啊! 除此之外,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源于“法家”,与儒家学问在某些地方格格不入。 可即便如此,三位阁老也不敢轻易开口驳斥。 原因很简单,若是否认了这句话,就意味着变相认为君王犯错无罪,后果可想而知。 老宁,高啊! 实在是太高了! 从里到外,怼的学识渊博的三位阁老哑口无言,同时也直接印证了抓了那帖木儿无错,非但无错,深究起来,还有功劳嘞! “哈哈,父皇,老宁说的对啊!” 朱厚照不由得再次得意起来,笑道:“难不成您也以为那帖木儿比您还尊贵?” 瞬间,弘治皇帝也是老脸一红,脑子飞转之间,勃然大怒:“混账,你身为太子不好好读书,胡乱掺和朝廷之事,你还有理了?” 朱厚照当然是不服的。 好不容易占理,岂能被皇帝老子混淆是非。 他仰着头道:“父皇,你不讲理啊,儿臣这也是为您分忧,您何以……” “闭嘴!” 弘治皇帝大怒:“简直荒唐,朕命你抓紧放了朵颜使臣,自此禁闭东宫,面壁一月不得出行。” 朱厚照急了:“父皇,您……” 弘治皇帝一梗脖子:“你还敢顶嘴?” 朱厚照气的直咬牙。 这个时候,旁边的宁远偷偷捅了捅朱厚照,暗自摇头,朱厚照见了,也只得愤愤作罢。 旋即二人出来内阁。 朱厚照大为不爽道:“老宁,分明是父皇不讲理,你为何拦着本宫?” 宁远抄着手,笑道:“殿下,这天下,再大的道理也没有老子对儿子的道理大!” 对此,宁远自己也是深有感触。 在这片大地上,无论任何时代,孩子都没资格跟父母讲道理啊。 若有不服,呵呵,就问你道理大还是巴掌、拳头、鸡毛掸子、笤帚、皮鞭大? “哼,父皇就是不讲理。”朱厚照闷闷不爽。 宁远见了,小声道:“殿下,想不想换个方式出出气?发泄一下?” 朱厚照不解:“怎么出气?” 宁远一扬头:“走!” 接着,二人快速朝着锦衣卫大狱而去。 第92章 没门,想都别想 锦衣卫诏狱,说是这天下最恐怖的地方也不为过,有人间炼狱一称。 一般情况下,但凡进来诏狱,能完好无损出去的,寥寥无几。 此刻,帖木儿双手紧握着栏杆,目眦尽裂。 他敢蛮横行事,自是有恃无恐的。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宁远那混账当真敢抓他,更甚的是,直接下了这牢狱! 他可是使臣啊! 百年来,大明一直都是优渥对待使臣的,何等动过半根手指啊! 他愤恨,不由得大叫出来:“放本官出去,本官要面见圣上!” 然而,守在左右两侧的锦衣卫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 帖木儿越叫声音越大,已是状若癫狂。 他知道,偌大的大明朝廷是不敢动他,但怕就怕宁远那混蛋动用私刑啊,到时候可真有个好歹,完全犯不上! 喊叫声继续,到后面,声音已经沙哑了。 左右两侧见状,小心的扯了扯帖木儿,安慰道:“大人,放松些,我等定安然无事。” “是啊,大人,那宁远私自将我等关押起来,此刻大明朝廷定是炸开锅,无数奏折弹奏宁远。” “而在这般压力之下,便是大明皇帝也承受不住,定会立刻将我等放出。” 听着劝言,帖木儿顿了顿,逐渐回神过来。 不错,此事肯定已然轰动大明朝廷,可想而知,很快便会有人赶来将他们放行。 只是……区区释放便完事了? 想着,帖木儿冷笑起来:“那宁远抓本官之时,何等的放肆,哼,想要这般将本官放了?做梦!” 左右两侧跟着道:“对,大人,就算来人释放咱们,咱们也不出去,非要让那宁远亲自来,跪下,给咱们磕头道歉,嘿嘿,到时候定要狠狠的羞辱他一番。” “有道理!” 帖木儿点头,不由得暗自期待起来。 你宁远不是狂吗?不是嚣张吗? 届时,还不得乖乖给老子跪下? 还有跟在宁远身旁穿着那个锦衣卫,当时竟敢拔刀相向,也不能轻易饶恕,同让他跪下道歉。 “咦,你们注意到那个飞鱼服的锦衣卫没有,似乎,有些眼熟啊。”帖木儿忽而问道。 左右之人皆是摇头。 帖木儿古怪的想了想,最终摇头作罢,可能那锦衣卫只是跟他见过之人相像罢了。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不多时,胪寺的寺卿便匆忙跑了过来。 锦衣卫自然不敢阻挡,打开牢狱大门,将寺卿贾斌放了进去。 帖木儿见了贾斌,哼的一声扬起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贾斌只好躬身赔笑:“帖木儿大人,这……呵呵,实在抱歉,那宁远胆大包天,陛下已经严厉惩治之,万望帖木儿大人宽宏大量,就别计较了。” “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 帖木儿冷着脸道:“本官被那宁远如此折辱,丢尽颜面,堕了我朵颜之威严,岂能就此作罢?” 贾斌顿时为难不已。 这下麻烦大了。 他这边想放人,可人家根本不给面子啊。 无奈之下,他僵着笑容道:“帖木儿大人如何才肯离开这诏狱啊?” 帖木儿当即道:“也容易,谁把本官抓来的,谁来请本官出去,注意,是‘请’,呵呵呵!” 贾斌明白过来,不住的点头。 这一刻,他心里是暗爽的。 你宁远不是张狂无度、目中无人吗? 看这回你怎么办! “帖木儿大人请放心,本官这就去告知圣上。” 贾斌转身,快步离开了。 只是,他刚走到牢狱门口,便见两个身着金吾卫盔甲之人走来,奇怪的是,这二人的面上皆蒙着黑布,只漏出一双眼睛。 他顿时站定,沉声道:“你二人,干什么的?” 朱厚照此刻正憋着气,眼睛一横,压着嗓子:“金吾卫办事,干你屁事,滚开!” 贾斌猛的沉了一口气。 金吾卫办事倒也可以理解,可是你们两个脸上蒙着黑布作甚? 一看就没憋好主意! 他立刻展开双臂,不容驳斥道:“办事可以,先把黑布摘了,让本官看看你们是谁,要不然,别想进去!” 朱厚照更是不耐烦:“贾斌,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贾斌骤然一惊。 这声音,他听闻过,而且还很熟悉。 这是太子殿下啊! 至于另外一个人,不用想,定是那千户宁远。 这二人鬼鬼祟祟来此,再加上宁远与帖木儿有间,定是跑来报复那帖木儿的啊!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贾斌顿时方寸大论。 “放肆,你敢胡乱提及殿下,找死吗?滚开吧你!” 朱厚照一把扯开贾斌,又命左右锦衣卫看管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二人进了诏狱,朱厚照嘀咕道:“老宁,咱是不是蒙布太早了?” 宁远不以为意:“还好吧,不过……现在确实可以摘下黑布,给那帖木儿一个惊喜。” 朱厚照不断挤眼:“有道理,有道理!” 旋即,二人摘下黑布,大摇大摆的来到帖木儿等人跟前。 “宁远!你终于来了!” 霎时间,帖木儿快速起身,面上愤恨与兴奋交加。 他咬着牙道:“你是来求本官出去的吧,呵呵呵,你还记得本官说过什么?本官出狱之时,便是你横死之日!” 宁远忙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倒退一步:“呀,帖木儿大人,是小的错了,求您高抬贵手啊!” 帖木儿心下大为畅快,先前所有郁气,一扫而空,大笑出来。 “想让本官放过你?呵呵,也不是不行,只要你……” “只要你给我家大人跪在地上磕一万个响头!”左右之人奸笑的抢先开口。 “就是就是,还不快跪下!”有人威严大喝。 宁远见了,已是吓的“惊恐交加”,身躯抖若筛糠,忙呼:“帖木儿大人,万请开恩呐……” “没门,想都别想!” 帖木儿毫不客气的拒绝,正要说什么,脸色忽而狐疑起来:“不对啊,宁远小儿,先前你分明穿着文官的衣服,何以换成武官的衣服了?” 说着,他又看向朱厚照:“还有你,先前你分明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怎么也换了?你们……”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朱厚照一阵“嘿嘿嘿”的怪笑声打断。 “是啊,某跟老宁,为什么要换衣服盔甲呢?”朱厚照喃喃着。 “对,乱穿官服,罪名可是不小的呢。”宁远也跟着补充。 旋即,二人从衣襟之中,缓缓掏出一块黑布,一本认真的蒙在脸上。 帖木儿等人眼珠子瞪的老大,吓的不断后退,心下跟着泛起不好的预感。 “打住打住。” 帖木儿惊心不已,慌乱道:“二位,此事就此揭过,本官愿意即刻离开,无需二位认错了” 朱厚照跟宁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 “没门,想都别想!” 第93章 肃杀宫廷 宁远、朱厚照说着,便直接冲了上去。 帖木儿听着熟悉的话语,已被吓的面色苍白,快速后退。 可奈何牢狱就那么大,即便他跟左右之人龟缩到角落,仍旧无济于事。 慌乱之中,帖木儿大叫出来:“莫动手,莫动手,两位大人,要以和为贵啊!” “和你大爷!”朱厚照大骂一声,就要动手,却是被宁远拉住了。 只见宁远从地面上拾起一块薄被,解释道:“蒙上被子打,这样不容易留下皮外伤,可内里,却是相当疼痛的。” 朱厚照立刻会意过来,忙点头附和:“有道理有道理,若是打出皮外伤叫人瞧见了也不好!” 帖木儿等人闻言,吓的双腿不断颤抖,有两个胆子小的左右扈从身躯更是激灵,直接尿裤子了。 这便是锦衣卫的手段吗? 太黑心了! 打了人不留下皮外伤,内里致命,这……是要打死他们吗? 丧心病狂啊! 帖木儿牙齿都在打颤:“误会,两位大人,都是误会啊,我是使臣,是来给大明纳贡送礼的,一千只羊已经在路上了啊。” “谢谢!” 朱厚照阴冷笑着,旋转似的摊开被子,蒙在几人头上,冲上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伴随着闷响声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被子下面的几个人想要躲避,可刚挪动脚步,头顶就迎来一阵更加猛烈的攻击,于是不敢乱动,扎堆取暖似的在角落处蠕动。 朱厚照越打,面上的狰狞越多,那是宁远未曾见过的阴冷与狠厉,宛如一只发了疯似的恶魔。 “我让你嚣张!” “我让你欺负大明!” “我让你掳掠女人、粮草!” “我让你攻打蓟州!” “我让你明抢!” “我让你高高在上!” “我要你死啊!啊啊啊!” 强壮的身躯疯狂的宣泄着力量,血口獠牙显露无疑。 而在薄被下面,是七八个哭喊、嚎叫的使臣与左右。 随着朱厚照疾风骤雨般的暴打,里面的帖木儿也是渐渐恐惧起来,不断求饶。 “错啦,我错啦!” “大人,手下留情啊!” “混账,你是想大明跟朵颜彻底闹翻吗,打起来,你大明将永无宁日!” “啊,等我朵颜大军一到,定教大明成为人间炼狱!” “嗷嗷,停,停!饶命啊!” “错了错了,大人留我一条命,以后我永是大明一条狗……” 声音越来越小,到得后面,连发声都已极为艰难。 宁远眼见大事不妙,忙拉扯着朱厚照,大声道:“殿下殿下,醒醒!别打啦,再打出人命啦!” 朱厚照力气极大,饶是以宁远的身体,拼尽全力也才勉强将其拉开,可朱厚照还是奋力挣扎着,眼睛猩红。 宁远继续大声呼唤:“殿下,够了,可以了,被子下面没动静了,死人啦!哎呀,殿下……陛下驾到!” “啊……” 朱厚照嗓音低沉如野兽,似乎被某两个字眼唤回了意识,这才逐渐平和下来,鼻口间冒着粗重的白练。 待得平静几分,他浑然一个激灵,惊吓道:“皇帝老子来了?完了完了。” 宁远这才舒了口气,暗自后怕。 方才太子殿下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宛如沙场上的万人魔,吃人不眨眼。 他斜瞥了一眼,幽幽道:“没来。” “哦哦。” 正在四处观望的朱厚照也长出一口气,拍着心口喃喃道:“哎呀,也不知怎地了,刚才竟是一心想着弄死这几个王八蛋,老宁,本宫可能魔怔了吧?” 宁远:“……” 他想说,殿下您应该自信点,把“可能”两个字去掉。 朱厚照又缓了缓,忽的一震:“雾草,本宫是不是打死人了?” 说着,忙冲上去,扯开被子,里面已是惨不忍睹,帖木儿等几人口鼻流血,模样吓人。 朱厚照用手指在几人鼻子下面探了探,见还有进出气,又拍了拍心口:“吓死本宫了,吓死本宫了。” 宁远翻白眼,也是默念: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太子殿下竟如此疯狂,反差实在太大。 可若仔细想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太子殿下只是看起来顽皮多动,可在诸多荒唐举动之下,是一颗赤子之心! 他爱万千黎民,爱这大明江山社稷。 此番为了蓟州的战事,不知用了多少心思,可却是有心无力,再加上弘治皇帝一直压着,心里早已聚集成火山,一直忍着、憋着。 故而,方才那火山挣脱了理智的枷锁,忽然爆发,也是理所当然。 “老宁,接下来怎么办啊?”朱厚照焦急道。 “当然跑路啊,难不成留在这里等人抓包啊。”宁远道。 “可他们……”朱厚照看着帖木儿几人。 “凉水泼醒,丢出去!” 宁远对旁边同样吓破胆的两个锦衣卫说了一嘴,扯掉黑布,逃也似的跑掉了,朱厚照也忙跟在后面。 不多时,一盆凉水浇在了帖木儿几人身上。 帖木儿当即一个哆嗦,茫然的看了看,骤然发出一声通天彻地的嘶吼声。 “宁远小儿,老子跟你没完!” 当夜,京城刮起了一场北风,大风裹挟着大雪,啪啦啦的落在房顶、窗子、院落,呼呼作响间发出了魑魅魍魉般的呕哑之声。 寒意侵骨! 翌日。 太和门前,百官聚集。 可这一日,百官各个神色冷寂,往日间闲聊、商议的样子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比大风大雪更加可怕的肃杀之气在这大明宫内,腾腾升起。 距离百官不远处,两道身影蹑手蹑脚走来。 “老宁,那帖木儿今日朝拜君王,你看诸位大臣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本宫忽而觉得这天儿太冷了,双腿都抖。”朱厚照缩着脖子道。 “殿下莫怕。” 宁远抄着袖子,小老头儿似的道:“打都打了。” 朱厚照愣了愣,嘿嘿笑了:“老宁,你特-娘的真是人才,精辟啊,反正本宫是打爽了,爱怎地怎地吧,不至于死就是了。” 宁远缓缓扭头,眼神有些幽怨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兄弟,没事的,打都打了,实在不行,本宫就以上吊威胁那皇帝老子,总也能保你一命。” 宁远这才收回视线,瞥了眼前方的百官,噗嗤笑了出来。 这笑声不大不小,前方百官恰好听得见。 欻! 百官瞬间扭头,冰冷的眼神打了过去。 第94章 狮子大开口 大风呼啸,大雪翻飞。 宁远的一声噗笑,惹得百官回头看去,面色冰冷,眼神更是宛如吃人一般。 宁远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也缩了缩脖子。 朱厚照见状,心间存疑,小声道:“老宁,你为何无故发笑啊?” 宁远打哆嗦:“因为,冷啊?” “冷?” “是啊!” 宁远点头:“因为冷,故而作笑,此为冷——笑——话。” 朱厚照略微一琢磨,仿佛学到新东西似的,问道:“笑出来,便不冷了吗?” 宁远想了想:“大抵可以稍微缓解些许吧。” 朱厚照了然,挺胸抬头,酝酿片刻,张大嘴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底气长足的笑声在殿前徐徐扩散开来,本已回头过去的百官又缓缓扭头,皆是眼珠子瞪得老大,愕然中又带着气愤。 朝会最为严肃而庄重,君臣礼仪规格最高,朱厚照突然发笑,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除了百官,巡卫的禁军也都瞠目结舌。 太子殿下,疯了吗? 无端端的,竟是这般狂笑。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朱厚照根本没理会众人,完全沉浸在大笑之中。 笑着笑着有些笑不出了,他仍不作罢,扯着嘴巴,仰着脖子尽力的干笑着。 足足过了片刻,他已是口干舌燥,再看向宁远,意外而欣喜。 “呀,老宁,你还别说,大笑起来,也就是这冷笑话,还真能御寒,神了,哈哈,本宫学到了。”朱厚照激动说道。 “嗯嗯,笑一笑总是好的。”宁远随口应和。 哪里是大笑御寒,而是大笑之时,身体震颤,血液加快流淌,自然就会暖和几分。 这时,便见朱厚照兴冲冲的走到百官跟前,得意道:“各位大人,这天也忒冷了,快笑一笑吧,宁千户可是说了,大笑能御寒,此为冷笑话也!” 文武百官,一个个斜瞥,快速扭头过去,半点不想搭理朱厚照。 朱厚照以为百官不信他,心有不甘,来到刘健跟前,雀跃道:“刘公,您站立多时,早已身体透寒了吧,快来试试大笑一场吧,特别有效,真的。” 他满眼的天真无邪。 刘健不动如老道,严声道:“殿下莫要胡闹。” 朱厚照又转头看向谢迁、李东阳:“两位师傅试试吧,真的有效啊,李公您看,您的双腿都打抖了,还有谢公,您脸色都冻僵了,呀……更僵了,您可别端着了,试试吧,算本宫求您了可好?” 李东阳、谢迁二人忙先后斜侧头躲避。 朱厚照见了,只好一声长叹,百无聊赖的走回宁远跟前。 “老宁,诸位大人不信本宫啊,哎,本宫都亲自试过了,他们还不信,真是……” 说着,眉目一顿:“跟本宫与父皇说蓟州无事,父皇也同样不信,简直一模一样,哎……” 宁远也平和下来,道:“会有信那一天的,那一天,很近,很近的。” 朱厚照又抄起了袖子,佝偻着身子,喃喃似的道:“谁又能想到,这大明脊梁骨的软硬,竟是系与本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身上呢?” 宁远没说话。 朱厚照又笑了笑:“当然,也有老宁你的功劳,虽说不如本宫吧,却也不小。” 宁远也笑了。 不多时,弘治皇帝驾临,早朝开始。 宁远与朱厚照跟在百官后面有序进去,自然而然的站在了最后面。 朝拜之后,弘治皇帝开口第一句话,并未询问政事,反而阴沉着脸,四处扫视。 “太子与宁远何在,滚到前面来。”弘治皇帝寒声道。 后面,宁远二人快步上前,向后面看了看,又挪步站在了一侧。 弘治皇帝扫了一眼,却是没理会二人,沉声道:“朵颜使臣来贡,朕本应立即召见,奈何政务繁忙,这才耽误了。” 说着,叹了口气,道:“宣朵颜使臣吧。” 当即有太监传声。 很快,一道褴褛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正是帖木儿。 帖木儿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一脚向前迈,一脚则在后面拖着,换脚之时拖着的脚快速点地,又忙换上另一只脚,像个活脱脱的跛子。 来到御下,帖木儿噗通跪地,声音颤抖:“臣,帖木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百官望着模样凄惨的帖木儿,惊愤交加。 这可是使臣啊! 有明以来,任何一个使臣,不说光鲜亮丽吧,着装也应大方得体。 可这帖木儿……实在是没眼看啊! 尤其是那一身破烂的衣服,哪里是使臣,分明就是街上的叫花子。 旋即,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转而望向侧方。 哪里,站着导致帖木儿如此凄惨景象的始作俑者。 众人眼中冒着怒火。 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内阁那边,皆是下令释放帖木儿等人。 可结果呢? 太子殿下跟宁远跑去诏狱,虽说也放了帖木儿等人,可在释放之前,却是将帖木儿等人暴打一番,且把所有人都打晕了,鼻口流血。 此等丧心病狂行径,简直就是跟朝廷公然作对! 弘治皇帝也暗瞪了宁远二人一眼,扭头过去,正色道:“卿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快平身。” 帖木儿仍旧扣地:“臣为大明、为陛下尽忠,甘之如饴,此番,臣带了一千只羊,想来已经到城外了,臣谨以此礼,恭祝大明盛世永昌、陛下万万岁。” 群臣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这话听起来漂亮,可却也暗示着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赏赐! 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使臣来朝贡,岂能不赏? 换做往常,自是有固定的赏赐规格,赏金赏银、布匹、茶叶等数量不等。 可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帖木儿虽未明说蓟州的问题,可其意思以呼之欲出,大家又不是傻子,自也心照不宣。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卿家有心了,朵颜三卫为大明,劳苦功高,朕岂有不赏之理,此番,便赏银千两、绸缎布料两万匹、茶叶三万斤,卿以为如何?” 折算下来,已是将近三万两银子。 这等赏赐,岂止是超规格啊,再多一些,说是赔款都不为过了。 可听了这话,帖木儿非但不接受、感恩,反而又是一头扣地:“吾皇万岁,朵颜将士、百姓生活疾苦,万请陛下多赏赐些啊。” 弘治皇帝面色沉了沉:“卿家以为多少合适呢?” “臣不敢奢求太多。” 帖木儿果决道:“只请陛下赏布料五万匹、茶叶十万斤、生铁十万斤!” 嘶! 刹那间,百官倒抽凉气。 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第95章 您有证据吗 朝堂寂静。 文武百官皆是被帖木儿的狮子大开口给吓住了。 这哪里是赏啊,明抢都不敢如此过分! 若按照大明与北方诸多部落茶马互市的交易价算,一匹布,约合一两五钱,一斤茶约三百文,单单这两项折算下来,就已经超过十万两银子了。 至于生铁,乃是朝廷专管,根本不允许私自售卖的,同理,更加不能当做赏赐物。 赏赐过去,等人家造了刀枪剑戟,再来攻打大明吗? 百官寂寂无声。 相当于十万两银子的赏赐物已相当过分了,更别提还有那十万斤生铁的无理要求。 可若不同意呢? 那就只能打了! 因为蓟州不能丢,数个朝代建多次累建的防御工事,对大明来说,乃是一个绝佳的屏障,能有效阻挡朵颜与其他部落的攻击。 而一旦打仗,就意味着劳民伤财,最少要付出数万两银子以及一条条大明将士鲜活生命的代价。 念及此处,许多人不由得再次望向一侧。 固然蓟州丢失,朵颜会趁机索要一些钱财。 可若不是宁远在此番接待朵颜使臣之时,又是抓人、又是打人,那帖木儿又何至于这般狮子大开口? 宁远,才是令朝廷为难的真正罪魁祸首啊! 而在一侧,宁远似是没感受到百官不善的目光,略微低着头,沉稳有度。 倒是旁边的朱厚照,一听帖木儿开口便这般索要,当即大怒。 “混账!” 他一步冲上前,大声喝道:“朵颜乃是大明属臣,即便要赏赐,那也有个尺度,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王八蛋主动索要了?以为攻破了蓟州就敢目中无人,就敢让大明赔款吗?” 破口大骂声,响彻满堂。 尤其是其中两个字,更是让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一众人面色大变。 赔款! 虽说归根结底,此番赏赐确实有赔偿的意思,可朱厚照当众揭露出来,简直不啻于在整个大明的尊严上狠狠的剜刀子! “谁是混账?” 弘治皇帝当即大怒,沉声一喝:“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滚边上去!” 朱厚照幽怨的看了看,只得老实退到一旁。 这时,弘治皇帝略作思考,缓缓道:“卿家,你这赏赐要求稍多了些,朕要好好考虑一番,先这样,你退下吧。” 可帖木儿仍旧跪在地上没动,深深的抽了口气:“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诉!” 开口之间,声音震颤,旋即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朱厚照眼睛都看直了! 狮子大开口也就罢了,还敢跑来告状的? 他一阵愤懑,挺直的身躯已是准备冲出去,却被宁远给扯住了。 “殿下,为了大明的脊梁骨,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宁远小声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 是啊! 他做这么做事,为的是什么? 又是抓人、又是打人的,还不是想让大明的脊梁骨更硬一些? 罢罢罢! 朱厚照摆了摆手,瞪着死鱼眼似的,懒洋洋的侍立着。 宝座上,弘治皇帝闻言,有些好奇般道:“你有何事要诉啊?” 帖木儿忙道:“回陛下,臣要诉那鸿胪寺少卿宁远,对待使臣不公,甚至一度施以暴力,请陛下为臣做主。” “是吗?” 弘治皇帝故作狐疑的样子,看向宁远:“宁爱卿,可有此事?” 宁远踏前一步,站在帖木儿身侧,恭敬道:“回陛下,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臣冤枉。” “你胡说!” 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帖木儿豁然抬头,满脸的怒火喷张:“昨日,分明是你这个混账玩意抓了本官,后面又到诏狱暴打本官一顿,你敢否认?” “否认?” 宁远满是不解的样子,摊了摊手:“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肯定、否认与否,有什么关系吗?” 帖木儿当即目眦尽裂:“你你你……你敢否认抓了本官?” 宁远摇头:“你欺压大明百姓,强抢财物,抓你有什么问题吗?” 帖木儿登时咬牙切齿。 这事,他确实没理。 顿了顿,他低沉咆哮似的道:“你敢否认殴打本官?” 宁远略微侧头:“不曾打过!帖木儿大人,莫不是因为本官抓了你,你嫉恨在心,故而冤枉本官?” “你……你……” 一刹那,帖木儿几乎气炸了,豁然起身,巡视百官:“贾斌大人何在,贾大人,烦请出来为本官作证。” 人群中,鸿胪寺寺卿,同时也是礼部左侍郎的贾斌缓缓走出。 帖木儿忙道:“贾大人,昨日,您也去了锦衣卫诏狱,请您作证。” 贾斌垂着头,略作沉吟。 他本是憎恨宁远的,非但是他,偌大朝廷又有几个看宁远顺眼的? 可此刻包括皇帝陛下的所有人在内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能怎么办? “回陛下,臣不曾见。”他沉声道。 “你……” 帖木儿几乎快被气炸肺了,转而扯着宁远的衣襟:“你若没打本官,本官这一身伤痕哪里来的?” 宁远目测看了看:“帖木儿大人,您朝拜之时可是跛着脚来的,何以片刻之间又康健了?” 帖木儿一怔,脸色翻红,旋即做出身子一侧高一侧低的样子:“本官这脸上的伤痕又是怎么来滴?” “这谁知道。” 宁远老神在在,又道:“说不得,是您为了多讹诈些钱财,故意自己撞墙的呢?” “你……” “好啦,帖木儿大人!” 宁远笑了笑,一脸天真的样子道:“您口口声声说本官打了你,证据呢?您的证据,在哪里?请您拿出来好吗?” 证据! 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刻,他猛然记起,昨日在那百善铺子跟宁远对峙之时,他正是凭借这两个字跟宁远争辩许久。 眼下,报应不爽,这倒霉事竟落在他的身上了。 他去哪里寻证据? 那诏狱的锦衣卫? 又岂会为他作证? 死无对证啊!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这顿打,白挨了? “你你你……” 帖木儿神色欲裂,身躯僵直,噗噗噗喷出数口老血,咣当一下,栽倒下去。 朝堂再次寂静。 弘治皇帝看了看,平静道:“拉下去,让御医诊治。” 很快,帖木儿被拖着离开了。 弘治皇帝无力的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此番,应如何赏赐啊?” 百官默然。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赏赐少了,朵颜定不同意,更别提那帖木儿狮子大开口了。 赏赐多了呢? 大明又岂不是陷入“赔款”之丢尽颜面的嫌疑? 第96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百官皆是琢磨起来。 到底应该如何赏赐。 按照使臣帖木儿的要求,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生铁,绝对不能当做赏赐物,这是底线。 “陛下,臣以为最多不宜超过六万两银子的货物。” “臣以为五万两银子的货物较为合适。” “考虑到与朵颜闹僵的后果,七万两最好。” 群臣七嘴八舌的开口,给出建议。 也只是建议而已,说给弘治皇帝这么一听,至于最后如何决定,还要弘治皇帝跟三位阁老商榷后再做决定。 弘治皇帝听了,暗自不喜。 先前,他与三位阁老商量出约合三万两银子的货物,已经的赏赐的极限了。 赏的更多,便容易落入赔款的嫌疑。 有明以来,前面几位老祖宗可从未赔过款,到了他弘治这里,便开了先河,脸还要不要了? 可眼下,群臣分明清楚里面的门道,却没一个人提出拒绝的意见,反而一个个的提议增加赏赐的规格,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他缓缓扭头,道:“三位阁老以为呢?” 刘健略微琢磨,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可再增加赏赐,却也不好同那帖木儿撕破脸皮,无论如何,保留回旋的余地。” 李东阳跟谢迁点头:“臣附议。” 弘治皇帝暗沉了口气,突然有那么一丝丝后悔。 就不应该当朝询问三位阁老啊。 大学士刘健这回答,太耐人寻味了。 不可增加赏赐,是为了保住他皇帝以及大明的脸面,不至于落下赔款的诟病。 而不好同帖木儿撕破脸,就意味深长了。 按理说,此番乃是大明与朵颜的问题,可刘健却只提及帖木儿,将问题私人化,而与帖木儿对应之人是谁呢? 显而易见,是宁远! 毫不客气的说,无形之间,一口大黑锅已然扣在宁远的头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还不等他说话,本站在前面的贾斌上前一步。 贾斌郑重其事道:“陛下,臣以为,那帖木儿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与宁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又有人站出:“臣附议,宁远以粗暴手段对待使臣,本就堕了我大明之名声,故而一切皆应由宁远担责。” 又一人站出:“陛下,臣有本奏,金吾卫千户宁远,身为亲军,却暗中经营作坊,尤其是那玻璃,大卖特卖,此等经商行为低劣尤甚,压榨百姓,剥削民脂民膏,理应严惩。” 再一人站出:“臣有本奏,宁远身为天子亲军,却是在宫中无故殴打朝廷命官,嚣张至上,情节尤为严重,万望陛下严厉惩治。” 还有人站出:“陛下,宁远此人,眼中无王法,心中无君臣,竟擅自跑去霸州,私做主张免去霸州等地养马户养马之重任,此等插手朝政行径乃是大罪,理因当斩!” 另有人站出:“陛下,宁远包藏祸心,唆使教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国之栋梁,受奸人蒙蔽,不思读书便会使社稷不稳,故,似这等居心不良之人,必须处置。” 继续有人站出:“陛下陛下,臣听闻强行闯入公主寝宫,意图不轨……” 群臣纷纷出列,口齿清脆流利,争先恐后的启奏。 有的人捶胸顿足。 有的痛心疾首。 有的咬牙切齿。 有的老泪纵横。 转眼之间,整个朝堂彻底炸锅了。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甚至前一个人还未说完,后面之人便忙补上去,根本不给弘治皇帝开口的时机。 “陛下!” 贾斌万分恳切,带着泣声道:“臣自知陛下仁慈,可对宁远这般不忠不义不孝、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陛下万不可手软,请陛下明鉴啊!” “请陛下明鉴啊!” 百官声音响彻,回荡在大殿之中。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眸光内敛,一时间是又气又无言。 他虽是早已料到会有人参奏宁远,可也没想到这阵势来的这般大。 文臣武将,有一大半都站了出来,群起而攻之,以宁远得罪帖木儿为由头,继而罗列一条条罪状,要置宁远于死地! 太狠了! 面对这等群愤,他也是为难不已。 如果继续装糊涂,肯定是无法平息百官怒火的,那么,便只能惩治宁远了? 一侧。 朱厚照见百官如疯了似的参奏宁远,一个个皆是严词厉色的样子,脸色不断变黑。 直到最后一人贾斌的声音落下,他实在忍不住站出来,怒火腾腾,正要破口大骂,忽感衣襟被扯动,不由得看向宁远。 宁艳平静的摇头。 朱厚照冲着出列百官的方向扭头示意,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想置老宁你于死地,本宫要帮你说话啊,再不说话,老宁你就完蛋啦! 宁远温和一笑,又摇了摇头。 朱厚照无奈的甩手,只得作罢。 这时,弘治皇帝威严的视线扫了过来:“宁远,对此,你可有话说?” 宁远上前一步,平和开口:“回陛下,臣,无话可说。” 又能说什么呢? 这些人群起攻击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一条条罪状,别管有的没的,直接扣在他头上,不就是不给他与弘治皇帝反应的机会,要直接弄垮他吗? 眼下,国事紧要,他若当场与百官撕逼,只会给弘治皇帝添堵。 故而,什么都不解释最好。 退一步说,无论怎样,有弘治皇帝这边暗中帮忙撑着,他的小命绝对没问题。 既如此,让诸位怒气冲冲的大人们“赢”上那么一回又算得了什么?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沉声道:“好,那便押入诏狱,严刑审问。” “谢陛下!罪臣自行去诏狱。” 宁远见礼,旋即转身,大摇大摆的向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处,忽而碰见一人,他不由得站定。 鼻青脸肿的帖木儿一脸的激动,眉飞色舞:“呀,这不是宁大人吗,宁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事实上,他老远就听见百官对宁远口诛笔伐了,心里那叫一个暗爽。 这混账,终于要遭殃了啊! 宁远斜瞥了一眼:“某去坐牢,怎么?” 帖木儿眼角都快笑出花了:“宁大人,现在知道错了吧,哈哈,如若你现在给本官磕头道歉,本官倒是可以将赏赐要求减半,这样,你也算戴罪立功,罪名能轻一些不是?” 宁远狐疑似的问:“当真?” 帖木儿当即挺直腰杆:“自然。” 宁远轻轻一笑:“不、可、能!” “你……” 帖木儿豁然一震。 他本以为宁远会同意道歉,却不想,竟又是戏耍他。 愤然之下,他快步走到御下:“皇帝陛下,宁远小儿欺辱臣下,辱没朵颜的名声,臣恳请陛下将臣提出的请求翻倍赏赐。” 再度狮子大开口,有恃无恐! 百官倒抽凉气,色厉内荏,旋即……豁然望向宁远。 “混账,还不快给帖木儿大人道歉?” “就是,宁远,你乃大明罪人,难道想一错到底吗?” 几个人气愤的开口。 宁远闻言,淡淡的看了一眼,却是没理会,转而望向帖木儿:“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本官哪里知道……你说什么?” 帖木儿神色大变,张牙舞爪:“陛下,您听见了吧,听都见了吧?他承认了,他承认打我了!” 唰!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豁然看了过去。 打了使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这时,却见宁远眉目一凛:“因为,你身为臣子,在大明横行无忌,嚣张跋扈,若不教育你一番,你又怎知大明之天威不可犯?” “我宁远虽是小人物,可为陛下,为这大明……”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几分,眼神坚如磐石:“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97章 大捷 宁远离开了大殿。 留下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离开的。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诸多文武百官眼神躲闪,许久不语,便是连龇牙咧嘴的帖木儿也愣了愣。 凭本心说,这七个字太锋利了,出自儒家大圣人孟夫子之口,再加上宁远说此话之时那平和又认真的样子,令人触动。 宁远打使臣,自是错的。 可宁远却是为了守护大明之威严而动的手,是对的错便值得商榷了。 最重要的是,宁远明明只是一个武官,却在时刻践行儒家的学问,身体力行,本身就足以让无数读书人唏嘘万分了。 自然,百官仍旧可以揪着宁远殴打使臣一事不放,可是,等了许久,也没人出声。 因为此刻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刘健正垂着头,做老僧打坐状。 帖木儿见了,暗感不妙,想了想道:“陛下,关于赏赐一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这……朕再考虑一下吧。” 弘治皇帝面带为难。 事情到了此等地步,他也是不敢妄下定论,还要再商议一番才成。 帖木儿笑了笑:“既如此,陛下便慎重考虑吧,如果臣没记错的话,蓟州距离京师,也只有百余里地而已,急行军两三日便可抵达。” 不加掩饰的威胁! 弘治皇帝愤懑,冰冷的挑了一眼,却没做声,下方的百官自也是无言。 “好了,就这样吧,退朝!”弘治皇帝不耐烦道。 群臣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外面忽而响起一道声音:“报!八百里加急!” 弘治皇帝不由得站定脚步。 八百里,那可是最高规格的急报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 百官也站定,面带惊色。 倒是帖木儿的笑了笑,淡淡道:“该不会三河那边出事了吧?蓟州距离三河只有几十里路啊,呵呵呵。” 可是,他这声音刚落下,又想起一道声音。 “捷报!大捷!” 嘶!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捷报? 哪里又打仗了,而且打赢了? 近来,除了蓟州那边,天下大抵承平,也没听说哪里打起来啊! 这个时候,萧敬迈着不怕扯着蛋的大步子,飞速向外走去。 不多时,取来三份奏报。 其中一份是北边广宁守备都指挥王臣上奏的,一份是东厂这边探子上奏,最后一份,据传话人说……是文安伯宁合雍所奏! 萧敬已是懵了。 无论是王臣还是东厂探子的消息,都没问题,可这里面关那宁合雍什么事啊? 宁合雍不是奉命驰援蓟州,蓟州失守后不应该跟那刘祥退到三河防守吗? 来不及多想,甚至不敢多看奏报一眼,他又飞速回到殿内。 弘治皇帝稳坐在宝座之上,沉稳道:“念!” 萧敬忙打开宁合雍那份最可疑的奏报,一眼扫过去,整个人一个激灵,颤抖的双手没拿住奏报,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心下暗惊,却仍旧沉稳着,没做声。 萧敬捡起奏报,理了理情绪,缓缓开口:“臣宁合雍扣请圣安,此番臣奉命驰援蓟州……” 弘治皇帝一摆手:“念重点。” 萧敬忙向下扫视,继续道:“蓟州失守,臣带领一卫撤守三河,又闻朵颜大军驻扎在哈喇慎,臣犯险赶至哈喇慎,果逢朵颜大军,一番激战,斩首敌军三十八级,俘敌一万二千八百余人,马匹一万零五百余,已尽数押至广宁……此番大捷,盖因陛下圣明……” 轰! 刹那间,满朝文武皆是一脸骇然。 当真是大捷? 这这这……怎么可能? 一向老成持重的大学士刘健脱口而出:“陛下,这……该不会是宁合雍冒功吧?” 一直以来,武将在外面打仗都会夸大战功,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毕竟谁不想自己功劳大一点? 可宁合雍这战功……未免太夸张了吧。 俘敌一万多人? 有明以来,也未曾有过这等战绩啊。 可很快,随着萧敬念了另外两份奏报后,朝野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三分奏报,虽有些出入,可大体上还是如出一辙的。 广宁守备都指挥、东厂、宁合雍,不可能同时造假。 因为大家的身份不同,无论是那守备都指挥王臣还是东厂这边,都没必要帮宁合雍造假。 那么,也就意味着此番大捷……是真的! 大捷啊,弘治朝的大捷啊! 渐渐的,有人回味过来。 这大捷,确实不会有问题。 因为,宁合雍所提的“激战”只是假象,说的直白一些,那是端了朵颜的老巢啊! 如此也就能解释为何会俘一万多人了,只因朵颜三万大军尽出,留下一堆老弱病残,哪里有什么战力。 宁合雍率领五千余精锐大军过去,说是砍瓜切菜也不为过,不投降才怪。 哗啦啦! 下一刻,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深深扣地,朗声高颂。 “吾皇万岁!!!” 声震九天,久久回响!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满面震撼,身躯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久久未能回味过来。 而在这高颂声下,帖木儿仿佛僵直成一坨冰,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完了!完了! 事实上,在听到捷报的瞬间,他就已然冰冻。 因为在场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位于哈喇慎的朵颜后营的人数,与那奏报上所言,一模一样! “完啦。” 一声呢喃般的自语,帖木儿身躯一斜,咣当栽倒在地上。 然而,没人理会他,扣地的满朝文武甚至无人抬头。 也是此时,在一侧,朱厚照挺直腰杆,面上浮现出不可抑制的激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宫就说,本宫就说,哈哈哈哈……” 大笑声越发的猖狂放肆,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见萦绕,宛如阵阵惊雷,落在所有人的头上。 “冷笑话,冷笑话,哈哈哈哈,本宫好冷啊,哈哈哈哈……” 虽是说着,可他浑身上下却是冒着腾腾的热气。 百官闻言,更是将头埋的更深了。 这时,朱厚照眼见门口处站立一人,忙冲过去,兴奋不已。 “老宁,老宁,我们对啦!哈哈哈。” “嗯,嗯。” 宁远抄着手,轻笑着。 那笑容如春,在这寒冬里绽放。 第98章 羞愧难当 朝野之上,死寂一片。 文武百官仍旧伏跪在地上,前面的弘治皇帝不能自已的激动着。 这一刻,偌大的宫殿仿佛变成了一副静谧的画卷。 门口处的宁远就仿佛局外之人,从容而镇定。 先前,他虽从未表露过,可心里对蓟州那边终究是担忧万分的,而现在,终于尘埃落定。 不管怎样,一切,都是好的。 老爹无事,将士们无事,大明无事,如此便好。 “老宁……” 旁边,朱厚照说着,直接哽咽起来:“我们,是对的!我们,守住了大明之尊严啊……” 宁远笑了笑:“殿下,既然我们是对的,又何须哭咽啊?” “本宫……” 朱厚照已是语无伦次,想了半天才勉强蹦出几个字:“本宫开心,哈哈啊……” 宁远轻轻点头。 也是可以理解的。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太子殿下,先前针对使臣帖木儿的行为,与朝廷的大计方阵都是相悖的。 朝廷主和,他跟太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使臣下手,无异于公然跟朝廷对着干。 而现在,随着一封封捷报的到来,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先前,所有错误的、荒谬的行径,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老宁,咱俩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终于平反昭雪了,你怎地就没半点激动?”朱厚照忍不住问。 “卑下……也激动啊。”宁远嘿嘿一笑。 “哦。”朱厚照不禁得翻白眼。 这家伙真是个怪胎。 明明方才在群臣诘攻之下,眼看着就要入狱了,现在沉冤昭雪了,竟是没半点反应,简直像个堕入空门的老僧。 而此时,前方的弘治皇帝终于渐渐回味过来,注意到门口处堂而皇之聊天的二人,眉目略微一跳。 “你们两个,瞎聊什么呢?”弘治皇帝板着脸道。 哪怕他同样震撼不已,却仍旧努力保持为人君王的气度。 这是早朝,乃是大明最为严肃、正式的议会之地。 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朱厚照忙凑上前去,兴奋道:“父皇,您可记得儿臣说过的‘蓟州无事’的话?您可还记得儿臣说,您当时斥责儿臣,有朝一日,便等若是打您自己的脸面的话?” 唰! 一瞬间,弘治皇帝的脸色青红皂白,变幻不定。 这些话,他当然是记得的。 当时,他只以为太子不懂事,满口胡言乱语,自是要狠狠的斥责。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成真了。 “你……休要胡说!” 弘治皇帝强行忍着心间的羞愤,故作镇定道:“此乃朝堂,乃是商议家国要事、政事的要地,岂容你瞎说?闭嘴吧,站一边去!” 朱厚照好不容易赢了一盘,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骄傲的顶了回去。 “父皇,您不讲理,明明就是您错了,您……您平日间是如何教育儿臣的?圣人们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您却死鸭子嘴硬,您……是想儿臣日后也如您这般有错不认吗?” “你……” 弘治皇帝身躯一震,老脸通红。 这……这混账是半点脸面不给他留啊! 他可是君王,此刻又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非要教他颜面无存吗? 可想来想去,他最终沉下一口气,不耐烦似的道:“是是是,朕……错了,行了吧,你们两个快些站到一侧吧。” 朱厚照这才洋洋得意,冲着宁远挤眉弄眼,二人闪到一侧。 弘治皇帝抬起头,望着百官,缓缓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吧。” 百官这才站起来,一个个却是都闷着头。 有人斜瞥向一侧,见宁远古井不波的站着,又连忙收回视线。 此一刻,已没人去在乎本应该去诏狱的宁远为何会再度出现在大殿之上,因为……丢脸! 方才,大家伙群起而攻之,借着宁远殴打来使的由头,大奏特奏,甚至一度将宁远逼至主动去诏狱。 眼下看来,他们先前诸多理由,是那么的可笑。 大明乃是上国,天威不可犯。 面对臣邦、外族,虽说应注重礼仪,可最基本的最严却不容侵犯。 可他们面对面对侵犯了蓟州的朵颜,一味的想着和解,与宁远一心维护大明颜面的行径比起来,简直无耻之尤,自惭形秽! 尤其是此刻宁远完全可以凭借此番大捷狠狠羞辱他们的,因为他们错了,软骨头! 可宁远呢? 非但没有羞辱他们,反而平静站立,就仿佛……根本没在意他们之前的诘攻一样。 越是如此,便越让人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诸位爱卿,朕……也是被这大捷深深的震撼了啊!” 弘治皇帝淡淡笑着:“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自朕登基以来,我大明……似乎还没主动出击过,不得不说,文安伯可是给朕一份大大的惊喜啊!” 这么一解释,百官面色才缓和几分。 是啊,归根结底,实在是这份惊喜太大了。 换做正常情况,谁又敢想象呢? 深入敌腹,出其不意,雷霆闪击,以最少的伤亡、最小的损失,一举扣住朵颜的命脉,简直就是当世之奇迹! 这若是没真实的发生,即便是说出来,又有几人敢置信呢? “宁远!” 弘治皇帝侧头,平和道:“朕问你,这主意,可是你给宁合雍出的?” 宁远踏前一步,略作犹豫,点了点头:“是!” 弘治皇帝忽而沉下眉头:“你既有如此良策,为何先前不说?” 朱厚照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凑上去,激动道:“父皇,老宁说了,打仗只是区区小道,真正的大道是发展经济,唯独我大明强大起来,无论是属臣还是外邦,都会怕的不行。” 额。 宁远悄然垂下头。 这些话只不过是他当时忽悠太子殿下的,却不想太子殿下当众说了出来。 弘治皇帝闻言,猛的瞪了朱厚照一眼,沉声道:“朕让你开口了吗?闭嘴!” 朱厚照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啊,父皇您想啊……” “嗯?”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已是相当不悦。 朱厚照见状,撇了撇嘴,倒也不敢再顶撞。 接着,弘治皇帝又看向宁远:“宁千户,朕问你,先前,为何不说啊?” 言语之间,面色深沉起来,隐隐带着不悦。 第99章 大明之雄风 非但是弘治皇帝,百官也抬起头,望向宁远。 是啊! 你宁远既然有如此良策,本应为朝廷献计的,可为何在宁合雍出征之前不说,反而偷偷告诉宁合雍,安的什么心? 众人注视之下,宁远缓缓开口。 “回陛下,臣之所以先前未说,是因为……家父告知臣,此去蓟州,只为驰援,此乃朝廷之方略。” 顿了顿,他继续道:“臣本是小小千户,又做了许多不太光明之事,故而不敢胡乱谏言,更不敢插手朝政。” 唰! 百官面色登时红了起来,尤其是先前诘攻过宁远之人,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底下。 话里带话啊! 那“不太光明之事”指的是什么? 还不是大家方才罗列那些罪状! 换而言之,宁远之所以不敢提前谏言,就是担心害怕被大家如方才那般诘攻。 无形之间,一记软刀子捅在百官身上,饶是前方的大学士刘健也闷着头,老脸有些挂不住。 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自是瞬间会意过来,暗自苦笑。 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简单一番话在提及百官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暗指这大明朝廷? 因为一直以来,朝廷对外采取的策略都是防守,主动出击与朝廷策略相悖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宁爱卿,你虽有时候胡闹了些,可是,朕什么时候严厉追究过你?以后,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与朕听!” “臣遵旨。”宁远急忙应下。 有这句话,就够了。 以后再有人想针对他,也要多考虑考虑! 弘治皇帝徐徐出了口气,真正的龙颜大悦起来。 “此番,文安伯打的漂亮,打出了我大明之雄风,一战之后,教那些怀有二心之人好好见识见识我大明之威武,教那些环伺饿狼看看,我大明这只雄狮,未曾酣睡!哈哈哈,快哉!” 弘治皇帝意气风发。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在军事上就日渐式微,哪怕是固守边镇都有心无力。 就如那朵颜三卫,近年来猖狂肆意的侵扰,他身为帝王就想隐忍吗? 就不想给与其迎头痛击吗? 他自是想的,但还要忍着。 因为一旦打仗,就意味着要耗费无数的银子与将士们的性命。 于是乎,登基十多年来,他就一直这般憋屈着,直到今日,所有屈辱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直抒胸臆的酣畅! “传旨,命宁合雍于广宁原地待命,兵部这边派人与朵颜交涉,嗯……不可犯怯!”弘治皇帝道。 “是!”兵部尚书立即应下。 就此退朝,百官有序离开。 一场汹涌的暗流也渐渐平息下来。 宁远跟朱厚照走在后面,一路上,朱厚照都雀跃不已。 “老宁,你看到皇帝老子那吃瘪的样子了吧,哈哈,本宫这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这般爽快!”朱厚照抑制不住的兴奋着。 宁远自是不住点头。 朱厚照又感慨道:“说来,这偌大的朝廷,就咱们两个英雄好汉啊,哈哈……” 笑着,他忽而一顿,狐疑似的扭过头:“老宁,你骗了本宫?” 宁艳讶异的样子:“这……从何说起啊?” 朱厚照故意板着脸:“你说什么经济之道,大明强大,敌人便不敢犯,哼,原来,你竟是包藏祸心,只为让你老爹立功,对不?” “额……” 宁远有些尴尬,眼睛转了转,笑道:“没有没有,殿下,卑下说的都是真心话呀。” 朱厚照一梗脖子:“本宫不信!” 宁远自知忽悠不过去,便耸了耸肩:“好吧,卑下确实有些私心,可也有难言之隐啊,还请殿下多多理解。” 朱厚照斜眼看了看,又撇着嘴,不屑的哼了一声。 “算了算了,本宫岂会与你计较?” 他一脸的高傲,旋即又有些好奇道:“对了,老宁你说的经济之道到底包括哪些方面啊?” 宁远略作思考。 经济之道真要细究起来,就复杂了,即便是他,也做不到面面俱知。 于眼下来说,倒是有一点至关重要。 “殿下,您知道什么是‘税’吗?”宁远问。 “税?徭役?或者是商税吗?” “是,但不全对!” 宁远缓缓道:“正常来说,但凡产生收入,便应该纳税,民户们种地,要上交粮食,商户们经商,要缴纳商税,除此之外,其他方面有所得,也应缴税。” 朱厚照不由得深思起来。 其他方面? 除了徭役和商税,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会产生收入呢? “呀!” 他豁然瞪大眼:“老宁,你是说……工坊里面的那些人,在咱们的工坊挣了银子,也应该缴纳一部分税?” 宁远轻轻点头。 他也是迫不得已啊,这是什么? 个人所得税! 在前世,他对此也有着一定程度的怨怼,辛辛苦苦挣点钱,还要交税,想想都不爽啊。 可站在更高的地方来看,却是势在必行! 就如大明,朝廷各个方面都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就容易陷入危机。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银子足够,一百多年后的崇祯也不至于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所以,必须要收税! 尤其是商税,因为太祖皇帝是一个破碗起家的农民皇帝,十分照顾百姓,商税不过三十其一,大约相当于百分之三。 就是这么低的商税,还落实不到实处,施行不起来,可想而知,这里面有多么大的空间。 而个人所得税,暂时来看,也只有香皂、玻璃作坊这边可以实行,收不多少银子,但却势在必行。 得开头啊! 他得当这个恶人啊! 开了这个口子,让朝廷看到甜头,接下来才能一点点的渗透经商的利端。 这也算是换一种方式与天下无数读书人接洽,要不然他这边疯狂经商砸人家的饭碗,岂能不遭人惦记? 此时,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先后阅览一份案牍。 “江南等地的马价银收上来了,相较于往年,今年又增加了不少,竟是达到了三十一万两。”刘健捋着胡须道。 “老夫可还记得宁千户口口声声说霸州等地收上来的马价银,按人头算,不会比江南等地少呢。” “这下有好戏看喽!”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00章 不容易啊 “三十一万两,不错不错!” 弘治皇帝看着奏折,喜不自胜,略微眯着眼,嘴角渐渐荡开笑容。 “今日,朕甚是欢喜,哈哈哈,大伴,摆驾,朕要与皇后分享这份喜悦!” 不多时,弘治皇帝来到坤宁宫。 此刻张皇后正在教朱秀荣女红,见弘治皇帝面带笑容走来,忙迎上去。 “陛下如此喜悦,定是那蓟州之事解决了吧?”张皇后笑问。 “不止不止!”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冲着萧敬道:“吩咐御膳房,准备几个小菜,顺带着烫一壶酒。” 张皇后见弘治皇帝如此兴致高涨,忙施了一礼:“臣妾恭贺陛下。” “快起来!” 弘治皇帝容光焕发道:“朕已是许久没这般舒坦了啊,哈哈,今日,可谓是双喜,不,三喜临门!” 张皇后美目眨了眨,有些好奇。 她自是得到早朝发生之事,一场大捷,十分漂亮,此为一喜,还有“两喜”是什么呢? 弘治皇帝捋着胡子,道:“其一喜,文安伯宁合雍哈喇慎大捷,一战之下,教那朵颜三卫闻风丧胆,扬我大明雄风。” 唰! 本正用心女红的朱秀荣手腕一颤,细针刺入手指肚,顿时冒出一滴鲜血。 可她却浑然未察觉似的,惊愕的抬着头,眼巴巴盯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继续道:“其二喜,江南等地的马价银,再创新高,竟是达到了三十一万两,有了这些银子,自此后我大明战马的问题便不用犯愁了!” 张皇后点头。 也确实是喜事。 她虽不问政事,却也知道收上来的这些马价银存于太仆寺,用于战马的购买、以及各地马场的开销。 这么大一笔银子,并且以后连年都有,可想而知,战马的问题确实不用犯愁了。 “陛下,那么,第三喜又是什么呢?”张皇后问。 弘治皇帝喝了一口小酒,眼角褶皱逐渐堆积,竟是带着些许兴奋。 “其三喜,宁远那小子……终于要栽跟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声,传出很远。 张皇后手中的酒杯一顿,整个人不由得一阵惊愕。 躲在后面的朱秀荣则是睁大眼,小手紧握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凑了上去,不解道:“父皇,那宁千户栽跟头,您……为何如此高兴啊?” “父皇又岂能不高兴?” 弘治皇帝道:“那小子接二连三惹事闹事,朕却一直找不到理由治他一治,长此以往,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啊?” 他有些感叹似的笑着。 抓住那小子尾巴一次,不容易啊! 处置流民、售卖香皂、售卖玻璃,这一件件事虽说都不光明,可是宫中的银子也没少收啊,他自是不好责罚宁远。 当然了,要是强行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宁远的毛病,倒也没什么问题,可他能那么做吗? 能! 但他不屑! “父皇,那宁千户到底犯什么错啦?”朱秀荣忙问。 “错大喽!”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那小子跟太子在霸州干的好事,免除养马户养马,而且还信口雌黄说可以收上马价银,这不是吹牛吗?” 朱秀荣又问:“为何啊?” “斗米恩升米仇!” 弘治皇帝平缓了几分道:“若是在免除养马之时表明要收银子,倒也无妨,可那小子为了避免朝廷追责,非但不收银子,还花大钱建造了许多作坊,让养马户等劳作挣银子。” “也正因这两个举措,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才会感恩戴德,上了一份万民书,当时可是狠狠将了朕与朝廷一军啊。” “现在,他当完了好人,又要当坏人,从作坊工人手里收银子,哪里那么容易?” “所以,朕断定,他万万是收不上银子的,届时,朕便有理由惩治他了。” 弘治皇帝喃喃似的,小口嘬酒,嘶的一下抽凉气以缓解酒水的辛辣。 旁边的朱秀荣听完,眼睑迅速沉了下去,左右看着,仿似有些着急。 这一幕当然丝毫不差的落入张皇后的眼中。 她眼底闪过一抹晦涩,严肃道:“秀荣,你若不饿的话,便去忙女红吧。” “哦哦。”朱秀荣便转身过去。 张皇后见了,暗自叹了口气,旋即不解似的道:“可若宁远自己垫钱,充当马价银呢?毕竟他手里的银子也不少,垫的起。” 弘治皇帝哼的一笑:“那他便是江南等地无数养马户的仇人喽。” 张皇后恍然。 你宁远是大善人,帮助霸州等地养马户垫付马价银,却不帮江南的养马户,是几个意思?江南的养马户就不是人了? 如此一来,便容易滋生愤恨。 “如此说来,宁远此番必遭劫难无疑喽?”张皇后道。 “无疑的。” 弘治皇帝美滋滋的喝酒,又吃了口小菜,忽而眉头皱起,冲着旁边的萧敬道:“这是什么肉?” 萧敬上前一步:“回陛下,此乃……豚肉。”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何以猪肉如此难吃?满口SAO腥,你以为朕没吃过猪肉?” 萧敬一脸尴尬,吞吞吐吐解释道:“大概……是猪的缘故,不同的猪,口感或有偏差。”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久久不语。 片刻后,他忽而抬头:“此等猪肉,边军将是可能吃得上?” 萧敬道:“可,以往……也只是逢年过节吃上那么两三顿,不过自从陛下您从内帑调拨军饷后,想来应吃的好一些。” “嗯。” 弘治皇帝面容彻底收敛,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过一盘后,他平静道:“那宁远不是养了许多猪吗,去问问他能否将猪肉运送至九边……算了,改日朕亲自问吧。” 东宫。 朱厚照跟宁远打起了火锅。 汤底用的是猪大骨与排骨熬制,汤汁呈乳白色,十分浓郁,摆在一旁的菜有白菜、萝卜片、菠薐菜,还有羊肉片、鱼丸、以及少许的肥牛。 用筷子挑起一片肥牛,放在翻滚的汤里面涮几个数的时间,再蘸上碗中由胡麻酱与辣蓼榨油混合的蘸料,入口软嫩又香郁。 “真舒坦呀!”朱厚照瘫软着,已是吃的涨肚了。 “殿下,臣不过备了一下菜,您就把肥牛都吃了??”宁远满脸问号。 “呀,本宫一时没忍住,那不是还有羊肉嘛。” 朱厚照大咧咧道:“老宁你实在馋牛肉的话,本宫改日再找找,看谁的家的牛又冻死了。” 宁远忙摇头:“不用,不用的。” 牛作为耕地的得力帮手,朝廷是不允许胡乱宰杀的,可死的牛又另当别论了。 于是乎大明便出现了许多意外死掉的牛。 有的掉河里淹死,有的吃东西噎死、有的冻死、甚至还有落崖而死,各种奇葩死因层出不穷。 他虽然喜欢吃牛肉,却也不想一头牛因他而死……就算一定要吃,那也得等老爹大胜归来一起吃啊。 按下心思,宁远挑起一块羊肉,涮了涮,正要入口,一人忽而走了进来。 朱厚照见了,本就撑的后仰的身子干脆一倒:“哎呀呀,本宫这肚子……嘶,好痛呀!” 少詹事王华走到近前,自是一眼看出朱厚照装病,严肃道:“殿下,您已告假多日未读书了。” “是是,本宫知道,可本宫肚子真的痛啊。” 朱厚照随口敷衍,又道:“王师傅您有事?” 王华转而看向宁远,面上闪过一抹冷色,似笑非笑道:“宁千户可真是好兴致啊。” “额……” 宁远愣了愣。 他自是认识王华的,跟杨廷和一样,都是太子的老师,不出意外的话,日后有很大概率进入内阁。 但因太子与他厮混,不思读书,也就导致王华跟杨廷和的前途堪忧。 所以,这王华看他不顺眼也是正常。 略作犹豫,他从旁边递过去一双碗筷,笑道:“王大人,吃点?羊肉,特新鲜,还有这蘸料,可是某精心调制出来的,保证美味爽口!” 王华眼睛一瞪:“不吃!” 宁远便放下碗筷,笑脸道:“那……您有事?” 王华哼了一声,板着脸道:“要说来,老夫来找你,并不是吃你东西,恰恰相反,老夫要请你吃东西,就定今晚吧,宁大人务必赴宴。” 说罢,一甩手,转身离开了。 宁远跟朱厚照面面相觑。 这……是宴请人的态度? 又横又硬,就仿佛不去赴宴就要活剐了宁远一般。 朱厚照眼睛转了转:“老宁,你得罪王师傅了?” 第101章 圣人撞南墙 宁远也是懵的,摇了摇头。 “没有……吧?臣一直努力跟王大人、杨达人等师傅保持距离,未曾直接得罪过啊。”宁远道。 “那何以王师傅如此憎恨你啊?”朱厚照问。 “这……” 宁远张口结舌,心说我哪里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等等! 豁然,宁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向后一倾,眼睛瞪大:“雾草,不是吧?” 朱厚照一脸新奇:“怎么了?” 宁远顿了顿,用力的咽了口唾液:“可能,出事了。” 朱厚照更是兴奋不已:“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道:“殿下可听说过王守仁?” 朱厚照想了想:“隐约听过,王师傅的儿子吧,据闻是个怪胎。” 宁远点头:“臣……可能把王守仁带坏了。” 朱厚照琢磨半天也没明白这“带坏了”是怎么回事,试着道:“就跟你把本宫带坏一样吗?” “额……” 宁远一阵无言,缓缓白了朱厚照一眼,神色有些幽怨:“殿下莫乱说。” 朱厚照嘿嘿一笑:“倒是有意思了,成,晚上咱俩一起去王师傅家,刚好本宫也想见见那个怪胎。” 王府! 下值回来的王华进门的第一件事便询问家丁。 “伯安,还在后院呢?” “这……嗯,是!又是一日未动。”小厮心虚道。 “哎!” 王华深深的叹气,又愤怒又无力。 他自是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就有些怪,虽聪明伶俐,行径却相当怪异。 问别的孩子志向是什么,有的会说读书科举当官尔尔的,可自家儿子却说要……当圣人! 然后,从小到大就一直寻找各种当圣人的办法,乃至于在新婚的当夜非但不享受那人生四大喜的洞房花烛去,竟跑出去与一老道坐论一夜。 看看,这些……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儿吗? 为此,他不知操了多少心,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劝导用心科考。 上一次的乡试,成绩倒也可以,只要安安稳稳的用心读书,在此番春闱中,定能获得不错的名次。 毕竟他这个老子可是成华年间的状元,儿子即便再差,总也应得个二甲进士什么的吧? 然而,万万没想到,最让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也不知遭遇了什么事,儿子竟是放弃读书,跑去后院,如傻子似的盯着竹子看。 问及原因,只回答两个字:格竹。 行,行,格吧! 他也是没辙。 可他又没想到,这一格,竟是格了数月,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每日都呆坐在后院,便是天降大雪也纹丝不动,苦“格”不辍。 他简直快要疯了。 要是这样下去,科举个屁啊! 不得已,经过多番打探,他终于找到令自家儿子如此行径的罪魁祸首。 文安伯之子,金吾卫千户,宁远! 数月前,儿子深夜去见了那宁远一面,回来就大变样了! 所以,要揭开这个心结,必须要把宁远找来。 “希望有用吧!” 王华长长的叹息,朝着后院走去。 所见之下,是一道瘦弱的身影,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大雪覆盖着的竹子,专注至极。 王华轻脚走过去,咳嗽一声,道:“伯安,歇歇吧,今晚家里有客人。” 王守仁浑然不动,仿若没听到似的。 王华见了,心里一万个无奈,但很快,他眉目一动,笑道:“吾儿,为父知你通熟军事,便考考你,而今蓟州失守,应如何处之?” 似是听到军事两个字,王守仁呆滞的扭头,眼睛眨了眨,问道:“打仗了?” 王华忙道:“嗯嗯,朵颜三卫突袭,攻破了蓟州。” 王守仁认真想了想:“蓟州自古便是要塞,防御工事十分坚固,朵颜能攻破,可见其战力不凡,明军理应避其锋芒,截断后路,或是设下埋伏。” 王华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是很好的办法,从后面打,打朵颜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很快又摇头:“是不错,但却不是最佳办法。” 王守仁有些诧异:“父亲也懂军事?” 王华顿时老脸一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催促似的道:“再想想,还有绝佳策略。” 王守仁略做思考,最终却是摇头。 王华见状,捋着胡子,笑道:“吾儿,岂不知哈喇慎,岂不知老巢?” 嗯? 王守仁眼睛一定,豁然站了起来:“是啊,对啊!此法太绝了,父亲,这是您想出来的吗?” 王华老脸又是一阵不自然:“嗯……其实,是……宁远想出来的。” 王守仁不由得一阵大笑:“怪不得,怪不得,这世上怕也有宁公子敢这般大胆的想……” 说着,迈起飞步,快速向外走去。 王华忙大声开口:“吾儿何处去?” “宁府。” “等一下等一下。” 王华不顾形象的追上去,道:“吾儿莫急,为父已经请了那宁远来咱家府上,有什么话一会说便是。” 王守仁这才站定,想了想,郑重的向王华施了一礼:“多谢父亲。” 王华略有欣慰,却是黯然伤神。 这儿子,算是魔怔了,可怎么办呢! 不多时,宁远跟朱厚照赶来。 王守仁见了宁远,立即迎上去,见礼后忙道:“宁公子,前些日子听闻您提及的‘格物致知’,学生回来便开始格竹,可直至此时,也未悟出半点圣人学问啊,还请您赐教。” 宁远有些讶异。 一直格了数月的竹子? 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大大圣人,就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几人能有? 他想了想,苦笑道:“王公子,您怕是弄错了吧?我已经强调过了,我只是一个区区武人,真不懂儒家的学问,即便是对格物致知,也只一知半解而已,无法为您解答。” 王守仁顿时有些失落,却话锋一转:“敢问宁公子何以知道哈喇慎老巢?” 宁远一摊手:“就知道啊,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王守仁又深思起来。 接着酒菜上桌,几人开吃。 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宁远望向王华,笑道:“王大人,您对某可能有些误会,可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吧。” 王华深沉的挑了一眼:“宁千户,吾问你,格竹可是对的?” 宁远会意。 王华这是请他帮王守仁解开心结的,只要他说格竹是错的,王守仁以后也就不会天天盯着竹子看了。 可这话他能乱说吗? 先前在朝堂,他可是当着百官的面说出“格物致知”四个字的,现在要说错了,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于是他反问道:“王大人以为‘格物致知’是否正确呢?” 王华顿时有些不悦,硬着头皮道:“此乃圣人之学,当然是对的。” 宁远又问:“王大人以为竹子是不是‘物’呢?” 王华暗恨不已,咬着牙,死死地瞪着宁远。 倒是王守仁直接道:“父亲,竹子自然是‘物’,而格竹,既算是格物,格物才能致之啊。” “你……” 王华气息一顿,登时两眼一黑,向后倾倒而去。 亏得王守仁手疾眼快,一把拉住王华,接着又让家丁将王华送进去休息。 临别。 王守仁将宁远二人送至门外,鞠躬行礼。 宁远见状,心下有些不忍。 未来的王大圣人历经了太多的苦难,最终才有龙场悟道,也就是心学的开端。 他现在若是点拨王守仁,未来能不能出现一位大圣人都不好说。 所以,他不能乱说,只能让王守仁继续撞南墙。 撞吧,撞吧,某一天撞的头破血流,就能发现前人圣贤也不全然是对的了。 “王公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多注意身体啊。”宁远叹息道。 “会的,多谢宁公子。”王守仁道。 “嗯。” 宁远转身而去。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忍不住叨叨道:“老宁,本宫观察这个怪胎许久,还真名副其实啊,一个破‘格物致知’也能琢磨的昏天暗地,是不是傻啊?简直就是榆木脑袋!” 宁远不由得正色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史上的武宗并不喜欢王守仁,故而王守仁才会被贬到龙场。 “殿下,此人有大毅力,日后定将成大才!”宁远说道。 “好吧好吧,反正本宫是没看出来。” 朱厚照道:“就这样吧,本宫得回去琢磨经济之道了。” 二人道别,宁远不紧不慢的返回宁府,刚走到门口,忽见门口处停放着一台轿子,瞧那样式,赫然是宫中的。 难道是皇帝陛下有急事找自己? 想着,宁远忙走进去。 所见之下,双腿不由得一哆嗦,险些跪下去。 第102章 使不得啊殿下 院落之中,站着十多名小太监。 在众多小太监前面,同样是一名身穿宦官衣服的……不男不女装扮之人,赫然是公主朱秀荣! 见了宁远,王满堂忙是快步走上前,小声道:“公子,这位公公乃是奉旨来问话的。” “嗯!” 宁远故作镇定,心下都快骂娘了。 当朝公主三更半夜来访,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别管公主以怎样身份来的,但既然来了,只要暴露,他就人头不保。 再者,无论是太子还是公主,都怎么了? 一个个的都换着身份玩? 什么癖好啊! 宁远一阵无奈,只好凑上去,赔笑道:“这位……公公,敢问有何事啊?” 朱秀荣高傲的仰着头,作出别扭的公鸭嗓音道:“咱来此,是奉陛下命,特来询问些许事情,外人不方便听。” 言外之意,要私谈! 宁远都快疯了,这公主殿下生怕自己的名节太干净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要犯事,他就是黄泥巴抹KU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犹豫了一下,他冲着王满堂使了个眼神,王满堂便离开了。 “公公,现在没外人了,可以说了吧?”宁远道。 朱秀荣摇头:“还不行,此事极为私密!” 宁远:“……” 他想说,您可是公主啊,您应该矜持啊! 无语至极! 可他也不敢声张,只得带着朱秀荣进入房间。 见周围并没有人,他当即行礼:“臣宁远,见过殿下。” “快起来。” 朱秀荣面色顿时浮现一抹羞红,努力正了正色,小声道:“宁千户,孤来找你,是有要事的,你,危险了!” 由于她只有“太康公主”的封号,没有独立的寝宫,故而不能自称“本宫”。 “今日,孤听父皇说,你在霸州那边惹了不小的麻烦,收不上马价银,便会遭受极为严重的惩罚。” 朱秀荣说着,展开右手,道:“本宫这里有点银子,你先拿着,如果真收不上马价银,就用这个银子顶一下。” 宁远略微错愕。 大半夜跑过来,是因为担心自己安危……特给自己送银子? 这……这情谊,即便他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啊。 “那个……你别误会啊,宁千户。” 朱秀荣低着头解释道:“你是孤的救命恩人,平常百姓之家受了别人的恩惠尚且还要报恩,孤承了你这么大恩情,又岂能不报?” “哦。”宁远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多谢殿下,只不过,臣并不缺银子的。” “拿着吧,孤整日呆在宫中,不需要银子。” 朱秀荣抬手,干脆的将一堆宝钞放在桌子之上。 宁远见状,忙拿起宝钞:“殿下,这……使不得啊,臣万万不能收您的银子,再者,臣真的有银子……” 话语声戛然而止。 朱秀荣深深的埋着头,面色羞红如朱砂一般,几近滴血。 宁远急速松开撕扯中的手,连连倒退:“臣……臣有罪!” “没……没事。” 朱秀荣面上的飞红越发火烫,蚊子般的说了一嘴,旋即快步离开。 宁远手中掐着万余两宝钞,如傻子似的呆愣在原地。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抬手看了看,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整个人浑然一个激灵,忙将宝钞收了起来。 银子虽好,可他没那个福分消受啊! 不多时,王满堂走了进来,弱弱道:“公子,聊完了?” “嗯。”宁远点头。 王满堂抿着嘴,眼角不知觉间已有泪花闪烁,幽幽道:“只要能留在公子身旁,奴家……甘愿为奴。” 宁远又是一愣。 原来王满堂全部看出来了。 他沉了口气,走过去揽着王满堂的肩膀:“别乱想了,什么事都没有。” “嗯。”王满堂轻点头。 宁远故作奸笑:“走,去休息了,早日生个孩子玩玩。” 冷风呼啸。 十多道身影悄然入宫。 来到一个角落处,朱秀荣蹑手蹑脚的下了轿子,七拐八拐才回到坤宁宫,进入寝殿,正准备卸下装扮,却是猛然一震。 她立刻垂下头:“母……母后。” 张皇后一脸的冰冷:“三更半夜,扮做太监模样,朱秀荣,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啊?” 朱秀荣噗通跪地:“儿臣……知错。” “错了就跪着!” 张皇后愤然,旋即腾的起身,毫不客气道:“那宁远何等的鬼精,跑去霸州一趟就带了个小妾回来,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人家根本没奢想过当驸马,懂吗?” “哦。”朱秀荣委屈巴巴的嘟着嘴,已是泫然欲泣。 “好好想想吧,记住,你是公主,是大明的公主!” 张皇后瞪了一眼,大步走开。 回到寝殿,刚上了床,旁边的弘治皇帝忽而开口:“怎么了?” “没怎么。” 张皇后顿了顿,道:“陛下,秀荣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选驸马了,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弘治皇帝摇头:“自文皇帝以后,天家的公主大多嫁给寻常人家了啊,秀荣,不急的。” 张皇后立刻明白过来:“陛下,本朝不同,唯有秀荣一个公主啊,这……” 还未说完,弘治皇帝已是起了鼾声。 霸州! 一处香皂作坊外面,数千人整齐有序的站立着,神情激动不已。 今日,是发薪日。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虽说大家伙都愿意相信朱大人还有宁大人,可大家已然劳作了近六十日,还是第一次领银子,那两位大人说的是否作数,即将验证。 “哎,老王,这一次,咱们一个人可以领多少银子啊。” “不知道啊,按理说大家伙劳作近两个月,按照一月一两银子算,应该是二两银子吧?” “不对不对,难道你们忘记了,刘二二大人说过,咱们的银子,要压上一些时日的,依我看啊,应该发一两银子。” “不管了,只要有银子挣,老子这辈子算是认准宁大人了!” 一些人小声讨论着。 很快,身着锦衣的刘二二走了出来,站在众人前方的高台上。 “大家伙安静一下!” 刘二二朗声开口,下方立刻静了下来,他继续道:“按照公子交代,工薪本应在劳作整月后,下一月的二十日后发放,可考虑到本次情形特殊,就不压着了,所有人全额发放工薪。” 哗! 下方是一阵热烈的喧闹声,众人皆是激动万分。 刘二二见状,抬手压了压,面色严肃了几分:“大家伙高兴的太早了,接下来本掌柜要说的事,可能会引起诸位的不适。” “公子交代过,凡是在作坊内劳作之人,需从收入中十取其一,当做个人所得税,上交给朝廷。” 什么? 众人愕然,脸上的喜色以眼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第103章 你们都没长心吗 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 在大家伙的心中,那位宁大人是大好人,免除大家养马的重担,使得大家生活不再那般困苦。 后来,又建了这香皂作坊,让大家还能挣银子,说是大家伙心中的青天大老爷也不为过。 可现在,那位青天大老爷也开始压榨大家伙了吗? 场下,欢呼声渐渐收敛,一众人皆是错愕着,死寂无声。 好话、大话谁都会说的,口口声声为大家伙,可到头来,大家伙辛辛苦苦劳碌近两个月,眼看着要发银子了,就开始克扣大家伙的薪钱了? 这一次只是克扣十中之一,下一次呢? 十取二? 再后来,是不是干脆就不给大家伙银子,让大家伙服劳役一般,无偿劳作? 前方,李二二看着一张张变得冷漠的脸面,暗自叹息。 他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故而能感同身受。 无论宁公子先前为大家做了多少好事,可个人所得税一出,万般的好都变成了一个“坏”! “大家先冷静一下。” 刘二二缓缓道:“缴税,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大家种地,要给朝廷缴纳赋税一样,往大了说,朝廷没有钱粮,如何镇守四方?四方不稳,大家伙可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以,缴税是极其必要的。” 众人仍旧无声,宛如行将就木的是死尸一般,就那么站着。 刘二二也是一阵无奈。 他也知道这个税很难收,可也没想到大家伙竟是如此冰冷、抵触。 旋即,他有些愤懑,心里怒火渐渐腾起。 公子为了大家伙,劳心劳力,就拿香皂来说吧,原本百文钱一块,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呢? 公子非但放弃了无尽的银子,还不惜掏出大笔银子建立作坊,为的,便是大家伙能有一份生计,日子过的更好。 到头来呢? 大家伙得了诸多好处,却是连零星半点的银子都不愿意掏?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咬着牙道:“你们……都没长心吗?” 仍旧无人做声,就仿佛根本没听见似的。 刘二二见状,先是苦笑,接着苦笑又变成戚戚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可依老子看呐,也不尽然啊,呵呵呵。” “你们知道吗?老子是多么想干脆将个人所得税直接从你们的工薪里面扣除,可是,公子说了,如若你们不同意,工薪全部发给你们便是。” “呵呵,发!全部发放!” 说着,刘二二挥手:“账房,给大家发工薪吧!” 下方,神色木讷的众人,终于多了几分色彩。 终于要发薪了吗? 真的不会直接扣掉那个所谓的个人所得税? 整齐排队的众人逐渐向前,有序的进入账房。 账房先生已然准备好,每进来一人便递过去一个纸包。 很快,第一个领了纸包的人走出账房,急不可耐的打开纸包。 里面,是二十张一两银子的大明宝钞,相当于二两银子。 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不多时,数千人便领完了工薪,神情却极为怪异。 不可避免的有喜悦之色,可在喜悦的背后,却又有些自责。 只因大家伙的工薪,都发放了,而且还破除规矩,没有压薪二十日,提前发放。 最主要的是,没有丝毫的克扣! 每个人劳作两个月,得二两工薪,全额发放! 那位宁大人……当真没诓骗大家? “刘掌柜,那个人所得税,以后每个月都要交吗?”有人出声问。 “对!只要产生收入,就要缴税给朝廷!”刘二二冷着脸道。 众人又归于无声。 这次,工薪倒是正常发放了,可谁又知以后会怎样呢? 说不好听点,万一是诱敌之计呢?先足额发放,蒙蔽大家伙,以后再徐徐压榨。 谁又说得准? “算了!” 刘二二站了起来:“大家伙都回去好好想想吧,在这里给大家透露个消息,此番江南等地的马价银,足足收了三十一万两,言尽于此!”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惊愕不已。 然而,却没有人发声,悉悉嗦嗦离开了。 刘二二见状,不禁得悲从中来,眼眶饱含泪水,转瞬之间已是泪流面满。 “公子若得知此事……该是多么的失望啊……” 是夜。 诸多本该休息的作坊工人皆是睡意全无,一些个人凑在一起,时而言语时而沉默对坐。 只要是个人,谁还没长个心? 大家伙之所以如此冷漠,是因为……害怕!惶恐!不安! 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看到些许希望,一旦破灭,大家伙可就没法活了。 可是…… “江南等地收了三十多万两的马价银啊。”有人喃喃。 众人怔怔,心下自是泛起波澜。 因为江南等地不适合养马,所以朝廷改制,只要江南等地的养马户缴纳一定的银子,就无需养马。 而他们呢? 宁大人与朱大人直接免除了大家养马,非但半点马价银不收,反而还大肆建造作坊,给大家安置了一份生计。 “宁大人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呢?”有人出声。 又是一阵死寂。 只一句话,便将大家伙努力掩饰的羞耻心放大了无数倍,如钩子一样,狠狠的从大家心底勾了出来! 是啊! 宁大人如果真有所图,免除大家养马之时,完全可以学着江南等地那般,收马价银。 而相比于大家伙之前困苦的日子,只要能不养马,哪怕缴纳些许马价银都已经很好了啊。 换句话说,宁大人真要坑害大家,又何须弄出香皂作坊让大家挣银子呢? “我们……错了吗?” 一众人,扪心自问,沉默之间已经有了答案。 豁然,有人起身:“不管以后如何,但最起码眼前,宁大人从未对不起我等,我等却怀疑公子大人……还是人吗?” “是啊,刘掌柜说的对,宁大人对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岂能如此啊!” 一个个相视着,旋即接连起身,走向作坊。 这个夜里,刘二二呆坐了许久,却是怎样也睡不着。 虽说他完全按照公子交代做事,可大家伙的态度实在令人失望,要如何向公子交代啊? “咕咚!” 他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万分:“真是为公子感到不值啊!” 声音落下,忽而一人快步冲进来:“大掌柜,您快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 刘二二厌烦的抬起头。 第104章 此生伏首拜公子 “人!” 那传报之人满脸的慌张:“外面,都是人,都是咱们作坊的工人!” 刘二二疑惑着站了起来:“他们要干什么?” 说着,他忙披上一件袄子,快步走了出去。 吱嘎! 作坊的大门打开,刘二二定住了。 暗黑的夜色下,一道道火把亮着,绵延百丈又余,那火光打在一张张肃穆的面庞上,静谧而怪异。 站在最前方的的带头之人闷着头,小声道:“刘掌柜,大家伙来……交税。” 说完后面两个字,那人面色已是涨的通红,其余人亦是垂下头。 当疑虑被打消,羞愧感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疯狂的滋长。 “掌柜的,大家伙……错啦!” “是啊,宁公子对大家有一万个好,大家伙却怀疑宁公子,简直猪狗不如啊。” 一个个羞愧的开口,眼睛通红。 刘二二见状,终于笑了出来,道:“以后每个月可都要交税的。” “交!这银子是宁公子额外给大家挣的,交点税怎么了?” “对!莫说区区一成的税,就是两成、五成,我也愿意。” 众人急忙开口,决然凛然。 刘二二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安排账房收税。 所有交税之人都记录在册,交税之人则在册子上按手印,以此为证。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交了税,却是没有离开。 最前面的带头之人,愧疚万分道:“刘掌柜,大家伙都错了,不该怀疑宁公子的,当然,错了就是错了,所以劳烦刘掌柜给大家伙向公子带个话。” “哦?什么话啊?”刘二二笑道。 那带头之人忽而向后退了数步,同后方之人相视一眼,旋即,呼啦啦,数千人几乎同时跪在地上,激动与羞耻交杂间,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此生俯首拜公子!” 声震九天,久久回响。 刘二二暗自触动,笑着点头:“好,我会帮大家带到的。” 如同这样的一幕,接连在霸州等地的二十个香皂作坊发生,其间或有不同,但结果却是完全一致的——所有人都愿意交税。 京城,内阁! 随着玻璃不断的生产,几乎宫里面所有的主殿都换上了玻璃窗。 此刻的内阁燃着木炭火盆,再加上直入的阳光,可谓是温暖如春。 弘治皇帝懒洋洋道:“三位爱卿,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应该如何处置啊。” 刘健抬头看了看,道:“距离年关还有些时日,陛下不再等等看了?” 指的是看宁远是否能收上霸州等地的马价银。 弘治皇帝摇头:“还是先商议一下吧。”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思考似的沉默下来。 先商议,便代表着皇帝陛下也不认为宁远能收上来马价银,这荒唐事也将真正的告一段落了。 过了片刻,刘健略微拧着眉道:“陛下,臣以为霸州等地也应学江南等地一样,照收马价银。” 嗯? 弘治皇帝暗自一惊! 这话,太严重了! 太子跟宁远彻底免除霸州等地养马户养马,是私人行为,最起码朝廷暂时还未认可。 而朝廷直接向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收马价银,便等若是完全否定了宁远跟太子的行为。 否定,意味着什么? 擅自干涉朝政的大罪! 原本,他想着简单处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敲打宁远一番就是了。 可看三位阁老的态度,苗头似乎不对啊! 这时,刘健继续道:“江南等地的养马户愿意缴纳马价银,是因为朝廷仍旧免除他们些许的赋税,里外一折,并未多交多少钱,霸州等地则不然,免除的部分赋税并未收缴,若再不缴纳马价银,恐引起江南等地的民怨啊!” 弘治皇帝正色起来。 道理上,是对的! 无论是霸州等地还是江南等地,大家都是养马的,凭什么江南等地不养马就要交银子啊? 犹豫了一下,他问道:“既如此,照收霸州等地免除的部分赋税,不就可以了?” 三位阁老默不作声。 意思很明显,并不认为弘治皇帝的提议可行。 嘶! 弘治皇帝暗吸一口凉气。 这下宁远的麻烦可大了。 若按三位阁老的想法,基本上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即便他这边能全力保一下,最多也只能保证宁远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此后,这辈子也就彻底完蛋了。 刘健瞥了眼缓缓道:“陛下,并非臣对那宁远有什么意见,相反,宁远是个好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但此事关乎江山社稷,一旦江南等地闹其民怨,会给朝廷带来无尽的麻烦啊!” “朕……明白。” 弘治皇帝平静的点头,略作沉吟,道:“朕在想,万一那宁远收不上马价银,私自垫钱充作马价银呢?” 刘健笑了笑道:“陛下,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是否交了银子,是有记录的,除非宁远一边垫银子,一边让养马户作伪证,若不然,一查便知。” 弘治皇帝便沉默下来。 他提及宁远自己垫银子,本是试探三位阁老的态度。 若三位阁老不表态,那宁远倒也问题不大。 可刘健又是“记录”,又是“作伪证”,几乎完全断却了宁远的后路。 “哎,只希望能收上来银子吧。”弘治皇帝暗自叹息,也是有些无奈。 斗米恩升米仇。 那银子若真容易收上来,他先前也不至于因抓住宁远尾巴而开心了。 呼啦啦! 外面狂风大作。 内阁之中却是暖洋洋的一片,君臣几人皆是享受着这份暖意,神态平和。 而就在此时,萧敬走了进来,小声道:“陛下,千户宁远求见。” “哦?” 弘治皇帝挑眉:“告诉他,朕正在与三位阁老商议政事,没时间搭理他。” 萧敬犹豫了一下,道:“陛下,那宁远说,是来报喜的。” 弘治皇帝不由得暗自愤懑。 报喜? 那混账还不知自己的处境,非要跑过来找死吗? 他暗自一咬牙,沉声道:“好,那就叫他过来!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喜事说给朕听!” 片刻之后,宁远来到内阁,二话不说,当即扣下。 “臣宁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105章 简直不可思议 宁远一上来便是恭贺。 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都看的愣了,尤其是宁远煞有其事的样子,更是让人费解。 喜事? 近来除了蓟州那边,也没发生什么事,喜从何来啊?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说吧,有什么好事?” 宁远笑道:“在陛下治理之下,天下承平,国泰民安,百姓富余,此乃大喜事啊!” 弘治皇帝暗自气愤。 合着这小子跑过来,只是为了恭维他一番? 就不知道自己处境堪忧,面临掉脑袋的危险吗?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难不成这小子发现霸州等地马价银收不上来,大祸临头,特跑来说好话巴结陛下,恳请法外开恩吗? 刘健古井不波,缓缓道:“宁千户可知江南等地今岁的马价银收了三十余万两?” 宁远忙点头:“听说了。” 刘健道:“不知宁千户作何感想啊?” 宁远略作沉吟。 不用想,这是在旁敲侧击霸州等地马价银一事。 只不过他还是认真琢磨片刻,摇头道:“陛下,三位阁老,臣以为,此乃……苛政也!” 唰! 一瞬间,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几人顿时色变。 这小子当真敢满口胡言啊! 只一个“苛政”,便等若是骂遍整个朝廷。 弘治皇帝更是气愤,吹胡子瞪眼,若不是碍于君臣礼仪,险些爆粗口了。 这混账,自己闹出祸乱不自知也就罢了,竟还敢批评江南等地收马价银是苛政? 朝廷缺少银子,好不容易收点马价银,本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就成苛政了? 此刻,他是真的愤懑万分。 为了保下宁远,他心中已经想了无数个办法,甚至不惜违拗三位阁老的意思,也要留宁远一命。 结果呢? 这混账借着报喜的由头,开口就是苛政,辱没他这个君王以及朝廷的名声。 他这个皇帝就不要颜面吗? 这,就是“喜”吗? “放肆!” 弘治皇帝眉目一横:“宁远,刘公是在问你霸州等地马价银的问题,没让你点评朝政,说吧,霸州等地的马价银收上来了吗?” 宁远有些委屈似的耸了耸肩:“是刘公问臣作何感想的,臣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还敢说?”弘治皇帝一声厉喝。 “臣错了,臣有罪。” 宁远缩了缩脖子,旋即正色道:“陛下,霸州等地的马价银已经收了上来,共一万五千余两。” 嗯? 内阁中,忽而一静。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皆是神情错愕,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霸州等地的马价银收上来了? 这……怎么可能! 谁人不知你宁远在霸州干了坏事,为了自保,给与霸州等地的养马户诸多好处,让诸多民户感恩戴德上了一份万民书。 先当了好人,再当坏人,那些养马户又岂会老老实实的交银子? 简直玩笑! 三位阁老一脸冷色,皆是觉得宁远是在侮辱大家的头脑。 “宁千户,霸州等地养马户百万有余,即便按照一人五十文钱核算,也应收五万两银子,而你只收了区区一万五千余两,是不是太少了?莫不是你欺瞒陛下?”刘健冷漠开口。 “刘公,收一万五千余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宁远笑道:“卑下也没办法啊,毕竟免除养马户养马也才两个多月而已,卑下总不能收整年的钱吧?” 阁中又是一阵寂静。 尤其是刘健,满脸的怪异。 他提及银子的数量,本是讥讽宁远的,可看宁远这意思,似乎……并不像开玩笑! 两个月收了一万五千余两银子,若按照整年合算,岂不是九万多两? 相较于正常的马价银,竟是翻了一倍! 弘治皇帝也是诧异:“宁远,你没胡说?” 宁远忙道:“臣怎敢君前、戏言,陛下,银子已然收上来,只要清点一番便知真假。” 弘治皇帝暗暗吸气。 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明明前面当了好人,竟还能收上银子! 那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就不厌恶吗? 刘健琢磨许久,忍不住道:“宁千户,莫不是你收不上银子,自己偷偷垫钱的吧?” “没有的事。” 宁远笑道:“所有养马户缴纳的银子,俱有名有姓,记录在册,此刻,已押送入宫。” 弘治皇帝忙命人将册子抬进来。 不多时,两大箱册子呈上,弘治皇帝从中取出一本,所见之下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而在名字后面,则是一个个形状不同的手指印,又翻看数本,同样慢是手指印,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 这些,当真是霸州等地养马户上交的马价银? 三位阁老也坐不住了,先后翻看册子,遍阅之后,久久无言。 银子,收上来了! 霸州等地的马价银,竟收上来了! “宁千户,莫不是你威逼利诱诸多养马户?强迫他们交银子?”刘健错愕的问。 “没有啊。” 宁艳摇头,想了想道:“貌似……大家伙交银子的时候……热情似火!” 内阁中的几人已是惊呆了! 让诸多养马户交钱,还热情似火? 怎么可能? 这时,宁远从诸多册子中翻找出一份较为显眼的册子,打开后,几个突兀的大字出现在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眼前。 那几个字,尤其的刺眼。 “此生伏首拜公子!” 刘健阅览了前因后果,不由得喃喃出来。 原来,霸州等地的诸多养马户也误会了宁远,醒悟过来后,心存愧疚,数万人遥遥跪拜“宁公子”! 这等殊荣,便是他这个位极人臣的内阁首辅也不曾有过啊! “哎!” 宁远见状,一声叹息:“陛下、三位阁老,这可不是臣炫耀啊,实在是大家伙盛情难却,非要感谢臣,唔……大概就是这样。” 阁中久久无声。 事到此时,谁都看得出来,霸州等地的马价银足额收了上来,计较起来,甚至翻了一倍。 最主要的是,霸州等地的诸多民户非但没有怨言,甚至还感恩戴德! 简直不可思议! 许久后,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宁爱卿,既如此,你方才何以说‘马价银’是苛政啊!” 三位阁老也同时看向宁远,面目严峻。 假若马价银是苛政的话,你宁远也向霸州等地的养马户收了银子,不也是“苛政”? 第106章 让人头皮发麻的流民 宁远很清楚,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朝廷的衮衮诸公,都十分在意名声。 一个“苛政”,足以毁誉皇帝与诸多大臣。 但,苛政两个字,他却是不得不说。 没办法啊,霸州等地收上来的银子,不是什么马价银,而是个人所得税! 正常情况下,马价银要存在太仆寺银仓的,而赋税,则存在国库。 银子放在太仆寺,主要用途,自然便是购买战马以及马场等用度。 而存放在国库则用于朝廷各方面的开支,区别相当大! 他现在若是混淆过去,就会给以后带来无尽的麻烦。 再简单来说,个人所得税,是税。 通过经商,能够给朝廷增加收入,带来无尽好处,有了好处,才能证明经商的大用途。 如此一来,才能慢慢扭转、甚至是改变现状。 “陛下,您想啊,江南等地不养马,要缴纳马价银,而其他地方根本无需养马,更无需缴纳马价银,这对江南等地的民户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宁远慢悠悠道:“所以,臣认为,马价银本身就是不对的,实属苛政,苛政猛于虎啊。” 弘治皇帝一阵沉默。 道理,谁都懂! 霸州等地还有江南等地民户养马,是朝廷的大策,不养马收马价银,本身没什么问题。 可如此一来,相较于其他无需养马的地方来说,那便是不公平。 不公平,便会产生民怨,乃至于造反。 犹豫了一下,弘治皇帝问道:“宁爱卿以为应如何处置啊?” 宁远忙道:“臣以为,应免除马价银!” 又是一阵默然。 对朝廷来说,免除马价银便等若是少了一部分收入,太仆寺那边以后购买战马、经营马场等,会出现诸多问题。 而对弘治皇帝来说,失去了这部分的收入,还有其他来源。 经商! 利用香皂、玻璃等赚更多的钱。 届时,只需将银子从国库或者是内帑调拨至太仆寺即可,几乎没什么影响。 “宁千户,如此一来,岂不是说,霸州等地的马价银以后也不必收了?”刘健问道。 “不!” 宁远摇头,道:“霸州等地确实不收马价银了,但却会有一项银子收上来,卑下将此项命名为个人所得税,约莫着,一年最少十万两银子!” 顿时,三位阁老明白过来。 怪不得宁远敢提及苛政二字。 原来,此番收上来的银子,并不是什么马价银,而是个人所得税。 而这个税的根源,则在于香皂作坊。 说白了,便是经商的行径。 三位阁老沉默了许久,最终,刘健似笑非笑道:“所以,宁千户,你这是要插手朝廷政事吗?” 宁远暗自一惊。 这帽子可不小。 他只是区区武官一个,哪里有资格插手朝廷政事。 “刘公,卑下只是提议而已。”宁远忙解释。 “嗯,朕知道的。” 弘治皇帝接话道:“只不过,马价银影响重大,朕要与三位阁老仔细商议一番,就这样,你先退下吧。” 宁远点头应下,正要告退。 可就在此时,有宦官来报:“陛下,锦衣卫发现千余流民,已先后进城!” 流民! 有明以来,所有人谈之色变的话题。 可此刻,弘治皇帝却是淡淡一笑,缓缓道:“三位爱卿以为应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啊。” 三位阁老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宁远。 以往的的流民确实令人头疼,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宁远出马,莫说是千余流民,便是万余,估摸着也能安置过来。 这事,无论是朝廷还是皇帝陛下,都没办法,唯独宁远。 香皂作坊、玻璃作坊搞起来,需要许多人手。 而这些流民就成了最佳人选。 宁远听到又有流民出现,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流民是什么? 那是一个个工人啊! 玻璃作坊刚开始量产,正是缺人之际,这些流民来的简直太合时机了。 可即便兴奋着,他还是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陛下,西山那边,已经人满为患了,臣恐怕……有心无力啊……” 弘治皇帝一瞪眼:“还跟朕装?这些流民就交由你安置了,西山那边,再扩充一些土地来,此事若办好,少不得你的奖赏。” “臣,遵旨!” 宁远笑呵呵的退了下去。 他自是不在乎些许奖赏,虽说他现在只是区区千户而已,可他老爹牛啊,刚拿下一场大捷,给朝廷争了光,回来之后,加官进爵是跑不掉的。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未来也能安安稳稳的继承爵位,子孙后代都不用愁。 可说到底,他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岂能眼睁睁看着流民们忍饥挨饿? 安置流民,既为自己,也为苍生啊! 出来皇宫,转脚来到西山,还未等发号施令集结流民,宁远直接愣住了。 眼下,在西山,千余流民,衣衫褴褛。 可一个个却精神抖擞,冲着西山先前的诸多流民破口大骂! “你们,还是人吗?” “那宁远坏事干尽,虽是给尔等一份生计,可也将大家伙赶尽杀绝,可笑尔等还感恩戴德,简直猪狗不如!” “就是,那宁远搞什么香皂作坊,取了猪油,却将猪肉便宜贱卖,直接害的大家伙无路可走。” “宁老王八,千古罪人!” “大家伙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干他-娘-的!” 开口之间,千余流民如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而先前的诸多工人流民听到有人这般痛骂大家的恩人,自是义愤填膺,转眼之间,两伙人扭打在一起。 守在作坊附近的百余金吾卫都懵了。 根本来不及插手,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伙人疯狂的厮打。 不远处,宁远只觉得头皮发麻,冷彻骨髓。 这……这些人,当真是流民吗? 怎么感觉完全是冲他来的呢! 大批量养殖生猪,猪肉贱卖,对百姓们来说,本是天大的好事。 自然的,也会在无形间得罪一些人,比如养猪户、屠户。 可是……也没必要如此痛恨他吧? 问题大条了! “宁大人,您看这……怎么办啊?”一名金吾卫百户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 金吾卫人数太少了,根本压制不住这些躁动的人。 宁远闻言,一个错愣:“哈?你是谁?认错人了吧?本官张三,可不是什么宁大人。” 说着,急忙上了马,一路疾驰,直奔东宫而去。 压是压不住的,只能搬救兵了! 第107章 大麻烦 踏踏踏! 一匹高头大马来到宫门前,守门的官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宁远便翻身下马。 “出大事啦!某去见太子殿下,你帮某看好马!” 撂下话,宁远几乎使出吃-奶劲,朝着东宫一路狂奔而去。 冬日凛凛,当他见到朱厚照的时候,浑身已然冒着腾腾热气,呼哧带喘:“殿下,快,集结两千金吾卫,卑下要用,别问为什么,西山乱了,必须立刻弹压!” 朱厚照来不及多想,本能的信任宁远,忙让刘瑾去安排。 接着,他双眼冒光的打量宁远,一股骨子里的兴奋劲跃跃欲试。 “老宁,在本宫的印象中,你素来老城稳重的,便是天崩地裂也能稳如泰山,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焦急啊?” “嗨,别提了,这下麻烦大了!” 宁远喘着大气:“这事处理不好,卑下小命难保啊!” 朱厚照不由得正色几分:“雾草,老宁,不是吧,就算西山彻底乱套了,你也不至于有性命危险吧?” 宁远摇头:“不是的,这事比西山彻底乱套更严重!” 朱厚照便没有再问。 无论是处置霸州等地养马户的问题,还是面对朵颜战事等影响整个朝廷的大事,宁远何曾有半点慌张? 可想而知,此番西山乱套绝不简单。 片刻后,三千余金吾卫集结完毕,朱厚照亲自带头,一声令下:“快,去西山!” 哗啦啦! 三千多人同时行动起来,期间也顾不得经由闹市区冲撞百姓了,一路直行,来到西山。 放眼望去,西山可不真的乱套了。 两拨人,总数量四五千,扭打在一起,锤子、锄头等能用的家伙,全部用上了,一个个打的眼睛通红,更别提身上的彩色了。 那架势,简直堪比两军交战。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朱厚照一声令下,见没有效果,当即命金吾卫行动起来,将后来的闹事流民一个个抓了起来。 其他流民见状,自是不敢跟官军对着干,四处逃窜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快来看看吧,官军欺负人啦!” “啊,官军打人啦!” “不行了,我要死啦,朝廷欺负百姓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些个逃窜中的流民大声嚷嚷着。 朱厚照见状,一脸的铁血:“抓!全部抓了!一个都别想跑!实在不行再叫人,直接放箭,生死不论!” 金吾卫办事效率极快,再加上西山原本的流民工人,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将所有闹事者抓了起来。 看着一脸愤然的闹事者,朱厚照满脸的冰冷:“都下到诏狱去!审,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老子审出个所以然!” “殿下,不可!” 宁远忙是制止:“这些人可以抓,但万万不可下诏狱啊。” 朱厚照不解:“为何啊?” 宁远尤为严肃:“因为,这些人是流民,是民啊,一旦当成犯人下了诏狱,麻烦可就更大了。” 朱厚照也回味过来,脸色古怪道:“那怎么办啊?” “先押到几里外,看管起来吧。” 宁远也是一阵头疼。 太难处理了! 如果这些人当真只是求一份生计的流民,对西山来说是大好事。 可这些人有问题,因为表面是流民的身份,打不得、更杀不得,只能暂时看押。 一场闹剧,表面上结束了。 可真正令人心底生寒的大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千余流民被押送至几里外的空旷地面,又从军中调来一些营帐,在数千金吾卫的看管下,算是老实了几分。 朱厚照跟宁远在营帐中打了边炉,吃了起来。 “老宁,本宫看,这事,似乎也不大啊,不就是些许暴躁的流民吗,弹压了便是,你何至于那般慌乱?”朱厚照问。 “不然!” 宁远深沉的摇头:“殿下您想,这些流民本可以进入西山,获得一份安稳生计的,可他们上来就闹事,是何故呢?” “何故?” “他们,憎恨卑下啊。” 宁远缓缓道:“这些人,先前大部分都是养猪户、屠户,因为西山与霸州等地养猪作坊的建立,使得猪肉价格下降,坏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他们岂能不恨卑下?” 朱厚照这才明白过来。 可很快,他豁然起身,满面怒容:“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无论是香皂作坊还是养猪作坊,为的是天下的百姓、黎民苍生吗?只坏了他们暂时的生活而已,就这般目无法纪的闹事?岂有此理!” 说着,他就要冲出去,却是被宁远拉住了。 “殿下,莫动怒,此事不简单。” 宁远十分严肃道:“卑下担心这后面还有推手,一旦闹大,朝廷都要崩乱啊!” 朱厚照讶异:“这般严重?” 宁远轻点头。 岂止是严重啊,简直严重到底了。 摆在眼下最大的难题便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搞他! 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连暗中的对手都没弄明白是谁,又岂能轻易动手? 目前推断,可能是朝廷上一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也可能是这些流民本身就要针对他,还有可能是不明之人惦记上他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麻烦。 就拿这千余流民敢肆无忌惮的在西山闹事来说,这些人就不知道这等行径容易掉脑袋吗? 知道,而且还很清楚。 可为何还敢如此有恃无恐呢? 因为有人算准了他不敢将这些人下诏狱,即便下了,也不敢胡乱动大刑。 一旦他那么做了,就会有无数封参奏他的奏折,飞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比如欺压百姓、欺诈流民、纵容手下、为富不仁等等诸多问题,将成为无数清流直指他命脉的所在。 朝廷让你宁远安置流民,可没让你派兵弹压,更没让你对流民动手啊。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朱厚照忍不住问。 “等!” 宁远目光深沉,带着些许阴冷。 朋友来了,有酒有肉,敌人来了,那就莫怪某的刀快枪利了! “殿下,命金吾卫埋锅做饭,要吃的好,大鱼大肉随便吃,甚至少饮些酒也无妨,务必让大家吃好喝好。” 宁远缓缓道:“至于诸多流民,呵呵,给他们些许米汤吧,总不能饿死。” 朱厚照恍然。 不愧是老宁,阴招损招就是多啊。 金吾卫大吃大喝,流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得馋死? 第108章 长几个脑袋 冷风呼啸。 远离城池的一片空地上,燃起了一把把篝火,还有一口口大铁锅。 数千金吾卫开始埋锅做饭,食物,都是从城中运送过来的,有鱼有肉,再配上一些口感甘冽的白酒,在这凛凛冬日,竟是有些惬意。 大家伙轮班值岗,累了就歇一会,冷了就喝点酒暖意暖,相比于行军打仗,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而在诸多金吾卫中间,千余流民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这……竟还可以这样? “大家别上当,此乃那宁远小贼的诱敌之计,为的,就是逼迫大家投降。” “是啊,大家想啊,我等混得如此惨状,一切都是那宁远的‘功劳’,此番我等服软,以后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对,大家坚持到底,那宁远,就是大家的敌人!” 一些人先后站出来发声,义愤填膺,满脸的深恶痛绝。 可话虽如此,当众人看着诸多金吾卫大吃大喝的的样子,哪怕有营帐可以遮蔽风寒,也觉得身子骨更冷了。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吗? 让大家忍饥挨饿,最多,一人就分给一碗米汤,然后呢? 诸多金吾卫官军吃香的喝辣的,嘴里还发出吧嗒声,那叫一个香,这么一比较,就仿佛大家根本不是人一般。 “娘,我饿。” 流民中,有一个半大的孩子颤抖着身子,可怜兮兮开口。 一名中年妇人当即横眼:“你饿,谁不饿?这官军、这朝廷、这文武百官把咱们当成猪狗一样看待,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呼啦啦! 一阵大风吹过,许多人又都纷纷闭了嘴,生怕多说一句话体内热量散失,危及性命一般。 而此时在看管圈子外,朱厚照已是喝大了,醉意熏熏。 他忍不住道:“老宁,咱们到底在等什么啊?” “等那些人认怂。” 宁远脸上也是带着些许醉红色,缓缓道:“最多三天,若是三日内他们不认怂,咱们可就难办喽。” 因为大肆经商行径,触动了诸多文官集团的利益,动了人家的饭碗,若是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此事,他绝对会麻烦缠身。 所以,面对这等未知的敌人,他必须要谨慎再谨慎,万不能留下半点把柄被人诟病。 “成,那本宫先睡了。”朱厚照说着,向后一倒,呼啦啦的打起了呼噜。 宁远瞥看了一眼,笑了笑。 太子殿下还真够意思,知道他有麻烦,二话不说就陪他跑来吃苦受罪。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宫廷舒服? 接着,他又抄起袖子,如小老头似的弓着腰,看着以煤炭作为染料的火锅底火,轻微摇晃着身子。 此番,不管敌人是谁,必须要严厉惩戒。 因为,这事已经直接威胁到他的小命了。 已然被人记恨上,谁知道哪天走在街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拿刀子往他身上捅? 这要是一个不留神小命没了,先前做的所有努力也就白费了。 也不知何时,宁远睡着了,再醒来,天色已然渐亮。 出来营帐,外面仍旧是一片篝火的景象。 宁远不由得笑了出来,提着酒杯,冲着诸多金吾卫朗声道:“兄弟们辛苦了,来,喝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天亮后还会有羊肉、牛肉等送过来,大家伙只要保证按时值岗,随便吃喝。” 诸多金吾卫自然是感激万分。 虽说跑出来值岗辛苦了些,可吃的也相当好啊,就如那牛肉,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未曾吃过。 而现在呢? 那牛肉用不多久就会成为大家的口中餐。 更别说此番还可以饮酒了,较于平时的行军打仗,简直不要太惬意。 简单一个字,爽! 而相比于诸多金吾卫,其余流民就惨了。 饿着肚子且不说,这边勉强睡下,外面就响起诸多金吾卫饮酒时的喊叫之声,教人根本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之际,诸多流民醒来后,眼见诸多金吾卫还在大吃大喝,眼睛已经红成朱砂一般,目眦尽裂。 这是……诚心饿死大家伙吗? 有人已经忍受不住,简单商议一番后,有人来到宁远的营帐外。 “大人,流民的带头之人想与您商量对策。”有金吾卫来报。 宁远冷笑。 这就认怂了吗?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快啊。 他一挥手道:“放进来吧。” 很快,一名老者来到营帐内,冲着宁远深深的施了一礼:“大人,我等错了,放过我等吧,给大家伙留一条生路吧!” 开口之间,已是泪水零落。 宁远却是越发的冰冷:“你若交代出背后的指使之人,本官或许会给尔等一条活路。” 那老者顿时哭泣不止:“大人呐,我等无人指使,一切皆是处于对那宁远的憎恨……” “停停停!” 宁远不耐烦的打断道:“本官没心情听你的理由,你就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若说背后无人指使,他一万个不信。 此等有规模、有组织、有纪律的闹事行径,换做一般流民,又岂敢做得出来? 那老者闻言,忙是跪了下去:“大人,我等真的错了,求您开恩呐!” 宁远撇了撇嘴:“你可知本官是谁?” 那老者一愣:“大人您……怎么称呼?” 宁远冷笑:“本官张三,你若老实交代,大家都能喝汤吃肉,可若不老实,呵呵,咱们就这样耗下去,看谁最后受不住。”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旋即老泪纵横。 “大人呐,我等也是被蛊惑的啊,是一个叫段长的人叫我等来京城,使劲的痛骂那个叫宁远的混账,我等……俱是良民啊,望大人明鉴。” “段长是谁?”宁远问。 “白莲-教的首领头头,此人极其善于蛊惑,在霸州等地已收拢了数万的教徒。”那老者忙道。 “哦。” 宁远拉长声调,心底却是泛起一阵寒意。 这又是白莲-教又是段长的,已是超出他的预料。 白莲-教自唐宋开始,到现在,哪怕朝廷一再制止打击也无济于事,数次死灰复燃,危机江山社稷。 还有那段长,也不是一般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史上王满堂第一任丈夫,公然造反,其罪可诛,最终被武宗朱厚照给剿了。 现在,是夺妻之恨,报应不爽吗? 最终轮到他头上了? “不管是谁,敢打老子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宁远暗自咬牙,怒气腾腾。 第109章 真香 宁远是真的被气坏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他在京城好好的,甚至根本没见过那段长,没有半点交集,就这样,还是被惦记上了,弄了这么多人跑来京城骂街。 要干什么? 要他命吗? 他眉头一凛,沉声道:“所以,你们这些人当真那般憎恨宁远?” 那老者闷着头,面上挂着几分尴尬的羞红,支支吾吾:“其实……也不是特别恨,只不过大家伙先前都是养猪、屠户,香皂作坊大批量的贱卖猪肉,致使大家伙活不下去,这半点不怨恨也不可能啊。” “哦。”宁远应了一声。 说到底,除却那白莲花花头子段长鼓动的缘故,这群人还真恨他呗。 那老者见宁远有些不悦似的,忙开口解释:“大人,小老儿同样姓张名三,与您同姓名,看在这个缘分上,您就大人大量,放过大家吧,哪怕给大家些许米粥也那米汤好啊……” 说着,那老者已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真真是心酸又无奈啊。 诸多官军若只是将大家看押在这里,倒也没什么,反正大家跑过来,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好。 可偏偏,那些官军大吃又大喝,让大家伙听着、看着。 谁受得了这个啊? 那一块块羊肉、甚至是牛肉,放在锅里面涮上一涮,沾了胡麻酱,趁着热,放入口中,嗖喽嗖喽两口凉气,快速吃下,热的人汗水直流。 再加上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膻香味在大风中四散,吹到大家伙鼻子中,好不容易喝的那点米汤就不争气的快速向下滚动,仿佛要给肚子腾出地方似的。 简直要人老命了! 宁远见状,哼的笑了出来:“你们,想吃东西?” 那老者点头不迭:“想,想,不求多,只求大人给我等些许米粥吧,单喝米汤实在扛不住啊,大家伙连尿都不敢撒……” 宁远秒懂。 米汤供应有限,一人一大碗,胃里面半点东西没有,完全就靠这点汤吊着命。 还有呢,人体本身有自我平衡的功能,这边憋着尿,就不利于米汤的消化分解,某方面来说,确实能稍微多保留些许热量与能量。 只不过这憋尿,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把肾脏憋爆了,他也不忍心。 “你们想吃喝粥,没问题。” 宁远正了正色道:“但本官提前跟你说清楚,这里所有的供给,都是由那宁远千户提供的,你们跟宁千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本官怕你们不好意思喝那粥啊。” 闻言,叫做张三的老者一震,神色中充满了纠结、复杂。 片刻后,他咬了咬牙,道:“大人尽管施粥,我等……我等……不再嫉恨宁大人,另外,大人……您可快收了神通吧,大家伙真顶不住啦。” 宁远笑了笑:“成,去吧,本官这就命人去熬粥。” 张三急忙道谢,退着离去。 凛冬的早上格外的寒冷,而就在这冷气横行之间,一口大锅支了起来。 锅里面用少许肥肉爆锅,炒出油后放入菠薐菜、白菜翻炒,旋即将熬好的白粥放入其中继续熬煮,过了两刻钟,一锅香喷喷的青菜粥就熬好了。 千余流民当中,已是有许多人望穿了欲眼,更有几个半打孩子哈喇子都流淌下来,但没人乱动。 观望许久后,张三鼓起勇气,来到大锅跟前,递上破碗。 负责打粥的官军无动于衷。 张三面上浮过一抹红色,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扯着脖子大喊:“万谢宁大人!” 声传四野。 打粥的官军这才给张三盛了一碗,冷着脸道:“一人一碗。” “谢谢,谢谢。” 张三忙是点头,一路小跑回到营帐之中。 霎时间,几乎所有流民的目光都打了过去,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看什么看?奶奶的,老子就不应该听从那段长老狗的蛊惑跟你们跑来受罪,你们还要脸?还憎恨宁大人是吧?” 张三一瞪眼:“呵呵,也不想想,我等对宁大人破口大骂,又冲撞了西山的作坊,宁大人非但没追究我等,反而还大发善心给我等施粥,若再嫉恨宁大人,岂不是以怨报德,没长心啊?不管了,老子先喝粥。” 说着,吹了吹碗,猛的喝了一大口。 当盐巴、青菜、以及少许荤腥味在嘴里炸开,张三整个人都生龙活虎起来。 旋即也不理会众人,咕咚咚的几口就喝完了粥,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 旁边,众人默然,想了想,已是有人拿着碗站了起来,冲向大锅处。 “万谢宁大人!” 一道又一道声音响起,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似乎变成了一种本能。 营帐之中,朱厚照被惊醒,满是惊奇的盯着宁远:“老宁,你这……太神了吧。” 他记得太清楚了,昨日,这群人还对宁远要打要杀,恨不得活撕了宁远似的。 可只过了一夜,便老实如绵羊一般。 他喃喃似的道:“学到了,本宫虽预料到这些流民会妥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招厉害呀,叫什么名字?” 宁远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名字,就叫……真香定律吧。” 朱厚照问:“何解?” 宁远道:“以食物制敌,啪啪打脸,非但叫敌人毫无脾气,吃过东西后,还会不由自主的叫一声‘真香’!” 朱厚照正要开口,却听外面隐约传来声音。 “真香啊!” “老子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娘,我就着各位军老爷的羊肉味,吃的可香啦!” 这一声声令朱厚照惊异不已。 这真香定律实在太有学问了,最主要的是还有意思,比几位师傅教的圣贤书有趣太多了,以后一定得好好琢磨琢磨。 流民安定,宁远留下了千余人防卫,便跟朱厚照回了城。 而此时,在内阁。 “三位爱卿以为,如何应对那段长啊。”弘治皇帝问。 一阵寂静。 这是超级大事。 奏报中,那段长笼络了数万人,在霸州一带借着白莲花花的名义,自称教主,甚至还有黄袍加身的倾向。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这大明天下不得乱套啊。 刘健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以为,理应派兵平叛。” 第110章 谁还没点脾气 平叛! 势在必行! 那段长发展壮大的太快了,据传,自入冬以来,部下急剧增加,已达到数万的规模。 面对这等不稳定的叛贼,不平他留着过年吗?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可是,应如何平叛,又派谁去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 三位阁老沉默着。 君臣对奏,莫说是某句话了,便是其中的一个字眼都要格外慎重又慎重。 因为他们说的每个字,都是影响普天百姓的大事。 而对于此番平叛段长一事,早朝之时,无论是百官还是弘治皇帝都没提及,只因这事有些麻烦。 缺少兵力啊! 京师三大营也就是那么十多万人,面对段长的数万部下,派多少人过去合适? 派去的人多了,京师的防御力就会大大减弱,风险极大。 而派的人少了,又未必能打得过那段长。 故而很难抉择。 沉默了许久,终是首辅刘健徐徐开口:“陛下,臣以为,文安伯宁合雍堪当此大任。” 没说派多少人,只提及主帅。 这就有意思了。 那宁合雍现在正跟朵颜交涉,即便要赶回来,最快也要两三日。 而回来后,正常来说,难免要一番嘉奖,又要几日。 再者,大明一朝,只有区区文安伯一人吗? 人家刚打了胜仗,回来就不应该休息休息吗?其余的公侯爵又是干什么吃的?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公真正推举之人,哪里是文安伯宁合雍啊,分明是那宁远。 但因为某些原因,又不能直言,只能提及宁合雍。 弘治皇帝笑了笑,也没接话,转而道:“朕命那宁远安置流民,可不知为何,朕却听说他虐打那些流民,简直过分至极!” 话音落下,已是满面怒容。 三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 最终还是刘健拿出十多份奏折,老沉道:“陛下,这些,皆是参奏那宁远的折子,里面说宁远暴戾恣睢,致使原本安顺的流民哔变,宁远之罪,罪不可恕,惑乱朝廷江山,当斩矣!” 弘治皇帝一脸的不近人情:“是吗?看来,是朕娇惯那宁远了,此子竟如此包藏祸心,定当严查不逮!来人呐,传宁远!” 萧敬忙走了出去,可转眼间又返回:“陛下,太子殿下与宁远求见。” 弘治皇帝点头:“叫进来。” 很快,宁远跟朱厚照来到内阁。 朱厚照一脸的兴奋,得意万分道:“父皇,您猜怎么着?儿臣跟宁远又干了一件大事,哈哈哈,您是肯定猜不到的,那些流民……” 说着,戛然而止。 眼见弘治皇帝已是面如肝色,朱厚照耸了耸肩,乖乖闭嘴了,心下有些黯然。 这就是出生在天家的悲哀。 看看别人家的父子,就拿老宁跟文安伯来说吧,人家那父子如兄弟似的,可谓是无话不谈。 可在天家,要时时刻刻注重礼仪,不能有半分逾越,相当拘谨。 “他奶的,以本宫当了那皇帝老子,定要改一改这破规矩。”朱厚照愤愤想着。 弘治皇帝面带冷色,沉声问道:“那流民怎么了?” 朱厚照斜着头,爱答不理。 宁远见状,上前一步道:“回陛下,流民犯乱,此刻已尽老实下来,再无叛乱之心。” 弘治皇帝略微点头,自是瞬间会意过来。 他想了想,道:“宁爱卿,霸州等地有贼团叛乱,与你改制养马户有关,朕命你带兵讨贼如何啊?” 宁远略微一定。 让他带兵去打段长吗? 倒是一件好事。 区区一个段长,根本不足为虑,表面上看似笼络了几万人,实则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道理很简单,段长手下的人,大多是穷苦出身,活不下去了,才会被忽悠加入段长的叛军。 说白了,段长叛军中,真正能称之为兵卒的,最多不超过十分之一。 只需带上一些火铳手,打这等垃圾,说是砍瓜切菜也不为过。 而一旦打赢,就意味着偌大军功一件,加官进爵不要太容易。 再者,那段长无端无由针对他,企图坏他名声,害他性命,他心下早就打算这想办法弄他一回。 但,问题是他能轻易答应吗? 先前,他搞个事就被人针对,谁又知道此番会不会有麻烦? 于是他深深沉着头道:“陛下,臣只是区区千户而已,位卑职低,恐无法担此重任。” 婉言拒绝了!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却没有开口,三位阁老也是面面相觑,神色怪异。 朱厚照见状,跃跃欲试:“父皇,儿臣愿带兵清剿贼寇。” “简直胡闹。”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行了,你们两个退下吧,朕再与三位阁老商议一番。” 朱厚照撇着嘴,告退了。 待得安静下来,弘治皇帝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语。 宁远所说倒也有些道理。 只是区区千户,担任一军主帅,确实不大合理,手下的人未必会信服。 可实际上呢? 是那小子将他与朝廷一军啊! 耍小脾气! 近来,宁远的种种举措,惹得无数大臣不满,奏折简直跟飞了似的来到内阁。 现在呢,朝廷到了用人时刻,就把人家拉来就用? 不多时,有锦衣卫来报。 宁远未曾虐打千余流民,反而是流民闹事,被宁远以温和手段解决了。 刘健随手将案上的奏折拨开,笑道:“陛下,臣以为,一些清流捕风捉影,不足为奇,宁远此子,性子刚直,忠君爱国,可堪重任。” 弘治皇帝淡然一笑:“是吗,朕倒是要好好考虑一番,就这样吧。” 说着,弘治皇帝起身离开内阁,侧头问道:“太子与宁远可回去东宫了?” 萧敬忙道:“尚未,看方向,似是朝着西山而去。” 弘治皇帝点头:“摆驾……便装,去西山。” 而此时,在西山,一个盛大的节日徐徐拉开序幕。 寒猪节! 一个史上从未有过的节日,被硬生生造了出来。 这一日,诸多流民工人只需劳作半日,下半日休息,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吃吃猪肉,端一下盘子而已。 中午时分,西山已热闹非凡。 前一日的冲击似乎对诸多流民没有半点影响,反而越发的热烈。 院落跟前,宁远一声令下:“开始杀猪!” 接着,被五花大绑的十多头纯种阉猪被宰杀,随即被拿去制作一道道菜。 一场全猪宴就此开始。 第111章 神奇的猪肉 不同于往日的杀猪取油,今日宰杀的猪,乃是纯种阉猪。 自小的时候,便给上一刀子,这样长大的猪,失去了某种激素,非但不躁动,反而好吃懒睡。 结果可想而知,长得快、长得肥、肉质口感还好。 一头头大黑猪用热水烫过,剃了毛,切分出不同的部位,开始煮菜。 所谓全猪宴,其实菜品较为单一——杀猪菜。 从各个部位取下来部分,以干姜白酒为配料焯水,去掉腥味后,再放入用石头压制过的酸菜,一大锅香喷喷的杀猪菜就出炉了。 西山的老少聚在一起,在这冬日里,哪怕在外面,仍旧是忙络的热火朝天。 喜气洋洋,宛如过年似的。 “真好啊。”宁远笑的很开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来到西山,他的心里就会自动放松下来。 这里,就像是一片净土,哪怕承受再大的压力,再苦再累,当看到西山众人那一张张笑脸,似乎,一切都很值得。 “像世外桃源,没有纷忧,大明各地要都能如此就好了。”朱厚照感叹道。 宁远没有回应。 因为,太难了。 西山这些流民之所以感到幸福,是因为有对比的。 跟天下其他穷苦百姓比起来,他们已经很好了。 可当所有人都吃饱穿暖后,就会产生攀比之心,就会变得不知足。 但这并不影响他让所有人都吃饱饭的决心。 很快,菜上桌、酒烫好。 宁远与朱厚照等人落座,同桌之人有唐寅、以及其好友徐经,还有极少露面的大掌柜沈三。 唐寅主动介绍道:“宁公子,朱公子,这位是学生的好友,徐经,也是此番赶考春闱的学子。” 宁远瞥了一眼。 他虽是第一次见徐经,可却早已对此人如雷贯耳,不出意外的话,此番春闱徐经要遭大殃,后来郁郁不得志,最后客死京城。 而这一切的起因皆由徐经拜访春闱主考官程敏政引起的。 这时代不如后世,科举考试,可都是主考官出题的。 考官出题,学子提前拜访考官,可想而知,不出事才怪。 想了想,宁远忍不住道:“徐经是吧,本公子见你行径浮夸,很不顺眼,故而劝你一句,在这京城最好老实点,别落下把柄,被本公子抓住,要不然,定严惩不贷。” 一番严厉的警告,有些莫名其妙。 徐经神色有些古怪,暗自费解万分。 他自问也没得罪过这位宁公子,何至于初次见面就这般痛恨他啊? 当即,他站了起来,有些不悦道:“宁大人,学生没做什么坏事吧?” 宁远爱答不理:“现在没有,但你这样子,一看就不像好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干坏事了。” 徐经的气当即就上来了。 无论怎么说,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与尊严,何曾被人如此针对过? “既如此,学生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着,已是怫然作色,转身就要离开。 唐寅见状,忙抬手拦住徐经,尴尬的解释道:“宁公子,徐兄虽貌似浪荡了一些,可大体上品行是没问题的,而且为人仗义,您……就别计较了吧?” “哦。” 宁远看了一眼,暗自叹息。 他总不能直接说徐经你千万别去拜会程敏政,去了就会大祸临头吧? 于是只好不耐烦的挥手:“算了算了,坐吧。” 徐经这才重新坐落。 一切准备就绪,酒席即将开始。 而就在此时,一行人来到西山,畅通无阻走到宁远一桌旁。 宁远吓了一大跳。 皇帝陛下竟亲自来了! 来不及多想,他起身就要跪拜,弘治皇帝却是悄然摆手。 “呵呵,老夫也是听闻这西山开了一个寒猪宴,不请自来,凑个热闹,烦请主人家不要介意哈。” “不会不会。”宁远汗颜。 倒是旁边的朱厚照,见了弘治皇帝,眼中冒着精光,却故作老神在在的样子:“老先生怎么称呼啊?” 弘治皇帝本能的横了一眼,心里压着气,开口道:“老夫……朱九九。” 朱厚照忙是起身,热络道:“原来是朱老先生,不瞒您说,本公子也姓朱,说不得百年前咱还是一家子呢,快请坐!”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原来是朱公子,呵呵,敢问朱公子可在朝廷当值啊?” 朱厚照满脸的得意之色:“说来惭愧啊,本公子奋发图强,至今为止,也只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 弘治皇帝面色一沉,心底几乎气炸了。 这……逆子啊! 说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朝廷根本就没有这个官衔,明显是这混账小子给自己封的官。 最主要的是,这官衔听起来就不小,总督军务,掌管天下兵马。 要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甚至会怀疑这混账要造反。 掌管天下兵马,那是皇帝独有的特权啊! 朱厚照似是没注意到弘治皇帝的反应,笑呵呵道:“老朱啊,不得不说,你这趟西山之行算是来对了,今日,你将品尝到天下最为鲜美的猪肉!” 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是吗?不就是猪肉吗,又能鲜美到哪里去?小朱你可莫要诓骗老夫。” 朱厚照立刻抬头:“老宁,可以开席了不?” 宁远虽是没眼看这对“父子情深”的大戏,但被问及,还是忙点头:“可以了。” 朱厚照便摊了摊手:“老朱,您是长者,您先请。” 弘治皇帝也不客气,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不远处的萧敬见了,本想过去试毒的,可见弘治皇帝放心的将那块肉放入口中,也就只好作罢。 “嗯,这猪肉,似乎也什么特别的……” 话音戛然而止。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除了正在蠕动的嘴巴,已是定住了。 这猪肉,入口即化,肥瘦相间半点不腻。 最主要的是,美味可口,没有半点腥臊味! 他缓缓望向宁远,不可置信道:“这……是猪肉?” 宁远点头。 弘治皇帝又忙问:“既是猪肉,何以如此鲜嫩,难不成是烹饪手法与寻常不同?” 宁远笑了笑:“非也,烹饪手法与寻常无异。” 弘治皇帝怔了怔,面色越发古怪。 第112章 让肉的孩子 猪肉,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寻常百姓人家一年到头也能吃上些许。 而在这大明天下,谁人都知道猪肉没那么好吃,腥臊味太重。 可眼下……简直颠覆了大家对猪肉的认知。 非但没有腥臊味,反而相当可口,比之少见的羊肉、甚至是牛肉都不遑多让。 弘治皇帝忍不住问:“这猪肉,何以如此大不同啊?” 宁远笑道:“因为小子在杀猪之前,做过处理。” “怎样处理的?此法可否推广天下?”弘治皇帝忙问。 宁远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萧敬。 “自是可以的。” 他压低声音道:“至于处理方法,也极为简单,在猪小的时候,给上那么一刀……自此后,小猪也就老实了,肉质也就变得鲜嫩可口起来。” “这……” 弘治皇帝满是惊奇。 竟……还可以这样? 经过这么简单的处置,肉质就能突飞猛进,若是能推广天下……岂不是百姓之福? 猪肉好吃了,百姓们也就更愿意吃了啊,体魄自然的也就跟着增强了。 “不错,不错的!” 弘治皇帝感慨着。 他微服西山,本打算简单看看作坊,顺带着散散心,却没想到,还有如此惊喜。 “宁小子是吧?哈哈,你这猪肉不错,老夫会向陛下举荐,将你这猪肉作为御贡之物。” 弘治皇帝笑道:“另外,你这作坊既大量出产猪肉,亦可考虑供给边军。” 宁远自是瞬间会意,向前凑了几分:“老先生,供给边军是朝廷采购吗?您放心,价钱都好商量,按照市价合算即可。” 弘治皇帝斜瞥了一眼。 感觉,怪怪的。 就仿佛这小子早就准备好,知道他会提议将作坊的猪肉供给边军似的。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成。” “好嘞。” 宁远一口答应下来。 账得算清啊! 他自然也想边军吃的好一些,甚至已经在筹划熏肉作坊,将猪肉保存更长久,也方便运输。 可问题是,朝廷不能稀里糊涂的拿走猪肉啊! 得花钱买,一码归一码。 如此才能稳步运行发展下去。 暗中议事完毕,酒宴终于正式开始。 此间,一名年轻的孩童端着一盘肘子,趔趔趄趄的跑向宁远所在一桌。 附近便装的护卫见了,皆是警戒起来。 萧敬看了看,暗中打了手势,护卫才放下已然按住刀柄的手。 接着,便见那孩子走到弘治皇帝跟前,大眼天真无邪,将盘中的肘子递上。 “伯伯,您吃。” 声音稚嫩清脆,却是令得所有人侧目。 弘治皇帝转而看向宁远,见宁远缓缓摇头,这才慈眉善目的垂下头,望着那虎头虎脑的孩子:“为什么要给伯伯吃呀?” 那孩提一手揉了揉小脑袋瓜,脆生生道:“因为孩子应该尊老敬长,先生说了,融四岁,能让梨,狗娃子已经五岁啦,当然应该比四岁的孩子更懂事啊。” 闻言,弘治皇帝略微一怔,听着那天真烂漫的声音,一颗心都快融化了。 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对“融四岁,能让梨”自是滚瓜烂熟,此段话出自蒙学的读物《三字经》。 一般大家大户的孩子能知道这句话倒也正常,可眼前这狗娃子,先前只是流民啊! 穷苦的流民的孩子,竟然读书了? 最重要的是,还能通晓其中的意思,还能亲身做到! “这……” 弘治皇帝深深吸气,不由得问道:“你的先生是谁啊?” 狗娃子抬起稚嫩的小手指向唐寅:“就是这位唐先生啊。” 弘治皇帝顺着那小手看过去。 唐寅忙主动起身见礼,笑道:“学生唐寅,闲来无事,便教一教孩子们。” 弘治皇帝点头。 他对唐寅自有所耳闻,本身是南直隶会试的解元不说,来到京城后据传又被宁远强制抓来西山,当时还闹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而今看来,应该不是宁远强制抓人,是这唐寅确实喜欢这西山。 天下读书人,大多是高傲的,尤其是唐寅,南直隶的第一名。 如这等才子又有几人愿意屈身教导大字不识的小孩子? “你,不错。” 弘治皇帝缓缓开口,又补充道:“很不错!” 唐伯虎又鞠躬下去:“学生不敢当。” 弘治皇帝回过头,冲着那狗娃子和蔼一笑:“狗娃子,这名字不好听,伯伯给你取个名,如何呀?” 狗娃子点头不迭。 弘治皇帝道:“你姓什么?” 狗娃子道:“姓孟。” 弘治皇帝略微思考,笑道:“就叫孟融,如何呀?” “好呀好呀,多谢伯伯。” 说着,噗通跪地行了个大礼。 弘治皇帝忙将其扶起,又把桌上的肘子还了回去:“孟融,这肉,伯伯就不吃了,你多吃点,多吃肉聪明,也能好好读书,记得了吗?” “嗯嗯,记得啦!”孟融端着肘子跑开了。 弘治皇帝会心而笑,自是没了胃口。 他站了起来,沿着山路缓缓向前而去。 宁远不敢耽搁,急忙跟上去。 山并不高,哪怕大雪封天,脚下依旧可见一条黑乎乎的小路。 来到山顶,俯视过去,下面是袅袅炊烟,蒸腾一片。 弘治皇帝不由得感慨道:“这天下的孩童,若都如狗娃子这般,大明何愁不兴啊!” 跟上来的朱厚照忙道:“父皇,这个简单啊,多设立一些蒙学,多请一些先生……” 话还没说完,朱厚照便感受到弘治皇帝冰冷的目光,乖乖闭嘴了。 弘治皇帝横着脸:“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好威风啊,你怎么不给自己封个亚皇帝的职衔?” 朱厚照闷着头,小声嘟囔:“没必要啊,反正当皇帝是早晚的事儿,还封个亚的干什么?” “你……” 弘治皇帝气息一顿。 这逆子,是在诅咒他死吗? 只是,还不等他动粗,朱厚照就灰溜溜的跑到几十丈外,抄着手、弓着腰,满不在乎的样子。 弘治皇帝只得作罢,沉默许久后,忽而道:“这西山一派祥和,让朕,看到了些许希望,唯独,你能老实些就好了。” 这话,是对身后侧宁远说的。 换做平时,宁远听了这话,定是惶恐万分的伏拜下去。 可这一次,他只是轻轻一笑,带着些许无奈道:“臣也是不想的。” 弘治皇帝没有纠结,转而严肃道:“段长是必须要平叛的,你有什么办法,说说看。” 宁远道:“臣没有办法。” “嗯?” 弘治皇帝猛的皱眉:“你再说一遍?” 第113章 讨贼大将军 面对弘治皇帝的喝问,宁远不卑不亢。 他耸了耸肩,笑道:“臣确实没有办法啊,臣要是有办法,面对这等军功,岂会不动心?” 弘治皇帝惊疑不定的盯着宁远,旋即抬手,哭笑不得:“你……你啊你!” 若这小子不解释,他可能就信了。 可这么一解释,那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军功啊! 献出平叛段长的谋略,就等若是把这份军功拱手让人了。 也正因如此,才说明宁远对平叛段长一事,志在必得,智珠在握。 苦笑过后,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小子啊,故意为难朕、为难朝廷呗?” 宁远忙低头:“臣惶恐。” “你惶恐个屁,你这叫有恃无恐!” 弘治皇帝笑骂:“行啦,平叛贼寇,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你再矫情,别怪朕不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远自是不好再端着。 他可以对那些动不动就参奏他的人稚气,但不能跟皇帝赌气。 是以,想了想,他主动道:“陛下,臣有一计,可轻易破贼,但却有几个先决条件。” 弘治皇帝点头:“说说看。” 宁远严肃道:“其一,臣不需多,只要从神机营调一千火铳手,外加四千骑兵即可。” 一共五千人? 弘治皇帝暗自诧异。 那段长有部下数万,只带区区五千人就能平叛? 算下来,一个官军打好几个叛军,这……这不开玩笑吗? 不过他没有表态,又继续问:“还有呢?” “其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霸州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臣恳请陛下与朝廷勿要过问。”宁远道。 这要求倒也算正常,毕竟沙场之上瞬息万变。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嗯,还有吗?” “其三,银子,行军打仗需要无数银子,臣估摸着,大约需要十万两银子,不过陛下无需给与现银,从西山的红利中扣除即可。” “这……”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摇头道:“从国库支取银子,西山的银子照例送入宫中。” 宁远瞬间明白过来。 国库的银子,是朝廷的,用于各方面的用度,而内帑,则仅用于宫中的用度。 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当然不是心疼那十万两银子,而是表态。 给国库放点血,让更多人认识到西山经商的重要性。 西山这边的银子入了内帑,除了宫中的花销,一大部分都顶替了国库的银子。 可想而知,若没了这部分银子,国库的压力得多大。 如此一来,再有人骂他宁远经商,可就得再掂量掂量了。 “区区五千人,当真够?”弘治皇帝复问,有些担心。 “手到擒来而。”宁远道。 事实上,在他看来,打那段长,区区三千人都足够了,之所以要五千人,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险。 不管到什么时候,没几个后手那能行吗?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万一死翘翘了,即便是天大的军功又有个屁用?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连个崽儿都没有,后继无人啊! “行吧。” 弘治皇帝也未纠结。 本心上讲,他还是愿意相信宁远的。 这小子看似不老实,实则心思缜密,想来,应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下一刻,他神色严肃起来,朗声道:“金吾卫千户宁远听旨,朕敕命你为讨贼大将军,着神机营调千火铳手、骑兵四千,尽快出征,不得懈怠!” “臣,遵旨!”宁远立刻应下。 弘治皇帝按下心思。 有宁远出征平叛,那段长想来不足为惧。 他顿了顿,望着通往山下的黑色小道,上面,还能隐约见到些许煤块,道:“这是煤?” 宁远点头:“是。” “煤,可以烧?” “是啊,不但可以烧火做饭,还可以用来取暖呢。”宁远道。 弘治皇帝又是讶异。 众所周知,煤,是不能烧的啊! 因为煤燃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雾,那烟雾是有毒的,极容易呛死人。 宁远见状,便继续解释道:“陛下,正常来说,这天下大部分的煤,经过简单的处理后,都是可以烧的,虽也有少许的烟,但只要做好防护措施,便不会有问题,甚至有一些煤,燃起来是无烟的,都无需作防护。” 弘治皇帝简直惊呆了。 如果……如果煤可以烧的话,这天下,岂不是又多一种取暖之物? 还有那无烟煤,完全可以取代昂贵的木炭啊。 他不由得问:“为何不售卖这种煤?” “数量太少,只能勉强供西山使用。”宁远苦笑着。 他自然也想卖煤挣银子,可西山这地儿不允许啊。 目前的西山,比后世的景山公园虽然大了不少,可总体来说,煤还是不够用。 无论是现在的玻璃,还是不久后即将捣鼓的水泥,都需要烧制,自然的,就要用到煤,西山这点煤,勉强够用就不错了。 “不错,朕来这西山一趟,可谓是不虚此行啊!” 弘治皇帝笑道:“看来以后得经常出来走动走动了,要不然用不多久,就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当成老古董喽。” 一行人下山。 朱厚照几乎是被弘治皇帝驱赶着离开的,宁远则送行到山下,便准备回去。 可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不远处,快速走来,那匆匆的样子,堪比健步如飞。 四下的金吾卫以及护卫皆是严肃起来,其中两人拦住那人,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道:“吾乃举人王守仁,詹事府少詹事王华之子,特来求见宁大人。” 宁远见状,心下略感不妙,忙走过去。 还不等他开口,王守仁忙施礼,旋即面带癫狂道:“宁公子,是不是错啦?全错啦?” 宁远顿时一惊,神色大变。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迷茫道:“王公子,你说什么呢?什么错啦?本公子不懂!” 王守仁眼睛通红,已是泪水流落:“公子,错啦!孔孟程朱都错啦,全错啦,儒学,自根儿上就错啦!对不对?” 雾草! 宁远一个激灵,连连倒退数步,焦急道:“王伯安,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啊,乱说也别扯上我,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事太大了,一旦传出去,他宁远不得被天下读书人嫉恨死啊? 再者,此刻皇帝陛下可还在不远处看着呢。 而儒学是什么? 是治理这天下的根基! 王守仁这疯子说儒学错了,跟公然造反都没区别。 这还了得? 第114章 三贤同聚 山脚下。 弘治皇帝疑惑的看着王守仁:“此子,是王华的儿子?” 旁边的朱厚照点头道:“不错,简直是个怪胎,只因先前老宁在朝堂说了一嘴‘格物致知’,这夯货竟是在自家后院格竹,一格就是数月,榆木脑袋不可雕。” 弘治皇帝略微思索,会意过来。 他也听说过关于王守仁的事,本是个不错的孩子,却没想到,钻研圣人学问学傻了。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快步而去。 宁远见弘治皇帝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气呼呼的瞪了王守仁一眼,转身朝着山脚处走去。 王守仁见状,立刻跟上,状若癫狂道:“宁公子,您就告诉我吧,是不是错啦?是不是啊?” 宁远豁然扭头,面容凌厉:“谁告诉你圣人的学问全错了?你脑子有病吧?走走走,别在这里碍眼。” 王守仁愣了愣,逐渐归于平静,可那双眼神却逐渐迷茫起来。 也不知怎地,他默默无言的跟在宁远的身后,来到酒桌处,也不坐着,痴呆如傻子似的站在一旁。 宁远见了,也是相当的无奈。 方才,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这看着死脑筋的家伙竟还跟过来,能怎么办? 他不耐烦的招手:“行了行了,坐下来喝两杯吧。” 王守仁便机械似的坐下。 酒桌上,一阵安静。 唐寅和徐经都好奇的打量着王守仁,面带不解。 至于沈三,早已吃完离开了。 主位上的宁远先后巡视三人,心下觉得好笑。 明年春闱中,在史书上最为出名的三个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 王守仁,是未来的大圣人,自不必多说。 唐寅,更是鼎鼎大名,尤其是经过某些影视剧的渲染,在后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徐经,倒也有些名气,可跟他后代的子孙,也就是史上最著名的、没有之一的大地理学家徐霞客比起来,还差的很远。 而此刻,这样三个人,坐在了一桌。 三贤同聚,皆因他宁远。 有趣啊! 古怪的笑了笑,宁远提杯道:“这疯子叫王守仁,浙江余姚人,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他老爹是成华年间的状元王华,而今是詹事府少詹事。” 闻言,徐经忙跟着提杯:“呀,王兄,失敬失敬,愚弟敬您一杯。” 王守仁半点反应没有,就那么呆坐着。 唐寅见状,笑了笑道:“徐兄,这位王兄倒是有点意思,但可能着相了!我二人还是敬公子一杯吧。” 徐经便调转杯子,冲着宁远道:“宁公子,在下虽不知哪里得罪了您,但,烦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徐经,感激不尽。” “你没得罪我!” 宁远干脆直接道:“我只是看你不大顺眼罢了,徐经,这西山如何?” 徐经有些尴尬:“学生也听闻过一些事迹,自是不错的,尤其是宁公子您,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学生佩服。” 宁远道:“你可愿意来这西山住?” “额……” 徐经老脸一红:“这……抱歉,宁公子,学生……” 宁远摆手:“行了,知道了。” 几人又喝了一会酒,宁远起身道:“本公子明日将带兵出征,讨伐叛贼,可能要个十天半个月,伯虎啊,这西山就劳烦你多用心了。” 唐寅轻点头:“公子尽管放心,学生提前恭祝公子大捷而归。” 宁远满意的离开。 后面,王守仁又行尸走肉一般跟了上去,直到进了城,才调换方向,分道扬镳。 宁远暗自松了口气。 对于王守仁,他一直不想过多接触。 接触多了,难免会被王守仁纠缠,一不小心之下泄露了,这心学的开山鼻祖算作是谁? 可与此同时,他又想王守仁早些悟道。 “知行合一”一出,儒家学问的新时代也会随之开启,对他接下来要做的大事,有着强有力的推动作用。 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原料。 王家府上。 看着痴呆的王守仁回来,诸多下人小厮多一句话都不敢说,简单问候了两句,便目送王守仁回了房间。 过了许久,忽而有一名小厮讶异起来:“这……少爷今日竟未格竹!” 唰! 其他人恍然,顿时激动起来。 这……好事啊! 少爷,终于不再格竹了啊! 傍晚,当王华下了值回来,听闻自家儿子不再格竹,一双眼睛忍不住老泪纵横。 好啊! 好事啊! 只要儿子不再沉迷格竹,苦心读书,在接下来的春闱之中,定能大放异彩。 “伯安可曾出去过?”他忍不住问。 小厮想了想,犹豫道:“出去了,似乎……去了西山。” 王华略微皱眉:“如此说来,大抵是那宁千户指点过伯安了,嗯,不错不错,如此一来,老夫便不再嫉恨他了。” 说着,王华来到王守仁的房间,见王守仁没了往日沉迷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吾儿……在想什么啊?”他笑问道。 “在想错与对。” 王守仁说着,平静的扭头道:“父亲,烦劳您帮儿子准备一匹好马。” 王华诧异:“哦?吾儿要出门吗?也好也好,出去散散心,早日回来,备战春闱。” 摊上这么个儿子,他是一万个无奈。 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眼下看来,总算是正常了那么一点,最起码不再格竹了啊,他也不再祈求更多。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吾儿要去哪里啊?” 王守仁言简意赅:“霸州。” 王华略微侧目:“吾儿,那霸州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据闻有个贼寇头子,叫段长,已是笼络了数万部下,十分的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守仁打断了:“父亲以为,是霸州危险,还是居庸关外更危险。” 王华顿时语结。 无言以对啊! 比较起来,当然是关外更危险。 自家儿子十八岁就敢独自出关外,可想而知,区区霸州,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缓缓点头道:“可以,吾儿定要多多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无事的。” 王守仁满不在意道:“儿子此番与宁公子一起去讨贼,定会安然归来。” 什么? 王华呼吸顿挫,目眦尽裂。 竟……竟……又被宁远忽悠了? 他霍然起身,高声冲着外面咆哮。 “宁家小子,老夫与你没完!” 第115章 圣人悟道 翌日! 宁远早早起来。 王满堂在一旁服侍穿衣。 里面是左一层右一层,外面则是全幅盔甲。 宁远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臃肿的样子,笑问道:“你老公我帅不帅?” 接触下来,王满堂自是知道老公是意思,脸色倏地一红,蚊子般道:“帅……帅的。” 宁远顿时哈哈大笑:“小娘子在家乖乖等着,待为夫大胜归来,用不多久,你便会成为那伯爵的夫人。” 王满堂更是深深垂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远见了,略微狐疑:“有事?” “没,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宁远不容置喙。 “这……” 王满堂唰的泪水流落,哭诉道:“公子,妾家……家里遭了贼,父母修书过来,要……要借点银子。” 宁远本能的严肃起来。 那段长带领的贼寇,这般猖獗了吗? 竟是敢跑到城中强抢民宅? 他略作沉吟,问道:“要借多少银子?” 王满堂结结巴巴:“一……一万两。” 宁远不由得侧目。 是那贼寇劫持了王满堂的父母,索要一万两赎金? 这狮子口,未免太大点了吧? “满堂你放心,公子我保证岳父岳母无事,若有事……本公子便荡尽敌寇,为岳父母报仇雪恨!” 宁远眉目凛然。 出来宁府,来到五军都督府,他点齐兵马,大军直接开拔。 只是刚出来城外不久,便见前面有一匹枣红大马拦路。 宁远一挥手,驾马凑前几分,正要开口,那枣红马匹掉头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宁远的眼中。 “宁公子,早上好呀!”王守仁挥挥手。 “你……” 宁远倒抽一口凉气,瞪着眼道:“王伯安,你来做什么?” 王守仁笑道:“学生正准备去霸州散散心,听闻公子也要去霸州,不如,顺路?” 我顺路你**啊! 宁远暗自破骂。 他本以为王守仁不再跟着他了,可哪里想到,这疯子竟是干脆要去霸州。 “你爱干嘛干嘛去,别挡路,让开!” 宁远不耐烦说着,直接策马前行。 后面的诸多官军自也没在意,徐徐跟上。 可王守仁见了,非但半点不恼怒,反而笑呵呵的加速,跟在了宁远的旁边。 “宁公子,学生略懂兵法,路上无事,可以闲聊。”王守仁懒洋洋说道。 “……”宁远无语。 王守仁则继续道:“学生以为,霸州等地的贼寇确实不足为虑,只不过,您公子所带兵马是不是太少了些?最起码也应该带一万人啊。” 宁远:“……” 王守仁道:“公子,学生以为,一万人破贼寇数万人,刚刚合适,毕竟贼寇不堪一击,只一万人,便可以逐步攻敌,公子,您怎么不说话?” 宁远实在是受不住了,扭头道:“你不是格竹吗?跟我跑出来作甚?” 王守仁笑了笑道:“学生格竹数月无果,只能改策略了,自今日起,改为‘格人’。” 宁远:“……” 我**可谢谢您格我了! 他都快疯了! 越是不想跟王守仁接触,这疯子越凑上来,而且还要把他当成“物”来格。 可想而知,从今以后,他怕是摆脱不了这疯子了。 暗自叹了口气,他正色道:“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王守仁想了想:“格物致知,对吗?” 宁远歪着头:“不对,却也不错,还有问题了没?没有的话,你立刻给我掉头回去。” 王守仁认真思虑许久,摇了摇头:“何解呢?” 宁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本公子要是直接说出来,那本公子不就是心学的开山鼻祖了? 你王守仁、王伯安、王阳明的圣人的位子还能坐稳? 他无奈万分,仔细想了想,问道:“何为理?” 王守仁当即沉默下去,细心思索起来,时而皱眉,时而傻乎乎的笑。 宁远耳旁倒是清闲了许多,可也有些怪异。 深究起来,他这已经是给王守仁提点了一个思路。 毕竟王阳明龙场悟道的最根本,便在于一个“理”字。 理是什么? 是一种道德准则,也是一种行为处事的方式。 前贤朱夫子朱熹便提出,理在物上面,故而才会有格物致知。 另有先贤陆九渊提出了与当朝主流不符的言——理在心里。 直到王阳明龙场悟道,一种基于先贤又超脱的理论提出,为当代死寂一潭的儒学带来的了光明。 简而言之,他这是给王守仁提供了一个思路。 用后世的话来说,那便是催化,直接将王守仁往心路上面领。 如果王守仁参透心学的开端,一个新的流派便会在最短时间内发扬光大,影响整个大明,影响未来。 在后世,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大教育家名作“行知”,也是因此而来。 自然,也有“一生俯首拜阳明”等经典典故,影响深远,门徒广传四方。 大军不急不缓的向着霸州而去,待得天色渐黑,也才行了五十里。 宁远一挥手:“安营扎寨,该吃吃,该喝喝!酒肉不限!” 后面的众多将士齐声欢呼。 正常来说,行军打仗,是不允许喝酒的,这是历来已有的规矩。 可在大将军这里,没有规矩,吃喝随意! 当晚,许多将士都喝多了。 宁远也带着几分醉意,写了一份书信,命驿站之人快马加鞭送往霸州知府衙门。 内容很简单:本将军已率领十万将众,赶赴霸州,知府大人稍安勿躁。 一侧,王守仁自是见到宁远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惊奇万分:“公子此计谋,高啊!” 宁远笑了笑:“某听闻,江西广信有一人,姓娄名谅,其有一子,曰娄性?” 王守仁点头:“不错,不瞒公子说,娄谅乃是学生启蒙大宗师,格物致知正是大宗师所教诲。” 宁远不由得眼冒亮光:“某又听闻,娄亮有一孙,曰娄素珍,可婚嫁否?” 王守仁:“……” 饶是以他的脑回路,一时半会也没回味过来。 这……什么意思啊? 怎么感觉宁公子仿似看上那娄素珍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道:“学生听闻,娄师妹应是许给宁王朱宸濠了。” “呀,是吗?可惜了啊!” 宁远摇头晃脑,醉意上头,不自觉有些惋惜。 终究是晚了几个年头,若是趁早,说不得还能见到娄素珍之姿容,可惜啊! 那娄素珍可是有明以来,少见的大才女、大美女啊。 可最终,嫁给了宁王。 宁王发飙又造反,娄妃最终的结局便是投江自尽,岂不令人惋惜? 也是这时,王守仁缓缓道:“经过公子点播,学生略有所得,公子问“何为理”,学生思前想后,最终渐渐总结了三个字。” 宁远猛的一颤,侧目道:“你得到了什么?” 王守仁想了又想,道:“学生以为,理不假外物,也不再心中,因为,心即理啊,先生以为呢?” 轰! 宁远顿感头皮发麻! 这……这就是天才吗? 他只是稍加点播而已,这这这……竟是直接悟道了! 心即理! 心学的开端,也是大成之所在啊! 第116章 没有,不存在,别乱说 宁远彻底惊呆了。 什么是天才? 这就是! 他只是区区点播一下而已,结果呢? 一日之内,直接悟道! 何其的恐怖! 相较于王阳明本身的悟道之始,何止是快了啊,简直快了一万倍! 他惊疑不定道:“伯安,你……为何会以为心即理啊?” 王守仁宠辱不惊道:“学生已是困顿许久,数年前因娄谅老先生教诲,便苦思冥想,琢磨格物致知,可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有先生提及格物致知,学生便开始格竹,可是格来格去,也没格出道理啊!” “于是,学生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先贤错了。” “直至先生今日点播‘何为理’,学生这才大梦初醒,是啊,格物致知求的是什么?求是乃是一个理呀。” “接着学生便考虑如何获得理,朱夫子说格物致知,又有前贤陆夫子提及理在心中,可学生却不以为然,真正的理,乃是心,心即理啊。” 宁远算是彻底服气了。 没地儿讲理啊! 这家伙岂止是怪胎,简直就是怪物! 首先是敢怀疑! 那朱熹是谁?那是儒家圣人! 作为一个读书人,怀疑自家儒学圣人,简直不易于欺师灭祖、离经叛道。 可这家伙非但怀疑了,在怀疑之后,还敢继续思考,将前贤的错给揪了出来,总结归纳——心即理,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用后世的话说,简直就是一日悟道成神仙,白日飞升! 直接一个质的大提升! 怔了怔,宁远又问道:“你怎么理解心即理?” 王守仁想了想,道:“学生以为,朱、陆所言皆不一定对,按照这个想法延展,学生想的是什么才是对的,故而,想到了心即理,理不假外物,理又不在心中,因为真正的理就是心,心就是理!” 这番话看似绕口,可宁远听了,几乎心态炸了。 没错了! 这踏么果然是心学的雏形啊。 太恐怖了! 他侧着头,望着一脸平静淡然的王守仁,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这家伙用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了,简直就是妖孽。 他只是最简单的提点一番,将格物致知向前反推一小步,本是无关轻重的,撑死也就算作是指路而已,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一点。 可这家伙竟是一下子就顿悟了,融会贯通,最终还能总结出自己的东西来。 就好比他说一加一等于二,然后这家伙就能给你琢磨出加减乘除各种法则来。 何其恐怖? 这个时候,旁边的王守仁忍不住问:“先生何故面色泛白,莫不是学生短短一日理解了先生钻研多年的学问?先生放心……” “没有,不存在,别乱说!” 宁远一个哆嗦。 这家伙一句“先生的学问”说出来轻飘飘,问题可大到天上去了。 心学是你王守仁的,未来,你还得靠这个理论称圣作祖呢,跟本公子可没半点关系。 宁远缓缓沉了口气,平静下来,道:“你这心即理,倒也有几分道理,可你既知晓了,然后呢?” 闻言,王守仁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道:“说来,也不怕先生笑话,学生自小便想当圣人,只是苦苦找不到方法,而今终于明悟,接下来自应该潜心琢磨践行圣人学问的办法。” “嗯。” 宁远点了点头。 践行二字已经显露端倪了啊! 他忍不住道:“那你没事就多想想,不,慢慢想,不着急的,只要你有当圣人的决心,本公子就对你有信心,加油啊,小王……老王……算了,反正就是加油吧!” 他也是有所担心。 心学雏形的问世,相比于史上的龙场悟道,足足提前了八九年,最主要的是,王守仁未经历过挨打又被贬的苦日子,天知道心学概论会不会出问题。 这要是跑偏那么一丢丢,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当然了,依照眼前这架势来看,应该……似乎……没什么问题……吧? 只要王守仁一直想办法践行圣人学问,迟早要跟实际行动派挂钩,如此一来,知行合一,这个影响深远的大命题也就水到渠成了。 而有了知行合一,他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件事也就方便了许多。 没办法,偌大朝廷都是理论派,一个个张口闭口圣人学问,单靠这个,能治理好天下才怪了去了。 一夜过去。 第二日继续赶路。 京城距离霸州不过区区一百多里,又都是骑兵,快马加鞭的话,只需区区一日便可抵达。 可宁远却半点不着急,行军一日,又走了五十里路。 接着,自然又是在驿站附近安营扎寨。 “将士们,肉吃起来,酒喝起来,干杯!” 宁远带头喝酒。 一直喝得醉意熏熏,他才进入营帐,翻找出笔墨纸砚,写了起来。 大意为:某率领十万大军,粮草辎重繁多,行军缓慢,最快,也要明日抵达,知府大人莫急。 写好后,书信交由驿站,加急送往霸州。 在一侧,王守仁见了,略微皱眉,旋即满脸惊叹:“先生此举,实在是高啊,学生自问,也算是熟读兵法,可与先生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 宁远似是喝大了,摇摇晃晃问道:“看懂了?” 王守仁点头:“先生接连两份书信所言,与现在的行军人数、行军速度,都极为吻合,霸州那边得知朝廷派了十万大军也能安心下来。” “最主要的是,叛贼肯定在衙门中有耳目。” “此消息一旦传出,叛贼皆知,贼心不定,再加上叛贼本就是乌合之众,最少会有半数之人望风逃窜。” “所谓兵者,诡道也,先生不战而屈人半数之兵,实在是高深莫测,鬼斧神工,学生是万万想不出来如此深妙之计的,学生佩服!” 宁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虽知道王守仁这句佩服多半是阿谀奉承的,可能被这等妖孽夸赞,不也是美事一桩? 他学着大儒似的,摇头晃脑道:“知我者,伯安也,哈哈哈。” 另外一边,紫禁城。 朝廷对于霸州那边的叛贼,时刻关注着,自然也同样关心宁远大军的境况。 晚上的时候,消息再度传来,弘治皇帝都有些坐不住了。 那宁远带兵出征,本应快速行军,立即平叛的。 可不知为何,平叛大军竟每日只行五十里,接连两日,才走了堪堪百里。 这……这不是平白贻误战机吗? 他忍不住侧头:“三位师傅怎么看?” 三位阁老也是懵的,搞不清状况。 怪! 太怪了! 第117章 本官来此安民心 正常来说,如此行军打仗,听说还纵容将士们喝酒,有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主将是宁远,又另当别论了。 这小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多情况下看似行为怪诞,但在其背后又另有深意。 就如殴打使臣,何其的嚣张?说是堕了大明的威严也不为过。 可人家有后手,这边打人,另外一边直接取了敌人老巢,直接扬我大明神威。 那么,此番如此行军……也有深意? 想了许久,刘健狐疑道:“陛下,莫不是宁千户担心带的兵太少了,又不好意思与朝廷开口,才故意如此的?” 言外之意是宁远年轻,好脸面,自然不好向朝廷多要兵马。 弘治皇帝闻言,一阵苦笑:“非也,朕当时还慎重又慎重的给他一万兵马,他可却口口声声五千足够,想来应该不是官军数量问题。” 这就更加怪异了。 不担心对敌不支,那般信心满满,却又拖拖拉拉,莫不是……给朝廷看的?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去了。 毕竟是年轻气盛,容易意气用事。 因先前被某些人针对过,故而心下愤愤不平,才会视打仗为儿戏。 大学士刘健沉了口气,严肃道:“陛下,老臣以为不管如何,懈怠行军实属不对,理应申饬一番,命那宁远加速赶至霸州平叛。” 弘治皇帝又是苦笑:“那小子在出征之前给朕提了条件的,其中有一条便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三位阁老相顾无言。 好小子,已是就算到朝廷会着急,提前跟皇帝陛下请了命? 弘治皇帝见状,正色了几分,道:“再等等看吧,不出意外,那小子明日应该抵达霸州,若再不认真平叛,朕无论如何也要惩戒他一番。” 此事算是揭过。 安静了一会,李东阳启奏:“陛下,自入秋,到近日来的大雪封天,各地粮价已然翻了数倍,尤其是北直隶某些地方,甚至翻了十数倍,应考虑放粮赈灾。” 弘治皇帝不露声色,眼底却是多了几分深沉。 粮价暴涨,就会有无数人吃不上饭。 吃不上饭,就容易饿死人,就会闹事。 “除了霸州,其余府道还算平和吗?”弘治皇帝问。 李东阳道:“大体承平,只是臣担心拖得久,滋生事端。” “嗯。”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稍适放粮赈灾吧。” 他也是无奈至极。 不知为何,近年来的天是越来越冷了,冬日漫长,夏日短暂。 江南还好一些,北直隶这边就坏了。 短暂的夏日导致农户们的稻米很难完全成熟,产量大降,再加上蝗灾、水灾等等,有的地方甚至颗粒无收。 天下无粮,朝廷不安呐! “难道,朕,当真有失德之处,上天降下寒灾惩罚朕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又过了一日,一行大军终于来到霸州。 只不过大军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左右出驻扎下来。 营地四周,建立起一个又一个高台,值岗之人手持望远镜,一旦发现不轨之人,当即抓捕,不问缘由。 至于其他人,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吵吵闹闹,尽情欢笑。 安置好一切后,宁远只带上了王守仁在内的十多个骑兵,快马进城,来到了王满堂家里。 便宜丈人王树被叛贼洗劫了,他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呀,宁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差人送些许银子过来就好了啊。” 王母见到宁远,一脸的讶异。 宁远没有开口,进入院落后,四处扫视,眉头紧皱。 原本,便宜丈人王树是个讼师,靠着帮人写写诉状、打打官司,家底倒也殷实。 可眼下,他印象中的诸多名贵字画、桌椅等,皆是消失一空,偌大的庭院、厅堂,满是落魄寂寥。 “来了多少贼寇,可曾报官?”他侧头问。 “这……” 王母略微低着头,眼光躲闪之间,已是泪如泉涌:“大概十多个人,他们威逼利诱,没敢报官。” 宁远想了想:“家中可还有余粮?” 王母更是泪流满面:“没……没啦,都被那贼寇抢了去。” “好。” 宁远二话不说,当即掏出万两银子的宝钞:“先用着,此番某过来,为的就是平叛,十万大军已驻扎城外,用不几日,定将贼人全部斩杀!” 说着,他略微一顿:“满堂很惦记你们,多注意身体。” 王母点头不迭:“是是,谢公子,那丫头要是不听话,您尽管教训。” 宁远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出来门外,刘六刘七等人已恭候多时,见了宁远,忙是行礼。 “各地的作坊没什么问题吧?”宁远问。 刘六道:“一切安好。” 宁远略微放心。 他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平白无故被那贼人头子段长记恨,自是担心叛贼骚乱霸州等地的香皂作坊。 而今看来,那段长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派两个人盯着王树家,有异动及时通知我。” 宁远吩咐道:“另外,沈三今晚也应该抵达了,你去与他接洽,协助他将事情办好,尤其护他周全。” 刘六二人立刻应下。 旁边的王守仁见了,忍不住道:“先生另有高招?” 宁远似笑非笑:“算不得高招,看着就是了,走吧,去知府衙门走一趟。” 而此时,知府温子健在得知宁远进城的消息,早就急不可耐了,见宁远一行人走来,忙迎了上去。 “宁大人,您总算来了,再晚一些,说不得霸州就没了。”温子健一脸焦急道。 “不急,里面说。” 宁远一脸的平静,进入衙门,四下看了看,略带感慨道:“某已是第二次来霸州了,故地重游,当真令人唏嘘,哎,温大人,说正事,你先挥退左右。” 温子健忙挥了挥手,左右之人便准备离去。 可当几人走到门口处,见王守仁以及十多名官军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有人不愿意了。 其中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幕僚站了出来,不悦道:“宁大人,军机要事,既秘而不宣,何以您的这些手下无需退避?” “嗯?” 宁远一挑眉,怫然作色:“本官做事,要你指点?来人,抓起来!” 哗啦啦,十多名官军立即行动,眨眼间便将那山羊胡幕僚按住。 那山羊胡幕僚目眦尽裂,张口破骂。 温子健也是大吃一惊:“宁大人,这……是何故啊?” 宁远冷色道:“本官得到消息,那叛贼竟得知本官带领十万大军征讨,快速隐蔽起来,然,本官只给温大人你写过书信,所以本官怀疑这衙门内出了内贼。” 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只需内贼的黑锅扣下来,谁受得住啊? 那山羊胡幕僚闻言,愣了愣,旋即一本正色道:“宁大人,温大人,吾以为应将府内所以人暂押入狱,以防军情再度泄露。” 宁远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 然后,衙门内的一众人就被押了起来。 宁远暗自笑了笑。 他自然只是诈虎一下罢了,也不确定衙门内到底有没有内贼。 不过把这些人抓起来,确实能防止消息泄露。 大军营地严密看守,叛贼们大概率不敢去刺探,即便去了,也极容易被抓住。 反倒是这衙门内,一旦得知此番剿贼大军只有五千人,他前面那两封书信的努力也就白做了。 正了正色,宁远道:“温大人,你可知本官来此,所为何事啊?” 温子健愣了愣:“难道……不是剿贼吗?” “对,却也不对!” 宁远轻笑着,旋即目视前方,一字一顿道:“本官来此,安民心!” 第118章 金银不可买 霸州知府温子健,已经懵了。 这位宁大人明明是朝廷派来清剿贼寇的,怎么就成安民心了? 他不由得一阵深思,渐渐的,倒也了然过来。 那段长聚拢了数万部下,何其的恐怖,对于霸州等地的百姓来说,十分的危险。 莫说是百姓了,便是连他这个知府都忧心忡忡。 数万人呐,一旦起了冲突,这霸州城根本顶不住。 而清剿了流寇,便能让无数人安心。 如此一来,这位宁大人安民心的说法倒也没什么问题。 还有便是,将剿贼说成安民心,大有为民、为天下的情怀,日后传到朝廷那边,又是美名一桩。 旋即,他明白似的点头:“宁大人,您说这些,本官都懂,您快说说要如何剿贼吧。” 宁远不解似的侧目:“您真明白了?” 温子健虾米似的点着身躯:“明白,都明白,您可快说吧。” 宁远一摊手:“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呵呵,温大人,剿贼容易,安民心难呐,所以本官找你,是想轻你帮个忙。” 温子健脑子嗡嗡作响。 这……什么意思? 合着这位宁大人所说的安民心,当真只是安民心? 根本不着急剿贼? “等一下,宁大人!” 他面色煞白道:“您要安民心,等剿了贼后也不迟,现在的问题是朝廷上所有人可都盯着霸州呢,再出点什么乱子,本官脑袋不保啊,还有您,怕也无法交差吧?所以本官以为,最好还是先剿贼。” 宁远呵呵一笑:“不急不急,温大人,某这个忙你帮了,某保你无事,你若是不帮,脑袋说不得真要搬家喽。” 温子健噗通一声倒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 过了许久,他艰难的涌动喉咙,道:“宁大人尽管吩咐。” 宁远也不藏着掖着,干脆道:“也不难,只需温大人在特定的场合说上几个字——此乃稀世珍宝也!” 温子健略微一顿:“只需如此?” “对,只需如此。” “好好好,没问题,只是不知宁大人何时发兵剿贼啊?” “不急的。” 宁远不徐不慢的起身,带人离开。 留下一脸呆滞的温子健坐在原地,懵逼了许久。 大军抵达霸州,消息很快传回朝廷。 令人意外也不意外的是,宁远仍旧没有行动,大军驻扎,吃喝玩乐,哪里有半点即将打仗的样子,分明是出去游玩快活的。 弘治皇帝也是倍感压力。 即便他愿意相信宁远,可这等行径也确实太不像话了。 “再等等,等等看。” 最终,弘治皇帝还是顶着压力表了态。 三位阁老便没有做声。 这个时候,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父皇,父皇,老宁真是太流批了,儿臣有预感,此番必定能大胜!” “满口胡言!” 弘治皇帝一瞪眼:“内阁也是你能喧哗之地?滚回去。” 朱厚照相当不服气,正要辩解什么,弘治皇帝又道:“命东宫的金吾卫、宦官,看好太子,他要是偷溜出去,你们都别想活了。” 朱厚照一顿,愤懑又无力,只好甩手而去。 接着,内阁沉寂下来。 弘治皇帝望着南方,略微眯着眼,唇角轻轻蠕动:“不求大胜,能胜即可,胜即可啊!” 贼寇作乱,霸州,早已人心惶惶。 可就在这一日,有消息传出,竟是令得气氛活跃了几分。 消息所言,有人在土中挖出了宝贝,而且还是从未出现过的宝物,一下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最主要的是,那宝物在今日中午,将会出现在醉仙楼中,甚至可能会当众出售。 顿时,诸多商贾、乡绅闻风而动,纷纷赶往醉仙楼。 还未到中午时分,这个霸州最大的酒楼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人满为患。 “温大人到!” 传报声响起,一身便装的温子健笑呵呵的走来,旋即坐在了主位上。 在他四周,则是这霸州以及附近县城最有身份之人,一个个皆是冲他恭维的笑着。 “哈哈,今日,没有知府,只有读书人温子健,大家随便些就好,都是来看宝物的嘛。” 温子健说着,也是有些好奇道:“宝物什么时候呈上来啊?” “来喽!” 声音落下,一身锦衣男子笑着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条状的木盒,正是沈三。 沈三面对众人,不卑不亢,朗声道:“诸位大人、老爷们,此宝物刚出土不久,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就劳烦诸位帮忙品鉴一番吧。” 说着,他将盒子展开。 里面是一个的铜制品,一头大,一头小,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新鲜的泥土。 众人不自觉的讶异起来:“咦,这是什么古物吗?看起来也不像啊。” “是啊,只是区区青铜制成,也能算作宝物?” 有人怀疑起来。 沈三却没在意,将望远镜递给温子健:“烦请温大人品鉴。” 温子健接过,闻了闻,轻轻点头,旋即上下打量,见里面似是有光亮透过,便将凑到眼睛跟前试了试。 这一试不要紧,他整个人登时一个激灵,险些瘫坐在地上。 “这这这……” 结结巴巴,已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忙将望远镜调转直门口处,向远处观望,一副细致的画面立即浮跃而出,哪怕隔着三四里,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随着望远镜长短的拉伸,视线又挪到外面,诸多看客的头发,竟纤毫毕现! “这……神器,神器啊!” 温子健不由得大呼出来。 一瞬间,他就想到这东西的用途,太大了,若是用在两军交战上,那就能完全掌控敌人的情况,旋即做出相应的布置……不敢想象。 “温大人,怎么了?” “是啊,温大人,您快说啊。” 有人急忙催促。 温子健长吸一口气,脑子中猛然想起宁远的交代,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此物,乃稀世珍宝也!” 犹豫了一下,他又解释道:“若将此物奉上朝廷,定是大功一件呐!” 其他人闻言,更是大为惊奇,从温子健手中接过望远镜看了看,一个个也都惊的不轻。 不多时,有人望向沈三,忙道:“小哥,可售卖?” “卖的!” 沈三点头道:“但是,此物却不能以普通金银购买。” “那用什么买啊?” “米,粮!”沈三一字一顿。 第119章 拍卖,神奇的老花镜 随着沈三声音的落下,酒楼内一众人皆是神色怪诞。 以米粮购买这宝物? 说白了,就是用米粮换宝物? 脑子,没病吧? 许多人面面相觑。 放着银子不要,竟然要米粮? 那米粮正常能放置个两三年,保管妥当也就是四五年,时间更久就会发霉坏掉。 就这样,何以与银子相提并论? 见众人疑惑,沈三便笑着解释道:“各位大人、老爷,我家先生不缺银子,倒是缺米粮,故而此宝物只得以米粮换购。” 许多人会意过来。 原来这小哥的主人家不缺银子,这倒也说得过去。 接着,有人询问:“小哥,敢问这宝物如何售卖啊?” 沈三道:“此宝物公开竞拍,价高者得,当然了,也有个底价,最低出价不低于六千石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石!” 嘶! 众人无不倒吸凉气。 这价格,着实不便宜! 换作以往,粮食不短缺,一两银子,大约可以买两石米。 可如今,接连数年天色大寒,尤其是今年,北直隶许多庄稼都没收成,白米的价格已是翻了数倍。 近段时间,最高的价格,甚至攀升到四五两银子一石。 即便便宜些,按照三两银子一石米合算,六千石米,那也是一万八千两银子啊。 “小哥,这价格,是不是贵了些?就算是宝物,也不应如此昂贵啊。”有人说道。 “非也!” 沈三摇头道:“各位大人、老爷要明白一件事,此宝物,乃是稀世珍宝,世上仅此一件,只一点,区区六千石米已经很便宜了,更何况……” 话说一半,意思已然呼之欲出,稍微有点头脑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这等独一份的宝物,在霸州来说,不管是谁买来去,是自己把玩的吗? 还不是要送上去走动关系! 唯有关系走动通透了,才能保证以后日子更加和泰畅顺。 “既如此,老夫出……六千石米!” 沉寂片刻后,有人开口。 沈三朝着一侧之人小声打探,旋即朗声道:“王老爷出六千石米,还有没有更高的价了?” 有人跟着出声:“六千五百石。” “七千石。” “七千五百石!” 前一刻,众人还觉得这宝物价格昂贵,可下一刻,又纷纷竞价起来。 不过是转眼之间,出价已然攀升至八千石米! 沈三半点不意外,笑着道:“八千石,没有更高的价了吗?诸位大人、老爷要清楚,温大人可是说过,此宝物定能让圣上欢心,呵呵……” 许多人默然。 大家伙手里虽都有些余粮,可这价格也实在太贵了,便是对那几位屯粮大户老爷来说,也不敢轻易拿出这么多粮。 此时粮价正贵,说不得以后还要涨那么一涨。 向上送礼固然重要,可挣银子也重要啊! 沉默之间,第一个开口叫价的王老爷与身边之人简单商议一番,站了起来,毅然道:“一万石!” 许多人闻言,已是面带骇然。 好家伙,当真敢出价啊! 以此刻的粮价来算,即便是陈米,一石也要近三两银子,一万石,那便是三万两银子啊! 沈三缓缓巡视众人:“一万石,还有更高价吗?若没有的话……一万石第一次,一万石第二次,一万石第三次,成交!恭喜王老爷喜得宝物!” 说着,已有小厮将望远镜交给那王老爷。 其余人纷纷起身,抱拳贺喜。 那王老爷虚假的笑着,接过望远镜,放在手心里摩挲,不觉得一阵肉疼。 三万多两银子啊,这要是送上去没什么效果,可真就白白浪费了。 也是这时,还未等众人从望远镜的刺激下回神过来,沈三又取出一个小盒。 “诸位大人、老爷,今日,除了望远镜,还有一件珍宝。” 哈? 众人皆是愣神。 还有? 这等珍宝,竟一次出现两件? 安静了片刻后,有人问到:“小哥,难道这件珍宝也是望远镜?” “非也!” 沈三也不啰嗦,当即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件同是玻璃制成的东西。 “呀,这是透明的琉璃吗?老夫听闻,京中已经出现了这等稀罕物,价格不菲,一块竟是要百两银子。” “这东西,貌似琉璃,可看过去,又感觉怪怪的啊。” “小哥,你快说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先后开口。 沈三则干脆道:“此物学名‘福禄镜’,至于其功效嘛,呵呵,大家试过便知。” 说着,他看向温子健:“敢问温大人双眼可否昏花?” 这话不大好听,有骂人的嫌疑。 不过温子健也没在意,五六十岁的他一脸苦笑道:“确实有些,随着这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用了,远处的东西落在眼中,那叫一个模糊,根本看不清。” “那好,便请温大人试上一试。”沈三将老花镜递了上去。 温子健接过老花镜,认真打量起来。 外状简单,由两块怪异的透明的琉璃组成,而在琉璃两侧,则是用桃木制成的耳柄,看上去,应是挂在耳朵上的。 于是他双手扶着耳柄,轻轻的戴上。 老花镜下面的凹槽刚好抵在鼻梁上,十分的贴切。 再睁眼看去,眼前顿是一片光亮,数丈外原本模糊的景象,宛如刻画似的,映入眼中,清晰无比。 “这……这……简直神啦!” 温子健激动万分,开怀大笑:“此福禄镜当真神啊,竟是能让双眼变得清澈透亮,就仿佛……眼睛未曾老花一样,当真是稀释珍宝啊!” 众人闻言,自是跃跃欲试。 温子健也不好独自霸占,将老花镜递给身侧之人。 当众人试过之后,皆是啧啧称奇。 尤其是一些年纪较大之人,用过老花镜之后,再看不远处的景物,一片模糊,心中,就像是少了什么似的,惋惜又懊悔。 接着,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小哥,这福禄镜,怎么卖啊?” “是啊,此物比起那望远镜,简易了许多,售价,应该不贵吧?” “老夫愿意出五千石米购买。” 一个个争抢着开口。 沈三见状,暗自一笑。 鱼儿,上钩了! 第120章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眼见鱼儿上钩,沈三暗自赞叹。 公子果然不凡,竟是连这等细节都拿捏的一清二楚。 拍卖的顺序很重要。 对于众人来说,望远镜可能是把玩之物,老花镜则不然,能让人视线通透,乃是实用之物。 若是先拍了老花镜,就会降低众人心里的预期。 而先拍望远镜,无形间就会给众人心里一种暗示——价格怕是不菲。 如此一来,无论是望远镜还是老花镜都能拍出高价。 还有一点,老花镜上面透明的琉璃太明显了,而望远镜则有铜制装饰,还能伸缩,不容易被察觉。 沈三收回心思,笑道:“诸位以为这福禄镜应卖的很便宜?” 一句话,对于兴冲冲的众人来说,简直无异于当头一棒。 意思很明显,这福禄镜不便宜。 有人忍不住出声:“小哥,这福禄镜一看就是用透明琉璃制作的,透明琉璃见方一块才百两银子,而福禄镜不过一寸大小,又能如何昂贵啊?” “是啊,小哥,老夫以为,一千石米的价格倒是合理。” “最多也不能超过两千石吧?” 一个个有故作大为不爽的样子,可望向那老花镜的神色,却是炙热的。 沈三渐渐收敛面容。 这些人,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若不是公子有所忌惮,这等真正的稀释珍宝,又岂能轮到这些土鳖? 他摇了摇头,郑重道:“诸位难不成忘了,此物,可是世上独一份!再者,诸位可有见过透明的琉璃,若没见过,又安敢将此神物与透明琉璃挂钩?” 众人沉默。 温子健见状,配合着解释道:“此福禄镜甚是神奇,说实话,老夫都心动不已,只可惜,老夫……配不上此镜啊。”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一些人。 不管怎么说,这福禄镜,大家伙从未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 霸州距离京城较近,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早就应该传过来了。 故而,此物在京城也不曾出现过。 也就是说,此物大抵应是世上独一份。 “小哥,你就说吧,这福禄镜怎么卖?”有人开口。 沈三也果决:“拍卖,一万石米起底,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石!” 这…… 众人皆是大眼瞪小眼。 这价格,也太贵了吧? 沈三见了,也懒得掩饰了,干脆道:“诸位,如果小的没记错的话,当朝的太皇太后已是将近七十岁,这人上了年纪啊,视线就容易模糊不清……” 唰! 刹那间,众人如醍醐灌顶一般。 这句话,直接点到根儿上了! 大明一朝,以孝为先。 向朝廷进贡望远镜,可能得到嘉奖。 可若进贡福禄镜,献给太皇太后……那定是泼天的功劳啊! 当即,有人开口:“老夫出一万石!” “一万两千石!” “一万四千石!” 一个个争先出价,有些人手中粮食不够,甚至跟左右之人商议以现银购买等事宜。 最终,价格来到了一万八千石,被一名姓张的员外郎拍了去。 一场动人心魄的拍卖会就此结束。 当晚,共两万八千石粮食交割完毕,由一匹匹马车连夜拉往不同的方向。 知府衙门。 温子健醉意盎然,见了宁远,忙是赔笑:“宁大人果然好手段、好风采,咱该帮的忙也帮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兵讨贼啊?” 宁远笑着摇头:“不急不急,温大人没少喝啊,快去休息吧。” 说罢,转而去了偏房。 温子健愣了愣,感觉很怪,就像……上了贼船似的。 若一开始他言辞催促这位宁大人倒也罢了,如这位宁大人不同意,他大可向朝廷启奏,参他一本。 可如今……算了算了! “不管了,管不了呦!”温子健呵呵笑着。 偏房。 沈三恭敬的侍立在一侧,静等吩咐。 过了许久,宁远一声苦笑,望着跟前的沈三和王守仁,道:“值得吗?” 沈三沉思不语。 王守仁有些呆傻似的,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到底是什么值不值。 宁远低下头,身形有些佝偻,呵呵一笑,自语一般:“值的,值得的!” 旋即他正色几分,道:“布置妥当的话,就去吧,有什么事,通知本公子即可。” “是!”沈三快速退去。 宁远顿了顿,抬头道:“看懂了吗?” 王守仁深思,脸色有些怪异:“有点懂,却又不大懂。” 宁远问:“为什么要竞拍望远镜、老花镜?” 王守仁想了想:“是因为霸州等地米价暴涨,单纯用银子购买的话,很难大批量买到,就算买到,也会被那些大户狠狠宰上一番。” 宁远又问:“为什么花费心思收购这么多粮食?” 这一次,王守仁想了许久,最终摇头:“这……倒是不大懂。” “那就看着。” 宁远笑了笑,也是暗自感慨。 大批量购买粮食,势在必行,乃是此番大破贼寇的最关键一环,甚至超过了他前面两封书信的努力。 而这个时候,谁有粮食? 乡绅、诸多大户、员外郎等。 这些人的土地多,又积攒了大量的粮食,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从这些人手中扣出一些粮食。 按照正常的市场规律,粮食短缺,价格上涨无可厚非。 但,这是什么时候? 国难当头! 匪寇横行! 这些人利用手里的粮食,疯狂的涨价、搂银子。 说不好听点,霸州等地之所以出现如此多贼寇,这些人,功不可没! 不弄他们弄谁? 翌日。 在霸州等诸多地方的城外,出现了一个个粥铺。 施粥! 许多人见了,皆是发疯了似的凑上去,可再看一侧的牌子,皆是呆愣起来。 “有偿施粥???”有人瞠目结舌? “不错!” 负责施粥之人点头,解释道:“以粥代工,大家伙每喝两碗粥,需要立下字据,在日后朝廷需要的时候,用一日劳作来偿还这两碗粥。” 众人闻言,虽是没了先前的疯狂劲,可一个个仍旧欣喜若狂。 劳作算什么? 对大家伙来说,只要能吃饱,莫说是两碗粥顶一日劳作了,便是顶十日八日都没问题。 因为,眼下,大家伙,要活下去啊! 粮价太贵了,根本吃不起。 无论怎样,先将眼前这一关熬过去再说。 当即,众人按照要求,开始排队,所有打粥之人,皆是记录在册,以方便日后的核实。 而如同这样的景象,在霸州等地,相继出现。 打粥的人数也不断增加,从一开始的几千人,逐渐增至一万、两万、数万。 而在一个粥棚附近,王守仁见到了这一幕,唰的一下,已是泪水流落。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 他喃喃着,旋即转身过去,冲着宁远深深一拜。 “公子大才!” “伯安,此生伏首,拜公子” 第121章 不怕死的尽管来 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成圣的人来说,一切的未知的、未解的都是值得追求的。 就如格物致知,他王守仁可以格竹数月,最终的结果呢? 自是一无所获! 直到他开始“格人”。 一片新的天地渐渐展现在他的头脑之中。 一日行军五十里、拍卖宝物获取粮食、赈济灾民。 表面上来看,这些或许微不足道。 可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顿时让他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怎么说?”宁远笑问。 “有两点。” 王守仁道:“其一,先生早就预知那段长率领所谓的数万部下,不过是假象,其中更多的,便是这些活不下去的人。” “这些人,给一口饭吃,哪怕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甘之如饴。” “所以,这些人,算不得贼寇。” “真正的贼寇,定是数量极少的,故而,先生率领五千大军,足矣。” “其二,以粥代工,对于真正想要活下去的人来说,自不算问题,可对于一些想要蹭粥吃喝的人来说,肯定不愿意。” “先生此举,可精准的赈济穷苦人,又能避免无赖之人,学生佩服至极!” 王守仁确之凿凿。 宁远会心的笑了笑。 到得此时,王守仁再看不出来,也就不是那个顶级妖孽了。 其实很简单,归根结底,数万贼寇的数量一直都是假象。 说不好听一点,如段长那等行径是什么? 造反!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除却一些被蒙蔽的人,哪个生活安稳、安定之人愿意跟着贼寇造反? 所以,正如王守仁所说的那句千古名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只要将这些人的心中贼破了,再去破那段长,易如反掌! “走了,两日后,剿贼!” 宁远抄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王守仁则是若有所思的跟在后面。 赈济开始,无数乡绅皆是惊呆了眼。 流民与穷苦人有了粮食吃,大家伙手中的粮食也就不再那般值钱了。 几名大户不由得聚在了一起,商议起来。 “老夫得到消息,朝廷根本没有赈灾的举措,那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有人发问。 “这……该不会……该不会……” “那场拍卖,两万八千石米!” 逐渐的,有人会意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拍卖宝物之时,那小厮只要粮食不要钱呢,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利用拍卖所得的粮食,去赈济难民了! “老夫又得到消息,那两件宝物,极有可能是那千户宁远放下来的,为的,就是坑骗大家!” “什么?” 众人哗然! 这下,更清楚了! 那宁远奉命清剿贼寇,带领十万大军非但不打仗也就罢了,反而惦记上大家伙手中的粮食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无数人愤懑! 只因宁远的缘故,导致现在的粮食价格已然疯狂下跌,只过了一日而已,便是连一两银子一石米都没人买了。 “走狗宁远,人人得而诛之!” “走,大家伙去衙门,告那宁远一状!” 有人提议,转刻之间,数百人便来到了衙门跟前。 “狗贼宁远,滚出来!” “坑害百姓,唯利是图,宁远该死!” “快点出来!” 众人齐声呐喊。 不多时,宁远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见状,耸了耸肩,淡然道:“大家伙找我有事?” 有人大声喊:“宁远小人,千死万死,就是该死……” “停停停!” 宁远相当不耐烦,更懒得掩饰,道:“没事的话,就退了吧!别逼老子,老子急眼,连皇帝陛下都不惧,十万大军就在城外,不怕死的尽管来,来一个,老子杀一个!” 刹那间,寂静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作鸟兽散。 唯有两人矗立门前,正是那买了望远镜和老花镜的王老爷和张员外。 那王老爷噗通跪地:“宁大人,小的错啦,求您开恩,这望远镜……小的不要啦,您能不能归还那些粮食?” 张员外也跟着跪下:“是啊,大人,求您归还粮食吧,这老花镜小的也不要了。” “后悔啦?” 宁远呵呵一笑:“抱歉啊,晚啦!你们要想退货的话,等这阵子风头过去的吧。” 说罢,宁远当即命人关闭大门,优哉游哉的散着步。 当日,粮食价格继续下跌,直到降到八百钱的时候,才有人愿意购买。 无数担惊受怕的乡绅、老爷们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尽可能的售卖。 而在另外一边。 距离霸州几十里外一座山上。 在经过一系列的仪式过后,一名年轻的男子终于坐在了宝座之上。 下方,数千人纷纷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 宝座上,段长一身蟒袍,快意而自在。 待得“文武百官”起身,他缓缓开口:“而今明朝,危机四伏,可当今弘治皇帝昏庸无道,重用佞臣,实乃我天下百姓之忧患矣,自今日起,我段长,哪怕倾吾一生,也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社稷开太平。” “而今,朕与尔等已有部下万千,待得他日攻破京城,朕,定封尔等为社稷功臣……”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有人跑上前来报:“教主,霸州城外发现大批官军……” “放肆!” 一侧,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大喝:“此乃段氏皇帝陛下,不可再称教主,你有何事?” 那来报之人忙行大礼:“回陛下,卑下自霸州城外发现数万官军,已是整装待发,而在城外,另有诸多粥铺设立,施粥予我朝诸多百姓,而今,我朝部下,已不足万人。” “什么?” 堂下,“百官”振聋发聩。 段长也是豁然起身:“爱卿所言,可为真?” 那来报之人埋着头:“回陛下,句句为真!” “混账,一群混账,只是区区米粥,便倒戈相向,实乃不忠之臣、不忠之民矣!” 段长勃然大怒:“传我……朕令,固守此太平山,但有贼军,绞杀之!” 来报之人退下,可下面的“百官”却是踟蹰起来,面色怪异。 段长见状,一声冷喝:“诸位爱卿,贼军虽浩荡,可终究是无用之兵,待我等稳定之后,定清剿贼寇,立斩不赦!” 下方,众人皆是闷着头,不声不语。 段长狠狠的咬着牙:“尔等皆忘记了吗?我等既已称王称帝,已是无路可退啊!” 唰! 众人几乎同时抬头,面带凛然。 谋逆,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眼下,既然大家伙已然无路可走,也就只能拼命了! “杀!” “杀杀杀!” “干-他-娘-的!” 一个个神情凛然,血流澎湃! 第122章 叛贼猖狂 京城。 这一日的早朝,格外的诡异。 宁远讨伐叛贼一事,几乎在朝廷传遍了,人人皆知。 那小子怠慢军机,用了整整三日才堪堪抵达百余里外的霸州。 这也就罢了,抵达后,正常应该开始平叛了吧? 可那小子非但没出兵,反而又玩起了新花样。 未经任何请示,举行什么拍卖会,筹集了两万八千多石米,直接开始赈灾! 什么乱七八糟的以粥代工就不说了,单单是这赈灾就显得格外的玩笑啊。 朝廷派你带兵出征,是平叛反贼的,什么时候让你赈灾了? 这不是视朝政为儿戏吗? “咳咳!”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一脸的难看,故作深沉道:“诸位爱卿,霸州反贼,应如何应对啊?” 他暗自愤懑。 即便他愿意相信宁远那小子,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那小子无视军纪,各种胡来也就算了,问题是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半点平叛的征兆。 毫不客气的说,他身为君王,在朝堂这边顶着如此大的压力,那小子呢? 在霸州那边玩的花样百出! 简直愧对他这份信任! 眼下,他也是顶不住这等压力,只得将此事拿出来朝议。 公事公办!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严以追究。” 下方,鸿胪寺寺卿贾斌站了出来:“宁远千户赈灾难民、流民等,自是对的,也算是为朝廷分忧,可错就错在那宁远本是去平叛的,本应以叛贼为重,可他却目无军纪、目无军令,擅自做主,理应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有人出声,朝议就如泄了闸的口子,其余人纷纷跟着出列。 “是啊,陛下,臣亦以为那宁远玩忽职守,须严惩。” “臣附议!” “臣附议!” 几十名大臣附和。 弘治皇帝脸色越发难看。 这些人,说的确实没问题。 那宁远犯了大错,首先就应该追责。 只是所有人都没提及问题的根源。 平叛! 大敌当前,最应该是想的是平叛贼寇啊。 他深深沉下一口气,问道:“且先不说宁远,朕听闻,那叛贼段长笼络数万部下,已是黄袍加身,自立为帝,诸位以为如何啊?” 下方,群臣面面相觑,寂静下来。 贼人已经壮大到如此地步了吗? 竟敢自立为帝! 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中啊! 换句话说,那贼人段长压根就不怕朝廷,甚至敢自立为帝,与朝廷叫板。 可想而知,贼人的数量将是何等的庞大,何等的可怕? 前侧的三位阁老倒是古井不波。 消息早上的时候刚刚传回京城,他们自是提前得知。 贼人势大,对朝廷的威胁倒也还好。 关键是那段长太过嚣张,自立为帝,简直不易于在朝廷的脸面上狠狠的刮刀子。 换作以往,即便有人叛乱,也不敢如此明晃晃的称帝。 因为一旦称帝,就意味着跟朝廷彻底撕破脸面,不死不休。 故而,朝廷这边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态度,派大军清剿。 大学士刘健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应命宁远尽快寻找贼寇窝点,朝廷这边同时派出大军,联合平叛。” 倒是没提及惩戒宁远的问题。 弘治皇帝想了想,顿头道:“有道理,那就照办吧,只是,由谁率领大军出征呢?” 诸多武官面色一紧。 固然带兵打仗是他们理所当然的职责,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消息中,那段长以聚拢数万部下,可谁知道消息有没有问题? 万一消息有误,麻烦可就大了。 主要是段长敢胆大妄为的称帝,聚拢十多万部下都可能,朝廷这边派的兵少了,说不准就要吃败仗。 “陛下,臣以为可派英国公张懋担此重担。”刘健开口。 百官之中,张懋脸颊一抖,只得硬着头皮站出。 没办法啊,他平日虽主要负责祭祀,可摊上这等大事,不出头也不行了。 “陛下,臣愿出征剿贼。” 张懋缓缓道:“只不过,臣……恳请带兵五万,以将贼寇一网打尽。” 弘治皇帝自明白其中的道道,略微犹豫后,轻轻点头:“准了!” 张懋这才稍稍安心。 有了这五万大军,即便碰到十万贼军,打不过,那也能保证不败。 一侧,刘健侧头道:“英国公几日能到达霸州?” 张懋想了想:“五万大军,从点兵到准备辎重,约莫两日,路上急行军,快也要两日,算下来,大抵需要四五日。” 刘健点头:“嗯,尽快,以防贼变。” 叛贼声势渐大,既自立为帝,说不准会冲击霸州等地府衙,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 而在霸州。 面对明日的出兵,宁远半点不着急,还能优哉游哉的吃火锅。 外面已是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 在这个时候,美美的吃上一顿火锅,再少喝点酒,别提多惬意了。 坐在旁边的温子健似乎放弃了治疗,吃的比宁远还来劲。 “宁大人,说到做官,老夫可胜你百倍,可若说到吃,本官就服你!” 温子健喝的晃晃悠悠道:“就拿这鱼锅来说吧,竟是被你吃出很多花样,无论是小菜还是蘸料,那叫一个绝!” 宁远略微侧目:“温大人就不好奇某接下来怎么打仗?” “不好奇,好奇有什么用?” 温子健不住摇头:“本官算是想明白了,接下来这一仗要是出问题,责任大部分在你头上,你都不急,本官急什么,来来来,再喝一杯。” 宁远笑了起来,旋即跟着碰杯。 这老小子倒也聪明,选择了随遇而安,若换做其他人,说不得奏报朝廷,狠狠的参他一本。 而如此一来,也就少了些烦心事。 “报!” 这个时候,守城的官军跑了过来:“两位大人,抓住一伙向城外运送粮食的人。” “报!” 声音刚落下,刘六刘七也跑了过来:“公子,还真被您猜对了,那王树的婆娘竟是偷偷买了一万多石米,打算运送出去,被官军给按住了。” 宁远瞳孔略微收缩,心下一叹。 果然,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便宜丈人、丈母娘,到底是跟那贼寇有了牵连。 他平淡的起身,一挥手:“走,过去看看。” 第123章 剿贼 城门口处。 一辆辆马车上,满载米粮,正准备出城,却是被官军直接给扣押了。 王树得知消息,以最快速度赶来,拨开妻子,朝着官军开口解释:“几位官爷,高抬贵手呀,这些粮乃是运往京城的……” “闭嘴!” 官军毫不客气:“我等得了令,所有人皆不可运粮出城,你想造反吗?” 王树一脸的尴尬,犹豫了片刻,赔笑道:“官爷,今番带兵剿贼的那位宁大将军,乃是我家贤婿,小的正是奉他的命,将这些粮食送往京城。” 官军猛的横着脸,冷笑道:“你可知是谁命我等看守运粮车的?” 王树愣了愣:“哪位大人啊?” 官军哼了一声,道:“正是宁大人!想来,宁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既然你认识宁大人,一会你跟他亲自说吧。” 王树当即呆愣在原地。 转瞬即逝间,一行人来到城门处。 宁远一眼便看到了王树,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便宜丈人,您可真会玩啊,跟小婿躲猫猫玩呀?”宁远皮笑肉不笑。 “这……” 王树面色大变,忙卑躬屈膝解释:“公子,您说什么呢,小的不懂,您看哈,这一车车粮,小的本打算送往京城宁府的,可谁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远不耐烦的打断:“行了,回去说。” 接着,一行人回到了王家。 宁远冷漠的坐了下去,王树夫妇则是手脚无措的站在跟前,像是犯错的孩子。 “还等什么?老实交代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远催问。 “这……” 王树怔了怔,旋即泪水哗啦一下流落下来。 他如泣如诉道:“公子,小的……错啦!小的也是被那段长一番言语给蒙蔽了,这才蒙了猪油,干出了糊涂事。” 宁远沉默。 果然如此! 便宜丈人家并非糟了什么贼人打劫,而是被那段长给忽悠的变卖了所有家产,掏出所有家当资助那段长了。 旋即,他有些愤懑:“难道你们两个不知道这是资敌,是掉脑袋的大罪?” 一听要掉脑袋,王树夫妇噗通、噗通两声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 “公子,我们错啦,求您务必开恩呐。” “行了,起来吧!” 宁远暗自厌烦着。 这二人是王满堂的父母,他的便宜岳父母,即便真有错,他也不能狠心处死。 可如果他装作不知道,一旦此事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把柄。 他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豁然回头道:“你二人既知道本公子此番剿贼,又何以继续资敌啊?” 王树哭道:“公子,我们也不想啊,主要是那段长手下的人威逼我们,说要杀了我们全家,以后等到了京城,还要暗杀满堂跟您……” “嗯,知道了。” 宁远沉下一口气。 还真敢嚣张啊! 这等危险的苗头若是不给他断绝,他宁远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他看向外面,叫来王守仁等十余名护卫,解释道:“本官询问清楚了,此二人的确与叛贼有关系,且知道叛贼的位置,本官欲让此二人带我等去贼寇老巢,戴罪立功,伯安呐,吩咐下去,城外大军今夜不得饮酒,寅时一到,准时出兵!” 王守仁立刻带人去安排了。 待得再次安静下来,王树顿了顿,小声道:“公子,小的还没跟您提及叛贼的位置,您怎么知道的……” “等你主动开口,脑袋的血都凉了!” 宁远没好气的咕哝一嘴。 是夜! 太阳还有个把时辰才升起,正是天色最冷之际。 五千余人的骑兵自霸州城外开拔,借着微弱的月光,快速在羊肠小道上行进着。 路途大约五十里,辎重在后,五千余人轻装上阵,终于在天色即将放亮之前,来到太平山附近。 宁远一挥手,大军停了下来。 旋即,他拿出望远镜,四处观望,片刻之后,对旁边的王守仁道:“此山险峻,易守难攻,预留主力后,让大家伙分散开来,在几处下山路设置哨口。” 王守仁立刻行动起来。 一共派出五个小队,每队两百火铳手,搭配四百余人的骑兵,隔着较远的距离,开始绕山寻找下山口。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天色已亮。 宁远再度挥手,余下众人缓缓向前推进,来到最显眼也是最大的下山路口,安营扎寨。 待得众人安顿下来,王守仁站在众人最前面,抽出长剑。 旋即,众人同时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杀啊!” “杀啊!” “杀啊!” 简单而有力的两个字,在两千多人同时的呐喊之下,穿透力简直比火铳强百倍,刹那间传遍四野。 而在山顶。 段长正在跟“文武百官”商议朝政。 “而今,山上粮食短缺,最多只能维持十日了,新的粮食什么大概什么时候能运送过来啊?”段长问。 “回陛下,按理说,那王树运送的粮食应该在路上了,最多不用一日就会到达。”有人回应。 “嗯,不错。” 段长暗自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明军那边可有动静啊……”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一道道震天响声自下方传来,所有人皆是神色大变。 明军,来了! 只听这阵势,人数怕是不少。 完啦! 完蛋啦! 前一刻,本还镇定自若的众人,彻底慌乱起来。 传言中,那明军有数万人,而山上这边,只有区区数千人,完全打不过啊。 而打不过,就注定了大家伙都要完蛋! “安静,安静!” 见众人慌乱,段长接连大喝数声,众人这才老实几分。 他顿了顿,冷声道:“区区明军,一群废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此太平山易守难攻,即便那明军有五万人,也绝对打不上来,怕个屁?” 众人愣了愣,渐渐回味过来。 对啊! 不用怕! 只要明军开战,以此险要的地势,即便大家伙的家伙事一般般,估摸着也能守住。 段长见状,这才叹了口气道:“各个上山路口皆有探子,何以明军到来,到此时,消息还未传来啊?” 正说着,有四五名探子跑了过来,皆是汇报发现明军的消息。 段长听了,满脸的错愕。 一个山路口,只有区区数百人? 便是那最宽阔的主路路口,也仅有两千余人? 也就是说,此番明军,最多不超过六千人? 唰的一下。 段长面上血色消退,目眦尽裂。 “狗贼,狗贼啊!” 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响彻在破漏的宫殿内。 第124章 狗贼宁远 到得此时,段长彻底会意过来。 原来,消息中明军的数量,一直都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让他们害怕。 事实也是如此,原本山上将近两万人,在得知明军的数量之后,跑了一大半。 “狗贼,狗贼宁远误我啊!” 段长仰天长啸,须发皆张,怒火冲头。 只因一个虚假的消息,直接令他损失一万余兵马! “明军主将宁远,狗贼一个!朕……朕要亲手杀了他!” 段长大声咆哮,心态几近炸了。 那宁远,太可恶了! 若是正面来,硬碰硬,不管输赢,他也服那宁远是个汉子,可用这等阴谋诡计,实在是……恶心! 下方一阵寂静。 “文武百官”渐渐回味过来。 原来,明军只有区区五六千人,与山上的人数,大抵相当。 就算打起来,倚靠险要的地势,也能打的那明军屁滚尿流。 “陛下,臣以为应该备战。” 有“大臣”严肃开口道:“明军此番进兵,势必会贸然上山,而除了主路外,其余路口皆是行路难,故而,应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主路,与明军一决高下。” 段长缓缓点头:“爱卿分析的有道理,那就照办吧,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主路。” 很快,诸多兵卒行动起来,抄起家伙。 有的拿刀枪,有的拿大斧子,甚至还有人拿着改制后的锄头,齐齐下山,占据了一个要塞口。 接着,许多人开始搬运石头,放在崖口,只等明军到来,便将石头砸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 段长得了消息,不由得冷笑出来:“朕早就听闻明军不堪一击,这次,大家伙便看看吧,看我白莲王朝如何破贼!” 诸多“文武百官”便开始期待起来。 真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啊! 白莲朝是否能发展壮大,就看这一仗了。 若是打的漂亮,大挫明军锐气,日后定能昌隆兴盛。 然而,渐渐的,许多人神色怪异起来。 山下,没动静。 明军,竟还没打上来? 这山上行进的速度,也太慢了吧? 岂不正说明那明军完全不善登山? “哈哈,恭喜陛下,仅仅以此行军速度来判断,明军定是不堪一击,此番,我白莲朝定当得一场大捷!” “恭喜陛下!” “吾皇万岁!” 一些个“文官”皆是捋着胡子,笑了出来。 段长也是老神在在的轻笑着。 此战,无忧矣! 明军,不足一战! 可是,就在段长与“文武百官”继续期待之下,足足过了两刻钟,下方,仍旧没传来消息。 一众人的脸色渐渐收敛,目瞪口呆。 这……怎么回事啊? “报!” 有探子跑来,快速道:“陛下,那明军,根本未曾上山,已在山下搭建了营帐,安营扎寨。” 什么? 一众人皆是神色大变。 没上山? 不打? 明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在山上,五六千大军也来了,竟不攻打? “这……狗贼啊!” 简陋的宝座之上,段长龇牙咧嘴,愤恨万分。 太明显了,这是……守株待兔啊! 大军来到近前,就是不打,干脆守在山下,静等他们出击,而如此一来,他们占据险要的优势瞬间变为泡影,化为无形。 “狗贼,狗贼宁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段长直接气炸。 那宁远带领明军在山下,有粮草辎重补给,而他们在山上,剩余的口粮,已是不足十日。 一旦耗下去,便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要饿死。 片刻之间,所有人皆是头皮发麻。 粮草不足,山下又有明军守株待兔,大家伙,哪里还有生路可走? “陛下!” 忽而,有一名“大臣”启奏:“臣以为,应尽快撤离,尤其是趁着此刻明军大部人马守住最大路口,我等若是抄小路,还可能有一线生还的机会。” 段长也深以为然:“不错,要撤离,来人,派兵千人,抄小路口试探一番。” 不多时,行令传了下去。 约有千余人被安排走小路下山探路。 太平山,山势险峻,除了一条相对平顺的大路,其余小路皆是十分危险。 尤其是一些陡峭之地,稍不留神就会掉落下去。 千余人小心翼翼的下山,临近山脚下,便见一顶顶营帐支了起来,还未等众人继续行动,只听下面一声哨响,顿时,诸多官军集结起来,散开如伞状,将路口附近包围起来。 在前面,两排火铳一脸警戒,黑漆漆的火铳口瞄准着前方,稍有异动就会直接开火。 在火铳手后面,则是一个个手握刀柄以及弓箭的骑兵,随时准备补上去。 一个较大的陡坡后,千余叛贼皆是神魂俱震。 这要是冲出去,不消眨眼之间,怕就会被打成漏斗。 “撤!” 带头之人想也不想,带领众人原地撤离。 而就在此时,下方骤然传来一阵爆鸣声。 “砰!” “砰!” “砰!” 转瞬之间,最前面的火铳手纷纷开火,震耳欲聋的声音传遍空荡荡的山间,一层层大雪跟着滑落,覆盖而下。 千余人的队伍眼见即将被埋,直接乱了套了,四处逃窜。 有的人来不及跑,当即被大雪埋了进去,有的人仓皇之下,脚下不稳,也是一头栽倒。 在一道道惨叫声中,一千余人的队伍,最终只有五六百人逃上了山。 大约两刻钟,山顶破旧的宫殿中有传报声响起。 “陛下,明军勇猛无匹,尤其是那火铳,更是神威不可撼动,根本冲不上去啊,兄弟们一番交战,折损近半!” 什么? 一众人目瞪口呆,纷纷傻眼。 明军,如此厉害吗? 传言中不是说明军皆是废物,不堪一战吗? 这……这可怎么办啊? 许多人脑子已是如浆糊一般,只会在原地打转。 便是段长,阴沉的脸上也带着些许慌乱。 这下麻烦可大了。 连小路都冲不出去,难不成,只能在山上等死了吗? 破旧的宫殿之中,一个个如丧考妣,再也不复先前的喜色。 段长见状,是又恨又无力。 此状若持续下去,“朝廷”定将大乱,百官人心涣散,这白莲王朝也就完蛋了。 静! 落针可闻。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段长实在忍不住,正要开口,鼻子却是先抽了抽。 是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 香味之中,还带着些许膻气……那是混杂着羊肉的火锅味道。 咕噜! 段长咽了口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那么一下。 旋即,破旧的宫殿,寂静如死。 第125章 山下大火 山脚之下,辎重已到。 宁远自是二话不说,当即命人埋锅做饭。 都说民以食为天,更别提这些军户了,这要是不吃好了,哪里有力气打仗啊? 于是乎,一口口大锅架了起来,就地取柴,燃了火,又放上老汤,片刻之间,一个个硕大的火锅出现在山脚之下。 大骨熬制的老汤,配上刚宰杀的羊肉,混合着独特香气的热气自大锅上面蒸腾,徐徐向上攀升。 一场大雪过后,天朗气清,轻轻的北风将那香气一点点带上山顶,顿时触动了山上无数人的口腹。 破旧宫殿之中,一片寂静。 包括段长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呆滞,喉咙干涩。 气味虽是经过数百米的路程,淡了许多,可只要是吃过肉的人,大抵都能想象山下那片火热的场景。 这要是坐在山下吃肉……得多香啊! “咳咳,大家安静!” 段长的声音在破旧宫殿中回荡着,大部分人缓缓看了过去,双目却是少了许多神采。 哎! 所见之下,段长暗暗叹息,拳头已是紧握作响。 狗贼啊! 这……真他-娘的无耻、不要脸、王八蛋! 你说打仗就打呗,不打,在山下守株待兔也没什么问题。 可这……这踏么是人干的事儿吗? 大家伙在山上,本就粮食无多,每顿的吃食都要算计着。 可山下的明军呢? 只一到来,就开始埋锅做饭,最主要的是,还是顺风,还吃肉。 这是来打仗的吗? 什么时候行军行仗吃的这么好了? 那……那简直就是逢年过节摆喜宴啊! “大家伙别上当。” 段长急忙道:“此乃明军阴谋诡计,目的,就是诱使大家伙上当,大家一定要冷静啊!” 许多人无声。 而就在此时,山下又传来一道道喝喊声。 宁远站在众人前方,手中举着一块肥美的羊腿,笑道:“大家伙,怎么说?” “杀!” “杀!” “杀!” 声音先从正北方传来,接着,其余几个方向也跟着先后响起。 宁远撕扯了一大口肉,高声道:“这是什么肉?” “羊肉!”诸多方向齐齐出声。 “羊肉好吃吗?” “好吃!” “香不香!” “香!” “吃!” “吃!” 不同方位响起的声音,惊天动地,山上已是有大雪层在这声响下坍塌,树木上的覆雪也跟着簌簌落下。 吃过了肉,宁远又倒了小半碗酒,提起了碗。 “大家伙,这是什么?” “酒!”众人齐声嘶吼。 “想不想喝。” “想!”众人大喊。 “喝!” “喝!” 众人齐齐饮酒。 宁远放下碗,继续喊道:“这酒怎么样?” “好喝!” “醇不醇?” “醇!” “烈不烈?” “烈!” “还想不想喝?” “想!” “那就喝。” “喝!” 似是喝了酒的缘故,诸多将士的声音越发的洪亮,带着滚滚热血,豪情而饮。 而在这声音之下,山上破旧的宫殿都跟着略微颤抖着,有雪如沙土似的,自房梁、房顶被震落下来,落在“文武百官”的身上。 旋即,众人只觉得更冷了。 那冷意,仿佛自脊梁、灵魂中迸发出来一般,令人寒冷颤栗。 段长双眼猩红,几乎呲着牙缝挤出声音:“大家伙,冷静啊,此乃诱敌之计,那明军定是虚张声势,不信但看,用不上明日,他们就不会再有这等伙食了。” 众人仍旧无声,一个个皆是抱着膀,抄着袖,佝偻蜷缩着。 终于挨到了晚上,饭菜好了。 不同于往日,一些个菜肴当中,竟是多了些肉丁,汤上面也出现了一层浮油。 诸多百官、将士皆是眼睛冒光的吃了起来。 可正当吃到一半,又宛如地龙翻身似的,山下再次响起叫喊之声。 “大家伙,怎么说?” “杀!” “杀!” “杀!” 旋即又是一边吃一边喊,豪迈而酣畅,血气方刚。 山顶上,百官将士感受着再度吹过来的淡淡香气,又想到山下热气腾腾的火锅,只觉得眼前的饭菜顿时不香了。 凡事,就怕一个对比。 他们这边好不容易吃点肉,本还自喜沾沾,而明军呢? 中午吃肉、晚上吃肉……还有酒喝! 同样是将、同样是兵,何故差距如此之大啊! 到了晚上,天越来越冷了,无论是百官、将士,都盖紧了被子,捂紧了袄子,本应该在山路中间把手的许多人,也都找地方休息了。 正常来看,明军是不敢攻上来的。 因为山路崎岖蜿蜒,尤其是在夜里,虽有点点月光,可一不小心,就会死伤无数。 再者,即便攻上来,倚靠天堑,几百人足矣守住。 而就在这个晚上,出乎意料的,山顶又开饭了。 这顿夜宵,肉沫、肉丁更加丰厚,在这寒冷的夜里,尤其勾人食欲。 一桌桌香喷喷的饭菜摆放整齐,百官、将士们却没敢乱动。 寻常时候,一日只吃两顿饭,这大半夜的吃夜宵……莫不是有情况? 这时,段长走了过来,冲着众人摆了摆手,朗声道:“诸位,看吧,朕可说对了?那明军果然有诈,呵呵,若他们当真酒肉充足,为了诱惑我等,理应继续吃喝的,可他们呢?偃旗息鼓了吧?哈哈哈!” 大笑声落在众人耳中、心中,渐渐回味过来几分。 确实有道理。 正常的行军大战偶尔能吃上一顿肉就不错了,还有喝酒,完全是禁止的。 换句话说,行军数千人,如此吃喝,一日最起码要数千两银子,那大明朝廷能吃得起? 故而,似明军那等胡吃海喝定有问题,大抵是诱诈大家伙的。 一些人逐渐恢复了信心。 “好了,大家伙,开吃吧。” 段长笑道:“大家伙也不用担心,朕敢盘踞此山,自有道理,岂又没考虑被明军围拢的情况?放心吧,朕,还是有后手的。” 众人皆是带着狐疑。 有后手? 何以先前半点消息都没听说过啊? 段长也没过多解释,率先坐了下去。 其余人见状,这才跟着落座,准备动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暖风自北而来,放眼望过去,竟还有光亮。 段长略微皱眉,抬手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老太监快步走到崖前,打眼一看,顿时神魂大震,双目圆睁。 “火!” “大火!” “山下起火啦!” 第126章 各种烤肉 跑去查看的老太监,已经彻底下傻眼了。 其余人见状,皆是快速凑上去。 所见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双腿一软,惊恐骇然! 火! 在山体下方的四周,一共有着六把火,刚刚燃起,可转眼之间,火势仿佛冲天一般,在北风吹拂之下,一股股热浪顺势来袭。 刺拉拉作响之间,叫人心神不宁。 “这……他们要干什么?” 段长都傻眼了,火浪之前,身躯却越发的冰冷。 其余人也是头皮发麻,站立不定。 这状况……难不成明军要放火烧山? 虽说山体被厚重的大雪覆盖,可山林之间,有着许多树木啊! 无论质地相对湿的松木还是那少许的棕树,长年累月之下,数目主干上挂满了树油。 一旦遇到大火,大雪融化、树木被烤干,树油瞬间点燃,用不多久,这太平山就会化作一片火海,将所有人焚烧殆尽。 “贼子宁远,竟……如此丧心病狂,啊啊啊,我我我……朕,恨呐!” 段长咬牙切齿,面若癫狂。 这时,有一文官凑了上来,焦急道:“陛下,我等……投降吧,再不投降大火烧上来,大家伙可就都完蛋啦!” “是啊,陛下,投降吧!” “呜呜,我不想死啊,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要投降……” 有人开腔,转瞬之间,山顶的数千人几乎乱作一团。 有人哭嚎,有人恳求段长投降,更有甚者,直接从崖上跳了下去,生死不知。 段长愤恨过后,也是面如死灰,沙哑的嗓子涌动。 “诸位,安静一下,别怕啊,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他喃喃似的道:“想来,那宁远是万不敢残害我等性命的,我等虽有罪,可他如此惨无人道,注定要被人痛骂一辈子,他不敢的,肯定不敢的。” 话虽如此,可却是相当没底气,心虚至极。 正常来说,如此毁灭人性的行径,足够让那宁远背负一生骂名。 而在朝为官者,谁不想名留青史?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那宁远,应该是不会放火烧山的。 可问题是……怕就怕那个万一啊! 一旦大火烧上来,山上所有人都将化作灰烬,骨头渣子都不剩。 山脚下。 宁远自是注意到山顶的动静,呵呵笑了出来。 他叫来几十人,道:“大家伙跟我学,喊话给山上的人。” 旋即,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山上的朋友莫怕!” “山上的朋友莫怕!” “我等只是伐木。” “不烧山。” “伐木,只为烤串。” “对了,烤猪排,猪腿、猪蹄、烤羊肉串、板筋、肉肠、烤紫瓜、小火菇、烤河鱼……” 人形喊话器通告完毕,诸多将士便忙络起来。 一些个骑兵的长剑直接被征用,上面洒了白酒,又在火上炙烤片刻,接着便将切好的一块块肉串上去。 或是用铁丝将排骨、猪蹄等系好,再炙烤。 又有事先准备好的铁笼,翻转过来,将紫瓜、小火菇、河鱼等放在上面。 调味料方面,自也调制完成。 用的是孜然碾压而成的粉末,配合胡椒粉末、盐巴、茴香粉、大蒜、酱油等的混合料,均匀的涂抹在烧烤物上面。 当烤肉上面的油脂与调料酱混合,再配上木火独有的香气,一股浑然天成、令人心驰神往的味道便在冷风中弥漫开来。 山顶之上。 数千人眼见下方的大火并未蔓延,只是在原地升腾,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劫后余生,众人却没有半点喜悦。 恰恰相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古板与木讷,站在崖边,傻傻的望着下方数处忙碌的样子。 有树木掩映,距离又较远,完全看不到人。 可却能看到一簇大火附近的几缕篝火。 那里,隐约有身影忙碌着,至于在做什么,不用想,大抵是那明军在烤肉。 因为……那股呛鼻、呛胃、呛腹的味道已徐徐传了过来。 “咕噜!” “咕噜噜!” “咕噜咕噜。” 不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可却没一个人有半点慌张、羞愧、尴尬。 面上,是死寂一片。 段长见状,怅然叹了口气。 自这一刻起,他知道,军心几近溃散了。 而他,也即将完蛋。 “大家伙各回各处吧。”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道:“明日……与明军……和谈!” 众人缓慢的散开,再也无心顾及那一桌桌带着零星肉丁的饭菜。 可煎熬总是漫长的。 山下的烤肉还在继续。 非但如此,还有喝酒、划拳、乃至是歌唱声。 还有……一些个大男人,喝了酒,嘴巴自是如那决堤的黄河一般,滚滚而下,尽是带着泥汤的油腔滑调。 “你有婆娘吗?你没有!我有!” “但他娘-的,不得不说,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孙子都好几岁了,还是第一次打这么舒服的仗,比跟婆娘……” “可拉倒吧,你都四五十岁了,那婆娘,还不就是一块腊肉,要我说啊,回春楼那小娘子……” “停停停,几位老哥,可打住吧,咱还没婆娘呢。” “呀,等打完这仗,老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世界很大,莫要拘泥现状。” 夜渐渐深了,越来越静。 些许吵闹声如蚊子般的声音似的,传到半山间,令人无法入睡。 夜深寒冷侵袭,让许多人想起了家。 想婆娘、想孩子。 没婆娘的呢? 自是幻想婆娘与孩子。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当时的一腔热血跟着段长上山造反是否是正确的。 终于,熬到了天亮。 段长与“文武百官”商议过后,派出一名使臣,下山与明军和谈。 “哈?和谈?” 营帐之中,宁远哼笑出来,一挥手,左右将那那“使臣”放了进来。 那人施了一礼,道:“见过宁大人,老夫……” “停!” 宁远有些不耐烦:“本官没兴趣知道你姓甚名谁,只问你有何可谈?” 那使臣顿了顿,笑道:“自是两军停战,作为代价,我等愿意撤离到大明疆土之外,此后永不犯大明,且愿永远臣服,甘当臣国。” 宁远挑眉:“只是这样?” 那使臣想了想,低头道:“我等,愿意签下文书,赔款……一千万两,十年内还。” 听到这里,宁远还真有那么一丁点动心。 倒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把这些人驱逐到南方之南,或者是出海以东,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说不得还真能成事。 可以而今的朝政来看,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所以,本着位卑言低坚决不惹事的原则,宁远笑了:“然后呢?” 那使臣怔了怔:“这……还不够?” 宁远豁然起身:“本官只问一点,尔等皆为贼,竟也敢称帝、称使臣?谁,给你的胆子?” 顿时,那使臣慌张起来,不断后退:“宁远,你……你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宁远缓缓抽出长剑,冲着两侧之人道:“抓起来!” 第127章 杀手锏 唰唰! 两侧之人立即行动起来,转眼间,那使臣就被抓了起来。 “你……混账!” 那使臣急的眼睛通红:“常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宁远,难道你要坏规矩吗?” 宁远冷然一笑:“规矩?尔等叛贼,也配与本官谈规矩?” 开口之间,长剑已然抵在那使臣的脖子之上。 那使臣见了,愤然交加,破口大骂:“混账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坏了大明的规矩,你……是大明的罪臣,你迟早遭报应!” 宁远眉头一凛,长剑顿挫,最终却是没落下去。 他暗自沉了口气,随手将长剑丢给王守仁:“杀了!” 王守仁自是不管那些,在那使臣嚎叫之间,长剑直接抹脖。 一切再度归于无声。 宁远这才转身过来,沉声道:“拉出去,示众!” 不多时,一颗大树立了起来。 在大树两侧,则是一个横梁,下面,挂着一个人。 死人! 伏在不远处的数十名白莲兵将见了,面色狂震,旋即快速撤离禀报。 “什么?” 段长怫然作色,起身之际,狠狠的踢在宝座之上:“混账,狗贼!安敢欺朕于此!” 下方的百官皆是闭口不言。 任谁都看得出,问题麻烦了。 谁人都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宁远却反其道行之,二话不说斩了使臣,等同于跟他们势不两立! 因为,但凡有点商量的余地,明军都不敢如此横行行事。 寂静片刻之后,段长一阵冷笑,缓缓道:“诸位爱卿也都看到了,除了死战突破出去,我等,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文武百官”深以为然。 困在此地,并非长久之计。 再加上没有任何退路,唯一的办法,便是突出去。 有人站出,道:“陛下,臣以为,明军胆大妄为,目中无人,但因其军力强横,我等应暂避其锋芒,寻找时机,离开此地。” “臣附议!” “臣等附议。” 片刻之间,“百官”纷纷开口。 段长见了,暗自松了口气。 说来,还要多亏那宁远啊! 若不是宁远斩了使臣,这诸多百官又怎会跟他一条心? 山下,营帐之中。 宁远面目平静,随口道:“可是错了?” 侍立一侧的王守仁想了想,摇头道:“既非使臣,又以使臣自居,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该斩!” 宁远便笑了出来。 他当然也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可既然是规矩,那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规矩之下。 如对方是真的使臣,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可,对方是吗? 当然了,他之所以敢这么干,也是受到未来王阳明的影响。 宁王朱宸濠作乱,王阳明与之一场大战之后,宁王派出了使臣。 然后呢? 王阳明直接把使臣给咔嚓了。 态度,就是这么强硬! 因为承认了使臣,就等若是认同了敌方的身份。 这个时候,王守仁想到什么似的,带着些许疑惑道:“先生未曾杀过人?” 宁远:“……” 尴尬了! 方才,他确实是下不去手,所以才交由王守仁动手的。 眼下被王守仁这般问出来,老脸像是被打了巴掌似的,难堪啊! 堂堂一军统帅,没杀过敌。 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他想了想,怪异的问:“伯安,你杀过敌?” 王守仁摇头:“不曾!” 宁远更为意外:“那么,何以你动手之时,没有半点犹豫与不适啊?” 王守仁淡淡道:“凡我同胞,施与半根指头心作痛,凡我敌者,刀剑相向亦如宰鸡屠狗。” 宁远定了定,暗自震撼。 这就是大佬吗? 狠人呐! 都说第一次杀人如何如何不适,可在王守仁这边,似乎屁用没有! 尴尬之下,宁远呵呵一笑,摆手道:“吃东西,吃东西,伯安你喝点不?” 王守仁摇头:“学生在长考,不应饮酒。” 思考圣人之道喽? 得得得! 宁远也没在意,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外头有人来报,霸州知府温子健差人来传信。 朝廷下旨,命他寻找贼人窝点,并且配合英国公张懋剿贼,立刻行动,不得耽搁。 宁远面色不悦:“接旨?接个屁!你回去告诉那传旨太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官已与陛下商量好的,最多……十日,大军便会得胜返京。” 他是真的有些不爽。 这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静等叛军投降认输,朝廷却派英国公张懋带兵平叛。 什么意思? 比赛终点摘桃子? 他虽是不太在意军功,有无都没所谓。 再者,宁家世代受浴圣恩,报效朝廷也理所当然。 可要他把即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说得过去? 当天晚上,一封奏折以最快速度传回京城,朝堂之间,迅速传开,无数人怒火腾腾。 这是什么? 抗旨不遵! 要造反吗? 英国公张懋枕边得到消息,迫于压力,只得提前带兵开拔。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辎重在前,大军在后,朝着霸州方向急速而去。 而这个时候,在天色即将暗黑下来之前,太平山下,宁远看了看,只得使出杀手锏。 区区贼人,破之,只在一念间。 旋即,所有将士得令,以正北为尊,齐声呐喊。 “贼军听着,尔等被叛贼蛊惑,或可理解。” “本官宣布,只要尔等抓捕叛军头目,尔等之罪行豁免,可保生死无忧!” 言简意赅。 当一道道声音传至山顶之上,无数“将士”再看向段长与百官的目光直接变了。 “你们要干什么?岂有此理,朕……是你们的君王啊,尔等,要造反吗?” 段长彻底慌了:“停!停!尔等皆被那宁远小贼骗啦,这分明是离间计,站住!尔等,难道忘记先前商量好的事吗?今晚,我等将一起破出重围啊……停!站住……” 无人理会! 便是段长扯破喉咙,那一个个手下都如见到肉的饿狼一般,缓缓向前逼近。 诸多“文武百官”也是心惊肉跳,方寸大乱。 一场哔变,已是蓄势待发! 第128章 哔变而降 对宁远来说,平叛,简直不要太容易。 围住几处下山路口,那段长等人就是瓮中之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而他,自然要选择最优的办法——魔法加魔法。 相对于火锅,烧烤的威力更大。 在后世,一个小小的烧烤摊就足以让整条街道渲染味道,更别提这等数千人同时烧烤了。 那刺鼻的孜然与木火、肉汁混合的味道,便是连他自己闻了都馋。 可想而知,诸多连吃饭都愁的叛贼将是何等感受。 再者便是将士们每当饭点前的喊杀声,声势雄壮,加上山下一把火,足以让诸多叛贼失望、乃至绝望。 自然而然的,他此刻的这一杀手锏,定能出奇制胜。 “让大家伙打起精神,不出今晚,叛贼必降。”宁远吩咐。 “是!” 王守仁半点不意外。 事实上,只要脑子还算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叛贼彻底完蛋了。 攻,完全攻不动。 用人肉沙包扛那黑漆漆的火铳吗? 几个人扛得起? 几个人愿意扛? 而守呢? 就是等死。 即便那山上食物充沛,可终究有吃完那一天。 问题的关键是,经过先前那场大火,谁又能保证明军干不出放火烧山的事? 而宁先生这招一出,只追究头目,对诸多叛贼将士来说,简直无异于黑夜中的光明。 只要拿下头目、投降,就能活命,又有几人愿意等死呢? 这时,宁远冲着摆了摆手:“来来来,大家伙,烧烤,弄起来!” 旋即,山下又生出大火,各种烧烤物架了上去,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徐徐向上弥漫。 破旧的宫殿之中。 无数的将士面面相觑过后,已是缓缓凑在一起,朝着宫殿围拢而去。 待得近千人进入大殿之时,山下的烤肉味再度传来,一些人鼻子抽了抽,眼睛不由得猩红起来。 “停停停!” 段长快疯了,眼见无法跟这些将士说理,就准备向后躲。 可是,在他前面的文武百官比他更快,嗖嗖嗖绕到他身后,直接将他推到了最前面。 “尔等……混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段长几乎气炸了。 平日里,这些百官对他尊敬有加,可碰到事,竟是直接出卖了他这个皇上。 可眼见诸多将士仍旧向前,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咆哮。 “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歇斯底里:“这是那宁远的阴谋啊,你们难道都忘了吗,我们,这是造反啊,可都是掉脑袋的大罪,那宁远只是诓骗尔等叛乱,事后,肯定是有一个杀一个,谁都跑不了。” 然而,没用。 诸多将士宛如中了魔似的,根本听不进去,望着段长的双眼之中,带着噬人般的寒光。 段长见了,急的泪水都涌了出来:“兄弟们,醒醒吧,只要大家一条心,还有希望逃出去的,可你们一旦乱来,大家都没有活路可走了,快停下吧……” 话音还未落下,已有人快速冲上,长刀一抹,竟是直接冲着段长的脖子去了。 “使不得!留活口!” 有人反映过来,快速挡住那把长刀,同时又狠狠的踹了段长一脚。 段长身体倾斜,不受控制的倒退。 本拥挤在后面的“文武百官”立刻如见到丧门星似的,快速躲开。 咚! 段长摔了个结实,满脸的骇然。 再看过去,那一身新鲜靓丽的勉服,已经湿了。 竟是被吓尿了。 也是这时,山下有声音传来:“山上的兄弟们,动作快点,抓了头目,下山吃肉!” 哗啦啦! 一言点醒无数人似的。 诸多将士不再犹豫,快速行动起来。 首先抓了段长,接着,开始抓捕文武百官。 眨眼之间,整个宫殿直接乱了套了。 那百官宛如过街老鼠似的,四处逃窜,可架不住哔变的将士太多了,不过片刻之间,段长与文武百官纷纷被按在了地上。 “兄弟们,准备下山!” 数千人皆是激动不已,风风火火,压着百官快速下山。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走在前面的几十人已然跑到山脚下。 放眼望去,是一个个黑漆漆的火铳口,皆对准了下山口。 几十人中有人道:“大人,我等已经抓了叛贼头目,特来投降。” 诸多明军见了,皆是暗自兴奋万分。 这一仗,打的太他-娘-的爽了! 大家伙一路吃吃喝喝,似乎……什么都没做! 可就是这样,不费一兵一卒,竟是迫使敌军乖乖投降认输! 相较于以往把脑袋别裤腰上的拼生拼死,岂止是舒服啊,简直特娘的爽了一万倍!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不由得望向某个营帐,诸多将士的目光中,尽是带着钦羡、崇拜、乃至于狂热! 宁大人,太牛了! 而也正是碍于那位宁大人的交代,最前面的诸多火铳手正色起来。 “知道。” 有人开口道:“尔等立即放下刀剑,到圈子中间去,蹲着。” 几十降军抬头看去。 在一侧,已然用黑土堆出一个硕大的圈子。 当即,几十人丢了刀剑,快速进入圈子,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又过了两刻钟,数千人终于全部下山。 有人将段长在内的文武百官推到前面,高声道:“大人,这些都是叛贼的头目。” 宁远看了看,挥手道:“上枷锁!” 很快有将士快速走来,给段长在内的文武百官上了手链、脚链。 旋即,诸多普通叛贼全部进入圈子,老实的蹲了下去。 宁远面对众人,朗声道:“本官,言而有信,尔等既已投降,按照先前说好的,有酒有肉。” 说着,他冲着王守仁示意:“把烤好的肉,分给大家伙吧!” 诸多叛贼闻言,忍不住看向那刚烤好、还冒着热气的各种肉质,眼睛冒着饿狼似的光。 他们,当真可以吃上那等闻着都叫人肺腑生津的肉? 呼啦啦! 一车又一车的烤肉,被推到圈子中。 近百名官军开始发放起来,每人大约一斤肉,片刻之后便发完了。 站在一侧的文武百官看的喉咙涌动,忍不住道:“宁大人,我等自知罪大恶极,可临死之前,能不能让大家伙吃上一顿饱饭……” 宁远侧目:“想吃肉啊?” 那人点头:“嗯嗯,吃点也是好的。” “呵呵,就你,也配吃肉?!” 宁远一声冷哼:“莫说是肉了,连粥都没有!饿着吧。” 众人便只得老实的低下头。 不多时,圈子中诸多普通叛贼已经吃完了肉、喝完了酒。 一众人仿佛浑身轻松似的,冲着宁远鞠躬见礼:“多谢宁大人!宁大人公侯万代!” 宁远笑了笑:“不用谢的,也谢的早了些。” 许多人面色有些怪异。 这话……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忽而有人头目眩晕,半个字还未脱口,噗通倒在了地上。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数千人的叛军如下饺子似的,纷纷倒在了地上,横七竖八。 “文武百官”见状,骇然交加。 这是……下了毒??? 好狠呐! 第129章 雪中一点红 看着眼前倒成一片的叛贼将士,“文武百官”皆是吓的头皮发麻。 这宁远,太狠了! 四五千人,说毒死就毒死! 简直狠无人道啊! 然后有人想到先前竟还向宁远要吃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额……感谢宁大人……不杀之恩。” “哈哈,哈哈哈!” 寂静之间,猖狂的笑声响起。 段长仰天长啸,披头散发之间带着决然的快意:“报应啊,这群狗贼自以为投降就能保住小命,谁又能想到一顿饱饭后就命丧黄泉呢?真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宁远斜眼,如看傻子似的看着段长。 “只是迷晕而已,你笑个甚?”他平淡道。 因为这些叛军数量较多,稍有不慎便容易再次哔变。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迷晕,上了枷锁,再运往霸州,仔细审问。 段长闻言,狂笑声戛然而止,怔了怔,转而变为凄惨的笑。 “好啊,果然好手段,段某,佩服!” 说着,冲着宁远拱了拱手。 宁远这才正视几分:“想不想吃肉?” 段长很干脆:“想!” 宁远问:“不怕本官投毒?” 段长道:“终究难逃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 宁远点头,命人将段长带进营帐之中。 火锅早已摆好,肥羊肉等诸多菜品罗列一侧。 宁远摊手道:“请吧。” 段长大咧咧的坐下,也不用吩咐,捡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吃得腻了,喝上两口酒,一直到实在吃不下,这才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笑道:“感谢宁大人款待,咱们什么时候上路啊?” 宁远笑了笑:“就这么着急?” 段长龇牙,随口道:“别管犯了多大的罪,也得先行审问,再交由朝廷的大理寺核验,接着才能砍头问罪,这点咱还是清楚的。” 宁远点头。 道理上,确实应该如此。 尤其是如段长这种大罪,按理说,应该直接解押京城交给大理寺的。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转而问道:“聊聊?” 段长弓着如老头似的身子,哼笑:“有什么好聊的,成王败寇罢了。” 宁远问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本官?命人去京城的作坊闹事,居心何在?” 段长不假思索:“因为有人想要弄您啊,谁让您那般耀眼,都快把人眼刺瞎了。” 宁远心底一沉:“是谁?” “哈哈,宁大人,您怕是傻了吧?” 段长大笑:“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人弄您,您觉得,我能说吗?说了只会死的更惨罢了。” 宁远深沉不定。 对此事,他一直有所怀疑。 好端端的,他跟段长根本未曾见过,正常来看,除非段长脑子秀逗了,才会主动命人去京城招惹他。 要不然,广积粮、缓称王,一点点的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他不香吗? 所以他怀疑,极有可能是朝廷或者是地方的命官,联合段长,找他麻烦。 而见宁远踟蹰的样子,段长又是一阵大笑。 “哈哈,原来,智珠在握、决胜千里的宁大人,竟也有如此傻憨的模样啊。”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好吧,我承认了,其实就是我想害你,满意了吧?” 宁远平静的看了看:“为什么?” 段长骤然狰狞起来,面色充血,咬牙切齿:“因为,你坏了老子的好事,改制了养马户!要不然,那些养马户皆能被老子所用,掀翻这大明,指日可待。” 宁远会意。 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先前日子疾苦,稍微一忽悠,便能形成一只对朝廷怨念极深的大军。 可以想象,人数超百万的暴乱,将是何其的恐怖。 换句话说,段长举大事没起来,也确实跟他有直接关系。 “成吧。” 宁远起身道:“出去走走?再看一看你曾经打下的这片‘江山’?” 段长没有做声,却是跟着站了起来。 来到外面,天色已亮。 二人沿着较为平缓的林地,踏着厚重的大雪,缓慢走路。 旭日初升,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段长抬头,望着险峻的太平山,眼睛通红。 “宁远,你知不知道,错一个人来平叛,这大明朝有一个算一个,我段长即便打不过,也是有退路可以走的。” “不尽然吧?”宁远随口道。 “呵呵,谁人不知大明而今内忧外患,本身兵力有限,能平叛的大军,最多不超过十万,可是呢?” 段长狠狠的咬着牙:“只因你这狗贼先前虚报行军数量,又用无数的米粮施粥给那些穷苦人,直接将老子的根基断了,要不然老子何至于被困于这太平山?” 宁远问:“你为什么不跑?” 段长摇头:“换做现在,我一定二话不说就跑。” 宁远便没有深问。 之所以盘踞在太平山,段长应该有着自己的考量。 仗着地势险要不惧明军,或者是粮草没跟上,或者是部下不愿转移等等。 他想了想,又道:“霸州知府衙门内,应该有你的眼线吧?” 段长嘿嘿一笑:“宁大人大概猜到了吧?没错,正是知府温子健最看重的那个幕僚,跟我一样,姓段。” 宁远点头。 他自是早就怀疑那幕僚了,只不过碍于没有证据,又因平叛要紧,故而没怎么理会。 “嘶!” 段长似是有点冷,一抖擞,费力的抄袖子。 奈何双手被锁着,小手臂便露外外面。 看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他叹了口气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带走一个是一个,是吧,宁大人?” 宁远自是明白这话是交代出卖段姓幕僚的原因, 可他半点不在意,转而问道:“你到底跟谁联手陷害本官的?” “您猜呢?” “我……” 正说着,一丈外的段长骤然变得狠厉起来,倏地抽出双手。 再看过去,右手已然握着一把匕首。 他一个箭步踏雪而前,手中匕首对准宁远的心口,狠狠的刺了过去。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远持着长剑的手向后一甩,剑鞘落下,旋即抬手握住剑柄,于闪电之剑抹过。 唰! 热血洒在大雪之上,转瞬染的殷红。 段长身躯僵住,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似是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噗通! 一具身躯倒在大雪之中,陷落进去大半。 宁远将长剑在雪中蹭了蹭,拾起剑鞘,平静的插-入。 “我不喜欢乱猜的。” 他喃喃似的,转身过去。 身侧,王守仁长剑在手,定定的看了看,最终收回长剑。 二人徐徐向前,渐渐远去。 后面,一片死寂。 暖阳下,已是看不到人影,唯有一抹红色,在苍茫大雪间,格外的耀眼。 雪中一点红。 第130章 看他有何颜面见朕 回去的霸州的路上。 王守仁想了想,忍不住道:“先生,应该搜身的,早上的时候,很危险。” “知道。” 宁远平静的笑了笑。 降敌搜身,是历来的传统,也是保证不再哔变的关键所在。 他随口道:“我特意没让人搜身的。” 王守仁瞬间了然,接着便如往常一样,眯着眼,神游物外。 大军行进的不快不慢。 不多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宁远仰望天空,轻松的笑了出来。 或许是先前王守仁那句“宰鸡屠狗”触动了他,虽是第一次杀人,可却没有半点负罪感,更没有半点不适。 段长,必须要死的。 他甚至都懒得拖到京城等待大理寺审问了。 他宁远而今也算是锋芒毕露,在朝廷本就被许多人惦记,终于碰上这么一个可杀之人,消消愤怎么了? 换而言之,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不斩草除根,留着过年吗? 当日,大军来到霸州暂驻。 霸州知府温子健见到宁远,立刻迎了上去,满面笑容。 “哈哈,恭喜贺喜,宁大人当真是旷世奇才啊!快请进。”温子健暗自激动着。 当得知宁远那边已然平叛后,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惊过之后,又是一阵喜悦。 亏得先前没跟宁远对着干,要不然就凭宁远这番功劳,他这边也少不得被朝廷数落。 而今呢? 宁远只用了区区两三日,就将贼寇彻底平叛,他也跟着与有荣焉啊! 接下来,自是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宁远道:“温大人,贼寇已平,接下来霸州就劳烦你简单审问那些贼寇一番了。” 温子健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宁远接着道:“当然,只是审问就好,无须动刑,诚心改过者,名字记录在册,日后再犯事,着重处理。” “明白明白。” 温子健赔笑道:“宁大人也尽管放心,本官会向朝廷疏奏,宁大人此番为了安民心,不知操了多少心血,本官俱是一一看在眼中……” 话音还未落下,却被宁远阻止。 温子健有些诧异,却是静静的等待下文。 宁远喝了杯酒,道:“劳烦温大人在某回京之后,再行奏报。” 温子健不解:“按理说,霸州大捷,理应八百里加急疏奏朝廷……” 宁远道:“某懂的。” 温子健便没有多说。 原本,他还想趁此机会,稍微捞一波功劳的。 毕竟宁远之所以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平叛,与他的配合也有一定的关联。 可既然宁远这么说了,他自不好立刻奏报朝廷。 而对宁远来说,之所以这么做,心里也是带着一点不爽的。 先前明明跟弘治皇帝说的好好的,这才出来几天,朝廷就变卦了。 几个意思? 半路跑来摘桃子? 带着几分愤懑,宁远起身:“温大人,先这样,某着急回京,以后有机会再叙。” “这么急?” “特别急!” 宁远直接向外走去。 也懒得与王树夫妇告别了,带上护卫,一路来到城外,与大队人马回合。 他留下千余人看管叛贼中的“文武百官”,缓慢前进。 其余人等则是一路疾驰,朝着京城而去。 天色渐亮。 官道之上,前方出现了大部人马。 “宁小子?你……怎么跑回来了?” 英国公张懋(mo)一眼就看到了宁远,满脸惊骇交加:“这……该不会是你那边败北了吧?叛军竟如此势大?这下可糟了,那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啊?难不成十数万?这可怎么办呐。” 宁远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暗自感慨着。 这就是朝廷的最大弊病。 连叛贼数量多少都不清楚,就敢贸然出兵。 如此,平叛能有效率才怪了。 “张世伯,小子着急,就不跟您多絮叨了,现在要立刻回京复命。” 说着,宁远直接驾马向前而去。 张懋一愣,旋即忙回身,追着宁远大声道:“宁小子,别跑,回来,回来啊,你这么回去,那就是败兵、逃兵,朝廷要问责的,快回来,与老夫一起平那叛贼。” 一侧,刚跟上来的王守仁少见的笑了出来,随口解释道:“英国公,贼人已平叛,如数投降,正押解京城。” 说完,也快速跟了上去。 后面,是一阵踏踏的马蹄声。 三千余骑兵快马加鞭,越过数万人的营寨。 张懋直接愣在了原地,面目呆滞。 “平叛了?平叛了?竟平叛了?” 他痴呆似的喃喃着,一口气没上来,身躯僵直的栽倒下去。 两侧之人忙上去搀扶,焦急道:“大人,大人,您怎样了?您没事吧?” 张懋却是久昏不醒! 快马疾驰,一路上只是简单休憩片刻,三千余人终是在天黑之前来到城南门。 宁远长驱直入,进了宫,告知小太监,要觐见皇帝陛下。 而此刻,在坤宁宫。 弘治皇帝正在与张皇后喝闷酒。 有些不太重要的事,他无法与阁老、百官诉说,便偶尔寻个无事之际,跟张皇后闲聊。 这时的弘治皇帝似是有些喝多了,面带些许愤然。 “那宁远,当真是有负朕之所托啊!” “当初,朕见他胸有成竹,才派他去平叛。” “结果呢?皇后你猜猜,那小子干了什么事?” 听着弘治皇帝这番碎语,张皇后略微想了想,最终却是摇头。 弘治皇帝一拍桌子:“那小子,竟是跑去赈灾了!混账啊,赈灾与平叛比起来哪个重要,心里就没点数吗?” “而今北直隶四处遭灾,朝廷这边一直在想办法,什么时候轮到他宁远去赈灾了?啊?” “若不能早些平叛,这朝政朝纲,便会掣肘,他宁远就不知道个轻重?啊?真……气死朕了!” 张皇后眼睛转了转,只是轻笑。 她继续为弘治皇帝倒酒,一边道:“陛下,想来,也是那宁远年轻气盛,未经历世事,夸夸其口罢了。” 弘治皇帝狠狠的灌酒,用力顿杯:“他夸夸其口?他比谁都精着呢!” “就拿蓟州之事来说,谁想得到了?谁又敢想?” “偏偏那小子敢想、敢干,所以,此番,朕对他抱有很大期望啊!” 张皇后便不再言语,侍立奉酒。 “报!” 就在此时,有小太监快速跑来:“陛下,宁远千户求见!” “什么?”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强吸凉气,镇静几分。 “那小子……回来了?” “贼寇尚未平叛就跑回来,吃了败仗吗?” “走!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面见朕!” 第131 臣有罪 弘治皇帝离开了。 张皇后静坐许久,沉声开口:“近来,公主在忙什么啊?” 有宫娥忙凑上去:“殿下最近安分守己,每日居于安泰宫,不曾外出。” “嗯!” 张皇后轻轻点头,暗自有些无奈。 这闺女长大了啊! 能怎么办? 只好请求陛下赐予宫殿一座,独出去住。 可问题的根本是,也不知秀荣那丫头吃错了什么药,竟是在无形之间开始关注宁远那小子。 这还了得? 堂堂大明公主,唯一的公主,岂能有私人之情? 不过,回想起来,此番宁远那小子败北,定会遭受罚难。 恰好可以趁此机会,让秀荣那丫头认清宁远,认清现实。 教她知道,那宁远也没什么好的。 只是臭小子一个,不值得半点眷恋! “叫公主过来,一起去听政,顺带着,也叫上太子。” 张皇后沉声吩咐。 原则上,后宫是不得干政的。 这事一旦被百官、尤其是那些清流抓住,定会被骂的体无完肤。 可此事,事关公主,还有太子啊! 又恰好赶上那宁远败北,成了“逃兵”,正是教育公主、太子的最好时机。 不多时,朱秀荣和朱厚照匆忙赶来。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不解。 “哀家听闻那宁远当了逃兵,回了京,此刻,正在面圣,过去看看吧。”张皇后在前面带路。 朱秀荣一听,面色骤然惨白。 宁远,败了? 那叛贼是何等的猖狂、势大啊! 竟让宁远都无计可施? 由此也可见,宁远一定遭受了很多苦难,才勉强回到京城的吧? 她不由得紧握小手,凑近朱厚照,小声道:“哥,你前些日子跟我说的,都没错吧?” 朱厚照满脸的狐疑,正深深皱眉。 老宁败了? 这不对劲啊! 老宁,怎么可能会败北呢? 他相当的费解。 一直以来,老宁可是都有好几套方略的。 用老宁本人的话说,那就是站在第三层。 敌人在第一层,我方就必须考虑准备到第三层,如此才能保证无忧。 就是如此多的计谋、方略,怎么可能会败北呢? 即便打不过,也不至大败啊! “哥,哥,跟你说话呢。”朱秀荣催促。 “哈?” 朱厚照侧头:“什么?” 朱秀荣略微低着头,带着些许羞红道:“就是……你们男孩子都喜欢带兵打仗、威风凛凛……是吗?” 朱厚照这才会意,点头道:“那是必须的,哪个好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呢?” “妹子,看着吧,此番老宁若当真败北,你哥我就带军出征,只消三两下,定打的那叛贼抱头鼠窜,教他们看看……” “哦。” 朱秀荣顿了顿,后面的话语已是自动忽略。 她垂着头,眼角深处闪过一抹晦涩。 原来,男人都喜欢打仗的热血吗? 也是。 沙场点兵,烈血厮杀,保家卫国。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称之为好男儿吧? 唯一可惜的是,此番宁千户竟是败北了。 想来,那宁千户心里一定很自责、愤懑吧? 满心为国,却是打不过叛贼,定是苦恼、懊恨至极吧? 就是这样,吃了败仗,却还要遭受朝廷与父皇的责难,“他”,肯定会更加难过吧? 想着,朱秀荣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前面,张皇后皱眉看了看:“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快点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幕后,顿住脚步。 幕帘前面,君臣正在对奏。 张皇后小声道:“你们两个,听好了,看看那宁远是何等的怂包,以后,也涨涨教训,离那宁远,远一点。” 朱秀荣和朱厚照皆是不语,侧耳倾听。 幕帘之前。 弘治皇帝看着满面灰尘、还未来得及洗漱的宁远,面色沉了下去。 他缓缓道:“宁爱卿,自香皂开始,到后来的霸州养马户改制、到玻璃,再到此番平叛,朕,未曾亏待过你吧?” 宁远忙道:“回陛下,陛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蒙圣上眷顾,臣一直顺风顺水,自然,臣自知某些事确实惹得陛下忧烦,臣,有罪。”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好孩子啊! 原本,他还打算继续问责的,可见宁远这般老实,一颗心终究是没硬到底。 说白了,宁远还是太年轻了。 十八九岁,年轻气盛。 虽有些智慧,甚至有时更能谋划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但,还是太年轻了,未经历过大的风浪啊。 就是这样一个人,犯了些许错误,吃了败仗,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他叹了口气,平静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好好反思,此番败北,想来百官也能理解,毕竟,你只带了区区五千人而已,打不过十数万叛贼,实属正常,没什么好怪罪的。” 嗯? 下方,宁远一脸费解的样子。 略作犹豫后,他小声道:“陛下,臣确实有些错,只不过,关于此番平叛,您……是不是有些误解?” “嗯?” 弘治皇帝皱眉。 刚刚原谅这小子的败北逃兵的罪行,这小子就要敢直接顶嘴? 这要是不治他治,狠狠敲打一番,这小子不得翻天啊? 当即,他凛然起来,喝问道:“你以为,此番你败北逃兵,罪名很轻吗?若按大明律,官降一级,罚奉三年都是轻的,再深究,你脑袋都不保。” 宁远想了又想,渐渐会意过来。 他自是不敢再“顶嘴”,淡笑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这才横了一眼:“你既自知有罪,就回去好好反省吧,朕累了,退下吧。” 说着,无力的挥了挥手,面上,倦态尽显。 宁远败北,那霸州平叛一事,就只能指望英国公张懋了。 朝廷派出五万大军,也不知对上那十数万的叛贼,可否打得过。 若是打不过…… 弘治皇帝已是不敢再想了。 难不成要十多万京师尽出,直接放弃京城的防御吗? 可若是段长等贼寇不能彻底缴清,这大明天下还能有太平的日子吗? 一个个问题,宛如一座座大山,压在弘治皇帝的心间。 当他再回神过来,抬起头,见宁远还未离去,不由得烦闷万分:“你何以还不告退啊?” 宁远躬身在地,坚决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相当不耐烦:“行了,行了,回去吧,朕说过了,不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还想怎样?” “臣,有罪。” 宁远仍旧果决:“陛下……还未问及臣又何罪。” 弘治皇帝大怒。 蹬鼻子上脸是吧? 他一咬牙,道:“你……该当何罪啊?” 宁远不紧不慢,带着些许羞愤的神色道:“陛下命臣平叛,臣……竟用了七八日,才将贼寇彻底清剿,如此懒惫,如此效率,实在是愧对圣恩,臣……罪大恶极,万请陛下治罪。” “你既知……” 弘治皇帝须发皆张,一怒冲天怒火即将发作,却是猛的一震。 “你……你说什么?” 第132章 唯先生英雄耳 幕帘后侧。 张皇后听闻弘治皇帝训诫宁远,暗自笑了笑。 她小声道:“你们两个都听到了吧,先前那宁远何等的自以为是,现在呢?吃瘪了吧?没那个本事,也敢夸夸其口?像小儿稚语一般,幼稚!” 朱秀荣略微垂着头,脸上写满了着急。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回应:“母后,宁千户只率领五千兵马,抵不过十数万贼军也实属正常……” 张皇后顿时一瞪眼,暗暗咬牙:“你还敢顶嘴?” 朱秀荣便不敢再说,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万幸,父皇还算明理,并未过深追究宁远。 而在旁边,朱厚照左思右想,脸色怪异,仍旧不愿相信宁远会败。 也是这时,幕帘前的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神情大震。 “宁远,你……你是说……”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面带骇然。 想要说什么,却仿佛所有的话都变得苍白无力一般,怔怔了许久。 宁远则仍旧是老样子,伏在前面,扣头不起:“臣,有罪!” 弘治皇帝惊疑不定,忍不住道:“此事,可当真?当真平叛了?” 宁远点头:“臣已罪大恶极,自是不敢欺瞒陛下。” 弘治皇帝古怪至极,时而瞪眼,时而倒抽凉气。 到后来,竟是没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旋即笑声越来越大。 赢了! 竟是打赢了! 哈哈哈! 他虽是不清楚其中的艰难困苦,但他对宁远还算了解。 即便给这小子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撒谎说假话的。 赢了啊! 叛军剿灭了啊! 怪不得这小子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 那是什么? 那是将他这个帝王的军啊! 仗着打赢了仗,公然顶撞他这个帝王啊! 可他却半点不在意,爽朗开口:“哈哈,不错,不错,此事乃朕不察,险些误了宁爱卿” 顿了顿,又道:“就这样吧,宁爱卿一路劳顿,也够辛苦的了,无论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退下吧,另外,此事,秘不可宣!” “臣明白,臣,告退。” 宁远这才笑呵呵的起来,转身离去。 而在幕帘后面。 张皇后听闻宁远竟是打赢了,直接呆愣在原地。 倒是旁边的朱秀荣,眼冒亮光,急忙道:“母后,母后,您听到吗?宁远成功平叛了。” 张皇后一个激灵,尴尬万分。 她来不及多想,忙扯着朱秀荣的衣襟:“快走,走走走!” 朱秀荣仍是兴奋不已:“母后,您干什么啊,呀,为何要走啊,母后,您别拉儿臣……算了,儿臣自己走,自己走。” 至于一侧的朱厚照,闻言之后,早就乐不可支,绕道出去,截住了宁远。 “哈哈,老宁,好样的,本宫就知道你能行。” “殿下谬赞了。”宁远随口道。 “走走走,去东宫搞点吃的,说来啊,你不在这段日子,本宫连吃东西都没了兴致,现在回想起来,可馋那火锅了,顺带着,你再跟本宫说说此番平叛的细节。” “这……” 宁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殿下,莫要宣扬,陛下说了,此事秘而不宣,一切等到明日早朝再说。” 朱厚照想了想:“懂的,懂的,还不就是父皇要当着百官的面,给你长长脸,走吧,去吃火锅。” 宁远这才稍稍安心。 他之所以匆匆赶回来,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正名! 他在霸州平叛,辛辛苦苦,马上就要打赢了。 朝堂这边呢? 竟是认为他不行! 还鼓攒皇帝陛下派英国公率领五万大军驰援,要摘他的果子。 这要是不让满朝百官好好见识一番,他都对不起自己! 接着,二人来到东宫。 朱厚照忙命人准备火锅,却是被宁远拦住了。 “殿下,臣在霸州那边发现了一种更好的吃食,可想尝试一番?” “哈?” 朱厚照一喜:“还有比火锅更好的吃食?那可得尝试一番。” 然后,东宫便架起了炭火,各种食物放了上去。 烤肉而已,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主要是配料。 当孜然粉末与其他配料混合,洒在烤肉上面,一股特别的馨香便徐徐的在宫中扩散开来。 “呀!好吃!” 朱厚照吃了口肉,旋即激动起来:“老宁,你这配料怎么调制的?好吃是好吃,可怎么感觉有股中药的味道?” 宁远笑了笑。 不同于后世,在而今大明,孜然可不就是中药的一种,能够开胃、驱寒、除湿,功效相当不简单。 没过一会,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也被烧烤的味道吸引而来。 接着,自然是一阵吃喝。 而这个时候,宁远回来的消息也迅速在京城传开了。 宁远败北归来,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打不过叛军吗,很正常。 问题是,据传,这会宁远正在跟皇帝陛下、皇后等,在东宫吃着烤肉。 败北逃回,非但没有半点处之,反而还能君臣共饮? 许多人不由得愤懑万分,纷纷书写奏折,参奏宁远。 而在王府。 得知儿子回来,下值后的王华二话不说,立即来到王守仁的房间,满脸的关切。 “吾儿……没事吧?” “没事啊。” 简简单单的回应,接着,就没了下文。 王华暗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听闻霸州那边事情闹的越来越大了。 叛贼十数万啊! 身为人父,他又岂能不惦记自家儿子? 万幸,那宁远败北归来,没有死拼,自家儿子才能无恙回来。 “吾儿……既已散心归来,接下来,应用心读书,准备春闱了吧?”王华忍不住问。 然而,王守仁根本没理会。 他略微眯着眼,皱着眉,沉默了半天,忽而问道:“父亲以为,应如何剿贼?” 王华一脸懵懵的样子。 剿贼?平叛? 这些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他摇了摇头道:“这是朝廷的事情,而且那英国公张懋已带大军出击,想来应不会有问题。” “错了,错的。” 王守仁目光如炬,缓缓起身之际,眼中已然冒出了精光:“都错啦!哈哈哈哈,世上皆蠢货,唯先生英雄耳!” 闻言,王华顿时心惊肉跳。 这话……太狂了,太自大了,可谓是骂遍了文武百官。 可他乃是强压着怒火,小心问道:“吾儿所说的那‘先生’,是谁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豁然,王守仁如疯子似的,狂笑起来,惊喜万分,险些跳了起来。 可他那双眼睛,却是带着通透的精芒。 “父亲,吾师,吾师……宁远啊!哈哈哈哈!” 什么? 王华眼眶通红,目眦尽裂! 第133章 知行合一 王华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勉强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他满是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王守仁快意大笑:“父亲,儿子说,儿子之师是宁远啊!” “你……” 王华抬手一指,已是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家儿子的品性还算清楚,虽胡闹了些,可大体来说,也算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可眼下……这……算什么? 读书人拜师,岂能乱来? 那宁远,又算什么东西? 一个目中无人的混混、混账王八蛋罢了。 最大的问题是,那宁远根本就不是读书人啊。 一个读书人,拜一个武将为师? 脸呐? 还要不要啦? 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王家可就彻底完蛋啦! 他满是不敢置信,怔怔道:“吾儿,你……拜那宁远为师了?” 王守仁道:“尚未。” 王华悄然松了口气。 还没拜师,就意味着还有回旋的余地,尚好,尚好。 可下一刻,王守仁又道:“只不过,儿子主意已定,明日清早,带上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肉条等束脩之礼去拜师。” “这……” 王华一口凉气没上来,咣当栽倒在地。 王守仁见了,凑上去,逐渐用力按着王华的人中穴,过了片刻,王华才徐徐醒来。 结果,王守仁第一句话险些又将王华噎死:“父亲,错啦,圣人的学问,都错啦!” 王华:“……” 王守仁忙道:“父亲莫气,先听儿子说完。” 王华这才缓了又缓,半天过后,坐稳后,轻点头道:“说吧,为父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 王守仁道:“圣人有言,格物致知,父亲以为,何以格物、何以致知?” 这倒是把王华难住了。 莫是问他,便是问及世间真正的鸿儒大佬也不一定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格物致知,只要是个读书人,大多知道这句话。 毕竟这可是儒家圣人朱老夫子所说的经典言论。 可问题是,朱熹老先生没教给大家如何格物、如何致知啊。 他一脸的古怪,强忍着道:“圣人所言,自有圣人道理,又岂是我等后生可揣测的?” “不对!” 王守仁很直接,道:“父亲,格物致知本身或许没错,可是,我们都理解错啦!所谓格物致知,应先格物,才能有‘知’,可仅此而已,对吗?” “还是不对!” 不等王华反应过来,王守仁继续道:“因为,要想‘知’,除却格物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更重要,父亲知道是什么吗?” 王华几乎快被绕晕了,本能的开口:“什么?” “行!” 王守仁十分严肃道:“父亲,在此之前,您可以知道叛军数量有多少?” 王华:“……” 莫说在此之前,便是现在,他也不知道啊! 叛军的数量,连整个朝廷都不知道。 而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詹事府少詹事,又岂能知道? 王守仁道:“但是,先生知道!那叛贼的数量说多也说,说少也少!那么,先生何以知道呢?” 王华:“……?” 王守仁继续道:“想来,应该是先生阅遍书籍,胸有成竹,已是猜测到叛军的根本之所在,此,为知!” “故而,先生不急不缓的行军,到了霸州之后,并未急着剿贼,而是举行拍卖,筹集米粮,赈济无数穷苦人,此,为行!” “为什么呢?” “因为所谓十数万叛贼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吃不上饭的人,被那段长诱导了。” “当这些人吃上了饭,也就没了半点反叛之心。” “如此一来,叛贼数量骤减,只剩下几千人,再平叛之,不过是手到擒来耳!” “回头想来呢,先生此举,可谓是将知与行结合一起,因知而行!” “儿子琢磨许久,又觉得因知而行也还不够,知而行,行而知,此二者密不可分,故而,知行合一,才是真正的圣人之道啊。” 王守仁兴奋不已道:“父亲以为,儿子说的对吗?” 王华:“……” 他直接懵了。 不说别的,单单是自家儿子质疑圣人之道,就足以让他神魂俱震了。 那可是圣人啊! 儒家的老祖宗啊! 诸多儒家子弟,可都是靠着吃圣人留下的学问,混口饭吃。 质疑圣人,还口口声声说圣人错了,这……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他忙摆手道:“吾儿……莫乱说,莫乱说,圣人学问高深,岂容我等质疑?” 王守仁却是摇头:“父亲,朱夫子,错啦,却也不错,总的来说,是不准确啊!相比起来,陆九渊陆夫子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理在心中,心即理,那么要怎样践行圣人的学问呢?” 不等王华开口,王守仁继续道:“显而易见,要知行合一啊!” “行为知之始,知为行之成,知行合一,方能践行圣人大道啊!” “这……” 眼见儿子如此顽固,王华气的身躯不断颤抖,指着王守仁破口大骂:“叛徒,叛徒啊!” 王守仁怡然自知:“父亲,谬矣,唯知行合一,才能彰显圣人之道啊!” 王华手脚一蹬,又气晕了过去。 这一次,王守仁倒是没掐醒王华,命人抬下去,细心照看,随即开始准备礼物。 翌日清早。 宁远踌躇满志,穿好衣服后,便准备去上朝。 今日,便教那满朝文武看看,他宁远到底行不行。 然而,他刚要出门,就有小厮来报:“公子,门外有一人,满身落雪,正在等公子,是……是王华之子,王守仁。” “嗯?” 宁远顿了顿。 王守仁又来了? 这个时候,王守仁难道不应该细心琢磨、努力悟道吗? 他怀着疑问,走了出去。 刚打开门,便见王守仁快步凑前一步,双手奉上红枣莲子瘦肉条等,恭敬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王守仁三拜!” 说着,伏跪下去,咣咣咣,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正式的拜师礼! 宁远见了,急忙躲避开来,有些慌乱道:“伯安,你……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 王守仁纹丝不动:“经由先生点播,学生已通悟‘知行合一’四字,先生功劳大过天,自此后,伯安愿侍奉先生左右,此生伏拜先生,万请师傅收学生为弟子!” 雾草! 宁远蹬蹬后退,目瞪口呆。 这家伙,来真的? 当真要拜师? 第134章 宁门走狗 宁远直接惊呆了。 王守仁,竟跑来拜师? 虽说他也是有意无意的诱引王守仁往圣人道路上走,有那么一点点功劳。 可这……拜师,拜的还是一个武将,这……使不得啊! 他也受不起啊! 这可是未来的大圣人,几千年的儒家史上,就这么几个牛叉轰轰的大佬,王守仁、王阳明更是集前面几位先贤的大成者,继往开来。 他宁远就算有点功劳,可怎么敢认这种大佬为徒弟呢? “快,伯安,快起来,使不得啊!” 宁远忙是凑上前,扶着王守仁的肩膀。 然而,王守仁貌似瘦弱的身躯,纹丝未动,掷地有声道:“万请先生收学生为弟子!伯安……再叩首!” 说着,又是埋头下去,咣咣磕头。 雾草! 宁远整个人都快炸了! 即便以他博闻广识的心性,此刻,难免也有些慌乱。 这徒弟,收不得啊! 他宁远,也不配当这位的师傅啊! 可是……王守仁也太执拗了些! 就跪在地上不起! 他若是再拒绝,搞不得这家伙能在门前一直跪下去。 来不及多想,他只得咬着后槽牙,快速道:“伯安快请起吧,这礼……为师……收下了。” 王守仁这才缓缓起身,又冲着宁远深深鞠躬,沉声道:“伯安前半生困顿,与先生一行霸州,自此不惑,先生虽无多言,可却在无形之间为学生解惑也,故而,学生愿此生伏首拜先生!” 宁远一阵头疼。 碰上这么一个执拗又强大的人,他是真的毫无办法。 不比后世,在这个时代,真正的拜师,那就等若是老子跟儿子的关系,所谓尊师重道,大抵如此。 尤其是有明一朝,以孝为先,认认真真的拜了师,以后这一辈子都撇不开。 可是,这……不接受也不行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虚与委蛇,挺了挺腰杆,道:“伯安呐,你别想太多,嗯,就先这样吧,我呢,就当你个现在的师傅,以后你真正开悟了,咱这师徒关系,也就不可作数了,你懂吧?” 王守仁又是深深见礼:“学生此生……唯愿当……宁门走狗!” 宁远:“……” 得得得! 就当……为师什么都没说过。 他将王守仁请进院内,落座后,转而问道:“伯安你方才说‘知行合一’,又是什么意思啊?” 王守仁便道:“行为知之始,知为行之成,唯知行合一,方能践行圣人之道啊,自然,弟子也是从先生身上领悟的,是对是错,还望先生点评。” 宁远不由得暗吸凉气。 这……就是大佬吗? 阳明心学,大抵有三个阶段,其一,也是最根本的,心即理。 其二,知行合一! 此一点,尤为可怕又强大,直接为当代儒学开辟了新的思路与方向。 因为无论是大明还是先前一些个朝代,自以儒学为尊开始,自科举开始,各种的思想就相对被禁锢了。 天底下无数读书人,都在钻研先贤圣人的学问,以此获取功名。 就是在这种大条件、大框架下,王守仁独树一帜,硬生生从先人的条条框框中,开辟了一条新思路,知行合一四个字,说是儒学之光都不为过。 最可怕的是什么? 并非王守仁能领悟知行合一的道理,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心即理后,不过区区七八日,就能复盘总结,得出知行合一! 就像是后世直接从读小学跳到高中一样。 太牛叉了! 不可思议! 毫不客气的说,自这一刻起,王守仁简直就是开挂一般,一路势如破竹,顺风顺水。 相比于心即理,知行合一更通俗易懂,完全是字面的意思。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一旦传开,便是几岁的幼童都能理解。 届时,可以想象,这儒学之光,一种新的思想,将会有多少受众。 “不错,不错的!” 宁远感慨似的道:“伯安此言,也是令为师……醍醐灌顶啊!” 王守仁忙道:“先生虽未提及知行合一,却已然身体力行,弟子……惭愧!日后,定当努力钻研先生的学问。” 宁远尴尬的笑了笑。 真正惭愧的,是他自己啊。 从当日在朝堂提及格物致知开始,他就一直盼着这一天。 因为满朝文武都是理论派,大谈儒学先贤经典,可实际呢? 一个个五体不勤,固执又死板。 通过知行合一,则直接将方向带到行动派上面来了。 可以想象,此事,对整个大明来说,那将是质的改变与飞跃。 而这些,归根结底,王守仁功大莫焉。 他自己,不过是提前将这种思想灌输给王守仁罢了。 “好了,伯安呐,你且先回去吧,知行合一四个字,可不是说一说那么简单,没事的话,多琢磨琢磨。”宁远一本正经道。 “谨遵先生教诲。” 王守仁起身拜别。 宁远呆坐椅子上,面色古怪,过了片刻,又嘿嘿的傻笑起来。 没办法呀! 收了这么个大佬徒弟,想不流传千古都难啊! 还有便是,知行合一一出,这大明的天,怕是要变上一变喽。 “上朝,上朝去!” 宁远快意而笑,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当有人看见王守仁在宁府门前跪拜的景象后,消息立刻如爆炸般,传播开来。 若只是拜师,倒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可这人是王守仁,堂堂举人,老爹王华还是成华年间的状元。 即便要拜师,也应该拜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或者是当朝大佬啊。 然而,都不是! 那王守仁,竟拜了一个半点功名都没有的武将! 读书人呐! 与武将走的近一些也就算了,竟还拜师! 脸呐? 不要了吗? 就这般自甘堕落吗? 上值的路上,本心事重重的王华得知消息,气息一顿,险些又晕过去。 他揉了揉额头,立即命小厮掉头回转。 告假! 还当个屁的值啊? 王家,眼看着危在旦夕啦! 而在大殿跟前,文武百官已是齐聚,面色深沉而严肃。 就在此间,一道身影晃晃荡荡的走来,也不靠近,就站在不远处,抄着袖,佝偻着身子。 “呀,这天儿,有点冷呀!” 第135章 冲击,冲击 一片寂静之间,忽而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许多人不由得扭头望了过去。 “宁远?你只是区区千户而已,也配来早朝?”有人冷声开口。 “哦?” 宁远寻声望了过去,一看,还是熟人,鸿胪寺寺卿,也是礼部的左侍郎,贾斌。 他不由得笑了笑:“贾大人,某也不想早起啊,可陛下有口谕,某不过来不行啊。” 贾斌闷哼一声:“如你这等不忠不孝、败兵且逃窜之人,也有脸上朝?换做是吾,早就一头撞死了。” 宁远便有些不开心。 这就是明晃晃的针对了。 他自问,似乎也没得罪过贾斌,何以这般瞧不起他啊? 只不过,他也没解释。 不急,不急的。 憋了这么久的大招,今天要是不好好招呼招呼某些人,他都对不起自己! 不多时,早朝开始,百官觐见。 宁远懒洋洋的跟在后面,朝拜过后,自也老实的躲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应增兵霸州。” 大学士刘健直接开口道:“宁千户败北归来,足以说明那贼人势大,必须予以迎头痛击,以遏制贼人的嚣张气焰,彰我国威!” “臣,附议!” “臣,附议!” 许多人跟着开口。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贼人,太强大了,打的宁远抱头鼠窜,仓皇归来,听闻,出去时,带了五千兵,回来,就只剩下三千了,竟是折损了两千人马。 正常的打仗,一仗之中能杀掉敌军几十人,在朝廷这边就能算作大捷了。 毕竟诸多将士的目的是打赢敌人,并不是抛舍自己的小命与敌人硬拼。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宁远一下折损两千多人,那贼人是何等的恐怖啊? 这要是掉以轻心,江山社稷都不稳。 “增兵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故作沉思状。 寻常的时候,碰到这么棘手的事,他早是面带急色了。 可这一刻,他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但是,还要努力憋着啊! 因为,最漂亮、自辉煌的时刻,要留给宁远。 于是他四下看了看,沉声道:“朕以为,此事还是由宁爱卿来说吧,宁远,宁爱卿何在啊?” “臣在的。”后面,宁远冒头出来,徐徐向前,来到最前方。 弘治皇帝问道:“爱卿以为,霸州可需增兵啊?” 宁远低头道:“臣以为,完全不需要。” “哦?” 弘治皇帝不解似的问:“这是何故啊?” 宁远深深吸了口气。 来了!来了!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是到来了! 他按捺着心下的激动,努力镇静,道:“因为,不过是区区一伙小蟊贼罢了,臣不过是用浅浅谋略,贼人便乖乖投降,而今,所有贼人皆已平叛,诸多头目正解押京城。” 什么? 轰然之间,文武百官皆是猛的一震,惊骇交加的抬起头。 贼人,已平叛了?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想那叛军十数万,头子段长更是嚣张至勉服加身,称王称帝,又岂能如此简单的平叛? “放肆!” 大理寺卿贾斌立刻站出,满脸愤恨道:“宁远小儿,满口胡言,欺君在上,你,找死吗?” 宁远转身过去,笑呵呵道:“贾大人说什么?某听不懂,某怎么就满口胡言了?” 贾斌咬牙切齿道:“你说已平叛反贼?”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可能的,你如此年纪,虽有些小聪明,可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怎么可能短短数日就平叛反贼呢,定是你满口胡言……” “停!” 宁远毫不客气的打断,笑问道:“贾大人,您可是亲眼所见?” 这一下可是把贾斌问住了。 便是诸多文武百官也都多了几分怀疑。 因为,贼人是否平叛,谁也都没见过,甚至这么久以来,连听都没听过。 霸州那边没动静,带领五万大军出征的英国公张懋也没消息,这也就导致,整个朝廷对于霸州那边,几乎一无所知。 而宁远又是昨日晚上回来的,大家伙本能的以为宁远败兵归来,根本没打探过。 那么……贼人当真平叛了? 许多人的面上神色怪异至极,就仿佛眩晕之际看到天塌下来似的,恍如隔世。 大学士刘健也是一脸的凝重,缓缓道:“宁千户,此事,可当真?你……当真平叛了反贼?” 宁远笑道:“自然,刘老该不会以为小子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吧?” 这话顿时点醒了许多人。 是真是假,迟早会验证。 若是宁远欺上瞒下,欺君罔上,脑袋都保不住。 可若是真的……这才几日啊? 即便从宁远带兵出征算,也不过是七八日,这其中还包括了缓慢的三日行军,弄什么拍卖筹集米粮,施粥给穷苦人又是一两日,岂不是说…… 岂不是说真正平叛反贼,只用了短短两三日? 怎么可能啊! 正常的行军打仗,快则十天半个月,长则数月。 而宁远这从出发到回来,中间还磨磨蹭蹭,拢共还不到十日啊,竟是打完了,平叛完了? 这……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就在此时,外面有加急奏报,是英国公张懋参奏的。 弘治皇帝让萧敬当着百官的面念了出来。 大意为:臣张懋奉命平叛,半路遇到宁远千户,得知贼人已平,犹豫不决,原地休整,后碰到押解贼人头目行军,询问过后,确认无疑,特奏陛下,请示撤军回归。 嘶! 百官无不倒抽凉气。 这这这……当真平叛了?打完了?!! 一众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太不可思议了! 可又不得不信。 这可是英国公张懋的奏疏,那等位极人臣的功勋之后,是万万不会跟宁远沆瀣一气的,故而,可信度十足。 “平……叛……了!” 满朝寂静无声,所有人望向宁远的眼光,如看怪物似的。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令朝廷这边头疼不已的叛贼,甚至派出了五万大军,后面还准备增兵来着。 结果呢? 打完啦! 宁远跑出去一趟,一路上吃吃喝喝,听说吃的还十分奢靡,几乎每顿都是肉食,还大反其道的让将士们饮酒,然后,就!打!完!啦! 什么时候,打仗这般轻松来着? 简直比出去游玩还他娘-的舒爽啊! 眼见百官被冲击的如傻子一般不会思考似的,宁远笑了笑,转而看向贾斌。 “呀,某没记错的话,贾大人方才……说什么来着?” 声音不大,却是如惊雷一般落入贾斌的耳中。 第136章 教百官做人 朝堂之上,被宁远这么一问,贾斌直接慌了。 他慌乱无措,身体打哆嗦:“这这这……本官……这……您……” 竟是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远轻哼一声,道:“贾大人,您说的没错,某位卑言低,当然不能如您一般,有资格上朝,还有呢,某是逃兵,愧对圣恩,哎,某当真应一头撞死啊!” 唰! 直接将先前讽刺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顿时,贾斌脸红脖子粗,又羞又愤。 他不断颤抖着,眼睛猩红道:“你……你莫要欺人太甚,谁知道是不是你宁远‘抓良冒功’呢?” 这话立刻惊醒了许多人。 是啊! 宁远这事,本身太玄乎又玄了,演绎说书都不敢这么说,有太多不可思议之处。 故而,实在无法排除“抓良冒功”的可能。 跑出去打仗,打的不利,或是不顺,或是为了功劳,抓住一些个普通百姓,当做贼人般处置,如此以来,功劳、名声就都有了。 宁远听了,却是半点不在意。 “贾大人,您的意思是,英国公张懋也配合某一起冒功?” 他不屑道:“再者,是否冒功,霸州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奏报了,朝廷自也可以核实,还可以再等等,看是否有叛贼出没,以上种种,皆可验证,何以您一口一个冒功,这般污蔑某呢?” 这番话,无可反击。 事实如何,一验便知。 贾斌涨红了老脸,已是无话可花,却还梗着脖子道:“无论怎样,反正老夫是不信的……” “好了,别吵了。”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有些厌烦的瞥了一眼,旋即正色道:“宁爱卿,你将此番平叛的细节说来听听吧。” 这才是重点。 怎么打赢的! 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就平叛了? 百官也都纷纷抬起头,疑惑又怪异的看着宁远。 万众瞩目之下,宁远顿了顿。 又一关键时刻,到啦! 也是时候……教百官做人了! 他先是平稳心绪,旋即缓缓道:“陛下,要说来,臣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平叛,倒是跟一个人有关。” 弘治皇帝讶异:“哦?与谁有关啊?” 宁远道:“是臣……新收的一个弟子,叫王守仁,他说了一些话,倒是可以精准的形容此番臣评判之关键。” 百官脸色皆是一变。 这……是炫耀啊! 许多人心底已是火气腾腾,恨不得找那王守仁狠狠的暴揍一番。 太他娘-的的丢人了。 堂堂一个举人,竟是拜一个武将为师,把天下读书人的颜面全部丢尽了。 弘治皇帝自也听闻了此事,却没在意,催问道:“怎么说呢?” 宁远缓缓道:“简而言之,臣能如此快速评平叛,大抵可以用四字形容——知行合一!” 许多人不由得从脑海中翻找起来。 知行合一。 似乎……诸多典籍上面并没有这四个字吧? 什么意思啊? 上一次,宁远在朝堂之上倒也说过一个典故,那是朱夫子的“格物致知”,难不成,这知行合一也是儒家的学问? 这时,宁远继续解释道:“此四字,也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行为知之始,知为行之成,因知而行,因行而知,知与行,密不可分。举个例子,陛下可知叛贼具体有多少人?” 旁边的大学士刘健插话道:“奏报中,贼人有十数万。” “错,大错特错!” 宁远毫不客气的驳斥:“真正的叛贼,只有五千三百八十六人。” 这…… 百官不由得意动。 正常情况下,对于敌人的数量,朝廷大多会以多少多少余人,或者是大约多少人形容。 而宁远这数字,太精准了! 就仿佛……所有叛贼都站在跟前,宁远一个个数过一样。 只是,贼人数量这么少? 许多人狐疑万分。 宁远继续开口:“当然了,朝廷奏报中的说法,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还有近十万人已是被那贼人头子段长蛊惑,只要朝廷再推他们一把,他们就会完全走向朝廷的对立断,就会成为真正的叛贼。” 唰! 闻言,即便是弘治皇帝也是振聋发聩一般,老脸相当不自然。 这近十万人,大抵属于摇摆不定的,极容易被蛊惑。 可想而知,一旦这些人都跟着那段长造反,将是何等的麻烦! 而这也就刚好能解释宁远怪异的行径了。 施粥! 赈济穷苦人! 原来,一切的根-儿竟是在这里! 让穷苦人吃饱了,也就不会躁动了。 换句话说,宁远的施粥行径,是安民心,同时也是平叛贼人至关重要的一环啊。 “原来,十数万的贼人是这么来的,呵呵呵,原来,朕治下的大明,五千余万人,竟有这么多叛贼。” 弘治皇帝喟然长叹。 堂下百官面目深沉,无地自容。 这么大的事,虽说大家仔细想来也能心知肚明,可先前,却是无一人提及。 宁远则继续道:“陛下,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安了民心,便是破了心中之贼,再去破山中贼,不过是翻手之间而已,手到擒来。” “好,好!”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好一个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朕,学到了,学到了啊,这道理,足可列入圣贤书中。” 评价不可谓不高。 宁远见状,忙谦虚道:“陛下,此言并非是臣所提,乃是臣之弟子,王守仁所悟,臣不过是拿来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 弘治皇帝不由得一阵苦笑,挥了挥手,道:“朕,懂的,宁爱卿,你可是收了个好弟子啊,那王守仁是王爱卿之子吧,朕记得了。” 最大的疑惑解决了,弘治皇帝也放松了几分。 他想了想,道:“朕很好奇宁爱卿所言那知行合一,具体说来听听。” 宁远自是早就准备着,道:“简单来说呢,就是实干!就如臣知道真正的叛军数量并不多,所以到霸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拍卖,筹集米粮,再施粥,将知与行紧密的联合一起。” “还有呢,臣又知道叛军粮草不足,所以只是围剿起来,稍微加以恐吓,叛军便内讧而降。” “这一切的一切前提,都是一个‘知’字。” “那怎么才能‘知’呢?也简单,行!得行动起来,不能光说不练啊,那是假把式。” “就如此番在真正围剿叛军之前,臣已是将霸州等地近来粮草的走向调查的一清二楚,知道了贼人的位置以及大概的粮草储存,再打起来就简单不过了。” “又如朝廷,臣听闻每到初春,朝廷便会降旨,也就是劝农书,劝谏农户们努力种地。” “可问题是朝廷真正了解农户们的困难吗?知道某些地方干旱、某些地方水大、知道农户们是否有种子可播种吗?” “这些问题,都要去一一探知,再拿出可施行的办法,如此,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啊!” 洒洒言语落下,满朝已是寂静无声。 百官之中,包括大学士刘健在内,老脸皆是一阵不自然。 这些话,可是把满朝文武狠狠的教训了一番啊! 乃至于连皇帝陛下都牵连进来。 但是,无从反驳。 因为宁远有理有据。 说的确实很对啊! 弘治皇帝也是尴尬不已,挥了挥手:“好了,宁爱卿,去当值吧,此番你功劳甚大,朝廷嘉奖不日就会降下。” 宁远见百官皆是吃瘪的样子,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爽了这么一把! 不容易啊! 想来,自此后,他在朝廷的地位也算是真正的稳定下来,谁再胡乱搞事,弄他宁远,也得考虑清楚后果。 告退之后,宁远来到东宫,一眼便看到早已等待多时的朱厚照……还有公主朱秀荣。 朱厚照直接上去一个熊抱,哈哈大笑:“老宁,你很行啊,当朝训斥百官,甚至连那皇帝老子都给骂了一通,很可以啊!” 宁远嘴角一抖:“殿下莫乱说,莫乱说,没有的事。” 朱厚照拉扯着宁远的衣襟:“本宫懂得,走走走,烧烤都准备好了,本宫有件好事跟你说。” 宁远讶异:“什么事啊?” 朱厚照大笑:“本宫得了一件宝贝,带你去涨涨见识,走走!” 第137章 世间好男儿当如此 对于朱厚照的“宝贝”,宁远自是没什么兴致。 不出意外的话,那宝贝应该就是望远镜了吧? 这么多天过去,想来,霸州那边的望远镜、老花镜应该运送至京城了。 故而,宁远半点不期待,随口问道:“殿下以为,此番卑下破贼,可是胜了?” 朱厚照有些不解:“自是大胜啊,本宫听闻,此番平叛,无一人亡,只有两名火铳手因为火铳炸膛受了轻伤,这还不是大胜是什么?” “这只是小胜而已。” 宁远苦笑,目光有些深沉道:“殿下,真正的大胜,是教这天底下再无挨饿之人啊!” 朱厚照怔了怔,狠狠的瞪了一眼:“你这家伙,休想骗本宫的眼泪。” 虽是说着,朱厚照却是用力咬着牙,双眼已是朦胧。 原本,大破贼军,彻底平叛清剿,是大好事一件。 可回头想来,这些贼寇为何会出现呢? 因为,那些贼寇之中,大多是吃不饱之人。 那些,先前可都是大明最淳朴、善良的百姓啊! 让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朝廷,是何等的失德啊? 尤其是对于一个真正见过流民的凄惨,见过百姓疾苦的皇太子,面对这些反叛之人,他看不下去,也不想看。 旁边,朱秀荣见了,有些奇怪道:“哥,你怎么哭了?” “放屁!” 朱厚照口吐芬芳,又是狠狠瞪眼:“本宫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轻易哭?妹子你别胡说,不想在东宫呆了,就抓紧回去你自己的宫殿。” 朱秀荣乖乖闭嘴了。 朱厚照则是长长吸气,嘿嘿一笑:“老宁,快走吧,本宫的宝物马上就要上桌了,一定叫你好好见识见识。” 宁远看了看,不解道:“是吃食?” “你以为是什么啊?” 朱厚照笑道:“那吃食,莫说你,莫说皇帝老子,本宫也是第一次吃,本宫第一次,就带你一起吃,够意思吧?” 宁远不解道:“什么啊?” 朱厚照道:“等下你就找到了。” 二人说着,来到宫殿之中,原本朱厚照最信任的几个太监也都变成了“厨子”,在一旁切菜。 宁远见眼前的菜品都是日常可见,便问道:“殿下,宝贝呢?” 朱厚照便指了指刘瑾。 宁远抬头看去,只见刘瑾正一手操刀,一手按着手中的新玩意,菜刀正准备落下。 再仔细看,那新玩意呈椭圆形,淡黄色,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泥土,还有些芽眼! 刹那之间,宁远眼睛都直了! 那新玩意……分明就是土豆啊! “停!快住手!” 说着,宁远如发疯似的冲上去,几乎拼尽全力阻止刘瑾的菜刀,将那颗土豆抢到手中。 朱厚照一脸怪异:“老宁,你这是作甚啊?” 宁远忙抬头,问道:“殿下,此物,从何而来?” 朱厚照道:“是一个大食人进贡的,还说是什么西洋豆,本宫见这东西可食,正准备切开烧烤呢。” 烧烤? 宁远神色动了动,忽而一脸严肃:“殿下没见这玩意已经发芽了吗?正常来说,发芽的东西,都不能胡乱食用啊,万一中毒了呢?” 朱厚照想了想,缓缓点头:“倒也有道理,可是这玩意不能吃,留着当做观赏物吗?” 宁远眉头紧皱,道:“卑下观此物已然发芽,应该是可以种植,如稻米一样,既可以种,说不得就能结出果子,不如拿去种一种?” 朱厚照以为然:“有道理,那就种一下试试。” 宁远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 土豆啊! 在后世,可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可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神器中的神器! 向后推延的某个朝代,之所以能养活四万万人,根本之所在,便是土豆! 而今的大明,正处于小冰河时代,一年中,天气冷的日子多。 自然的,诸多农作物就很难种出果实。 可土豆这玩意不一样。 这玩意耐寒! 更主要的是——高产! 产量高,还能当做主粮,一旦培育成功,大范围种植开来,莫说是养活而今大明五千多万人,便是再翻个十倍都不成问题。 毫不客气的说,此物一出,大明天下,将再无饥饿之人! 无挨饿之人意味着什么? 天下间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了,闲着没事,再加上没什么娱乐方式,能做什么? 在这传统时代,在物质条件满足的前提下,又能做什么? 生孩子呗! 反正闲着没事,生几个孩子玩玩。 就算极少部分人的不想生,那保障措施不够充分,一个不小心怀上了,怎么办? 只能生下来! 如此一来,人口出生率增加,用不多久,这天下的人口便会不断增长。 而衡量一个盛世的最根本需求是什么? 人口数量! 人口大爆炸,数量暴增,大家伙又都吃喝不愁,那才是盛世啊! 仅仅是看着眼前的土豆,宁远一颗心已是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 在这小冰河时期,最可怕,也最令人无奈的问题,只因这玩意的出现,将得以彻底解决! 他侧头过去,笑道:“殿下,有酒吗?够不够?” 朱厚照一脸的怪异:“老宁,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宁远哈哈大笑:“有个屁的事,卑下只是因这西洋豆,不,卑下见此物带着土,应是在土地里种植的,叫做土豆才更加贴切,哈哈,这土豆既然能够种植繁育,极有可能是一种新的吃食啊,所以,卑下开心啊,喝,多弄点酒喝!” 酒自是管够的。 宁府出产的酒,度数高,也够甘醇,已成为宫廷特供。 不多时,宁远已经喝的摇摇晃晃,可即便喝这么多,他仍旧是满面欣喜。 “殿下,大明之光,大明之光啊,出现啦,哈哈哈哈!为此当浮一大白!来干,来干!不醉不休!” 这满嘴胡言,差点吓到朱厚照。 他喉咙涌动,用力捅了捅宁远:“喂,老宁,老宁,你没事吧?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啊,行了,可别喝了,休息一下吧。” 宁远醉醺醺的瞪眼:“不行,喝,必须喝!殿下您就说,咱是不是兄弟吧,是兄弟就喝!” 朱厚照无奈:“成成成,是兄弟,干干干!” “干!契尔斯!” 二人一杯接一杯,皆是灌的酩酊大醉。 旁边的朱秀荣见了,不知觉间,面色红润了几分。 到得后来,见宁远二人止不住似的喝,不由得有些担心,小声道:“宁……千户,差不多行了吧,别再喝了……” “嗯?” 宁远瞪大眼睛,摇晃着看了看,嘿嘿一笑:“呀,公主殿下,竟是把您忘了,来来来,一起喝啊,干!” 朱秀荣顿时满面飞红,忙摆手道:“不要,宁千户你……休要胡言,坏了礼仪,你喝多啦。” 宁远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可不是,两位殿下,臣喝多了,不行了,臣要回去睡一觉。” 说着,立刻起身。 奈何酒喝的太多,身躯有些不受控制。 朱秀荣见了,忙扶着宁远,小声道:“慢点慢点,你喝多了,可别撞着。” 宁远嘿嘿一笑,不断挤眼:“醉鬼一个,殿下以为臣英俊不?” “这……” 朱秀荣一张脸红到了底,轻轻啐了一口:“什么英俊不英俊的,快回去,你这人,怎能这般无礼,快走。”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偷偷瞄了几眼。 只见宁远满面红光,醉意熏熏间带着潇洒的气魄,快意而洒脱。 在某个瞬间,朱秀荣像是失了魂似的,心间往复重复着某句话。 ——世间好男儿当如此。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正在与三位阁老静坐。 诸多奏折,宛如雪花翻飞似的,来到了内阁,大多与那霸州平叛之事有关。 而因宁远一番话,老而羞愧的刘健处理完诸多奏折后,不由得感慨万分。 “若是天下道路畅通就好了。” 这话顿时引起了李东阳和谢迁的认同。 是啊! 因为道路不畅,信息传递太慢了。 要不然,他们提前得知霸州那边的消息,何至于被那宁远如此讽刺? 弘治皇帝自是心知肚明,顿了顿,沉声道:“三位爱卿以为,此番,应如何赏赐那宁远啊?” 关键之处来了。 赏赐啊! 如实说来,宁远此番,何止是立下大功,那简直汗马功劳。 应该怎么赏赐呢? 三位阁老不由得沉思起来。 第138章 建棚种土豆 此番,宁远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最主要的是,朝廷大军一人没死,便将叛贼一网打尽。 再加上那奇之又奇的方略,前后用了不到十日。 这是何等的可怕? 细算起来,哪怕从大明开国以来,又可曾有不损一人,便令敌人大败的战绩吗? 没有! 这小子,简直神了! 故而给接下来的奖赏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战绩斐然,打出了朝廷之威严,叫某些暗中的宵小不敢作祟,于江山社稷有着格外重大的作用。 稍微过重一点点,赏个侯爵都不为过。 可说到底,却也只是平叛了一伙反贼而已。 琢磨片刻后,刘健开口道:“陛下,臣听闻那文安伯宁合雍已然带领大军返回,或可考虑封赏宁合雍后再嘉奖宁远。” “有道理。” 弘治皇帝点头。 所谓君臣父子,无外于此,即便要奖赏,也应该先赏宁合雍。 而从刘健这话中,他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三位阁老的意思,怕是对宁远赏赐不薄。 不出意外,一个伯爵怕是没跑了。 一门双爵啊! 此等荣耀,即便是大明开朝百余年之间,也是十分的罕见的。 顿了顿,弘治皇帝转而道:“霸州等地叛贼已平叛,北直隶其余地方赈灾如何了?” 这话倒是让三位阁老面色一沉。 李东阳严肃开口道:“陛下,情形不容乐观,实在是灾民太多了……” 弘治皇帝轻点头。 灾民太多,粮食少啊!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许多灾民来说,要熬过这个寒冬都是极大的难题。 旋即,他不由得暗自叹息。 先前,那霸州等地有近十万灾民,可宁远只过去区区两三日,就筹集到了米粮,解决了十万人的吃食问题。 若是让宁远赈灾北直隶的灾民…… 他忙是挥却了这个想法。 这担子太大了,况且宁远刚大捷归来,总应该休息休息。 翌日。 宁府。 当宁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脑晃,如一片浆糊似的。 一侧的王满堂见了,忙端上醒酒汤:“公子,喝口汤吧。” 宁远拧着眉头,回忆片刻,问道:“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王满堂道:“太子殿下差人送回的。” 宁远又问:“回来之后,可曾说了胡话?” 王满堂摇头:“并未,倒头就睡下了。” “哦。”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昨日开心过头了,整个人几乎忘乎所以,喝的酩酊大醉,脑中残留的记忆,还是在醉酒之前,后面的事全忘了。 “也不知与太子殿下喝酒之时是否说了胡话。” 他暗自喃喃着。 正常来说,他在为人处世方面,还算谨慎,即便偶尔嚣张那么一丁点,也有足够的后手。 想来,昨日即便喝了大酒,也不会说错什么话……吧? 嗯,应该不会! 悄然放心下来,他一颗心又全然系在那颗土豆上面了。 这可是神器中的神器啊,能活人无数,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培育出来。 见宁远思索着,王满堂小心道:“公子,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了。” 宁远缓缓侧目:“殿下来了?来做什么?” 王满堂摇头。 宁远喝了汤,穿好衣服,快步来到厅堂。 朱厚照似是等的不耐烦了,正要去寻宁远,眼见宁远走来,眼睛一横:“不是本宫说你,老宁,你昨日简直跟疯子似的喝酒,可吓坏本宫了。” 宁远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殿下,卑下昨日喝的酩酊,假若说错什么话,您万万理解。” 朱厚照仍旧板着脸:“本宫要是不理解呢?” “这……” 宁远笑容敛去,试探着道:“卑下……当真说了胡话?” 朱厚照冷哼一声:“看来你这混账都忘了,好,本宫就告诉你,昨日,你竟强行拉着本宫妹子喝酒,说,你是不是贼心不死,一直惦记本宫妹子?” 宁远忙是摆手:“没,没有啊,殿下莫要误会。” 朱厚照瞪着死鱼眼一般,满脸的不爽。 宁远讪讪一笑道:“殿下来此,可……有事?” 朱厚照这才撇了撇嘴,面目怪异,贼兮兮道:“老宁,有动静没?” 宁远满是不解:“什么动静?” 朱厚照挤眉弄眼:“当然是你那小娘子啊,带回来这么久了,肚子,可就没半点动静?” 额。 宁远喉咙涌动,渐渐僵住了。 关于此事,他问过王满堂数次,结果都一样,没动静。 这也让他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偶尔自我怀疑那么一下下。 他娘-的,该不会真有问题吧? 这要是生不出孩子,麻烦可就大了! 辛辛苦苦,弄这么大的盘子,他当然想开枝散叶啊。 朱厚照见状,已然嘿笑起来:“呀,老宁你……怎么回事啊?” “那个……有防护的,有的,殿下没乱说。” 宁远尴尬不已,正色道:“殿下有事?” 朱厚照仍旧是满面狐疑,却也没深究,转而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栽种土豆吗?本宫就不懂了,这大冬天的,怎么能种东西呢?” “能!”宁远斩钉截铁。 “怎么种?” “只要肯花银子!” 宁远神秘笑道:“走,殿下,去西山,咱们,偏要在冬天种东西!” 旋即,二人皆是驾着大马,赶往西山。 冰天雪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而西山这边的烟囱正冒着滚滚浓烟,热火朝天的生产着。 宁远直接叫来沈三,问道:“现在的玻璃,有多少存量?” 沈三略微思考道:“大约七八百块,正准备交接呢。” 宁远会意。 玻璃生产速度较慢,宫中免费用了一些,故而,前期那一万块还没全部交接。 一百万两银子,拿到手,看似很多。 可刨却宫中拿走的五十万两,他这边还要负担成本、工人开支等。 到得现在,要不是靠着香皂的利润补贴支撑着,他这边早就入不敷出了。 “嗯,这八百块玻璃先扣下,以后生产了再交接。”宁远果决道。 旁边,朱厚照猛的一震:“老宁,难道你……” “不错!” 宁远点头道:“用玻璃,搭建一个较大的大棚,种植土豆。” 朱厚照眉目凝重。 即便他不缺钱,可为了种一个破土豆,足足靡费八九千两银子,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老宁,你要知道,你赚了这么多银子,早就有人看你不顺眼,你再这般浪费,容易惹人诟病啊。”朱厚照道。 “无妨,赚来的银子,还不是用来花的。” 宁远满不在意,当即命沈三清除一块空地。 也别管寒天地冻了,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会,青砖与石灰水,开始累建起来。 石灰,本是用在搭建防御工事等重要地方的,算是水泥的雏形,坚固度与粘合度比水泥差太多了。 但用这玩意,也总好过用黄泥。 接着,一面面狭窄的墙体渐高,四面的主体,用的则是双层玻璃,顶盖,亦是用玻璃搭建。 不过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在数百人的忙活之下,玻璃大棚建造完毕。 约有两间房大小,前后有两个火炉,两条曲折的排烟管道经由大棚,顺着窄墙向上延伸,如火墙一般,最后冒出暖棚外五尺高。 呼! 外面,寒风大作。 可在里面,当阳光直入,两个火炉又同时点燃,不过片刻之间,大棚中的温度便开始直线上升。 到得后来,大棚种的朱厚照跟宁远更是热的脱下袄子,可这样还不够,汗水如蒸腾似的,唰唰流落。 外面许多人看的目瞪口呆。 里面,竟那般热? 第139章 一门双爵 大棚外面,冷风呼啸。 里面,暖如夏日。 对比,尤为的鲜明。 朱厚照用手扇风,汗水不断流淌,忍不住道:“老宁,这火炉要一直烧下去吗?太热了!” “要的。” 宁远点头。 事实上,大体感受下来,玻璃大棚中算不得太热,二十多度而已,主要是他跟朱厚照穿的太多。 猛的一下从冬天进入“盛夏”,人的身体还得有个适应过程。 再者,因为刚建成,湿气较大,人呆在里面,自然感到不适。 不多时,地面的泥土已然松软,寒气散尽,抓一把在手上,大抵与室内温度差不多。 宁远命人拿来土豆,又刨开一个土坑,犹豫起来。 土豆的栽种,无需一整个放下去。 只要保证栽种芽眼的完整,将一个土豆切分成几份,栽下去,同样没有半点问题。 问题是……这事他不能乱说,说了也解释不清楚啊。 “怎么了?老宁,你该不会种地吧?” 朱厚照道:“呵呵,亏得你还总是自诩涉猎驳杂,连最简单的种地都不会,闪开,本宫来。” 说着,他推开宁远,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 “来来来,上猪粪!要碎的,与这泥土混合起来。” 自身有人照办。 接着朱厚照冲着宁远挤眼,道:“老宁,看好了!种地,不仅仅要猪粪,还要浇水。” 旋即将清水浇在混合了猪粪的泥土上,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直接将一个土豆放上去,小心的培土,眨眼间栽种完毕。 “看到了吧?种地,就是这般简单,只要懂了、会了,那便是一通百通。” 朱厚照洋洋得意。 不容易啊! 总算是能在老宁跟前彰显一把了。 宁远貌似虚心的点头,却是暗自心疼不已。 当真是浪费啊! 一个土豆,三四个月后,只能长出一个植株,结出几个新土豆。 而若是将土豆切分开,三四个月后,那就是数个植株,最少会有十多个新土豆。 看似数量上没什么区别,可当下次再栽种,那就是指数的差别了,培育速度,慢了三四倍。 “哈哈,老宁,学到了吧,种地,就是这么简单!” 朱厚照以为宁远正在深思,随口道:“本宫甚至想,假若本宫不是太子,即便当个农夫,也能活的潇潇洒洒。” 宁远只得附和点头:“嗯嗯,学到了。” 能怎么办呢? 都已经种下去了,难不成再刨出来切分? 算了,慢点就慢点吧。 反正有这玻璃大棚,疯狂种植培育,一年种三次,倒也能勉强填补培育的效率。 西山,建起了一个新鲜的玻璃大棚。 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城。 没办法,那玻璃大棚,太显眼了,四周皆是玻璃,相比于宫廷还要富丽堂皇。 于是就有一封封奏折飞入内阁之中,狠狠的参奏宁远。 弘治皇帝面带深沉,暗自怪异。 那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啊。 你说你打赢一场仗,为朝廷立了大功,好好的吃喝玩乐不好吗? 偏偏要弄四面都是玻璃的棚子。 这不是自己立靶子,给人瞄准吗? 那小小棚子,用了数百块玻璃,让诸多预订还没拿到玻璃之人怎么想? “宁远建那棚子作甚?”弘治皇帝忍不住问。 “这……据说种东西。”萧敬回道。 “哦?” 弘治皇帝暗自不悦。 靡费数百块玻璃,相当于近万两银子,只为种东西? 那两个家伙疯了吗? 就算真的能种出东西来,可三两口吃了,近万两银子也就没了,即便是奢靡一些,也不能这般浪费啊! “宁合雍应该快回到京城了吧?”弘治皇帝转而问。 “想来,今晚应该能到。” “嗯,让他们父子好好聚聚吧。” 弘治皇帝也未多说,缓缓将诸多奏折放置旁边。 当晚,宁合雍率大军返回京城。 似是归心似箭,宁合雍直接回到宁府。 宁远自是接到消息,故而,酒菜早已备好,见了宁合雍,忙走了上去:“老爹一路辛苦啦,快来吃东西吧。” “不辛苦,不辛苦,哈哈哈哈!” 宁合雍得意的大笑:“想来,这个时候满堂应该怀有身孕了吧,再过几个月,老爹就能抱上孙子了。” “为了孙子,区区这点劳苦,算得了什么呢?老爹,开心呐!” “此番,狠狠的教训了那朵颜三卫,扬我大明威,不多说,加官进爵肯定是跑不掉的,再往上升一升,老爹可就是文安侯了!” “以后呢,老爹死了,爵位传给你,你再传给咱孙子……” 说着,声音小了几分:“吾儿,可曾请大夫诊脉?” 宁远:“……” 他直接僵在原地,满脸的尴尬。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太子提及,老爹回来更是连爵位传给孙子都想好了。 问题是,现在王满堂肚子半点动静没有啊! 难不成…… 不可能的! 肯定某个不为人知的小细节出了问题,身体肯定还是很健康的。 “咳咳,老爹大捷归来,不说别的,来,咱爷俩喝一个。”宁远转移话题。 宁合雍却是没动,笑容敛去,不由得侧目:“还……还没身孕?” 宁远左右四顾,装作没听到一般。 王满堂也是深深低头,面带羞愧。 “这……” 宁合雍呆愣半天,缓缓出了口气,很是严肃道:“吾儿,所谓讳疾忌医,老爹以为……” 宁远忙是打断:“好了好了,老爹,来喝酒吧。” 当晚,宁合雍喝多了。 那让他心心念念惦记的宁府好酒,怎么喝都不顺口,还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可最终还是喝的不省人事。 宁远将宁合雍安置后,回到房间。 王满堂埋着头,过了许久,小声道:“公子,对不起……” “乱说什么呢?没事的,没事的。” 宁远安慰着,深深呼吸,平复心绪后,渐渐睡去。 第二日。 宁合雍觐见之后,没多久,奖赏的圣旨便来到了宁府。 萧敬带着十数名小太监,仪式尤为隆重,特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文安伯宁合雍……大败敌军,扬我大明神威……官升一品,进文安侯,世袭罔替……” 文安侯! 听到这几个字,宁合雍只是略微激动而已。 因为早已预料朝廷会有此奖赏,毕竟,此番他的功劳确实不小。 他接了旨,掏出一锭元宝,递了上去。 萧敬笑了笑,道:“文安侯客气了,不需要的,另外,咱还有要事在身。” 宁合雍忙点头:“那公公请便吧。” 只是萧敬并未离开,板起脸,站在原地。 宁合雍有些不解。 不是有事吗?怎么还不走啊? 就在这时,宁远匆忙赶回。 萧敬见状,扯着公鸭嗓道:“宁远接旨。” 宁远忙是拜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金吾卫千户宁远……忠君爱国,有社稷之功……加官金吾卫都指挥佥事,敕繁昌伯……” 什么? 宁合雍闻言,眼睛顿时瞪的老大。 这这这……到底立了什么大功,竟……如此赏赐? 第140章 臣有一策,可轻易赈灾 宁合雍直接惊呆了。 这赏赐……不敢想象。 他在蓟州那边辛辛苦苦,带领兄弟们杀进了朵颜的老巢,这才进了文安侯。 而宁远呢? 在家里,好端端的,竟是一下子成了繁昌伯,而且直接升官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堂堂三品大员呐! 宣旨过后,萧敬离开了。 宁合雍呆呆的转身,错愕的看着宁远:“吾儿,这……” 宁远淡淡解释道:“啊,小事一桩,霸州那边发生了叛乱,儿子带兵走了一趟,也才回来没两天。” 宁合雍愣了又愣。 跑去平叛了? 他十几天前还写了家书,那个时候,朝廷这边正在跟朵颜商议呢,也没听说霸州出现叛贼等事啊。 “如此说来,那叛贼数量应该没多少吧?”宁合雍问。 “还好,也才区区几千人而已。” “哦哦。” 宁合雍这才稍稍放心,可回头一想,又怎么都觉得不对味。 平叛几千叛贼,奖赏这么多吗? 他索性不去想,看着宁远那份圣旨,感慨万千的笑了出来。 “好,好哇!一门双爵,本朝,除了当初魏国公、定国公一门两国公之外,咱大明,似乎没有更多了吧。” 他欣慰的点头,道:“老爹是万万没想到,我宁家,竟还能如此光耀门楣,实乃祖宗有灵啊……” 正说着,啪嗒啪嗒,泪水流落下来。 “只可惜……宁家无后啊!” 他一阵嚎啕,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宁远:“吾儿,讳疾忌医,为父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要为你找宫廷御医……” “停停停!” 宁远忙的摆手打断:“老爹,这才多久啊,您未免太心急了吧?具体有没有问题……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您可别这样了。” 宁合雍老声叹息,瘫坐在地,许久后无奈道:“罢罢罢,不管了,吾儿……努力吧!” “嗯嗯。” 宁远敷衍着点头下,转身离开后,来到内阁。 此刻,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都在。 见了宁远,刘健主动开口道:“繁昌伯,宁家,一门双爵,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幸赖圣上恩赐。”宁远应道。 朝廷封赏爵位的名称,本义是封地,只不过在大明,所谓封地自是有名无实,也就一个名而已。 如老爹的文安侯,文安便是一个县。 至于他这个“繁昌”,估摸也是一个县,都无关紧要。 只要有这么个可世袭的爵位,以后的子孙后代就吃喝不愁了。 嗯,子-孙-后-代! 宁远暗自呲牙花。 凡事,就怕说啊。 又是太子,又是老爹,到得现在,他虽是尽量不去想,可文安侯、繁昌伯两个爵位摆在这里,真要没子孙后代可就闹大笑话了。 这时,弘治皇帝开口道:“宁远,你可知,朕为何叫你来啊?” 宁远收拢心思,立刻会意过来。 弘治皇帝不会无端叫他过来,而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跟那玻璃大棚有关。 他忙垂着头,道:“臣……不知。” 弘治皇帝沉下脸色,缓缓道:“天下虽大体承平,可这北直隶已是有许多百姓糟了灾,连饭都吃不上,而你,却大肆铺张浪费,靡费近万两银子修建什么大棚,呵呵,你宁远自百姓手里压榨来的银子,便只是用来浪费的?” 压榨百姓! 又是这个帽子扣了上来。 宁远暗自无奈。 看来,只要是他一直经商,怕是短时间内无法摘掉这个帽子了! 顿了顿,他徐徐道:“回陛下,修建大棚,并非铺张浪费,而是臣……践行知行合一的道理啊。” 弘治皇帝侧目:“怎么说?” 宁远道:“太子殿下那边发现了一个新物种,臣将此物命名为土豆,可是无论是臣还是太子殿下,皆是不知那土豆的用途,是否有毒,怎么办呢?臣便只好修建暖棚,用行动去印证那土豆的可用性。”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这番话,确之凿凿,无可辩驳。 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在朝堂之间看似无人认同,但却没人敢轻易反驳! 宁远平叛功劳摆在哪里,短短数日轻易平叛反贼,化腐朽为神奇,皆因知行合一,谁敢驳斥? 而眼下,宁远建立大棚,也正是践行知行合一的一环。 此由头一出,再想参奏之人,就得想怎么反驳知行合一的正确性了。 “好,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平静道:“话虽如此,可在日后,你也不可这般浪费,知道吗?” 算是不咸不淡的警告,此事,就此揭过。 “臣,谨记。”宁远忙道。 接着,内阁之中,三位阁老似乎提前商量好似的,同时翻开有关北直隶等地赈灾的折子。 安静片刻后,刘健笑了笑,道:“繁昌伯,你所说的知行合一,固然在某方面是对的,可老夫以为,却也不一定对。” 宁远也跟着笑了。 这是要与他对论知行合一的正确性。 当一种新的思想出现,自然是不被主流思想所容纳的。 换句话说,这大明知天下的根本,必须是儒学,这也是百官的立身之本。 非儒家思想,是不允许存在的。 而对他宁远来说,虽是没王守仁那般善于辩驳,可知行合一的思想本就是超前的,吊打而今所谓的“儒学”易如反掌。 “愿闻刘公高见。”宁远道。 “好,老夫问你,你既说知行合一乃治世之道,那么,何以解决北直隶赈灾的问题呢?” 刘健道:“这知与行,如何用在赈济灾民上面呢?” 闻言,宁远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真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啊? 他当然能猜到,迟早会有人跳出来指责知行合一的正确性,可却万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这问题,恰好撞他枪口上面了。 赈济灾民。 这是朝堂永远避不开的话题。 归根结底,在于粮食。 粮食不够,朝廷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在赈济过程中,又会出现诸多问题。 比如,下面的某些官员贪墨粮食,此等事情屡见不鲜,要不然后世也不会有某些人在米粮中掺杂沙子的传说了。 还有便是某些达官贵族为了节省粮食,命家丁小厮、甚至是本人都平白吃朝廷的粮食。 结果也就导致真正的灾民,根本吃不到赈灾粮。 这种种问题,对于朝廷来说自是头疼不已,可对他来说……那就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动动手不就解决了? “回陛下,刘公、李公、谢公。” 宁远自信满满道:“臣这里有一策,可轻易赈灾!” 第141章 吓破胆的寿宁侯 可轻易赈灾! 闻言,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四人皆是面色不自然。 听听,这是人话吗? 朝廷这边正为赈灾头疼,结果呢? 到这小子这里,就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有时候弘治皇帝甚至在想,这小子脑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 怎么什么事情到这小子手里都能简单利落的解决呢? 刘健沉吟了片刻,侧目道:“好,老夫倒要听听繁昌伯的高见了,看看,这知与行,是怎样用于赈灾的。”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此一策,有三个要点,其一,朝廷降下旨意,抑制米粮价格,最多一石米不可超一两银子。” “其二,以粥代工,如霸州那边一样。” “其三,设立监察机构,专管赈济,凡有百姓检举,核实后严惩不贷。” 闻言,三位阁老沉默了,连弘治皇帝也是认真思考起来。 身居高位,他们自是立刻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真要施行起来,肯定会有效果。 但,太难了。 第一点,降旨抑制米粮价格,看似没问题,可真要深究,很容易被扣上朝廷与民争利的帽子。 岂能轻易施行? 第二点倒是没什么问题,也可能有些效果。 最大的问题出在第三点。 设立监察机构,可能类似于巡按使,却比巡按使职权大太多了,朝廷根本没有这个先例啊。 比起而今六部九卿的传统,简直坏了大规矩。 换句话说,这可是要放极大权利给这个监察机构的。 刘健略有深意的看了宁远一眼,不解道:“此三点,与知、行有什么关系吗?” 宁远便笑了笑。 这是避重就轻。 他已然解释的很清楚了,因为他知道赈济之中的诸多问题,才提出“行”的办法。 那么,这位刘大阁老就不懂吗? 懂自然是懂的,无非是装糊涂罢了! “小子愚钝,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宁远说道。 “繁昌伯,你,错啦。” 刘健感慨道:“这里面的最大问题是,朝廷的赈灾粮不足啊,巧妇无米,任你知行合一再有道理,也行不通的。” 宁远又是笑了笑。 他本是想借此机会巩固一下“知行合一”道理的,但架不住几位阁老强行不认啊。 那便算了。 赈济一事,爱谁管谁管。 这时弘治皇帝挥了挥手,道:“好了,宁爱卿,你退下吧。” 宁远便后退着离开了。 安静片刻后,弘治皇帝道:“朕以为,宁远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就如那以粥代工,在霸州那边很有效果,北直隶也可考虑施行。” “另外,也可派一名巡按使,来监察此事,三位爱卿以为谁更合适啊?” 这是将宁远的策略简化了。 只取以粥代工,以及简化“监察机构”。 如此一来,对整体的朝纲朝政也就没了影响。 三位阁老会意过来,由谢迁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鸿胪寺卿、礼部左侍郎贾斌尤为合适。”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 偌大朝堂,谁人都知道那贾跟宁远不对付,让贾斌按照宁远的方略去施行……有意思呀! 于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任命贾斌为此番赈济的巡按使,告诉他,要……知行合一!” 三位阁老平静的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另外一边。 宁远回到东宫,见朱厚照正站在高处,手中持着一个铜筒,四处观望着。 “殿下,可是又得了一宝贝?”宁远笑着问。 “呀,老宁来了。” 朱厚照欣喜万分道:“老宁,你来看,这宝物可好玩了,竟是可以看见二三里之外的景象,当真神奇不已。” 宁远问:“殿下从何处得此物啊?” 朱厚照四下看了看,做贼似的凑前几分,小声道:“别乱说啊,这千里望远镜,乃是本宫自父皇哪里偷来的。” 宁远了然。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霸州那边拍卖的望远镜了。 他故作诧异似的道:“此物,竟如此神奇?” “那是,老宁,来,你也试试……” “不用了。” 宁远笑着,抄手入怀,同样掏出了一个望远镜:“喏,送给殿下的。” 咦? 朱厚照看了看手中的望远镜,又看了看宁远的望远镜,竟是……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惊奇:“老宁,这……呀,本宫明白了,这玩意也是出自你之手,哈哈哈。” 大笑着,他忙是命人将一枚望远镜还回弘治皇帝那边,接着开始上下打量宁远。 “恭喜啊,繁昌伯,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堂堂三品大员啊,宁大人好!卑下见过宁大人!” “这……” 宁远满是苦笑。 繁昌伯倒是实打实的赏赐,至于所谓的都指挥佥事,什么三品大员,都是虚的。 弘治一朝重文轻武,某些三品武官甚至不如五六品的文官话语权大。 不过总的来说,升职了也总比没升强一些。 略微犹豫一下后,宁远严肃了几分:“殿下,想不想挣银子?” 朱厚照相当的狐疑,倒退两步:“老宁,你又想忽悠本宫?” 宁远笑而不语。 朱厚照见了,旋即叹气,嘟囔道:“父皇那边完全扣掉了东宫的用度,本宫手里那点银子,也快弹尽粮绝了,说吧,又要干什么坏事?” 这个“又”用的就很精髓。 宁远想了想道:“殿下,并非坏事,而是好事,只不过这生意需要本钱较多,您那里还有多少?” 朱厚照一听要掏本钱,当即警戒起来:“本宫没银子了,你别惦记,快说说怎么挣银子吧。” “不急。” 宁远故作神秘道:“要做成此事,还需要一人。” “谁?” “寿宁侯张鹤龄。” “本宫舅舅?叫他作甚?”朱厚照很是不解。 “很需要这个人,殿下将寿宁侯叫来便是。”宁远道。 朱厚照也没多说,命人去叫张鹤龄。 不多时,一身肥肉的张鹤龄款款走来,眼见宁远,顿时严肃起来。 他小心翼翼,装作没看到宁远似的,平静道:“殿下叫老臣有事?” 朱厚照冲着旁边指了指:“老宁有好事找你。” 蹬蹬蹬! 张鹤龄连连后退,满脸的警戒:“宁千户,不,繁昌伯,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别耍花招……求你了!” 说道后面,已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实在是怕了! 宁远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孽! 尤其是此番神乎其技的平叛,更是让他打心底不愿接近,躲的越远越好。 但凡跟这小子沾边的,都他娘没好事。 宁远见了,暗自无语:“寿宁侯,咱此番找你,有好事。” 好事? 张鹤龄登时一个激灵,惊恐交加。 跟这小子有关的,那还能有好事? 他接连倒退之间,不小心之下,噗通瘫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张家完矣。” 张鹤龄双目呆滞,泪水滴答答的流落下来,老泪纵横。 第142章 合伙搞事 朱厚照实在没眼看。 他就搞不懂了,这个舅舅怎么就如此胆小,风声鹤唳一般。 老宁都说了,明明是好事啊,哭唧唧作甚? “完啦!张家要完蛋啦,不行,老夫要去找皇后,繁昌伯盯上张家啦,这还有好儿!” 张鹤龄踉踉跄跄的起身,连爬带滚就要离开,却是被朱厚照给按住了。 “寿宁侯,你哭什么啊?”朱厚照大喝。 “殿下,求您了,放过咱吧!” 张鹤龄连哭带嚎:“宁远这小崽子肯定是盯上张家的家产了,这大明天下,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都要遭殃啊,要死全家的!” 朱厚照也有点懵,惊疑不定的看向宁远:“这……老宁……” 宁远摊手,也是一脸的茫然。 他仔细回想,近来,似乎跟寿宁侯也没什么矛盾啊? 何至于如此? 仿佛他宁远是吃人不吐骨头怪物似的。 这时,寿宁侯凑上近来,深深鞠躬,哭声道:“繁昌伯,宁大人,求求您了,高抬贵手吧,张家……没多少钱的,全部家产算下来,也还不到一万两,您要的话,都送给你,这样总成了吧?” 朱厚照以手扶额,无语至极。 在他印象中,这个舅舅堪称是目中无人,仗着姐姐是皇后,无恶不作,横行无忌。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怎么怕的跟孙子似的? 当即,他板起脸来,冷声道:“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本宫舅舅,老宁是本宫的好兄弟,岂会对张家动手?找你来,确实有好事!” 张鹤龄将信将疑:“当真有好事?老夫不信,繁昌伯,咱错了……” “停停停!” 宁远忙是摆手,哼笑道:“寿宁侯,咱就那么可怕?” 张鹤龄点头不跌:“是是是,尤其可怕,这大明,咱谁都能得罪,唯独不能得罪你,咱是真怕你了。” 朱厚照不解道:“为什么啊?” 张鹤龄看了看,小声道:“殿下,您还没看出来吧?繁昌伯简直就是神,无论做什么事,俱是手到擒来,那蓟州大战、霸州平叛,正常人能干出来吗?” 朱厚照猛然惊醒似的,轻轻点头。 还真有几分道理。 貌似……但凡被老宁盯上的事情,似乎都没什么好果子。 先前那朵颜使臣帖木儿嚣张不? 还不是照样揍! 还有,先前寿宁侯偷了香皂的配方,跟百善铺子对着干。 结果呢? 被宁远用手段玩儿的体无完肤! 朱厚照抽了口凉气,缓缓道:“老宁,还别说,你这家伙还真有本事。” 宁远:“……” 他摆了摆手,严肃道:“殿下,好了,既然寿宁侯来了,咱们也该谈正事了。” 朱厚照点头:“对对,谈正事,说吧,咱们到底怎么挣银子?” 一听要挣银子,寿宁侯脚下一软,就准备跑路。 有好事能轮到他? 他一万个不信! 但还未转身,就被宁远给按住了。 “先说好,这件事可能挣不多少银子,但投入却不小。” 宁远缓缓道:“笼统算来,最少要投十万两银子,时间是三个月内,回报率,大约两成左右,而且还有些许风险,殿下、寿宁侯可考虑是否参与。” 寿宁侯想也不想:“不参与……” 话音还未落下,就被朱厚照一个瞪眼给止住了。 朱厚照深深凝眉:“老宁,你可是要干大事?” 宁远道:“事关万千百姓。” 朱厚照点头。 以他对宁远的了解,区区两成的利,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 有时间多生产点玻璃、香皂,赚更多的银子,他不香吗? 故而,即便宁远不说,他也猜得到,这件事绝对是关乎百姓的大事。 “成,本宫干了。” 朱厚照果决道:“本宫投……五万两银子,寿宁侯投……三万两!” 寿宁侯脑袋刚转过来似的:“当真可以挣银子?” 宁远认真点头。 寿宁侯顿了顿:“老夫出也出五万两银子。” 宁远斜睨。 这老货方才可还说家里只剩下一万两银子。 想了想,他直接道:“既如此,那就每人五万两银子,也容易平分利润。” 朱厚照早就期待不已:“成,老宁,你快说,咱们到底要干什么大事吧?” 宁远言简意赅:“炒粮!” 这两个字放在后世自是不难理解,可在此时,还是极其新鲜的玩意。 朱厚照忍不住道:“是把粮食拿来炒吗?” 宁远摇头:“非也,而是利用我等手中的银子,逐步进货,等到高价的时候再放出,从中谋取差额利润。” 张鹤龄闻言,当即激动起来。 这……果然是大好事啊! 但凡被宁远盯上的事情,那肯定是没跑了。 而现在,他跟宁远是一伙的! 这还怕个屁! 当即,他提起早已准备好的酒杯:“繁昌伯,先前咱对你多有误会,以后呢,你就看着,看我老张行不行,你这小兄弟,咱认了!来干!” 三人碰杯之后,张鹤龄离开了。 也就在当日,张鹤龄高调的用八抬大轿离开京城。 目标,江南等地。 目的,收购粮食。 “老夫为何要去江南收购粮食?因为江南粮食便宜啊,据说啊,一两银子最多可以买三石粮,这要是运送回京城,岂不是数倍的利润?” 这是张鹤龄离京之前最后一番言语。 当即,消息在当日传出,京城之中无数屯粮大户,纷纷忧心不已。 江南的粮食,竟那般便宜? 可是……为何在先前的奏报中,江南的粮食价格也达到了一二两银子呢? 许多人不由得疑心大起。 可回头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寿宁侯张鹤龄是谁? 那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不见兔子不撒鹰! 此番,如此阵仗出行,定是有利可图的。 接着,许多人开始琢磨派人去江南购粮事宜。 然而,就在此时,一车车粮食已是从南方运送过来,足有近万石! 这些粮食储存起来后,在百善铺子的旁边,一家新的米铺,余家米铺,也跟着开了起来。 一石米,一两二钱银子! 轰! 整个京城直接震动了。 要知道,因为北直隶粮食短缺,京畿附近的粮食价格已是攀升至三四两银子。 而这新的米铺,价格竟是直接降了一大半,不足先前是三分之一。 无数人得知消息,皆是争抢、发疯似的冲到余家米铺跟前,倾尽所有的购买。 有的人是为了牟利。 毕竟这价格较于其他米铺的价格,低太多了,只要买到手,就能妥妥的赚一笔。 而其余大部分人,则是为了自家的吃食。 生活过日子,谁家都得吃粮啊! 余家米铺人满为患,受到冲击的,自然是其他米铺。 放眼望去,诸多米铺人迹寥寥,门可罗雀。 许多屯粮大户坐不住了,纷纷派人打探消息,同时又向那余家米铺大掌柜发出了请帖,共商要事! 那大掌柜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收到请帖,也不拒绝,干脆赴宴。 当夜,聚贤楼中。 十多道目光打在那老实汉子身上。 有人直接开口:“刘掌柜是吧?大家都是倒卖米粮的,何以你的米粮如此贱卖?不给大家留活路是吧?” 掌柜刘五神色木讷,缓缓道:“诸位,抱歉了,我家粮食乃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一石本钱不足五百文,卖一两二钱,利润已是将近一倍!” 众人闻言,皆是瞠目结舌。 这……利润这么高吗? 假若江南等地的粮食大批量运送过来,岂不是说,大家伙将会无路可走? 第143章 爱买不买 售价一两二钱的米粮,竟还有近一倍的利润。 此言一出,聚贤楼的无数粮商惊骇交加。 换而言之,这余家米铺即便是卖到一两银子以下,仍旧有利可图。 这对大家伙来说,简直要了老命了。 余家米铺可售卖的这么低,甚至是更低,让大家伙四五两银子价格怎么卖? 十多名铺子掌柜面面相觑,久久无语。 而那名叫做刘五的掌柜则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就仿佛无论众人如何惊骇,都漠不关心一样。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刘掌柜,既如此,你家那余家米铺可否将粮食售卖给大家伙呢?” “不卖!” 刘五很干脆直接:“我家公子说了,每人每次仅售五十斤米,你们要大批量购买的话……” 声调拉长。 一众人皆是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却听刘五继续道:“也可以,但是不卖现有的米粮,可预购,等以后江南的米粮再运送到京城,根据尔等预购的顺序一一交付。” 预售! 大家伙对这一词汇已不陌生。 最早,从寿宁侯张鹤龄开始,后来,那百善铺子售卖玻璃的时候也沿用了此办法。 简而言之,没有现货,预购了,以后就能拿到。 有人沉着脸道:“假若大家伙预购了,届时,你余家米铺无法按时交货,又当如何?” 刘五道:“也简单,如无法按时交货,可给尔等半成的赔付。” 有赔偿! 许多人再度沉默下去。 不得不说,余家米铺这条件,太诱人了! 一旦大家伙都跟余家米铺预购,就可以坐享其成,最起码不用出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江南收购粮食。 而当大家伙将余家米铺的粮食都买光,余家米铺自然没有余粮继续售卖,竞争,也就没了。 可以说,这是双赢的买卖。 因为余家米铺卖给大家的价格,肯定会比散卖高一些。 大家伙呢,也可以从中赚取足够的差额。 最主要的是,有赔付! 即便到时候余家米铺无法按时交货,大家伙提前的预购也能得到应有的补偿。 百利而无害! “刘掌柜,兹事体大,我等不敢胡乱做主,还要请示后面的老爷,先行告辞。” “对,刘掌柜,容大家伙商议一番。” “这桌酒菜的账已经结过了,刘掌柜慢慢吃,告辞!” 众人先后离开。 刘五则仍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就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情绪上发生半点波动。 而此时,在东宫。 朱厚照得知消息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先前宁远讲述过大体经过,到得此时,他也终于意会过来。 “老宁,咱这事……是不是闹的太大了?”他暗暗咂舌。 岂止是大啊! 一旦中途被揭穿,必定会震动朝野! 因为,宁远要卖给京畿附近诸多屯粮大户的粮食,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粮食,还敢肆无忌惮的预售,若被揭穿,后果可想而知。 “殿下莫乱说。” 宁远如老道般定坐着,缓缓道:“江南,有粮食,而且很多,多到吃不完。” “还有那交趾、澜沧、黎朝、大成、金边王朝等,粮食更是不计其数,大不了买过来就是了。” 额! 朱厚照无语,暗自嘬牙花子,总感觉很危险。 因为江南那边的粮食价格,并非是米家铺子所说那般便宜。 至于交趾、澜沧等南方的蕞尔小国是否有粮,朝廷这边根本半点消息没有。 而对于那些屯粮大户来说,十日左右,就能打探到江南那边真实的价格。 届时,谎言被揭穿,麻烦可就大了。 “殿下无需担心,走着看便是。”宁远随口道。 “也是,不管了,反正本宫相信你,来,喝酒!” 二人碰杯。 宁远将高度酒含在口中,反复体味自鼻腔而出的酒气辛辣感,暗自一笑。 一场资本的盛宴,即将拉开! 某些想从中挣银子的狗大户,大概开始跃跃欲试了吧? 只是……想要割别人的韭菜,那就得有当韭菜的觉悟啊! 翌日! 余家米铺跟前,仍旧是人满为患。 反观其他十多家米铺,即便价格降到二两以下,也无人问津,不得已之下,只得徐徐降价。 当诸多米铺的价格来到一两五钱的时候,终于有少许人前来购买。 可跟余家米铺相比,人数仍旧少的可怜。 而此时,朝堂之间,早已得到消息。 粮食价格,降下来了! 不过一日,竟是从四五两,降到二两以下。 这消息对朝廷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北直隶万千百姓无忧矣!” 内阁之中,弘治皇帝感叹着,却是猛的严肃起来:“可不知为何,朕总觉得怪怪的,月余前,朕还听闻江南等地的米价已经达到二两,为何会降的这么快?” 三位阁老不语。 这事,确实处处透着古怪。 价格下降的太快了,堪称突如其来。 谁能想到一日之间,竟是下降了这么多? 可仔细想来,又也有一定道理。 最简单来说,那据传跟寿宁侯有关的余家米铺,总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吧? 况且还有无法交货,半成赔付的举措。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余家米铺有底气,即便如此低廉的价格,也能保证有利可图。 “陛下,臣以为,不管怎样,最大的根本问题还是调查清楚江南米价。”刘健开口道。 “臣以为如是,若此中真有蹊跷,恐滋生不可控的事端。” 李东阳跟谢迁也都纷纷谏言。 问题就在这里。 江南米粮价格是否当真那般便宜,一查便知。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去查!可用三百里加急。” 三位阁老默然。 一日三百里,到江南来回数千里,怕也要十数日了。 而此刻,在聚贤楼。 余家米铺大掌柜刘五再次成为诸多同行的座上宾。 “刘掌柜,废话不多说,您给个痛快话,那预购,最低的价格是多少?” “是啊,刘掌柜,大家伙都愿意相信您,您就给大家伙交个底吧。” “老夫以为,一两三钱较为合适,您说呢,刘掌柜?” 一众人纷纷开口。 面对诘问,刘五不急不慢的擦了擦手,轻哼一声:“诸位,尔等以为我余家米铺随便预售吗?呵呵,我家公子说了,眼前,仅预售三十份,每份一万石粮,最低价,一两八钱,就这个价,爱买不买。” 这…… 众人不由得侧目。 这意思是非但要预购,还限售? 第144章 空手套白狼 聚贤楼内,鸦雀无声。 一两八钱,这价格,太贵了。 要知道,这刘五亲口所说,粮食从江南运送过来,成本才堪堪五百文钱,转手卖给大家伙,竟是多了数倍。 最令人不爽的是,那余家米铺卖给诸多百姓的价格,只有区区一两二钱啊! 这不摆明是坑他们吗? 当即有人冷漠出声:“刘掌柜,这价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当真以为吃定了大家伙?” 刘五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城持重的面上怪异了几分。 他耸了耸肩:“呀,你要这么说……还真是!你想怎样,打我啊?咬我啊?信不信明日余家米铺降价至一两以下?” 叫嚣那人脸色青红,紧握拳头,最终却是被身侧几人安抚了下去。 余家米铺降价,这才是最致命的! 同时也是大家伙不得不跟着降价的原因。 原本大家伙都好好的,米粮的售价基本保持一致。 可因为余家米铺的突然杀出,打了大家伙措手不及。 再深究下去,当江南等地便宜的粮食运送过来,大家伙也就没活路可走了。 故而,大家才联合起来,从刘五这里买断粮食。 “成吧!” 有人无奈的叹息:“刘掌柜,一两八钱,老夫可以接受,但问题是以后余家米铺的售价不能低于二两!” “对,刘掌柜,大家伙愿意让你挣点银子,可你总也得照顾一下大家伙吧?” “是啊,大家伙花高价买了你的米粮,回头你再低价售卖,说不过去吧?” 一些人跟着开口。 刘五只是笑了笑,巡视众人:“怎么,你们这是……教咱做人?” 有人忙解释:“不敢不敢!刘掌柜,这是双赢的买卖,你挣银子,大家也要挣银子,你若继续低价售卖,大家伙可也不是吃素的,到头来,只会鱼死网破!” 刘五浑然不在意:“破就破喽,谁怕谁啊?” 许多人愤然,却又有些无奈。 这下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江南距离京城太远了,而今又是大雪封天,要运送大批量的粮食,难度相当的大! 还有,因路途遥远,这里面存在太多不安稳的可能。 万一在路上遇上劫匪呢? 所有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而相比较起来,那寿宁侯就不一样了。 本身财力就不菲,再加上又是皇亲国戚,听闻,此番去江南,甚至还带了两三百名官军保驾护航。 这……谁能比得了? 不多时,有人赔笑似的开口:“刘大掌柜,虽说大家伙没法跟您掰手腕,可是……您好歹也得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吧?” 刘五点了点头。 差不多可以了。 再跟这些人僵持下去,那三十万石米粮怕是不好卖。 况且,也不能把这些人得罪死。 他略作思考,缓缓道:“我家公子一心为民,售价不能太贵,可同时呢,也要考虑诸位的生意。” 有人忙点头:“是啊,是啊,多多少少涨点嘛!” 刘五道:“而今,余家米铺卖的是第一批粮,数量不多,大概几万石而已,这样吧,咱向诸位保证,以后会适当涨价,如何?” 一众人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只要涨价就好啊。 要不然大家伙的生意可就泡汤了。 接着,有人开口:“刘掌柜,一两八钱,老夫要三万石!” “某要两万石!” “咱三万石!” “大家伙别抢啊,给老夫留点,刘掌柜,老夫一万石!” 一众人急忙开口。 售价有了保证,只要买到手,那就是银子啊! 毕竟,这一批粮只有三十万石。 就在众人拥挤之间,刘五从怀中掏出三十份票据,朗声道:“一个一个来,带了宝钞的,当场画押!” 带了宝钞的,自然是欣喜万分,美滋滋的签字画押。 而一些没带宝钞的,则是悔恨万分,眼睁睁看着错失良机。 当日,三十万石米粮,预售完毕。 晚些时候,东宫。 看着相当于五十多万两银子的宝钞,朱厚照只觉得眼睛都花了。 太多了,一大堆! 而这些宝钞,都是……骗来的! 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不由得涌动喉咙:“老宁,咱这……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 宁远笑了笑,道:“殿下,这不是银子,是米粮啊!” 朱厚照怔了怔会意过来,旋即哈哈大笑:“老宁,有些时候,本宫真是服了你了,这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 宁远莞尔:“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太子,是储君。 被储君认为阴谋诡计太多,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照恍然:“本宫懂的,老宁,本宫一直拿你当兄弟看,愿意相信你,什么时候你背叛本宫两次,本宫再跟你翻脸。” 宁远忙问:“能不能三次?” 朱厚照瞪眼:“合着你还真想背叛本宫两次?不,你还真想背叛本宫?” 宁远摆手:“玩笑,开玩笑的。” 朱厚照这才罢休,转而严肃道:“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应该低价收购米粮了?那些屯粮大户而今的价格几何?” 宁远道:“大抵……一两五钱。” “哈哈,哈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不已。 这事要是被那些屯粮大户知道了,不得活活气死? 花一两八钱买来的米粮,自己却只卖一两五钱! 每卖一石米,净亏三百文! 宁远却是乐不起来。 前期,最基本的“请君入瓮”算是达成了。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消化这五十多万两银子的“空头支票”了。 这么大的窟窿,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堵上啊。 当晚。 宁府摆酒庆贺。 一门双爵爷,这在有明以来,也都是极其少见的。 宁合雍的诸多同僚、好友纷纷到来。 也是这个晚上,刘能喝的酩酊大醉,待得诸多宾客离开,刘能还恋在桌子旁,猛的灌酒。 宁合雍忍不住道:“老刘,差不多行了。” “嗯?” 刘能豁然抬头:“哈哈哈,宁合雍,文安侯,发达了是吧,连曾经的老兄弟喝你一点酒水都心疼了?成,老子不喝了。” 宁合雍忙解释:“不,老刘,是你喝的太多了,为兄怕你明日无法当值。” “当值?当个屁!” 刘能咬牙切齿般,接着又狠狠灌酒。 一侧的宁远见了,对着宁合雍扭头示意,小声道:“老爹,你先去休息,我来陪刘世伯。” 宁合雍也是醉意熏熏,便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刘能咕咚咚灌了两小碗高度白酒,眼睛似是昏花了,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你是……宁远?哈哈哈,你小子厉害啊。” 宁远不动声色的给刘能倒酒:“酒水足够,世伯尽情喝。” 刘能当即仰着脖子狠狠的灌。 可是酒水刚喝下去,便一阵干哕,噗的一下喷出一口大呕吐物。 然后,他哭了。 嚎啕大哭。 “我刘能……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啊?我苦哇!” 放声痛哭间,泪如泉涌,疲态尽显。 像一只老狗。 第145章 上当 刘能弓腰驼背,垂着脑袋,哭中带笑,笑中带哭。 “哈哈哈,说来,老夫将近三十岁才中举,又混迹了十多年,而今,还只是芝麻官一个。” “你们宁家就不一样了,不到一年,就已飞黄腾达!” “呵呵,宁远啊,不,繁昌伯,吾跟你说实话吧,前些年头,吾可是没少贪墨你们宁府的东西,各种名玩字画,捡了那文安侯许多便宜。” “只不过呢,在你宁府喝喜酒的几次,已经把东西都还回来了。” “老夫,累了,倦了,不想玩那些尔虞我诈了,至于仕途,也不指望了。” “过了今年,老夫便恳请致仕,告老归乡,当那一只山间的野狗,混口吃食,哈哈哈。” 刘能唠叨了许多,完全是个喋喋不休的醉鬼。 坐在一侧的宁远倒是能够理解。 曾经,比起自己老爹,刘能作为一个文官,引以为傲。 而现在,宁府渐渐发达了,眼看着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人爬的越来越高,刘能曾经所有的骄傲都化为灰烬。 再加上为官多年郁郁不得志,整个人没了精神头,实属正常。 想了想,宁远轻笑道:“刘世伯,您,可想挣银子?” 刘能愣了愣,脑袋转了许久似的:“你在试探本官?告诉你,本官……算了,去他娘-的骨气,宁小子,你说,怎么才能挣银子?” 宁远拾起酒坛,道:“等您醒酒再说。” 刘能在宁府住下。 一直到半夜,酒醒了大半,却是被渴醒了。 就在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准备找水的时候,旁边却多了一个茶盘。 他侧头看了看,是宁远。 “不烫不凉,刚合适,喝吧。”宁远道。 刘能猛的灌了一大杯茶水,又惊疑不定:“宁世侄,你……” 宁远严肃道:“刘能,以后,你,为我所用,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你愿意否?” 刘能当即瞪眼:“你做梦!吾乃朝廷命官……” “停!” 宁远有些不耐烦:“你自己什么境况,自己清楚,我不过多累述,自己考虑一下吧。另外,我宁远前程如何,你再想想。” 刘能顿住。 醉酒之前,他浑然忘记说过了什么。 可见宁远态度如此果决,他心间那点点骨气很快丧失殆尽,再联想自己的处境,很快泪眼蹒跚。 而后,他缓缓起身,伏跪在床上,一颗响头扣下:“日后,愿为公子走狗。” 宁远轻轻一笑,忙扶起刘能:“呀,世伯,使不得,使不得,哈哈,快起来吧。” 年轻的时候,尤其是读书人,皆是满怀壮志,为国为民,雄心热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大了,热血退却,剩下的,便只是生活与苟且。 刘能就是! 前途无望,家室一般般,不出意外,这辈子的仕途,估摸着也只能勉强糊口了。 所以,宁远才动了心思。 他需要人,尤其是可用之人。 就如接下来收购米粮,总不能他亲自出面吧? 得有那么一个人,替他站在前面。 而这个人又不能是王守仁、唐伯虎等读书人,毕竟涉及经商,脸面不好看。 于是,刘能这样的人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前途无望,读书人所谓的骨气根本不重要了。 翌日!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余家米铺,降价了! 从先前的一两二钱,直接降到一两银子。 消息瞬间传遍满京城,其他诸多米铺的掌柜以及后面的老爷、员外,皆是瞠目结舌,愤然交加。 明明说好的适时涨价的。 可是呢? 只过了一日,竟开始降价了? 许多人立即找上余家米铺的掌柜刘五,纷纷质问。 刘五只简单回应了几个字:“会涨价的,马上就涨!” 一众掌柜相当无语,眼看着余家米铺购买米粮的人越来越多,无奈之下,只好再度跟着降价。 也是这时。 一名富家老爷装扮的刘能,来到一家米铺跟前。 “喂,你家的米,怎么卖?”态度极其嚣张。 铺子小厮爱答不理:“一两四钱,买多少啊?” 刘能横着脸:“买的多,能不能便宜点?” 铺子小厮冷笑:“买多少?五百石?一千石?” 刘能啪的拍在案上:“一万石,你能做主吗?” 顿时,铺子小厮后退两步,凝眉审视刘能:“您……没开玩笑?” 刘能一挥手:“叫你家掌柜的来。” 很快,掌柜的赶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刘能:“你,要一万石米?” 刘能点头:“就问你能不能便宜点吧!” 那掌柜急忙赔笑:“老哥,您应该是得知那余家米铺售价一两银子了吧?跟您说实话哈,这价格只是暂时的,以后肯定要上涨,您要是真想要一万石米呢,咱最多给您一两四钱……” 刘能转身就走。 那掌柜忙快步上去,拦住刘能:“老哥……哎,算了,最多给您少五十文,一两三钱五十文,这是最低价了!” 刘能皱眉:“老子买两万石呢?” 那掌柜惊疑不定:“那最少,也只能一两四钱了,以后价格肯定会涨,现在卖给你,都是亏的。” 刘能又问:“三万石呢?” 那掌柜更是懒得搭理:“那就一两四钱五十文。” 买的越多,价格越贵。 刘能当即拍出宝钞:“买了,两万石!” 嗯? 那掌柜猛的瞪大眼睛:“你……来真的?” 刘能收起宝钞就要离开,却是被那掌柜的拦住了。 而后,在那掌柜一脸心疼下,两万石米粮缓慢的运送至城外西山附近。 当日,如这等景象,在各个米铺上演着。 到得晚上,堆积如山的米粮落在了西山附近的大库之中,共三十五万石! 所费总银两,约五十万! 消息传开,各大米铺的掌柜以及后面的老爷、员外,纷纷傻眼。 似乎……上当了! 这事太明显了。 昨日,大家伙才用一两八钱预订了三十万石米粮,而在今日,就有人在大家伙下面的各大米铺疯狂的扫货三十五万石。 价格,不过是一两四钱多一点点而已。 这里面要是没有鬼,鬼才信! “走!找那刘五要个说法去!” 一众人怒火喷张,纷纷朝着余家米铺而去! 第146章 不讲道理的涨价 “说法?什么说法?” 余家米铺跟前,面对众人,刘五满不在意:“米粮,是你们自己卖出去的,老子逼你们卖了吗?” “你……” 一种人皆是气的牙痒痒,眼睛通红。 问题的根源在于余家米铺大肆降价。 大家伙为了能卖出去一点米粮,自然也只能跟着降价,也算是向余家米铺表示一种和善的态度。 但即便降价,也不能降太厉害,于是就降到了一两四钱左右的样子。 可结果呢? 万万没想到啊! 竟是被人钻了空子。 那扫货之人动作太迅速了,在大家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疯狂的购买了三十五万石米粮。 换句话说,不管江南那边的米粮价格如何,用这三十五万石米,都足以抵偿大家伙预购那三十万石米了。 这……踏么的,就是个天坑啊! 许多人怒火熊熊,义愤填膺,就差动手了。 可也有人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刘掌柜,这次,大家伙认栽了,不管怎样,接下来也应该涨价了吧?自明日起,余家米铺最低售价一两八钱。” 刘五挑眉:“你命令我?” 那人浑然不惧:“那倒是不敢,只不过,不管你背后之人是谁,好处也捞到了,再不涨价,大家伙可就要讨个说法了。” 刘五漠然的问:“什么说法?” “你……” 一众人皆是目眦尽裂。 刘五却缓缓道:“预售的时候,你们是抢着买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假若三个月内,无法按时交货,我余家米铺多赔付尔等半成银子便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众人是又怒又气又无奈。 事实摆在眼前。 余家米铺成功的坑骗了大家伙,米粮足够,底气十足。 能怎样? 无论是反悔还是憎恨,都已经没半点用了。 有人咬着牙开口道:“成成成,刘大掌柜,求您了,快涨价吧。” “是啊,刘掌柜,大家伙愿意信任您,被您摆了一道,无话可说,只求您快涨价吧。” “对对,再不涨价,大家伙可就被您坑惨啦!” 许多人几乎是咬着牙请求。 明明恨死了这个刘掌柜,却还不得不低头。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闹僵后,对他们并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增添不可预测的麻烦。 刘五闻言笑了笑:“好吧,咱这个人心软,最怕人求情,那么,从明日起,开始涨价吧。” 众人一颗心这才悄然落下。 可接着,刘五又道:“只是,咱很担心,当咱开始涨价,尔等怕是不敢跟上啊。” 嗯? 众人纷纷侧目,面面相觑。 这话……什么意思? 涨价,不敢跟? 难不成,这刘五要疯狂的涨价? 有人疑惑似的道:“刘掌柜,莫不是敢涨到六两银子?” 而今北直隶粮食短缺,最高的价,一度超过了五两,可最终,还是在五两以内徘徊。 因为,价格再高,就真的没人买了。 刘五神秘一笑:“走着看便是,只希望大家不要拖后腿,拧成一股绳,才能挣银子。” 顿了顿,刘五又道:“还有句话送给大家!” 许多人讶异。 刘五意味深长道:“吃亏是福哦!” 一众人心里几乎快要骂娘。 吃亏是福,你踏么怎么不吃亏? 此时,在西山不远处,一个个库房早已搭建起来。 而在库房之中,则是一袋又一袋的米粮,堆积如大山一般。 太多了,整整三十五万石! 朱厚照见了,先是惊骇,旋即乐不可支。 有了这些粮食,三十万石的窟窿就填上啦! 非但填上了,还多赚了五万石粮食,外加四万两银子。 他忍不住出声:“哈哈,老宁,赚了,这下咱们可是赚大了!” 宁远轻笑着。 表面上来,确实是赚了,即便多出来的五万石粮食按照三两的价格计算,总盈利也将近二十万两了。 而这,还没动用本钱,完全是坑蒙拐骗而来。 犹豫了一下,他平静开口:“殿下,我等,真的只是为了挣银子吗?” 朱厚照顿了顿,笑容敛去,嘟囔似的道:“自不是,咱为了天下百姓。” 宁远点头。 这才是根本! 归根结底,此番所求的,是粮食! 挣银子,那都是顺道的! 而粮食怎么来? 靠坑蒙拐骗这几万石是远远不够的。 说不好听些,眼前多出来这五万石粮食,他多花点钱,从霸州等地买来,何其容易? 又何须跟那些屯粮大户玩计谋? 想了想,他又问:“殿下以为,那些屯粮大户当真亏了吗?” 朱厚照若有所思:“相比于他们的本钱,肯定不亏。” “对的。” 宁远点头:“他们要是亏本,也不会卖给我们,所以,这是一个双赢的买卖,关键就在于,接下来他们会不会玩了。” 朱厚照不解:“玩?怎么玩?” 宁远转而一笑:“且瞧着、看着!” 翌日。 天色还未放亮,就有许多人跑到余家米铺跟前排队。 也就是这时,一个牌子摆了出来。 上面的字,言简意赅:今日米价,二两一石! 涨价了! 只隔了区区一夜,米粮价格,竟是翻了一倍! 这……为什么啊? 许多人瞠目结舌。 旋即,排队的众人中,有人晕倒了过去,有人失声痛哭。 “我的老天爷啊,就不能给咱们百姓留条活路吗?” “吃不起,吃不起啦,老子一头撞死算了!” “原本,老夫以为这余家米铺是大善人,现在真面目终于露出,与那些狗贼何异,何异啊!” 有人寻死觅活,有人撕心裂肺的嘶吼。 而就在此间,最前面的那个牌子,又变了。 那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今日米价,三两一石 又涨了! 较于昨日,竟是涨了两倍! 无数人看着那数字,早已呆滞如傻子。 可即便如此,那余家米铺的大掌柜仿佛没看见似的,不多时,又提着一张纸,覆盖在哪个“三”上面。 售价,再次改变:今日米价,五两一石! 不过片刻之间,售价翻了五倍,简直如开玩笑似的。 不! 比玩笑更恐怖的是,这,并不是玩笑! 余家米铺跟前,已是有人晕厥在地,有人泣不成声。 可这并不妨碍守在铺子附近一些探子欣喜。 “什么?余家米铺涨价了?五两银子?” “涨涨涨,快,跟上,快涨!五两五钱!” “什么?又涨了?快,涨涨涨,六两!” 不足半日,米粮价格疯狂的上涨,不讲道理的上涨。 万千百姓惊骇! 朝廷恐慌! 第147章 恐慌的气息 粮食的价格,开始暴涨。 几乎无人想到。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更是想都不敢想。 毫无道理、不讲道理的暴涨啊。 就在当日,先前令得无数人感恩戴德的余家米铺,价格已是一路从一两银子,迅速飙升至五两五钱。 而其他铺子见了,更是干脆涨到了六两。 一石米,六两银子。 这几乎是有明以来,从未见过的天价。 相对而言,京城已经很繁华了。 诸多百姓,比如小贩,好一点的呢,一年可赚十两银子左右。 差一点的,一年收入大概也在五两以上。 这般昂贵的价格也就意味着,可能大家伙辛辛苦苦的一年的努力,也就能买一两石米。 才一百二十斤啊! 算下来,一斤米,五十文钱! 比肉都贵! 简直就是天价啊! 最可怕的是,所有的米铺仿佛提前商量好似的,售价几乎一致。 如此一来,大家伙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无数人忧心忡忡。 家里有些余粮的倒也还好,没余粮的,已然渐渐绝望。 因为跟随米粮暴涨的同时,其他吃食也有了疯狂上扬的势头。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面目深沉,心急如焚。 麻烦大了,已经有了不可控的趋势。 “那余家米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涨价啊?”弘治皇帝咬着牙道。 没人能给出回答。 先前,因为余家米铺售价极低,又听说江南那边的米粮价格也低,故而,其他米铺不得不从三四两、四五两银子下降至二两一下。 可这……才过几天啊? 两三天! 那余家米铺就这般涨价? 非但涨了,而且比之先前的价格,高了数倍不止。 沉默了许久,刘健终于开口:“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弘治皇帝无奈的点头。 他当然明白,这事,朝廷不能轻易管。 一旦插手,就会被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 就如当初宁远建议朝廷下旨抑制米粮价格一样,不能管。 可……只能眼睁睁看着米价这般高,百姓们吃不起吗? 弘治皇帝头疼不已。 要想当一位开明的君主,就得承受无尽的压力以及面对各种各样的麻烦。 他有时候会想,这要是当个昏君多好。 或者如晋惠帝那般,问问百姓们,既然米粮涨价,何不食肉糜啊? “陛下,臣听闻,此番米粮价格暴涨之前,那刘能大肆购买了三十万石米粮。” 李东阳缓缓道:“而且,臣还听说,在此之前,诸多米铺用一两八钱的价格,跟那余家米铺预购了三十万石米粮。” 弘治皇帝立刻会意过来。 同样是三十万石米,这里大抵是阴谋诡计无疑了。 肯定是寿宁侯那厮为了挣银子,跟刘能联手……刘能? 这名字,很耳生啊!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 刘东阳便解释道:“刘能乃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名不见经传。” 弘治皇帝轻轻应了下。 无疑了! 区区一个小官,如何拿得出几十万两银子? 定是寿宁侯那混账干的好事。 从诸多米铺骗取了米粮,然后与诸多米铺合伙起来,疯狂涨价。 简直就是渣滓!败类!混账! 气归气,可问题还得继续思虑。 又想了许久,弘治皇帝忍不住问道:“依三位爱卿看,这米粮的价格是否还会继续涨啊?” 刘健缓缓摇头:“臣以为,不会涨,非但不会涨,反而还会逐渐下跌至四两银子左右。” 李东阳也跟着道:“这米粮之所以涨价,是因为粮食短缺,可即便再如何短缺,也得有个限度。” “是矣!” 谢迁道:“这般昂贵的价格,定是没人买的,没人买,价格就会下降,一直等到有人买,才会止住下降的趋势。” 弘治皇帝悄然松了口气。 道理,都是对的。 那些米铺可都指望卖出米粮赚取银子呢。 没人买,卖不出去,就没银子可赚。 喝了口茶,弘治皇帝转而问道:“大伴,近日来,太子都在忙什么啊?” 萧敬想了想道:“回陛下,近日太子极为安分,大多时候都在读书,几位师傅见了,皆是夸赞不绝。” “哦?” 弘治皇帝讶异:“他这般老实?还读书?不像他啊,走,与朕去瞧瞧。” 不多时,弘治皇帝摆驾东宫。 正值中午时分,日光透过玻璃,直入宫殿之中,只看过去便暖洋洋的。 再看,宫殿里面,朱厚照正在跟宁远打火锅,热气腾腾。 弘治皇帝扭头瞪了萧敬一眼。 萧敬垂着头道:“想来,殿下应该是读书太累饿了吧。” 弘治皇帝也没计较,快步走了进去。 “呀,父皇,快来坐下吃。”朱厚照摆手。 弘治皇帝平静而严肃,闻了闻那腾腾香气,点头坐下。 他看了看锅,里面,正有两条硕大的黄鱼,略微诧异道:“这是何物啊?” 朱厚照立刻解释:“父皇,这是大黄鱼,海鱼!” “嗯?” 弘治皇帝深深的皱眉。 旁边的宁远忙开口道:“陛下,此鱼乃是霸州那边运送过来的,据说这两条鱼,是被海浪冲到了沙滩,并非下海捕捉。” 海禁! 这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话题。 朝廷有规定,不允许民间出海、下海,就更别提捕鱼了。 开朝大佬,也就是太祖朱元璋更是说过的“板片不得下海”的至理名言,可见一斑。 弘治皇帝闻言,这才点头,夹起一块鱼肉,品了品。 味道,确实鲜美,尤其是那股特殊的海鱼的味道,与寻常的河鱼截然不同。 只不过他不动声色,放下筷子,满不在意道:“一般般吧,不如河鱼甜嫩。” 宁远险些没忍住开口。 这是死鱼啊。 要是活的,这么大一条,清蒸之后,稍微放点作料,那味道,简直能美上天。 这时,弘治皇帝侧头问道:“宁爱卿,朕问你,你怎么看此番米粮价格暴涨啊?” 宁远心下旗鼓不定。 莫不是皇帝陛下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吧? 此番他跟太子殿下都极为隐秘,除了自己人,几乎无外人知道。 故而,他想了想,道:“回陛下,臣不大懂,不过仔细想来,应该是那些米铺商量好的结果吧。” “嗯。” 弘治皇帝应下,又问:“可有应对之策?” 宁远缓缓摇头。 弘治皇帝见了,暗自无奈。 他过来东宫,自也有询问宁远的意思。 一直以来,宁远都怪招、奇招频出,令人出其不意。 可这次,却是令人失望了。 既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唯一的办法便是等。 等等看,等那诸多米铺不断降价吧。 只是,让弘治皇帝,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的是,米粮的价格并未下降,反而,逐渐上扬。 就在当晚,诸多米铺收档之前,余家米铺挂出了新的牌子。 ——明日米价,六两一石! 诸多米铺见了,立刻跟上,价格来到了六两五钱。 天渐渐黑了。 一股无助、恐慌的气息,在这黑夜逐渐弥漫开来。 第148章 这也行 米粮价格暴涨,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人自然就是诸多米铺背后之人。 六两五钱了啊! 即便掉下来,掉到三两银子,那也是妥妥的暴利啊。 归根结底,因为大家伙手中的米粮,本钱甚至不足一两。 聚贤楼。 诸多米铺的大掌柜再度请来刘五。 先前,大家虽是有被刘五摆了一道的嫌疑,但总归价格涨上来了,大家伙也能正常售卖了。 “哈哈,一切还要多谢刘掌柜啊。” “是啊,刘掌柜要是不涨价,大家只能被动的降价。” “自此后,老夫愿意尊余家米铺为米粮龙头。” 诸多掌柜先后吹捧着刘五。 虽都是恭维的词汇,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按资历来说,余家米铺只是后起之秀,但因一开始一两二钱的售价,火爆京城,影响甚大。 到得此时,价格涨上来,大多也都是余家米铺带的头。 还有便是,余家米铺后面可是寿宁侯张鹤龄,皇亲国戚。 大家伙跟在后面混,没什么坏处。 酒过三巡。 有人不由得开口道:“刘掌柜,涨价虽是紧要,可此番涨到六两银子,是不是稍微过了点?” “价格涨的太离谱,几乎赶得上猪肉的价格了,大家伙的粮食恐怕卖不出去啊。” “依老夫看,刘掌柜的用意应该是先大幅涨价,吓一吓外人。” “有了这等离谱的价格,当再次降价,定会有许多人大批量购买吧?” “高!高啊!刘掌柜太高了!” 一众人先后开口,旋即齐齐提起杯子敬酒。 刘五陪了一杯酒,却是没有多说。 他自是明白这些人有试探他的意思,问他接下来要不要降价。 毕竟众人之所以期望涨价,为的就是售卖米粮。 只是……这价格涨都涨起来了,又岂能轻易降下去? 犹豫了一下,刘五神秘一笑,道:“大家伙不必盯着余家米铺看,余家米铺有自己的经营方略,对诸位来说,也不一定适合,所以,接下来,无论是涨价还是降价,都随意吧。” 众人纷纷讶异。 这话有意思了。 有自己的经营策略? 无论怎么说,还不都是售卖米粮吗? 把粮食摆出来,等着客人买。 简简单单,还需要用什么策略? 可这话是刘五说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于是有人忍不住道:“敢问刘掌柜,可有新路子?” 刘五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也正因如此,一众人见了,皆是狐疑起来。 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 先前,刘五还说大家伙要抱团,要拧成一根绳,涨价一起涨,降价一起降。 现在呢? 刘五却又说让大家该怎样怎样,就仿佛……不再跟大家伙报团取暖了似的。 这前后矛盾的言语,若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接下来,众人吃喝的热情减退,一个个皆是心里打着小算盘。 刘五见状,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笑意。 不出意外的话,大事将成啊。 鱼儿都开始惦记饵料的,距离上钩,指日可待。 翌日。 因为价格太过昂贵的关系,诸多米铺跟前几乎没人,生意冷清至极。 只不过,因为刘五昨晚的那番话,诸多米铺并未轻易降价,反而是派出了许多人手,盯紧余家米铺。 而此刻,在余家米铺跟前,同样没有客人。 但在开档之际,一个牌子摆了出来。 意思很简单:从即日起,余家米铺出售“粮票”。 粮票! 这两个字,拆分开来,大家伙倒是都能理解。 可合在一起,就显得格外的古怪。 什么意思啊? 粮食的票子? 购买粮食的票子? 无数人皆是相当不解。 恰巧此时,一名几位年轻的富家公子经由余家米铺跟前。 眼见粮票两个字,干脆大声开口问:“掌柜的,你这粮票是怎么回事啊?” 掌柜刘五忙走出,笑着解释道:“粮票,顾名思义,乃是兑换米粮的票子。” 那富家公子又问:“兑换米粮?你家铺子不是卖米的吗?用银子买你的米就是,关粮票屁事啊?” 刘五又解释:“这位公子,是这样的,因为米粮运输极不方便,故而为了购买的顾客朋友着想,只要从余家米铺购买粮票,就可以持粮票到西山附近的粮库兑换粮食,届时,将会有专人运送粮食,亲自送货上门!” 真相大白了。 原本,售卖米粮乃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可是,米粮太重了,一石一百二十斤,许多人买了米,只能用牲口来拉运。 而有了这粮票就不一样了。 买了粮票,再用粮票去粮库兑换,就有专人帮忙运送。 省却了许多麻烦。 那富家公子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不解:“你既然想着方便大家,何不在你家铺子买了粮后,直接帮忙运送呢?还要大家跑去那什么西山粮库?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对啊! 许多后凑过来的人皆表示认同。 真要方便大家伙的话,那也应该是大家在这边买了粮,你余家米铺派人取粮帮忙运送,岂不更简单省事? 刘五笑了笑,解释道:“大家伙,并非余家米铺不想方便大家,而是余家米铺是帮人代卖粮食的,每个月要对账,而对账用的,便是这粮票。” 众人渐渐恍然。 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较多,毕竟是帮人代卖,中间存在许多作弊的空间。 假若两边的账目出现了不一致的现象,就会出现分歧。 可若以粮票作为凭证,卖出去多少,另外一边收到多少,简单一对账,就清晰明确了。 诸多疑惑解释开来,那富家公子开口道:“倒是挺新鲜的,你家这粮怎么卖啊?” 刘五便指了指牌子上的小字:“六两一石。” 富家公子当即拍出宝钞:“本公子要十石,你点下宝钞,没问题的话,就给本公子粮票吧。” 刘五简单检查了一番,从下方取出粮票,交代道:“这位公子,请收好,粮票是不记名的,您若遗失了,可就无法兑换米粮了。” 那富家公子只是简单查看,便大咧咧的收了粮票。 紧接着,围拢在附近的人先后凑上去,皆是掏出宝钞,购买粮票。 很快,大家伙发现,这粮票的规格并不一样。 有一石的,有五石的,也有十石的。 而在粮票上面,都盖着印章,只不过角度、位置都各不相同,同时还有一串复杂的字符。 简而言之,这玩意就像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着不同的印记暗号,极难仿制。 当日上午,消息传出,到了下午的时候,已是有数百人跑到余家米铺跟前,纷纷购买粮票。 其余米铺掌柜的见了,皆是目瞪口呆。 这……也行? 第149章 好戏刚开始 许多米铺掌柜的,直接傻眼了。 大家伙按照正常方式售卖米粮,结果显而易见,门可罗雀。 因为售价太贵了。 莫说是六两五钱,便是六两、五两,怕也没什么人愿意购买。 可余家米铺这只是换了一种售卖的方式,将米粮,换成了粮票,就有这么多人购买? 这些人……怕不是傻子吧? 相比于传统售卖,最多不过是多了一个专人运送粮食的好处罢了。 何至于此啊? 那可是六两银子,离谱的天价啊! 就在无数人惊骇之间,天色渐渐暗黑下来。 可即便如此,那余家米铺跟前排队购买的粮票的人,仍旧绵延不绝,足有两三百人。 怎会如此? 怎可如此啊! 诸多米铺掌柜的,都惊呆了。 正因如此,也给大家伙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原来,售卖米粮,还可以这么玩! 把粮食换成粮票,愿意购买的人,就多了! “快,仿制,以最快速度仿制,我等也售卖粮票。” 一些个掌柜简单商量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宁远自是得到了消息,却是浑然不在意。 此刻,他正坐在百善铺子门外,喝着热茶。 眼见排队购买粮票的人减少,他才站了起来。 当即,正在排队的几十人纷纷退后,给宁远让开路。 宁远大摇大摆走过去,啪的拍出一沓宝钞,高声开口。 “掌柜的,这是三万两银子,本公子要五千石的粮票!” “好,好的!” 刘五抖若筛糠一般,哆哆嗖嗖拿出粮票,双手递送上去:“宁公子,您拿好!” 宁远则看也不看,唰的一下,将诸多粮票叠成扇子的形状,展开来,然后……扇风! 冬日凛凛。 一名年轻人,用“扇子”扇着冷风,怎么看怎么……傻叉! 似是感受到路人诧异的目光,宁远猛的一瞪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啊?滚边儿去,别挡路!” 嚣张至极。 可却无人敢多说一言,纷纷笑着退避开来。 这可是宁公子! 为朝廷、为诸多百姓做过诸多实在事的大好人。 莫说只是嚣张了,即便是宁公子当街打人,大家伙也觉得是对的! 因为,偌大京城,尽管有绝大部分人没见过宁公子,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宁公子,乃是当世好人! 只不过,当这一幕落在一些别有心思之人的眼中,就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宁公子是好人,是猛人,但同时,在一些人的眼中,还有另外一个称谓。 ——财神! 无论是香皂还是玻璃,那都是旷世神物,皆是出自宁公子之手。 毫不客气的说,大部分跟宁公子有关的东西,都意味着钱财。 而此刻,宁公子竟是看上了余家米铺的粮票。 岂不是意味着,这粮票,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消息,如飓风般,在当天晚上,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数个有心人,开始关心起余家米铺的粮票。 又一日。 余家米铺尚未开档,门前排队购买粮票的人数,已是超过千人。 其他诸多米铺虽是学着余家米铺打出了粮票的牌子,可等了许久、喊了许久,仍旧是无人问津。 一些个人,尤其是有钱人,就仿佛着了迷似的,纷纷挤在余家米铺跟前。 “为什么啊?” “明明大家同样是售卖粮票,何以大家伙只信任余家米铺啊?” “难道,只是因为那繁昌伯昨日在余家米铺买了粮票?” 诸多米铺掌柜的见了,皆是愤懑又无奈。 情形很明显。 那些愿意高价购买粮票的有钱人,当真只信余家米铺。 比较起来,大家伙的米铺,就仿佛不存在似的。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比不了,比不了,不比啦!” “就像猪一样,有的肥,有的瘦,没法比啊。” “呵呵,要说啊,其实更像男人或是女人,有的……有的……呵呵呵呵。” “好了,都别酸了,大家想想办法吧,照此下去,大家卖不出米粮,都得饿死。” “这不明摆着吗?要么给那刘五当孙子,要么降价。” 降价,能够吸引顾客购买,可怎么降、降多少又都是问题。 而当孙子,很明显,大家伙都得低头,将米粮全部交给余家米铺售卖。 可一旦这么做,大家伙也就丧失了话语权。 届时,无论怎样,都只能任人宰割了。 许多人沉默下去,暗自琢磨着。 就在此间,余家米铺门前摆出了一个新的牌子。 ——今日米价,七两银子! 涨价了! 而且还直接涨了一两银子。 消息顿时如暴风雨般传播开来,无数人目瞪口呆、惊骇交加。 可与此同时,一些个头脑不凡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喜交加。 得知消息的诸多米铺掌柜,皆是面面相觑,恍然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 怪不得那刘五说余家米铺有自己的经营策略。 一切的根源,皆在此啊! 将米粮换成粮票,表面看是为了方便购买米粮的顾客。 可实际呢? 这里面的学问,太深啦! “快,叫上其他人,大家一起商议。” 诸多米铺掌柜皆是焦急的行动起来。 这事,太大了,直接关乎到大家伙的生存根本。 一个不慎,那将是万劫不复啊! 当日,十多名米铺掌柜聚集一起,商议许久,而后又各自向背后的老爷等汇报。 而在余家米铺跟前,即便高达七两银子的售价,一日下来,也足足卖出了一万多石! 七万多两真金白银,就这么到手了! 此事传出,莫说是诸多普通百姓骇然呆滞,便是朝堂之上的百官也都纷纷傻眼。 疯啦! 那可是七两银子一石的米粮啊,竟还有这么多人购买? 都疯啦?!! 宁府。 宁远正在跟王满堂喝着小酒。 王满堂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激动道:“公子,现在,整个京城都疯啦,您听说了没,那余家米铺竟是开始售卖粮票,一石米七两银子,还有无数人抢着买。” “哦?” 宁远轻笑:“满堂怎么看呢?” 王满堂想了想,摇头道:“这般贵得离谱的价格,还有人买,那些人怕都是傻子吧?” 宁远哈哈大笑。 他快意的灌了杯酒,摇头道:“满堂,错啦,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还有,你也错啦。” “怎么错啦?”王满堂问。 “区区七两银子一石米,也算贵?” 宁远目光深远,呢喃似的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好戏,才刚开始啊!” 第150章 粮票交易所 杨府。 太子讲读杨廷和下值回来,心情不错。 近来,太子殿下竟是开始愿意读书了。 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当然了,对他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 太子用心读书,他这个辅佐储君的讲读才会有功劳。 有了功劳,未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好啊! “父亲,父亲,快来尝尝,百善铺子出产的最新烧酒。” 这时,一名少年激动的提着一坛酒走来。 杨廷和笑着看过去,随口道:“慎儿,什么酒啊?” 杨慎故作神秘似的没解释,忙是给杨廷和斟满酒:“父亲,尝尝。” 杨廷和拾起酒杯,闻了闻,顿时一股辛辣扑鼻而来,那浓浓的酒香只是闻着都沁人心脾。 他屏住气息,猛的倒入口中,顿时那酒气如滚滚雪山崩裂般,雄浑壮阔。 咽下之际,那酒又变得绵柔了许多,端的是那一线喉啊! “好酒!” 杨廷和神情振奋,略作犹豫,转而问道:“慎儿今日何以这般欢喜,莫不是有好事?” 杨慎忙点头:“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说来听听!” “父亲,儿子发现了一种新的东西,能挣银子,不,简直比抢银子来的都快!” “哦?什么东西啊?” “粮票!” 杨慎雀跃道:“父亲,那粮票,当真是好东西啊,儿子昨日只是随手买了十石的粮票,您猜怎么着,今日晚些时候,转手一卖,竟是挣了十五两银子。” 杨廷和心底一沉。 他身为朝廷命官,自是听说了那粮票。 而今米粮价格暴涨,朝廷恐慌。 在这个时候,粮票出现,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没人知道在那粮票的背后有没有阴谋诡计。 他再次喝了口酒,沉声道:“慎儿想要豪掷千金购买那粮票?” 杨慎立刻点头:“儿子正想着呢,这不是询问您的意思嘛。” “不可豪赌。” 杨廷和很干脆,眼见杨慎那雀跃劲僵固了一般,转而又道:“小心着买,小赌怡情。” 杨慎这才笑了笑:“好的,父亲放心吧,儿子懂的。” 翌日。 余家米铺尚未开档之际,外面已是聚集了两三千人排队,一个个皆是翘首以盼。 新的一天来了,米粮售价,应该再度上涨了吧? 昨日,一次直接涨了一两银子,今日呢?明日呢? 一众人期待万分。 这粮票,好啊! 随着米粮价格的不断上涨,大家伙买到手,那就是妥妥的暴利。 至于是否会下降? 简直玩笑! 没看到那繁昌伯宁公子都买了吗?说明宁公子看好这玩意,那价格,当然要一路上扬了啊! 巳时,好像是受百善铺子影响,余家米铺也准时开档了。 两个小厮架着一块大牌子,摆放到外面。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数字。 ——今日米价,七两一钱一石! 许多人神色怪异,各不相同。 有人欣喜,是因为价格确实涨了,不出意外,以后还会继续涨。 挣银子的机会,来啦! 可有的人面色难看,甚者,更是当街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只涨一钱,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昨日,老子可是花了七两五钱从别人手里买的粮票啊,亏啦!” “啊啊啊,老子也亏了十多两。” 足有几十个人,泪水哗哗滚落。 这看似凄惨的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并未涌现同情的情绪,而是鄙夷。 “脑子有病吧?谁让你们出那么高的价了?” “就是,要按照百善铺子的价格购买,怎么会亏呢?” “就算从别人手中买,那也应该等余家米铺今日价格出来再买啊?” “活该,咎由自取罢了。” 许多人皆是不屑。 也是这时,旁边忽然有人扭打起来。 “你这臭不要脸的,抢了我的粮票,快点还给我。” “你胡说,分明是老子花六两五钱的银子跟你买的,你踏么还想赖账?” “不是,是你强迫我卖的,现在大家作证,我不卖了。” “去你大爷的,滚远点。” 两个人吵闹打骂。 众人一看,很明显了,这是卖的亏了,反悔不干了。 而对于这种人,自也不值得同情。 买卖而已,盈亏自负。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让许多人意识到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大家伙买了粮票,大抵是会盈利的。 可是,到时候又去哪里找那么多买家呢? 就算找到买家了,也会出现种种问题啊。 就如这两个打闹之人,互相扯皮。 难道,以后碰到这种事情,只能去公堂对峙吗? 或者每次买卖之时,都请人作保,当见证人? 那也太麻烦了吧? “来来来,大家伙看过来。” 就在余家米铺不远处,一个接连数间房的大铺子跟前,有人高声吆喝。 “为了方便大家伙交易,特空出此间铺子,给大家伙当做交易的地点。” “而这铺子的名字,就叫……”拉长了声调。 在一侧,由数名小厮抬着,一块硕大的牌匾出现在众人眼中。 当牌匾挂上去,两道人影出现。 赫然是余家米铺大掌柜刘五,还有寿宁侯得力干将刘三。 二人将上面的彩布揭下,五个醒目的字眼落在众人眼中。 ——粮票交易所。 这名字,倒是稀奇,却也不难理解。 简而言之,大概是交易粮票的地方。 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凑了过去,新奇而喜悦。 设置交易地点,许多人都能做到,无非就是空出一间铺子或者是房子而已。 可要想让大家伙信任,一般的人,是万万不行的。 但眼下,当余家米铺大掌柜刘五出现在这交易所跟前,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这交易所,便相当于那寿宁侯开设的啊,完全值得信任。 “哈哈,感谢诸位莅临米粮交易所。” 刘三缓缓开口道:“大家伙在交易所交易,大概呢,有以下三点好处。” “其一,本所以诚待人,信誉第一,值得信赖。” “其二,大家伙所有的交易,都由本所作保作证。” “其三呢……呵呵,还是让刘五兄弟来说吧。” 旋即,所有人都望向刘五。 万众瞩目之下,刘五踏前一步,简单酝酿后,朗声开口。 “这第三点好处便是……” “时时价格!” 轰! 刹那之间,众人炸开锅般,惊骇交加! 第151章 恐怖时刻到来 时时价格! 几个字,简单易懂。 什么意思呢? 米粮的价格,是时刻变动的! 这一下,简直打破了所有人对交易的认知。 售价增长、下降倒是正常,可是时时变动,是不是太快了些? 却听刘五开口解释:“诸位稍安勿躁。” “相信大家伙也都知道,大家在交易的时候,价格是不同的。” “如此一来,便会有的人买的亏了,有的人卖的亏了。” “这时时价格,为的,便是给大家在交易的时候,有个参考。” “比如,前一次交易的成交价是七两银子,当大家伙觉得此价合适,自然可以与人协商买卖。” “而假如有人觉得米粮价格应该是八两,想要卖出粮票,却没人买,怎么办呢?” “也简单,可以挂单!” “挂单后,当有人愿意出钱买,自然就成交了。” 众人闻言,愣了愣,片刻之间,便转惊为喜。 这是……大好事啊! 好处太多了。 因为有前面的成交价格作为参考,大家伙再行交易,就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交易价格公平合理。 如先前,有的人买的贵了,有的人卖的便宜了,有了这交易所后,此等情况将再也不会出现。 而且交易所本身作保,又能防止无赖泼皮。 这……简直就是完全为大家伙考虑的啊! “还有!” 刘五继续朗声道:“自今以后,余家米铺的售价,将与粮票交易所的价格挂钩,同样是时时价格。” 众人面色各异。 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的是,以后米粮价格如何,完全不是余家米铺自己说了算了。 坏的呢? 假若交易所这边的价格下跌,可想而知,余家米铺价格也会跟着下降,到时候盈亏可就不好说了。 这时,刘三上前开口道:“有了这些好处,那么,试问,为了保证交易所运行下去,每笔交易收大家伙千分之五的费用,既交易一两银子,收五文钱,多吗?” 众人倒是半点不意外,甚至理所当然。 好处太多了。 单凭保障大家安全交易,就值这个钱了。 消息与规则公布完毕,交易所正式开业。 有一些好奇之人走了进去。 此刻,已有十多名“交易员”坐在案后,穿着统一的衣着。 其中,甚至还有两名中年女子。 虽说女子抛头露面影响不好,可此一刻,已然没人关心那些事了。 有两个商议好价格之人走到案前,开口道:“我们要交易,价格是七两一钱。” 交易员当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填上价格与双方的名字。 买卖双方按手印画押之后,一分为二,各留一份。 一次交易,就此完成。 简单方便又直接。 无需去找什么作保之人,也无需害怕事后对方扯皮耍赖。 而在这笔交易过后,后面,硕大的木板之上,有小厮用毛笔点上了一个小圆点。 小圆点左侧,是一条竖线,从下而上,清楚的标明了价格。 与那小圆点对齐的方向,赫然就是七两银子的价格。 而随着接下来的几笔交易,已然有几个小圆点出现在木板之上。 旋即,那小厮用更细的笔触,将几个小圆点连接起来。 一副折线图跃然而出,价格走向清晰明确而直观。 众人见了,惊喜万分。 这……交易所的人也太厉害了吧? 竟是连这等办法都想得到! 有了这折线图,大家只要看一眼,就能大抵明确先前的交易价格,太棒了! 接着,交易所内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不过区区一上午,就产生了数百笔的交易。 其他诸多米铺本还在商议之中,可看到这交易所如此火爆,彻底坐不住了。 这交易所,堪称是神来之笔啊。 将所有买卖粮票之人笼络住了! 大家伙学都学不来。 中午时分,刘五再次被宴请到聚贤楼,一个个铺子掌柜皆是巴结奉承不已。 酒过三巡后。 时机大概成熟,便有人开口道:“刘掌柜,您看哈,而今这米粮也不是米粮了,价格飞涨,大家伙可就只能指望您喽。” “有道是独木难支,刘掌柜,咱们大家要报团取暖啊,您可不能吃独食。” “是啊,刘掌柜,您……帮帮大家伙吧。” 意思已然显露无疑。 刘五却还是不解似的问:“大家伙严重了,只是……咱怎么才能帮大家伙呢?” 有人苦笑道:“当然是把大家伙的粮,拿到余家米铺售卖呀。” 这也是无奈之举。 但凡还有些希望,没人想祈求刘五。 颜面没了不说,以后可就会处处受到余家米铺的钳制了。 可就在所有人期盼不已的时候,刘五笑了。 他小酌一口酒,道:“诸位,尔等各个都是米粮大户,哪个没有几十万石米?我余家米铺,能卖得过来吗?” 众人会意。 虽说而今米粮的价格已然完全脱离了根本,完全由粮票决定。 可当米粮数量太大之时,也会对价格产生影响。 然后有人小心的问:“刘掌柜,那么,您可否帮大家伙少卖一些米粮呢?一家两三万石,不多不少,如何?” “可以。” 刘五言简意赅:“但我有一个要求。” “您请讲。” “其一,余家米铺要收取一定的费用,总不能白白帮诸位卖粮吧?” 刘五道:“其二,为了保证米粮价格稳定,诸位的粮食运送至粮库之后十日,方可拿取粮票公开售卖。” 众人也都明白。 当大家伙拿着大批量粮票售卖,价格肯定会下降的。 至于费用,自是无可厚非。 故而,这两点要求倒也算是合理。 在众人应下之后,一车车的粮食开始运往西山附近的粮库。 用这些粮食换取余家米铺的粮票。 当然,要推迟十日才能拿到粮票。 诸多米铺掌柜以及其身后的老爷们,皆是开始期待起来。 那粮票实在太值钱了,暴利! 只要大家卖掉各自两三万石的粮票,完全可以顶的上一年的盈利。 宁府。 宁远没去当值,正独自饮茶。 到得此时,布局大抵完成。 收割,开始! 真正恐怖的时刻,到来了! 他挥了挥手,沈三忙走了进来。 “吩咐下去,从即刻起,开始回收粮票,抬价!” 于是,就在当日,粮票交易所内,米粮的价格,开始逐步的攀升。 到了晚上截止之时,价格更是如发疯了似的,一路长虹。 八两五钱! 第152章 疯了疯了 米粮的价格,在上涨。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涨! 不过区区一日之间,就涨了一两五钱。 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交易所内,多了许多购买粮票之人。 有人愿意购买,购买的人多,这价格想不涨都难。 又是一日。 天寒地冻。 可余家米铺跟前,却热情似火,已是人满为患。 一众人呈回旋式排队,最少有五千之多。 而不远处的粮票交易所,同样是接踵摩肩。 开档之际,无数人拼了命似的冲了进去。 抢抢抢! 买买买! 无论如何都要买到粮票。 因为,买到就是赚到! 这天底下,还有比买东西就挣银子更舒坦的买卖吗? 没啦! 偌大京城、整个大明,都没有! 到得此时,几乎所有人都仿佛发疯了似的,拼了命的向前冲,向前挤。 只为,得到那一张小小的粮票! 余家米铺这边倒还好,粮票交易所这边就恐怖了。 有些人甚至为了能更快的交易,甚至不惜插队,接着,自然是一番扭打,打的头破血流。 可是,根本没人在乎,甚至未曾多看一眼。 一个个皆是抢破头似的,找人交易、买卖。 再然后,那些厮打在一起的人眼见情况不妙,干脆各自收手,再次疯抢着交易。 对面的茶楼包厢内。 透过敞开的窗子,见到这一幕后,宁远笑了笑。 他亲自给沈三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昨日收购粮票的均价是多少?” 沈三忙是谦卑道:“总体算下来,不足八两银子。” “还不错。” 宁远点头。 今日开档的价格是八两五钱,并且还在不断攀升之中。 也就是说,昨日收购的粮票已经赚了。 一石粮票最少可以赚五百文。 挣银子嘛,好是好。 可看眼下这势头,似乎……太凶猛了。 因为参与进来的人,太多了。 不出意外,几乎京城所有有钱人都盯上了这粮票。 倘若他这一刀子割下去,等若是直接得罪了无数人。 “差不多了,压一压吧!” 宁远沉声开口道:“吩咐下面的人,在收购成本线以上,卖出部分。” 于是,到得中午时分,当价格来到九两银子的时候,许多人定了那么一下。 因为那挂单木板上面出现了一个大单。 五千石! 出售粮票! 这一单,实在太大了! 即便是那些疯狂购买粮票之人,也不由踟蹰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好端端的,突然出现这么一大单出手粮票? 难道,是认为这价格几乎封顶,不能再涨了? 故而开始抛售? 许多人狐疑万分。 接着,整个交易所像冰封了似的,沉寂了许久。 最终,一道交易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交易,八两九钱,五石。” 一路飙升的价格,首次下降。 随即,价格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到半个时辰,竟是直接从九两银子,下降到八两银子。 再看过去,余家米铺那边的诸多排队之人,只剩下几十人。 原因很简单,粮食价格都开始下降了,再购买粮票,那不是静等着亏损吗? 只是,这价格并未一跌到底。 当来到七两八钱的时候,随着一单八千石的大笔买入挂单,开始逐步回升。 回升的速度,尤其的快,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直接突破了九两! 有史以来,最高的粮价,诞生了。 旋即,无数人欢呼雀跃起来。 这粮票,当真神啦! 简直就是挣银子的利器啊! 茶楼内。 宁远得知价格后,怔了怔,相当的无奈。 能怎么办? 压都压不住啊! 他淡淡一笑,摆手道:“不管了,不管了,爱怎样怎样,都是自愿找死的,怪不得本公子心狠手辣了。” 于是,当日,在没大单售卖的情况下,价格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开始疯狂的暴涨。 不过一日之间,便从直接来到了十二两。 一石粮,十二两! 亘古未有! 罕所未见! 最恐怖的是,一日之内,价格几乎暴涨了四两银子! 那可是四两银子啊! 先前,诸多米铺的大抵售价,也才只是四两银子左右。 可只是一日而已,攀升的价格便超过了先前的售价! 疯了! 何止是疯了? 简直所有人都疯的彻头彻尾! 即便价钱如此高昂,仍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就仿佛,此一刻,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买买买! “兄弟们看过来,十一两八钱收买粮票,一概不拒。” “十一两九钱收粮票,机不可失喽!” 粮票交易所外面,一道道声音响起。 可是,几乎没人卖出。 所有人都盯着那折线图,眼睛通红又兴奋。 涨涨涨! 还在上涨! “哈哈哈,杨小先生果然说对了,粮票,当真不断上涨!” “是啊,若不是杨小先生,老子险些卖掉粮票了。” 许多人神情激动不已。 在这粮票刚刚出现之际,有一位杨小先生,直接预言粮票价格会超过十两。 当时,所有人都还以为是痴人说梦。 可如今,都成了现实! 眼下,看到如此价格,无数人心潮澎湃,愿称那杨小先生为神! “都让开,让开!杨小先生来了!” 万众瞩目之下,一道年轻的身影缓缓走来,当即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杨小先生,接下来,粮票还会涨吗?” “是啊,杨小先生,大家伙现在可都极为崇拜您的,您快给句痛快话吧。” 一众人七嘴八舌。 那身影的主人杨慎见了,却是摆了摆手:“呵呵,大家伙莫急,吾要看一看那走势图。” 唰! 许多人毕恭毕敬的让开。 旋即,杨慎认真看了看折线图,轻轻点头,随口道:“价格,可能还会上涨,有人出售粮票吗?十二两银子以下,吾尽收之!” 轰隆! 只是简单一句话,众人顿时惊喜交加。 有了杨小先生这句话,价格必定上涨无疑了! 许多人皆是放下心,暗暗期待起来。 到得明日,这粮票必定会迎来一波疯涨吧? 而在朝堂之上。 当无数百官得知这个价格之后,直接惊的傻掉了一般。 无数百官纷纷上书,恳请朝廷惩治恶贼。 恶贼是谁? 自是那余家米铺与粮票交易所背后主事之人——寿宁侯张鹤龄! “狗贼,这狗贼,要祸乱江山社稷吗?” 弘治皇帝少见的勃然大怒,气息起伏,直接摔碎心爱的砚台,目眦尽裂! “十二两银子一石米,亏得这狗贼也敢干!想银子想疯了吗?啊?” “朕,自问对那狗贼不薄,有些破事烂事,朕也帮他兜着,可他呢?” “竟是联合诸多米粮商贩,弄出这么一出大戏,十二两银子啊,这他娘-的还是米粮吗?” 一阵狂骂! 旁边的萧敬吓的双腿都在颤抖。 他侍奉皇帝陛下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弘治皇帝如此暴怒的样子。 便是先前太子殿下深入贼窝,也不曾如此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衣卫,东西厂,都是干什么吃的?” “调查清楚没有?” “为何如此之多的人,愿意捧高米粮价格?” 弘治皇帝愤然喝问。 萧敬一个激灵,险些尿失禁了。 他忙是伏跪下去,颤颤巍巍道:“臣……臣有罪!” 第153章 教朕做人吗?有意思 “你就知道有罪!” “有罪,有个屁用?” “要朕治你的罪吗?” “好啊,你自己去领死吧!” 弘治皇帝怒目皆张。 萧敬如一条老狗似的,瑟瑟发抖着,却是没敢乱动。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愤然交加。 过了许久,他终究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恢复了平静:“大伴,起来吧,朕……失言了,此番,朕也是着实不敢想象啊。” 萧敬看了看,这才缓缓起身,也是后怕不已。 这事闹的太大了。 满京城都在疯狂的追逐那粮票,也就导致米粮价格如疯了似的上涨。 可而今是什么境况? 整个北直隶皆是受灾严重,米粮如此暴涨,朝廷赈灾粮不足,又因米粮价格暴涨,便等于是将那受灾的万千百姓性命于不顾。 皇帝陛下若是不怒才怪了。 又过了许久,弘治皇帝缓缓道:“大伴,你以为,朕该不该下旨抑制米粮价格啊?” 萧敬一个哆嗦。 这事,陛下可是从未与三位阁老提及过。 抑制米粮价格,便是朝廷干涉经商行径,传出去有损声誉。 弘治皇帝看了看,叹息道:“说到此处,朕忽而想起繁昌伯说过的那番话,呵呵,呵呵呵,眼下,竟是成真了,假若当时真听了宁爱卿的话,下旨抑制米粮价格,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萧敬便更不敢说话了。 此事涉及朝纲朝政,他岂能乱说? 经商,乃是小道耳! 甚至于在衮衮诸公的眼中,那是贱业! 可就是这等“贱业”,眼下几近祸乱了朝纲朝政! 十二两银子一石米啊,这他娘-的还是米吗? 那一颗颗、一粒粒,完全就是纯粹的银子! “摆驾,去坤宁宫!”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几日没见,朕,甚至想念皇后啊!” 坤宁宫内! 张皇后寝食难安。 皇帝陛下已是少见的,数日没来了。 原因,她自是清楚。 无外乎自家弟弟干的那些“坏事”。 据闻,就在今日,那粮票竟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涨到了十二两银子一石。 这对于本就处危难时刻的朝廷来说,简直不易于当头喝棒。 粮食昂贵,就会致使北直隶的赈灾遭遇莫大的困难。 因为地方赈灾,大多时候都要与当地的米粮大户接洽、买粮! 而这一切,说到底,皆是因自家弟弟张鹤龄而起。 “这混账……本宫怎会有这等混账弟弟啊!” 张皇后也是暗自咬着牙。 可说到底,终究是无可奈何。 张鹤龄离开京城,去江南了。 这会儿,现在找人问责都找不到。 不多时,弘治皇帝驾临。 张皇后忙是迎上去,笑容满面:“臣妾恭迎陛下,陛下……” “嗯!” 后面的话语直接被打断了。 弘治皇帝轻轻挥手,很快酒菜上来,旋即自斟自饮,仿佛要一醉方休一般。 张皇后见状,自是快速提起酒壶斟酒,眼见弘治皇帝面带不悦,小声开口:“陛下,臣妾以为那寿宁侯……罪不可恕!” 这是退为进。 接下来自是一番恳求的话语。 只是弘治皇帝抬起头,斜瞥了一眼,沉声道:“今日,只喝酒,不谈政事!” 张皇后便只得乖乖闭嘴。 而也是这时,朱秀荣凑了过来。 也没打招呼,只是有模有样的学着弘治皇帝倒酒、喝酒,旋即撕啦一下:“好酒!” 弘治皇帝侧目。 朱秀荣却是不紧不慢的开口:“父皇,儿臣长大了,喝点酒算不得什么吧?” 弘治皇帝沉声道:“谁教你喝酒的?” 旁边的张皇后一震,正要开口,却是被朱秀荣大咧咧的阻拦下来。 “没人教儿臣。” 朱秀荣随口道:“只是儿臣以为,生在天地间,当不负此生,喝点酒又怎么了?” 这下,无论的弘治皇帝还是张皇后都不由得侧目。 就仿佛不认识这女儿似的。 自从封为太康公主后,这闺女……直接大变样,再也不复先前那般淑女的模样了。 就在此刻,朱秀荣轻轻一笑,道:“父皇,儿臣知您所愁,可儿臣却不以为此事可愁!” 弘治皇帝怔了怔。 这话有些拗口,可却仿佛一语中的般,令他想到了许多。 旋即,他轻轻一笑,道:“吾儿何以认为如此啊?” 朱秀荣学着那老夫子般摇头晃脑道:“父皇,无论米粮如何暴涨,儿臣皆以为是……好事!” 好事?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 这是好事? 这是祸乱江山社稷的大坏事啊! 怎么就成好事了? 却听朱秀荣继续道:“儿臣想了想,看了看,可不觉得这米粮的价格会不断上涨,终有一日,会暴跌下来!父皇,您想啊,当米粮价格暴跌,对这大明天下百姓,岂又不是好事?” 弘治皇帝一阵深思,顿感匪夷所思。 暴跌? 米粮价格爆降? 这……怎么可能! 冲眼下这事态来看,用不多久,价格就会涨到十五两,甚至是十七八两。 如此势头,如何会暴跌? 朱秀荣淡淡的斜瞥,笑了笑:“父皇,迄今为止,您……还是不懂经济之道啊,所有事物的价格,皆是与经济挂钩,眼下价格出了问题,那肯定就是经济的问题,如何探查经济问题呢?很简单啊!您应该知道吧?” 弘治皇帝又愣了一下。 旁边的张皇后实在看不过去,猛的一瞪眼:“秀荣,休得胡说,此乃朝廷大事,岂容易你乱讲?” “不!” 弘治皇帝一挥手,面若思虑:“秀荣,你继续说。” 朱秀荣自信满满道:“父皇,您还没懂吗?” 弘治皇帝不解:“怎么说?” 朱秀荣理所当然道:“知行合一啊!要解决问题,首先,您得‘知’啊!您不知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轰隆! 弘治皇帝如五雷轰顶般,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因为“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太过耳熟,而是,朱秀荣确实问到了关键点之上。 是啊! 那米粮的价格,为何会如此暴涨呢? 几乎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米粮张家,是因为粮票横行作祟! 为什么粮票暴涨呢? 这个问题,几乎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定、真实的答复。 表面上看,粮票涨价能让许多人挣银子,可实际上呢? 为什么能挣银子? 怎么能挣银子? 片刻之间,弘治皇帝所有的疑问与愤怒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旋即,他深深的看了朱秀荣一眼,笑了出来。 笑的淋漓尽致! “好,好啊,哈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一阵爽朗大笑。 张皇后看的目瞪口呆,深深施了一礼,道:“陛下,臣妾弟弟张鹤龄不懂事……请您谅解……” “不!他懂不懂事,无关紧要!都是小事,哈哈哈!” 弘治皇帝开怀至极,提起酒杯,冲着朱秀荣晃了晃:“吾儿,干一个?” 朱秀荣深深低着头,道:“父皇,儿臣只是随口言语……” “停!” 弘治皇帝一摆手:“秀荣,你这番话,令父皇醍醐灌顶啊,哈哈哈,而今,父皇终于知道谁是真正的狗贼了!” 朱秀荣略带慌乱:“父皇,不是的,儿臣……” “好了,不用说了。” 弘治皇帝笑道:“朕呐,呵呵,朕堂堂一国之君,却要某些混账教来做人,呵呵,有意思的。” 朱秀荣更是大急:“父皇,不是的,您听儿臣说……” “不听,不听,父皇累啦!” 弘治皇帝笑着,干脆起身。 刚出来坤宁宫,他侧头过去,面目骤然一凛。 “把太子还有那繁昌伯,给朕叫来!” 第154章 这宝座让给你们 弘治皇帝移驾,坤宁宫渐渐归于平静。 而在这寂静之中,张皇后面色还也逐渐沉了下来。 她冷冷的看着朱秀荣,眼眸之中蕴着无尽的怒火。 “这些……你,都是跟谁学来的?” “什么?” 朱秀荣大刺刺喝了杯酒,又因辛辣“嘶”了一口凉气,随意道:“母后,您说什么呢?” 啪! 一记响亮的大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朱秀荣怔了怔,带着酒红色的面上出现了几分疑惑,却是镇定自若。 她一手搭在腿上,仰着头:“母后,何故打儿臣啊?” 张皇后冷漠道:“你不该打?” 朱秀荣反问:“为何该打?” 张皇后手指几乎指点到朱秀荣的鼻子:“大大咧咧,肆意酗酒,目无尊长,先前教你那些礼仪尊卑,全然忘了吗?你,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朱秀荣却是半点不在意:“母后,为何哥调皮惹事您与父皇不管,儿臣只是喝点酒罢了,便如此暴怒,难道,只是因为儿臣是女儿之身?” “儿臣就不懂了,是谁规定女儿家就不能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了?” “嗯?” “前有花木兰、有佘赛花老太君带领的杨门女将,那都是个顶个的巾帼英雄。” “谁又敢言,女子不如男?”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 竟是教人无法反驳! 张皇后气的呼吸一顿,眼睛瞪大,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绕回原处:“可是,你是公主,历朝历代,你看哪个公主如你这般放浪形骸的?啊?你……” “母后,错啦!” 朱秀荣随手打断,严肃道:“母后,儿臣只问您一句话:历来已有,便对吗?” 这…… 张皇后猛的一震! 历来已有?便对吗? 这逆子,竟……竟敢质疑宫廷规矩? 质疑天家威仪? 小小年纪就如此乖张无忌,日后,岂不是要谋朝篡位? 转瞬之间,张皇后已是气的七窍生烟。 “你你你……朱秀荣,反了你了,本宫……打死你个不孝的玩意儿……” 说着,抬起巴掌便甩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朱秀荣早有防备,在巴掌临近之前,略微一侧头,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张皇后勃然大怒:“你……你还敢躲?” 朱秀荣倏地起身,倒退两步:“母后,说不过您就动手,您……不讲理。” “我我我我……” 眼见张皇后四处巡视正在找东西,朱秀荣二话不说,撒腿就走,转眼之间便离开了坤宁宫。 四周的宫女、宫娥、太监等,早已看的呆若木鸡。 这……还是她们认识中的那个公主殿下吗? 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假小子啊! 张皇后愣在原地许久,失了魂似的进入寝宫,就那么呆坐着,不多时,泪水已覆满面。 “本宫……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她暗自呢喃着,望着眼前的酒水,轻轻倒了一杯,用力的含在嘴里。 辛辣的刺激下,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 而另外一边,朱秀荣在回去的路上,揉了揉那被打的脸颊,无奈的出了口气,旋即又有些愤懑。 “挨千刀的繁昌伯,本宫为你挨了平生第一巴掌,早晚找你补回来,哼!” 暗自嘟囔着,回到属于她的宫殿之后,四处顿时警戒起来。 紧接着,一个个宫女快速走出、列队。 人数倒是不多,大概四五十。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手持长棍,在深寒的夜里,朦胧的月光下,站立的整齐有序。 无声息间,已有杀气迸射。 朱秀荣一抬手,几十人刹那间将长棍刺出,迅速而凌厉。 再收手,长棍向后撤,做出防守的姿势。 冷夜之中,长棍发出破空之声,寒芒绽放! 而此时,在乾清宫中。 宁远轻轻捅了捅朱厚照,小声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朱厚照茫然的摇了摇头。 宁远一阵无疑。 大半夜的,他都跟王满堂躺下了,宫里去了人,直接把他叫了过来。 这要是没事,打死他都不信。 而能让弘治皇帝大半夜发号施令,唯一的可能便是……露馅了。 顿了顿,宁远道:“殿下,您没跟陛下暴露吧?” 朱厚照忙是摇头:“没没没,绝对没有,这是咱们的大事,本宫又岂会跟父皇说?即便要找人吹牛,本宫……最多也只会跟妹子说道两句……” 话音戛然而止。 二人面面相觑,齐齐色变。 朱厚照喉咙涌动,眼巴巴道:“这……不应该吧?咱妹子嘴巴紧的很,不会乱说的。” 宁远略微低着头,无语凝噎。 他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可结果,还是暴露了。 这麻烦可不小啊。 在朝廷这边,那暴涨的米粮简直跟祸乱朝政差不多。 朱厚照不由得缩脖子,小声道:“老宁,这下怎么办啊?” 宁远没开口。 能怎么办? 只能硬撑着! 不多时,弘治皇帝走来,随同而来的,还有几十名小太监。 端着桌子,抱着椅子,还有诸多酒菜,先后摆放而上。 “朕本打算睡下来着,可猛然想到,今日晚饭忘记吃了。” 弘治皇帝笑呵呵道:“这不,叫你们两个过来,吃点夜宵,都坐吧,别拘谨。” 宁远越发的心虚。 若是弘治皇帝一上来就发飙,他倒是能接受,毕竟那粮票闹的实在太大了。 可这……大半夜郑重其事的把人叫来,只为吃夜宵? 鬼才信! “都愣着干什么,坐下吃东西啊。”弘治皇帝道。 宁远犹豫了一下,小心坐下。 旁边的朱厚照看了看,小声开口:“父皇,儿臣不饿……” 弘治皇帝一挑眉:“坐!” 然后朱厚照就乖乖坐下了。 吃了几口菜,弘治皇帝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长长叹息:“近日来,京城米粮价格发疯了似的上涨,着实令朕寝食难安啊。” “听说此事是那寿宁侯捣鼓出来了,呵呵呵,当真的狗胆包天啊!” “祸乱朝政,祸乱江山,呵呵,等他回来,朕非砍了他脑袋不可。” 说着,弘治皇帝咬牙切齿,怒容尽显。 宫殿之中,燃着数个火盆,本极其暖和的。 可此刻,宁远和朱厚照皆是遍体透凉。 所谓伴君如伴虎,当皇帝真要弄死某个人,即便那人有千般万般的作用、功劳,也只有死路一条。 皇权大过天啊! 宁远暗自打鼓,琢磨着……要不,干脆认罪了吧。 这时,弘治皇帝继续道:“说来,朕倒是想起宁爱卿与朕说过抑制米粮价格一事,朕,悔不当初啊,若是当时听了宁爱卿的建议,又何至于此呢?” 噗通! 声音落下,宁远直接跪在地上。 弘治皇帝侧目:“呀,宁爱卿,你这是作甚啊,快起来啊,朕在自责,又不是怪罪你,快起来啊。” 噗通! 又是一声。 旁边的朱厚照也跟着跪了下去。 弘治皇帝见了,笑容瞬间敛去,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你们,好胆啊!” “朕不同意抑制米粮价格的谏言,你们倒好,疯狂做局涨价,呵呵,怎么,逼朕啊?” “你们,是要逼朕下旨抑制粮价吗?” “还是说,你们觉得朕老了,不配坐在这个宝座上?啊?” “不如朕退贤让位,让你们坐一坐?” 第155章 粮价必跌 君王大怒! 宫殿之中,寂静如死。 地面之上,二人伏跪着,动也不敢动。 宁远深深的埋着头,老实如鹌鹑一般。 他自是不怕事情闹大,甚至收割的计划才堪堪进行到一半而已,还得继续。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竟是在半途露馅了。 这才是最麻烦的。 没法收场了啊! 这时,似乎感受到一道目光,宁远偷偷扭头。 却见朱厚照不断的挤眉弄眼,眼神中,带着不解之色。 宁远立刻正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朱厚照有些怨愤,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繁昌伯并非是逼迫您,而是……” “是什么?”弘治皇帝问。 “是……为国为民啊!” 朱厚照道:“父皇,您想……” 弘治皇帝摆手:“朕,不想想了,朕已经很累了。” 却是不想听朱厚照的辩解。 朱厚照无奈不已,只得闭嘴。 弘治皇帝接着道:“繁昌伯,你自己说吧,你,该当何罪?” 宁远立刻开口:“臣,有罪!” 弘治皇帝问:“有何罪?” 宁远道:“臣……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弘治皇帝严声道:“你既自知此乃欺君大罪,又何以顶着脑袋非干不可?以为立了些许功劳,朕就不敢砍你的头?” 宁远没说话,双手颤颤巍巍入怀,缓缓掏出一物,向前推了几分。 弘治皇帝忽而哼的笑了出来。 冷笑之下,却是有些无奈。 那物件,赫然是免死金牌。 他慢悠悠的灌了一杯酒,道:“呵呵,如此说来,朕当真无法砍你了头了?呵呵呵。” 宁远道:“万谢陛下隆恩。” “谢个屁!” 弘治皇帝满是不耐烦:“收起你那副嘴脸吧,看着就让人生气,还有那金牌,也收起来,滚滚滚,都滚!” 二人当即起身,倒退着离开了。 不多时,萧敬走了进来。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大伴,坐,陪朕喝两杯。” 萧敬坐下,给弘治皇帝斟酒。 不知多少杯酒后,安静的宫殿之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世人、百官皆言天下承平,朕也以为然了。” “可是呢?” “就如此番米粮价格暴涨,谁能想到?谁敢想?可却偏偏出现了。” “这大明啊,只是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却如那茅草屋,四处漏风!问题一大堆!” “假若此番粮价并非是宁远、太子、寿宁侯等人做局,后果,朕是万万不敢想啊。” “知行合一!” “呵呵,好一个知行合一啊,朕也要好好学一学喽,要不然这大明天下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弘治皇帝目光深沉,嘴角却是渐渐扬起些许笑意。 他侧头:“大伴,依你看,那繁昌伯除了教训朕做人之外,如此做局,目的是什么呢?” 萧敬想了想:“大抵……是为了搂银子吧?” 弘治皇帝问:“那繁昌伯缺银子?” 萧敬便沉默下去。 弘治皇帝顿时大笑起来,指着萧敬道:“大伴,知行合一啊,你这,就是不知,无知!” 东宫。 有惊无险之后,宁远正准备回去,却是被朱厚照给拉住了。 “老宁,你不讲究啊!” 朱厚照瞪着眼道:“先前,你说咱们干这大事为的是万千黎民百姓,可你却是暗度陈仓,利用此事威逼父皇,你……你怎么不早说?把本宫蒙在鼓里?” 宁远有些心虚。 操纵粮价,确实是为了天下百姓。 可从某方面讲,确实也有警戒弘治皇帝的因素,甚至是警戒百官、朝廷。 朝廷认为从商是贱业,看不起商道。 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商道,却足以祸乱朝廷。 往深了说,甚至足以导致江山覆灭。 经过此番价格暴涨之后,无论是任何人,再想抵制、想扼杀商道,可就要多考虑考虑了。 而话说回来,这些复杂的因素,他怎能跟朱厚照一一细说呢? 略微琢磨后,宁远笑了:“殿下,福祸相依,虽是我等挨了一下一顿骂,可好处已然显现出来。” 朱厚照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怎么说?” 宁远做出一个抹脖的手势:“收割,接下来可以疯狂的收割了。” 朱厚照眼睛转了转:“为什么?” 宁远嘿嘿一笑:“陛下默许了啊。” 当即,朱厚照跟着激动起来。 对啊! 那皇帝老子既然发现了他们做局干大事,却只是痛骂一番,并没有半点惩戒,岂不就等于默许了? “好好好,老宁,这下好了,咱们可以无所顾忌了,收割他娘-的!”朱厚照大笑。 翌日。 尚未开档,可无论是余家米铺还是粮票交易所跟前,都挤满了人。 人满为患! 无数人兴致冲冲,激动的仿佛吃了仙丹一般,皆是盯准了铺子,只一开档,便准备拼尽全力冲进去。 放眼望过去,景象如火如荼,说的全民疯狂也不为过。 也正因如此,甫一开档,价格就被推上了十三两,并且还在不断的上扬。 粮食早已不是粮食。 所有人都盯着那折线图,研究着什么价位买、什么价位卖出。 而就是如此火热拥挤之下,人群中,却是有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 在空地中间处,一名年轻人负手而立,四周皆是追捧之人。 “杨小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太厉害了!” “对极!昨日,杨小先生说价格必涨,现在怎么着?应验了!” “杨小先生,您快说说,今日的价格会怎样吧。” 众人恭维之下,杨慎淡淡一笑。 他随意瞥了眼那折线图,随口道:“看样子,形势一片大好啊,某打算今日再买一些,十三两三钱,有人卖吗?” 卖? 卖个屁啊! 这价格还在上涨,卖了赚的就少了。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赚的少,那就是亏啊! 大部分人都在翘首以盼,坐等价格涨的更高,还有的人甚至掏出更多的银子,疯狂的买进。 自然,也有少部分选择卖出。 可卖了之后眼见那价格还在上涨,肠子都快悔青了。 “依吾猜测,今日晌午之前,价格应该会飙升,超过十四两。”杨慎淡淡开口。 周围众人又是一顿吹捧。 就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自粮票出现以来,价格只下跌过一次,其余时候,一直在攀升,你如此大胆预料,即便准了,又有什么好张扬的呢?” 一名中年男子走来,不屑道:“依咱看,粮票价格今日必跌!” 嗯? 唰唰唰! 刹那间,所有目光皆是打了过去。 一个个凶神恶煞,虎目圆睁,仿佛要把那中年男子瞪死一般。 第156章 对赌 一道道目光,神色不善,死死的盯着中年男子。 太气人! 大家伙皆是欣欣期盼着涨价,可这混账却说要下跌。 这不是诅咒吗? 希望大家伙都亏钱吗? “简直放屁!” “就是,也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安敢在此狂吠?” “还敢质疑杨小先生,呵呵,有些人只是看起来像模像样,实则没安好心,渣滓一个!” 许多人纷纷开口,恶语相向。 若是有朝廷命官在此,一定会惊的双腿酸软。 这中年男子,赫然是当今天子,弘治皇帝。 面对这等千夫所指,弘治皇帝却是半点不在意,缓缓开口。 “诸位,请试想一下,而今这米粮价格十三四两一石,这,还是米粮吗?” “价格暴涨,对于朝廷而言,又岂能坐视不理?” “故而,咱认为,这价格,肯定会受到影响。” 这番话,言简意赅。 除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孩童,一听便能懂。 道理浅而易见。 可是,众人听了,却是更加怒火喷张,仿佛心间最柔软、也是最不经摧折的那根刺被触动。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 “价格暴涨,利国利民,因为,能让百姓们挣银子,百姓们有了银子,才会国富民强!” “对,这是大好事!你这人少妖言惑众,小心大家不客气。” 一个个张牙舞爪,要不是附近有诸多锦衣卫,险些就要动手了。 杨慎闻言,倒是没什么表示。 他略作思考,带着几分疑惑道:“这位先生,可是在朝任职?” 弘治皇帝摇头。 闻言,杨慎淡淡笑了出来:“那么,这位先生,您怕是错了!” “原因很简单,大家伙也都说了,这粮票,能让百姓们挣银子,实在是利国利民。” “既是如此大好事,敢问先生,朝廷又怎会轻易插手呢?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当今圣上见了,都要偷着乐呢。” 众人面色这才缓和几分,不断的追捧。 “对,果然还是杨小先生懂事明理啊。” “如果朝廷插手,那就说明那皇帝,不是什么好皇帝,是昏君!” “某些人当真白活几十年,呵呵,一条狗活这么久也该懂这些真正的道理啊!” 一番言语落下,弘治皇帝终于沉默下来。 那些讥讽的脏话,他可以不在意。 令人惊心的是,众人的态度! 尤其是“利国利民”等字眼,简直字字玑珠,杀人诛心! 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为何这价格抬起来,会如此的容易。 因为,疯了! 都疯了! 偌大京城,那些有些钱财的人,简直如痴迷一般,彻底疯癫! 深深吸了口气,他沉声道:“诸位,可否敢打个赌?” 杨慎不屑开口:“好啊,怎么赌?” 弘治皇帝当即掏出五千两的宝钞:“若是价格不下跌,这些银子,尽归尔等所有。” 杨慎眼睛一亮:“若是下跌呢?” 弘治皇帝道:“那尔等便以下跌后的最低价格,将粮票卖给咱!” “好,就这么定了!” 杨慎面相众人:“大家伙可都听到了,谁若反悔,那边是乌龟王八蛋!” 众人顿时欢欣雀跃。 “哈哈哈,感谢这位先生送给大家伙银子啊。” “对对对,这位先生,祝您身体健康,合家欢和。” “好人一生平安。” 一个个皆是大笑出来。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杨小先生都发话了,这价格,必定会上涨啊。 这中年人的银子,送定了! 赌约生成,接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价格上面。 随着购买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在不断攀升,没过一会,就来到了十三两五钱。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人挂单购买。 “十三两五钱,买十石!” “十三两四钱八十分,买五十石!” 购买热情如潮。 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又过了一会,已是来到了十三两六钱。 眼看着距离十四两越来越近,杨慎得意的笑了起来。 他随口补充道:“这位先生,咱们的赌约,总得有个界定限度,就以十四两为定,如何啊?” 弘治皇帝随和点头,道:“假若到了十四两还不下跌,咱这五千两银子就归你们。” 杨慎当即大笑:“大家伙听着,今日中午,醉香楼,咱们就照这五千两银子吃喝。” 众人自是兴奋不已。 弘治皇帝见了,表面虽是平静,可视线却不由得向外面看了几次。 按理说,他微服而来,那混账应该得到消息了啊。 而此刻,对面茶楼内。 宁远眼见弘治皇帝亲自下场了,也是极为诧异。 可当他细想之后,嘴角忍不住绽放一抹笑容。 好事啊! 皇帝陛下这都明确表态了,再不狠狠收割一番,他都对不起寿宁侯。 再者,皇帝陛下这赌约,简直就是为他出货量身定制啊! 抬价当然是必要的,一边抬,一边出货,低买高卖,降低拉升成本。 “十四两,准时下跌,多一分都不行!明白?”宁远开口。 “是!” 沈三急忙应下,吩咐下去。 晌午渐近。 米粮的价格也朝着十四两不断的接近。 终于,当某一刻,随着那折线图上面对准十四两的横线上,出现一个小圆点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哈哈哈,这位先生,怎么样?脸啊,是不是啪啪的响?” “得了,话不多说,感谢先生送来的五千两银子,感激不尽呀!” “对与错,就在眼前,这位先生该不会反悔吧?” 许多人大笑起来,十分得意。 杨慎见状,莞尔耸肩:“看先生您似乎不服啊,那这样,本公子再让这价格涨一点点!大家伙,有没有人卖一石粮票啊,本公子用十四两一钱购买。” “有有有!” 一人站了出来:“杨小先生,老夫卖你一石!” 说着,二人走向交易案前。 其他人皆是乐不可支。 谁人都知道,这价格的评定,乃是根据成交价来的。 若是十四两一钱成交了,折线图上面才会出现小圆点。 只要杨慎与那人成交了,那中年人就必输无疑了。 可是,就在杨慎掏出银票、准备购买之际,那挂单板上,忽而出现了一笔大单。 一万……石! 售出! 轰! 刹那间,所有人神魂俱震,眼睛瞪大如铜铃似的,满是不敢置信。 卖出,一万石! 这……怎么可能! 第157章 盛宴狂欢躁动起来 交易所内,所有人都懵了。 这一万石的大单,来的太突然,也太恐怖了。 那可是十四万两银子啊! 没人买得起,更没人敢买。 因为没人知道,接下来的价格走向如何。 假若再继续下跌呢? 买了便是砸手里了。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人不死心:“十四两?呵呵,老夫挂单,十三两八,买……五百石!” “还有某,十三两七,买一千石!” 有些人跟着开口,同时也去案前挂了单。 转瞬之间,买家与买家,形成了对立,在这十四两银子附近角力。 其余人见状,自也是跟着挂单买进了一些。 无他,只因这价格,是大家的希望。 一旦下跌下来,对大家伙来说,简直就是灭亡之灾。 最新价格很快稳定下来,十三两九! 许多人跟着松了口气。 尚好啊! 只要能稳定住,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就能使得价格越来越高。 只是,众人下一口气还未喘上来,折线图上面,再度出现了成交价。 十三两八钱! 十三两七钱! 十三两五钱! 价格,飞流直下。 短短片刻之间,竟是直接下跌到了十三两整! 旋即,无数人惊慌、恐慌。 这价格,宛如没有底似的,竟还在下降。 “我的老天爷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老子刚用十三两六买进来,怎么又下跌了啊!” “老子不活了。”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干脆直接撞墙了。 交易所内,一片哀嚎不止。 一直过了半刻中,当价格停在十二两五的时候,许多人终于看到了一抹希望。 因为出现了一个大的买单。 两万石! “快,大家伙快,买啊!” 杨慎急忙开口:“只要大家伙一条心,价格就会上涨!” 呼啦啦! 顿时一群人冲过去,再度购买。 至于一些个亏损之人,早已不在大家伙的关心之下了。 于是乎,经过新的一轮角逐后,价格稳定在了十三两。 许多人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笑了笑:“诸位,如何啊?先前那赌约,谁赢了?” 众人瞬间沉默。 带头的杨慎闷着头,道:“先生,您赢了,我……我可以以方才最低价格卖给您一百石。” 其他人自也不好抵赖,不多时,弘治皇帝便买了四百石的粮票。 再看过去,那折线图上面的价格,又上涨了些许,已来到十三两五。 弘治皇帝不由得一阵慨叹。 怪不得啊! 怪不得所有人都期望价格上涨。 就拿他手中四百石粮票来说,这屁大功夫,已是赚了四百两银子,简直比抢钱都快。 茶楼内。 弘治皇帝看着诸多购买粮票、疯狂而不自知者,摇了摇头。 “恐怖啊!” 他长声道:“此番,朕倒是略懂了知行合一,有些话啊,在朝堂之上,怕是一辈子都听不见,呵呵,利国利民,诛心呐!” 宁远沉默无言。 弘治皇帝又道:“宁爱卿,这便是经济之道,或者是商道的根本吗?” 宁远道:“陛下,此乃小道,若能真正成型且稳定,倒也算得上是大道。” “嗯。” 弘治皇帝点头:“不错,不错啊,区区小道,几近祸乱朝廷,朕……感触良多啊,继续吧,稳得住即可!” 宁远忙是应下:“臣,遵旨。” 弘治皇帝看了看,侧目道:“此番……可挣许多银子?” 宁远有些心虚:“嗯……想来呢……这个……大概……不是很多吧,嗯,不会太多。” 弘治皇帝斜瞥,郑重道:“四成利,充入内帑。” 宁远:“……” 能说什么呢? 不过相对来说,皇帝陛下肯收银子,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一切就绪,接下来,最疯狂的时刻,到来吧! 当日,粮食开始稳步有升。 铺子关门之际,最终价格,停在了十四两五钱。 要知道,昨日还是十二两呢啊! 只一日,又暴涨了二两多。 就这还是有一大批人售卖的前提下,若售卖的人少一些,可想而知,这价格,定是要上天了。 内阁之中。 三位皆是愁容满面。 看这架势,米粮价格,几乎不可能下降了。 直接受影响的便是米粮的售卖。 百姓们买不到、买不起粮,那就要饿死啊! “陛下,臣以为,朝廷应该出面了。” “是啊,陛下,必须要狠狠的惩戒此番的始作俑者寿宁侯。” “再不动手,国不将国啊!” 三位阁老纷纷谏言。 实在是坐不住了。 弘治皇帝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奏折。 这几日,奏折翻飞一般,纷纷涌来。 不出意外,大多是斥责那寿宁侯祸乱朝政的。 可实际呢? 那些在粮票交易所之中疯狂购买的粮票之人,又有多少是满朝文武百官的家丁、小厮? 毫不客气的说,粮价之所以如此暴涨,文武百官、京城的富绅功劳斐然。 这是属于京城所有有钱人的一场盛宴。 至于那些穷苦百姓……又有多少百姓能买得起一石粮呢? “三位爱卿,朕原本也是忧心忡忡的。” 片刻后,弘治皇帝终于开口:“只是,朕看到的,却是极为迥异的景象,三位可知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刘健怔了怔:“怎么说?” “他们说啊,那粮票,能让百姓们挣银子,乃是利国利民的大道。” 弘治皇帝叹息般:“朕,当真是长见识了。” 接着,内阁一片寂静。 三位阁老彻底沉默下去。 在朝廷不得干涉经商这个大前提下,那“利国利民”四个字,简直如利刃一般,悬在大明的头顶。 但偏偏,朝廷却不能干涉,甚至不能有半点动作。 因为……与民争利啊! 这由头,是多么的冠冕堂皇! ——却又是那般无懈可击。 寂静之下,年近七十的刘健缓缓跪地,接着是李东阳,谢迁。 “老臣无用!使圣上蒙羞!臣等,万死!” “三位爱卿快请起。” 弘治皇帝忙上前,苦笑道:“朕也是无奈至极啊,国难当头矣!” 又是一日。 余家米铺与两票交易所,已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人-流数之不尽。 一个个皆是热情似火,热情澎湃,肆意而癫狂。 买买买! 机不可失啊! 不买,便是错过了! 错过了,那便是损失了银子啊! 于是乎,在这盛宴之下,价格一路攀升。 十五两……十七两……十八两…… 价格,仿佛无休止般,节节蹿升。 诸多买了粮票之人,皆是热血沸腾,血眼猩红。 “杨小先生,依您看,这价格,最高能涨到多少银子呢?” “对,杨小先生,您乃是粮票之神,快给大家说说吧。” 一众人追捧。 杨慎想了许久,笑道:“依本公子看,不出三日,三十五两银子,近在眼前。” 众人不由得再次欢呼起来,购买的热情前所未有的攀升。 一场盛宴,一场狂欢。 躁动起来! 第158章 请陛下严惩不贷 价格暴涨! 涨涨涨! 以不可遏制的势头上涨着! 万民狂欢! 许多人看着手中的粮票,皆是激动万分。 赚了! 而且还没少赚! 可这,还不够! 杨小先生可是说了,最高的价格,可能达到三十五两。 只要大家在三十五两之前出手,定可以狂赚一大笔! 当夜,东宫! 朱厚照兴致勃勃。 就仿佛,眼前已摆着无数的银子般,精光闪闪。 他兴奋不已道:“老宁,此番能赚多少银子?算过了没有?” 宁远摇头。 还真没算过。 依照眼前这势头来看,参与进来的人与银子的数量,已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 此番,怕是不少赚的。 “挣银子?呵呵,粗鄙!”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朱秀荣缓缓走来。 此刻的朱秀荣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她随意坐下,瞥了瞥道:“哥,你可是说过,此番大事为万民,继既为万民,又岂能挣银子?啊???” 朱厚照略微一顿,尴尬笑道:“妹子,其实,这事呢,首先是为万民,可是呢……” “没有可是!” 朱秀荣果断摆手道:“哥,你不知道,为了能促成你们男人的大事,妹子我……完全豁出去了,前一日,甚至被母后打了一巴掌,到头来,你说要挣银子?你……对得起妹子我吗?” 朱厚照一阵无语。 朱秀荣又看向宁远:“繁昌伯,你说呢?若没有本宫与父皇唠叨,你们这事,又岂会如此顺利?” 宁远:“……” 我可谢谢您了! 他已是没眼看。 这事要是没朝廷与天家的掺和,那一切都会在他掌控之中。 无论是涨价还是未来的割肉,皆可一气呵成。 但弘治皇帝掺和进来,一切都变了。 好坏皆有! 好的是有天家的支持,他能顺利得当。 坏的是……四成利,没啦! “殿下!” 宁远故作认真道:“其实,臣以为……” “你不要以为!” 朱秀荣斜眼:“呵呵,你以为本宫不知?说到底,还不是你想感谢本宫帮了你的忙,促成了此事?呵呵,繁昌伯,你不用感谢的,但你一定要感谢的话……本宫听闻你家里那位迄今为止还未又身孕,这……很不好啊。” 宁远:“……” 朱厚照一个激灵:“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秀荣想了想,叹息道:“哥,我这是替繁昌伯惋惜啊,哥,你想啊,宁远他爹可是文安侯,宁远又是繁昌伯,一门两爵位,可那王满堂至今为止肚子也没动静,这两个爵位是否能继承都还是一说……” “停,停!” 朱厚照瞪着眼,看了看宁远,又瞥下自己,严肃道:“妹子,不可胡说。” 朱秀荣费解:“哥,妹子没有胡说,你看啊……” “不看,不看!” 朱厚照忙摆手,道:“妹子,你……快些回去吧,哥与繁昌伯谈的是男人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无关,快走!” 朱秀荣看了看,气鼓鼓的离开了。 过了片刻,朱厚照道:“老宁,咱们还说孩子的事儿吧……不,银子,割了这一波肉后,咱们一人能分到多少啊?” 宁远呵呵一笑,却是没回应。 翌日! 早朝之时! 一名大臣出现在朝堂之上,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人,赫然是礼部左侍郎、鸿胪寺卿贾斌! 这才多久啊。 竟是完成了赈灾? 也太快了吧! “陛下!” 贾斌踏前一步,朗声道:“臣奉旨赈灾北直隶,而今,缴旨归来。” 百官无不讶异。 当真完成了赈济! 尤其是那贾斌面带笑容自信满满的样子,足以说明赈济完成的应该很不错。 而这,也就是十日左右而已啊! 太厉害了! 要知道北直隶可是不小,囊括了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等十多个府衙。 即便走完这些地方,最少也得个把月的时间。 弘治皇帝也是有怪异的看着贾斌:“贾爱卿,赈济成果如何啊?” 贾斌则是淡淡开口:“回陛下,经过朝廷赈灾之后,百姓们安居乐业,皆有米粥可食,可保性命无忧矣!” 嘶! 朝堂之上,一阵噤声。 这……太恐怖了,简直不敢想象。 朝廷本身赈灾粮食有限,可这贾斌一出手,竟是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数百万人的吃食? 也太神了吧? 弘治皇帝也是深深吸了口凉气,问道:“贾爱卿如此神速吗?说说来看,到底是如何赈灾的。” 众人立刻望了过去,也是新奇万分。 能在短短十日左右内,赈灾十多个地方,简直就是奇迹。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贾斌缓缓开口道:“陛下,臣能如此迅速赈灾北直隶,靠的是——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 这是儒家正统学问。 许多人不由得跟着点头。 有了这四个字,接下来无论贾斌的具体方法如何,也能证明儒学之大用。 “其实,说来也简单,所谓格物致知,臣将那米粮动作‘物’来格。” “既然要赈灾,肯定是需要粮食的,可粮食从何而来呢?” “朝廷赈灾的粮食本不够,要想让百姓们吃饱肚子,那就得用其他办法筹集米粮。” “臣用的方法也简单,那便是向诸多乡绅谏言,请他们捐出一些粮食或者是金银。” “如此一来,问题的根本就得到了解决,百姓们有了米粮吃,自是安居乐业,幸福美满。” 一番话,侃侃而谈。 百官闻言,皆是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鼓动乡绅捐钱、捐米粮,看似简单,可要想乡绅们拿钱,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也说明贾斌确实用功了,用心的“格物”了! 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问:“既如此,贾大人又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赈济整个北直隶的呢?” 贾斌不卑不亢道:“也简单,找一个地方作为试行地点,行得通了,再将办法用在其他地方,问题自迎刃而解。” 许多人会意。 不错,确实很不错啊。 毕竟,赈灾,便等于是救那些穷苦百姓的命,自是动作越快越好。 感受着百官偷来钦羡的眼神,贾斌却的顿了顿,极为严肃的开口:“陛下!臣,有本奏。” “哦?”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事啊,说吧。” 贾斌愤然道:“臣要奏那寿宁侯,为富不仁,一度疯狂抬高米粮价格,致使臣在赈灾之时,遭遇诸多难题!” “粮食价高,非但百姓们吃不起,朝廷赈灾也买不许多,臣以为,寿宁侯此等行径简直无异于草菅人命,肯请陛下严惩!” 这…… 弘治皇帝面色变了变,顿时为难起来。 这是在说那粮票啊! 麻烦大了! 第159章 一步到位 弘治皇帝为难不已。 麻烦了啊! 若是没有贾斌赈灾立下大功,对于粮票,即便满朝文武有异议,却也只会写奏折启奏而已,不敢直接将刀子指向寿宁侯。 可眼下,贾斌携此功劳,再对那粮票开腔,便是他这个君王都不好处理。 因为米粮价格暴涨,确实严重影响到赈灾了。 无奈之下,他尴尬的笑了笑,道:“贾爱卿啊,此事,满朝皆知的,可寿宁侯毕竟是经商的行径,朝廷怕也不好过问,嗯……此事,朕再想想吧。” 给敷衍了过去。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总不能问罪寿宁侯、宁远等人,销毁那粮票吧? 可是,贾斌却是噗通跪了下去,义正言辞道:“陛下,此番……臣带回一物,肯定陛下鉴阅。” 弘治皇帝面色不改道:“什么东西啊?呈上来看看。” 贾斌冲着身后的守卫示意,旋即一箱箱的片牍被搬了上来。 弘治皇帝起身,捡起一块片牍,目光一定。 这……赫然是一份万人书。 在上面,有着一个个名字、名字后面则是一个个不同形状的手指印。 “陛下,此份万民书,乃是臣替无数穷苦百姓代呈的,万民请愿,请求朝廷治祸国殃民寿宁侯的大罪。”贾斌严声道。 这下,弘治皇帝倒是当真为难了。 如果说贾斌先前是请求的话,那么,眼下这份万民请愿书,简直无异议逼宫了。 稍有差池,就会有一口大黑锅扣在朝廷的头上。 难办了。 弘治皇帝看着那一个个手指印,面目深沉不定。 可是,就在此时,有人站出,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一旦处置寿宁侯,便成了朝廷插手经商行径,恐引起非议啊!” “是啊,陛下,朝廷干涉经商,有损颜面啊!” “臣,附议!” “臣,附议!” 不多时,百官之中,一大部分都站了出来。 贾斌直接看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大家同朝为官,大多都认识,有些人甚至还是好友。 而他这一手,本是借万民之口,痛诉经商的弊病,为的,是天下所有的儒家子弟。 无论怎么说,这些人也都应该跟他站在一起,支持他啊。 可这……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贾斌僵愣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弘治皇帝见了,轻轻点头,沉声道:“贾爱卿啊,你也都看到了,此事涉及朝廷颜面啊,朕又岂能惩治那寿宁侯?就此作罢吧!” 退朝之后,贾斌心存一万个疑窦。 他拉过一名好友,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摇头,讳莫如深道:“贾兄,无论如何也不要打粮票的主意,切记,切记啊!” 贾斌更懵了。 不就是个破粮票吗? 至于如此吗? 怀着疑问,他开始打探起来,不多时,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那暴涨的粮票,竟是让许多人挣了银子。 而其中,在朝的文武百官不在少数。 “只是……当真能挣银子吗?” 贾斌喃喃着,嘴角已是展露笑容。 另外一边,宁远得到了消息。 鸿胪寺卿贾斌竟是轻易的赈了灾,而且还在朝堂之上公然捅粮票的刀子。 这狗贼! 以为自己立了一点小功劳,就敢肆无忌惮的开腔了? “殿下,怎么说?”他侧头问。 朱厚照也是气愤不已:“弄他?在他下值的路上,派几个人堵住,蒙上麻袋,狠狠的揍他娘-的一顿。” 宁远却是摇头:“不可,毕竟是朝廷命官,下值路上被人揍了,影响不好,另外,殿下,要以德服人呐!” 朱厚照见了,嘿嘿一笑:“老宁,你又有什么歪主意了是吧?快说来听听。” 宁远目光幽深道:“首先,派人去打探那贾斌赈灾具体如何,然后呢……再坑他一波。” 当日,下值后,贾斌被拉到好友家中,喝了许多酒。 高兴呐! 别管怎样,赈灾这大功终究是无可置喙的。 不出意外,此番,朝廷的嘉奖怕是不少,加官进爵都有可能。 他美滋滋的回到家,正准备找刚纳来不久的小妾快活一番,却是猛然听到灯光的阴影处,正有两个人小声叨叨着什么。 他蹑手蹑脚凑了过去,侧耳倾听。 “哎呀,要说来,这粮票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虽只买了一石,却也挣了七八两银子。” “接下来,一定要握住,那杨小先生可是说过,这粮票最少能涨到三十五两银子,听好,是最少,要是多的话,四五十两银子怕都不在话下。” “呀,是吗?太好了。杨小先生乃是粮票之神,他的话,从来没错过。” “可不是,我都准备着了,把这些年攒下所有的银子都买粮票,到时候挣他个盆满钵满,赎身回老家,也当那富家老爷翁。” 躲在附近的贾斌听的一清二楚,兴奋之下,酒劲也清醒了一些。 好啊! 既然那粮票还要暴涨,明日多多买进一些,岂不可以狠狠的赚一笔? 买,一定要买! 买的越多挣的越多啊! 翌日。 无论是余家米铺还是粮票交易所,门前都排满了人。 买买买! 无论在哪里买到粮票,那都是妥妥的银子啊。 唯一令人惋惜的是,那余家米铺仍旧限购,并且越来越严格。 一人,最多只允许买二十石粮,还要实名记录在册。 可即便如此,排队购买之人,仍旧络绎不绝。 开档之后,交易所内,价格几乎转瞬之间就超过了二十两银子,并且还在不断攀升之中。 “涨涨涨!” “快涨啊!” “才二十一两,这得什么时候能到三十五两啊。” 无数人眼睛通红,热火朝天,皆是发疯了似的,紧盯着那折线图。 对面的茶楼内。 亲眼见到一众人的热情,宁远不由得感慨万分。 还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这么主动、痴狂的送银子,难能可贵呀! 也是这时,一名锦衣卫走了进来,见礼后,低声道:“大人,那贾斌已然买入,所费银两,超过两万。” “好!” 宁远冷淡的笑了笑,望向沈三,道:“没看到大家伙都这般期待嘛?” 沈三点头:“看到了。” 宁远道:“那还等什么,快快满足大家伙对上涨的期待吧,今日,就一步到位吧,价格到三十两的时候,缓慢出货。” 于是,当日米粮价格开始暴涨。 一路扶摇直上,不可抑制的攀升至三十两。 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却仍旧期待万分:“涨涨涨,涨到三十五两。” “涨到四十两!” “五十两……” 第160章 恐慌的开始 当夜,京城内的诸多酒楼、花楼等,人满为患。 至于那所谓的夜禁,简直就跟个屁似的。 没办法,挣银子了啊! 就算被抓住,撑死也不过是花点银子平事罢了。 再者,住在京城,又有几个人没点关系? 稍微有点后台之人,那巡卫的官兵又岂敢乱动? 于是乎,当夜的京城几乎成了不夜城。 喝酒、扯皮、找女人。 诸多服务行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爆发。 “哈哈,老兄,你多少钱买进的?此番没少挣吧?” “十二两才买入,而今算下来,一石粮,也才挣了不到二十两银子而已。” “都别争、别抢,这顿,兄弟我给钱。” “我来我来,不过区区几十两银子,还不足两石粮票的利!” 满京城,生意火爆。 无数人大吃大喝、争抢着付银子,景象,如火如荼。 在聚贤楼。 诸多米粮铺子的掌柜几乎齐聚一堂,皆是冲着端坐的刘五鸣谢不已。 “刘掌柜,话不多说,从此以后,您是我大哥。” “谢谢,太感谢了,刘掌柜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知会,咱推辞一句那就不是人。” “哈哈,刘掌柜,要不是因为咱有爹,以后您就是咱亲爹。” 一众人感恩戴德。 无他,只因那粮票暴涨了啊! 大家伙凑在一起,将米粮兑换成粮票,再过几日,便可以拿到粮票了。 到时候,只要随手一卖,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啊。 就拿眼前来说,那粮票已然攀升至三十两,大家伙所有的米粮加起来,将近五十万石。 这要是算下来……简直不敢想象。 而面对众人的盛情款待,刘五只是笑了笑,随口道:“大家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 “反悔?反悔个屁!” “就是,刘掌柜,以后您就是这个米粮圈子的大哥,谁敢质疑,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一众人立即开口。 然后,刘五又笑了。 轻松的笑! 他望着交易所的方向,大口大口的饮酒,笑容,也越发的荡漾起来。 此刻,宁远也在饮酒。 只不过,坐在对面的不是王满堂,不是宁合雍,也不是太子朱厚照。 是弘治皇帝。 此刻,弘治皇帝面若深渊,虽喝了点小酒,却不见半点兴奋,神色更加深沉。 “今日,那贾斌所言,还有一份万民请命书,可是把朕难住了。” 弘治皇帝沉声道:“宁远,朕只问一句,何时才能收手?” 宁远忙是赔笑:“会陛下,已经在收手了。” 弘治皇帝皱眉:“可既然收手了,这价格为何还会如此暴涨呢?只一日,就从十九两,涨到三十多两,你告诉朕,这是收手?” 宁远点头:“对的,陛下尽管看着便是,明日开始,价格就会开始下降,最多三日,米粮价格便会恢复往常价格,甚至是更低。” 三日? 将价格从三十多两,降到正常的四五两? 换做大部分人听了这话都不敢置信。 因为,无论是涨价还是降价,都得有那么一个过程。 可这话是宁远说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道:“好,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只希望此番过后,米粮价格稳定,百姓们也吃得起。” 宁远略微一顿。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道:“陛下,您以为那贾斌当真赈济了所有灾民?” 弘治皇帝豁然抬头,眉目阴沉。 先前,对于赈济灾民,宁远说过,主要有三个办法。 其一是朝廷抑制米粮价格,其二是以粮代工,其三是朝廷设立监管的部门。 言外之意,无非是做到以上三点,才能真正的赈济灾民。 他深深的吸气,沉声道:“什么意思?你宁远,教朕做人还不够,还期望那无数灾民都如你想象中那般,并未得到赈济?” 宁远摇头:“非也,陛下,臣也希望诸多灾民能吃饱穿暖,只是,臣担心……” “停!” 弘治皇帝立刻抬手:“朕不想听,而今灾民已经得到赈济,朕只关心那米粮上涨的势头什么时候才能得以遏制!你继续玩吧,若是玩不好,仔细你的脑袋。” 宁远尴尬的笑了笑,起身送弘治皇帝离开。 翌日。 余家米铺与交易所跟前,人数越来越多。 万众期待。 期待价格继续上涨。 价格涨了,大家伙才能赚的更多啊。 然而,就在当日开档之际,在还未有交易达成之前,一笔大单出现在木板之上。 挂单,两万石! 售卖! 这…… 一众人不由得迟疑了那么一下。 按道理来说,应该到三十五两银子才是卖出之时的,眼下……竟是提前了。 难道,这上涨的势头,到此为止了吗? “大家伙别怕。” “对,杨小先生都说了,最少能涨到三十五两银子,现在还没到位呢!” “呵呵,有人现在就放弃了吗?大家伙买起来,买买买!” 有人带头,接着就有更多人的人参与进来。 两万石的大单,不一会就被消化的一干二净。 然而,就在这一笔大单刚刚买完,新的大单再次出现了。 一万石! 虽是没有上一笔多,可这势头……令人胆战心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多人踟蹰起来。 这情形,太怪异了。 先是两万石,现在又是一万石,就那般不看好粮票上涨的势头,就那般想要压低价格? “什么?” “卧槽,不是吧?” “又是两万石?” 挂单木板之上,再度出现了新的数字。 最恐怖的,这个挂单有少部分成交了。 成交价格,是二十九两九! 无数人瞠目结舌,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这变故来的太快,快到大家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价格,就开始下跌了。 “二十九两八,卖单,一万石!” “二十九两七,卖单,五千石!” “二十九两五,卖单,两万石!” 唱价的声音先后响起,宛如一颗颗倒刺般,扎在无数人的心田之上。 超乎预料,不可想象。 价格,开始下跌了。 一些先反应过来的人,急忙跑到案前,快速道:“二十九两,五百石,卖出。” “我我我……你他娘-的别抢啊,我二十八两五钱……” “去你大爷的,滚开,老子二十八两!” 一个个纷纷开口。 甚至有些人为了能争抢卖出的顺序,直接扭打起来。 交易所内,已是乱成一片。 而也就是在这股疯狂卖出的势头下,价格不断下跌。 如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一般,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二十五两。 “滚开,老子卖出,二十五两。” “我,二十三两。” “滚你奶奶的,老子二十一两!” 所有人都疯了,眼睛猩红如野兽似的,猛烈的冲撞着。 只为抢着将手里的粮票卖出去。 因为,在成本价钱之前卖出去,才能盈利啊。 若是卖不出去…… 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第161章 绝望的深渊 呼啦啦! 人挤人,人挨人,皆是发疯了似的朝着粮票交易所涌动而去。 一张张面上,带着惶恐、不安、焦急。 粮票价格开始暴跌,所有人都疯抢着售卖。 “滚开,滚远点,老子先来的。” “二十两,二十两出售五百石,谁买?” “十九两五钱,一百石,有没有人买啊。” 一道道声音响起,嘈杂而慌乱。 在人群之中,往日间光鲜亮丽的杨慎如傻了似的随波逐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完全没可能的。” “价格,应该攀升到三十五两之后再缓慢下跌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呆呆的,瞠目结舌,蠕动的嘴唇干燥而麻木。 无人敢想象。 尤其这下跌的势头,太恐怖了,恐怖到让所有人绝望。 有人已是泣不成声,扯着嗓子干嚎:“别卖了,大家伙快别卖了,再卖,价格就跌没啦!” 然而,却是没人理会。 所有人皆是朝着几处交易的柜案拥挤着。 于是,价格就不断的下跌。 不过区区一个时辰,便从三十多两,暴跌至十八两。 令人更加绝望的是,这下跌的势头,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没有人知道会跌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极限在哪里。 这个时候,余家米铺跟前已是彻底没了排队购买之人。 放眼看去,空空荡荡、冷冷戚戚,与那嘈杂蜂拥而挤的交易所对比起来,鲜明而骇人,宛如人间与炼狱。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四面八方,朝野,彻底轰动了。 诸多米粮铺子的掌柜火急火燎的找上刘五,如热锅上蚂蚱一般开口。 “刘掌柜,不换,不换啦!” “刘大掌柜,您可行行好吧,把大家伙的米粮还回来吧。” “是啊,说到底,大家伙还没拿到粮票,咱这交易,还不算达成,求您把粮食还回给大家伙吧。” 一个个目眦尽裂,身子骨都在颤抖。 刘五目视众人,却是不带半点同情,冷漠、无情。 就在前一日,这些人还因能换购粮票而喜不自胜,此刻呢? 就仿佛他刘五刨了众人的祖坟一般,又恨又怒又急又狰狞。 “诸位,米粮换购粮票,可是立下字据的,诸位也都亲自画押了,想反悔不成?”刘五沉声开口。 众人听了,更是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刘五,这么说,就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了?” “哼,那寿宁侯虽是皇亲国戚,可大家伙背后也不是没人,真要撕破脸,你也不好受。” “对,刘五,老夫劝你,最好将大家的米粮还回来。” 商量无效,便开始威逼利诱。 刘五却是冷冷一笑:“想当初,可还是诸位求着刘某帮忙代卖诸位家米粮的,现在价格下跌了,就想着拿回米粮,背信契约吗?也可以,反正咱证据齐全,大不了走一遭衙门就是了。” 态度强硬,铁面无情。 众人皆是愤怒不已,却又不好公然动手,一个个便撂下狠话,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 交易所这边,仍旧是人满为患,越来越多。 而价格,却是如这天气温度一般,不断的下跌。 “时间到,停!” “休档了,大家伙明日再来。” 刘三站了出来,目光所视之下,周围几十名负责秩序的下人快速起身,做出凶狠的架势。 场面寂静了那么一下。 旋即无数人失声祈求。 “刘掌柜,求您了,再让大家交易一个时辰吧。” “求你了,刘掌柜,谁都不知明日价格会下降多少,今日要是卖不出去,就亏啦!” 许多人先后开口。 可刘三却是如刘五一样决绝,直接命人驱赶交易所内的所有人,关门,休档! 天色彻底暗黑下来。 可在街道中间、两侧,皆是站着不愿离去之人,足有七八千。 这些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蹲在墙角,哀寂一片。 锦衣卫与巡城的官军已是出动,守在附近,以防闹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都说下雪不冷,可此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宛如被冰封了似的,冷彻骨髓。 皇宫之中。 虽是燃了七八个火盆,可在这片冷寂之下,还是冻得人遍体透寒。 米粮价格,暴跌了。 区区一日,便从三十多两,跌至十六两!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静坐着,过了许久,也无人出声。 这事太大了,大到朝廷都有些束手无策。 先前,价格上涨的时候,朝廷没有插手。 那么得到此时,就更不好插手了。 因为价格的的下跌,对于普天之下的万千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一直到了深夜,大学士刘健沙哑道:“陛下,这……便是经济之道吗?” 却是询问的语气。 弘治皇帝略做思考,摇头道:“朕也不知啊。” 于是,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无话可说。 因为朝廷不好插手! 那么便意味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粮票作恶行凶。 想涨就涨,想跌就跌,简直横行无忌。 又是一日。 天色还未放亮,粮票交易所跟前就站满了人,足有一万余,一个个皆是默然着,面若死灰。 就仿佛所有人都能猜得到,今日的价格,必定还要下跌。 下跌,就意味着大部分人要面临亏本境况了。 而比亏本更可怕的是,将会有许多人哪怕是亏本也不一定卖得出去手中的粮票。 “当!” 巳时到。 一声锣响,新的一天的交易,再度开始。 无数个本平静之人同时冲向交易所,如抢食的野兽一般,互相拥挤推搡着,场面乱作一团。 随着一笔笔交易的达成,折线图再次变动起来。 “十五两……” “十六两……” “十八两……” 价格开始大幅度攀升,无数人的面上终于浮现出那么一丝丝希望。 涨了! 终于涨了啊! 然而,众人的喜悦还未落下,挂单木板之上再度出现一个大的卖单。 “五千石,卖出。” 场面,如心脏忘记跳动那么一下似的,静的可怕。 旋即,所有人再度疯狂拥挤起来,纷纷卖出。 价格又开始下跌。 仿佛无休止般,从十八两垂直似的下降着。 十六两…… 十三两…… 十两…… 交易所跟前,许多人渐渐平静下去,又渐渐的,变得痴呆麻木了。 跌跌不休的价格,宛如一个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一条条性命。 收割,在继续。 第162章 骇人的收益 漫天大雪如鹅毛。 落在许多人的肩头之上,可是,无人躲避,大多数人更是浑然不觉。 几乎所有人都望着那不断下降的折线图,呆愣、麻木、僵直。 可那价格却如无情的魔鬼,不断的蚕食着一个又一个性命。 十两…… 九两…… 八两…… 到得后来,众人已不再疯抢着卖出了,只是那般看着。 可价格还是没有底儿一般,徐徐有序的下降着。 京城,甚至包括附近是几个城池,彻底轰动! 米粮价格,终于下降了,而且还是暴降! 诸多普通百姓们终于走上街头,走到交易所附近,抄着手,笑嘻嘻的看着戏。 “看这样子,该不会降到四两以下吧?” “四两不好说,但估摸着,五两左右应该没什么问题。” “要是能降到二两左右就好了。” “不管怎样,终归是下降了啊,寿宁侯,好的,好的。” 超过数万人在街头上交头接耳,指点品评着这京城数年都少有的大热闹。 米粮价格下降,大家伙才能买得起一点,才能填饱肚子啊。 朝上之上。 看似一片死寂,可一些个百官却是彻底坐不住了。 “诸位大人,快想想办法吧,再不遏制价格,大家伙可就吃不上饭了啊!”有人开口。 “能怎么办?” “事到此时,还不明白吗?这价格上涨,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啊!” “对,狗贼寿宁侯,把大家伙骗进去,然后疯狂的放货压价,这他娘-的就是想抢大家伙的银子啊!” “难道……就没有挽救之法了吗?” 却是没人再提议。 眼前这事态再明显不过了,就是那寿宁侯在放货砸价。 归根结底,是因为先前大家伙都没在意米粮的根本,只顾着盯着粮票的价格了。 回头想来,那粮票价格的根本,就是米粮啊。 米粮大批量出售,价格不下降才怪了。 “狗贼渣滓寿宁侯,老夫与他势不两立!” “诸公,外戚当权,祸乱朝政,该死啊!” 一个个愤恨极了,恨不得亲自提到弄死那寿宁侯。 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大家伙当朝为官,本身跟着炒那粮票就不对,不能公然拿出来说。 能怎么办? 只能吃哑巴亏了。 当日,米粮价格断崖式下跌,一路从十多两,跌至最低二两银子,这才触底似的,反弹了一些。 最终在收档之际,大抵稳定在三两左右。 一场堂堂真正的阳谋,终于是接近尾声。 偌大京城,死寂一片。 无论是衮衮诸公、还是那些有钱的士绅,皆是被粮票无情的收割了。 最令人揪心的是,哪怕大家伙已然看出这是一场阳谋,却毫无办法。 只能硬挺着,被宰割! 好狠呐! 东宫。 朱厚照激动不已,不断的举手称赞:“老宁,牛,太他娘-的牛了,本宫算是服了!” 宁远笑了笑:“殿下懂了?” “懂了,懂的。” 朱厚照狠狠的灌酒。 这下,算是真正的学到了。 当初,宁远说搞事的时候,他还没太在意,更多心思还是放在挣银子上面。 可眼下炒粮一事来到尾声,再复盘来看,他直接被惊的头皮发麻。 谁又能想到,当初三个人简单凑了十五万两银子,经过这十多日的发酵、酝酿,竟是直接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毫不客气的说,这京城的大部分有钱人、有余粮之人,几乎都被老宁这一手给收割了! 银子,具体数字尚未统计出来,可粗略来看,已是超过了二百万两。 至少两百万啊! 多么骇人的数字! 几乎可与朝廷的税收媲美了! 还有粮食! 空手套白狼的三十万石,加上后来诸多米粮铺子换购的五十万石,总数将近八十万石! 而这,前前后后也不过二十日左右而已啊! “满朝皆言儒道,可本宫看啊,还是这商道厉害。”朱厚照感慨。 用老宁的话说,就这,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只会让那些炒作粮票之人亏的更惨。 宁远见状,笑着摇头道:“殿下,这算不得什么商道的,只有形成真正的规模之后,才能算作商之道。” 朱厚照自是会意。 确实如此,因为这种事,大概不方便干第二次了,只能是一次的买卖。 再想干,大家伙都有了前车之鉴,哪里会轻易上当? 犹豫了一下,朱厚照忍不住道:“老宁,有一点本宫不明白,你是如何断定必定会有许多人上当的呢?” 宁远侧目:“殿下莫乱说,咱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朱厚照点头不迭:“是是是,快说说,何以你那般肯定呢?” 宁远略微沉思,笑道:“其实,说到底,还是人性的贪婪。” 粮票出现,必定有人会买。 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粮票会涨价,能让许多人挣银子。 莫说是在这个时候,便是在后世,也有无数人争抢着购买各种价格不断上涨的东西。 如某种价格一度涨到近二十万一枚的东西? 追涨,是大部分人的通性。 最简单来说,那么多参与炒作粮票之人,就没一个看出这里面有问题? 有,而且定有不少人看出了问题。 但那些人还是参与购买了。 大部分的人,其实都在赌。 赌自己不是站在山岗上的那一个,赌自己能在价格如雪山暴跌之前,能够快速逃离的那个幸运儿。 于是乎,更多的人都被大雪埋在了半山腰。 确实,也会有一些人能挣到银子。 可终究,真正挣钱的人,只是极少数罢了。 大多数的参与者,都只是猎食者眼中的盘中餐而已。 再简而言之,后世人炒作还要诸多噱头、好处等原因,在他这边,根本就不需要。 简单粗暴直接两个字——挣钱。 然后,想挣钱那些人都被他割了韭菜。 “殿下,盈利暂未清点出来。” 过了一会,宁远开口道:“不过呢,咱们真正能拿到手的,可能会少一部分,毕竟此番最大的目的是粮食,现在,银子虽然有了,可粮食还不够多。” 朱厚照点头:“懂的懂的,本宫也不在乎银子,老宁你尽管弄就是。” 想了想,宁远又道:“还有啊,殿下,此番,要多分给寿宁侯一点。”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应下。 原本说好了,有利大家平分的。 可一番操作下来,所有的黑锅都由寿宁侯一个人背了,多分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报!” 忽而,一名金吾卫快速走来,焦急道:“殿下,繁昌伯,调查出来了,那贾斌赈灾,一切只是假象,诸多受灾百姓,根本没米粮吃,就在今日,宣府那边的百姓已发生民变,冲击了宣府镇!” 嗯? 宁远心下一个咯噔。 宣府? 九边重镇之一! 竟是被百姓们冲击了? 腾! 朱厚照当即站了起来:“现在宣府那边情况如何?敌军鞑靼是否趁机攻打了宣府?” 那金吾卫摇头:“尚且未知。” 朱厚照急忙转身:“老宁,本宫有种不好的预感,走,去见父皇。” 第163章 受我管控,或者,死 宁远慨叹不已。 最令人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贾斌赈灾不利,一切,只是表面功夫。 也就导致本应该得到朝廷赈济的百姓们吃不上饭,继而群起闹事。 最可怕的是,假若此番百姓冲击宣府镇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话,就恐怖了。 宣府乃是防御外敌的重地。 百姓们冲击宣府镇,势必会给镇守宣府的大军带来极大的困扰。 而在这个时候,若是鞑靼趁机攻打宣府,可想而知,将是何等的麻烦。 “老宁,你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见宁远迟滞,朱厚照催促道:“快去见父皇,若是那鞑靼真的打过来,咱哥俩就一起挂帅出征,干他丫的。” 说着,竟是有些兴奋起来。 宁远却是缓慢摆手:“殿下,不急的,眼下最紧要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朱厚照诧异:“什么事?” “收尾!炒作米粮的收尾工作!” 宁远尤为严肃。 这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先前做的所有努力,最终目的,为的是粮食,银子反倒是其次的。 “有道理的,老宁你快去弄,本宫等你好消息。”朱厚照焦急道。 是夜,聚贤楼内。 原本愤恨不已的诸多米铺掌柜被邀请而来,一个个皆是神色不善。 到得此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这粮票暴涨,完全就是惊天的大阴谋。 为的,就是骗取大家的银子、米粮。 故而,在与刘五谈崩之后,大家伙几乎都发动了暗中的势力。 虽是对粮票无可奈何,可若不弄那寿宁侯一番,谁咽得下这口恶气? “呦呵,这日子打西边出来的啊?刘大掌柜竟是亲自邀请大家伙吃饭?” “怕不是挺不住压力了吧?” “不管如何,老夫只想要回银子与粮食,他刘五不给,那就鱼死网破。” 许多人面带冷色,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不多时,刘五笑着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刘五,别扯没用的,给个准话,到底归还粮食、银子否?” “对,你就说吧,还不还。” “倘若不还,大家伙也就没必要吃这个饭了。” 态度,咄咄逼人。 刘五听了,却是浑然不在意。 他看向一侧,当即有两名小厮拉开旁边的木窗。 窗子后面,是一道幕帘,将景象遮挡住了。 就在许多人疑惑之际,刘五说道:“具体如何,还请我家先生与诸位说吧。” 先生? 一些人不屑的哼了出来。 故弄玄虚。 还什么狗屁先生,是那寿宁侯吗? 有人抬头,高声道:“帘子后面的人,吭个声,到底归还大家银子、米粮与否?” “归还?” 幕帘后面,是一道怪异的声音,旋即严声道:“尔等,做梦呢吗?” 嗯? 一众人噤声,面面相觑。 这背后之人把大家伙邀请过来,竟不是低头的? 还敢如此强硬? 岂有此理! 有人当即冷笑:“成,玩儿是吧?不知道你能顶得住几遭攻击,实话告诉你,而今,满朝皆动,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幕帘之后,宁远淡漠的喝了口茶。 这些人若是好声好气的商量,他自不会太过分。 可既如此摆谱,那也就无需客气了。 “看来尔等还没涨记性啊。”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极为低沉:“自明日起,米粮价格继续下跌,尔等屯粮狗大户尽管出招,此番,吾挣的不多,也就区区三百万两银子而已,陪尔等亏个一年半载的,还是没问题的。” 众人顿时哑然。 这才是最狠的。 人家挣银子了,而且还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三百万两! 有钱啊! 阔气啊! 亏得起啊! 真要是继续对抗下去,在这么一大笔银子的炮轰之下,大家伙根本受不住。 因为对方可以不赚钱,可大家伙还要靠售卖米粮养家糊口啊。 片刻之后,很快有人赔笑:“呵呵,这位老爷,都说和气生财,您看,咱们远无怨近无仇的,没必要如此吧?” “是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大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大家伙吧。” “实在不行,少归还大家伙一点也行,就八成吧,您留两成利,就当大家伙孝敬您的了。” 所有米粮铺子掌柜都服软了。 不服不行。 除了里面那位,谁跟银子过不去啊? 幕帘后,宁远暗自哼了一声,态度却仍旧冰冷而坚决。 “尔等以为,要回了银子、米粮,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毫不客气道:“只要我粮票交易所摆在这里,日后,你们就别想挣银子。” 众人不由得僵住了。 话糙理不糙。 虽有些生硬,却令人无法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 米粮交易所虽成立不久,却俨然成了衡量米粮价格的标杆。 价格涨跌,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自此后,这京畿之地的米粮圈子,皆由幕帘后面哪位掌控了。 很惊心! 却又是那般无懈可击! 有人小心的开口:“这位老爷,敢问您如何才能放过大家伙呢?” 宁远言简意赅:“受我管控,或者,死!” 众人怔怔无言。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他们所有人,都要屈人身下,当那狗腿子了! 怎么办? 顺从吗? 或者反抗到底? “你们,只有一夜的考虑时间。” 宁远再度出声:“吾会成立一个米粮商会,在明日交易所开档之前,尔等加入商会,以后就一起挣银子;而不加入者,便是我米粮商会的敌人,自己看着办。” 态度很强硬! 这也是他宁远历来的习惯。 对待朋友,有肉又有酒。 对待敌人,那就刀枪棍棒,给你舞个有模有样。 宁远起身离开。 至于诸多米粮商铺会如何选择,已无需多虑。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做。 而接下来,以米粮商会为纽带,以粮票交易所为钳制手段,几乎整个北直隶的米粮价格,尽在股掌之间。 这也是顺势为之。 利用阳谋得到百万之巨的银子,还有八十万石粮食,若是不控制粮价,接下来铁定会出乱子。 回到家,美美的睡了一觉,宁远少见的早起。 今日,有好戏看啊。 不出意外,朝堂之上,定会有无数人狂喷寿宁侯张鹤龄。 想想……竟有那么一点小刺激……不不不,愧疚。 愧疚万分呐! 第164章 该当何罪 宫殿门前,百官聚集一起。 可过了许久,却是无一人开口。 仿佛,所有人都在酝酿着什么似的。 终于,有人望向贾斌。 “呵呵,恭喜啊,贾大人。” “贾大人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赈济灾民,可谓是功劳匪浅。” “恭喜,恭喜贾大人即将加官进爵啊。” 许多人先后开口。 贾斌原本面色也十分的深沉,可见诸多同僚如此恭维,笑容渐渐荡开。 然后,那笑容越来越轻松从容,竟是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原本,他正因买粮票损失近两万两银子而难过、痛心的。 可看众人这样子,似乎……损失的银子也没那么重要了。 眼下这是什么? 百官认同啊! 尤其是连最前面那三位阁老都跟着点头,更是让他暗自激动着。 机会,来啦! 前两日,文武百官还对他抨击粮票一事持相反态度。 此刻,却是所有人都“回心转意”一般,向着他说话。 众望所归! 而究其原因,自是因为那粮票的暴跌,不,是那寿宁侯恶意抬高米粮价格,吸引大家入局,拐骗大家伙啊! 略微一顿,他缓缓开口道:“老夫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寿宁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简直败坏人伦,目无法纪,实在该死!” “对,就是该死!” “那寿宁侯坑蒙百姓,利用粮票疯狂的收割银子,简直不配为人!” “此乃祸国之乱矣!” “窃国者侯,呵呵,窃国者寿宁侯!” 百官皆是跟着开口,怒火腾腾,恨不得生吃了寿宁侯。 最简单来说,大家伙都被那寿宁侯给骗啦! 十多两、二十多两的本钱买进的粮票,现在呢? 价钱暴跌至二三两! 大家伙的银子,全部亏进去啦! 而谁挣了银子呢? 寿宁侯! 大家伙亏的银子,便是那寿宁侯挣的! 据传,收割银子总数,将近三百万两! 那……可都是大家伙的银子啊,被寿宁侯不讲道义的抢了过去! 贾斌见百官义愤填膺,淡淡一笑道:“那寿宁侯不顾国法,贪赃妄敛,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此番,本官定要狠狠的参他一本!” “对,参他!这等渣滓死一万次都不够。” “大家一起参他,为民除害!” 百官跟着开口。 贾斌点头不迭,暗自快意着。 损失了银子,算不得什么。 最主要的是,这等好机会,实在是千载难求。 人心所向啊! 因为他贾斌刚立了大功,又有足够的由头针对那寿宁侯,百官自是以他马首是瞻。 可想而知,此事过后,他在朝廷的地位,必将更进一步。 再加上朝廷对他此番功劳本身的嘉奖,未来……便是封侯拜相也未必不能。 “咦?!” 贾斌发现什么似的:“宁远,你给我站住!” 说着,他快步冲过去,直接拦在宁远的跟前。 宁远略微一顿,笑道:“贾大人,有事啊?” 贾斌冷哼,高傲的捋着胡子道:“繁昌伯,你难道不知自己大祸临头了吗?” 宁远:“……?” 他面色有些怪异,心底一激灵。 难不成,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跟太子殿下才是此番炒粮的幕后真凶? 不应该啊。 此时,除了朱厚照、朱秀荣、弘治皇帝等人之外,连那张皇后都不一定知情。 百官又岂能得知? 他淡淡的瞥了一眼,不解道:“此言何解啊贾大人?” 贾斌满是轻蔑道:“因为,本官赈灾,根本没用你那些狗屁办法,却仍旧令万民吃饱穿暖,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宁远提议那赈灾三法,居心叵测,妖言惑众。” 原来如此。 宁远略微点头,然后……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感情这位贾大人是来炫耀,顺带着讥讽他来着。 他向朝廷谏言那赈灾三法,不管对错,都无关紧要,更谈不上有罪。 贾斌胡乱扣帽子,无非就是彰显自己多么厉害,就差直接说“本官就是比你强”了。 于是他急忙矮了几分,赔笑道:“既如此,就恭祝贾大人了,祝愿贾大人一路长虹,加官进爵,福荫子孙。” 贾斌这才不屑的哼了一声:“年轻人,要学着懂事,莫以为自己爵位傍身就能肆无忌惮,小心报应不爽。” 宁远点头不迭:“是是,贾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定当谨记。” 贾斌撇了撇嘴,却是暗自不爽。 气啊! 他截住宁远,本想狠狠教训一番的。 可哪成想,平日间骄横的宁远竟是出乎意料的老实。 这就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感觉。 “哼,少油腔滑调,滚吧。”贾斌愤懑的摆手。 很快,早朝开始。 弘治皇帝刚落在宝座之上,便感受到下方腾腾的肃杀之气。 不用想,文武百官,绝对是冲着寿宁侯来了。 是那粮票啊! 莫说是文武百官了,偌大京城,几乎所有有钱人都被“寿宁侯”给狠狠收割了,肯善罢甘休才怪。 他不由得暗自头疼,却不动声色道:“朕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诸位爱卿,若没要紧事,便退朝吧。” “陛下!臣有本奏!” 贾斌立刻站了出来,朗声道:“禀陛下,寿宁侯张鹤龄目无法纪,恶意抬高米粮价格,致使臣赈灾之时出现诸多麻烦。” “另外,寿宁侯故意设局,坑害了无数平民百姓,疯狂的榨取钱财,实在是罪不可恕。” “臣以为,应立刻将寿宁侯缉拿归案,严以惩治。” 话音刚落下,后面的百官宛如商量好似的,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呼啦啦,一阵阵响声,传遍大殿,震耳欲聋。 弘治皇帝平静的巡视过去。 下方,出列的百官,足足超过了九成。 他不由得一阵愠怒。 前两日,也正是这些百官,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朝廷不宜插手经商事宜。 现在呢? 一个个皆因炒那粮票亏了,便反咬一口? 下方。 贾斌见弘治皇帝不语,再度高声开口:“恳请陛下惩治恶贼,以正朝纲!” “恳请陛下惩治恶贼,以正朝纲!”其余百官纷纷跟着谏言。 弘治皇帝暗吸凉气。 立了大功,说话就是硬气啊! 关于此事,当朝之中,唯有贾斌起头最为合适,也合情合理。 毕竟先前米粮价格暴涨,与寿宁侯有直接关系。 而看这架势,此事若不妥善处置,这早朝怕是无法结束了。 犹豫了一下,他正要开口,外面却是传来异动。 萧敬忙走了出去,片刻之间,将一份奏报递了上去。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面色骤然大变,砰然拍在龙椅之上,高声喝问。 “贾斌,你该当何罪?” 唰! 满朝倏地寂静下去。 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极其费解的神色。 这……发生了什么事? 第165章 驴唇不对马嘴 朝堂之间,寂静如斯。 文武百官皆是沉默下去,错愕万分。 出事了! 而且与贾斌有关! 在弘治皇帝一声喝问之下,贾斌愣了愣,小声道:“臣……兢兢业业,不曾犯错,理应……无罪。” “还敢抵赖?”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一甩手,直接将那份奏报丢了过去。 贾斌小心翼翼的拾起,打眼一看,顿时慌乱如麻。 噗通! 他仓皇跪地,瑟瑟发抖道:“陛下,这……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陛下容臣解释……” “闭嘴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瞪了一眼,旋即冲着旁边的萧敬示意。 萧敬接过奏报,朗声读了出来。 “臣阮兴启奏:是日……万余民因吃食不济,冲撞宣府镇,弹压不及,又有五千余鞑靼贼军攻城,内忧外患,恳请朝廷派兵支援……” 声音落下,满朝文武皆是目瞪口呆。 万余民……吃食不济……那是灾民啊! 灾民们吃不上饭,冲撞防御重镇,官军弹压之时,又赶上鞑靼大军攻城…… 这……许多人已是不敢想象。 麻烦大了! 一个不小心,那宣府重镇就会被敌所破啊! “贾斌,你口口声声说经你赈济之后,百姓们可吃饱穿暖,这,又是怎么回事?”弘治皇帝沉声问。 “这……这……” 贾斌浑身俱颤,牙关嘎嘎作响:“这……臣以为,其中定有蹊跷。陛下容臣……” 弘治皇帝当即摆手:“贪功、冒功、欺君罔上,尔之罪,罄竹难书啊!” 咯噔! 贾斌当即瘫软在地,整个人彻底傻了。 其余百官见状,也都老实的悄然后退几分,先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彻底消失不见。 能在当朝为官,一个个自是长了八面玲珑心。 眼下,事情不妙了啊! 方才,大家伙之所以敢纷纷开口,主要原因自然是贾斌立功归来,有底气参奏那寿宁侯。 可此刻,功劳消失殆尽,贾斌也即将遭殃,谁还敢乱开口? “陛下!” 关键时刻,大学士刘健站了出来:“老臣以为,应立即派兵驰援宣府,同时运送粮食,赈济灾民。” 弘治皇帝点头。 这是当务之急。 既要驰援,也要赈济,缺一不可。 只是赈济,朝廷这边对敌军并不清楚,谁也不敢保证鞑靼不会增兵,宣府恐危矣。 而只是驰援呢? 那万余灾民就是一颗炮弹,随时都会炸裂开来,给镇守大军带来极大的麻烦。 顿了顿,弘治皇帝开口道:“只是,派谁去驰援、派谁去赈济呢?” 这一下,满朝文武都沉默了。 驰援倒是问题不大,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不少,随便派谁去都没问题。 难就难在赈济一事之上。 那只是单纯的赈济宣府吗? 贾斌冒功,弄出这么大一个窟窿,问题岂止局限于宣府? 那是整个北直隶啊! 稍有差池,就会出现更多如宣府一样的民变、闹事,届时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宁。 这担子,太大了。 尤其是宣府等地,十分急迫,灾民万余,哪里是那般容易赈济的? 一个不小心,处置不当,可是要被朝廷问责的,到时候少不得丢官降职。 脏事、累事,又没好处,自然无人愿意接手。 弘治皇帝见了,不怒自威:“方才诸位爱卿皆是侃侃而谈,何以此刻不作声了?” 百官又是缩了缩脖子,头埋的更低了。 大学士刘健老神在在,略做思考后,开口道:“陛下,此事……或可寻繁昌伯前来一问。” 弘治皇帝默然。 他本是想私下找宁远详谈此事的,谈妥之后,再与三位阁老商议。 毕竟有些事拿到台面上说不大好。 比如……宁远暗中操纵那粮票之事,涉及到了许多米粮,本身就与赈济有直接关系。 可看李东阳、谢迁同样是默许的态度,他也只好点头:“也好,大伴,去叫繁昌伯上朝。” 萧敬立刻行动起来。 而此刻,在坤宁宫。 宁远正小心翼翼的垂着头,在他前面,是威仪四方的张皇后。 他到了东宫还未来得及与太子殿下商议盈利的具体分成事宜,就被张皇后叫了过来。 目的,显而易见。 有关寿宁侯啊! 那么大一个黑锅扣在张鹤龄的身上,张皇后要是不管不问才怪了。 “先前,本宫就好奇,本宫那蠢弟弟张鹤龄,怎么就突发奇想的开设米粮铺子了呢。” 张皇后缓缓道:“后来,秀荣与陛下说了一番话,当时本宫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此时,本宫回顾整个粮票的经过,终于明白,本宫那弟弟是万万想不到如此高招妙招的,你说呢,繁昌伯?” 前方,宁远深深垂着头。 事情肯定是露馅了,兜不住的。 故而,他只好老实承认:“回娘娘,粮票一事乃是臣自作主张,与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寿宁侯,共同联手策划而成。” 张皇后讶异。 怪不得之前陛下正因粮票暴涨而焦急,听闻朱秀荣一番话后,当由悲转喜。 一切的根源在这里。 陛下,竟也掺和进去了,还有太子,也算是此番炒粮的主谋。 暗暗沉了口气,张皇后侧目道:“既如此,何以只有寿宁侯一人背黑锅啊?” 言外之意是你宁远怎么不背黑锅。 宁远倒是平静了几分,笑道:“回娘娘,此中原因较为复杂,另外,您所说的黑锅却也不大对,归根结底,这是大功劳一件!” 张皇后错愕:“功劳?” “对!” 宁远干脆道:“此事,乃大功,娘娘尽管放心,臣可保证寿宁侯名声不损。” 张皇后还想问什么,萧敬走了过来。 见礼过后,萧敬明确道:“娘娘,陛下召见繁昌伯。” 张皇后点头:“既如此,便去吧。” 接着,又有些不悦的补充道:“繁昌伯,男女大防,有些事,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啊。” 宁远一顿,应下之后,快步离开。 路上,不等宁远询问,萧敬主动道:“繁昌伯,宣府出事了,赈济不利,灾民冲撞边镇要塞,你仔细琢磨一下。” 宁远自是会意,忙低下头,轻微鞠躬:“谢公公。” 这是在告知他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很快,二人上朝。 弘治皇帝直接道:“繁昌伯,宣府那边的事你听说过了吧,你,以为如何啊?” 百官瞩目之下,宁远略作迟疑,旋即怒不可遏般开口。 “回陛下!” 他高声道:“臣以为,寿宁侯张鹤龄罪大恶极,祸国殃民,该当死罪!” 百官:“……???” 一个个皆是瞠目结舌。 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啊! 陛下是在问你宣府那边的事,没让你参奏那寿宁侯啊! 第166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百官皆是一脸的茫然。 宁远这回答,完全不着边际。 寿宁侯跟宣府那边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这时,却听宁远继续道:“若非那寿宁侯恶意抬高米粮价格,依照贾斌贾大人的方略,定可赈济宣府那边的灾民。” “而灾民若得到赈济,也就不会闹事冲撞宣府重镇了。” “故而,臣以为,一切错,皆错在寿宁侯目无法度,横行无忌,该死至极!” 嗯? 百官听了这话,皆是怪异万分。 不对劲! 太不对了! 宁远小贼固然与那寿宁侯不对付,可也不至于在宣府危机时刻落井下石的。 不管怎样,大家看宁远不顺眼也好,亦或是宁远大肆经商冲撞儒家学问也罢。 总体来说,这个人的人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也是大家伙共同的认知。 可眼下,宁远竟是趁着宣府危机,趁人之危,参奏那寿宁侯! 绝对有问题。 而此刻,地面之上,瘫坐着的贾斌闻言,眼中,忽然多出了几分希望。 他万万没想到,宣府事情暴露之后,真正为他说话之人,竟是他一直看不起,甚至极为厌烦的宁远,不,是繁昌伯。 繁昌伯,好人呐! 高义啊! 他暗暗朝着宁远点头,投去感激的目光,旋即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繁昌伯所言极是,一切错,皆错在寿宁侯恶意抬高米粮价格啊。” 道理上,大抵是对的。 可百官仍旧无人出声,皆是缄默着。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朝堂,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宁远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反将百官一军啊! 很显然,此番炒作粮票,宁远跟寿宁侯是一伙的,又岂会坑害寿宁侯? 而之所以一上来便参奏寿宁侯,定是为痛斥百官而准备的由头。 但凡有人敢站出来驳斥,定会遭到迎头痛击。 “宁远,你……休要胡说!” 弘治皇帝冷声道:“朕在问你如何看待宣府灾民一事,没让你指责寿宁侯。” 还不等宁远开口,贾斌立刻道:“陛下,繁昌伯说的对啊,宣府灾民闹事,与那寿宁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弘治皇帝已是无语了。 贾斌这夯货,真以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疯狂往上爬? 这是个大坑啊! 这是,宁远深以为然的点头:“不错,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 又是一阵寂静。 文武百官越听,越感觉味道不对劲。 这繁昌伯再三强调,总给人一种用反话维护寿宁侯一般。 有问题啊! 弘治皇帝无奈,严肃道:“好,就算那寿宁侯罪大恶极,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宣府那边灾民的问题,你可有对策?” “回陛下,臣,无应对之策。” 宁远略微一顿,认真道:“但,臣以为,寿宁侯可能有良策。” 弘治皇帝故作不解的样子:“怎么说?” 宁远道:“宣府灾民的问题,在于粮食,而此番寿宁侯又囤积了一大批粮食,唯有他出面,献出米粮,方可赈济灾民。” 弘治皇帝淡淡的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而百官闻言,一个个皆是暗自松了口气。 万幸啊! 亏得方才没有胡乱开口,这宁远,果然没憋好主意。 竟是挖了这么大的坑给大家伙跳。 假若方才谁跟着参奏寿宁侯,此刻就麻烦粘身了。 你说那寿宁侯罪大恶极?祸乱社稷? 那你来赈灾! 傻眼了吧? 无他,眼下,除了让寿宁侯,便是偌大的朝廷也拿不出许多粮食。 要想真正的赈灾,还非得寿宁侯不可! 百官前方,贾斌再次愣住。 这感觉,怪怪的。 方才还跟他站在同一阵营的宁远,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卦了呢?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自是明白宁远的意思,怪异的问道:“如此说来,此番,寿宁侯并无过错?” 唰唰唰! 百官几乎齐齐出列。 “禀陛下,臣以为寿宁侯心系江山社稷,知灾民众多,故而不惜靡费大量银两购买粮食,实乃忧国忧民矣!” “寿宁侯劳苦功高,尤其是此番购买米粮行径,壮哉啊!” “对的,先前臣等可能被蒙蔽了,经繁昌伯提点,终于明白寿宁侯的苦心了。”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道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不知情者,甚至会以为寿宁侯立下多大的功劳一般。 没办法啊。 即便大家伙都被那粮票给收割了,也得捏着鼻子认。 因为银子已经亏了啊! 此刻无论大家伙如何嫉恨那寿宁侯也没用了。 弘治皇帝古井不波的点头,问道:“繁昌伯,既有寿宁侯出米粮,你可愿前去宣府赈灾?” 问的很直接。 可宁远却是犹豫起来,纠结道:“陛下,恕臣无能,先前臣提及赈灾三法,现在看来,似乎并无半点用途,实乃是居心叵测,妖言惑众之言论,臣,愧疚。” 弘治皇帝诧异不已。 这小子……还在推脱? 方才已经扳回一局了,竟还不知足? 然而,这话落在百官耳中,却是尤为的刺耳,一个个纷纷望向贾斌。 此刻贾斌眼睛瞪得老大,须发皆张。 居心叵测、妖言惑众! 这是他先前讥讽宁远的话啊,眼下却是被宁远原封不动还的回来了。 他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宁远,最终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噗的一口老血喷出,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看了看,大概明白过来,挥手退朝。 百官退却,倒在地上的贾斌却是无人理会。 足足过了一刻钟,贾斌迷茫的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清澈的面孔。 “贾大人,醒啦?”宁远轻笑着。 贾斌气息一顿:“小贼,你……” “别急,别急着骂。” 宁远笑呵呵道:“贾大人,小子呢,只是区区跳梁小丑,不足挂齿,您可千万别小子计较啊。” 贾斌双目冰冷,死死地盯着宁远。 宁远起身,放声大笑离去。 又过了片刻。 贾斌呆愣的坐了起来,嘴角喃喃有声:“小丑吗,呵呵……小丑竟是我自己。” 中午时分,东宫。 今日午餐吃的是少见的牛排。 可无论是朱厚照还是宁远,都兴致缺缺。 “哎,本宫没想到,那鞑靼竟如此大胆,趁乱侵扰宣府,若不是被父皇限制,本宫早就带兵干他丫的了。” 朱厚照愁的嘬牙花子,抬头看了看:“老宁,接下来你肯定要去宣府了吧?” 宁远平静应下:“不出意外,应该要去赈灾的。” 主要是皇帝陛下已然开了金口。 皇命难违啊。 朝堂之上,之所以推辞那么一下,固然有针对贾斌的意思,可更多,却是为了赈灾三法准备的。 所谓赈灾三法,也就是抑制米粮价格、以粥代工、监察制度。 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第三点。 独立于朝堂之外、且不受六部管制的新的部门。 一个权柄滔天的部门! 第167章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 权谋! 无论在历朝历代还是后世,都是不可避免的两个字。 本心来说,宁远自是不想掺和。 因为这两个字太复杂了,完全超脱了尔虞我诈的范围。 讲究站队、拉帮结派、互相攻讦,为己方谋取利益。 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消道。 但问题是,他宁远不得不争取这个权利。 北直隶,数百人口,十多个府衙。 仅仅靠他自己,四处奔跑,怕是还未等真正赈济灾民,灾民们就因饿肚子民变了。 所以,他需要人。 需要可用、可靠、又能真正按照行令执行的人。 简而言之,霸州等地赈济的例子摆在哪里,为何朝廷不学着贯彻执行? 缺少米粮是原因之一。 可更重要的是,真正执行起来,困难重重。 贪墨粮食的朝廷命官、吃白饭的诸多乡绅,要是没点铁血手段,根本镇不住! “老宁,如此说来,你已然智珠在握了?”朱厚照问道。 “算不得,只是有个大概的方向。”宁远道。 “什么方向啊?” 声音响起,弘治皇帝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看着见礼的宁远,哼了一声,干脆坐下,吃了口烧烤的牛排,喃喃似的道:“味道可以,又香又嫩,这牛,是哪里来的?” 朱厚照道:“父皇,这牛是因天气太过寒冷,想不开,跳崖摔死的。” 弘治皇帝斜了一眼。 牛也能想不开?还会跳崖? 不过他也没深究。 宰牛,需要的诸多的文书,朝廷鉴定过后方可宰杀。 故而也就有了诸多荒唐的由头。 他又吃了几口肉,旋即抬头,哼笑道:“威风啊,繁昌伯,在朝堂之上,公然‘叫板’百官,朕可是长见识了。” 宁远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弘治皇帝又道:“君臣对奏,所问非所答,处处耍小聪明,针对百官、针对那贾斌,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宁远忙是摇头:“臣……不敢。” 弘治皇帝猛的拍桌子:“这天下,还有你繁昌伯不敢干的事吗?啊?还有吗?” 宁远更加老实,闷着头,长跪不起。 弘治皇帝这才暗自叹了口气。 他自是明白宁远在朝堂之上的用意。 若是不借着宣府的由头针对百官,那百官就会反过来继续憎恨、厌恶寿宁侯。 而经过宁远在朝堂上那么简单几句话后,以后谁再想参奏寿宁侯,就要多考虑几分了。 至于针对贾斌,无需多想,大抵是私人恩怨。 道理上,他都懂。 可是,这小子太猖狂了。 自以为有办法赈济北直隶,就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简直目无君王。 这要是不狠狠的威压一番,这小子尾巴不得翘上天啊? “起来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似的挥手,道:“以后,尽量尽量安分一些,百官对此已经有意见了。” 宁远立刻会意。 这就是长辈对晚辈的提点了。 那百官,怕不是内阁之中的“三位”百官。 炒粮一事,自始至终三位阁老看似保持中立的态度,可实际呢? 弘治皇帝已然表述的很明确了。 如果说“知行合一”是对儒家学问的冲击,那此番炒粮行径,简直不易于对儒家学问的开炮。 三位阁老若能乐见其成才怪了。 弘治皇帝又吃了几口牛排,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出发?” 宁远略微一顿,道:“本准备明日出发的,但是……” “宁远听旨!” 弘治皇帝正色开口:“朕敕命你为监察使,可临时调动各地方官-员,可临时任命三品以下命官,可先斩后奏,明日即行出发,赈灾北直隶。” “臣遵旨。”宁远立即应下。 监察使,这可是头一次出现在大明朝的官职啊。 没说几品官,可这权柄,却是开先河般的滔天了,比之巡按使强了无数倍。 换句话说,出了这京城,他宁远在北直隶任何地方都可以横着走。 谁敢唱反调,阻碍赈灾,直接咔嚓了没问题。 最主要的是,他能临时任命三品以下的命官,还没有数量限制。 到了地方,随意临时提拔下面的官员…… 这权柄,简直快与天齐了。 得令之后,宁远立刻行动起来。 也就在当日巳时,诸多米粮铺子皆是加入了米粮商会。 接着自是一笔笔大单的交易,一石米粮价格,约一两,涉及总银两近两百万。 而有了米粮,吏部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刘能,连夜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南而去。 也是当夜,一车车粮食在幽暗的月光下,拉往四面八方。 赈灾北直隶,正式开始。 宁府。 宁远与宁合雍对坐。 父子二人许久没有唠家常了,倒是在这特殊的夜里,二人都清闲下来。 对酌一杯后,宁远笑问道:“父亲明日出征?” 宁合雍点头:“率领两卫。” 大约一万二千余人。 对于老爹出征驰援宣府,宁远半点不意外。 这里面有一定的利害关系。 上阵父子兵嘛。 他赈济宣府灾民一事若是办不好,就会给边军带来极大的压力,自然的,也会给驰援大军带来重重困难。 等若是将他于老爹捆绑在一起。 “那么,祝老爹马到功成。”宁远提杯。 “功成个屁啊。” 宁合雍苦笑,有些感慨似的道:“吾儿,你干的一件件大事,爹都看在眼里,爹,很欣慰啊,唯独美中不足的是……” 宁远急忙阻拦:“停停停,老爹,儿子累了,明日还要早早出发呢……” 宁合雍却是自顾自般道:“美中不足的是,咱宁家,还没个后啊,这事,吾儿,你务必要抓紧……” 宁远顿时一阵汗颜,匆匆灌了杯酒后,起身离开了。 翌日。 宁远带上百余火铳骑兵,自东门出发。 随行的,还有从太子朱厚照哪里借来的太监张永,以及刚悟道不久的王守仁。 这二人必不可少。 有太监好办事,甚至在某些时候,张永的存在,都比他这个监察使管用。 至于王守仁,且不说智慧谋略,便是单纯就武力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合格的保镖,一个打四五个手到擒来耳。 快马轻骑,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紧接着,朝廷之上,无数道目光皆是看了过去。 那宁远,终于是出去赈灾了。 “本官很好奇,那小子拿什么赈灾呢?” “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宣府无粮,有银子也买不到,他用个屁赈灾!” “即便从京城运米粮过去,最快也要四五日的时间,不出意外,那小子提前抵达宣府,怕是要两眼一摸黑吧?” “有意思,有意思喽。” 一些人笑了出来。 第168章 开仓放粮 救火救急。 赈灾北直隶,宣府的危机首当其中。 宁远率领一队轻骑,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北而行。 宣府距离京城约三百里,在照顾马匹承受力的前提下,大约用了两日,宁远等人来到宣府。 放眼望去,民不聊生。 街道之上,有诸多衣不蔽体之人四处乞讨着。 同时也有一群群衣着简陋之人,风风火火的奔走着。 而似是为了预防这些人闹事,城中已设下诸多卡点,巡卫且警惕。 高头大马上,宁远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这架势,奏报中万余灾民冲击边镇,大抵不是谣言。 “伯安以为如何?”宁远侧头问。 “治天下易,治万民难。”王守仁严缓缓道。 这话仔细想来,颇有大逆不道的意味。 本意来说,治理天下无非就是治理万民,一个意思。 可分开来讲,便有大不同。 想要天下大体承平,很容易,可若要百姓真正的吃饱穿暖,就难了。 虽有讥讽当今朝政的意思,却也是大实话。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故弄玄虚。” 旁边的张永见了,忍不住道:“依咱看啊,治这些闹事的灾民也简单,有一个抓一个,抓到他们害怕,就不敢再闹事了。” 宁远付之一笑。 这法子倒是简单直接干脆,也可能有效果。 可问题是,不从问题根源着手解决,灾民,是永远抓不完的。 他眺望远处,平和道:“走,去见那镇守宣府的总兵官。” 行了约一刻钟,一道高大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就是大明极为重要的防御工事九边之一了。 ——宣府镇。 很快,宁远见到了总兵官阮兴。 “宁大人好。” 阮兴笑呵呵道:“敢问宁大人此来,可是为了驰援宣府?” 宁远摇头:“本官奉旨,特来赈济宣府灾民。” 阮兴耸了耸肩:“这某就不懂了,宁大人既是为赈灾而来,何不去知府衙门啊,跑来找某做甚?” 宁远干脆道:“本官来了解一下情况,先前灾民冲击边军,如何处置的?” 阮兴随口道:“自是派兵弹压了下去,只不过那些反贼后来都四散开来,没抓住几个。” 反贼! 宁远若有深意的瞥了瞥。 大体情况倒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不管灾民多少人,敢冲击边镇,边军自是不会太客气。 可听阮兴这意思,边军的手段怕是极为粗暴。 暂时来看,虽是将灾民压制下去,却也会使得民怨更深。 他警惕了几分,问道:“而今,敌军约有多少人?” 阮兴道:“五六千,也可能是七八千,不好说。” 宁远又问:“假若灾民再度冲击边镇,敌军同时进攻,背腹受敌,可守得住?” 阮兴很干脆:“肯定守不住啊,老子又不是神仙,这宣府镇也才有一万余兵力而已,要不然何至于向朝廷求援?” 宁远轻点头。 情况确实不妙啊。 他略作思索,徐徐道:“敢问阮大人可曾想过赈济灾民?” 咯噔一下。 阮兴接连倒退数步,紧紧地盯着宁远:“宁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有一名官军急匆匆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啦,那些反贼再次集结,冲了过来!” “什么?” 阮兴面色大变,稍微一琢磨,急促道:“快,命将士们抄家伙,挡住,一定要挡住!” 片刻之间,诸多官军皆是快速行动起来,以半包围的势头,形成防御的样子。 而在前面,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灾民,人数,逼近了两万! 那些人眼中带着血腥,撕扯着嗓子,快速向前推进。 “杀啊!” “大家伙不要怕,杀了这些该死的官军。” “官军有粮,杀了官军,大家就有粮食可吃了。” 一个个嘶吼着。 冲在前面之人,大多抄着出头、镰刀、斧头等家伙事,眼看着就要与官军冲撞在一起。 阮兴见了,咬牙切齿,高声开口:“杀,杀!都给我杀!” “不可!” 宁远当即拦住那即将传信的左右,急促道:“阮大人,这些,都是民,是大明的百姓!” 阮兴一瞪眼:“放屁,这些都是反贼,是大明的叛徒,都死有余辜!” 宁远暗暗抽了口凉气,倒退两步。 再看过去,已是手握剑柄。 他侧头,声音低沉开口:“伯安!” 王守仁立刻会意,转而指挥百余名火铳手。 随着他手势落下,诸多火铳手几乎在同一刻开火! “砰砰砰!” 惊天响声传遍四野,震耳欲聋。 阮兴吓的一个激灵,正要斥责宁远,可却是猛的注意到那些正在疯狂冲击的灾民,竟也被吓的停下了脚步。 “砰砰砰!” 又是一阵响声过后,下方的诸多灾民更为安静了,皆是惊愕的望着前方。 这时,宁远站了出来,高声开口。 “诸位,听我一言!” “我,乃是赈济你们的朝廷命官!” “我来宣府,就是为了让你们吃上饭!” “就在今日,就在一个时辰之内,你们所有人,都能吃上饭!” “你们如果相信我,就稍安勿躁,停下疾冲的脚步,静等我给你们一个结果。” “若不信,冲击边镇,乃是掉脑袋的大罪,无关多少人,都是死路一条!” 这一番话喊下来,宁远险些缺氧晕过去。 效果,也是有的。 几乎所有人都止住了脚步。 安静片刻后,有人高声道:“你是谁?大家伙凭什么相信你?” “就是,朝廷不给大家留活路,大家伙等下去就是饿死,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他娘-的!” “大家伙,不要听这狗官胡说八道,冲啊!” “那火铳手,只有一百多人,大家伙不要怕,冲冲冲!” 一阵躁动。 可却是被火铳的响声再度镇住。 宁远深吸一口气,全力道:“一刻钟,一刻钟后,我给你们一个完美的答复!” 话音落下,他转而看向阮兴,冷声道:“阮大人,请吧!” 阮兴惊心不已,怒道:“宁远,你……你要干什么?” 唰! 宁远骤然抽出长剑,抵在了阮兴的脖子之上。 “本官要做什么,阮大人您应该清楚吧?” “开仓,放粮!” 粗犷的嗓子,掷地有声! 第169章 强势赈灾 一把长剑,抵在了总兵官阮兴的脖之上。 触感,冰凉。 阮兴目光冷如寒冰,凝眉盯着宁远。 “小子,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声音低沉道:“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宁远不为所动:“本官自然清楚,不劳阮大人操心,开仓放粮吧。” 阮兴定了定,旋即大笑出来:“宁远啊宁远,你是真的不知死活,本将军奉命镇守宣府,你却对本将军刀剑相向,你……要造反吗?” 说到后面,已是横眉怒目。 唰唰唰! 转瞬间,数百名官兵围拢过来。 “放手!” “放开我家将军!” “混账东西,找死吗?!” 吼叫声先后响起,一个个皆是虎视眈。 诸多火铳手见状,根本无需吩咐,纷纷调转火铳,对准了围拢过来的官兵。 虽无叫嚣之声,却无半点怯懦。 凛冽北风之下,剑拔弩张。 宁远冷漠的瞥了一眼,手下略微加重力道。 顿时那长剑紧贴阮兴的脖子,细微的血丝随着剑锋缓缓渗出。 “阮兴,本官只问你一句,放粮否?”宁远沉声道。 阮兴沉了一口凉气,感受到那长剑随时可能抹脖,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几乎咬着牙道:“宁远,你要知道,官军余粮也不多了,只能勉强维持到来年开春,若分给这些灾民,将士们就无粮可吃,这仗,还怎么打?” 宁远道:“已有粮食自京城运送过来,三四日便可抵达。” 阮兴将信将疑:“可是……” 话音还未落下,长剑再度加大力道。 感受着随时可能被杀的危险,阮兴最终点头:“成成成,放粮,放粮!” 随着阮兴开口,诸多围拢上来的官军这才收起刀剑。 闹剧就此平息。 在前方,一两万正在闹事的灾民皆是呆住了。 这……当真放粮赈济大家伙? 不大可能吧? “大家伙别信,这是那姓宁的圈套!” “这帮狗贼肯定是害怕大家伙了,故意演戏的。” “对,演戏给大家看,暂时稳住大家,事后肯定要清算的,大家别上当!” 前面的带头之人扯着脖子喊。 而听着此番言论,后面的许多人也渐渐疑惑大增。 若真的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大家,事后清算,届时……谁都逃不掉。 接着,一些个人再次蠢蠢欲动。 可就在此时,一袋袋的粮食自不远处运送过来,还有一口口锅,转眼之后,已是开始就地埋锅做饭。 来真的? 当真要赈济大家伙? 许多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怎么可能呢? 呼啦啦! 篝火在寒风中绽放出些许温度,而伴随着的,还有阵阵幽香的米粮的味道,阵阵香气袭人,随着寒风,进入一众人的鼻子之中。 然后,咕噜噜,大部分的肚子都不争气的叫了出来。 那是一锅锅的米粥。 对于富家老爷来说,可能根本不屑吃,可对于这些个许久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的灾民来说,这粥,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宁远见状,在火铳手的护卫下,来到众人前方,朗声开口。 “诸位也都看到了,我宁远,言出必行!” “另外,不仅是今天,从今以后,你们都能吃得上饭,时限,至少到明年秋收之际!” “当然,这米粥不是随便吃的,需要你们以后用劳作来换。” “如果你们愿意,就放下家伙事,前来打粥,每人,可领两碗!” 简单一番话,却是令得诸多灾民信心大振。 这……大概是真的无疑了! 因为施粥,是有偿的! 也就是用以后的劳作换取现在的口粮。 而如果是假的,是演戏哄骗大家伙的,这位宁大人,根本无需这般说。 许多人眼睛冒亮光,皆是将手中的家伙事丢在地,朝粥锅的方向冲过去。 有人行动,就有更多的人效仿。 转眼间足有大半人都放下了武器,其余人见状,眼睛通红,却还努力坚持着。 “大家伙不要信,这粥里有毒,喝下之后,小命就没啦!” 前面几十名带头之人大声吼叫。 只不过,那些已经投诚的灾民哪里管得了那些,签了字据、按了手印后便领了米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呀,这粥真香!” “好喝,老子辈子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粥。” “官老爷,每人可喝两碗是吧,我还想打一碗。” 一个个欢天喜地,吃的热气腾腾。 十几丈外的诸多灾民见了,实在管不了许多了,先后放下家伙事,飞奔过去。 顷刻间,原本一万余人的“反贼”,只剩下不足五十人。 “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等下毒药发作,全部毒死你们!” 一些个带头之人相当不甘心。 可眼见近百名官军渐渐逼近,皆是老实闭嘴了,有的人想装作普通灾民,丢下家伙事准备去领粥,却是被拦住。 “都抓住!”宁远毫不客气开口。 这些,基本都是带头闹事者,其中甚至不乏投敌的叛徒,必须严格审问。 诸多火铳手立刻行动,根本不管那些人的吼叫,全部抓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灾民都领了粥。 一场民变危机,得以解除。 宁远再度坐在阮兴跟前,面带笑容:“阮大人,方才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哈。” 事态紧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么大的事要是不立即处置,一旦酝酿的更激烈,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而在对面,阮兴斜歪着头,仿佛没听见似的。 宁远见了,也不在意,轻轻一笑道:“阮大人,本官只问一句,即便打赢了灾民,可有功劳?” 嗯? 阮兴猛然一震,眼瞳缓缓放大,旋即顿悟似的望向宁远。 打赢灾民有功劳吗? 莫说是功劳了,苦劳都没有! 甚至于出些岔子,比如官军有损,还有可能被朝廷申斥! 可以说,宁远在无形之间,竟是帮了他、救了他。 “这……” 他张了张口,满面愧疚道:“咱……着相了,万谢宁大人。” “不碍事的。”宁远摆手。 阮兴的行径倒也可以理解,官军的粮食也不多,分给灾民之后就会造成粮食短缺,导致军心不稳。 喝了口酒,宁远随口道:“阮大人的奏报已经发走了吧?” “这……” 阮兴当即老脸一红,羞愧万分:“咱这就重新写奏报……” “不用,朝廷早晚都会得知,都是小事。”宁远随口说道。 事实上,在他看来,朝廷得知宣府的情况,是好事。 第170章 措手不及 对于朝廷来说,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内忧外患! 尤其是宣府一地,内有灾民冲击宣府镇,外有鞑靼虎视眈眈。 稍有不慎,这宣府就会被侵占。 可经过赈灾之后,宣府内忧解除,再加上有宁和雍的驰援,宣府危机不足为虑。 而宣府稳定了,北直隶其他地方的赈灾也就算不得问题了。 过了一会,阮兴忍不住道:“宁大人,您先前所说的运送粮食到宣府……” “已然在路上了。” 宁远随口道:“阮大人尽管放心,最多三四日,数万石米粮就会运送至宣府,一切皆可无忧。” 阮兴终于放心下来,冲着宁远深施一礼:“宁大人,先前多有得罪……” “没有的事。” 宁远笑道:“只希望阮大人不要介意本官先前的无礼。” 阮兴忙点头:“懂的,懂的。” 先前,当宁远的长剑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不加掩饰的杀意。 可再回头想来,宁远却是对的。 无论怎么说,宣府灾民的问题得以解决,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功劳的。 而这些功劳,皆在于宁远强制性阻拦他。 “宁大人此番恩德,下官,没齿难忘!”阮兴郑重道。 “阮大人客气了。” 宁远随口说道。 宣府赈灾既以无事,北直其他地方想来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有了大体的方向,又有具体措施,那刘能若是再出岔子,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执行力有问题。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一桩功劳是不是就这么到手了? 翌日。 早朝过后,一份奏报抵达京城。 弘治皇帝于三位阁老看过之后,皆是沉默不语。 这事,闹的不大不小。 最大的问题在于宁远,胆子竟如此只大,竟敢挟持朝廷命官,甚至不惜刀剑相向,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可说到底呢? 宁远如此胆大的举动,竟是直接解决了宣府等地灾民的问题。 这一招,可谓是胆大心细,直戳宣府问题的根本。 解决了灾民,宣府内忧解除,至于接下来抵抗鞑靼,有宁和雍带领大军驰援,问题估摸这也不大。 “这小子,呵呵,呵呵呵!” “想常人所不敢想,不简单的啊!” “归根结底,是那寿宁侯有粮食可运送至宣府,暂时挪用官军的粮食倒也无妨。” 三位阁老似笑非笑的开口。 很快,消息吓传出。 百官闻言,皆是被惊到。 出乎所有人预料,那宁远非但赈济了灾民,效果还很好。 到得此时,已有超过三万余人吃上了“赈灾粮”! “本官想了许多办法,竟是没想到这一点。” “是啊,谁又敢想象呢?” “宣府问题解决,不出意外,北直隶也将畅通无阻的赈灾,厉害了。” 诸多百官不由得咂舌。 只因那宣府让无数人头疼的问题,竟是被那小子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先前,关于赈灾,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天大的难题。 可现在回头来看,竟如此简单。 “没办法的,人家有余粮啊。” “那余粮还不是坑害大家伙的。” “这大明的天儿,怕是要变喽。” 一些人喃喃着。 然而,宣府那边刚稳定下来,当晚,另一则消息传出,整个朝廷震怖! 大同,失守了! 消息称,鞑靼的主部,真正进攻的,并不是宣府,而是距离宣府三百里外的大同。 原本,宣府内忧外患,朝廷的主要防御也都集中在宣府。 可超乎所有人预料的,鞑靼攻击宣府,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竟是大同! 大同虽同样是九边重镇,可先前并无半点被攻击的迹象。 故而,也就导致大同在正常防守的前提下,完全承受不住鞑靼大军的进攻,不过一日之间,就彻底失守了。 夜色渐深。 此刻的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却都未休息,四个人,默默静坐着,面色深沉如渊。 麻烦大了! 大同,那可是防御的重镇啊! 此番失手,也就意味着大明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防御工事,若是不能尽快夺回来,日后的大名将永无宁日。 道理很简单,无论的鞑靼还是瓦刺,都可以通过大同来进攻大明。 更不用说大同失手后,附近的诸多城池将会被无情洗劫一事了。 “敌军,有四五万之多!” 弘治皇帝严肃道:“想来,而今大同已无可战之兵,这……如何守得住啊?” 三位阁老不由得沉默。 往年,虽说鞑靼、瓦刺都会突袭边镇,可此番来势太凶猛了,令人措手不及。 怎么办? 打? 怕是不好打! 少来少去的人也不一定打得过。 防呢? 也没人知道鞑靼接下来会朝着那个方向突进 就仿佛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令人毫无头绪! 犹豫了许久,刘健忍不住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应尽快派兵,无论如何,也要遏制鞑靼的嚣张气焰。” 弘治皇帝问道:“派兵去哪里?” 三位阁老又沉默下去。 按理说,应该派兵自宣府出发,一直向前挺进。 可假若鞑靼大军朝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安化等地突进呢? 问题,接踵而来。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是毫无头绪。 就在当夜,消息传的满朝皆知,人心惶惶。 大同重镇被攻下,接下来,大明会不会还有其他等地被攻陷? 无人知。 更恐怖一下,假若鞑靼于瓦刺联手,朝廷这点军力,大概率防不住。 届时…… 不可想象! 而此刻,在东宫之中。 朱厚照一脸的愤然,气的捶胸顿足:“可恨,可恨!那鞑靼如此嚣张,都打进大明疆域了,父皇竟还限制本宫,岂有此理!不管了,无论如何,本宫也要带兵出征,打他娘-的。” 对面的朱秀荣看了看,小声道:“哥,你怕是无法出宫的。” 朱厚照:“……” 朱秀荣想了想继续道:“其实,此番,且不说打赢,但遏制鞑靼倒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大军重新占据大同,任那鞑靼如何厉害也要退避。”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旋即猛的恍然:“妹子,你……何时这般通晓军事了?” 朱秀荣有些诡诈的笑了出来:“哥,打他娘-的!” 第171章 虽为女儿身,心有报国志 看着眼前莫名兴奋中又带着些许怪异的朱秀荣,朱厚照当即愣住了。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中的那个妹子啊? 完全大变样! 平日间,一身戎装、秀发挽起,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也就罢了。 眼下这……简直活脱脱变了个人啊! 军事上,一语中的,看出了此番鞑靼攻占大同的根本,那就是大同的本身。 无论接下来鞑靼怎么打,即便与西北之地的瓦刺联手,只要重新将大同稳定、收回,朝廷这边就能重新占据主动权。 这一点,便是连那皇帝老子与三位阁老都没看出来啊。 他不禁得喉咙涌动,嗓子干涩道:“妹子……你……你……要出征?” 朱秀荣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哥你都被父皇看管的死死的,咱们老朱家,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出征了,所以妹子我必须去!” 朱厚照再度怔了一下。 非凡的军事才能,再配上这股果敢的勇气,说不得真能出奇效。 可他还是有些担心:“妹子,你要知道,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 “没有意外,也不可能有!” 朱秀荣自信满满道:“哥,你尽管放心,妹子我也是熟读兵书的人,就算打不过,自保也不成问题。” 朱厚照缓缓点头。 略微琢磨后,严肃道:“妹子,你找哥来帮忙的吧?” 朱秀荣道:“妹子需要火铳,顺带着……哥,你这边的大印不少吧?借妹子几个耍耍。” 朱厚照暗自骇然:“伪造……圣旨?” 朱秀荣认真应下。 “这……” 朱厚照脑子翁的一下。 这胆子,不可谓不大啊! 即便是他,最多也就只敢用个“总督军务大将军总兵官”的头衔。 可到了妹子这里……竟是要直接伪造圣旨,比他狠太多了。 然后,朱厚照忽而笑了出来。 “好妹子,哈哈,有胆识,好样的!” 他大手一挥道,从床头取来一物,小声道:“用完了,快些给哥送回来,被父皇知道,非得打死哥不可。” 赫然是一枚玉玺! 除了材质之外,其余大小、形状,竟是一模一样。 朱秀荣接了玉玺,不断挤眼,一副我懂得的神色。 又一日。 早朝之上,百官皆是无言。 大同那边的事,太大了! 以至于百官甚至都不敢拿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忧烦皇帝陛下。 于是,整整一日,皇帝与三位阁老都静坐着、忧愁着。 打肯定是要打的! 可怎么打,派多少人、派谁带领大军,又都是一个个问题。 这其中,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不可测的祸端。 一直到了晚上,弘治皇帝声音沙哑的开口:“朝廷派多少人合适啊?” 经过土木堡之变后几十年内,朝廷的兵卒并不多。 京师这边大概只有十余万精锐,若派出的人过多,就会导致防御力不足。 若派兵较少,再度失利的话,对朝廷而言,简直不易于晴天霹雳。 进退维谷。 最终大学士刘健道:“陛下,朝廷可派两万大军出征,同时勒令太原、榆林两大重镇派兵三万,合五万大军,以抗敌军。” 李东阳跟谢迁齐齐附和。 也是没办法中最好的办法了。 京师不可能派出更多的人,所以只能从其他边镇调取人马驰援大同。 这么做也是有危险的。 其他边镇调取人马,就会导致防御力减弱,一旦鞑靼或者瓦刺大部再来攻,防守都堪忧。 弘治皇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奈何鞑靼来势凶猛,事从紧急,也只能这么做了。 “拟旨吧。” 弘治皇帝无奈道:“另外,通知其他边镇,包括宣府,警戒防御,但有敌情,立即通报。” 当夜。 张皇后早已准备好酒菜,待得弘治皇帝驾到,立刻起身相迎。 “陛下倦了吧?少饮些酒,缓解一番吧。” “嗯。” 弘治皇帝顿头,落座没多久,便喝了大半壶酒。 而后,他一阵苦笑:“朕总以为天下承平,可如今看来,不然呐!” “前有朵颜攻占蓟州,霸州等地又有叛乱,北直隶遭灾,接着宣府、大同,相继出事。” “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太平呢?” 张皇后耐心的倾听,如侍女一般,不断倒酒。 待得一壶酒倒空,她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哦?” 弘治皇帝晃了晃酒壶,苦笑道:“宁爱卿误朕呐,呵呵,先前,朕是不喜欢饮酒的,可架不住他这酒太好喝了,肚子里的酒虫就容易馋,就这样吧,累了,休息。” 夜色深沉而宁静,连平日里呼啸的北风也安静了许多。 就在此间,一行百人的金吾卫自宫中悄然出发,一路畅通无阻。 出城后,一行人快速向西而行,快马疾驰。 再仔细看去,那金吾卫装扮的人马,赫然都是男扮女装! “诸将士听令!” 高头大马上,朱秀荣目光凛然而铁血:“某乃征西大将军,朱赛花,奉命征讨贼敌,保我大明江山,诸将士以为如何?” “杀!” “杀!” “杀!” 喊声震天,杀气腾腾。 这一刻,她们不再是那区区女流之辈,而是真真正正的将士,是兵、是卒、是这大明的精魂的点中之滴! 朱秀荣振臂高呼:“虽为女儿身,心有报国志!” 诸多女将同声:“虽为女儿身,心有报国志!” “前进,前进,前进!” 朱秀荣一马当先,再度疾驰起来。 而也就在当夜,一封书信自东宫送出,三百里加急送往宣府。 翌日。 宁远正在负责赈灾施粥。 宣府的情况超乎想象的顺利。 其一没有官府插手,这中间也就少了诸多克扣贪墨的问题。 其二,赈济的对象也都是灾民,一个个都是签字画押,按照黄册、也就是大明的户籍一一对照,完全杜绝了吃白食的问题。 当然,这是宣府,情况稍有特殊。 对于其他地方来说,随着赈灾的推进,就可能会出现贪墨、吃白食等问题,届时还要一一解决。 此刻,在城楼之上。 阮兴愁眉不展,叹气道:“宁大人,文安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宣府这边灾民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可那鞑靼数千大军还在城外驻扎呢。 此刻鞑靼虽是按兵不动,可一旦行动起来,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事。 “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到。” 宁远笑道:“阮大人不必担心,那鞑靼不攻城还好,但凡敢攻城,本官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嗯? 阮兴讶异。 对于这位宁大人的威名,他自也听说过,乃是京城新晋的勋贵,深得皇帝陛下新任。 都说耳听为虚,可眼下,这宁远如此信心满满,难不成真的有高招妙计? 他抱拳道:“敢问宁大人之高见?” 第172章 本将军帅不帅 阮兴满心期待的看着宁远。 假若这位宁大人真有高招,能够击溃敌军的话,宣府这边也就能高枕无忧了。 然而,宁远却是摇了摇头:“抱歉啊,阮大人,暂不可说,一切还要等文安侯抵达。” 阮兴顿了顿,会意过来。 原来如此。 人家毕竟的父子,若当真有功劳可立,又岂会轻易将功劳让给他一人? 而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宁大人定然有高妙计策啊。 当日傍晚,宁合雍率领大军抵达宣府。 同时,数万石的粮食也押送至宣府的粮库,另有少部分充入军中。 父子二人见面,也无需寒暄,宁远简单直接的将宣府的情况说了一通。 随后,他严正起来,沉声道:“老爹,此事只是表面如此,实际怕不简单。” 旁边的阮兴立即竖起耳朵。 宁远继续道:“按理说,鞑靼侵扰边镇,即便不攻城也会寻找一些城县、庄落洗劫。” “可是,此番鞑靼来军,非但不洗劫、也不认真攻城,再加上只有区区六千余人,太不对劲了。” “故而,我怀疑其中可能有诈,不出意外,定是声东击西,那鞑靼的主部,一定另有目标。” 宁合雍闻言,认真点头。 照这么说的话,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一侧的阮兴听后,心底已是泛起骇浪。 好家伙! 从始至终,他可是从未对宁远提及敌军真正的数量,可宁远却是一语中的,开口就说出了精准的数量。 还有“声东击西”的诡计,他也是近两日才感觉不对。 而宁远呢? 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比他这个对战鞑靼多年的老将还熟稔几分。 这也太厉害了吧? 就在阮兴惊骇之际,一封加急书信快速送了进来。 宁远展开一看,面色也跟着变了。 果然出事了。 而且还是超级大事! 大同被鞑靼主部攻陷,朝廷几近急成一锅粥。 就在这关键时刻,有人带兵出击了。 ——朱秀荣! 公主殿下! 只带了区区百余女将,一路向西挺进,直奔距离大同只有百里左右的广灵而去。 疯了! 都疯了! 这天家,简直就是疯子窝! 有一个好动的太子殿下也就罢了,怎么公主殿下也……这般疯狂呢? 安敢如此啊? 亏得此事是太子殿下偷偷传信给他的,若是传开,当朝都要炸裂。 那可是公主啊! 不好好在宫廷呆着,跑出去打仗,像话吗? 这有明以来,莫说是公主了,便是女将都屈指可数啊。 “吾儿,怎么了?”宁合雍忍不住问。 “没事,没事……不,嗯……有点事。” 宁远感觉自己是三观都快炸了,努力平复心绪后,缓缓道:“老爹,你听着,宣府镇外,敌军只有六千左右,而我军有三万余,足可平推过去。” “但切记,莫要深入追敌,打赢之后书奏朝廷,静等消息即可。” “而若是碰到大批量敌人,万不可硬抗,撤退即可。” 宁远尤为认真告诫。 宁合雍只是轻点头,道:“吾儿多多注意安全即可,无需担心老爹,年关将近,要平安啊。” 宁远应下:“没事的,此行应该问题不大。” 宁合雍这才稍稍安心。 旁边的阮兴听的直接懵了。 宣府这边,守城的官军有一万多人,宁合雍带来一万多人,这才两万多,哪里来的三万余人? 宁远也没解释,叫上王守仁、张永等诸多火铳手,连夜出发。 太子殿下让他赶去广灵帮忙,务必保证公主朱秀荣的安全。 宁远也是一度无语。 那鞑靼带领四五万大军攻破了大同镇,真要继续向京师推进,百余里外的广灵简直唾手可得。 这要是半路上,或者在广灵碰到鞑靼大军,不得直接死翘翘啊? 还是那种毫无反击之力的死! 冷夜之中,前行缓慢。 宁远叹了口气,侧头道:“伯安,你涉猎不凡,可有百余人打四五万人的办法?” 这问题外人听了,定会怀疑宁远脑子有问题。 正常人谁能问出这种问题? 可王守仁闻言却是仔细思考了片刻,最终摇头:“几乎没有可能打赢,撤都撤不了,几乎必死无疑。” 宁远点头。 即便以他的眼光来看,除非弄出后世的机枪,给那鞑靼一顿突突突,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而既然没可能打赢,还兴冲冲的跑过去……这不没事找事吗? 急行军走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广灵附近。 经探子探查,得知广灵并未被攻击后,宁远这才带人入城。 也就是当晚。 朱秀荣带的人也到了。 此刻的朱秀荣风尘仆仆,铁衣带霜,威势不凡。 宁远见了,急忙见礼。 朱秀荣却是眉目一挑,严声道:“繁昌伯,这里没有公主,只有征西大将军朱赛花!” 宁远嘴角狠狠一抖。 角色扮演这个病……会传染吗? 先前太子殿下就给自己安了诸多称号,竟被公主殿下学了去。 在知县衙门落座后,宁远忍不住道:“殿下……朱将军此行,所谓何事啊?” 朱秀荣学着狂放汉子般,双手搭在腿上,嗓音也跟着粗犷了几分:“本将军此来,自是为了征讨敌贼!” 宁远又问:“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带领大军前来?” 朱秀荣摇头:“本将军虽是奉了旨,却没带领大军。” 宁远:“……” 就很无语啊! 没带大军,你用什么攻打敌人啊? 那百余名女火铳手? 朱秀荣见状,笑了笑:“繁昌伯尽管放心,本将军另有妙计,此番配合朝廷大军,定能打的那敌贼……屁!滚!尿!流!” 宁远:“……” 完了!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公主换了个人似的,粗鄙之语张口就来,先前那般淑女的模样,再也不复了啊! 还有那所谓的妙计,连大军都没有,再高深的妙计又有什么? 这时,朱秀荣站了起来,抖了抖盔甲,昂首挺胸道:“繁昌伯,本将军……帅不帅?” 说到后面三个字,也不知为何,面上忽而多了几分红润。 应该是路上寒冷,赶来后缓和所至吧? 宁远也没在意,认真审视。 嗯,还别说。 这身盔甲配上隐约可见面部轮廓,竟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他轻轻点头:“帅,帅的!” 朱秀荣眼中一喜,忙问道:“那本宫……本将军此番模样,定能让许多男子喜爱吧?” 宁远脑子嗡嗡作响,相当没眼看了,便本能的应付着:“大概……想来……可能……会吧。” “这就好,这就好。” 朱秀荣松了口气,旋即喜笑颜开,学着男子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宁远呆坐原地,以手扶额。 头疼啊! 第173章 疯上天际 广灵县衙。 朱秀荣带人跑过来后,还算老实,没张扬着要与鞑靼大军硬战,倒也能算作好事。 于是,宁远便开始琢磨起来。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敌军四五万,即便有水分,最少也三万以上。 面对这等规模的大战,只有朝廷派出大军与边镇大军合围,才能对敌。 因为鞑靼是游走不定的。 这边刚收到消息,说不得鞑靼大军就换地方了,极其难打。 所以他琢磨的是……撤退计划! 考虑诸多情况,如何应对、从哪个方向撤退,如此种种,只为保证朱秀荣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 过了两日,朝廷派出的两万大军抵达广灵,与此同时,鞑靼的消息终于传来。 竟是沿着大同,一路向西掳掠而去。 自山西向着陕西、甘肃等地行进。 也就是说,此番鞑靼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攻打大明,而是掠夺。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朱秀荣气的拍桌子:“嚣张肆意,目中无人,根本没把我大明放在眼里,此番不打他个落花流水,我朱赛花就不配当这个将军。” 说着,她看向身侧宫女出身的将士:“还没有消息吗?怎么拖这么久?” 那将士忙回应:“回将军,暂无消息,想来应该快了。” “嗯。” 朱秀荣严肃点头,旋即缓和几分,侧目道:“繁昌伯以为我大明多少大军,方可制敌?” 宁远想了想:“看情况,也看装备,总体来说,最少要四万官军。” “那稳了!” 朱秀荣愤然起身:“繁昌伯,你且看着,看本将军如何教那鞑靼做人!” 又过了两日。 朝廷派出的大军尚未遭遇敌人,太原镇派出的一万余大军竟是先与敌人交锋了。 结果,惨不忍睹,输的一塌糊涂。 又过了一日。 榆林镇派出的大军也遭遇了敌军,虽败的没那么惨,可终究也是败了。 三日两败仗。 广灵这边,朱秀荣得到消息后,越发的气愤了,不断的催促着。 宁远倒是心态平平。 其实很正常。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鞑靼派出的大军,尽是精锐。 而人数上,太原镇与榆林镇皆是派出了一万五千余人。 若是合在一起打,倒也还有几分胜算,可分开来打,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输才怪。 终于,在这个晚上,朱秀荣心心念念的“消息”终于来了。 “繁昌伯,走走走,带你去看看本将军的部下。” 朱秀荣激动着,率先带头走在前面,宁远殿后。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城外,放眼望去,前方竟然有近万人。 那些人,穿着倒是统一,却不是朝廷官军的盔甲,给人的感觉很怪异。 宁远忍不住问:“殿下,这些是……” “本将军的部下啊。” 朱秀荣得意的笑道:“怎样,繁昌伯,无需费朝廷一兵一卒,本将军便筹来一万大军,还不错吧?” 饶是以宁远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 看架势,这些人并不像是临时搭凑起来的,训练虽不如官军有素,却也有一定的秩序,绝非自民间募兵而来的。 这时,一名锦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冲着宁远深施一礼:“朱知烊见过将军!” 宁远:“……” 不用想,肯定是这位仁兄弄错了。 倒是朱秀荣笑了笑,道:“本将才是那朱将军。” 朱知烊略微一愣,忙是调转,朝向朱秀荣:“见过将军。” “晋王不必多礼,请起,快请起!”朱秀荣笑道。 雾草! 旁边,宁远直接惊呆了。 晋王? 皇室的那个晋王? 藩王? 那么这一万余人是……晋王帮忙凑来的? 稍加思索,宁远脑袋都快炸了,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太狠了! 毋庸置疑,命宁王募兵定不是当今陛下的手笔。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自文皇帝朱棣开始,藩王,是不允许拥兵的。 当然为了安全考虑,藩王可向朝廷申请护卫权。 也就是说,可以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养一些护卫,一般情况下,人数在数百至千余不等。 在这个大前提下,弘治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晋王募兵的。 那么,真像只有一个——伪造圣旨! 朱秀荣假传圣旨,命晋王募兵! 最主要的是,晋王在这短短数日内,竟还真的募集了一万余人。 这这这……疯了! 都疯了! 宁远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完全不敢想! 再给他十个脑袋也不敢想! 无论是假传圣旨还是藩王募兵,这他娘-的都是朝廷不可容忍的大罪! 太子朱厚照够能闹、够胡来了吧? 可总体来说,一切尚在皇帝陛下、百官容忍的范围内。 作个妖、仗着是当今陛下独子、未来的储君,偶尔兴奋作浪,最多也只是被骂、被打一顿罢了。 而朱秀荣呢? 假传圣旨、募兵,这里两个加起来,即便是当今的皇公主,那也够掉脑袋的了。 要干嘛? 造反啊? 还有晋王,竟也跟着如此发疯。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募集万余兵力。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万余人,是晋王府的“护卫”! 一个王爷,不顾朝廷限制,募集这么多护卫要做什么? 造反吗? 毫不客气的说,无论是朱秀荣还是晋王朱知烊的行径,都是不可恕的大罪。 可偏偏,两个人竟不谋而合。 一个敢开口,一个敢行动。 都疯上天际了! “咳咳,那个……将军,抱歉,卑下忽感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一番。” 宁远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惹不起,惹不起! 管不了,也不敢管。 到时候一旦此事抖搂出来,公主朱秀荣可能没事,晋王朱知烊估摸着也没性命危险。 可他宁远呢? 动辄就要掉脑袋啊! “等一下!” 朱秀荣立刻叫住了宁远,问道:“繁昌伯,你还没说本将军这些部下如何呢!” 宁远扭头,随意瞥了眼,忙道:“尚好,嗯,不错,不错的,很好,非常好!” 言罢,就准备撒丫子跑路。 朱秀荣这才满意,笑道:“繁昌伯这么说,肯定是没错的,等本将军把秦王、安化王等三路人马集齐,便打死那鞑靼小王子!” 宁远双腿一抖,踉跄着,险些摔倒。 三……三路? 如晋王这样的人马,还有两拨?两万多? 第174章 刘美人 眼看着宁远趔趄似的跑掉了,朱秀荣面带疑惑。 “晋王,你说繁昌伯何故突发病状呢?”她不解的问。 “这……”朱知烊暗自无语。 这问题没法回答啊,他与那繁昌伯又不熟。 即便熟稔……他也不是大夫郎中啊,哪里能一眼就看出他人病灶所在? 朱秀荣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繁昌伯一直认为本将军兵力不足,打不赢那鞑靼小王子,晋王以为如何才能募集更多的兵力呢?” 晋王顿时一震。 这话言外之意颇深,意在试探晋王府“护卫”人数的虚实。 他忙是躬身下去,道:“将军,晋王府实在凑不出更多人马了啊,便是这一万人,大多也都是临时凑出来的。” “哦,知道了。” 朱秀荣百无聊赖似的应了下,忽而小声道:“怕不怕?” 朱知烊闷着头,年轻的面孔上努力的展现笑容,摇头道:“不怕,不怕的。” 朱秀荣轻笑出来:“好,好的。” 接下来,朱知烊带来的大军在城外驻扎,交由王守仁管理、训练。 朱秀荣见了,自是没有阻拦。 那王守仁是宁远的弟子,愿意站住来帮忙练军,必定是宁远的意思。 “本宫还以为他会被吓跑呢,没想到……倒还有些人情味。” 朱秀荣喝着小酒,喃喃之间,面色已带了些许酡红。 当夜,广灵一个名叫“余庆”的酒楼内。 跟京城的大酒楼比起来,这余庆酒楼简直就是乡村的小酒馆,十分的破旧,却已经是广灵最好的酒楼了。 此刻,酒楼内的诸多外客,皆是被赶走了,仅留下一桌。 桌上,酒菜摆满,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宁远坐在主座之上,次座则是晋王朱知烊。 “久闻繁昌伯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一表人才啊!”朱知烊笑着抱拳。 “哦?晋王听说过咱?”宁远笑问。 “那是自然,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不知繁昌伯宁远之大名呢?” 朱知烊道:“小王钦佩繁昌伯许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繁昌伯,请!” 一杯酒落下。 宁远转而疑惑的问道:“晋王殿下请咱吃酒,可是有事?” 这可是藩王啊,大明的王爷。 态度如此谦逊,简直如下官对上官一般,让他有些受不住。 朱知烊忙道:“没有没有,繁昌伯想多了,小王只是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如繁昌伯这般英年才俊,岂能不饮他三百杯?来干!” 宁远便没有再问。 片刻之后,酒劲上涌,宁远揉了揉额头,道:“多谢晋王殿下款待,咱实在不能喝了,改日咱再宴请殿下。” 朱知烊离开拦住宁远,道:“不不不,那怎么成?宁兄,精彩之处,还在后面呢。” 说着,双手拍击,啪啪啪,三声! 声音落下之际,房门打开,旋即十多名舞女鱼贯而入。 在诸多舞女身后,则是一名白衣女子,三千青丝有序缠绕,莲步款款,袅袅婷婷。 那女子手持琵琶,施施然侍立酒桌跟前,旋即一曲起,婆娑起舞,舞姿曼妙。 宁远定了定神。 他虽是挣了许多银子,在京城之内,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大富豪了。 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令人沉醉的景象。 也是到得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帝王醉生梦死了。 这景象,太容易令人堕落了。 尤其是那手持琵琶的女子,大约二八年华,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芬芳而迷人。 旁边,朱知烊一边欣赏舞姿、一边偷偷打量宁远,最终露出会心的笑容。 一曲落幕。 朱知烊笑道:“宁兄,这曲如何?” 宁远怔了一下,道:“动人心肠,惟妙惟肖。” 朱知烊顿时大笑:“此女,乃是我府上乐工刘良之女,大家都叫她刘良女,同时,此女也是我太原第一美人,故而绰号刘美人。” 宁远定定的看着刘美人,貌似痴呆,心底却是一阵激动。 无论的弘治、还是正德一朝,美女的数量其实并不多,或者说史书上有载的,屈指可数。 王满堂是其一,眼前这位刘美人也是其一。 而相较之下,这刘美人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都是万中无一的,说是当世的西施貂蝉也不为过。 在后世,“游龙戏凤”一词便是根据朱厚照与刘凤姐凄美爱情故事而来的。 而那位刘凤姐的原型,便是刘美人。 此刻,他宁远能有幸得见这位美人,又岂能不激动? 非但激动万分,他甚至还想付出行动。 但,要忍着! 宁远收回视线,猛灌一口酒,装作正人君子的样子,笑道:“不错,不错的,天生丽质,玉肌冰骨,端的是绝世美人啊!” 朱知烊闻言,大笑出来,侧头道:“还不快给繁昌伯斟酒?” 刘美人不急不缓的端起酒壶,双手倒酒,动作柔曼而轻和。 朱知烊见了,忽而以手扶额:“哎呀,小王竟是忽而头疼,宁兄,失陪了,接下来就让刘良女陪您喝两杯。” 说着,脚下生风,急匆匆的离开了,瞧那架势,哪里有半分痛病? 房间安静下来。 宁远淡淡的看了一眼,反倒平和下来。 在大明,或者说在整个封建时代,爱情都是极为奢靡的。 就如他与王满堂,而今看来,更像是亲情的一种。 所以,面对刘美人,他也没指望能互生情愫什么的,可说到底,却也不着急的。 缓缓的喝了杯酒,他略微眯着眼道:“你家晋王,害怕了!” 刘美人略作思量,道:“奴家自小生长在晋王府,可随着渐渐长大才明白,原来奴家一直都没有家。” 宁远侧目。 只见刘美人低着头,楚楚可怜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欲。 又有几个男人会将如此凄美的佳人拒之门外呢? 也正因如此,才显现出这刘美人的厉害之处。 将自身的柔美与凄惨糅杂起来,只会令人小心翼翼的怜爱着,舍不得半点糟践。 再进一步,就是这区区简单一句话,大抵可以完成晋王朱知烊交代的任务,同时也能保护自己。 不简单啊! 宁远轻轻一笑,道:“本公子已喝醉了,楼上有尚好的厢房吧?” 刘美人点头:“一切都已准备好。” 宁远似真似假:“你呢?” 刘美人重复道:“回公子,一切都已准备好。” 宁远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上楼休息。” 第175章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夜色渐深。 此刻的余庆酒楼极为寂静,外面的街道更是空无一人。 火红的蜡烛下,刘美人轻轻的忙碌着。 桌上,刚上来一锅汤,味道如美人一样鲜美。 盛了汤,刘美人款步走到宁远跟前,双手奉上:“公子,这是奴家亲自煲汤的解酒汤,喝下后,可睡的更香甜,明日起来头也不会痛。” 宁远也不担心,在刘美人的服侍下喝了一碗汤,打了个饱嗝。 而后他用些许怪异的目光打量刘美人:“为你伴舞那几个女子,身手不凡吧?” 刘美人点头:“会些功夫的。” 宁远又问:“假若本公子用强,守在楼下门外的那些舞女会动手吗?” 刘美人转而一笑:“公子玩笑了,因为公子根本无需用强的,奴家愿意以身心侍奉公子。” 宁远也笑了:“好了,回去吧,告诉你家晋王,明日酒醒再聊。” 刘美人似乎半点不意外,放下汤碗,深施一礼,便准备离去。 而就在此时,楼下忽而想起一阵吵闹之声。 “让开!” “放肆!还敢动手?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征西大将军!” “滚开!” 随着声音落下,啪嗒一下,楼下的房门直接被踢开了。 一股冷风迅速灌入,一队人马鱼贯而入。 不过片刻,就来到宁远的房门前。 接着,砰然一声! 房门再次被踢开。 一马当先的是戎装的朱秀荣,在看到刘美人后,眉目一凛,冷眉如刀,而后她望向了宁远。 嗒嗒! 靴子与地面接触,发出闷响。 朱秀荣缓慢走向宁远。 宁远愣了愣神,笑道:“将军,小的没犯王法吧?您这是做什么?” 啪! 清澈响亮的大巴掌落在宁远的脸上。 宁远当即顿住。 朱秀荣暗暗咬着银牙,眼中带着雾气,还有怒气。 “宁远,你听好了,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现在,我打了你一巴掌,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言罢,朱秀荣转身过去,似是准备离开。 可当她经由刘美人身旁的时候,定住脚步,用手指勾了勾刘美人的下巴。 “嗯,果然是个美人。” 她邪魅的一笑:“祝你们玩的开心呀,嘿嘿,争取呢……你这肚子早点大起来,喏,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是大不起来……我杀了你!” 说到后面,骤然一凛,色厉内荏,凶得很! 哗啦啦! 一队人马离开了。 宁远呼吸深沉,暗自有些烦闷。 莫名其妙啊! 什么欠一巴掌?什么还回来? 这公主,脑袋坏了吧? 还有什么一个月肚子大起来,且不说他跟刘美人没什么,就算有什么,那踏么一个月也大不起来啊! 刘美人也有些傻眼,小声道;“公子,您看这……” 宁远挥了挥手:“没事的,放心,你先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刘美人犹豫着离开了,留下宁远一个人,左思右想,愤懑不已。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端端的跑过来,直接甩了一巴掌,还有各种威胁! 至于吗? 想他宁远顶天立地,年纪轻轻就是伯爵了,日后更是不可限量,被人甩了一巴掌……脸呐! “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咱就怕你!” 轻轻揉了揉面颊,宁远喃喃着。 随即,他将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嗯,是一股荷花的味道。 还挺香的。 呸! 这该死的香皂的味道。 翌日。 醒来之后,宁远便面见了晋王朱知烊。 他也不加掩饰,直接道:“殿下,您这事,咱能帮忙的余地不大,最多也就在陛下那边美言一番,至于能否左右大局,咱不敢保证。” 晋王朱知烊忙是点头:“懂的,懂的,只要宁兄肯帮忙说句话,小王就感激不尽了。” 宁远应下,忽而问道:“殿下怕了?” 朱知烊一声叹息,有些无奈道:“先前不怕的,小王以为那朱将军是太子殿下……” 宁远会意。 藩王不得拥兵! 在这个大前提下,晋王朱知烊敢“募集”一万兵马,除非是脑袋闲得慌,找大刀磨一磨。 但这事如果是太子殿下吩咐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太子是储君,尤其是弘治一朝只有一个皇子,太子便是铁定的未来天子。 太子殿下吩咐,等若是一个极好的信号,同时也能拉近关系。 至于危险,也有,但有太子在上面扛着,到了他这个藩王这里,问题也不会太大。 可当这个人换成公主朱秀荣,一切的问题都变了。 公主联合藩王,又募兵,忌讳太大了,狠一狠说是造反都不为过,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晋王才朱知烊才会找上他宁远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人。 让他帮忙说点好话,减少一些责罚。 只是,这好话不容易说啊。 说了,便等若是认同藩王拥兵的正确性,问题可大了去了。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足以影响朝纲。 拿文皇帝举例,那就是藩王拥兵的弊病。 还有后面的宁王造反,也都是藩王拥兵造成的严重后果。 故而,即便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儿上打包票。 “秦王与安化王当真也跟着‘募兵’了?”宁远严肃的问。 “这……” 朱知烊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估摸着,秦王的问题不大,至于安化王,募兵怕是不会超过万人。” 嗯? 宁远略微诧异。 这位晋王兄弟,眼光很可以啊! 不出意外,安化王募兵定然不会超过一万。 这并不是能力的问题。 作为地方的藩王,莫说万余兵马,就是十万人、甚至是几十万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募集而来。 归根结底,是为了安全着想,或者说是藏拙,以规避藩王拥兵的嫌疑。 为什么要藏拙呢? 显而易见! 造反! 史上的安化王,确实反了,可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晋王能说出这番话,眼光不俗是一方面,同时也有提醒宁远、提醒朝廷的意思。 “殿下,此番话咱记下了,以后会在陛下跟前为您多美言几句。”宁远说道。 “那便多谢宁兄了,哈哈。” 朱知烊笑了出来,四下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悄声道:“宁兄,回京后,见此玉簪如见人,不见此簪不见人。” 宁远心下大喜。 难不成,昨晚的君子行径,俘获美人心了吗? 第176章 大捷在望 宣府! 总兵官阮兴已经不怕了。 宁合雍带着两卫的驰援已经到来,再加上宣府的一万多人,共两万五六千人。 打那鞑靼六千大军,完全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在这几日内,明明那鞑靼佯做攻城两次,宁合雍却只龟缩于城中,完全没按照繁昌伯宁远所说,主动率军主动出击。 “这……文安侯,卑下就不懂了。” 阮兴无奈开口道:“明明时机合适,人数也占据绝对优势,为何还不出城啊?” 宁合雍老神在在,随口道:“前提就错了,时机还没到!只等时机一到,我等便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阮兴问:“什么时候时机才能合适啊?” 宁合雍只回复了一个字:“等!” 阮兴直嘬牙花子,无奈啊。 朝廷有旨意,以宁合雍为尊,他即便有所不满,也得忍着。 想了想,他忍不住道:“还有一事,繁昌伯所说我等有兵马三万余……目前也才两万多……” 宁合雍抬手打断:“等!” 阮兴干脆喝闷酒。 然而,就在当晚,随着一队整齐的人马临近,阮兴彻底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的着装十分老旧,皆是官军用久的,或者有损的。 可此刻,却穿在了眼前万余人的身上。 再看那些人的神色、面貌,哪里是什么官军,分明就是先前的灾民啊! 灾民,变成了官军! 阮兴顿时明白过来,欣喜不已。 这招,不简单啊! 且不管这些灾民战力如何,两万官军加上这一万余灾民官军,首先在气势上就已经胜了大半了! 厉害,够狠! 阮兴当即找到了宁合雍,正要开口,却见宁合雍手持一物,正在眺望远处。 过了一会,宁合雍回身过来,面目十分的严峻。 “朝廷已经失利两次,折损兵马无数,正需一大胜!” 宁合雍缓缓开口:“阮大人,下令,整顿军马,即刻出城!战!” 阮兴来不及多问,急忙跑了下去。 立功的机会,终于来了! 尤其是朝廷先后打了两次败仗,他们这一胜仗,意义太大了! 当夜,三万余大军,悄然出城。 数里之外的鞑靼六千大军正在休憩,甚至连防守之人,也才堪堪几十人而已。 “明军不堪一击。” 营帐之内,主将冷笑道:“就算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出城出击,故而,我等尽情吃喝,找合适的时机骚扰一下,为我大军创造机会即可,来,喝喝喝……”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有探子来报。 “将军,不好啦,明军出击了,率军三万余,近四万,正朝我方营地奔袭而来。” “什么?” 那主将当即一个激灵:“你说什么?三万余人?明庭已然得知我主部攻占大同的消息,还敢派兵三万?怎么可能?” 说着,那主将立刻冲了出去。 放眼看去,一片黑暗。 可就在这暗黑之中,远处,有着一阵律动,整整齐齐,听那声音,最少有两万人以上。 “撤,快撤!粮草不要了!”那主将疯了似的喊叫着。 “杀啊!” “杀杀杀!” 嘶吼声自远处传来,六千大军直接慌了神,有些人仓皇之下,顾不得方向,疯狂的跑动着。 而在后面,宁合雍率领三万大军,吹毛饮血似的,急速追击。 一场表面上的大捷,已然到手。 —— 紫禁城中。 弘治皇帝仍旧与三位阁老静坐。 与先前不同的是,明军败了,而且还是三日内,接连败了两仗,折损人马两三千。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敌军之强大。 不好打啊! 弘治皇帝头疼不已,呢喃似的道:“难道,此战,我大明要输吗?” 大学时刘健摇头:“陛下,臣以为,此番我军之所以输,原因在于以少对多,再等上几日,三军回合,可有一战之力。”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 实在是心里没底。 那鞑靼大军没朝京师方向来,固然是好事,可说到底,那也是侵扰了大明的疆土。 真要大张旗鼓,派出更多的人马,对朝廷的颜面也有损啊! 这个时候,李东阳沉声开口:“陛下,臣听闻在大同广灵附近,出现了一名朱将军,说是奉旨平剿敌虏。” 朱将军?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他在第一时间,本能的就将那将军与朱厚照联系到一起。 因为,当今的天家,除了太子朱厚照,没人能干出这种事。 又坐了一会,他实在是忍不住,快速来到后宫。 “而今,太子所在何处?”弘治皇帝问。 “太子?” 张皇后也是诧异:“想来,应该在东宫读书的,昨日清早去给太皇太后问了安。” 呼! 弘治皇帝稍稍安心。 从时间点上来看,那所谓的朱将军肯定不是太子了。 因为奏报是今日早上才传来的,当日之内,太子不可能跑到四五百里外广灵的。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命人去叫朱厚照。 很快,一身儒衫的朱厚照赶来,冲着皇帝行了一个儒家之礼,彬彬有礼道:“父皇叫儿臣,可有事?” 弘治皇帝上下打量朱厚照,看了半天才彻底放心,随口道:“皇儿最近忙什么呢?” 朱厚照道:“儿臣在读书,时至今日,儿臣总算明白父皇与诸位师傅的苦心,儿臣……拜谢父皇!” 说着,干脆的跪了下去。 弘治皇帝见了,暗暗感动着。 太子,竟是变了,大变样。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性子,已是越发的规矩有度。 太子,终于长大了啊! “不错,皇儿要再接再厉,父皇,老了,累了,日后这大明江山,还要靠你的!”弘治皇帝感慨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厚照老老实实。 弘治皇帝越发的轻松了。 无论如何,只要太子奋发向上,这大明才有明天啊! 他侧头过去,转而问道:“近来,秀荣都在做什么啊?” 张皇后有些尴尬,小声道:“上次,那丫头不懂事,臣妾打了她一巴掌,可能至今还无法释怀,独自幽居寝宫之中,不肯出来。” 弘治皇帝点头,也未在意,随口道:“秀荣这丫头无论是心性、品性都是极好的,皇后你打她,那定是她犯了大错,她要‘面壁思过’是吧?那就罚她一个月不准出寝宫。” 旁边,朱厚照眼睛缓缓睁大。 这……还可以这样? 只要犯了错,面壁思过,就没人看管了? 好事啊! 第177章 在大明颜面上作祟 朱厚照算是学到了。 原来,犯错后的面壁思过,竟还有这等好处。 无人监管啊! 哪里像他现在,莫说是出城了,便是出宫都及其困难。 每日巡卫东宫的金吾卫、太监、宫女,仿佛都得到圣命一般,四处监视着他。 但凡他有半点动静,皇帝老子那边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读书了。 “父皇,儿臣听闻大同那边出了事,而且闹的还不小?”朱厚照故作疑惑的问。 “嗯。”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 此事关于时政,也关乎江山社稷。 他有心教育朱厚照,想了想,严肃道:“皇儿以为此番我大明可胜否?” 朱厚照略做思考道:“儿臣以为我大明必胜,且还是大胜!” 弘治皇帝暗暗苦笑。 大明,是必须要胜的! 因为蓟州一战,打出了大明的威风,四方诸国已然派出使臣来访。 在这风光之时,若是大同那边再度败北,大明的颜面也就彻底不用要了。 可要说“大胜”,难度还是很大的。 因为大明与鞑靼人数上接近,能打赢就很不错了,完全没有大胜的可能。 “吾儿,错啦!”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道:“父皇听闻你闲来无事读了许多兵书,可大同一事,如此明显,你何以看不出来啊?” 朱厚照满脸的天真无邪:“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呢?” 弘治皇帝道:“这打仗啊,其实跟百姓过日子没什么区别的,此番鞑靼小王子的目的是什么?” 朱厚照略微琢磨:“为了洗劫!” “对喽!” 弘治皇帝道:“说来,这也是我大明可悲之处,被那鞑靼四处洗劫而无能为力。” “可又因鞑靼四处洗劫,致使粮草辎重较多,行动不便,反倒成了劣势。” “故而,此番,我大明是必胜的。” “又考虑到鞑靼有数万大军,与我大明官军数量相近,所以只能勉强得胜,万万不可能大胜的。” 弘治皇帝似是喝了些酒,侃侃而谈。 朱厚照点头不迭,又似是不懂道:“父皇,儿臣听闻父皇派出了一名大将,号作征西大将军,有那大将军再加上我大明数万官军,想来,应该可以大胜吧?” 一听到那征西大将军,弘治皇帝面色变了。 他哪里封过什么大将军? 想来,这一切都是那“大将军”自作主张,甚至还有假传圣旨的嫌疑。 不过此刻还没到计较的时候。 大敌当前啊! 若那所谓的朱大将军能稍微帮忙,对朝廷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于是他面目一沉,缓缓道:“厚照,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征剿鞑靼,还要靠朝廷的大军,至于那所谓的征西大将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代王为了对抗鞑靼喊出的口号,不能作数,更不能指望的。” 朱厚照会意似的点头。 代王是藩王,居于大同。 此番大同被攻占,那代王怕是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喊出口号、集结兵力呢? 这也从侧面说明,秀荣妹子做事还是很稳妥的。 时至今日,朝廷竟还未发现真相! 犹豫了一下,他疑惑似的道:“父皇,假若我军会合之后,再度失利的话……” “胡说!” 弘治皇帝一挑眉:“我大明将士勇猛,敌军劣势尽显,如何会输?好了,你退下吧!” 朱厚照莞尔耸肩。 他自然不希望明军输掉,可……怕就怕那一个万一啊! 此番鞑靼来势汹汹,朝廷这边得到的消息中,人数逐渐清晰,近五万,而且还都是精锐。 而大明这一边,精锐只有两万余。 即便鞑靼四处洗劫导致辎重较多,明军这边的优势也不是特别大,不好打啊! “妹子,老宁,大明,就看你们啦!” 朱厚照暗自喃喃着,正准备退下。 可就在此时,一封加急奏报快速送来。 弘治皇帝忙打开来看,旋即面色青红皂白,越来越深沉。 朱厚照定住,疑惑道:“父皇……怎么了?” 弘治皇帝拿着奏报的手微微颤抖着,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败了。” 简单两个字,却是直接令朱厚照神情大震! 他结果奏报快速扫过,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朝廷派出的两万大军与太原镇、榆林镇两路兵马会合,近五万人,追击一路洗劫的鞑靼,在山西河曲度黄河之时,被鞑靼埋伏了。 五万大军,损伤近两万! 鞑靼主帅小王子虽未乘胜追击,却是狠狠的讥讽了明军。 尤其是奏报上那几个字,十分的刺眼。 ——与狗何异乎! 大骂仓皇败退逃荒的明军,像一条狗! “砰!” 朱厚照手臂猛的向下一贯,愤然道:“欺人太甚,岂有此理!父皇,儿臣请命,帅两万大军!” 弘治皇帝宛如没听到似的,怔怔无言。 明军三路人马会合,尚未开战,却被埋伏了。 这……这还怎么打? 剩下的三万多人,对战五万鞑靼精锐,胜算全无! 完了! 大明的脸面,没啦! “去叫三位阁老,立刻入宫!” 弘治皇帝吩咐着,起身后,大步而去。 朱厚照看了看,拳头紧握着。 麻烦,大了! 大明的颜面,没了! 而此刻,在广灵。 朱秀荣得到明军大败的消息,也是紧咬银牙,怒容尽显。 狂! 太狂了! 那鞑靼,简直目中无人,在大明的颜面上疯狂的作祟! 用计打败明军之后,还口口声声讥讽明军如丧家之犬。 “不等了,打,打,打!” 她霍然起身,冲着旁边的女将道:“秦王与安化王的大军快到了吧,告诉他们,不必赶至广灵了,我们这边主动出击,于大同附近会合。” 旁边,宁远忙是拦住。 “殿下,不可冲动。” 他严肃道:“即便与秦王、安化王的大军会合,我军也只有三万人马,贸然追击,恐生事端。” 朱秀荣冷冷的哼了一声:“繁昌伯,你以为本将军是那等冲动的人吗?告诉你,本将军已经有了计策,此番,定要打得那小王子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宁远不由得侧目。 这位公主殿下,竟是胸有成竹了? 有三万人打败五万人的办法? 他诧异的问:“殿下可有计策?” 第178章 火炮 朱秀荣生气归生气,却还是坐了下来。 她缓缓道:“繁昌伯,你以为本将军很笨?” 宁远摇头:“只是有些不解。” 朱秀荣冷冷的挑了一眼,道:“知行合一!繁昌伯,此话自你口中而出,你应该懂吧?” 宁远又是侧目。 这位公主殿下,竟研究过心学? 他略微摇头,道:“此理,乃是卑下弟子提及,并非卑下所言。” 朱秀荣也没在意:“你弟子提起,还不是因你的教导?” 宁远忙是点头。 不管了,解释不清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暗暗对伯安同学说句抱歉了。 这时,朱秀荣继续道:“其实,要打那鞑靼,也简单,所谓知行合一,换而言之,便是知己知彼。” “那鞑靼的劣势是什么?” “疯狂掳掠之后,导致辎重较多,行动迟缓,这是关键的要点。” “针对此点,我军便可抄道,赶至敌军后方,烧毁敌军粮草。” “失去了粮草,可想而知,敌军必方寸大乱,我军再行出击,定能大胜。” 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条。 宁远平静的看了一眼,暗自点头。 朱秀荣这方法确实可行,大概领略了行军打仗的精髓。 老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不管到什么时候,粮草都是最重要的。 试想,当敌人没了粮草,没东西吃了,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打仗? 可问题是,烧毁粮草一事,但凡是个将领,基本都能想到。 那鞑靼就不知道保护粮草吗? 毋庸置疑的,肯定会派大量人马看护、运送粮草。 如此一来,烧毁粮草又岂是那般简单容易? 似是看出宁远的不解,朱秀荣继续道:“本将军有一计,叫做诱敌之计,募集诸多女子与少部分男子,运送粮草,绕过敌军主部,再让敌军运送粮草的人马发现,此计可成矣!” 宁远登时讶异不已。 聪明啊! 那鞑靼一路洗劫、掳掠,非但抢米粮,还抢女人。 当敌军运输粮食的人马发现大批量的女人、还有粮草,肯定会动心。 届时,一把火放起来,冰天雪地之间,敌军用书粮草的人马想要灭火都难。 因为这个时候的米粮十分干燥,一旦燃起来,火势极为旺盛,就算把大雪扑上去也不一定管用。 而将敌军的粮草烧毁,敌军势必会方寸大乱,再行攻打就容易许多了。 “怎么样?繁昌伯,本将军这计谋还可以吧?”朱秀荣带着几分得意道。 “不错!” 宁远笑了笑,然后又缓缓摇头:“只不过,却不可行!” 朱秀荣挑眉:“为何?” 宁远道:“因为会死很多人,假扮运送粮草的大军、女人,极容易被敌军运送粮草的火头军杀死。” 朱秀荣不以为然:“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以为是过家家吗?” 宁远仍旧摇头:“倘若有更好的办法呢?” 朱秀荣凛然:“你也有办法?” 宁远笑而不语。 朱秀荣忙催促:“说说,快说,那鞑靼在我大明的脸面上疯狂作祟,官军大败,大明,需要一场大胜啊!” 宁远只是眨了眨眼。 道理上说,大明确实需要一场大胜。 因为对战鞑靼已经接连败了三场! 此事尤为严重。 作为中泱之国,是要脸面的。 可偌大的王朝被鞑靼区区四五万兵力打的节节败退,甚至被形容成丧家之犬,何其的丢脸? 其他国与诸多属国会怎么看? 这是脸面的问题! 所以,必须要打,而且要打的漂亮。 如此方能彰显大明之威严,守住大明的尊严! 可是,怎么打又是一个问题。 如果能少死一些人,为什么还要白白牺牲一些人呢? “殿下,不急的。” 宁远严肃道:“护佑我大明之威严,也不在于这一时一刻,对吧?” 朱秀荣眼眸冰冷:“你是不着急,明明是出来打仗的,你却寻花问柳,昨日被本宫搅乱,你没得到那刘美人吧?呵呵,继续努力啊,繁昌伯,等你得到那刘美人,咱们也就可以出兵了,对吧?” 宁远:“……”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他苦笑道:“殿下,此乃……卑下之私事。” 朱秀荣立刻道:“对,是你私事,你就想着找女人吧,混账,王八蛋!本宫祝你……永远生不出孩子,祝你宁家,断子绝孙!” 说罢,愤然起身,大步而去。 宁远:“……” 至于吗? 至于这般诅咒吗? 他揉着额头,苦涩不已。 太难了! 当日,本居于大同的代王朱俊杖带领千余人马逃窜至广灵,直至见到城外的万余兵马,才稍稍安心下来。 大同被攻破,城中百姓四散,代王自是没能幸免,甚至还被鞑靼的小王子针对,经过简单交锋后,才得以逃离。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见到朱秀荣,朱俊杖愤恨交加,泪水横流:“那小王子,竟是骂本王像一条狗,可耻,可恨啊!” 朱秀荣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的瞪了宁远一眼。 宁远老神在在,随口道:“代王殿下,那鞑靼具体有多少人?” 代王朱俊杖略作回忆:“约五万人左右吧,肯定不足六万。” 宁远暗自沉了一口气。 这人数,不少啊! 原本广灵这边得到消息,敌军的人数一直都是四五万,他也一直以为是一个虚数。 道理很简单,大同失守,守城的将领为了规避责任,肯定会夸大敌军的数量。 敌军太多了,打不过,输了。 可现在看来,诸多消息中敌军的数量非但没夸张,反倒说的少了。 五万多人,尽是精锐。 不好打啊! 不出意外,朝廷肯定会继续派兵增援。 只不过,对上敌军的五六万精锐,朝廷怕也是为难不已。 派出的大军过多,京师的防御力量就会不足,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得抓紧了!” 宁远暗自想着。 当日晚上,秦王、安化王的大军抵达广灵。 与预想的差不多,秦王派出了一万两千人,安化王则只派出了六千人。 算上晋王带来的一万多人,广灵这边集结的人马,约三万。 也是当日,经过长途跋涉,一队神秘的队伍抵达了广灵。 宁远忙迎了过去,亲眼见到一个个用串联麻袋盖着的东西,悄然松了口气。 神器,终于来了! 他走过去,亲自扯开一片麻袋,里面的神器显露出来。 那是……火炮! 一排排,一片片,足有五十门火炮! 第179章 干得漂亮 黑漆漆的火炮,一门又一门。 在广灵城外,罗列整齐。 于凛冽的寒风中伫立,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威严,霸气! 这便是大明最强、最恐怖的武器了,甚至没有之一。 自然,与后世的火炮比起来,眼前这些火炮十分简陋。 简单一个膛筒,坐在木架车轮之上,说不好听些,就是一个厚重的铁筒。 可最关键的是,此物能发射炮弹。 这就足够了! “繁昌伯,你这是作甚?” 朱秀荣见状,尤为不解:“用这火炮攻打那鞑靼小王子数万大军吗?” 宁远轻点头。 朱秀荣相当的无语,叹气道:“本以为你能有什么高招呢,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愚蠢。” 顿了顿,她又道:“火炮,若是攻城的话,效果倒是极好的,可用在对敌打仗上面,简直就是鸡肋。” “首先,这东西太重了,对行军来说极不方便,甚至会成负累。” “再者,这东西的威力有限,那铁球炮弹,即便是加上了一些铁片、碎屑等,也伤不了几个人。” “你想啊,敌军大部分都是骑兵,行动迅速,就算这火炮射程有百丈之远,最多也就能在敌军冲过来之前,发射两次罢了。” “五十门火炮,也就能发一百枚铁球炮弹,又能伤几人?” 朱秀荣苦口婆心,甚至还略带一丝愤懑。 因为铁球炮弹的本身攻击力并不强,一枚炮弹打准了,才能勉强伤几个人而已。 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来说,效果甚至不如火铳。 可宁远听了,只是笑笑而已。 道理上说,朱秀荣所言确实没错。 火炮又笨又重,杀伤力有限,可能还不如鸡肋。 只是……实心铁球炮弹吗? 他宁远何时愚蠢到不远数百里运送火炮这等鸡肋了呢? “殿下尽管放心,有了这火炮,此战,我大明必胜!”宁远笑道。 “哦。” 朱秀荣淡淡的应了一声,自是不信。 她暗自摇头道:“你仔细想想吧,本将军去练兵了,三日后出发,主动出击!” 宁远也没过多解释。 除了运用火炮,他自然有其他办法。 例如设下埋伏偷袭、火攻、烧毁粮草等等,都是常用且有效的办法。 可相比于火炮的攻击,其他办法又显得有些阴损,不够直接。 大明,需要一场大胜,以挽回颜面。 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堂堂正正,在正面给与鞑靼小王子迎头痛击,如此,才能捍卫大明之威严。 此刻,在朝堂之间,已是阴云一片。 败了,又败了! 对战鞑靼小王子,大明,接连三场大败。 就如同那响亮的三个大巴掌,狠狠的抽在大面的脸面之上。 后果或许没那么严重,关键是……丢脸呐! 鞑靼数万大军,先是攻占大同,接着又是一路洗劫、接连败退明军,甚至还谩骂讥讽明军如一条狗,嚣张至极! 这要是不狠狠的回击过去,大明,颜面何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道:“继续派兵吧,另外,命宣府的宁合雍带大军开拔,奔赴大同,会同朝廷派出的大军、以及先前太原、榆林镇的大军,共同剿敌!” 增兵!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鞑靼军力强大,又都是精锐,明军这边若是没有一倍多半军力,很难打赢,更别提一场大胜了。 下侧,百官皆是闷着头,不敢胡乱言语。 连同往日间闻风启奏的诸多言官也都老实下来。 这事闹的太大了。 比之先前蓟州被攻破,还要恶劣数倍。 因为,丢人!而且还丢大了! 再加上四方诸国正在朝拜的路上,正是弘扬我大明神威之时,岂能如此丢人? “报!” “捷报!” “大捷!” 传报声响起,文武百官骤然抬起头来,神情震撼。 萧敬忙是出去取了奏报,粗略看了一眼,快速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则是不急不缓的展开来看,所见之下,瞳孔急速收缩,旋即浮现一抹喜色。 “啪!” 他一巴掌拍在龙椅之上,朗声道:“漂亮,干的漂亮!” 群臣一脸茫然。 这时,萧敬重新接过奏报,高声诵读出来。 宣府大捷! 文安侯宁合雍率领两万大军以及少部分临时兵力,城门大开,主动出击,打得那六千人马的鞑靼抱头鼠窜。 期间,于慌乱中,斩杀敌人四十五。 溃败的鞑靼一路向西,朝着河套走廊方向一路疾驰。 宁合雍乘胜追击,此一刻,已绕倒大同的后方,且继续向前追击。 百官听了,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这……果然是一场大捷啊。 杀了几十人不说,敌军更是连打都不敢打,望风而逃! 太解气了! 这一战,就如同那炎炎夏日的一场及时雨,滋润了整个大明。 “那小王子带领数万主部,自以为是,嚣张肆意,却不想,我大明也有如此勇猛之军士。” “不错,文安侯好样的,威风凛凛,教那小王子做人!” “我大明,神威不可犯!” 一些人激动着,纷纷开口,与有荣焉。 这场胜利,得之不易。 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最起码,大明的尊严,守住了!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缓缓道:“继续增兵,驰援大同!” 百官大部分都跟着点头。 宣府那边倒是没问题了,可小王子的主部还在大同横行肆虐呢,岂有不打之理? 广灵。 宁远自也得到了消息,在喜悦的同时,也有一抹担忧。 河套走廊,乃是瓦刺、鞑靼、大明的交汇之地。 老爹如此追击,深入敌腹,打是打的爽了,可也有一定危险。 万一遭遇瓦刺、鞑靼的主部,即便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大概率也是输的。 主要因为那一万灾民大军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未经训练,战力有限,遇到大战怕是会胆怯,未战先退。 得抓紧了啊! 宁远暗自琢磨着,略为一动,旋即找上代王朱俊杖。 此刻的朱俊杖仍旧是灰头土脸,神色呆滞,明明年纪轻轻,却尽显老态。 宁远凑了上去,小声道:“代王殿下……可想挣银子?” 第180章 戎装下,笑靥如花 行军打仗,最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打败,甚至是剿灭敌人。 可就是这个时候,宁远开口之下便是银子,听起来……十分的刺耳,令人厌恶。 代王朱俊杖冷冷的瞟了宁远一眼,没有作声。 宁远顿了顿,改口道:“殿下可想日后的大同,永不受侵犯?” 朱俊杖眼中多了几分色彩,怪异的扭头:“你……有办法?” 宁远应下:“对!” 朱俊杖又问:“连朝廷都没有办法遏制鞑靼,你有办法?” 宁远又点头:“对的!” 朱俊杖更是狐疑不已。 感觉,很不可思议,宛如天方夜谭。 朝廷巩固边关,在大同设立边镇,为的就是防御外敌。 可即便建立这么多防御工事,那鞑靼、瓦刺还不是说打就打过来。 而宁远却说有办法让外敌不敢再侵犯,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他略微皱眉,沉声道:“好,你说说看,假若真行得通,日后,你宁远就是本王的朋友,但凡有任何问题,本王扛着!” 宁远转而一笑:“其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挣银子!” 朱俊杖:“……?” 他眼中的希望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怒,沸腾的怒火已在眼眸之中酝酿。 说来说去,还是挣银子! 这混账小子逗他玩吗?拿他取乐? 他猛提一口气,缓缓起身,拳头紧握:“小子,你,想死吗?” 宁远讪讪一笑:“殿下息怒,咱说这话是有道理的。” 朱俊杖顿住:“好,你说,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别怪本王不客气!” 宁远便解释道:“殿下,您想啊,假若大同百姓都有了银子,日子过的富足了,安居乐业,那鞑靼还敢贸然攻打吗?” 朱俊杖皱眉,本能的就要置喙。 大同整体富裕起来? 那不成了一块鲜美的肥肉,静等着敌人来吃吗? 却听宁远继续道:“定是不敢的,因为由奢入俭难,百姓们吃饱喝足,敌人再想夺走他们美好的生活,便是要百姓们的性命,定会群起而疯狂攻之,当然,这只是其一!” “其二,大同富足,大同镇的边军也能跟着受益,可身强体壮,甚至还可以从大同募兵,防御力大大增强。” “其三,也是最主要的,只要银子足够多,就可以修路,道路畅通,朝廷大军一日抵达,驰援及时,那鞑靼再想攻打大同,可就要多想想了,不是吗?” 一番话落下,朱俊杖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 道路畅通,确实至关重要,同时也是一直以来朝廷的通病。 无论是行军还是运输粮草、货物,顺畅的道路都是最根本的保障。 而有了这个保障,朝廷便能及时驰援,确实能大大的震慑外敌。 只不过……一日行军五百多里……未免太夸张了吧? 略作犹豫,他转而问道:“且不管道路如何修建,本王问你,怎么挣银子?” 宁远暗自一笑。 来了! 心心念念许久的事,终于来喽! 他也不掩饰,直接道:“殿下,你我二人合伙做生意,四、四分账,可愿意否?” 朱俊杖狐疑万分。 四四分账倒是容易理解,无外乎让出两成的利给朝廷。 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个生意绝对不一般,甚至到了影响朝堂的地步。 可……到底是什么生意呢? 真要能挣大批量的银子,这繁昌伯又岂会找他合作? 疑惑着,他警戒了几分,严肃道:“这生意,本王可否自己做?” “可以的。” 宁远随口道:“但是,我们二人合作,才能使得利益最大化。” 这就很坦诚了。 朱俊杖深吸一口气,道:“好,这生意,本王与你做了,说吧,到底是什么生意?” 宁远却神秘一笑:“不着急,等夺回大同之后,殿下尽管将大同附近的荒山全部抢占下来,听好,是全部!” 朱俊杖疑惑。 荒山? 大同的荒山太多了,主要因为山里面都是黑煤,无法开垦种地,故而诸多荒山基本都是无主之地,抢占倒也容易的很。 只是……抢来荒山做什么? 挖煤? 脑子有病才去挖煤吧! 因为那黑煤根本没半点用途啊,倒是能点着,可也有毒啊,一个不小心就会呛死人的。 大事谈成,宁远便离开了。 接下来对战鞑靼小王子才是重头戏。 此番,只能胜,不能败! 他找上朱秀荣,问道:“殿下练兵如何了?” 朱秀荣摇头:“这些兵倒是有些功底,按照那王守仁的方法训练下来,倒也有些成效,只不过相对京师的精锐来说,还是不够的。” 单兵的实力较弱,真要打起来,无论在人数上还是实力上,都将是弱势。 可宁远暗自着急,也顾不了许多了,直接道:“殿下,出兵吧,路上还要耽搁一些时间的,迟则生变。” 朱秀荣道:“可是,这三万新兵训练不足……” 宁远打断:“路上也可以简单练兵。” 朱秀荣犹豫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宁远道:“这话,错一个人说,本宫是万万不信的,更不会拿诸多将士性命犯险的,就如那火炮,即便本宫不以为然,可你繁昌伯如此坚持,本宫,信你!” 宁远点头不迭,转身而去。 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眼看着宁远走出门外,朱秀荣忽然开口:“喂。” 宁远扭头。 朱秀荣平静道:“繁昌伯,你知道本宫一个女儿家,为何愿意偷跑出来带军打仗吗?” 宁远眨了眨眼。 朱秀荣轻轻一笑,笑靥如花,配上那一身戎装,铁血与温柔并存。 她挥了挥手:“好了,去忙吧,本宫也准备一下。” 当日黄昏,大军开拔! 连夜行军,有时间紧迫的成分,同时在寒风雪中也可磨炼新军。 分别在即。 晋王朱知烊为宁远等人践行。 “话不多说,祝愿朱将军还有宁兄旗开得胜!” 朱知烊凑近宁远几分,压低声音道:“一切安排妥当,宁兄且收好玉簪。” 说着,有些奸诈的挤了挤眼。 宁远立刻会意,抱拳道:“感谢殿下,改日去到京城,兄弟我定好酒好菜招呼。” 旁边的朱秀荣见二人窃窃私语,眉目一挑,有些不悦催促道:“繁昌伯,快点吧。” 宁远便与朱知烊告别,一行大军出发。 同行的还有朱俊杖,带领千余护卫跟在后面。 目标,直取大同! 第181章 猖狂至极 由于辎重较多,故而行军速度也较慢。 广灵距离大同一百余里路,要三日左右才能抵达。 路上,朱俊杖忧心忡忡。 他忍不住道:“繁昌伯,虽说大同并无鞑靼大军驻守,可……我等回去之后,万一遭遇鞑靼主部,以这区区三万兵力,岂不要完蛋?” 宁远侧目:“代王殿下有想法?” 朱俊杖道:“那鞑靼大军将近六万,本王的意思是,我等应该与朝廷大军会合,如此,总兵力或可超鞑靼,风险也小一些。” 宁远便问:“我等行军,所为何事?” 朱俊杖道:“当然是攻打、驱逐鞑靼……” 话音戛然而止。 朱俊杖瞪大眼睛,连呼吸都紧凑了几分:“繁昌伯,不是吧?难道……你想用这区区三万兵力对战鞑靼的六万大军?你……疯了吧!” 谁人都知道,鞑靼大军,尤其是骑兵,十分的强大。 莫说是以少打多,就算人数相近,那鞑靼也占据绝对的优势啊。 朝廷大军接连三次失利,就摆在眼前,那是前车之鉴啊。 于是,他扭头过去,严肃道:“朱将军,本王以为不可贸然行动,此行应更改方向,向南行进,与朝廷大军会合。” 朱秀荣看了一眼,没有反驳,反而拿出一份奏报。 她平静道:“本将刚得到消息,鞑靼主部沿着河曲,一路向东,而今已经到了宁武关附近。”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应该会向北推进,经由朔州、怀仁,最后抵达大同。” “而在此期间,明军主力与鞑靼交锋数次,一路退败。” 言外之意,向南行进与朝廷大军会合,难度很大。 那鞑靼几乎是一路推着朝廷大军前进的,朝廷只能被动防御。 按照这个趋势来看,鞑靼向东之后再向北,朝廷大军只会跟在后面。 而这一边的三万大军自北向南,最先碰到的,肯定是鞑靼大军。 要与朝廷大军会合,除非绕路而行。 代王朱俊杖脸色一阵不自然,暗暗叹气。 会合不成,难道就只能坐守大同?静等那鞑靼六万大军到来? 旁边的宁远极为凝重,隐隐有怒火浮现。 这他娘-的……鞑靼,太嚣张了。 攻占大同之后,沿着大明边境,一路洗劫到河曲附近。 这还没完,又从河曲向东,压着朝廷大军推进,抵达宁武关,继而再向北,重回大同。 也就是说,鞑靼在这山西境内,几乎是兜了大半个圈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这已经不是区区嚣张那么简单了,而是嚣张到姥姥家,完全没把大明放在眼中。 接连三仗打了大明的颜面不说,还要把大明的脑袋踩在地上,疯狂的跳舞! “将士们都吃完了吧?出发!”宁远直接发号施令。 大军继续行进。 经过两日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大同。 眼前的大同,满目疮痍。 百姓们零零散散,看到大军抵达,皆是惊恐的躲避开来。 城中,许多处房屋早已被烧毁。 如先前光鲜亮丽的代王府,此刻,已然变为一堆灰烬,触目惊心。 “狗贼,狗贼,本王……恨呐!” 代王朱俊杖身躯颤抖着,目眦尽裂。 传承了一百多年的府邸,就这么被烧了,岂能不恨? “朱将军,繁昌伯,待本王准备一番,也试着募集一些兵马,打他奶奶的腿儿的!”朱俊杖咬牙切齿。 宁远点头,四下看了看,道:“先安置百姓吧,米粮不够,从军中调取一些。” 接着,由王守仁带头,诸多火铳手开始行动起来。 清理断壁残垣、清理尸首、号召百姓、设立粥铺。 当夜,阵阵火光,将这座城照亮了几分。 冒着腾腾热气的粥,与渐渐多起来的百姓,为这座城增添了几分生气,不再那般死气沉沉。 到了第二日,城中的节奏已变得平稳有序。 只不过,在这安稳的气氛之下,却是有一股大山般的压力扑面而来。 鞑靼大军,距离大同,更近了。 一天多的时间,从那宁武关向北,生生推进到了朔州。 路上,朝廷的主力大军虽然紧跟其后,却是不敢再贸然出击,只能眼睁睁看着鞑靼一路洗劫。 眼看着各地屯田所的少部将士们慌乱逃窜,看着鞑靼在这片大地上,横行无忌,兴风作浪! 朔州城外。 朝廷大军主帅杨一清面目深沉。 他本在陕甘的,被朝廷临时调过来驱逐鞑靼。 只不过在经历了几番阵仗之后,也不敢再轻易与鞑靼对战了。 且不说战力,仅仅在兵力上,朝廷大军就不如那鞑靼。 “等等,再等等看吧。” “听闻那文安侯在宣府大胜,追着敌人后面打,想来,也能分散那小王子的部分精力。” “而朝廷这边已然派出了一万大军,再有个四五日,也应该抵达了。” “届时,兵力相近,即便打不过,守也还守得住的。” 听着杨一清这番话,左右诸位大将皆是愤恨又无力。 这,是他们的耻辱! 鞑靼利用计谋、利用强大的骑兵,撕破了他们的颜面,狠狠地、无时无刻地践踏着他们的尊严。 “终有一日,老子即便豁出这个脑袋,也要与这群狗贼清算!”有人怒目圆睁。 而此刻,五里之外,朔州城内。 经过一路的扫荡,大军的收获超乎想象的丰厚。 小王子巴图蒙克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远方。 那里,是明军驻地,大约有四万多的明军驻扎。 经过先前几战,明军士气大挫,而今,明明看到敌人就在他们的跟前,却是没有半点胆量动手。 像是……一只缩脖子的王八? “遥想百年之前,那朱元璋、朱棣,何其的强大,大明,又是何其的昌盛,将我大元打的四分五裂。” “百年之后,大明已是景入桑榆,到了垂老之年。” “从强大到式微,到眼前的不堪一击,只用了区区百年啊。” “看看吧,在这片沃野之上,这数千万的子民,竟是寻不出几万、几十万可战之兵。” “可笑朱佑樘还有那满朝文武还自以为是,自以为拥兵数百万,哈哈哈,简直就是笑话!” “大明,我来了!” “还会再来!” “直至,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 三十多岁的小王子,意气风发。 又过了一日多的时间,鞑靼大部继续向北推进,抵达怀仁。 当夜,小王子得到一个消息,不由得一愣。 “明军,入驻大同了?” “只有区区三万余人,也敢断我后路?与我硬碰?” “那主帅……是猪吗?” 第182章 开花弹 小王子巴图蒙克面容怪异。 那一行明军,胆子当真不小。 竟敢重新占据大同,意图阻断鞑靼后退之路。 区区三万人而已,就敢如此胆大妄为? 没见那杨一清带领四万多大军,只得远远跟在后面,完全不敢正面对仗吗? “有点意思,呵呵。” 他喃喃笑了起来。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 大同明军的主帅,竟然……真的姓朱! “这……” “姓朱,朱家的子孙后代吗?” “好的,不错的,胆量有余,是条汉子!” “那么,大同决一死战吧!” 小王子杀气腾腾,豪情饮酒。 而在十里左右外,杨一清带大军驻扎下来。 鞑靼主部又向北推进了! 而那姓朱的大将,还在静等那小王子的抵达。 “简直胡来!” “无视朝策,私自募兵,异想天开的对战鞑靼近六万大军,实在是……愚不可及!” 杨一清愤懑。 有抗敌之心是好事,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自作主张,擅自占领大同啊。 听说私自募集而来的大军,将近三万,这三万人若是与朝廷大军会合,他这边……又何至于如此被动啊? 郁闷着,他提笔而行,一封书奏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翌日。 紫禁城内阁。 当三位阁老看到奏报之后,面色皆是诧异万分。 那姓朱的大将,重新夺回了大同?静等小王子抵达? 这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弘治皇帝喝着暖茶,古井不波道:“三位师傅怎么看?” 这事,可大可小。 不出意外的话,那朱姓大将应该就是大同的代王了。 藩王拥兵自是不对,可眼下事态紧急,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朱家子孙募集大军对抗鞑靼,便是好事。 三位阁老琢磨片刻,最终由刘健开口。 “陛下,臣以为,应命那朱将军绕路,与朝廷大军会合。” “再加上朝廷再度派出的一万大军,总兵力八万,对战鞑靼六万大军,或可得胜。” 弘治皇帝点头。 大军会合,气势大增,确实有利驱逐鞑靼。 而兵力分散,战力就会不足,太原、榆林镇的两路大军的败北便是前车之鉴。 还有一点便是,大军会合,代王募集的部下交由朝廷指挥,也能规避藩王拥兵的嫌疑。 于是弘治皇帝直接开口:“既如此,那便拟票吧。” 也是此时。 一路人马自广灵出发,终于来到京城,很快落脚在京城角落的一间小院内。 马车帷帘掀开,一名出水芙蓉般的女子走下。 她四下看了看,出声询问道:“可有大同那边的消息?繁昌伯……尚好吧?” 一侧的侍女摇头:“并无消息,只是听说那鞑靼一路向北,朝着大同去了。” 刘美人默不作声,只是眼往西方,暗自祈祷着。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此刻,大同以北。 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之中,一行队伍匆匆前行。 主将宁合雍一马当先:“将士们,杀啊!绞杀鞑靼,振我大明雄风!” 哗啦啦! 后面,近三万大军顿时加快脚步。 不多时,大军遇见一对羊群,当即二话不说,直接拉过来杀了吃肉。 吃过之后,简单休憩,继续追赶敌人。 就这样,一路之上逢羊吃羊、逢牛吃牛、逢马吃马,没有了粮草辎重的后顾之忧,全力行军。 而在前面,先前那六千余鞑靼大军,人数已然不足四千。 一个个皆是浑身疲惫,甚至为了跑的更快,有些人干脆丢弃了盔甲。 一追一逃,在这茫茫天地间,化为一区悲壮、雄浑的高歌。 大同! 敌军越来越近了。 在这个夜晚到来之前,小王子率领主部,已然来到大同三十里外。 加急行军,只需数个时辰就会抵达大同城下。 三万人,对上六万鞑靼精锐,可以说是胜算渺茫。 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然而,就在城外数里处,三万大军却无半点紧张之色,正在认真的操练着。 王守仁站在大军前方,目光凛冽,声音洪亮。 “刺!” 诸多手持长枪的官兵骤然刺出长枪,动作整齐,连刺出的高度都几乎一致。 那锋利的枪头在冷风中化作一点点寒芒,霸气凛然。 营帐之中。 宁远正小心的查看着一枚铁球。 铁球不大,直径约三寸,外面黑漆漆的,乍看过去毫不起眼。 可宁远却是小心翼翼,左右观察半天,侧头道:“不会漏吧?” 张永认真点头:“想来是不会漏的,匠人们制作的时候不曾泄露。” 宁远又问:“会不会爆?” 张永道:“这……制作的时候也没有爆过。” 宁远这才稍稍安心。 这玩意,相当不简单。 炮弹! 并非是而今大明传统意义上的实心铁球炮弹,而是跨时代的利器! 爆炸弹! 在铁球里面,填装了火药以及……毒药! 火药自不用多说,打出去之后,会爆炸开来。 而毒药,则是由蒙汗药、砒霜、鹤顶红等多种毒药组成,分散放置。 一旦炮弹爆炸开来,里面的各种毒药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扩散。 任那鞑靼大军如何强悍、骑兵如何厉害,在这等利器的攻伐之下,也要摧眉折腰,亡魂皆冒。 宁远退后几分,道:“一共制作了一百枚这种炮弹?” 张永忙嘿嘿一笑:“为了以防万一,多造了二十枚。” 说着,不大的眼睛之中竟是冒出了精光,兴奋不已。 跟着繁昌伯混,好哇! 先前,太子殿下最是喜欢刘瑾那老狗了。 可经过霸州一行后,太子殿下对他刮目相看,格外的器重。 未来可期! 而这一切,皆是因跟在繁昌伯后面干大事而来。 就拿这次来说,那鞑靼六万大军强大吧,可有了这开花弹,皆不足为惧。 不出意外,这次,定是一场泼天功劳。 他张永,与有荣焉啊。 “好了,快将这炮弹拿下去吧,小心存放。” 宁远开口道:“另外,也辛苦张公公了。” 张永忙是低头哈腰:“不辛苦,不辛苦的,繁昌伯您有任何差遣,咱定不予余力,以后呢……咱就是您的……干儿子!” 说着,就要跪下去。 宁远愣了那么一下。 他当然知道宫中的太监有些古怪的习惯,可能是因为没儿子,有些权势的太监便喜欢认干儿子。 而没权势的小太监呢,自也想抱大腿,于是就有了这个认干爹的习惯。 可对他而言,儿子这种事……最好还是亲力亲为吧? 来不及多想,他快速拦下:“那个……使不得,张公公,您……太客气了。” 然而张永态度相当果决,身形向下一坠,咣咣扣头:“儿子,拜见干爹!日后,儿子定当全心全力的孝敬干爹。” 宁远伸出的双手定住了。 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张永快速站起来,端着炮弹离开了。 “这……” 宁远嘴角一抖,相当不自然。 这……就完事了? 就……凭空多了个儿子? 而就在宁远怔怔出神之际,远处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 声音整齐、数量庞大。 宁远目光骤然收缩。 鞑靼大军,来了?! 第183章 十成胜算 大雪满弓刀。 一队轻骑自南方而来,马踏飞雪,逐渐接近城外大军的营地。 宁远走了出去,掏出望远镜简单一看,略微失望。 来敌并不多,只有区区一千多人,不像是为了打仗而来。 朱秀荣也走了出来,与宁远对视一眼后,侧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宁远想了想,道:“大概是约定时间,做上一场。” 朱秀荣略微诧异。 行军打仗,讲究出其不意,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小王子竟如此“讲究”? 很快,有斥候前来,随意扫了扫营地,不屑而撇嘴。 “姓朱的,滚出来,我家大汗要见你,有种的,就跟老子来!”那斥候扯着嗓门喊。 朱秀荣侧目。 孤身前去见敌军主将,相当的危险,万一被埋伏,性命就没了。 可她仔细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繁昌伯,本将军带两百火铳手前去。” 她严肃嘱咐道:“若有不测,大军交由你来指挥,务必击溃小王子!” 宁远暗自一叹。 看样子,朱秀荣不去是不行了。 敌军叫号,大明这边,不能怂。 可他又怎能让朱秀荣一人前去? 换句话说,但凡朱秀荣出点事,他又岂能好过? “一起去,我去安排。” 宁远二话不说,对着旁边的火铳手简单吩咐一通。 不一会,两百火铳手与八百骑兵集结,由王守仁带领,一行人缓慢朝着前方而去。 营帐距离小王子所在并不远,也就是三里左右,很快,两军首次碰面,中间间隔六十丈左右。 这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弓箭射程在六十丈左右,火铳的射程稍微远一点,但打完一发后要换弹,需要时间较多。 故而,在这个距离跟前,双方的优劣势大抵相当。 踏踏! 小王子巴图蒙克与朱秀荣驾马,缓缓向前,最终在十丈左右停下。 而随着距离拉近,小王子这才渐渐看清朱秀荣,心底一震。 明军主将,竟是一名女子? 他皱了皱眉,旋即笑了出来:“今日,总算涨见识了,堂堂大明,找不出男人了吗?竟派女子当主将?哈哈哈!” 朱秀荣面目威严,有些瘦弱的身躯挺的笔直。 她高声道:“我大明人才济济,保家卫国,无论男女皆可为兵、为将!你当如何?” 小王子点头,却是越发轻松了。 原本他还以为大同的明军何等威武雄壮呢,而今看来,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狗罢了。 让女子当主将,在大明百年的史上,怕是没有吧? 旋即,他收敛形色,高声道:“你姓朱,是朱元璋后代吧?” “朱元璋是一世英豪,就是不知道他的后代如何。” 顿了顿,他声音高了几分:“明日,可敢一战?” 朱秀荣冷峻而严肃:“明日巳时,我军帐前,来战!” “好!不愧是巾帼英雄,既如此,明日,准时决战!”小王子说罢,调转战马。 朱秀荣也调转战马,回到阵营跟前。 王守仁一挥手,一队人马倒退着行了十数丈,旋即才转身,向营地走去。 当夜,驻扎城外不远处的三万大军倒是没有异常,可城中的百姓却已然人心惶惶。 有些谨慎、胆小之人,甚至连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大同。 晚些时候,代王朱俊杖赶了过来。 也不掩饰,直接开口询问:“朱将军,此番……大概有几分胜算?” 朱秀荣叹了口气:“按本将原计划,大概有六成胜算,可眼下,正面迎敌,胜算怕是不足三成。” 朱俊杖喉咙涌动,自是明白其中的关键。 不用想,正面迎敌肯定是宁远的主意。 他转而看了过去:“繁昌伯……有几分胜算?” 宁远喝了口热茶,随口道:“没八成胜算,也敢轻易叫阵厮杀?” 朱俊杖悄然松了口气:“那么……繁昌伯,有八成把握?” 宁远摇头。 朱俊杖又小心开口:“七成?你刚才还说……” 宁远抬手,手握成拳,轻轻晃了晃。 朱俊杖看着那手势,眼睛不由得瞪大,脱口而出:“十成?必胜?” 三万人,打六万人,而且还是必胜! 这……怎么可能! 朱俊杖不敢置信,呆呆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朝廷大军正在大同南五十里处,杨一清杨大人送来书信,命朱将军带领三万大军绕路,与朝廷大军会合。” 说着,他掏出一封书信。 然而宁远接过书信后,根本没多看一眼,将那书信放在火盆上,点燃之后晃了晃,接着干脆全部丢进去。 书信在火盆中燃烧,渐渐变为灰烬。 朱俊杖的目光越发的深沉,低声道:“繁昌伯就不怕朝廷怪罪?” 宁远满不在意似的笑了笑:“劳烦代王告诉杨大人,他要打就与我等一起打,不打,就收拾收拾,回他陕西的老窝吧。” 嚣张而强硬。 朱俊杖点了点头,转而离开。 营帐内便寂静下来,仅剩下火盆偶尔发出刺啦的声音。 过了许久,朱秀荣轻启朱口:“明日,我若战死,你……能帮忙把我埋在这里吗?不用建陵墓,在这荒郊野地挖个坑,立个小坟头就成。” 宁远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朱秀荣并未穿戎装。 一身缟素,简单而自然,唯独嘴唇之上,多了一抹胭脂红,再配上那清秀的面孔,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然后,他笑了笑道:“别乱想了,我答应过太子殿下的,保你安然回京,你死了,我估摸着也活不成。” 朱秀荣道:“那我写一份书信,教父皇、哥他们不要为难你。” 宁远挑眉:“你就那般想死?” 朱秀荣嘴唇蠕动,面上多了几分苦涩。 她凄然一笑:“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男人的样子,哥说,你们男人都喜欢热血,喜欢沙场厮杀,我……” 话音还未落下,宁远忽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朱秀荣望着眼前的火盆,用力的抿着嘴,越来越用力,到后来,胭脂都花了。 可最后,一抹笑容自那张素颜上荡开。 轻松而从容。 夜,渐渐深了。 北风猎猎作响,卷起雪花,漫天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鱼白自东方亮起。 唰! 一股杀气,不知从何而起,伴随着剑鸣声,直冲天际。 第184章 大明第一炸 距离大同五十里外。 朝廷的四万余大军驻扎于此。 就在天亮之际,杨一清没等来那三万大军绕路会合,等到的反而是一封书信。 上面的言语很简单,却字字玑珠。 啪! 他一把拍在临时的石桌之上,怒容尽显。 “混账,混账玩意!” “找死吗?” “造反吗?” “那鞑靼六万大军势大,骑兵尤为勇猛,区区三万人,还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能挡得住骑兵的一个冲击吗?” “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要拖累三万大明百姓……实在该死!” 杨一清气坏了。 他已然跟朝廷通过气,在兵力没有足够优势的前提下,以守为主,逐步将鞑靼赶出大明疆土。 而若那三万大军会合过来,拢共七八万兵力,完全可以加快驱逐的脚步。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姓朱的主将给坏了! “不管你是代王亦或是什么人,本官必参你一本!” 杨一清咬牙切齿,旋即吩咐左右:“让将士们都打起精神,以防那小王子趁机突袭。” 有武将疑惑道:“大人,我等何不与那朱将军前后包围,打那鞑靼?” 杨一清没好气道:“你脑袋挂在脖子上累了?啊?你能想到,那小王子想不到?” “依本官看,那小王子定会分兵两路,一路打大同,一路折回攻打我等。” “所以,我军必须严加防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大丈夫不逞一时之勇,大局为上啊。” 一些个武将便沉默下去。 杨一清所言,确实很有道理,可是……憋他娘-的气啊! 天色渐渐大亮。 大同城不远处,诸多将士已然战列整齐。 在王守仁的指挥下,大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三万余人,拉成百丈的横排,步伐一致,各个精神百震。 而在大军中间处,宁远与朱秀荣并排而行。 雪地之上,宁远抄着手,有些感慨。 虽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有那么一丢丢的小紧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不小心之下,敌军万箭齐发,扫射过来,小命可就危险了。 他侧头,小声道:“将军,卑下以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如我等坐镇后方,指挥大军?” 朱秀荣平静的目视前方,却是没有作声。 渐渐的,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映入眼帘之中,密密麻麻。 那,便是鞑靼的主部了。 六万军马,踏踏而来。 朱秀荣抽出长剑,向上一挺,当即,大军停顿下来。 片刻之后,鞑靼主部已然来到五百米处。 随着号角声响起,大军立即行动起来,以骑兵为先,呼啦啦,疯狂的涌了过来。 冲锋,开始! 宁远手持望远镜,面目也是极为严肃,待得鞑靼靠近至四百米左右之时,他猛然一挥手。 王守仁早已准备着,忙号令大军。 “撤!” 哗哗哗! 三万大军同时向后撤退,动作迅即,转眼便退了二十余丈。 而随着大军的撤退,本摆在后面的一门门火炮,终于显露出来。 五十门火炮,每间隔两丈,摆放一门,拉成百丈长的线,炮口,则对准了迎面而来的鞑靼大军,蓄势待发! 对面,骑兵后侧。 小王子巴图蒙克眼见明军撤退,又摆出了火炮,当即狂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区区明军,不过如此,本来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手段呢,现在看来,一群废物罢了!” “只一见到我军,便抱头后退,皆懦夫也!” “嗯?那是……火炮吗?哈哈哈!” “哈哈哈,竟是愚蠢到以火炮对阵?一颗炮弹,可伤我鞑靼一人吗?” “儿郎们,冲啊!” “对面,皆是土鸡瓦狗,杀!” 在小王子的号令下,大军如发了疯似的,拼尽全力的冲击。 “杀!” “杀!” “杀!” 一个个眼睛通红,奔腾之间,杀气迸射。 相比于勇猛的鞑靼大军,明军宛如死一般安静。 三万余人,竟是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似的。 小王子见了,更是策马冲到最前面,热血沸腾,高声开口:“杀杀杀!” 而此刻,明军这边。 宁远一直手持望远镜,眼见鞑靼大军前面的骑兵靠近至七十丈左右的时候,终于有了动作。 紧接着,五十门火炮同时点火。 随着那引线的逐渐燃烧,火炮被点燃。 而后…… 砰! 砰! 砰! 一声声闷响自大地之上扩散开来,附近的一些大雪都跟着松动。 伴随着闷响声,一颗颗炮弹一跃而出,急速朝着鞑靼大军中间处飞去。 “区区铁球炮弹,小儿玩笑矣!” 小王子浑然不惧,甚至勇敢的挺起胸膛,向着前方迎了过去。 诸多鞑靼大军同样不怕。 那铁球飞过来,有可能会打到几个人,可只要他们冲过去,那大明三万大军便会瞬间崩溃,不堪一击。 眨眼之间,飞在最前面的炮弹落在了地上,并没有打到人。 不准啊! 六万多人,这般密集,竟是连人也打不到! 那火炮,就是一个笑话! 诸多鞑靼大军兴奋不已,卯足了力气冲击。 然而,就在此刻——砰! 响声震天! 地面宛如崩裂似的,泥土与大雪四溅,正在冲击的几十人登时被崩的飞了起来。 尤其是靠近炮弹的几人,顷刻间人不像人,四分五裂。 稍远一些的人,也被这股强劲的冲击波,轰的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在那迷蒙的大雪之中,无色无味的毒药悄然混合其中,覆盖方圆十几丈,被一个个鞑靼兵卒吸入。 砰! 砰砰!! 砰砰砰!!! 五十枚炮弹在鞑靼大军中间处先后炸开,波及范围足有两百丈之大。 尚未回过神来的鞑靼大军足有今万人被掀翻在地,而那毒药也伴随着扬起的大雪,四处飞舞着。 大军前方。 小王子当即勒住战马,回头看去,惊骇交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球炮弹,怎会炸开? 怎会如此!! 啊啊啊! 小王子目眦尽裂,扯着嗓子嘶吼:“冲!冲冲冲!杀尽明狗!” 说着,已是冲在了最前面。 他却没发现,那些被炮弹轰中的附近地带,越来越多的人已然站不起来了。 更恐怖的是,在前方五十丈附近,五十门火炮降低了炮口。 引线,已点燃。 第185章 地动山摇 开花弹猛烈,突如其来。 诸多鞑靼将士始料未及,又是人挤人的冲锋,顷刻之间,已有近万人倒在了地上。 更为骇人的是,弥漫在飞扬大雪之间的毒药随着诸多将士的呼吸,进入肺部,而后进入血液、徐徐扩散至全身。 再然后,未曾受伤的将士想要站起来,可却惊骇的发现,身体已然不受控制。 手脚麻痹、头脑昏厥。 “不好,有毒,快散开!” 有人在昏迷之前,倾尽全力的喊了出来。 顿时,跟在后面的将士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惊慌失色,想也不想,背离那被崩起而飞舞的雪雾,拼了命的逃窜。 除了最前面骑兵,数万大军,直接乱了套了。 “快,快逃!” “不要呼气、吸气,憋着,跑!” 一些雪雾边缘的人大喊大叫,哪里还顾得了所谓的行军秩序了,逃命要紧。 那可是毒药啊! 是否能毒死人尚且不清楚,而假若毒性猛烈,大家伙的小命可就彻底完蛋了。 这一刻,仿佛所有人只剩下一个想法——逃! 逃的越远越好! 先保住性命再说! 而在前方,小王子回头瞥看一眼,冲冠眦裂,肝胆欲碎! “狗明军,该死!” 他愤恨的咬着牙,疯狂咆哮:“杀杀杀,冲过去,为我鞑靼将士报仇!” 这是眼前唯一的机会! 明军虽然诡计多端、阴招尽出,可本身实力有限。 骑兵,是鞑靼的骄傲,也是军中最精锐所在! 万余骑兵,即便对上三万明军,亦能砍瓜切菜! “冲冲冲!” “杀杀杀!” 诸多骑兵将士也皆是眼眶通红,怒发冲冠,驾着战马,疯狂的向冲杀。 而也就是此刻,在对面,炮弹再度填充,引线,点燃。 那压低的炮口对准了三十丈外即将冲过来的鞑靼大军,随着引线燃尽,一颗颗炮弹再次飞出。 小王子眼睛急速放大。 那能够开花爆炸的炮弹,又来了! 他额头青筋暴起,来不及多想,高声喝令:“快,躲,躲开!” 诸多骑兵将士自是感受到危险的到来,当即顾不得向前冲,眼盯着飞过来的炮弹,找寻方向躲避。 砰! 砰砰砰! 一颗颗炮弹落了下去。 虽是有几颗落在边缘处,可大多数,都落在了骑兵的中间处。 再然后,如方才一样,一颗颗炮弹爆炸开来。 轰! 轰隆隆! 轰轰轰! 大地的泥土被炸的翻起,雪花随同其间,毒气也在快速扩散着。 那万余骑兵大部分人仰马翻,哪怕慌乱之下四处逃窜,仍旧能感受到那爆照的余波冲击过来。 那余波之中,有毒! 刹那间,一个个皆是头皮发麻,尽可能的离开爆炸地带。 只是,令人惊心又无力的是,此番爆炸距离距离诸多骑兵太近了,强劲的威力直接令数千战马失控。 那一只只战马宛如无头苍蝇似的,根本顾不得方向,疯狂奔逃着。 也有战马唏律律的叫着,有的四处打滚,马上的骑兵掉落之后,战马又跟着其他马匹四处奔腾。 场面,直接乱作一团。 先前,那勇猛、果敢、豪气冲天的六万大军,此刻,大部分都灰头土脸,士气全无,战力尽失。 而勉强躲避至一侧的小王子见了,心都在滴血,灵魂都在咆哮。 六万大军啊! 令大明不敢直视、只能退避的六万精锐啊! 没啦! 诸多将士,逃的逃、爬的爬,还有一部分干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还有那万余战马,也都是部落之中最强壮、最精良的存在,不知道训练了多久。 可此刻……没啦! 都没啦! 小王子紧握的拳头在颤抖,无尽的愤怒激荡。 可事到临头,他必须果断做出选择。 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扯!向南,快撤!” 他快速下令,调转战马,临走之际,狠狠的望了眼后方那三万余仍旧浑然不动的明军。 “姓朱的,此仇,不共戴天!” 极致的怒吼后,小王子饮恨而去。 而在三万明军阵前,莫说是诸多将士了,便是主将朱秀荣也都目瞪口呆,彻底被惊到了。 震撼! 心神惧震! 方才,那鞑靼六万大军何其的凶猛,简直势不可挡,以大明这三万大军,根本就挡不住。 可眼下……败了! 一百枚含有火药、毒药的炮弹,直接打的鞑靼溃不成军,疯狂逃命。 换做以前,不,惯看整个大明的历史,甚至是先前数个朝代,此等不费一兵一卒,就叫敌人方寸大乱的战绩,存在吗? 或许有。 可与这一场地动山摇、惊心动魄的大战比起来,仿佛……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太震撼了。 鞑靼大军轰轰烈烈而来,片刻之后,便疾疾而去。 所有嚣张气焰,消失殆尽。 放眼看去,一万余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还有数千人正在艰难的向南爬着。 再向前看,苍茫的雪地之上,留下一个个小黑点。 那些,都是倒在地上的鞑靼将士。 粗略数来,仅仅是眼前能看到的,便超过了两万之数。 过了一会,朱秀荣涌动干涩的喉咙,有些沙哑道:“要……追吗?” 宁远笑着摇头:“不着急,再等等。” 不能胡乱追击。 毒雾尚未散却,这要是把自家将士毒到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那鞑靼大军大部分都吸入了毒药,或多或少,肯定跑不多远的。 旁边,王守仁即便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仍旧古井不波,就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般。 张永就不一样了,一脸兴冲冲,好像磕-了药似的。 他嘴角喃喃有声:“……爽啊……打打打…………” 终于,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前方风雪落下。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朱秀荣信心百震,抽出长剑,高声道:“将士们,出击!” 诸多将士皆兴奋不已。 大功,不,捡来的大功,就在眼前啊。 那鞑靼主部不知道逃多远了,现在追上去,自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收割! 收割前面,以及更前面倒在地上、爬行、动作迟滞的敌人! 而此刻,在五十里外,朝廷大军的营地之中。 杨一清得到探子送回的消息,鞑靼那六万大军即将与大同的三万大军交锋。 三万大军,即将覆没! “可恨!” “那姓朱的,实在该死!” “三万对六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与葬送三万将士性命何异?” 杨一清胸中郁气腾腾,缓了缓,又道:“继续去探!” 过了近一个时辰,探子慌张来报:“大人,不好啦,那小王子率领两万余大军,正在全速向南行进,少量骑兵,多为步兵!” 什么? 杨一清眉头一凛,旋即缓缓站了起来,随意瞟了瞟账内的几名武将。 寂静无声! 因为,一切都被这位杨大人猜中了。 那鞑靼果然兵分两路,一路去打大同,一路又向南,来攻打朝廷大军了。 杨一清略微琢磨,严声开口:“传令火头军,收拾辎重,先行向南撤退。” 第186章 摧枯拉朽 听闻杨一清下令收拾粮草先行撤退,有武将忍不住开口:“大人,我等……还打吗?” 杨一清眉目深沉,道:“再看看,派探子自多个方向打探。” 几位武将会意。 这是为了探清敌军数量的虚实。 假若敌军兵分多路,绕路包抄,那就得考虑撤退了。 可若只有两万余人……岂能不打? 四万多人对上两万多人,再仓皇撤退,朝廷的颜面也就不用要了。 过了约两刻钟,小王子率领的大军渐进。 杨一清得到消息后,一声令下:“备战,以防为主!” 当即,四万余大军开始列阵,向着北方缓慢的推进。 距离两三百丈外,小王子见明朝廷大军竟然出击了,登时大笑出来。 那笑声传的很远,爽朗而快意。 诸多土头土脸的将士皆是错愕不已。 先前败的一塌涂地,甚至未曾与明军真正交战就被打的落荒而逃,何以大汗此刻却突然发笑啊? “哈哈,哈哈哈。” “好,好哇!” 小王子感慨似的开口:“我不笑别的,单笑那老狗杨一清多疑怯弱啊。” “倘若他与那朱将军大部前后夹击,此刻,即便我军不全军覆没,也难免伤亡惨重啊!” “再看眼下,明庭大军畏畏缩缩,如老鼠一般出击,岂不正是给我军撒气的?” 话音落下,诸多鞑靼将士醍醐灌顶般点头。 是啊,也亏得杨一清没敢出击,要不然大家伙可就彻底完蛋了。 劫后余生! 大军前方,小王子顿了顿,高声开口:“将士们,明军给我等送人头来啦,正是为我阵亡兄弟报仇之际。” “儿郎们,随我冲杀!” 说罢,小王子一马当先,朝着朝廷大军冲了过去。 后方,两千余骑兵与诸多步兵,皆是士气大振,犹如饿狼一般,愤然向前。 “射!” 来到近前处,骑兵的弓箭几乎同时发射。 箭矢如雨一般,纷纷朝着明军的头阵落了下去。 明军一方,自也有火铳手,只是奈何鞑靼骑兵冲击太快,才发了两颗弹,就不得不撤退。 “杀啊!” 很快,两军交战起来。 朝廷四万余大军,虽有两万精锐,可奈何敌军势头太猛,如狼如虎,一往无前,转眼间竟是有了颓败的迹象。 坐镇后方的杨一清眼见不好,急忙命大军撤退。 鞑靼大军追击了百丈左右,最终却是被小王子制止住了。 小王子站在前方,冲着退走的明军高声喝道:“狗贼杨一清,休逃!有种来战!” 自是无人回应。 仓皇后退的明军一直撤了二三十里,才开始整顿军马,同时派出探子密切关注鞑靼大军的动向。 “清点的如何了?”营帐中,杨一清问。 “回大人,此番大战,诛敌三人,我军折损二十余。”有武将开口。 “嗯!” 杨一清重重点头,长长叹息道:“这两万余鞑靼大军,竟是比平时勇猛数倍,若不然,我军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快啊!” “想来,一定是大同那边取得了大胜,乘胜而来,故而士气高涨。” “可恨呐!” “假若大同三万军马会合过来,我军,又岂能轻易溃败?” 杨一清愤懑不已。 左右武将皆是无言。 虽是吃了败仗,可却不得不承认,此番的鞑靼将士尤其的凶猛,一个个简直如不要命似的。 缓了缓,杨一清平静道:“诸位无须担心,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那小王子必定会带领大军一路向北离开大明的……” 话音还未落下,忽而有探子来报。 “大人,不好啦,鞑靼大军并未撤离,一路向前推进,而今,距离我军驻地,已不足十里了!” “什么?” 杨一清神色骤变,来不及多想,忙是吩咐:“快,撤,继续撤!” 就这样,一退一进,接连两日,朝廷大军竟是退到了朔州。 直到此时,鞑靼大军才停止行进的脚步,停顿了半日,接着向西行进过去。 杨一清得到消息,呆愣了许久。 这……什么意思? 两万余大军不去同其他四万大军会合,反而向西,继续洗劫吗? “不可妄动!” 杨一清严肃道:“朝廷增派的一万精锐马上抵达朔州,届时再行跟进鞑靼,寻合适时机再战。” 另外一边。 朱秀荣带领大军一路向南,一路收割。 期间碰到数千轻度中毒,行动艰难的鞑靼将士。 一番大战,自是摧枯拉朽,轻易诛杀。 待得向前推进百里左右,再难见到大部人马后,这才停止脚步。 接着,差遣一万大军,兵分五路,清缴少部分逃窜敌军。 一直过了两日,战果才统计出来。 共诛敌两万九千八百五十三人,降敌三千二百二十五人,得战马六千五百余匹。 与此同时,也解救了大明五千余被掳去的女子。 大捷! 有明以来都极为少见的大捷! 营帐之中,朱秀荣激动不已。 “繁昌伯!” 她看着宁远,面带几分红晕:“你……真帅!” 宁远:“……” 这词儿……朱秀荣从哪儿学的啊? 他顿了顿,故作严肃道:“殿下,此战虽是大胜,可鞑靼大军仍旧在我大明境内,应还有一战,不可免。” 闻言,朱秀荣果然冷静了几分。 对的! 只要鞑靼大军还在大明,就要继续打仗。 她想了想,不解似的道:“小王子带兵向南推进,为的是什么?躲避我军追击?或者是转移粮草?” 宁远暗自点头。 老朱家这一对兄妹果然都是军事天才,一语中的。 在开花弹的威慑之下,小王子断然不敢继续进攻大同,撤离的后路也就被堵死了。 而为了保住先前洗劫、掳掠的粮草,只能向前推进。 这就涉及到山西地势的问题,处于黄土高原的北部,还有阴山山脉阻断。 自大同至朔州这一段向西,山峦较多,人烟稀少,极难行走。 尤其是小王子携带了大批量的粮草,只能选平缓的路段,走朔州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似是想到了什么,朱秀荣眼睛一亮:“所以,我们应该去伏击小王子?” “额……” 宁远略微尴尬:“这个……就无需我们亲自出击了,让伯安带领一路大军,顺带运送火炮过去,问题应该不大。” 朱秀荣倒也没太在意,点头应允下来。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不能再犯险了啊! 单单是这一仗,他都亲自上战场了! 尤其是后面收割之时,与那亡命徒最近距离,甚至不超过三尺。 这么近的距离下,稍有不慎,小命就呜呼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仗,是他与死亡最近的一次。 顿了顿,宁远开口道:“殿下,战果已经清点完毕,可以写奏报,汇报朝廷了。” “对对对!” 听到奏报,朱秀荣忙是点头。 这才是最关键的啊! 自始至终,她带领大军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还有造反的嫌疑。 现在,大同大胜,当然要好好的奏报一番。 “我想想啊。” 朱秀荣提笔,捏着下颚道:“这一仗,首功非繁昌伯你莫属,你功劳最大……” 话音却是被宁远打断。 宁远一本正色:“殿下,臣出师无名不可表功,另,您……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朱秀荣会意。 宁远赶至广灵、又来到这大同,并没有朝廷旨意。 严重一点来说,更是有抗旨的嫌疑。 毕竟圣命是让宁远去宣府那边赈灾的。 又想了想,朱秀荣侧目道:“那么,此番功劳最大者……是我?” 宁远点头:“对的,您……自己处境尚且堪忧,把所有功劳都揽下,将功折罪吧。”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那边还没有得到朱秀荣出征的消息。 而这消息要是传出,朝廷不得炸锅啊? 堂堂公主,假传圣旨,命藩王募兵,这一件件可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于是乎,足足写了半个时辰,一枚“征西大将军”的大印,扣在了奏报上面,火速发往京城。 此刻,朝堂之间,喧哗一片。 杨一清发来奏报,那朱将军抗旨不遵,致使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大同再度失陷。 “放肆!” 砰的一下,弘治皇帝狠狠的拍在桌案之上,怒容尽显。 此刻,所谓的帝王心性、君臣礼仪全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怒! “藩王募兵,而且涉及多个藩王。” “募兵之后,还抗旨不遵!” “那代王朱俊杖,造反吗?” 弘治皇帝怒气升腾。 第187章 大捷大捷 朝堂之间的气氛,压抑极了。 而最压抑的地方,便在内阁。 此刻,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静坐着,面相都尤为严肃。 大同那边,还没收到消息。 可仅从杨一清的奏报来看,应该出事无疑了。 三万人马啊,全军覆没了。 得胜之后,那鞑靼小王子更是嚣张肆意,只带领区区两万大军,疯狂的向南推进。 这……简直无异于在大明的颜面上狠狠的作祟! “陛下。” 大学士刘健出声道:“而今,各国朝拜的使臣相继抵达了。” 看似不经意提了一嘴。 弘治皇帝闻言,脸色顿时一僵,旋即更加愤然了。 脸呐! 四方诸多的使臣,本是冲着先前宁合雍在蓟州那边大捷而来的。 大明强盛,神威浩荡,诸国自要乖乖前来朝拜。 此事,本是好事,刚好可弘扬大明之威严。 可就在这个时候,鞑靼打来了。 精锐尽出,一路横冲直撞,将大明打的甚至没有反击之力。 丢人呐! 丢人丢到四方诸国了! 所谓的大明神威,在那鞑靼铁骑之下,直接成了笑话。 “岂……岂有此理啊!” 弘治皇帝几乎咬着牙开口,过了许久,却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此刻,无论如何气愤都没用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驱逐鞑靼。 他缓了缓,沉声道:“三位爱情以为如何?” 沉寂片刻后,谢迁开口了:“陛下,臣以为,首先应该派兵赶往大同,若鞑靼大部离去,则向南行进,与杨一清会合。” “而鞑靼大军若未离去,则驻扎大同附近,以防鞑靼再度作乱。” 兵分两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目前看来,似乎只能这么做了。 鞑靼大军兵分两路,大同附近留有三四万兵马。 另有一路,此刻已然自朔州向西而行,继续洗劫掳掠了。 “如此,派多少兵马合适?”弘治皇帝问。 这倒是个难题。 派出的兵马少了肯定不行。 那鞑靼区区两万余精锐就能肆无忌惮的冲击朝廷的四万余大军,可想而知,大同那三万余兵马怕也不好对付。 可问题是派出太多的兵马又不行。 京师防御空虚,极容易被敌军钻空子。 “陛下,臣以为,派兵四万即可。”刘健开口。 先前,朝廷两次派出了三万大军,再派四万,京师也就剩下七八万兵马了。 假若鞑靼与朵颜三卫联手,十分危险。 但那小王子太过嚣张了,在山西那边来去自如,简直就是在大明颜面上跳舞。 又值四方来朝,这要是不尽快驱逐,大明可就真正的颜面尽失了。 “行,那就派四万大军吧。” 弘治皇帝叹息着,恍然间,仿佛老了几岁。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道:“朕有时候会想,文皇帝可五征漠北,犁庭扫穴,悍勇不可当,何以到了朕这里,连守成都如此困难啊?” 这番话有些自诛。 作为朱家子孙,跟老祖宗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究其原因,应是我朝军马不如文皇帝之时强盛。” 弘治皇帝没有做声。 大明的马政,弊病太多了。 他这个天子当然想改,可一时之间也只能望洋兴叹,平白无力啊。 自然,之所以这般式微,与土木堡之变也有直接关系。 睿皇帝,也就是英宗,在五十年前,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亲征,迎战瓦刺。 结果被瓦刺多次埋伏、袭击,导致整整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睿皇帝被俘。 而在那一战之中,大明主要的将领、公侯伯等,几乎腰斩了一大半,武功断层。 直至今日,也未恢复几分。 “朕,愧对祖宗,愧对万千百姓啊!” 弘治皇帝无力的叹道。 离开内阁后,他摆驾东宫,见了朱厚照直接开口:“五十门火炮,太子,你这胆子可不小啊。” 朱厚照当即僵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大同出事了。 因为私自调用火炮,肯定瞒不住皇帝老子。 可偏偏皇帝老子这个时候发问,肯定有问题啊。 难道……老宁败北了? 略作迟疑后,他努力挤出笑脸道:“父皇……您……都知道了?” 弘治皇帝冷冷的瞥了一眼道:“代王联合晋王、秦王、安化王,募兵三万余,却没有任何请示,除了假传圣旨,朕想不到其他缘由。” “而给代王、晋王等人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假传圣旨的。” “再加上你私自调用五十门火炮,这股势力,已然不小了。” “所以,朱厚照,你,是准备造朕反,篡朕的位吗?” 声音很平静,帝王的威严气势却是流露无疑。 而朱厚照听了,反倒松了口气。 皇帝老子误会了啊,并未发现妹子还有老宁的行迹,以为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 这也就说明,大同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还有希望。 于是,他……噔的一跺脚,怒发冲冠。 “父皇,儿臣……急啊!” “那小王子恣睢自用,嚣张跋扈,欺我大明无人,儿臣哪里还能看下去!?” “但儿臣毕竟是太子,不好插手朝政,只能悄悄用点小动作了。” 这一番话,声情并茂,看起来毫不做作。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倒也没追究募兵一事。 他轻轻皱眉,严声道:“所以,你才命代王以三万大军迎战鞑靼?你不知道那鞑靼凶猛?不知道朕下旨命那三万大军与朝廷大军会合?” 朱厚照却满不在乎,信誓旦旦道:“父皇,您放一万个心吧,儿臣这三万大军,定能打的小王子屁滚尿流。” 砰! 弘治皇帝狠狠拍桌子:“放心?那代王与三万大军已全军覆没了!你让朕,怎么放心啊?” “什么?” 朱厚照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妹子还有老宁……败啦? 这……怎么可能! 弘治皇帝继续道:“三万人,三万大明百姓,因你而丧命,朱厚照,朕的好儿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蹬蹬蹬! 朱厚照接连倒退,面若痴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他咚的一下坐在了地上,不断喃喃着。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大步离开了。 这一日,朝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与战事有关的大事,其余小事,几乎都被放在了一边。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面带疲惫的上朝,百官自是无事。 有事也得压着。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好生安置各国使臣吧,就这样,退朝。” 话音刚刚落下,外面忽而有动静响起。 “大捷,大捷!” 这声音,响彻满堂。 第188章 朝堂炸裂 大捷? 百官听了,不由得向后望了过去。 那杨一清打赢了小王子吗? 应该不大可能。 毕竟那鞑靼大军太勇猛了,堪称锐不可当,杨一清已经被反复鞭挞两三次了,很难打赢。 那么这大捷……来自何处呢? “极有可能是宁合雍!” 有人小声开口。 顿时,这话引起了众人的认同。 宁合雍,很猛的。 自宣府出关,一路追着鞑靼屁鼓后面打,这也是唯一让朝廷颜面稍微过得去的喜事了。 只不过即便那宁合雍再厉害,胜的再彻底,那也只是对上鞑靼小部而已。 对于山西大战,影响极其有限啊。 很快,萧敬取了奏报,来不及看,忙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却是摆了摆手,轻笑道:“念吧。” 萧敬便打开奏报,入眼第一竖行后,面色顿时怪异起来。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 捷报嘛,肯定是好事。 当众念出来,也能让百官开心开心。 “臣征西大将军启奏……” 声音落下,下方的百官皆是一个愣神。 这宁合雍不好好启奏,弄什么幺蛾子啊。 还自封了个什么征西大将军? 不过要说来,那宣府在西北方向,宁合雍又那般骁勇善战,倒也撑得起这个征西大将军之称。 “臣奉命征讨鞑靼敌寇,于广灵募兵集结三万人马,赶赴大同……” 正念着,萧敬登时定住了。 百官也感到不对味,瞠目结舌。 广灵? 募兵? 大同? 这……不是宁合雍的奏报! 是……是那所谓的朱将军? 在大同与鞑靼六万人马一战,打赢了? 怎么可能呢? 三万人,还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怎么可能打得过鞑靼六万精锐? 这不胡说八道吗? 弘治皇帝的笑容敛去,一招手,萧敬忙是将奏报递上,旋即,整个人直接傻了。 而弘治皇帝快速扫过奏报之后,也是骇然一般,倒抽凉气。 他像是看花眼了似的,将奏报向前靠近几分,逐字逐句的看着奏报上的人数,然后,面上也是一阵茫然。 下面的百官见了,皆是伸长脖子。 看皇帝陛下这反应……难不成这奏报问题很大? 冒功? 丧心病狂的冒功? 大学士刘健忍不住站出道:“陛下,大同……守住了吗?” 这也是唯一的可能! 守城! 相对来说,那鞑靼若是自长城外攻打大同,防守倒是容易。 可若从大同南部防守,难度便大大增强了。 因为城南的防御,几乎就是摆设。 假若那朱将军果真守住了大同,倒也能算作大捷。 因为守城不易啊!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缓和了许久,再度将奏报交给萧敬。 萧敬则继续开始念。 “鞑靼嚣张无度,小王子目中无人,烧杀掳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故而,臣率领三万大军,于大同城南十五里左右处,迎战小王子六万大军……” 打了? 正面迎战? 百官皆是神色大变。 这朱将军胆子当真如天大啊,三万对六万精锐,还敢打? 疯了吗? 这时,只听萧敬继续念道:“鞑靼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臣以五十门火炮开路,凡炮弹所及,鞑靼将士俱大乱,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小王子所见之下,目眦尽裂,含恨撤军,望风而逃。” “臣则率领大军,追杀过去,打的小王子肝胆俱破……” 打赢了? 胜了? 靠的,就是那火炮? 这……怎么可能呢! 百官皆是惊愕万分。 完全不可能的! 火炮,若是用来攻城,倒是有些威力,可用来行军打仗,效果有限的。 这是人人皆知的。 以区区五十门火炮就能打的鞑靼大军四散而逃?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萧敬则继续念道:“小王子率军疯狂逃窜,臣乘胜追击,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追击百里有余,再也不见鞑靼大军踪影,故退兵而守大同。” “此战,经清点,共诛敌两万九千八百五十三人,降敌,三千二百二十五人,得战马,六千五百余匹……而我军一人未损,十余人轻伤耳,臣……” 轰! 刹那之间,朝堂直接炸裂。 百官皆是惊骇交加,头皮发麻! 这……诛杀敌人近三万? 近三万?!!! 还降敌五千多人?!! 这……踏么完全没有半点可能啊! 百官身躯狂颤,狂喘大气,着实惊吓不轻。 这战绩,太惊心了。 杀了三万人,而明军这边,竟是一人未损,无论怎么想,也不符道理啊! 最简单来说,就算那火炮当真发挥了作用,就算小王子当真逃窜了,可两军交战,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伤亡啊。 怎么可能一人没死? 百官一万个不敢置信。 可问题是,奏报之中,那朱将军将数量说大有鼻子有眼,极为精准,又……不像是冒功。 就拿诛杀敌人来说,那可是要一个个人头的,只要稍微一查,就能知道虚实。 那朱将军,安敢如此冒功啊? 而若不是冒功…… 百官一个个皆是疯狂的运转头脑,面面相觑之间,却相顾无言。 就在这寂静之间,弘治皇帝沉声道:“我朝,可有杀敌如此只巨,却不损一人之战吗?” 百官皆无言。 肯定没有! 想都不需要想。 杀敌数万,或许有过,如文皇帝五征漠北,有过杀敌无数的战绩。 可无论是本朝,还是前面无数个朝代,在一人不损的情况下诛杀这么多敌人……根本就不存在。 打仗,肯定会有伤亡的啊。 如此番大战,除非那鞑靼大军站在哪里不动,任凭明军砍瓜切菜,才可能一人不损。 而后……明军砍的累了,甚至因砍杀敌人受了轻伤? 简直是无稽之谈! 就在此时,弘治皇帝深深皱眉道:“可是……人数,大抵……对得上啊……” 人数? 什么人数? 百官面目怪异,还未等反应过来,就听噗通一声。 转而看去,竟是大学士刘健倒在了地上。 接着,稍微年轻的李东阳跟谢迁也是头晕目眩,晃晃荡荡之间,险些也晕倒过去。 百官皆是疯了似的,快步走过去扶着三位阁老,一个个皆是汗毛炸立。 这……到底……发生了甚么? 第189章 大明战神 朝堂之上,极为罕见的乱了套了。 百官不顾君臣礼仪,皆是冲过去扶着三位阁老,连呼吸都在颤抖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为什么……三位阁老反应如此之大啊?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身躯也微微震颤着,那扶着龙椅的双手血管暴涨。 此一刻,整个朝堂彻底疯了。 喧哗、吵闹、简直比菜市还要疯狂。 “咚!” 宝座的一侧,萧敬翻着白眼,僵直的身躯咣当栽倒下去。 然而,没人理会。 朝堂乱做一锅粥。 足足经过了半刻钟,这锅沸腾的粥才渐渐熄火,平息了几分。 有人忙问李东阳:“李老,这……到底怎么了?” 李东阳面色泛白,嘴唇发青,喃喃道:“人数,对得上,对得上的,疯了,都疯了……” 自也有人向谢迁询问。 谢迁痴狂一般嘟囔:“做梦,肯定是做梦,不,这不是梦,老夫做梦也不敢这般做啊,啊啊,哈哈哈……” 百官更是双目泛红,惊惧交加。 这三位阁老,可都是经历过无数大阵仗的,心性自不必说。 莫说是一场大捷,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应该如此啊。 可此刻…… 一众人心底已是泛起惊涛骇浪。 又过了半刻钟。 李东阳与谢迁恢复了平静,刘健也幽幽醒来。 只是,刚睁开眼睛的刘健,尚未开口,老眼便浑浊了,两行热泪哗啦啦的流淌下来。 “大明……有幸,有幸啊!” “老夫遍读史书,活了一大把年纪,见所未见,想也不敢想啊……” “天佑大明啊!” 老泪纵横间,缓缓伏跪在地,一头扣下:“老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万古长青……” 其余百官皆是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和道:“诸位爱卿平身。” 待得百官起身,刘健站出一步,缓缓解释道:“此番,人数……对得上。” “杨一清奏报之中,小王子率军两万余人,自大同向南推进。” “而那朱将军与小王子大战,诛杀加上降敌,有三万五千余人。” “两万余人加上三万五千人,约五万五千余人……” 已然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朝廷这边得到的消息,此番小王子率领大军人数,六万左右。 两个数字,人数上,相差不多,大抵……对得上! 也就是说,大同那边的大捷,几乎没什么水分,是……真的! 诛杀敌人三万,降敌五千,而明军一人未损,竟,是真的! 轰隆! 百官神情大变,眼瞳充血,惊骇万分。 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朱将军,当真如此勇猛? 莫不是天神下凡吗? 呼啦啦,百官再次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摆手,命百官平身,旋即皱着眉道:“锦衣卫、东西厂立即着手去查,八百里加急!” 其实,事到此时,完全不需要调查的。 一切都吻合、贴切。 小王子在大同大败之后,向南逃离,被那杨一清误以为是敌袭,简单交战之后,竟还节节败退。 四万多人,打两万多的败军,竟还没打过! 弘治皇帝有些深沉开口:“下旨,命杨一清以最快速度追进,驱逐鞑靼剩余军马。” “另,命那代王……征西大将军,火速入京,三万余军马暂驻大同,朝廷日后再行安置。” 一番安排之后,退朝。 文物百官皆是兴奋不已,同时也万分好奇。 那征西的朱将军,当真神了啊! 不损一兵一卒,就打得那鞑靼溃不成军,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怕也很难有来者啊! 太厉害了! 那么……那朱将军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是凭借那火炮? 太匪夷所思了。 当日,朝廷之间的气氛已是由阴转晴,前几日的苦瓜脸再也不见,取而代之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有生之间,能见到这等旷世大捷,也与有荣焉啊。 此刻,在东宫。 弘治皇帝仍旧努力板着脸,沉声道:“那五十门火炮,可曾改良过?” 朱厚照自是得到了消息,几乎亢奋的跳起来。 老宁,太牛了! 还有妹子,也很牛。 此番一战,定将广传四海,威震四方。 “哈哈哈,父皇,您看您,面对这么大的大捷,竟还故作深沉,来,您……笑一个!”朱厚照乐不可支。 弘治皇帝一挑眉:“不得放肆,快说,那火炮是否经过改良。” 朱厚照撇嘴:“改什么改啊,就是平时打仗用的火炮,哈哈,父皇,就问您服不服?” 弘治皇帝白了一眼,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愈发狐疑。 火炮未曾改良,那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了。 奏报上书写的并不详尽,不出意外的话,之所以能如此大胜,应该是具体的作战细节。 征西大将军吗? 此乃我大明战神也! 离开东宫后,弘治皇帝向后略微一瞥,然后…… “哈哈!” “哈哈哈!” “快哉!” “走,去坤宁宫,今日,不谈国事,朕,只想喝他个天荒地老。” 很快,一行人摆驾坤宁宫。 刚一见面,张皇后便深施一礼,笑道:“臣妾恭贺陛下,陛下万岁!” 弘治皇帝开怀大笑:“喝酒,喝酒。” 喝的是慢酒,小口慢酌。 不多时,弘治皇帝面色已然红润起来,随口道:“说来,已有近十日没见到秀荣那丫头了,她还在怄气?” 张皇后略微苦笑:“是,这丫头长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陛下……要见秀荣吗?” 弘治皇帝摇头;“不见,既然她喜欢独居深宫,就让她呆着,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出来。” 张皇后应了一下,犹豫之后,小心道:“陛下,臣妾发现,秀荣似乎……对那繁昌伯有好感。” 提到宁远,弘治皇帝放下了酒杯。 仔细琢磨着,片刻后,开口道:“说来,朕近来都在关心山西那边,竟是把那小子赈灾一事忘却了,改天得催一催,省得那小子尾巴继续翘。” 却是把话题岔了过去。 张皇后闻言,自也不好继续开口。 而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约二百人,自大同出发,不急不缓的向着京师的方向行进。 一行人,每经一地,便大吃大喝,没有半点行军的样子。 回到广灵之时,在朱秀荣的吩咐下,队-伍停了下来。 晚些时候,酒桌之上。 朱秀荣面带酡红忽而苦笑道:“繁昌伯,说实话,本宫……还真不想回去。” 宁远瞥了一眼。 你不想回去,我想啊。 能在家呆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呸,老婆热炕头,哪里是苦哈哈的行军打仗能比的? 不过他却没作声。 朱秀荣则继续道:“回去之后,本宫肯定会被禁闭宫中,日后呢,想来也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嫁人,一辈子,大抵如此了。” 宁远还是没开口。 朱秀荣如话痨似的,唠唠叨叨了许多。 到后来,眼神已然有些迷离。 她略微前倾,小声道:“宁远,你……想……想……吗?” 声音落下,两颊登时翻红。 第190章 干娘 眼见朱秀荣面色羞红的样子,宁远心里咯噔一下。 这…… 即便他是傻子,大概也能明白过来。 只是,不能够啊! 这时代不比后世,稍微有点什么事情,脑袋就不保啦。 他故作镇定,侧目道:“殿下,您说……臣想什么?老实说,臣呢,想肯定是想的,想念老父亲,也想家啊。” 朱秀荣面上闪过一抹失望,凄然而笑,道:“想那个叫王满堂的小妾吗?” 还没等宁远开口,她又补充道:“哦,似乎还有一个刘美人,呀,咱家的繁昌伯很有爱心呢。” 宁远有些尴尬,却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朱秀荣见了,豁然起身,砰的拍在桌子之上:“既如此,还耽搁什么,走吧,回京!” 宁远愣了愣:“殿下,此刻天色已晚,即便要走,也应该等明日天亮之后……” “现在就走!” 语气生硬,不容置喙。 宁远斜瞥一眼:“殿下您……” 朱秀荣仍旧冰冷:“你不是想那王满堂、刘美人吗?走!现在就走!” 宁远仔细看了看,见朱秀荣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得喉咙涌动:“殿下,我等……” “我就问你走不走?” 朱秀荣瞪着眼,似是因为醉酒的缘故,相当的霸道。 宁远直嘬牙花子,暗自沉了口气,不断点头:“走走走。” 旋即,二人点了十余名火铳手,于深夜之中,继续赶路,直奔京城。 天降大雪,雪花飘舞。 官道之上,宁远不由得暗自戚戚然。 何苦来哉啊! 快马疾驰,四百余里路,就在第二天晚上,一行人抵达京城附近。 朱秀荣驻足,望着数里之外的城郭,渐渐平静下来。 大雪落在她的娥眉之上,她仿若未知。 “回来了啊。” 她喃喃似的道:“繁昌伯,你去吧,回吧,本宫累了,也要找地方休息了。” 说罢,调转战马,朝着不远处的皇庄而去。 宁远看了看,缓缓驾马向着前方驶去。 当夜,他并未去找刘美人,而是直接回到家,差人通告宫中,接着便开始喝闷酒。 晚些时候,朱厚照来了。 二话不说,直接怼了宁远一个拳头,激动不已道:“老宁,牛,太他娘-的牛了!” 宁远淡笑:“小小功劳而已,不足挂齿。” 朱厚照却摇头,道:“这若是小功劳的话,大明的天下,还有更大的功劳了吗?” “老宁,你不知道,此番,与先前大有不同。” “先前,那反贼不过是乌合之众,朝廷不损一人而降之,倒也还好。” “可这一次,你打的可是鞑靼的六万精锐啊,那可是朝廷都束手无策的强敌,可你却轻易灭之,这乃是泼天功劳啊!” 朱厚照激动不已。 无他,太强了! 强到以他这个自诩的军事天才都有些自愧。 “哎哎,老宁,快说说,你是怎么打的?”朱厚照催促道。 “这……就是随便打打而已。” 宁远说着,又是将那开花弹之事简单交代了一番。 朱厚照闻言,神情肃穆。 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竖起大拇指:“可以的,厉害的!” 接着,他倒是没继续深究,想了想问道:“本宫妹子呢?何以老宁你回来,本宫妹子还没回来?” 宁远便将朱秀荣去处简单说了一番。 朱厚照有些错愕,却没继续问,聊了片刻便离开了。 而此刻,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左右的一处皇庄内。 四处戒严。 朱秀荣坐在房间中饮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已是有些醺醺醉意。 她砰的放下酒壶,挑眉道:“本宫,错了吗?” 左右两侧的侍女皆是瑟瑟发抖,更不敢开口。 至于跟回来的太监张永也闷着头。 这一刻,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位公主殿下,大明的征西大将军,心情相当不好! 朱秀荣哼了一哼,又端起酒壶,咕咚咚的灌了两大口:“人生,多磨啊!” “本宫若是按部就班,不用想,此生,也就是那样子罢了。” “所以,本宫私自出宫,偷跑出去,甚至不惜假传圣旨,也要与那鞑靼大战一场。” “为的,是什么呢?” “为大明争个颜面,为……为……不负此生。” 喃喃着,她的醉意更甚。 有宫女小心劝阻道:“殿下,我等还要回宫的,您……” “回宫?” 朱秀荣侧目:“回个屁!本宫还有什么脸回宫?啊?辛辛苦苦打了一仗,白打啦!白打啦!” 然后,左右宫女又不敢出声了。 不多时,朱秀荣已然酩酊大醉。 她摇摇晃晃的看向张永,嘿嘿一笑:“本宫知道,你想与本宫哥哥那玩伴太监刘瑾争宠,是吧?” 张永忙是跪下:“奴婢……不敢!” 朱秀荣不动声色:“真不敢?” 张永语结。 凡是就怕较真。 他当然想争宠,只不过……直到此时,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怕也比不过那刘瑾。 朱秀荣见了,继续道:“本宫又听闻,你拜了个干爹?呵呵,有点意思,你们太监拜干爹,不都是拜位高权重的太监吗?” 噗通! 张永立刻跪了下去,深深扣头:“奴婢……有罪!” 这事传出去,确实不大好听。 太监与当朝武勋联系紧密,难免被人所诟病。 可朱秀荣听了,却是面色一凛:“你有个屁罪?” 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旋即,她又笑了出来:“你这……只有干爹,也不像话啊,来,叫声干娘听听。” 张永直接懵了。 干娘? 叫当朝公主干娘? 这……历朝有吗? 最主要的是,这位当朝公主,尚且成婚啊。 又岂能乱叫? 可当他略微抬头,扫视一眼,见朱秀荣不像是开玩笑,干脆深深扣地,结结巴巴道:“儿子……儿子……拜见干娘!” “哈哈,哈哈哈,好儿子,快起来!” 朱秀荣大笑,狂笑!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快速走了进来。 眼见朱秀荣大醉,甚至开始说胡话,忙走过去。 “妹子,妹子,你怎么了?”朱厚照道。 “我……没事。” 朱秀荣一定,笑容渐渐收敛,接着泪水不受控制涌动,哭声道:“哥,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朱厚照怔了一下:“妹子,你喝多了……” “不,我才没喝多。” 朱秀荣高声道:“哥,你骗了我,骗的好惨呐!” 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第191章 泼天功劳,抵不过他多看一眼 朱厚照手忙脚乱,甚至还有些尴尬。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本该荣耀归来的妹子,此刻竟是喝的这般多,宛如失意落魄的浪人一般。 “那个……妹子,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他小心问。 “就是骗了!” 朱秀荣涕零:“哥,你……太坏了,你……怎么能如此骗妹子啊。” 朱厚照忙是安慰:“不哭,不哭,妹子,你说,谁欺负你了,哥去抄他全家!” 朱秀荣了道:“好啊,就是那繁昌伯,他不是人,他是混账,王八蛋,哥,你带兵去平了他,还有他那两个女人,一个叫王满堂,一个叫刘美人,把她们下诏狱,狠狠的折磨……” 朱厚照:“……” 无语,甚至脑子都嗡嗡的。 看这架势,自家妹子不像是无的放矢。 难不成,在广灵、大同之时,老宁当真干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砰!” 他一脚踢翻桌子,愤愤道:“混账老宁,当真不是东西,本宫拿他当兄弟,他却欺负本宫妹子?岂有此理!妹子,你等着,哥……” 话音还未落下,旁边的朱秀荣哭声在一瞬间放大。 朱厚照更急了:“妹子,别哭,别哭啊,哥错了还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哥帮你做主……” 朱秀荣柔美的面容几乎禁成一团,泣声道:“哥,他……没欺负我,没欺负我啊……” 这下,朱厚照彻底懵了。 不对! 太不对劲了! 因为老宁没欺负自家妹子,妹子才委屈难过……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噗咚! 朱秀荣缓缓倒下,沉睡过去。 睡梦之间,她呢喃有声。 “哥,你骗得我好惨啊。” “你说你们男人都喜欢沙场热血,喜欢保家卫国的壮烈。” “于是我开始训兵,开始学习兵书,学习打仗,学习像一个男人一样,扛起大明一片天。” “我挣脱了世俗的枷锁,乃至抛却了天家的尊严。” “我已经很努力了。” “激战鞑靼,诛敌三万,而我大明一人未损,他们都说是破天的功劳。”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喜欢我一点点啊。” “那泼天功劳,惊世荣耀,又怎抵得过他多看我一眼啊?” 呢喃之间,两行热泪垂落而下。 朱厚照彻底沉默下去。 这事,不好办了! 只看妹子这番酒后真言,哪里是心生爱慕那么简单,简直就是痴迷了啊! 当朝公主,本应清清白白的,日后按照天家的意思嫁人。 可眼下…… 朱厚照暗暗咬牙:“混账老宁,本宫打死你!” 而此刻,在京城,宁府。 宁远夜不能寐,一侧王满堂自也没睡。 过了许久,宁远抱着头,轻声道:“满堂,你……可能要多一个姐妹了。” 王满堂怔了怔,努力笑道:“恭喜公子。” 宁远便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他耳朵一动,只闻旁边传来一阵啜泣之声,不由得扭头过去。 王满堂泪眼蹒跚,轻声道:“公子,满堂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为了宁家,公子理应多纳几房小妾的,多生几个孩子,满堂,开心还来不及的……” 宁远抄手,揽住王满堂。 接着,一切又归于无声。 翌日。 朝堂之间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 大同一战,彻底扭转了局面,令得大明神威大振,这可是几十年难逢的大事。 尤其是此刻正值万国来朝,端的弘扬了大明之威严。 这气氛轻松起来,百官自是恢复了往日启奏的热闹模样。 就在此间,鸿胪寺寺卿贾斌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贾斌沉声开口道:“万国来朝,俯首称臣,乃我大明无上光耀。” “可是,臣经过打探,却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声音落下,百官不由得看了过去。 贾斌掌管的鸿胪寺,主要负责接待各国使臣。 而但凡涉及各国使臣,那便是关乎大明颜面的大事。 弘治皇帝略微狐疑,平静开口道:“什么事啊,说吧。” 贾斌缓缓道:“臣发现,各国使臣皆极为拘谨,臣设宴款待,各国使臣竟皆不饮酒,甚至于吃饭,也仿佛商量好一般,只吃一碗。” 这就太怪了。 百官面面相觑,疑惑万分。 饮酒,乃是酒桌礼仪的一种。 按理来说,贾斌设宴,各国使臣本应客随主便,跟着饮酒才是。 可各国使臣却是拒绝了。 还有吃饭,只吃一碗,更是毫无道理啊。 无论如何,各国使臣都应该正常吃喝才是。 弘治皇帝不由得问:“这,是何故啊?” 贾斌顿了顿道:“初始,臣也极为不解,可经过打探之后,臣发现,各国使臣,皆是因为惧怕,所以才会拘谨,不敢正常吃饭喝酒。” 这就不仅仅是怪异了,而是有问题。 各国使臣背后,乃是一个个小国。 正常来说,即便各国畏惧大明天威,可使臣也不应该如此畏缩才是。 毕竟,丢的可是使臣背后各国的脸面。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道:“他们,惧怕的是什么啊?” 贾斌低着头,干脆道:“回陛下,各国使臣惧怕的是,鸿胪寺少卿,宁远!” 唰! 百官皆是瞪大眼睛。 图穷匕见! 这问题太大了,说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 各国使臣自可以畏惧大明。 可畏惧大明一个区区竖子,算怎么回事? 一个竖子的威严,也能与整个大明相提并论? 弘治皇帝暗自凛然,问道:“他们……为何惧怕繁昌伯啊?” 贾斌道:“只因那繁昌伯先前担任鸿胪寺少卿之时,横行霸道,肆意抓捕朵颜使臣,乃至于拳脚相加,故,各国使臣惧怕万分。” 简而言之,各国使臣,怕的是害怕宁远抓捕、殴打他们。 这……一人坏了一国之声名啊! 四方诸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明,乃是礼仪之邦。 而就是这等礼仪之邦,却干出了殴打使臣之事,教人怎么想? 礼仪,便是粗暴野蛮、蛮横无理吗? 弘治皇帝暗自叹了口气。 宁远那鸿胪寺少卿,是他临时任命的,却不想,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直接把各国使臣吓到了。 这事若不妥善处理,大明怕是要毁誉啊。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随意摆手道:“朕会下旨,命那宁远亲自去鸿胪寺与各国使臣解释一番。” 第192章 万国来朝 宁府。 得到圣上旨意后,宁远都傻眼了。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他好端端的,也就是跑去宣府、大同跑了一圈,回来,就碰到这种丧事,换谁能舒坦? “贾斌这老狗,还真会找时机啊。” 宁远暗自气愤。 不用想,肯定是贾斌借机找他麻烦。 可偏偏这个麻烦找的有理有据,以至于连朝廷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毕竟让各国使臣惧怕,影响的可是整个大明的声誉。 “解释就解释,道歉就道歉吧。” 宁远有些无奈。 说到底,这祸事跟他自己也有关系。 当初他要是不跟太子暴揍鞑靼的使臣帖木儿,也不至于而今的后果。 没辙啊! 简单的整顿一番,宁远便准备去鸿胪寺。 而就在这时,有小厮来报,门外有客人来访。 “谁啊?” 宁远随意走了出去,所见之下,站定了脚步。 只见那来人笑意盈盈,施施然进入宁府:“繁昌伯,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呐!” 正是贾斌。 贾斌小老头似的抄着手,淡淡道:“想必繁昌伯也得到圣命了吧?丑话说在前头,这一切并非是老夫与你找事,可千万别记恨老夫啊。” 话虽如此,可面上那得意之色却不加掩饰。 岂能不得意? 细论当朝风头最劲者,舍宁远之外又有谁? 也正因如此,当朝,又有多少暗暗记恨宁远之人? 可是,又有谁能让宁远真正的吃瘪?败阵? 他贾斌便是其一。 “繁昌伯,各国使臣苦您久矣,事不宜迟,咱还是快快去鸿胪寺解释一番吧。”贾斌说道。 宁远平淡的瞥了一眼,反倒不急了。 他干脆坐下,随口道:“贾大人,宁某,没有腿吗?” 贾斌浑然不在意:“自然是有的,老夫这不是甘愿充当马前卒,为繁昌伯您带路嘛。” “抱歉,不需要。” 宁远干脆利落:“宁府无酒菜,就不招待贾大人了,请吧。” 贾斌面色变了变。 好小子,事到临头,还敢如此硬气? 不过他也没在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任你宁远再强硬,到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去解释道歉? 转身离开宁府之后,贾斌当即奏疏一封,送至内阁。 意思言简意赅,繁昌伯宁远拒不从命,漠视圣威,不肯去鸿胪寺解释致歉,陷朝廷于不义。 大学士刘健看了奏折,似笑非笑。 人老活精,他自是明白这里面的问题。 无非就是贾斌与宁远不对付,借势找事,针对宁远。 可说到底,此事极为严肃、紧急,宁远如此惫懒,确实不对。 于是一封奏折又呈上弘治皇帝跟前。 “这臭小子……” 弘治皇帝失笑。 此刻,距离圣旨传下,还不足一个时辰,就算宁远去解释致歉,好歹也得给人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不用想,定是宁远跟贾斌起了矛盾,宁远稚气,被贾斌参奏。 “恰好朕不忙,去叫上贾斌,一起去宁府吧。”弘治皇帝吩咐。 而在宁府。 宁远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之所以没跟贾斌一起去鸿胪寺,是因为他看贾斌那嘴脸不爽。 后世有句话叫做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老狗活一大把年纪,心性自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肤浅。 可就是这肤浅的态度,才惹人厌烦。 完全就是小人得志的面孔。 当然,话说回来,解释道歉是必行的。 自己那个什么……自己擦。 再者,天命也难违啊。 侧身过来,宁远开口道:“满堂,去准备一些肥皂,送给番邦朋友。” 王满堂便去收拾。 过了一会,宁远提着肥皂,正准备出门,小厮却慌张来报。 他走出去一看,连忙行大礼:“臣宁远,叩见陛下。” “起来吧。” 弘治皇帝说着,便向里面走去。 而在后面,贾斌也大摇大摆的跟了进去。 落座之后,弘治皇帝摸了摸茶壶:“喝茶?” 宁远道:“回陛下,臣一路舟车劳顿,心神疲惫,刚起来一会,喝口茶提提神。” 刚起来? 旁边的贾斌瞥了一眼。 当着敢满口胡言啊。 一个时辰之前,他分明还见了这小子硬气的样子,现在却是刚起? 不过他没有作声。 有皇帝陛下在,谅这小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弘治皇帝听了,却也没在意,转而问道:“大同那边,一切都好吧?” 宁远半点不讶异,平静道:“一切都好得很。” “好,好,好!” 弘治皇帝缓慢的点头。 他早就猜测大同大捷与宁远有关。 因为大同一事与太子有关,而手笔与先前平叛反贼段长又极为相似,大抵与宁远有关。 同是大捷,同是一人未损。 不同的是,大同那边对战的是数万鞑靼精锐,与霸州那边的动静比起来,大得太多了,犹若天地之隔。 想了想,弘治皇帝道:“可是你为那征西大将军提供的计谋?” 宁远道:“只提供了一点点。” 弘治皇帝问:“那征西大将军可在来京的路上?” 宁远道:“应该……快到京城了。” 这话倒也不算撒谎。 公主朱秀荣所在的皇庄距离京城只有几十里,肯定快了啊。 闻言,弘治皇帝再度点头,全然放松下来。 大同那边还没有消息,可有宁远这番话,定然没问题了。 他正襟危坐,严肃道:“鸿胪寺各国使臣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臣已领了圣旨。”宁远道。 “那就早点去解释吧。” 弘治皇帝说着,斜瞥了一眼,补充道:“与贾爱卿一同去。” 宁远自然老实答应下来。 弘治皇帝简单喝了口茶,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院落当中一些个便衣护卫忽而紧张起来,手握刀柄,定定的望着门口处。 随行的萧敬见了,眉目一凛,细声道;“繁昌伯,可有后门?” 宁远摇头,也是暗自惊心。 皇帝陛下微服出行,暗中、明面的护卫超过百人。 而能让院落中诸多护卫紧张起来,定是外面出问题了。 难道,有人要刺杀皇帝陛下? 萧敬见状,迈着大步向前,冲着护卫头领道:“快,翻墙,去叫人,越多越好。” “不!” 弘治皇帝一摆手,爽朗笑道;“这大明,朗朗乾坤,朕就不信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去开门,看看什么情况。” 宁远暗自抽了口凉气,有些心虚。 可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了许多了,仗着胆子向前走,来到门口处,冲着两侧的小厮使眼色。 而后,大门吱嘎嘎的打开。 宁远放眼看去。 预想中的兵潇马肃并未出现,可门前的景象更为惊人。 只见一个个身着异装的男子并排而立,足有二三十人,长相各有不同。 可相同的是,这些人的脸上,在这一刻,皆是庄严而肃穆。 “暹罗……” “吕宋……” “安南……” “真腊……” “占城……” “锡兰……” “等国使臣,见过繁昌伯!” “恭祝繁昌伯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声音落下,天地一片寂静。 第193章 凶名在外 静! 何止是静! 简直是一静到底! 这一刻,饶是以宁远的心性,望见眼前这一幕,也是懵逼了。 二十多人,皆是四方诸国的使臣,二十多个使臣,着装各异、口音各异。 唯独相同的是,这些人认真而肃穆,就仿佛在全神贯注在做某件事情一样。 宁远一脸愕然。 后方,包括诸多护卫、大太监萧敬、弘治皇帝、贾斌在内的所有人,皆是错愕万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方使臣,深深鞠躬,几乎不易于行大礼。 因为诸多使臣,即便是面见大明帝王,最多也就是下跪而已。 可下跪,并不代表是对帝王真正的认同、臣服。 大多,也只是碍于大明的礼节而已。 然而,眼下…… 这些使臣虽只是鞠躬而已,可看那样子,简直比伏跪还要认真、慎重、完全发乎与内心。 更进一步说,这大礼,只是向大明一个年轻人、一个小小繁昌伯而行的啊!!! 这……简直比朝贡帝王还要庄严正式啊! 门口处,宁远喉咙干涩,小心着开口道:“诸位使臣朋友,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尔等……并不相识啊。” 他神色呆愣不已。 若说各国使臣害怕他这个所谓的“鸿胪寺少卿”暴力行事,故而忌惮他,倒也合情合理。 没办法啊,毕竟是先前干过的坏事。 堂堂礼仪之邦,却干出了殴打使臣之事,确实不像话。 可这……诸国使臣尚未朝拜大明帝王,反而先来拜会他一个小小的繁昌伯……也不合礼制啊! 然而,他的声音刚刚落下,诸多使臣便立刻开口。 “不可能!不存在的!” “是啊,只要您是繁昌伯,那就肯定没错了。” “繁昌伯雄姿英武,澎湃而勃发,实乃大明之栋梁矣!” “所以啊,我等,俱是对繁昌伯您钦佩万分,崇敬不已!” “请繁昌伯,受我等一拜!” 说着,一个个再度鞠躬,那一口拗口的大明官话,显得格外的刺耳而……神圣! 而随同诸多使臣鞠躬而下,后面,足有数千的使臣护卫,也都纷纷跟着行礼。 放眼望去,宁府之外,一片朝拜的景象,恭敬且肃穆! 院落内的诸多护卫见了,倒是放松下来。 这些使臣,并非是行刺皇帝陛下的,他们,自无需紧张。 可眼看着诸多使臣与护卫皆认真行礼……感觉,怪异极了。 后面,弘治皇帝反应过来,却是啼笑皆非。 那感觉就像是……这大明真正的帝王并非是他,而是宁远一样。 “有些意思。”他喃喃似的开口。 在左后侧,鸿胪寺寺卿贾斌眼珠子几乎快冒出来,慢是不可置信。 这他娘-的……不可能、不合理、不应该啊! 那四方诸国的使臣虽是惧怕宁远,可也因这惧怕而生出憎恨啊,对宁远相当的不满啊! 何以如眼前这般……恭敬? “咳咳!” 门口处,宁远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那个什么……大家伙快起来吧,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 诸多使臣这才起身,可一个个仍旧尤为严肃。 有一人上前,将一个包裹递上,恭顺道:“繁昌伯大人,此乃是安南之特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万望您务必收下。” 宁远顿了顿,正要说什么,后面又有人一次排队而上。 “繁昌伯大人,初次拜会,只带了区区圣女之果,小小心意,请您收下。” “尊敬的繁昌伯,小人带了红灯笼,礼轻情意重,请您品鉴。” 诸多使臣,依次排队送礼,不苟言笑。 就好像完成某件极为重要的任务一样。 而在送礼之后,一个个又再次化为一队,鞠躬而下。 “我等,恭祝繁昌伯宏图大展,扶摇直上!” 声音洪亮,传遍四方。 在附近,诸多百姓皆是纷纷退避,惊骇不已。 这些……可都是各国的使臣啊。 谁人不知这些使臣位高权重,尤其是来到大明,那简直就是大爷中大爷。 除了对皇帝老爷恭敬之外,便是面对大明的文武百官也不假颜色,更别提面对诸多大明百姓了。 可此刻,这些个“大爷”,一个个皆是尊崇的站立在宁府跟前,宛如拜见自家君王一样,老实如鹌鹑。 给人的感觉……很是梦幻,仿似做梦一般。 宁府的大门口处,宁远尴尬的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后面的贾斌突然跑上前来。 贾斌目眦尽裂,冲着诸多使臣高声开口;“诸位,这人,可是毁誉大明的罪人宁远啊,先前,就是他不顾大明之礼仪,殴打了朵颜使臣,他……是你们的敌人啊!” “放屁!” “满口胡言!” “胡说八道!” 诸多使臣当即驳斥,脸红脖子粗,怒容尽显。 “贾大人,你再胡说,休怪大家不认你这个寺卿!” “就是,敢诋毁宁大人,你,活的不耐烦了吗?” “尊敬的繁昌伯,乃是我锡兰最为敬重的英雄人物,也是你能诋毁的?” 一个个使臣唾沫纷飞,转眼之间,险些将贾斌淹死。 而贾斌听了,整个人直接呆愣在原地,魂魄缭绕,完全傻了。 先前,他可是与诸多使臣打探过了。 这些人,之所以不喝酒、只吃一碗饭,完全是因惧怕宁远所致啊。 对这些人来说,宁远理应是十恶不赦的狗贼才是啊? 何至于此?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贾斌的脑子完全乱作一团,踉踉跄跄倒退两步,最终,噗通坐在地上,双目呆滞。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也走了出来。 宁府跟前这一幕,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他这个君王在内。 于是他转而看向宁远,淡笑道:“繁昌伯,宁大人,好生厉害啊。” 这话,意思较多。 可在诸多使臣的耳中,最直接的一层意思便是……嘲讽! 是对宁远的不认同,以及不屑。 “放肆!” 当即,有人站出,虎目圆睁,怒气腾腾:“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讥讽宁大人?找死吗?” “你是何人,有种报上名来!” “就是,报上名来,敢对宁大人不敬,我暹罗,第一个不答应!” “我真腊不答应!” “自此后,你将成为我占城的敌人,在大明,唯一的敌人!” 呼啦啦,二十多人,几乎同时站了出来,虎视眈眈。 第194章 宁一国也 宁府门口。 弘治皇帝再度愕然。 他只是感慨一番而已,哪里想到,竟是被诸多使臣直接针对了。 就仿佛……但凡他稍稍针对宁远,就会成为四方诸国的敌人一般。 这感觉,太怪了。 荒诞不经! 可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眼前! 异国之人,竟对待国王一般维护他国之人,这……有明以来也不曾有过啊。 “狗贼,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忽而,有使臣大声呵斥。 弘治皇帝苦笑着,冲着众人道:“诸位,吾乃……宁远之师。” 旁边的宁远心里一咯噔。 他怎么也没想到诸多使臣会如此义愤填膺,针对的,还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来不及多想,他忙跟着补充:“对对,各位,这是吾师……朱先生。” 诸多使臣面面相觑,严谨了几分。 而后,齐齐躬身下去。 “拜见朱先生!” 行的,是大明儒家礼仪。 恭恭敬敬,一丝不苟。 看着一众人认真的见礼,弘治皇帝心下五味陈杂。 这并不是四方诸多第一次朝贡大明,也不是他这个君王第一次接受朝拜。 可是,诸国使臣如此发自肺腑的朝拜,还是他第一次见。 而见面的场合,并非朝堂,而是……宁府! “宁……小宁啊,老夫还有事,你……要多多温习功课。” 弘治皇帝笑呵呵道:“另外,诸多使臣,乃是大明尊贵的客人,万不可怠慢啊!” “是是,弟子谨遵……恩师教诲!” 宁远忙是点头。 旋即,他抬头看了看,故作镇定道:“诸位朋友、客人,到府上一叙吧!” 诸多使臣解释欢心不已,有序进入宁府。 作为主人的宁远自然也跟着进入,命人好生招待。 门口处。 弘治皇帝侧目望向贾斌,眼神冰冷。 “贾爱卿,这……就是你所说的诸多使臣惧怕宁远?” 他缓缓出声道:“你若惧怕一个人,会如此敬重、敬仰他吗?啊?” 贾斌茫然的双眼眨了眨,反应过来后,顺势跪在地上,深深叩头,无声无语。 弘治皇帝轻哼一声,转而离开。 不多时,消息传开,朝堂之间,诸多文武百官纷纷惊愕万分。 这他娘-的……不对劲啊! 那贾斌言之凿凿,说诸多使臣因惧怕宁远而寝食难安。 可是呢? 宁远才刚刚回来京城,诸多使臣就纷纷跑过去谒见,这他娘是惧怕? 太古怪了。 古怪到几乎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费解不已。 那宁远,分明是殴打使臣,坏了大明的声誉,诸多使臣,何以还如此火热的拜见啊? 宁府! 尚未到饭点,故而没有酒菜,热茶倒是上来了许多。 可在宁远再次来到厅堂之时,只见二十多名使臣,皆是整齐的站立着,竟无一人坐下。 他忙挥手道:“大家伙,站着做什么,快坐啊!” 诸多使臣纷纷开口:“繁昌伯,您请!” “对,客随主便,您不坐,大家伙也不能坐啊!” “宁大您请坐!” 众人热络不已。 宁远到也不好客气,主动坐下后,众人才跟随坐下。 接着,自是一番简单的闲聊。 过了一会,宁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个……诸位朋友,是不是对宁某……有些误解啊?” “没有!” “不可能!” “宁大人您玩笑了。” 诸多使臣忙笑着点头附和。 宁远哭笑不得,不由得捏了捏额头,道:“鸿胪寺贾斌贾大人曾言,诸位因宁某先前不当行径而寝食难安……宁某惭愧万分……” “什么?” “狗贼贾斌安敢胡言乱语?” “他奶奶的,这个仇大家伙记下了。” “就是,敢诋毁我等尊敬的宁大人,找死!” 一个个气愤不已,杀气腾腾。 宁远错愕的看了看,越发的心虚。 若是换做王守仁对他如此推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弟子嘛,崇拜师傅,很正常。 可这……都是使臣啊! 每一个人代表的,可都是一个小国。 算这些人个人不顾颜面追捧他宁远,那也要考虑背后国家的脸面啊? 没必要! 不至于啊! 他暗自沉了口气,小心道:“诸位,宁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而已……” “不不不!” 话音却被一人打断:“宁大人,您太谦虚了,简单来说,您若是小人物,大家伙……岂不如狗屎一般?” “是啊,宁大人,在大家心中,您是大英雄。” “何止是英雄,依我看啊,宁大人就是大明的脊梁!” “对,那朵颜帖木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唯有宁大人敢站出来教他做人。” “还有蓟州那边,一战之下,那朵颜如丧家之犬般,乖乖俯首称臣,真是活该!” “这一切,皆因宁大人强大无比,吾愿称之为大明最强。” “宁大人,宁一国也!” 诸多使臣三言两语,目光中,充满了崇拜之情。 宁远暗自吸气,倒也会意过来。 原来,这些人对他如此恭敬,确实有惧怕的成分,却又不仅仅是他暴揍了那帖木儿,还有蓟州大战的因素。 简而言之,他宁远又强又狠,让这些人害怕。 再换句话说,他宁远,竟是在不知觉间,凶名在外了! 有些可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使臣来朝拜,因何而来? 因为大明神威浩荡! 蓟州一战非但打的漂亮,还令人望而生畏。 而蓟州大胜的根源是什么? 他宁远的方略计谋! 这些,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在大明,差不多人尽皆知。 或许,对朝堂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对外邦、属国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 于是就有了这场诸多使臣拜谒的一幕。 “呵呵……那个,感谢诸位的厚爱。” 宁远淡笑,道:“唯有一点,宁某不懂,何以诸位不饮酒、只吃一碗饭呢?” 有人忙是开口:“宁大人您不在,大家伙安敢饮酒?与那贾斌喝酒嘛?他与宁大人您相比,算个屁?” “就是,大家伙只愿意敬宁大人!” “至于吃食,大抵相同!” 一些人开口。 宁远也大概明白过来,再抬头看,忽而觉得这些使臣,挺……可爱的! “既如此,今日晌午,大家伙便留在宁府吃个便饭。”宁远开口。 诸多使臣皆是喜笑颜开。 而在朝堂之间,氛围却是有些诡谲。 各国使臣来到大明,除了鸿胪寺的接待人员,首先应该拜见的,应该是当朝君王。 可眼下,诸多使臣竟是跑到了宁府,大吃大喝起来。 攒越礼制啊! 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参奏宁远。 可就在此时,一封奏报传来,所有人注意力皆是被转移至另外一边。 征西大将军,即将抵达京城! 那个于朝廷而言,最为紧要关键的人物,要来啦! “传旨,明日午时,百官与各国使臣,共同迎接朱将军!” 弘治皇帝下旨。 第195章 辣椒与番茄 被诸多番邦友人捧着,宁远还是挺舒坦的。 人的名,树的影。 而今,他宁远竟是在不知觉中,竖立了赫赫威名。 吃过午饭,送别诸多友人,宁远开始检查礼物。 倒不是图钱财,图的是东西,大明没有的东西。 “呀!” 打开包裹,宁远眼睛冒出了亮光。 其中一个包裹里,放着的是许多红通通的东西,长条状,竟然是辣椒! 数量倒是不多,约有半斤左右,可这……足够种植培育了。 “公子如此开心,是因为此物可食用吗?”王满堂大眼扑朔。 宁远便捡起一个辣椒,随意蹭了蹭,递给王满堂:“来,尝尝。” 王满堂疑惑着,倒是没多想,小心的咬了一小口。 初始入口并没什么反应,可不过呼吸之间,她立刻抽了一大口凉气,吐着小舌头,不断的扇风。 “辣,好辣啊,比茱萸、大蒜还要辣好多倍,嘶!”王满堂满面透红。 宁远见了,却是大笑出来:“哈哈,辣好啊,越辣越好。” 他开心不已。 可能在后世来说,辣椒只是最普遍的调味品之一。 但此时,无论的大明百姓还是高官望族,想要吃辣基本只能吃茱萸、大蒜、胡椒、黄芥末、大葱等。 用这些调料做菜,辣味自然也能上去,可那种辣味与辣椒比起来,相去甚远。 而辣的好处就太多了。 能活血、促消化、祛湿、增强食欲。 还有维生素、胡萝卜素等诸多营养元素,增强身体、预防一些疾病,益处多多。 一旦培育出来,大规模种植,便能让大明的百姓身体更加强壮。 “把所有的辣椒都切开,取出种子,拿到西山去种。” 宁远吩咐着,继续打开其他包裹。 倒是没发现什么好东西,大多都是珍宝什么的,除了另外一种可食之物。 ——西红柿,也就是番茄。 “不错不错。” 宁远乐呵呵,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番茄肥牛、番茄火锅底、西红柿炒鸡蛋等诸多菜肴。 他带着番茄还有辣椒的种子,兴冲冲的赶至西山,准备栽种。 早种早收获啊。 培育过程太长久了,就如那个土豆,这么久过去了,到此时,也才刚刚长出嫩芽而已。 距离大批量的种植、普及天下,每个一年两的功夫是万万不够的。 玻璃棚中,宁远亲自浇水、施肥、将诸多辣椒的种子栽种下去。 当他准备种番茄的时候,朱厚照来了。 朱厚照一脸的深沉,往日间热络的样子消失不见。 宁远有些诧异,试着开口道:“殿下……心情不好?” 朱厚照没开口,看着地上十多个番茄,走过去捡起来一个,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嚼了两口,他错愕的抬起头:“这是什么东西?还挺好吃,甜甜的,还有些许酸味,极为爽口。” 宁远笑道:“臣将此物命名为番茄,同时,此物里外皆红,亦可叫做西红柿。” 朱厚照道:“那四方诸国使臣送给你的?” 宁远点头。 朱厚照不由得呸的将西红柿吐出:“一群混账东西,来大明朝贡,不去见君王、不见本宫,偏偏见你一个小小的繁昌伯,脑子都有病吧?” 说罢,狠狠的吃了一大口,仔细品了品,竟是哼的一笑了出来。 “好吃!” 朱厚照咂舌道:“这番茄越吃越好吃,老宁,你还有多少,本宫带回去给太皇太后尝尝。” 宁远指着地面:“就这么多了,殿下还是……莫要吃了,吃也成,里面的种子千万挤到坑里啊!” “哦哦。” 朱厚照忙点头,将西红柿的种子挤落提前挖好的种植坑中。 宁远见了,嘴巴也是发酸,跟着吃了起来。 一共只有十多个番茄,不过眨眼功夫,都被两个人吃完了。 朱厚照打了个饱嗝,抄着手,干脆坐在了地上,面孔也跟着变成先前生人勿近的模样。 宁远看了看,只得没话找话道:“殿下,不出意外的话,在山西偏头关附近,肯定还会有一场大捷……” 还未说完,就被朱厚照打断了。 “那个刘良女很漂亮。”朱厚照开口。 “额……” 宁远略微一顿。 这……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这位太子殿下要跟他抢女人? 或者说太子殿下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对刘美人动了心? 要坏菜啊! 宁远故作平静,随口道:“那刘美人乃是晋王府上的歌姬,臣与晋王殿下一见如故……” 朱厚照再度打断:“本宫不想听这个,本宫,只想知道你到底跟咱家妹子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宁远不解一般道:“没发生什么啊,只是正常的行军打仗而已,殿下您……何出此言啊?” 朱厚照冷冷的扫了一眼。 自皇庄回来后,他就一直烦躁。 因为自家妹子……出事啦! 身为公主,私自喜欢男人,于天家、朝廷来说,乃是禁忌。 这也是大明的公主为什么大多只嫁给寻常人家的原因。 防止外戚专权! “老宁,本宫劝你一句,以后,最好离咱家妹子远点,没好处的。”朱厚照少见的严肃开口。 “臣……明白的。” 宁远轻轻点头。 他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试想,假若公主与当朝阁老的子嗣成婚,强强联合,权柄会高到什么程度? 所以,一般情况下,公主的婚事是不能自己做主的,说是身不由己也不为过。 这也是大明整体的问题。 ——女性地位低下。 无论是当朝公主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自出生之始,几乎一辈子的命运就注定了。 至于他不打公主朱秀荣的主意,原因也简单。 大明的驸马,大多是不能纳妾的,成婚之后,几乎一直被公主压着,一生都抬不起头。 自然,也有少数开明的公主,倒也会允许驸马纳妾,但,终究是极少数。 他宁远总不能拿自己、拿宁家未来的运途赌吧? “明日午时,朝廷百官与各国使臣出城迎接妹子归来,老宁你最好别去。”朱厚照冷漠的说了一嘴,起身离开。 宁远苦笑不已。 不管朱厚照说不说,他还真不想去迎接朱秀荣。 有那个功夫,去见刘美人,它不香吗? 想到刘美人,宁远伸手入怀,准备过去寻刘美人。 “嗯?” 他忽而一顿,满眼的疑惑。 信物玉簪,没了! 宁远高呼出来。 这下麻烦大了。 不见玉簪不见人啊! 第196章 凯旋而归 玉簪没了! 宁远一脸懵逼。 他分明将玉簪小心保存,怎会无缘无故丢失呢? 来不及多想,他开始寻找起来。 可是找了许久,也不见玉簪的影子。 然后,他一屁骨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对于刘美人,他自然是喜欢的。 抛却容貌之外,刘美人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比如聪明、伶俐、柔美的身躯之下蕴藏刚强,再比如原则性……坏就坏在原则性了! 不见玉簪不见人,是真的不见! 莫说是他,便是皇帝,大明权势最高之人,也不给面子。 “尴尬了。” 他凄然一笑,也是有些无力。 因为思来想去,他也没想到玉簪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 找不到玉簪,那就很难见到刘美人。 “去试试吧。” 暗自叹了口气,宁远按照晋王的交代,驾马来到骄京城角落处的一间小院门外,当当敲门。 不多时,有侍女开门,见到来人是宁远,展现笑容道:“繁昌伯,您终于来了,信物呢?” 宁远一脸尴尬的笑着:“那个……来的匆忙,忘记带了……可以,进去吗?” 那侍女摇头;“不可,姑娘吩咐过的,不见玉簪不见人。” “这……好吧。” 宁远也是没办法。 总不能强闯进去吧? 或者说就算他能闯进去,那刘美人也未必肯见他。 犹豫了一下,他试着问道:“假若某遗失了玉簪……” “那就无法见到姑娘了。”侍女直接道。 “哦哦,知道了。” 宁远暗自叹气。 这下坏菜了。 找不到玉簪,岂不是代表着以后也见不到刘美人? “这都什么事啊!”宁远嘟囔。 而此刻,在山西、偏头关。 带领大军一路长途跋涉的小王子勒住了战马。 前面不远处,便是明朝设置的卫所偏头关所了。 望着眼前一片苍茫大雪,小王子感慨万千。 不容易啊! 也亏得及时撤退,要不然,真要跟那朱将军的三万大军对战起来,说不定要全军覆没! 旋即,他不由得一阵愤懑! 想他巴图蒙克代领六万大军,何其的勇猛?接连打的明军败退不断,堪称勇不可当。 直到……遇到那开花弹。 威力,太大了! 尤其是鞑靼这边根本没有半点准备,开花弹突然冒出,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以说,此番大败,在鞑靼的史上都少见。 折损了三万多人马啊! 他巴图蒙克的名声、威望彻底败坏了。 他恨,他怒。 但是,他更知道,他要振作、振奋起来。 就如先前败退之后,与那杨一清数万大军对战,他若是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将士们又岂会有那般勇猛的气势? “哈哈,哈哈哈!” 忽而,小王子大笑出来,笑声爽朗而有力。 左右之人一脸的狐疑,不解道:“大汉何故发笑啊?” 小王子高声开口:“我笑那朱将军还有杨一清毕竟智谋不足,到底是无能之辈!” “若我用兵,在这偏头关埋伏一彪人马,以逸待劳,再加上那开花弹。” “那么,我军即便不全军覆没,也会伤亡惨重啊!” “只是,可惜了啊!哈哈哈!” “此番,我等虽吃了败仗,可收获颇多,又在山西境内来去自如,狠狠的践踏了大明的颜面,虽败犹荣啊!” 这爽朗的声音落在诸多将士耳中,皆是深深点头。 是啊,那大明主将若是聪明,推算到他们行进的轨迹,继而进行埋伏,他们这些人可就危险了。 无他,只因那开花弹威力太强了。 一弹爆开,毒药四散,谁受得了这个啊? 很快,有探子来报:“大汗,并未发现偏头关所异样,应无埋伏,无援军。” “好!” 小王子大手一挥,笑道:“哈哈哈,出关之后,便是那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儿郎们,冲啊!” 说着,一马当先,长驱直入。 后面两万余大军自也急忙跟上。 可是,就在大军行进至一处山坳之时,只听两侧高岗之上,骤然响起砰砰响声。 “杀啊!” “杀杀杀!” 四面八方,有数不清的将士站了起来。 皆是穿着白色衣物,乍看过去与苍茫的大雪融为一体,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 而就在这喊叫声中,五十枚炮弹落在大军中间处。 轰隆隆! 地振高冈,大雪炸起,毒雾扩散! 小王子见了,惊骇交加,愤恨而无力。 他立即调转战马,高声道:“撤,快撤!” 只是,那开花弹已然炸裂开来。 再加上两侧是高岗,中间拥挤,即便向后撤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高岗之上的炮口调转方向,于鞑靼大军的前方、后方继续发射炮弹。 轰隆隆! 一声声震天响,传遍四方。 爆炸的炮弹,还有随风飘扬的毒药,在这寒冷的凛冬,如魔鬼一般,疯狂的吞噬着一条条性命。 两万多鞑靼将士,东逃西窜,在绝望中变得更加绝望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小王子目眦尽裂,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最终逃离出去。 过了许久,高岗之上的王守仁挥手:“收割!” 偏头关一战,鞑靼将士尽失。 诛敌两万三千五百八十八! 又是一日,京城。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天色渐暖,京城无数人开始忙络起来。 街头之上,禁军并排站立,两侧皆是激动的百姓。 随着弘治皇帝带领百官摆驾行过,百姓们皆是扣在地上,高声呼万岁。 因为,大捷! 有明以来都少见的大捷! 这是朝廷强大的体现啊! 朝廷强大了,大家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不多时,数千人来到城外,诸多护卫列队在后,弘治皇帝在前,百官跟随左右侧,静等起来。 大明战神,哪位姓朱的大将军,即将归来。 过了大约两刻钟,又斥候来报。征西大将军,已在前方五里左右。 “哈哈,好,好啊!” “自朕登基以来,还不曾见过如此勇猛的武将。” “足智多谋,勇猛果敢,堪称我大明战神啊!” “哈哈,吩咐下去,擂鼓!迎我大明战神!” 咚咚咚! 深沉的战鼓擂了起来,声音低沉而有力。 终于,在声声战鼓之下,一行人马出现在远处,由一个小黑点,逐渐变大。 征西大将军,凯旋而归! 第197章 自光芒中走来 战鼓声声,威武而雄浑。 弘治皇帝带领文武百官、诸多仪仗护卫,足有数千人,摆驾城南门,亲迎大明的战神。 等待许久,在前方,苍茫的大雪之中,终于有一些个小黑点出现。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几乎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心潮澎湃! 岂能不激动? 这可是大明战神啊! 以一人之力,以区区三万余兵马,打的那嚣张的小王子抱头鼠窜,何其的勇猛? 此等大捷,自英宗的土木堡之后,几十年内,还是头一次。 这是何等的神威? 毫不客气的说,自此后,大明战神之威名将广传天下,诸多外夷听到这个称号,都要战战发抖! 哗啦啦! 也是这个时候,后方,各个小国的使臣拖拖拉拉而来,走到跟前处,齐齐跪拜。 “沉等,叩见吾皇!” “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多使臣不敢多看,皆是行大礼,深深伏跪着。 百官见了,皆是与有荣焉。 这就是强大带来的诸多好处。 四方诸国的使臣只得老老实实,不敢有半点傲慢。 另外,召见使臣,本应在宫中大殿的,毕竟是极为重要严肃的仪式,要庄重一些。 只是,这一刻,谁在乎? 大明战神,荣耀归来。 叫这些使臣过来参与迎接,为的,就是让这些人亲眼见见大明战神之威武雄姿,看看大明之天威不可犯。 百官前方,弘治皇帝轻笑着。 相比于平时的稳重老成,这位皇帝的面上多了几分豪情壮志。 “呵呵,诸位爱卿,快平身吧,无须多礼!”弘治皇帝说道。 诸多使臣这才缓缓起身。 有人好奇的抬头看去,所见之下,皆是一震。 这人……好眼熟! 竟是他们在宁府见过的那位繁昌伯的师傅! 紧接着,众人心中多了许多怪异的想法。 那繁昌伯如此强横……是因为背后有一位天子老师? 许多人疑惑着,却是没敢声张。 弘治皇帝自是看出了诸多使臣的异常,却也没在意。 倒是旁边,朱厚照贼兮兮开口道:“父皇,开心不?激动不?”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注意礼仪,不可乱说。” 朱厚照却是满不在意,随口道:“看着吧,嘿嘿,儿臣保证,接下来您见了那征西大将军,定大吃一惊。” 岂止是吃惊啊? 文武百官,甚至包括这皇帝老子在内,都要惊掉下巴吧? 大明战神,征西大将军,哈哈哈…… 想着,朱厚照更是雀跃万分。 弘治皇帝闻言,神色收敛了几分,在期待的同时,也多了一抹疑虑。 自文皇帝之后,藩王不得拥兵,自也不可干涉朝政。 而这位大明战神,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就藩于大同的代王。 日后,要重用这个代王吗? 那可就坏了规矩了啊! 可就在弘治皇帝担心之际,不远处的一行人马越来越近,已然可看清些许轮廓。 再近一些,那最前面战马之上的面容也能看的更清了些了。 然后……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女性? 女将? 女兵? 晋王、秦王、安化王以及代王所募集的兵马之中,竟然还有女将女兵? 何以在诸多奏报中,没有半点提及啊! 不…… 许多人面面相觑。 大同那边,除了那封大捷奏报之外,至今为止,还没有其他奏报传来。 那么,也就意味着,此番对战之中,确实有女将、女兵参与了? 可即便有女将、女兵参与,那征西大将军此番奉命入京朝拜,也不应该带这些女将、女兵来啊! 不像话。 即便要保证安全,带些护卫也就是了。 完全没必要带女兵啊!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隐隐感到不悦。 那代王,胡闹什么呢? 如此庄重、严肃的场合,带女将、女兵而来……成何体统? 尤其是诸多使臣可都看着呢。 大捷归来,不说阵马风樯、声势浩大吧。 可最起码的威严、肃穆,还是要有的吧? 结果呢? 几十名女兵而来,虽也有几分铁血的样子,可给人的感觉,还是怪怪的啊! 无数人瞠目结舌。 唯独朱厚照,兴奋的笑意几乎快憋不住了。 但很快,他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立即恢复正行,认真道:“父皇,儿臣以为,只是女将、女兵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吧?” “闭嘴吧!” 弘治皇帝沉声呵斥。 而前方,随着第一队女兵的接近,第二队也出现了。 倒是正常的戎装将士,火铳在后,威武雄壮。 许多人的面色缓和几分,旋即更加好奇。 那大明战神、征西大将军,在何处呢? 唰! 待得一行人来到四五十丈的位置处,分列两队。 最后,一道身影自后方走来,独自驾马,缓缓向前。 也是这时,云朵走开,阳光普照。 那阳光与四周的茫茫白雪宛如混合一起一般,乍看过去,仿似有光芒在身,刺的人睁不开眼。 呼呼! 北风呼啸。 一人踏马,自南向北而来。 无数人皆是眯着眼,连呼吸都忘记了似的,定定的看着那走来的身影。 待得战马来到三十丈左右处,那道身影下马,步行。 咯吱! 咯吱! 战靴踩踏在大雪之上,发出悦耳的响声,身影也渐渐走近。 这,就是大明之战神了吗? 无数人心弦宛如静止一般。 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威武,也没七八尺的身高,与一些强壮的将士比起来,甚至都显得羸弱。 就是这样一个人,做出了大明几十年都少见的壮举吗? 有人将手放在眉眼之上,试图看清那道身影的容貌。 可那猛烈的阳光与白色大雪融为一体,教人看也不清。 咯吱咯吱! 人影步伐稳重,每一步的距离几乎都一致,越来越近。 待得来到近前处,在那炽烈的光线下,双膝弯曲,伏跪而下。 一道清脆而凛冽的声音响起。 “臣,朱赛花,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唰! 无数人身体狂震,宛如五雷轰顶,眼瞳以急速扩大,骇然交加。 竟……竟……是一道女声!!! 第198章 如梦似幻 南门跟前,已是寂静如死。 数千人,一个个都瞪着眼,如痴呆般,傻傻的望着弘治皇帝跟前那道身影。 那是大明战神、征西大将军……是……是一名女子? 无数人宛如被雷霆轰击,外焦里嫩。 没人敢想,甚至连做梦都不敢这般做。 女子啊! 大明战神啊! 在大家伙的心目中,那大明战神即便不是身材魁梧的汉子,也应该是铁血好男儿。 这……怎会是女子呢? 无数人惊的神魂震荡,头皮发麻。 实在是这变故来的太快,如同一杆长枪,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冲着眼瞳直接捅了过来。 不可置信! 同样震撼万分的,还有弘治皇帝。 相比于百官的惊骇,他头脑震荡,旋即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转。 无他,只因那道声音……他熟悉。 这就是大明战神? 征西大将军? 朱赛花? 朱……秀荣? 旁边,朱厚照见了,当即大笑出来:“父皇,怎么样?吃惊不?刺激不?欣喜不?哈哈哈……” 这笑声随着北风,传播很远,宛如九天玄雷落在众人耳中。 弘治皇帝听了,血气上涌,浑身发麻,眼睛一翻,整个人已是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陛下,陛下!”萧敬大叫出来,急忙搀扶。 朱厚照反应也快,立即扯住弘治皇帝的胳膊,大声道:“父皇,父皇,您没事吧!” 百官也是一惊,忙扭头看了过去,面带担忧。 过了大概几个呼吸,在萧敬的搀扶之下,弘治皇帝终于清醒,挥了挥手,示意萧敬退下,旋即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那道身影。 “你……” 他面目都在颤抖,指着那身影:“你……抬起头来。” 前方,朱秀荣向后倾斜,直挺挺的跪着。 戎装之下,那张清秀的面孔也渐渐清晰起来。 弘治皇帝呼吸一顿,五味俱全。 他颤声道:“你……你……是那征西大将军?” 这问题显得有些怪异。 哪里有皇帝不认识自家将军的? 可百官听了,又都觉得这问题十分合理。 只因这变故突如其来,简直冲击了无数人的思想边界。 面对圣问,朱秀荣显得尤为的平静,声音带着几分清冷道:“回陛下,正是!” 弘治皇帝怔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募集三万大军,与鞑靼于大同一战?” 朱秀荣道:“不负圣望,诛敌约三万,但还是被那小王子跑了。” 弘治皇帝瞬间泪水涌动出来,五味杂陈:“是……是你!” 朱秀荣面色不改:“是臣。” 弘治皇帝立刻侧头过去,心间无数思绪翻飞,转眼间已是雾气昭昭。 倒是朱厚照,忍不住出声道:“父皇,您哭什么啊?妹子带兵亲征,打的那小王子屁滚尿流,扬我大明神威,您应该开心才是啊!” 弘治皇帝好像没听到似的,回身垂面。 倒是文武百官,听到那一声妹子,骤然大震。 一些个见过朱秀荣的大臣凑前几分,浑身颤抖着:“您……您是公主殿下?” “下官朱赛花,只是征西大将军而已,并非公主!”朱秀荣道。 虽是否定回答,可到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就是堂堂的公主殿下。 当朝,唯一的公主啊! 大明战神,是当朝公主! 文武百官中,一些人听了,心态几乎都要炸裂开来。 二十多名使臣如行尸走肉般,已是震的彻底麻木了。 数千名仪仗、护卫也都纷纷傻眼,脑子转不过来。 无人敢想象。 简直……如梦似幻,乃至于荒唐透顶啊! 可偏偏,这一切,又都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城南门,陷入一片怪异诡谲的气氛之中。 无数人望着那道看似瘦弱的身影,有震撼、有费解,亦有崇敬。 不管怎样,那大同的大捷可不是假的,是这位当朝公主、征西大将军一手打下来的。 这铁打的功劳,安能质辩? 也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弘治皇帝一挥手,沉声道:“摆驾,回宫。” 说罢,率先转身过去。 文武百官见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若是这“征西大将军”换做其他人,那么今日这迎接,将是一场举世盛宴。 可偏偏这个人是当朝公主,骇人心魄的同时……味道也变得极为怪诞,教人一时接受不了。 一行人轰轰烈烈的回城。 朱厚照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是被朱秀荣拦住了。 “哥,不必多说,我已安置妥当。” 面容极为平静,看不出半点喜悲。 朱厚照叹了口气,小声道:“成,妹子,你别担心,父皇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等他接受了,你就安然无事了。” 朱秀荣只是轻点头。 旋即,率领两百余火铳手,缓慢进城。 此刻,在城中。 弘治皇帝大驾刚刚过去,街上的百姓还未散开。 尤为怪异的是,先前有禁军护卫看守街道,百姓们只得在道路两侧观看。 可这个时候,当禁军离去,街面上的百姓竟是浑然未动,仍旧按照先前的位置,有序的站立在道路两侧。 目光所向,正是南门所在。 而后,随着一行人马进城,靠近城门口附近的百姓噗通跪地。 噗通! 噗通通! 随着人马的前行,两侧跪地之人如下饺子似的,接连不断。 “公主,千岁!” “战神,千岁!” 声音如潮,一波接连一波,响彻整个京城。 高头大马之上,朱秀荣面容仍旧平静。 只不过,在这平静之下,一双美眸渐渐多了一层雾气。 “不管如何,这一仗,没白打。” 她呢喃一般,目光望着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你,听到了吗?” “这万民爱戴,有你一份!” 待得走到人群尽头,朱秀荣调转战马,冲着街道两侧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她来到一处刚刚换了牌匾的府邸,抬头看去,上面书着三个大字——镇国府! 再看,在十余丈外,是一座装饰较新的府邸。 府邸上的牌匾,赫然写着“宁府”两个大字。 然后,朱秀荣换了一身女儿装,迈着莲步走过去,轻轻叩门。 有小厮开门,见门外是一名女子,很是讶异:“您……” “我找繁昌伯,劳烦通告一声。”朱秀荣笑道。 很快,正在家中郁闷的宁远走了出来,所见之下,不由得侧目。 朱秀荣朗朗大方的伸出柔荑:“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朱赛花,喏,那就是我的府邸。” 宁远扭头看去,满脸的悚然。 镇国府? 新邻居??? 第199章 镇国公 宁远整个人都快傻了。 这朱秀荣,疯了吗? 出去浪了一圈,仗也打了,赢也赢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回宫呆着就是了。 自己私自购买府邸,还挂上什么镇国府的牌子,嫌死的不够快吗? 堂堂公主,尚未出嫁,就跑出宫住,不像话啊! “看样子,繁昌伯你很惊讶啊!” 朱秀荣淡笑道:“本公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本公不是什么公主,是大明的镇国公,朱赛花,开辟府邸,有什么问题吗?” 宁远险些一口脏话彪出来。 这……疯了,彻底疯了! 自封镇国公! 这在大明史上,也仅有一人啊,那就是未来的武总朱厚照。 而那,也还是朱厚照当了皇帝之后,才敢肆无忌惮的胡闹。 眼下呢? 朱秀荣仗着在大同的功劳,直接给自己封了个镇国公,这不找死吗? 朝廷的礼制还要不要了? 他不禁吞了口口水,倒退一步,小心道:“要不……您先回去您的府邸,就当……我们从没见过。” 朱秀荣斜了一眼:“看把你吓的,这些,算得了什么?最多也不过掉脑袋罢了。” 宁远:“……” 朱秀荣挤了挤眼睛:“尚未见到你的刘美人吧?嘿嘿,信物丢了吧?” “本公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你繁昌伯是不是要表示表示啊?” “嗯,今晚子时,到本公府上一叙吧,就这样。” 说罢,背着手,轻盈的离开了。 宁远呆愣原地,愁的直嘬牙花子。 这都……什么事儿啊! 而此刻,在宫中。 原本,为了迎接那征西大将军,弘治皇帝已然下了旨,今晚于宫中摆宴,犒劳将士。 可眼看着天色渐晚,竟是半点动静没有。 弘治皇帝已然在坤宁宫呆了一个时辰,酒也喝了两壶。 张皇后则小心侍奉一侧,心底打鼓不已。 今日,皇帝陛下兴高采烈的出门,回来之际,整个人神情大变,来到后宫便要喝酒。 她有心过问,可见皇帝陛下如此愁眉不展,只得将所有话憋在心里。 终于,过了许久,弘治皇帝顶着猩红的双眼,低声道:“秀荣,至今幽居,不曾出门吧?” 张皇后轻点头:“未曾出门。”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接着,呵呵,呵呵呵的苦笑出来。 张皇后更是疑心大起,小心问道:“陛下不悦,可是与秀荣有关?” 弘治皇帝笑容不止:“哈哈,哈哈哈,朕的……好女儿啊!好女儿啊!” 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 张皇后更是忧心万分,可却不敢再继续问了。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难道……这一切都跟公主有关? 可公主至今为止未曾出门一步,又怎会惹得陛下不悦呢? “大伴!” 弘治皇帝眉目一凛,冷声道:“传那征西大将军,来坤宁宫觐见!” 张皇后又是一震。 叫一个大将军,一个大男人,来后宫? 不多时,朱厚照匆匆赶来,悄然瞥了眼,小心的坐下。 也不打招呼,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狠狠灌下去,这才故作大咧咧的样子道:“父皇,莫要动气,气大伤身啊。” 弘治皇帝缓缓侧目:“惊喜,果然令朕大吃一惊啊,朱厚照,你……早就知道,对吧?”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 弘治皇帝只得沉下一口气,继续灌酒。 这父子二人的简单谈话,令得张皇后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清楚。 又过了一会,有太监传话。 “征西大将军到!” 声音落下,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张皇后抬头看去,顿时一个激灵,骇然的指着一身戎装的朱秀荣:“你你你……” 朱秀荣急忙见礼,朗声道:“臣朱赛花,见过皇后娘娘。” 这下,张皇后全然明白过来。 她发指眦裂,一口气没上来,咚的栽倒过去。 有宫女急忙扶住,送张皇后去休息。 朱秀荣则来到桌前,行大礼:“臣,叩见陛下。” 而后,也不等弘治皇帝开口,自顾自的起身。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着:“朕问你,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朱秀荣顿了顿,道:“臣为大明、为朝廷,保家卫国,与敌厮杀,理所当然,不求嘉奖。” 弘治皇帝又是一气。 他本想听朱秀荣解释的,可朱秀荣却拿战功说事,完全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诘问。 因为,大同大捷,他的这个闺女、大明的公主,功不可没,乃至于功盖当世! “你可知,私自募兵,乃是造反之大罪!”弘治皇帝沉声问。 朱秀荣不以为然,哼的一下笑了出来:“父皇可知武曌?” 弘治皇帝骤然一凛! 武曌,那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啊! 这闺女……难不成要自比武则天,要篡位当女皇帝? “朱秀荣,你……” “父皇!” 朱秀荣当即打断,轻笑道:“父皇以为,我大明将士可勇猛否?与鞑靼比之又如何?” “儿臣只以三万军马,便能打得小王子屁滚尿流,不损一人,若是对上朝廷大军呢?” “朝廷精锐只有十几万,其余卫所糜烂不堪,不堪重用。” “假若儿臣拥兵三万而自立,再联合诸多藩王,徐徐图之呢?” “如那李世民,又如文皇帝,咱老朱家这宝座,怕是要换人吧?” 一番话落下,弘治皇帝已是怒目圆睁。 便是一贯不羁的朱厚照也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家妹子。 这番话,何等大逆不道! 尤其是当着皇帝、还有他这个太子的面说出来,简直跟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若是稍加深思,这番话又不无道理。 假若朱秀荣在大同那边造反,朝廷,能挡得住吗? 事实令人心惊、不寒而栗! 这时,却听朱秀荣继续道:“父皇,儿臣自不会造反,打来打去的,没意思,只会使得民不聊生。” “儿臣,之所以说这番话,只是想告诉父皇您,儿臣,长大了,想要做些事情。” “为了这大明万千百姓、为了老朱家的江山社稷,做点事。” 说着,噗通跪地,接连扣头,掷地有声:“恳请,父皇,成全!”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又是气愤,又是无力。 最终,他极为不耐烦道:“滚,滚滚滚!” 朱秀荣当即笑了:“多谢父皇成全,吾皇万岁万万岁!” 而后,喜悦万分的离开了。 朱厚照给弘治皇帝倒了杯酒,暗自叹了口气,道:“父皇,您可知妹子何以这般癫狂?” 弘治皇帝饮酒,随即平淡的笑了笑:“你们三个,都以为朕之屠刀不锋利否?” 朱厚照立刻闭嘴。 而在宁府。 宁远打了个哆嗦,背脊透凉,喃喃道:“这天,怎么这般冷?满堂,填煤,烧,多烧!” 王满堂自是照做,旋即坐在一侧,小声问:“公子有事犯愁?” 宁远长声一叹,无奈摇头:“满堂,为夫……恐清白不保啊!” 第200章 殿下,请自重 宁远满脸的惆怅。 公主朱秀荣的胡闹,或者说作妖的程度,超乎想象。 先前,太子殿下够能胡来的吧? 可跟朱秀荣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堂堂公主,尚未出嫁,就自封镇国公,史所未有啊! 最关键的是,朱秀荣的胡作非为,跟他宁远脱不了干系。 这才是最愁人的。 王满堂见了,略微垂着头,小声道:“公子,妾家……感觉,那公主……不像是什么好人。” 宁远缓缓侧头。 在他的认识中,王满堂聪明伶俐,不会吃醋,忽然冒出这番话,自不是无的放矢。 略做思考,他便明白其中的原因,莞尔苦笑。 “公主所作所为,不是我等可非议的。” 他漫不经心道:“不过呢,若一定要说,倒也不能说公主有错,而是太过激进了。” 王满堂大眼眨了眨,似懂非懂。 宁远也没过多解释。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大明女性地位。 朱秀荣而今本身就在争渡,所有行径,都是在为自己身为女性的利益做争斗。 一旦成功,那那未来便可成为天下女性的领袖,可为天下女性发声。 这是大好事。 可归根结底,朱秀荣太着急了。 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啊。 仗着些许功劳就跟朝廷、跟大明祖宗制度对着干,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叹了口气,宁远问道:“镇国公邀请为夫去府上作客,该去吗?” 王满堂付之一笑:“夫君……公子自有主张,妾家……不好多嘴。” 宁远点头道:“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不好听的。” 说罢,他起身而去。 厅堂之间,王满堂望着门口处,不知过了过久,已泪流满面。 公子那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宛如冬日暖阳,暖身,更暖心。 因为,无名无分、更是不下蛋的母鸡,怕是还不如那猪猡吧? “谢……夫君!”她用力抿着嘴,笑容又渐渐绽放。 是夜。 镇国府。 宁远如约而来,朱秀荣如约等候。 酒菜已经备好,火炉正旺盛燃烧着。 朱秀荣笑若春风:“呀,繁昌伯果然胆量不凡,竟敢深更半夜来一女子府邸,佩服佩服。” 宁远嘴角一抖,没好气的斜了朱秀荣一眼。 换做先前行军打仗,二人哪怕喝酒喝得再晚,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那时候朱秀荣的身份是征西大将军! 现在呢? 就算门口挂着镇国府的牌子,就算朱秀荣自封镇国公,那也是当朝公主,未出嫁的公主啊! 三更半夜,与公主独饮,一旦传出去,他宁远也就完蛋了。 因为这是一个男女大妨的时代。 有些事情、关系,是禁忌,不能乱来的。 可他不来不行啊! 朱秀荣,太能胡闹了,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犹豫聊一下,他开口道:“殿下……” “叫镇国公,或者朱公。” “好吧。” 宁远无奈道:“朱公,某以为应将反府上所有下人、小厮叫来侍奉左右。” 朱秀荣眉目一定:“怎么?掩耳盗铃啊?让府上小人小厮看着,就能证明咱俩没事了?” 宁远:“……” 没辙啊! 这……简直就是一个混世小魔王。 他与太子朱厚照厮混,关键时候某些建议还是管用的。 因为朱厚照虽生性好动,可胜在懂事明理。 然而,到了朱秀荣这里,什么建议都不管用了……根本就不讲理啊! “说吧,您有什么事?”宁远无奈道。 “没事啊。” 朱秀荣理所当然道:“繁昌伯,咱们是新邻居啊,喝点酒,认识认识,结交一番,有什么问题吗?” 宁远:“……” 朱秀荣见了,呵呵一笑,耸肩道:“好吧,本公承认,之所以叫你来,就是让这京城所有人看看,你繁昌伯,早晚是本公的男人。” 宁远:“……” 无言以对! 他气愤,同时也有些无奈。 镇国府的出现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这是公主朱秀荣私自购买的府邸。 而他大半夜跑过来,朱秀荣一个尚未出嫁……不管出嫁与否,都应该派人在四周监视起来啊。 朱秀荣这话就好像故意不派人监控,故意让暗中之人见到他宁远半夜来着镇国府一般。 简直就是自污名声。 无奈的叹了口气,宁远严肃道:“殿……朱公,某问您一句话,您私自募兵与鞑靼大战,为的,是什么?” 朱秀荣想也不想:“既为天下,也为你。” 换做后世,这定是沁人心脾的情话。 可此刻,落在宁远耳中……只觉得头疼! 夭寿啊! 他不由得侧目道:“朱公,为天下,就不应该有私心,就不能挟功劳而自恃,擅自购买府邸啊。” 朱秀荣问:“那么,为你呢?” 宁远也懒得计较,直接道:“也不应该!” 这下朱秀荣倒是沉默了几分。 她狠狠灌了一杯酒,凄然而笑:“所以,本公应该乖乖回宫,幽居宫中,当个傀儡,日后再嫁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对吧?本公,这一辈子,就要任人揉捏,对吧?” 宁远抄着手。 总的来说,朱秀荣这是在自己争取权利,与世俗、礼制抗争。 是好事。 可还是那句话,太激进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凡事无绝对,假若朱公以后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亦或者……” 话音还未落下,朱秀荣忽而前倾,直勾勾的看着宁远。 不羞不臊,坦诚而直接:“我就喜欢你。” 明晃晃,不加掩饰,突如其来。 宁远悄然向后挪动了几分,略微瞥头,面颊之上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慌乱。 他突然有些后悔。 早知朱秀荣如此大胆……就不应该开那个头。 言语千千万,用其他的话语劝导啊! “咳咳……那个……” 宁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殿下,请……自重。” 朱秀荣身形不动,眼睛却已泛红。 “自重?呵呵,你宁远,也配说这句话?” 她深深的抽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我付出了多少?” “女人的羞耻、宫廷的威仪、天家的脸面,全然抛却啦!” “我倾尽全力,学着像男人似的去训兵、打仗。” “我为了能住在这镇国府,甚至不惜出言不逊,以造反的由头威逼父皇。” “我……为了什么?” “到头来,你宁远却告诉我要自重?” “在你心里,我朱秀荣就是那恬不知耻、死皮赖脸的女人是吧?” 第201章 弄他一波 朱秀荣几近歇斯底里。 一句句诘问之后,房间便陷入无声。 宁远平静的坐着,古井不波一般。 过了许久,朱秀荣正身过去,声音沙哑道:“对不起,我……冲动了。” 宁远跟着道:“没事的。” 朱秀荣喝酒,一个人喝闷酒。 宁远就坐在一旁陪着。 又过了一会,朱秀荣道:“你劝我回宫,是不想你自己牵连其中,对吧?” 宁远没有开口。 因为朱秀荣说对了。 朱秀荣太能胡闹,哪怕他没听到些许风言风语,也知道此刻的朝廷,怕是早已陷入到一片诡谲之中。 而若朱秀荣老实回宫,无论是假传圣旨、私自募兵,都可用大同的功劳抵消。 自然而然的,皇帝陛下也就不会怪罪晋王、代王人。 先前晋王有求于他,他也答应尽力帮忙说好话,朱秀荣回宫之后,一切也都水到渠成了。 可若不回宫呢? 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论功劳,他宁远在大同那边没有功。 若是怪罪起来,他定难辞其咎。 所以他要劝朱秀荣回宫。 换而言之,他宁远固然有时候高调,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朱秀荣这般胡闹,已然完全不受控制了。 尤其是朱秀荣甚至还以造反的由头胁迫皇帝陛下,这是一般问题吗? 弘治皇帝不知道这里面最大的威胁是谁吗? 一个不慎,那就要掉脑袋啊! 朱秀荣见宁远沉默,也没复问,苦笑一声,转而道:“假如……假如我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会!”宁远言简意赅。 “好的,知道了。” 朱秀荣努力笑着,小口酌酒,顿了顿道:“成,明日,我回宫,以后再也不胡闹了。” 说着,她掏出一枚玉簪,轻轻放在宁远跟前。 “喏,你的信物,好好加油啊繁昌伯。” “那刘美人一个月内肚子若大不起来,本宫,说话算话的。” “不送!” 她潇洒的挥手。 宁远拾起玉簪,起身拜别。 翌日。 朝堂之间,一片诡异的寂静。 文武百官在惊吓之后,皆是无言以对。 怪诞而滑稽。 但凡那大明战神换做另外一个人,那也是泼天功劳,直接赏一个侯爵都不为过。 可那人是公主朱秀荣。 在惊骇无数人的同时,也给封赏带来了天大的难题。 怎么赏? 功劳,倒是无可辩驳的,可问题是,在封赏之前,得明确被封赏之人的身份。 换做其他将士,按照规矩礼制封赏就是了。 而朱秀荣呢? 当朝公主! 因武功封当朝公主一个武勋的身份? 且不说大明有没有,可能有史以来都不一定有。 如那唐高祖李渊三女平阳公主,随父征战,到最后,也只是封号平阳公主,并无其他武勋啊。 荒唐! 故而,对于封赏一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谁也不能提,谁也不能说,这是禁忌。 弘治皇帝自也没说,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他命人叫来宁远,开口便问:“繁昌伯,赈灾北直隶一事,如何了?” 宁远暗自一叹。 果然还是来了。 大同之事皇帝陛下不能说,可终究有太多事可以找他宁远的麻烦。 就如赈灾北直隶。 若赈灾顺利,那可能就是草草犒劳。 可一旦出了问题,他宁远就麻烦了。 “回陛下,臣奉命赈灾,而今一切稳步有序,想来,不日便能赈济所有北直隶灾民。”宁远说道。 “嗯,要抓紧。” 弘治皇帝严肃道:“灾民迟迟吃不上朝廷的赈灾粮,极容易闹事,真要出点问题,仔细你的脑袋。” 态度很明显了。 这位皇帝陛下,很生气。 宁远也是无奈,心下却有些打鼓。 那刘能已然离京城十数日,先后传来的消息中,赈灾进度,似乎一切正常。 该……不会出现问题吧? 退朝后,宁远感慨着,来到东宫。 正值早上,朱厚照却准备了火锅与烧烤。 见了宁远,朱厚照摆了摆手:“坐吧,准备开吃。” 宁远便坐下。 简单吃喝一番后,他苦笑道;“殿下,您可……坑惨臣了。” 朱厚照一斜眼:“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总是勾0引本宫妹子,要不然,何至于此?” 宁远满脸的茫然。 朱厚照便解释:“那一日,你喝多了,口不择言,问本宫妹子你帅不帅,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宁远骤然回味过来。 怪不得近来朱秀荣嘴里总是冒出“帅不帅”这等字样,原来……竟是他自己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朱厚照又道:“这下知道皇帝老子看你不顺眼了吧?” 宁远自是醍醐灌顶。 因为他醉酒之后稍微对朱秀荣表露了“情义”,继而引出朱秀荣后面诸多疯狂的举动。 从带兵出征到此刻的镇国府…… 喝酒误事啊! 宁远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万幸本宫妹子清早回宫了,要不然以后有你好日子过。” 朱厚照不满的斜了一眼,道:“算了,本宫找你有别的事,最新消息传来,那鞑靼即将派使臣前来朝贡,怎么说?” 宁远拉回思绪,面色有些怪异。 刚吃了败仗,扭头就要来朝贡称臣吗? 打不过就认怂? 还真能认清现实啊! 想了想,他试着问道:“殿下有心思……弄他一波?” 朱厚照点头:“本宫不忿,凭什么他们说打就打,输了之后半点惩罚没有,反而还敢来大明作威作福?” 宁远沉默。 这一个“作威作福”还真准确无误。 不管战事如何,既然是鞑靼使臣,那么大明作为上邦之国,就要以礼待之,赏赐什么的少不得。 换而言之,面对鞑靼使臣,大明非但不能责难,反而还要送人家礼物。 这就是妥妥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殿下,此事,怕是不好弄。” 略做思考后,宁远道:“假若那鞑靼使臣老实本分,我等却也不好针对啊。” 凡事得师出有名,得占理。 平白无故抓了人家使臣、一番暴打,丢的是大明的脸面。 “不管,不管!” 朱厚照气呼呼道:“老宁,你馊主意多,这两天想办法弄他一家伙,奶奶的,给他们涨涨教训。” 宁远斜瞥。 什么叫馊主意多啊? 按下此事,朱厚照很快恢复了本色,不断挤眼道:“老宁,本宫听说张永拜你为干爹了?” 宁远忙摆手:“没有,不存在的,殿下别乱说。” 朱厚照哈哈大笑:“不行,这个关系,本宫认了。” 说着,立刻叫来张永,摆出威严的架势:“张伴伴啊,你,怎么称呼本宫啊?” 张永噗通跪在地上,深深垂着头,硬生生从牙齿缝挤出两个字:“干……爷!” 朱厚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远:“……” 求求你当个人吧。 “玩笑,开玩笑的。” 朱厚照忙挥手,给宁远倒酒:“喝喝喝,一边喝一边想办法弄他。” 二人便继续喝了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有金吾卫快速跑来报:“殿下,有一个叫刘能的人求见。” “刘能?”朱厚照皱眉。 宁远却是豁然抬头:“快,叫进来!” 第202章 嚣张驸马 宁远心底一个激灵。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早朝之时,弘治皇帝刚下过死令,命他好生赈灾北直隶。 结果,这才多大一会了啊? 就出事了? 因为好端端的,刘能不可能亲自赶回来,命人传信就是了。 很快,在数名金吾卫带领下,刘能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此一刻的刘能,要多惨有多惨。 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还沾染着血渍,活生生被人暴揍过的模样。 见到宁远后,甚至忽略了朱厚照的存在,噗通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公子,我……好惨啊!” “你不说也看得出来。”朱厚照看热闹似的抄着手, 宁远则暗自沉下一口气,缓缓道:“不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能嚎啕道:“我奉命赈灾北直隶,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怠慢……” “正因如此,北直隶的赈灾才得以缓平稳有序的进行。” “只是,当赈灾至涿州的时候,出了岔子,那黄镛胆大包天,鼓动灾民犯乱,还大打出手……” 一通诉苦。 宁远转而看向朱厚照:“殿下可听说过那黄镛?” 朱厚照也有些诧异:“涿州,黄镛,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驸马都尉了,本宫祖姑母嘉祥公主的丈夫。” 宁远了然。 怪不得如此蛮横,原来是驸马! 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道:“那黄镛可是贩卖米粮的?” 刘能摇头:“这倒是没打探过。” “行,知道了,你退下吧,找大夫看一看。”宁远挥手。 太子在场,刘能身为朝廷命官,一口一个公子的,影响不好。 待得刘能离开,宁远叹了口气,道:“殿下,臣可能要去涿州走一趟了。” 不去不行。 弘治皇帝正在气头上,看他不顺眼,但凡赈灾出点事,必定当头一棒砸下来。 再者,以那黄镛的身份地位,定然知道他负责赈灾,却还敢乱来,不可谓不嚣张啊。 “去吧,别太过分就成!”朱厚照嘱咐道。 “好!” 宁远起身,便准备告退。 可就在此时,大太监萧敬赶了过来,平静开口:“繁昌伯,陛下召见。” 宁远怔了怔,想骂娘。 果然坏事传千里啊! 皇帝陛下召见他,怕是跟涿州那边的事情有关。 来到御下,宁远急忙行礼,等来的并不是“平身”二字,而是弘治皇帝丢下来的一份奏折。 “看看吧,繁昌伯,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弘治皇帝冷声开口。 宁远缓缓展开奏折,所见之下,眉目一定。 这奏折正是那驸马都尉黄镛启奏的,上面说刘能在涿州赈灾,却向灾民收取银两,疯狂敛财,致使灾民犯乱。 同时,也含沙射影的指出,刘能之所以敢目无王法的敛财,肯定与他宁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宁远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这大明、有些人、有些事,当真可以刷新他认知的底线啊! “你有何话可说?”弘治皇帝沉声问。 “这……” 宁远顿了一下,缓缓道:“臣以为此中必有蹊跷,还请陛下容臣调查清楚!” 弘治皇帝却仿佛没听到似的,道:“宁远啊宁远,亏得朕如此信任你,你却如此明目张胆的贪财、敛财,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宁远没敢作声。 弘治皇帝继续道:“朕,当然知道你并不缺银子,同时呢,也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可这,并不是你目无王法的底气,你,好自为之吧。” 明晃晃的警告。 宁远暗自苦涩,只得点头:“臣……明白。” 弘治皇帝疲惫的挥手:“朕累了,你,去吧,好好调查。” 宁远告退。 回到宁府后,他当即开始准备起来。 此事,必须尽快解决,要不然容易被人诟病。 所要准备的也简单,无非就是保证安全武力。 他带上百余火铳手,又向太子征调了一千金吾卫,当日即行出发,直奔涿州。 涿州在保定府,距离京城并不远,一百二十里左右。 全力赶路,最多也就三个时辰左右。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涿州。 放眼望去,所见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景象。 在城外,足有近万人正有序排队,最前面,这时数个粥铺。 施粥! 只不过,施粥者,并非朝廷赈灾,另有其人。 人群最前方,有一人正扯着嗓子喊。 “大家伙听好!” “朝廷派下的命官贪赃枉法,明明是朝廷赈灾,那狗官却向大家伙收取银两,简直……罪不可诛!” “大家伙都吃不上饭、活不下去了,那狗官还敢收银子,岂不是丧尽天良?” “但是,大家伙不用担心!” “今日起,一直到明年秋天,咱家广施好恩的驸马都尉黄大人,将不断设立粥铺,让大家伙免费喝粥!” 喊话声粗放而有力。 尤其是那喊话之人头发怪异,就好像剃了秃头后长出一层青茬,给人的感觉十分凶悍。 前方的诸多灾民百姓听了,皆是欢欣鼓舞,一个个高举手臂。 “驸马千岁!” “驸马大人千岁!” 声音响彻九天,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宁远见了,不由得冷笑出来。 善民可欺! 怪不得那刘能说驸马都尉黄镛鼓动灾民犯乱,看这架势,何止是犯乱? 简直要造反! 随即,他抬手一指:“就那个人,留着短发的那个,抓了!现在就去!” 吩咐之后,他直接驾马,霸占了府衙。 不过一刻钟,两名金吾卫将那短发男子架了进来。 “跪下!”两名金吾卫呵斥。 只是那人浑然不动,哪怕后膝被踢,也咬牙硬挺着。 “狗官,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你又如何?”那人瞪着眼,凶悍外露。 宁远见了,不由得笑出来。 好小子,骨头还挺硬! “停!” 他一抬手道:“松开,松开,本官跟他讲讲道理。” 两名金吾卫放手,向前两步,守在宁远左右。 而那短发男子则活动活动肩膀,眼睛一邪:“狗官,你待如何?” 宁远似笑非笑:“你可知我是谁?” 短发男子歪着头:“你又知老子是谁?” 宁远又问:“不怕死?” 短发男子指着自己脖子:“来来来,砍砍砍,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姓杨!” 唰! 长剑出鞘! 寒光炸裂。 第203章 来啦 呛的一声! 长剑出鞘。 所向,直指那短发男子的喉咙。 蹬蹬蹬! 短发男子急忙倒退,面色慌乱。 “等一下,等一下!” 短发男子忙摆手,眼中有些骇然,见宁远顿住脚步,急忙赔笑道:“那个……您……这么称呼?” 宁远平静开口:“赈灾监察使,宁远。” “宁大人!?” 短发男子豁的一震,骇然的看着宁远:“您……您是宁大人?” “你,认识我?”宁远侧目。 “那是当然!” 短发男子当即仰起头,道:“这天下又有几人不识您宁大人?您年纪轻轻就闯出偌大名声,封狼居胥,简在帝心,那是当朝新贵啊!” “小的万万没想到,竟能见到宁大人您真人,真真是……三生有幸啊。” 说着,有些凶狠的面上竟是多了几分崇敬。 宁远哼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子方才还铁骨铮铮的样子,现在却直接转而买上马屁了。 不过他也没在意,坐下后,沉声道:“你叫什么?” 短发男子忙应和:“小的叫杨晟,您叫咱小杨就好。” 宁远点头。 有名有姓。 此一点,便足以说明这小子不简单。 因为普通人家的子女,大多没个正经名字。 他继续问:“你是干什么的?” 杨晟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个……呵呵,小的父辈都是老农,算下来,也应该的农户,只不过小的懒惰成性,到现在,也就是给人跑跑腿,挣点辛苦钱。” 宁远不置可否。 这小子自称是农户,可只看在后世极为流行的寸头,哪里有半点农户的样子? 分明就是个混混。 他本以为这杨晟是驸马都尉黄镛家的小厮,特抓来训话。 现在看来……倒是抓对人了! 混混好啊! 三教九流,这混混的消息极为灵通,打探起来,简直比抓黄镛家的下人、小厮审问还省事。 他不由得挺直腰杆,冷声道:“你……帮那黄镛做事?” 杨晟嘿嘿一笑:“不算,谁给咱银子,咱就帮谁做事。” 宁远又道:“那黄镛施粥,是怎么回事?” 杨晟倒是犹豫了一下,弱弱道:“宁大人,这事吧……” 咣当。 一锭金子掉落在地上。 杨晟更是为难:“宁大人,这……不是银子的事,咱要是说了,可就把那黄老爷得罪死了,以后在涿州也就混不下去了……” 话音还未落下,杨晟戛然而止。 地面之上,又多了一锭银子,还有几十张宝钞。 杨晟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也不想说啊,只是……这宁大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宁大人,咱对您钦佩万分,就跟您说实话吧。” “那驸马都尉黄镛暗中经营着一家米铺,朝廷过来赈灾,给灾民施粥,他那米铺的米粮就完全卖不出去了,所以……” 原因,呼之欲出。 宁远暗自沉了口气。 按理说,朝廷赈灾跟黄镛买米粮没什么直接关系,因为赈济的灾民基本买不起粮。 可问题就在于朝廷赈灾,无形之间致使“灾民的数量”,增加了! 先前一些个能勉强糊口的百姓,纷纷加入了“灾民”的行列,宁肯日后帮朝廷干活,也不花钱买粮。 这也就直接影响了黄镛米铺的销售。 于是,黄镛铤而走险,跟朝廷,或者说跟他,对着干! 略做思考,他转而道:“黄镛在城外施粥,准备施多久?” “能多久,撑死也就是三五日。” 杨晟大咧咧道:“那黄镛还要指望售卖米粮挣银子呢,哪里舍得无偿施舍给灾民。” 宁远轻点头,暗自愤懑着。 那狗贼黄镛,所图不小。 施粥,做样子给朝廷看,等于告诉朝廷,那刘能横征暴敛,我这个驸马却一心为民。 日后呢? 粮食不够、甚至是没有粮食了,怎么办? 向朝廷哭穷! 朝廷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有黄镛这个赈灾大善人,自不好再委派其他人。 自然而然的,赈灾涿州的重担就落在黄镛的身上。 届时,朝廷的米粮运送过来,完全由黄镛分发,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 “宁大人,小的能告诉您的,也就这么多了,您看……”杨晟弓着腰开口。 “行了,去吧。”宁远挥手。 “好嘞,小的告退。” 杨晟笑着,悄无声息的收了银子、宝钞,转而离去。 宁远略微皱眉,略有所思。 这事,有一点小麻烦了。 因为黄镛表面上完全没错,无偿施粥还是天大的好事。 换而言之,他宁远明知道黄镛所作所为都是假象,却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驸马嘛?呵呵!” 他冷笑出来:“本官还没见过驸马什么样呢,走,去拜会一下咱们的驸马大人。” 说罢,带人出了门。 而在另外一边,杨晟出来府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他四下巡视,捡起一根棍子,猛沉一口气,咚咚咚在自己身上敲打了数下。 接着又抹了灰,扮作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路小跑,直奔黄府而去。 驸马都尉黄镛早就得知杨晟被抓的消息,此刻再见杨晟一副被殴打的样子,不由得眉头一凛。 他压着嗓子道:“那宁远,对你动大刑了?” 杨晟哭丧着脸:“黄老爷,是那宁远手下为了立功,对小的刑讯逼供啊,只不过您放心,咱一个字没乱说。” “嗯,知道了。” 黄镛掏出几张宝钞:“去吧,那宁远再有新动向,立刻知会老夫。” 杨晟接了宝钞,一瘸一拐的离开。 出来黄府大门,似是嘴角沾染了东西,他冲着地面狠狠的吐了一口,嘟囔有声:“呸,狗东西!” 而也是在杨晟离开后,黄镛怒气再也控制不住,砰然拍在桌子之上。 “混账王八蛋,自以为得到皇帝的信任,就敢肆无忌惮了?还跑来涿州?” “奶个腿的,找老夫麻烦吗?” “老夫弄死你!” 愤恨着,黄镛命人取出笔墨,不过片刻,一封奏报书写完毕。 他拾起奏报,正在审视,忽而有小厮慌乱的冲进来。 “老爷,不好啦,那宁远,来啦……” “什么?他来了?”黄镛怫然作色。 “来啦!” 一道爽朗声音响起。 旋即,宁远大摇大摆的走入厅堂。 第204章 驸马大人真有钱 厅堂之间,气氛骤然一凛! 驸马都尉黄镛怒目圆睁,寒声道:“宁远,你敢擅自闯我黄府?找死吗?” “呀,驸马大人,您误会啦!” 宁远笑呵呵道:“本官这是来拜访您,何提私闯呢?放松,放松点。” 黄镛紧握拳头,只是死死的盯着宁远,就好像面对生死大敌一般。 只是宁远半点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落座,瞥了眼摆在桌上的奏报,莞尔一笑。 “驸马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这般仇视本官呢?” 他挥挥手道:“来,坐啊,站着干嘛?”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十分刺耳。 尤其宁远放松随意的态度,就仿佛,这黄府真正的主人是他一般。 黄镛眉头深皱,看了看,最终还是沉下一口气,徐徐落座。 他冷漠道:“说吧,你来,所为何事。” 宁远有些怪异似的道:“本官作为赈灾监察使,初来涿州,当然要拜会一下驸马大人您啦,怎么?不欢迎吗?” 黄镛正要开口。 宁远又跟着补充:“哈哈,本官就知道,热情好客如驸马大人您,怎么可能不欢迎本官呢?” 说着,他侧头过去,冲着旁边的小厮,砰的拍桌子。 “看什么看?还不去准备酒菜?驸马大人养你们这群狗东西,干什么吃的?” 毫不留情的喝骂,直接将那小厮吓到了。 黄镛看了看,最终轻点头,小厮这才快步走出。 接着便是一阵安静。 宁远好奇的打量着厅堂,不由得起身,开始摆弄诸多文玩物件。 “呀,这砚台看起来大气古朴,怕是价值不菲吧?驸马大人真有钱啊!” “咦,这字画秀气逼真,落款阎立本,唐朝大画家啊,肯定价值千金,驸马大人真有钱啊!” “嗯?这桌子,看着就贵,驸马大人真有钱啊。” 宁远如土包子进城一般,啧啧称奇。 可这行径落在黄镛的眼中,简直不易于疯狂挑衅。 尤其是那一声声“驸马大人真有钱”的感叹,几乎像用刀子在他的脸面上纵横。 大明的驸马,不得科举、不得经商,良田又有数,被冠以一个“真有钱”的名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咔咔咔! 桌案下面,黄镛的拳头不断作响,心间已是怒火腾腾。 可最终,他还是忍下了。 不能冲动! 宁远这小子,从进入这黄府开始便不断挑衅,肯定有后手,就等着他暴怒而动手呢。 终于,酒菜上来,二人落座。 黄镛忍着怒气,亲自给宁远倒了杯酒,笑道:“监察使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宁远没接话,喝了口酒,旋即“噗”的一下喷了出来。 他极为失望似的道:“驸马大人,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这酒寡淡无味,甚至不如白开水,您这是不欢迎本官吗?” 黄镛呼吸一顿,努力笑着解释:“宁大人,咱黄府,穷啊,这已经是最好的酒水了,请您理解。” “好吧。” 宁远大为不悦,随手丢下筷子。 “说正事吧,本官受命陛下,负责赈灾北直隶。” “除涿州外,其余州府大抵平和,唯独涿州出了问题。” “那刘能贪赃枉法,本官已经治他的罪了,可涿州这边的赈灾,还要继续下去啊。” “万幸,本官赶来,所见是驸马大人您不惜钱粮,无偿的施粥给灾民,本官,甚是欣慰啊。” “接下来呢,希望驸马大人您再接再厉,本官也会向陛下奏报您的功劳。” “嗯,就这样。” 说罢,直接起身而去。 黄镛眼睁睁看着宁远的背影消失,目光越发的深邃、阴沉。 过了大概几个呼吸后,他豁然抬起双手,狠狠一扫,将桌面上的酒菜全部推下,又一脚踢翻桌子。 “狗贼,狗贼!” “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咆哮声,响彻整个黄府。 而门外,宁远回头瞥看一眼,面色平静下来,方才轻佻的模样全然消失不见。 既然黄镛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 他宁远面对敌人,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就如眼下,换做平时,他甚至都懒得理会黄镛的作祟。 可问题是因为朱秀荣的关系,皇帝陛下正看他不顺眼,黄镛却在这个当头给他找事! 那就玩! 宁远目光凛冽。 接下来的两日,黄镛皆是正常放粮赈灾。 对万千百姓来说,这是大好事啊! 听说别的地方,吃朝廷的赈灾粮,以后还要给朝廷干活呢。 而驸马都尉黄镛的赈灾粮,是无偿的。 吃了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啊! 于是,万千百姓感恩戴德,甚至有些人伏地而拜。 此事自是迅速传到朝堂之间,百官视线也不由得跟着转移过去。 涿州一事,很不简单啊。 从诸多奏报来看,那驸马都尉黄镛心地善良,不忍万千百姓忍饥挨饿,竟主动出粮,赈济灾民。 此乃心系朝廷、江山、社稷之大义啊! 就是这样一个品性足够可信之人,却参奏了刘能。 到底谁有问题? 假若刘能在赈灾涿州之时真有问题,当真贪赃枉法、横征暴敛,那么其他地方呢? “陛下,臣以为理应暂撤免繁昌伯监察使之职,派出巡按使彻查此事。” “是啊,陛下,驸马都尉黄镛乐善好施、急公好义,他的话,不可不信啊!” “臣附议!” 朝堂之间,许多言官纷纷开口。 也算是有理有据,毕竟那黄镛无偿施粥的事实摆在眼前。 弘治皇帝暗自不喜。 他正是担心北直隶赈灾出问题,特意命宁远过去涿州那边调查。 结果呢? 两日过去了,竟是半点动静没有。 锦衣卫这边倒是传来消息,那宁远到了涿州后,除了谒见了黄镛之后,便一直守在府衙之中,整日吃喝玩乐。 这就是调查吗? 混账小子! 弘治皇帝暗暗吸气,却是不动声色,严肃道:“此事,朕已命宁远去查了,尚未有定论之前,无需再议!” 而在涿州。 宁远不紧不慢的喝着酒。 在桌案之上,摆放着十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瓶中,是几近透明的凝固状物质。 他叫来左右之人,吩咐道:“此物,唤作护肤神水,明日拍卖,务必大肆宣传,广而告之,最好让涿州所有贵妇都知道。” 几名护卫立刻领命去办事。 宁远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驸马都尉的十多个小妾,本官等你们哦。” 第205章 护肤神水,驻颜溢美 驸马能否有小妾,主要取决于公主! 大明的公主,相对来说,还是有些地位的。 在“不和亲”这个前提下,大明的公主大多嫁给了官宦世家,或者是商贾家庭。 总而言之,驸马本身的地位,在这个家国天下背景下,话语权并不高。 所以,驸马能否纳妾,主要看公主的意思。 假若公主开明贤惠,驸马就可以视情况纳妾。 相反,公主若是严格一些,那驸马穷其一生,大抵只能有一个老婆了。 而事实上,大多公主都是小气的。 这也就导致,大明驸马日子过的没那么潇洒。 宁远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才尽量与朱秀荣保持距离。 宁家,人丁单薄,到了他这里,若是再不努力多生几个,以后的爵位能否传下去都不好说。 至于黄镛,之所以能拥有十多个小妾,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嘉祥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姑姑、朱厚照的祖姑母,去世了。 没了约束,黄镛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是……令人羡慕啊!” 宁远呵呵笑了起来,面容带着些许冷峻。 在涿州,在那黄府,黄镛想方设法的娶了十多个小妾,小日子貌似过的还不错。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十多个小妾,没有正妻,这要是能真正相安无事,才怪了! 就在当日,一则消息传开,令得偌大涿州所有贵妇,闻风而动。 护肤神水! 据传,用过之后,能令人容光焕发,甚至还有永葆青春的功效。 这……简直神了! 对于女人,尤其的深闺怨妇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夫君的宠爱!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容颜的老去,这世上,大多数男人的目光,几乎都转移到年轻貌美姑娘身上去了。 而假若能驻颜有效,保持青春美丽,自家夫君又怎会转移视线、另觅新欢呢? 这世上的女人,又有几人不想让自己男人多看一眼呢? “护肤神水,永驻青春!” 涿州的街头之上,一架马车缓缓行进着。 马车之上,是一名极为年轻的女子,皮质水嫩,仿佛要滴出水一样。 再加上那双平静而有神的双眼,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直看的无数男人眼睛都直了! 美! 非但美,还美的惊心动魄。 “护肤神水,驻颜溢美!” “护肤神水,用后不悔!” “护肤神水,一生相随!” 在马车一侧,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叫。 不多时,街道两侧,已是聚集了无数的男人,一个个看的神色呆滞,无人敢上前。 就仿佛,但凡多看上一眼,就会亵渎那仙女一般。 紧接着消息如暴风雨般,迅速传开。 那“仙女”为何那般美丽? 因为用了护肤神水! 瞬时之间,整个涿州贵妇的圈子,几乎炸开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物吗? 黄府。 黄镛正愁眉苦脸,十多个小妾却几乎同时贴了上来。 “老爷,妾身听闻那护肤神水即将拍卖……” “老爷老爷,妾身想去嘛……” “老爷~妾身……银子不够呢……” 一个个缠绕在黄镛的身旁,惹得黄镛不胜其烦,干脆拍出宝钞。 “去去去,都去。” 黄镛如赶苍蝇似的,将十多个小妾打发走,旋即,长长的叹息。 那宁远,有点怪啊! 按理说,两个人已是仇敌,宁远本应该想办法与他作对的。 可是,两三日过去了,那宁远竟是半点动静没有! 这才可怕! 如果宁远出招,他才能拆招。 可宁远动静全无,根本看不到半点招法,让人怎么拆? “那小子脑子有病吧?” 他不由得喃喃道:“就算不出招,最起码也应该参奏老夫一本啊!” “难道是老夫的布置太过缜密,让他无从下手?” 黄镛越想越是困惑,忧心渐增。 随着无偿施粥的口号传开,越拉越多的人跑过来蹭粥,每日消耗的银两都是极为恐怖的数字。 再这样下去,哪怕他有万贯家财也受不住啊! 必须要以最快速度扳倒宁远才是! 又一日。 涿州最大的酒楼,醉香楼。 此刻,早已布置妥当。 由木质屏风搭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数量,足有上百间。 这些,皆是为涿州诸多贵妇们所准备的。 因为女人不方便抛头露面,用这些格子间遮挡也好看一些。 在最大格间内。 宁远正淡然的喝着茶,坐在一侧的是峨眉如远山的刘美人。 眼看着诸多贵妇以及一些家丁、小厮进入格间,刘美人美眸略动。 她轻笑开口:“公子谋略无双,美人……佩服!” 宁远扭头:“怎么说?” 刘美人道:“区区一日之间,涿州贵妇,尽在公子股掌之间,何其厉害。” 宁远莞尔一笑:“一切幸亏美人你抛头露面啊。” 这就是广告效应。 刘美人是个移动的招牌,明眸善睐,长得漂亮不说,皮肤也好。 而作为顾客对象,看的是什么? 看效果啊! 效果就是刘美人用了护肤神水后,才变得如此漂亮美丽的。 于是,涿州的贵妇们才会闻风而动。 中午十分,拍卖即将开始。 刘美人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裙,衣袂飘飘,气质如仙女。 只一站上高台,诸多格间的贵妇皆是眼睛瞪大,呼吸都不由自主。 这……就是使用了护肤神水后的效果吗? 也太美了吧! 假若自己能这般美丽,自家夫君…… 不敢想,不敢想的! 接着,从花楼请来的主持人登台,朗声开口:“诸位夫人,这护肤神水,产自天山最顶端、最神圣的露水,每年,只能采摘三瓶而已。” “至于功效……呵呵,不用多说,大家也都看得到。” “而每年三瓶神水之中,这位美人已经用了一瓶,余下拍卖的,只有两瓶!” 唰! 话音落下,近百位贵妇们的面色骤然大变。 只有两瓶? 岂不意味着,在场众人,只有两个人能拍到? 许多人不由得思虑起来,也有人望洋兴叹。 奇货可居。 这等神物,只有两瓶,价格,怕是不菲啊! 主持人则高声道:“好,接下来开始拍卖第一瓶!起拍价,六千两银子!” “六千五百两!” “六千八百两……” 一些个贵妇焦急的开口,价格,也随着一路攀升。 而就在此间,一道高傲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万两!” 直接从七千多两银子,抬到了万两! 许多人不由得扭头看去。 开口之人,赫然是黄府的二夫人! 第206章 二桃杀三士 一万两银子。 在京城来说,可能只是一笔不菲的巨款,可在这涿州,那是天文数字啊。 黄镛的二夫人,开口便是一万两,直接惊到了无数人。 “本夫人对着护肤神水,志在必得!想要争的,尽管来!”那二夫人开口。 许多人便沉默下去。 且不说大家能否拿出一万两银子,单单是这二夫人的身份,大家也得罪不起啊。 谁人都知,这二夫人是嘉祥公主的贴身宫女,后来公主薨,这宫女也就跟了黄镛。 据传,至今为止,这二夫人还与宫中有联系。 便是连黄镛本人,都要敬重几分。 面对背景如此强大之人,谁人敢与之争抢? 诸多贵妇都闭嘴了。 那二夫人冷笑一声,高傲而不屑。 可就在此间,又一道声音响起:“姐姐,这是拍卖,可不是您的一言堂呢,妹妹我出一万一千两银子。” 众人豁然扭头,暗暗吃惊。 这开口之人,竟然是黄镛的四夫人。 同为黄家的小妾,这二人竟是对上了。 那二夫人有些不悦,正要再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并非妹妹我夺人所爱,只是两位姐姐年岁已然不小了,妹妹我尚且不足三十,正需要这护肤神水驻容养颜啊,妹妹我出一万五千两!” 诸多贵妇再侧头。 这开口之人,竟是黄镛的八夫人! 一府十余小妾,竞相争抢。 那二夫人见了,毫不客气:“两位妹妹既知此乃拍卖,那便是价高者得,姐姐我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了些,一万七千两!” 四夫人又急忙跟上:“妹妹我也攒了些银子,不多,可一万七千五百两还是出得起的!” 八夫人轻哼:“两位姐姐争抢,岂不是平白便宜了外人,就自妹妹我这里止住吧,一万八千两!” 价格,疯狂的攀升。 就仿佛那银子不是银子,而是脸面一样。 二夫人面容冰冷,砰的拍桌子,沉声道:“两万一千两,两位妹妹,尽管跟!” 无人再出声。 那黄府的四夫人与八夫人虽是有些不甘,可面对这等高昂的价格,也只得却步。 最终,第一瓶护肤神水被那二夫人拍了去。 第二瓶开始拍卖。 这一次,主要竞拍者以那四夫人与八夫人为主,期间,黄镛其余的小妾也拉帮结派一般,帮忙掏银子,疯狂的竞价。 到的最后,那八夫人与其他几个姐妹共凑了两万三千两银子,拍下了第二瓶护肤神水。 一场短暂且惊心动魄的拍卖,就此结束。 最大格间之中。 刘美人冲着宁远深施一礼,轻笑开口:“恭喜公子,四万余两银子,唾手而来。” 宁远轻描淡写:“本公子,缺银子吗?” 银子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谁嫌弃银子多啊? 只不过,他此番的目的,又岂是为了赚点银子? 刘美人没开口,款款斟酒。 思考片刻后,她缓缓道:“自拍卖场看,黄府那十多位夫人并不和睦,主要以二夫人、四夫人、八夫人为主,各自抱团。” “而公子这拍卖,便是为三位夫人所准备的。” “两瓶护肤神水,三位夫人,自是没法平分。” “公子,美人没猜错的话,此招,应该叫做二桃杀三士吧?” 宁远笑而不语。 旁观者清,聪慧的刘美人能猜到此点,自是正常。 所谓二桃杀三士,并不是他当真能用计谋杀死黄镛的三位夫人。 可利用此拍卖,最起码可以让黄府不得安宁! 黄府不得安宁了,黄镛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呀,这天儿,有点冷啊!” 宁远喝了口气,自语一般:“不知为何,本公子忽然惦念起那干儿子张永,这捡来的四万多两银子,要是不赏给儿子点,本公子这个当爹的也不够意思啊。” 于是,一匹快马自涿州出发,带着五千两的宝钞,直奔京城。 黄府! 黄镛仍旧在犯愁,根本没心思理会今日的拍卖。 可就在此间,有小厮匆忙来报。 “老爷,不好啦!几位夫人,打起来啦!” “嗯?” 黄镛抬头:“打个屁?” 那小厮忙道:“今日,几位夫人都去了那拍卖会,只可惜护肤神水只有两瓶,几位夫人竞拍之后,心有不甘,便打起来了!” 黄镛神色一顿,心底泛起凉气。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就仿佛,这一切都跟那宁远小子有关似的。 “走,快走!” 来不及多想,他急忙起身,着急着慌的赶到后院,所见之下,触目惊心。 乱了! 彻底乱了! 十多名小妾,还有二三十名丫鬟,疯狂的扭打在一起。 那四夫人扯着八夫人的头发,八夫人抓挠着二夫人的面目,吵闹有声,声嘶力竭。 “见人!要不是你抬价,老娘何至于花那么多钱?” “都赖你!” “害得老娘花光所有的银子!” 三个人相互大骂着,撕打着。 其余小妾、丫鬟则在一旁帮忙。 一眼看去,场面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黄镛眼睛通红,骇然欲裂:“住手,都给老子住手啊!” 另外一边。 京城,东宫。 朱厚照闲来无事,正在跟几个太监斗蛐蛐,正斗的气劲,忽而有书信送来。 “老宁的书信?” 朱厚照立刻起身,接过书信,粗略的扫了一眼,旋即兴致缺缺的丢给张永:“你爹给你的。” 张永小心的看了书信,立刻会意过来,转而去忙络了。 而此刻,弘治皇帝正眯着眼沉思。 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涿州那边,仍及没消息传来,不由得让他多疑了几分。 宁远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半点动静? 这是去调查的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自语似的道:“那黄镛,当真乐善好施,心系百姓嘛?” 一阵沉寂。 稍缓和一会,萧敬幽幽开口:“陛下,臣听说一件趣事。” “哦?”弘治皇帝抬起头。 萧敬道:“臣听说啊,涿州那边举行了一场拍卖,驸马都尉黄镛的几位夫人出手阔绰,靡费四万余两银子拍下了什么护肤神水。” 嗯?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 那黄镛,如此富有? 还有数位小妾? 第207章 火上浇油 弘治皇帝的面色有些深沉。 管中窥豹啊。 那黄镛的小妾,竟能随意拿出四万两银子! 可想而知,那黄镛得是何等的富有。 一个驸马这般富足,确实不大对劲。 因为大明的驸马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能经商,这银子的来源便是个问题。 只不过面对这种事情,朝廷也不好过问,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转而问道:“那所谓的拍卖,是宁远的手笔吧?” 萧敬点头。 弘治皇帝便有些不悦:“朕命他去调查赈济一事,他反倒弄什么拍卖,这拍卖还能帮助调查?” “再者,那黄镛虽是富有,可也并未为富不仁,还乐善好施,主动赈济灾民,达则兼济天下,朕看呐,黄镛大抵不会有问题。” 开口之间,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萧敬老神在在的侍立一旁,略微眯着眼。 人老成精,他只是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 黄镛没问题,有问题的便是刘能。 刘能有问题,那么整个北直隶的赈灾就有问题。 陛下这是准备责罚繁昌伯。 换做平时,他自是什么都不会说。 可这一次,那繁昌伯直接张永送来五千两银子,他不收都不行啊。 收了银子,就要办事。 寂静片刻后,他有意无意道:“陛下,臣倒是觉得繁昌伯的调查,或有些许作用。” 弘治皇帝缓缓扭头,侧目道:“拍卖?” “是!” 萧敬道:“嘉祥公主已薨十年,驸马都尉黄镛在京之时较为老实,可回涿州守孝后,这三年之中纳了十多房小妾,明面上呢,将这些小妾称之为府上丫鬟。” 这就是直接说坏话了。 相对来说,已然逾越了太监的本分。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萧敬一眼,没有做声。 这话看似所问非所答,可却已然揭露问题所在。 说那黄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言行不一。 再加上在老家涿州疯狂的纳妾,这品行,不值得怀疑吗? 就是这样品行有问题之人,当真乐善好施,心系百姓? “那无偿施粥给灾民,难道……也是表象?”弘治皇帝自问一般。 自是无人回应。 萧敬嘴巴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唯有那浮尘随着旁边火盆的热气缓慢飘动着。 有一日,朝堂之上。 有言官启奏:“陛下,臣以为驸马都尉黄镛无偿救济百姓固然是好事,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这赈灾,理应由朝廷出钱出粮。” 此话立刻引起了一些文官的认同。 那黄镛无偿施粥是好事,可朝廷也不能总指望人家一直赈济下去啊。 此等关乎民生社稷的大事,当然要由朝廷出面。 弘治皇帝闻言,面目一沉。 若是没有萧敬提点那黄镛的品行问题,说不得他此刻也就应允了。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涿州的赈灾一事,大抵要交给黄镛。 至于宁远,自是叫回来,再由朝廷派人严格调查整个北直隶的赈灾境况。 可此刻,他犹豫了。 “朕已命宁远彻查此事,尚未有结果之前,不可盖棺定论啊。”弘治皇帝说道。 简单一句话,将一些个言官的提议给驳回了。 但还有人不死心,朗声道:“陛下,那繁昌伯只知吃喝玩乐,做事惫懒,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查出什么来,可涿州那万千百姓还要赈济……” “此言极是!” 又有人道:“陛下,臣以为应给繁昌伯限定个时日,毕竟,赈灾不可耽搁太久啊。” 弘治皇帝轻点头。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最简单来说,总不能让那宁远一直查下去吧? 他缓缓道:“那就……限定半月吧,半月之后宁远再查不出所以然,便撤了他这个监察使!” 就在当日,身在涿州的宁远收到了口谕。 他自是半点不意外。 那黄镛混了这么多年,在朝廷之间,肯定有些人脉。 所以有人帮黄镛说话实属正常。 而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原因很简单,那黄镛急了。 每日无偿施粥给一万多人,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换做谁不心疼啊? 而黄镛急了,沉不住气了,他接下来的行动也就方便了许多。 “劳烦公公带为回禀陛下,就说,不需半月,五日之内,臣定会调查出结果来,请陛下安心便是。” 宁远说着,拿出几张宝钞,悄无声息的递了过去。 那传旨的小太监急忙后退:“使不得的,咱能给繁昌伯传旨,是福分,可使不得。” 宁远又上前几分,笑道:“拿着公公一路劳顿,拿着喝点热茶。” 小太监这才伸手。 可当那宝钞入手之后,他神色骤然一变,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哗啦一下,又拿出一大摞宝钞。 “这些,都是捡来的,花着不心疼,公公无需介怀。”宁远说道。 小太监轻点头,旋即冲着宁远深深的鞠了一躬。 无他,只因这位繁昌伯给的太多了,足有千两! 小太监离开了,宁远又开始喝了起来。 酒是自带过来的,用热水温过,喝起来很顺畅。 过了一会,坐在旁边倒酒的刘美人忍不住道:“公子兴致高涨,怕是此番要收网了吧?” “对矣!” 宁远轻笑道:“美人不妨猜猜,夫君我会怎么做?” 唰! 刘美人的双颊飞红,峨眉轻轻一颤。 这一声“夫君”……突如其来,委实羞人。 不过她还是认真想了想,道:“公子要对付那黄镛,大抵会从无偿施粥着手做文章。” 宁远缓缓点头。 这美人,当真冰雪聪明啊,竟是猜到了他接下来的一招棋。 无偿施粥确实是很好的突破口,毕竟黄镛已经急了,也是时候干火上浇油了。 但只靠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大概呢,有两招半。” 宁远随口道:“这第一招,自然就是火上浇油,第二招,为夫将此称之为泰山压顶。” 饶是以刘美人的聪明才智也想不通。 她不由得问:“那……剩下的半招呢?” 宁远猛的饮尽杯中酒,抬头望向外面。 此刻,月朗星稀,一片静谧。 他嘿嘿一笑:“美人,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休息了吧?” 刘美人的朱颜当即红到耳根,深深的埋着头,慌乱的眼神偷偷瞄了宁远一眼,又急忙躲闪开来。 “这……” 她嗫喏般道:“一切……依公子。” 说完,更是背身过去,躲避宁远。 宁远哈哈大笑,回手一抄,抱起了刘美人。 是夜! 月光偷偷的躲到了云层后面,星星也羞赧似的闭上了眼睛。 苍茫大地之上,泛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就仿佛给这片天地打上了马赛克。 (此处省略……一万字) 夜半时分,黄府。 黄镛兴致不错。 虽说此番朝廷并未直接将赈灾一事交给他,可那宁远也没多少时间了。 区区半个月,依照目前这个事态来看,那宁远只能调查个“屁”! 而只要宁远调查不出来什么,这涿州的赈灾大任,非他莫属。 届时,所涉及的银子,可就不仅仅是他卖出些许米粮的问题了。 “呵呵,人人都言那宁远如何如何厉害,依老夫看啊,还不是草包一个!”黄镛得意万分。 “老爷英明神武!” “老爷千岁!” 作陪的几个小妾纷纷开口。 而就在此时,忽而有小厮冲了进来。 那小厮慌乱道:“老爷老爷,不好啦!” “嗯?” 黄镛一挑眉,脸色沉了下来:“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小厮急的浑身颤抖:“老爷,出大事啦!不知为何,城外忽然多出许多灾民。” 黄镛豁然一震,当即起身:“多了多少灾民?” “约……约……五万左右……” 轰! 黄镛双眼瞪大,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208章 泰山压顶 五万人! 算上先前那一万多灾民,可就是六万多了。 而这些人,可都是他要无偿赈济的对象。 这……得多少银子啊? “怎么会忽然多出这么多灾民啊?” 他忍不住喃喃,旋即怒恨大增:“宁远,一定是宁远那个狗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盛怒之下,他直接一脚掀翻桌子,怒目圆睁,在厅堂内不断转圈。 这下麻烦大了! 原本,他还准备继续装半个月的,最起码熬到宁远离开,朝廷将赈灾一事交由他处理才行。 因为,当好人难啊。 好人做到底,那就要靡费无尽的银两。 而他之所以陷害那刘能为的是什么? 银子啊! 按照先前的计划,若只有一万多人,这二十多天算下来,他只会亏损一万多两银子。 可现在,平白多出这么多人,所耗费的银子就要翻数倍啊! “混账,混账至极!” 黄镛气的咬牙跺脚。 可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逐渐冷静下来。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得想办法解决。 他坐立不安,最终走到书房,提起毛笔,开始书写奏报。 挺不住了! 得找朝廷帮忙,让朝廷出面了。 “撕啦!” 写到一半处,他忽然顿住,直接将纸张撕毁。 紧接着,眼睛眨了眨,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 “宁远小贼,你只想着给老子找麻烦,弄过来这么多灾民。” “可你却没想到,也正是灾民数量暴增,老子无力赈济,朝廷只会提前将赈灾的胆子交由老夫,哈哈!” 开怀大笑之间,他重新书写奏报。 翌日。 奏报呈到了弘治皇帝的案前。 感觉,怪怪的。 不用想,这定然是宁远的手笔。 这小子不好好调查,竟从其他地方弄来数万灾民,要干什么? “驸马都尉黄镛上书,所见之下是涿州灾民暴增,他忧心忡忡,倍感焦急,甚至一度声泪俱下,只因他无能为力,恳请朝廷赈灾。” 弘治皇帝道:“大伴,你,怎么看啊?” 萧敬沉思。 这个问题较难回答。 若是他继续为宁远说话,定会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满。 因为他先前已经为宁远说过好话了,眼下再说好话,就显得过分了。 是以,他尤为严肃道:“回陛下,臣以为赈济灾民要紧,朝廷理应赈灾。” 弘治皇帝闻言,却是哼的一笑。 他提起朱笔,笔走龙蛇:卿富甲四方,当自行处理。 简而言之,你黄镛自己看着办吧。 当日,黄镛得到消息,简直快要气炸了。 他直接来到后院,将所有的小妾都叫了出来,站成一排,而后…… 啪! 啪! 啪! 一个个大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 “你们这群臭表子,害死老子啦!” “竞拍那什么神水,靡费四万多两银子,现在闹的整个朝廷都知道了!” “完啦!全完啦!”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府邸。 黄镛须发皆张。 因为那破神水,致使所有人都知道他黄镛银子充沛。 然后呢? 朝廷就不理会涿州灾民了! 所有的问题,都落在他黄镛的头上了。 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装好人赈灾?一直到明年秋天? 纵使他黄镛有万贯家财也花费不起啊! 可若干脆不装呢? 前面所有的银子都平白浪费啦!好人白装啦! 最主要的是,还会在朝堂之间留下话柄。 因为黄府这些家底,根本经不起推敲,朝廷稍加追究,他也就彻底完蛋了。 “恨!老子恨呐!” 黄镛眼睛通红:“那宁远,看似整日喝酒玩乐,却是在无形之间算计了老子,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黄府陷入了一片死寂。 黄镛将自己关了起来,如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佝偻着身子。 不过区区数个时辰,再看过去,仿佛老了二三十岁一般。 进退两难。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而就在此间,小厮匆匆跑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呵呵。” 黄镛凄然一笑:“老夫已陷入困境之中,还有什么更不好的事呢?” 那小厮忙道:“就在方才,京城各大米铺的掌柜,还有那什么米粮商会先后修书过来,同时谴责咱们黄家米铺,还说日后黄家米铺便是北直隶所有米铺的敌人。” “什么?” 黄镛当即僵住了,惊悚交加。 这……彻底完犊子啦! 他自然听说过那什么米粮商会,那可是整个北直隶米粮圈子的天啊! 北直隶所有米粮的价格,都由那米粮商会掌控。 便是他的黄家铺子,此刻,也还在努力的打通关系,想要加入其中。 可眼下……他竟是成了那米粮商铺的敌人! “怎会如此?” “老夫,怎会得罪那米粮商会啊!” 黄镛双眼呆滞,如傻了似的,噗通摊倒在地上。 这下,岂止是麻烦啊? 整个黄家收入的根源,几乎断啦! 那米粮商会实力庞大,据传,甚至跟那寿宁侯张鹤龄有关。 而他,却成了米粮商会的敌人。 这也就意味着,自此后,在售卖米粮的圈子内,他将会被针对。 无论是收、还是售米粮,都将被死死的限制。 对于黄家来说,米铺是生存的根本。 米铺没了收入,黄家,也就彻底完蛋了。 “据传,寿宁侯张鹤龄与那宁远应该有间才是啊,怎么会帮那混账小子呢?” 黄镛死死的咬着牙,泪珠子,已然在眼眶打转。 过了许久,他一声长叹,如认命似的挥挥手。 “备好酒菜,去……请那繁昌伯!”黄镛沙哑道。 小厮便准备离去。 黄镛却又一顿,道:“顺道……叫上八姑娘……作陪!” 当晚,宁远得到消息,淡淡一笑。 那驸马都尉黄镛,终于认怂低头了。 这涿州赈灾一事的真相,也自动浮现而出。 再向前追溯,他宁远也能自证清白了。 “走走走,去喝酒!” 宁远抄着手,不紧不慢的赶至黄府。 黄镛自是准备好了一切,便是连那穿着较少的八夫人也仿佛打扮过一番似的,盛情款待宁远。 “哈哈,宁小兄弟,欢迎,欢迎!” 黄镛热情道:“先前,老哥只是听闻你在京城的名头而已,今日再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快请!” 宁远却是不苟言笑:“一句话,你自己去宗人府领罪,或者,黄家不得安宁,选吧!” 黄镛笑容当即僵住,满是愕然。 领罪? 教他自己去宗人府承认陷害了刘能? 第209章 彻底输了 黄镛的眼神有些晦涩。 这宁远小贼是不肯放过他啊! 开口便让他去宗人府主动承认错误,真以为吃定他了? 不过很快,他再次笑了出来。 “哎呀,宁小兄弟,咱今天请你,是来喝酒的,先不提正事,喝酒喝酒去!”黄镛热络道。 宁远斜瞥一眼,没有作声。 进入厅堂,酒菜已准备好,还冒着腾腾热气。 主客落座,那衣着清凉的八夫人主动倒酒,虽无言语,可一举一动之间,款款风情流露无遗。 接连饮酒几杯后,黄镛忽然一声长叹。 “宁小兄弟,不瞒你说,驸马……难当啊!” 黄镛满是惆怅:“嘉祥公主殿下虽温婉可人,但唯独一点,万万不让老哥我做,那就是……纳妾。” “可问题是老哥与那殿下成婚数年,直到她薨去,也未曾诞下一名子嗣。” “甚至,在殿下薨去之前,还特意嘱咐贴身丫鬟,教我不得纳妾。” “兄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在如此大不孝跟前,当个所谓的驸马,有什么用呢?” “所以,老哥我……苦哇!” 说着,黄镛的眼睛竟是蒙上了湿气,两滴泪水啪嗒掉落。 宁远一脸的平静:“后来呢?” 黄镛神色一定,本带着泪珠的脸上竟是忽而多了几分诡诈的笑:“后来,那个宫女丫鬟成了老哥的二夫人,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了。” 这…… 饶是宁远也有些讶异。 这操作,有点水平啊! 把敌人变成自己的婆娘,无人看管了,不……甚至那婆娘还会帮着物色其他小妾。 很可以啊! 黄镛转而又是一叹:“所以,兄弟你也看到了,这么大一片家业,为了子孙后代,老哥我也得拼一把啊。” “时间,不多了。” “此番回来涿州,也是借着守孝的由头,守孝三年期满,老哥我就要回京了。” “回京后,大抵就无法这般挣银子了啊。” 黄镛落寞而无奈一般,大口酌酒。 宁远略微点头。 驸马也有驸马的难处,不能光明正大的经商挣银子,还要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那怎么办? 当然是趁着在涿州这边的最后时光,疯狂的挣一笔巨款啊! 道理上,无可厚非。 “只是,黄老爷,您只考虑子孙后代,可曾考虑过那些受灾的百姓?” 宁远平静的反问:“他们,不也是别人的子孙?不也是别人的父母?就你的子孙是人,他们不是?” 黄镛怔了一下,老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他歪着头道:“老夫施粥给他们了……” 宁远毫不客气:“怎么?你黄镛当真是那乐善好施之辈?施粥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还装呢?” “这……” 黄征一脸的难看,沉了口气,忙笑道:“兄弟你看,说好不谈正事的,喝酒,来来来!” 宁远却不假颜色,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有小厮匆忙冲进来,高声道:“老爷,不好啦,咱家粮仓起火啦!” “什么?快快!” 黄镛立即起身,撒腿向外而去。 走到门口处,又冲着那八夫人吩咐:“陪好宁兄弟,稍有怠慢,老夫弄死你!” 那八夫人连连应下。 待得房门关闭,她略微垂着头,带着几分羞涩道:“宁公子,妾身酒量欠佳,但老爷吩咐了,妾身便是舍了命,也要陪您这个君子。” 换做外人听了这话,怕是不能自已的贼心大起了。 那黄镛的意思已然呼之欲出。 所谓的粮仓起火,不过是找借口脱身,留下独处的空间,给他们两个人。 最主要的是这八夫人的明明长了一双狐狸眼,却偏偏表现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再加上“酒量欠佳”、“君子”等词汇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简直不亚于一记猛药。 这世上但凡喜欢标榜自己为君子者,十之七八,做起非君子的事情都他娘-的得心应手。 而对宁远来说,自是一眼看穿这等小伎俩。 他岿然不动,严肃道:“夫人,我宁远不是什么君子,您也无需把酒奉陪。” “我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劝解黄镛去宗人府领罪。” “既然他有事离开,就劳烦您帮忙带个话,就说此事,无商量余地。” “他若同意,还则罢了,若不同意,黄家的米铺也就别想再经营下去了。” “就这样,告辞!” 严声落下,宁远站了起来。 那八夫人见了,忙的抬手:“公子,您……可是嫌弃妾身这薄柳之姿?” 宁远冷漠而无声。 八夫人继续道:“那黄镛老王八居心叵测,买了块肉回来,自己舍不得吃,为的,就是招待贵客啊!” 宁远仿佛没听懂似的,甩开八夫人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 噗通! 八夫人当即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公子,求您啦,带妾身走吧,妾身愿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救妾身于水火啊!” 宁远恍若未闻,甚至脚步都未停顿。 小小美人计、反间计,骗一骗小孩子还差不多。 真以为他宁远那般容易上当? 简直异!想!天!开! 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干系。 莫说中计了,便他与那八夫人在房间呆的时间长一些,被那黄镛抓住机会,报官抓人,他宁远可就百口莫辩了。 那八夫人再哭天呛地,就算不致死,他的声誉也不保啊! 届时,让外人怎么看他宁远? 登徒子一个? 曹贼转世? “只要足够谨慎,就没人能害得了本公子!” 宁远呢喃着,嘴角,带着不屑与讥讽。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之后,房间中的那八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脸蛋上,泪珠仍在,可那双狐狸眼却绽放着妖异光。 “这世上……当真有蹁跹君子?本姑娘不信!” 她自语着,掸去面上的泪痕。 不多时,黄镛匆忙返回,开口便问:“可成了?” 八夫人摇头:“手段出尽,终究无用。” 黄镛面色逐渐变的铁青。 “宁远小贼……要与老夫死磕到底吗?” 他愤然交加:“好好好,那就……走着看,看谁笑到最后!” 然而,就在当晚,数封书信传来。 内容,大抵相同,书信之中,还夹杂着大明宝钞。 这……是他前些日子送上去的银子。 现在,被退回来了。 “完了……输了,彻底输了” 黄镛怔住。 第210章 万民相送 几封书信,看似轻飘飘,却如最后一根稻草般,压在黄镛的身上。 完蛋了! “那宁远小贼,势力如此庞大吗?” 黄镛喃喃自语,面色呆滞如傻子。 无论怎么说,这送上去的银子是无需退回来的。 因为该帮的,京城那边已经帮忙说话了,成与不成,都已然尽力,完全无需退回。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其中所涉及的问题,便是连收银子的那些人都讳莫如深。 而在书信之中,一些人也隐约给出了答案。 米粮商会。 几乎倾尽了全部力量,如发疯似的,针对他这个小小的黄家米铺。 朝堂的打压、诸多米铺敌对,可谓是完全断却了他的后路。 再这样下去,留给黄家米铺唯一的路便是……死路一条! 而米铺,是黄家这三年中最大的收入来源。 一旦米铺经营不下去,靠着些许田地以及驸马的微薄俸禄,又岂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老夫……输啦!” 黄镛长声叹息。 于是,就在当夜,一台轿子来到府衙。 黄镛冲着宁远深鞠一躬,沉声道:“繁昌伯,老夫……错了,愿意去宗人府领罪,只愿您留给黄家米铺一条生路。” 很直接,也很诚恳。 宁远半点不意外;“那就劳烦驸马大人尽快赶回京城了。” 黄镛想了想,道:“涿州这边大抵需要两三日处理一番,处理之后,即行赶回京城。” “可以。” 宁远一口答应下来。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把黄镛得罪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要的,便是黄镛主动认错,以证明刘能以及他自己的清白。 这就够了! 黄镛犹豫了一下,试着问道:“假若老夫负隅顽抗到底,结果会如何?” 宁远莞尔一笑,却是没有言语。 黄镛又疑惑似的道:“会死?还会祸及子孙?” 宁远随口道:“驸马大人,在某看来,您一人的性命与涿州万千百姓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某自已也一样。” “这大明的根基,并非皇帝陛下,也非皇族、非朝廷,而是我等眼前随处可见的万千黎民。” “百姓们,已然很难了,谁若再戕害他们,便是我宁远的敌人!” 声音平淡,就仿佛在诉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一般。 黄镛自是懂了! 苦笑之后,他收敛形色,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世间英才千千万,不如宁远一根毛!” “黄某,佩服之至!” 说罢,干脆离去。 宁远则是腮帮一抖。 这话,虽是夸人的,可怎么感觉怪怪的,像是在……骂人呢? 翌日,无偿施粥停止。 涿州城外,万千百姓一片哗然。 不再施粥了? 要饿死大家伙吗? 而就在此间,自另一侧赶来五六万人。 相比于涿州先前的灾民,这些人精神昂扬,笑容挂在脸上,丝毫不见半点担心。 “呀,今日不施粥啦?” “无妨,朝廷,还有那宁大人是不会坐视我等饿死的。” “可别提了,整个北直隶除了涿州,其他地方施粥,可还带着零星肉丁呢!” “是啊,都说那黄镛是如何如何的大善人,怎么也不学着朝廷赈灾往时粥里放点肉、放点青菜呢?太抠了!” 三言两语,听的涿州的灾民目瞪口呆。 朝廷赈灾的粥,有青菜还有肉? 人群之中,有一名老者走出,试着问:“诸位……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啊?” 有人呲着牙回应:“大家伙从不同的地方来,只是听说涿州这边无偿施粥,本想蹭两口的,没想到那黄镛狗贼竟是停止施粥了。” “哎,算了,看样子无偿施粥无望了,老子还是回去吃朝廷的赈灾粥吧。” “也是,吃朝廷的粥,帮朝廷干点活,理所当然嘛。” “对,老子也觉得有偿的粥,才心安理得,简单来说,就是踏实!” 一些个人七嘴八舌。 诸多涿州灾民听了,面色有些怪异,可眼神之中却涌现出些许希望。 只要朝廷赈灾,大家伙就不至于饿死啊。 那老者忍不住问:“朝廷……还会赈济涿州吗?” 有人眼睛一斜:“是朝廷、还是宁大人对涿州有意见?看不起涿州的百姓?” 这下,许多涿州的灾民皆是沉默下去。 朝廷未赈济涿州,原因,不言而喻。 据传,先前朝廷过来赈灾,却被一些个人闹事,把赈灾的那位大人赶跑了。 接着才是那黄老爷无偿赈灾。 头脑稍微灵活一些人,大抵也能猜到些什么。 只是大家伙吃人嘴短,却也不好碎嘴。 再然后,许多涿州的灾民行动起来,推举出近百人,进入城中,在府衙门口,跪地祈求。 “恳请朝廷、宁大人,救济我等!” 声音响彻云霄。 不多时,大门大开! 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走出,淡淡笑着;“大家伙快起来吧,赈灾粮随后就到,规矩,大家伙都懂,以工代粥,想吃的,尽管去城外排队等候。” 百余人再次叩拜,有序的起身。 而当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仿佛商量好似的,皆回头,深深的望向那年轻男子。 就是这位宁大人,赈灾整个北直隶,让无数人有口饭吃啊! 赈灾粮早已准备好。 当黄镛停止施粥后,朝廷的粥铺也搭建起来,一切变得平稳有序。 两日之后的清晨。 数驾马车驶出了城门,正在排队打粥的灾民随意看过去,神色漠然。 那是黄府的马车。 过了大概两刻钟,一行队伍自城门走来,中间处,是一名白衣青年。 一些个正在打粥、喝粥的灾民皆是停驻下来。 旋即,有人跪下。 又有人跪下。 转眼之后,一万余人哗啦啦跪在原地。 目光,随着那一行队伍行进而转移,恭敬肃穆之下,带着些许歉疚。 高头大马之上,宁远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笑容。 涿州此行,他想自证清白,可同时,又何尝不想这些质朴、善良的百姓们,吃上安心的饭呢? “不客气。” 他在心里念叨着,驾马而行。 当日,黄镛回京之后,简单安置之后,便去了宗人府。 宁远后脚回京,没有主动入宫觐见,弘治皇帝也未召见。 朝野之间,一片寂然,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到,听得到。 力压黄镛,万民相送。 这宁远,着实不简单啊。 宁府。 酒桌之上,三人对坐。 初次相见的王满堂与刘美人皆是大方得体,融洽之中又有几分安逸。 宁远拾起酒杯,深深的吮吸酒气。 感觉,很舒坦。 宁府,又增一员。 在不久的将来,大概就会新添一丁吧? 奋斗了这么久,终于有希望当爹了。 不容易啊! 而就在三人享受温馨时刻之时,没等小厮通报,朱厚照兴冲冲跑了进来。 “老宁,老宁,那鞑靼使臣要来啦!你猜来人是谁?”朱厚照雀跃不已。 宁远定了定:“谁?” “小王子巴图蒙克,哈哈哈,他竟要亲自来!” 朱厚照大咧咧坐下:“老宁,你可要想个办法,弄他一下!” 宁远默然。 这事,不好弄啊。 若是换做其他使臣,视情况搞点小动作还行。 可那小王子是一部首领,岂能乱弄? 第211章 臭不要脸 宁远也没想到,那小王子巴图蒙克竟然要亲自来! 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历来已有的规矩,可但凡发生些许变故,那小王子自身的安全都没有保证。 简而言之,那小王子完全没必要犯险。 也正因如此,大明这一边态度才要更加的慎重。 可想而知,一旦大明乱动小王子,两国之间定然会闹僵,甚至会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因为小王子地位非凡,乃是鞑靼部落的首领。 “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宁远严肃开口。 “哦?” 朱厚照深深挑眉;“什么意思?老宁,先前咱俩可是商量好的,鞑靼使臣来了,就弄他一波的。” 宁远苦笑:“可是,这个使臣不一般啊。” 换做其他使臣,耍点小动作当然没问题,只要不弄死,大概没什么问题。 因为大同一战,大明神威大振,势不可挡。 在这个大前提下,欺负一下鞑靼使臣怎么了? 你鞑靼弱小,欺负你又如何? 但小王子亲自赶来,性质又不一样。 大明为了颜面、也为了利益,必须要对小王子礼貌有加。 可以说,此事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繁昌伯、甚至是太子殿下能掌控的了,涉及面太广,必须要慎重再慎重。 “但是,假若那小王子仍旧嚣张无度呢?” 朱厚照大为不爽道:“难道,朝廷只能眼睁睁看着败军之将在大明作威作福?” 宁远没有作声。 要这般说,还真差不多。 对于那小王子,大明朝廷打也打不得,更杀不得。 假若小王子在大明嚣张行驶的话……那也得忍着。 朱厚照见状,更为不爽:“老宁……本宫才发现,你胆子竟这般小,本宫看错你了。” 说着,豁然起身,大步而去。 宁远唯有苦笑。 能怎么办? 除却朝廷的关系之外,皇帝陛下现在可还看他不顺眼呢,涿州一事已说明一切。 这个时候,哪里还能胡乱惹事? 苟着吧! 老老实实的当个富家翁,赚点小钱,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潇潇洒洒,怡然自得,不香吗? 翌日。 朝堂之间,早已得知鞑靼使臣小王子要亲自来明的消息,自要严肃起来。 大明,乃是礼仪之邦。 固然大同那边大捷,却也不能因此而坏了规矩。 正因如此,接待小王子的重担再次落在了鸿胪寺寺卿贾斌的身上。 弘治皇帝在内阁召见了贾斌,极为严肃开口:“贾爱卿,先前你屡次犯错,朕并未追究,此番,你若再出岔子,就告老还乡吧!” “臣……谨遵陛下旨意。”贾斌瑟瑟发抖。 先前赈灾不利,他已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若再犯错,怕是官位不保。 待得贾斌离去,弘治皇帝缓缓开口:“想来,那巴图蒙克此行,必为求和而来,而这一切,皆赖于大同大捷啊!” 弘治皇帝感慨万分。 大同一战,何止是保住了大明的颜面啊? 毫不客气的说,那一战,几乎是自太祖、文皇帝之后,最漂亮的一仗! 这等功劳,赏那主将一个侯爵都不为过。 独独可惜的是,那主将,赏赐不得啊! 赏赐当朝公主武勋的身份,这大明的礼乐也就崩塌了。 大学士刘健闻言,也是苦笑叹息:“陛下,臣听闻,在民间,大明战神一事,已广为流传开来……” 弘治皇帝也是暗叹。 这,是民心所向啊! 普天下的百姓,愿意看到大明有这样一位战无不克的战神存在。 “公主朱秀荣不学无术,此事……作罢吧!” 弘治皇帝摆手,也是相当的无奈。 旋即,他想到了某个人,拳头紧握了几分。 那混账,就这般胆小怕事? 以为朕昏庸无道,担心功高盖主? 放着大好功劳不要,偏偏将一切推给公主,躲在背后,成~人之美? “混账小子!”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愤色。 也就在当日,小王子一行人抵达京城。 鸿胪寺贾斌得到消息,一路急行,正准备去城外迎接,那小王子却是直接来到了鸿胪寺。 “贾大人无需客套!” 小王子冷漠道:“本王懂得大明礼制,一切自有主张,就不劳烦您了。” 言外之意是,你这个鸿胪寺寺卿爱哪哪去。 贾斌吃了个闭门羹,心下虽有不悦,却也只好赔笑退下。 不多时,鸿胪寺内,一些个使臣纷纷走出,拜会小王子。 “什么?本王应该谒见那繁昌伯?” 简单交流几句后,小王子挑眉:“本王,乃是鞑靼的汗王,叫本王向一个小小繁昌伯低头?简直玩笑!” 有别国使臣忙摇头:“不是啊,汗王,那繁昌伯非比寻常,您最好拜会一番。” “对对对,咱这些使臣来到大明,可以不觐见帝王,但必须要见过繁昌伯啊。” 其余使臣几乎都跟着点头,相当的认同。 小王子更是不解:“本王,自也听说过那繁昌伯,只是本王就不懂了,区区一个繁昌伯比皇帝陛下权势更大吗?” 道理上,自然没错。 君王,高高在上。 就权势而言,大明无能出其左右者。 “可是,那繁昌伯……实在不一般啊。”有使臣开口。 “嗯嗯,有些事,君王不敢做,那繁昌伯却敢……” “好了,大家不要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总之呢,我等俱是对繁昌伯大人钦佩万分,绝无半点不敬!” 诸多使臣谨言慎行,十分的严肃。 小王子神色更是怪异。 这大明,竟然还有此等人物? 何以先前的消息中,并没有半点提示呢? 略做思考后,他不由得冷笑出来。 “繁昌伯吗?呵呵,本王倒是想见识一番!” 说着,他当即起身,一挥手:“备轿,去见那繁昌伯!” 宁府。 得到小厮通报,宁远有些诧异。 那小王子竟亲自来了? 脑子有病吧? 其余诸国使臣来谒见他倒也能勉强理解、接受。 可你小王子,鞑靼的汗王啊,也不惜自降身份,主动见一个小小的伯爵? 要不要脸啦? “不见不见,就说……本公子害了风寒,不宜会客。”宁远急忙吩咐。 “风寒?”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小王子步行走近。 “繁昌伯大人,您这个样子,可不像害了风寒啊。” 第212章 您不配 小王子徐徐步行而来。 就仿佛走在自家院落一般,闲庭信步,潇洒而怡然。 “久闻繁昌伯神武非凡,今日一见,与传言中,大有不同啊!”小王子皮笑肉不笑。 “哦?” 宁远略微侧目,平静而沉着。 这小王子,未经请示,竟是自己闯了进来! 好胆啊! 他不愿见小王子,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招惹是非。 没办法,皇帝陛下正看他不顺眼,无论怎样,这个时候必须都要老实一些。 可小王子毫无礼数,肆无忌惮的闯入宁府,完全就是目中无人。 于是他侧头过去,轻笑出来:“汗王找宁某有事?” “本来没什么事的。” 小王子背着手,冷漠而不屑:“只是,本王听闻诸国使臣皆惧怕你宁远,本王很是不懂,他们,何以惧怕你这个怂包呢?” 宁远笑容再度绽放了几分:“怂包?” 小王子理所当然:“不是吗?” 宁远莞尔:“还真不懂,请汗王示下。” 小王子道:“本王主动来见你一个小小的伯爵,你却避而不见,这不是怕,是什么?” “这……有些道理啊。” 宁远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接着,他又挤出笑脸:“汗王,您威名在外,宁某自是怕您的,那么……请问您还有事吗?” 小王子皱眉,认真打量,见宁远似乎不想开玩笑,有些诧异。 这……就是那个令诸多使臣惧怕的繁昌伯? 不像啊! 那低头哈腰、畏畏缩缩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怂包。 此情此景,换做任何一个稍微有些骨气的人,且不说敢与他针锋相对吧,却也不至于如此胆小如鼠啊。 “你……当真是繁昌伯宁远?”他沉声问。 “如假包换。” “令得朵颜三卫大败的那个宁远?” “那倒算不上,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 “嗯……” 小王子深深点头:“诸国使臣,皆惧怕你?” 宁远摇头:“不不不,您严重了,实在要说呢,只能说诸国的使臣大人拿我宁远当朋友。” 小王子略微一顿。 这话意思就有点多了。 他哼的一笑,问道:“那么,本王呢?” 宁远满是不解:“怎么?” 小王子道:“本王礼贤下士来见你,就算不得你的朋友?” 宁远笑而摇头:“可不能这么说。” 小王子又问:“那怎么说?” 宁远道:“宁某可不能与称朋道友啊。” 小王子顿了顿,险些笑出来。 看看吧,这就是令得无数使臣惧怕的繁昌伯? 完全就是个废物啊! 半点男人的胆识都没有! 他不屑的笑了笑,道:“好,你来说说,你为何不能与本王称兄道弟呢?” 蔑视! 高高在上、不加掩饰的蔑视。 仿佛在问,你宁远为什么就是废物一样。 无他,只因他有这个底气! 鞑靼,最多,也只能勉强算作大明的臣国。 而他乃是鞑靼的首领,与大明君王的地位相对应。 宁远呢? 不过是大明的一个小小伯爵! 这等小人物,换做平时,他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又岂敢与他称兄道弟? 而面对小王子得寸进尺般的问题,宁远认真思考似的撇了撇嘴。 旋即,他面上的笑容如水波一般,巡巡荡漾开来。 “您……当真想知道?”宁远问。 “嗯,说吧。” 小王子满不在意。 对于宁远的答案,他早已胸有成竹。 无非就是什么您神采不凡,小的不敢与您相提并论尔尔的。 但,他想听宁远亲口说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小废物的尊严,狠狠的践踏于脚下。 宁远轻轻点头,那笑容更是如花一般天真浪漫:“好吧,既然您想知道,宁某便告诉您。” “之所不能与您称朋道友,是因为……您……不配啊!” 呼! 一阵冷风吹过。 院落之间,一片死寂。 唯有那一张看似真诚无邪的笑容,如一柄柄寒刀般,随风飘舞。 小王子眼睛骤然瞪的老大,半口凉气酝在口中。 震撼! 不可思议! 他定定的看着宁远,头脑一片空白之后,怒火,逐渐的攀升起来。 这小子……说什么? 不配? 他不配? 他这个鞑靼的汗王不配? “小子,你……” “停!” 宁远不耐烦的打断:“巴图蒙克大人,我敬您几分,只是因为您是大明的客人而已。” 小王子狠狠的握着拳头。 原来,这小子方才的表现,都是假的! 尤其是那害怕的样子,简直就是不加掩饰的讥讽与嘲笑。 笑他自以为是! “好,好,好。” 小王子咬牙切齿,怒从中来:“好小子,果然有几分气概,很好,本王,记住你了!” “别啊……呀,巴图蒙克大人,您别走啊,酒菜已经备好了,别走,别走啊……” 在一声声“盛情”之下,小王子大步而去。 宁远的目光却是渐渐的平静下来,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他宁远,自然不想主动惹事。 尤其是在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有些诡谲的情况下,越老实越好。 可同时,他还未曾怕过事! 小王子盛气凌人,甚至一度仗着使臣的身份威逼利诱,当真以为他宁远好欺负了? “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宁远挑起一抹冷笑,转而换上一身盔甲,直奔东宫而去。 此刻,朱厚照正郁闷着,见了宁远也爱答不理。 宁远恭敬见礼,平静道:“殿下,臣请借一门火炮。” 朱厚照斜瞥一眼:“干嘛啊?” 宁远随口道:“示之以礼!” 嗯? 朱厚照顿时打起精神,诧异的看着宁远。 不对劲! 先前的老宁可不是这样的,即便面对那六万鞑靼大军,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下而已。 可此刻。 认真了! 老宁,罕见的认真了! “哈哈,哈哈哈!” 朱厚照狂笑起来:“走走走,莫说一门火炮,几十门本宫也给你弄来,只是……老宁你到底要干嘛啊?” 宁远不苟言笑。 那大同一战,对鞑靼的创伤似乎并不明显啊! 他眉宇之间,带着些许怒气,缓缓开口。 “轰他-娘兮!” 第213章 令人战栗的噩梦 朱厚照整个人兴奋的不可遏制。 不容易啊! 自认识老宁以来,也快小一年的时光了,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老宁这般凝重而凌冽! 老宁是什么人? 哪怕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 先前,朝堂之间发生多少大事? 可哪一次,老宁不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唯独此番,老宁变了。 尤其是那双眼中蕴着的寒光,饶是以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当朝太子见了,都有那么一丝丝惊惧。 暗自沉了口气,朱厚照一咬牙,有些癫狂般开口:“成,老宁你就说吧,咱们怎么轰他娘兮?” 宁远平静如深渊,缓缓吐出四个字:“杀!人!诛!心!” 杀人还要诛心! 那小王子为何去宁府? 找事,或者说找存在感。 因为其他诸国使臣都拜访了他宁远,态度也相对恭敬。 小王子就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欺辱、威压他宁远。 如此一来,便显现出小王子超然的地位。 看看你们这些使臣,惧怕那宁远都怕成孙子了,可现在如何呢? 那宁远,还不是要对本王毕恭毕敬? 但,小王子错了! 选错对象了! 此事,可能换做当朝衮衮诸公,可能也就忍下了。 毕竟小王子地位相对于其他使臣,确实高许多。 可拿他宁远开刀,要脚踩他宁远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不行! 还有便是,小王子这般恣睢的态度,也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败军之将,甚至在山西那边,都有可能全军覆没,面对强盛的大明,竟还敢如此嚣张? 还以为大明可欺? 亦或者是大同一战,打的不够狠厉? “我们的礼仪与仁慈,从来都不是他们狂妄的理由。” 宁远自言自语一般。 那就弄他! 那就轰他娘兮! 那就杀人诛心! 宁远的目光越发的阴沉,牙齿紧要,两腮浮现出一抹刀削般的棱角。 朱厚照被宁远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抬手晃了晃:“喂,喂,老宁,你没事吧?卧槽,可别吓本宫,怎样弄他都可以,你先别疯啊!” 宁远仿若没听到一般,紧握拳头嘎嘣作响,眼睛通红。 他的脑海中闪掠过一幅幅金戈铁马的画卷,还有抛头颅洒热血,还有马革裹尸。 这大好山河,是英烈们用一条条性命堆起起来的啊! 区区鞑靼,也敢在我大明土地上撒野狂欢? “杀!” “杀!” “杀!” 宁远眼瞳充血,呼吸急促,宛如嗜血狂魔。 朱厚照见了,更是吓坏了,用力摇晃宁远的肩膀:“喂喂喂,老宁,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宁远只是身躯晃动,一身杀气腾腾。 朱厚照想要动手打醒宁远,却又不舍下手,便冲着旁边刘瑾等几个太监道:“快喊,大点声。” 刘瑾等几人一脸傻相:“殿下……喊……什么啊?” 朱厚照想了想,忙道:“喊陛下驾到。” 刘瑾等几人当即扯着嗓子,异口同声:“陛下驾到!” 这一声声,声势非凡,几乎震彻整个东宫。 可即便如此,宁远只是怔了一下,如痴呆般,浑然不动。 朱厚照猛的一提气,咬牙道:“喊公主驾到!” 刘瑾等几人深深吸气,声音更加响亮:“公主驾到!” 嗡的一下! 宁远身形狂震,哆嗦之间,神色有些慌乱的四下打量。 可几乎将院落查看一番,也未见弘治皇帝和公主朱秀荣。 待得他即将收回视线,却是猛的撞见一脸冷漠又带着些许幽怨的朱厚照。 “这……” 宁远喉咙涌动,小心道:“殿下……发生了甚么事?” 朱厚照嘴角向两侧拉,缓缓撇嘴:“你还敢说?” 宁远满是茫然:“什么?” 朱厚照眼睛一瞪:“你还敢说不惦记咱妹子?” 额。 宁远当即一顿,虽是不知发生了,却急忙道:“殿下莫要乱说,没有的事……” “方才,你魔怔了。” 朱厚照斜着眼道:“本让让刘伴伴他们喊父皇来了,只有一点点用,让他们喊公主来了,你就醒神了,在你心里,本宫妹子比父皇还重要吗?” 宁远当即否认:“不可能的,没有的事,嗯……殿下……其实……”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似的:“好了,你不要诡辩了,还是说说怎么弄那小王子吧?” 宁远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为何,方才心中郁气腾腾,思绪竟是不受控制。 此刻回想起来,大抵是因为那小王子嚣张态度所致,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大明以及后世的一些悲恸之事。 他宁远并非好战分子,也不尚武。 但对于在他头上、大明头上作祟之人,态度为不可商议的零容忍! “殿下,臣需要一门火炮。”宁远平和开口。 “只一门就够了?”朱厚照问。 “足够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望向鸿胪寺的方向。 也是这时,在鸿胪寺。 刚刚回来的小王子满脸的沉闷,走起路来杀气冲冲。 其余诸国使臣见了,皆是讶异万分。 这位汗王不是去拜见宁大人了吗? 何以如此愤懑呢? 有人小心凑上前去,试着道:“汗王,您……莫不是与繁昌伯起了争执?” 小王子眼珠子豁的一瞪:“是又如何?” “哎呀,这……汗王,您这实属不智啊。” “是啊,您怎能如此呢?” “那繁昌伯大人与朝廷大员截然不同,您得罪了他,可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啊。” “对对对,汗王您快去致歉吧,拖得久了,恐生事端啊!” 诸多使臣皆是苦口婆心的劝告。 小王子闻言,忽而冷笑起来:“难不成那宁远还敢杀了本王不成?哼,本王借他一百个胆子,就站在这里让他杀,他,敢吗?” 诸多使臣脸色十分难看,不住的摇头。 有人忍不住叹息,道:“就算不敢……怕也差不离了,您还是小心些吧。” 小王子心里早就堆了一肚子火气了。 他本想折辱那宁远,立威给诸多使臣看。 可万万没想到,那宁远竟如此胆大包天,反倒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 念及此处,他缓缓巡视众多使臣:“尔等身后虽为蕞尔小国,却也是国,尔等作为使臣,如此低三下气,就不怕给尔等之国蒙羞吗?” 诸多使臣相视一眼。 旋即扭头别处,就仿佛没听到似的,浑然不在意。 接着,一个个旁若无事的先后散开了。 小王子淡漠的看了看,转身回到房间。 不多时有手下来报:“大人,查出来了,那大明战神朱将军,乃是当朝公主,朱秀荣。” “知道了。” 小王子呢喃似的开口。 眉目之间的怒火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他堂堂鞑靼的小王子,堪称勇不可当,更是自由熟读兵书。 而那朱秀荣呢? 贵为公主,整日幽居深宫之中。 且不说是否通晓兵法,最起码极少接触战马,更无机会训兵、练兵。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便如草包的将领,竟是摧枯拉朽般打败了他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悍将! 而且还是毫无悬念的大胜!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小王子目眦尽裂,须发皆张:“本王,恨呐!” 旋即一股冲天的恨意,于周身内蒸腾着,头颅急速震颤。 手下见了,忙大声呼叫:“大人,大人!” 小王子骤然抬头,身躯定住,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随着无奈的叹息,逐渐平静下来。 他恨。 可是,更无力。 那开花弹,太恐怖了,恐怖到令他至今回想起,都没有半点办法。 能如何? 即便现在知道了那开花弹的威力,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兵力分散开来。 如此,最多也只能保证少折损一些兵马,败相更好一些。 至于打赢……完全没有半点希望! 一丝一毫都没有! 就仿佛人力永远胜不过天一样。 天要下雨、下雪、下冰雹,没人能阻止。 这份无力,令人绝望,乃至于灵魂都跟着战栗。 “大明战神,好一个大明战神啊!” “有火炮,有那开花弹,我鞑靼将永无宁日啊!” 小王子喃喃着,面带惨白。 自离开山西到现在的数日,他连夜兼程,直奔京师而来。 为的,便是修复与大明的关系,也尽量弥补鞑靼颜面。 顺带着,日后也能睡的好一些。 没人知道,这几日,他几乎一闭上眼睛,脑海之中便会浮现出那几十、几百枚开花弹同时炸开那等翻天覆地,宛如炼狱般的景象。 那……是他的梦魇啊! 就在此时,忽有手下匆匆跑进来,神色惊惧至呆愣。 小王子抬起头,冷声道:“怎么了?” 那手下指着外面:“炮!火炮!就在门口!” “什么?” 小王子咯噔一下,用力的揉挤脑袋,惊恐至极! 第214章 进退维谷 一门火炮,浑体已然刷成了朱红色。 唯有那炮口,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烈火的淬炼,漆黑一片。 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摄人心魄,尤为可怕。 还有那炮筒,所指的方向,赫然是鞑靼所在的京师西北。 “这这这……” 小王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身躯暗自抖动着。 就仿佛那火炮随时会发射开花弹,将他们所有人炸的粉身碎骨、荼毒全身一般。 他也顾不得这火炮为何会出现在院落之中,抬起手指,大声呼喝:“快挪走,挪走啊!” 左右手下却是无动于衷。 其中一人小声道:“大人,此炮,是那大明战神命人送来的,她说您这院落有脏东西,用此火炮为您镇邪!” “我……” 小王子简直快要气炸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镇邪? 那他娘哪里是镇邪,分明是震慑他的啊! “欺人太甚!” 小王子咬牙切齿,左右四顾,最终却是狠狠一挥手:“把这东西,用布蒙上,遮严实些!” 左右手下自是二话不说,找来一块黑布,正要将那门火炮盖住。 “等一下!” 小王子略微眯着眼,轻轻摇晃着头。 “算了,不要遮盖!”他目光有些幽深。 不能盖啊! 那朱秀荣仿佛猜测到他对这火炮心里有了阴影,特意拉来这火炮威慑他的。 而一旦遮盖起来,就好像他当真怕了这火炮一般,脸面也就丢尽了。 退一步说,就算那朱秀荣不知道他惧怕这火炮,他遮盖起来,那也不像话啊。 “本王纵横四方,岂会被区区一门火炮吓到?哼,真是可笑!” 小王子说着,偷偷瞄了一眼火炮,却又急忙转移视线。 他背着手,故作高傲的样子道:“去回复那朱将军,就说本王见到这火炮……倍!感!亲!切!多谢她的美意了!” 不多时,东宫。 宁远得到消息,似笑非笑。 “但愿他当真倍感亲切,呵呵,可别吓的半夜睡不着。”宁远随口说道。 朱厚照却是不解:“老宁,一个死物,也能吓到那小王子?” 宁远点头:“可能性很大。” 人在受了极大刺激之后,精神状态容易恍惚。 莫说小王子了,那大唐的太宗李世民可强大否? 还不是要尉迟恭、秦琼半夜守门? 火炮、开花弹,对于小王子来说,那是噩梦级的存在。 在鞑靼的史上,怕也没有此等恐怖至令人绝望的神器。 故而,那小王子极可能对此物惊惧。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真正杀人诛心的,还在后面。 “繁昌伯!” 这个时候,王华走了过来,冲着朱厚照见礼之后,冰冷的目光缓缓挪动到另一侧。 宁远立即一个警戒。 有敌意! 因为王守仁的关系,王华这位成化朝状元看他一直不顺眼。 平日里照面,哪怕他主动打招呼,王华也爱答不理。 此刻,感受着王华正酝酿着的怒火,他挤出笑容,正要开口,却见王华一瞪眼,当即把话憋了回去。 “别废话,我就问你,我儿子呢?”王华直截了当,甚至有些强硬。 宁远便有些心虚。 倒不是他惧怕王华,而是不好意思。 此番去宣府、大同,是他主动叫王守仁跟过去的,毕竟这是一个大高手保镖。 再然后,因着急回京,又要堵截小王子,只有派王守仁前去才最合适。 于是王守仁就去了偏头关附近,至今还没有消息。 至于王华气愤,也容易理解。 王守仁明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了,眼看着仅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不好好读书,还跟着他乱跑,换做哪个当爹的不气? 他略微思考,极为严肃道:“王大人莫急,伯安他正在干一件极其壮烈的大事……” “你说什么?” 王华声音徒然放大:“宁远小子,你派我儿去打仗了?你长没长心啊,我儿只是一书生,岂能上战场厮杀?” 宁远有些汗颜:“王大人您稍安勿躁……” 王华咬牙切齿:“闭嘴吧,宁小子,你给老夫记住,但凡我儿有半点闪失,老夫与你没完!” 说罢,愤然甩手而去。 宁远顿了顿,一阵苦笑。 倒是旁边的朱厚照有些狐疑道:“老宁,你说那王守仁当真能打赢吗?” “能!” 宁远很肯定。 悟道之后的王守仁,简直如开挂一般。 莫说有开花弹助力,就算没有,以王守仁的才能也绝对能打赢小王子。 “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小王子都出关又来京,那王守仁怎还没动静?”朱厚照道。 “应该快了。” 宁远喃喃似的回应。 时间拖的越久,说明那偏头关一战,赢的越漂亮。 因为大同一战也清点了近两日。 此刻,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于三位阁老面色严峻。 倒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有点麻烦。 棘手的麻烦。 那小王子初到京城,尚未觐见,却是让贾斌代写了一封奏报。 奏报上说,他小王子对于大明崇敬不已。 大明天威浩荡,鼎力四方,他甘拜下风。 又听闻大明儒学昌盛,读书人千千万,俱是通晓那“君子六艺”,特想与大明学习、切磋一下弓箭之术。 态度显得很谦卑。 可就在这谦卑的后面,却是一把无形的刀子,磨刀霍霍,盯上了大明的颜面。 所谓君子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种能力。 天下读书人,自然是喜欢标榜自己为君子,可大多时候,都是虚指。 真要哪个读书人去奏乐、骑射等,有几个能行? 但偏偏,六艺的说法并没有错, 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读书人一点点将这些东西抛却了。 可以说,小王子提及这六艺,实际上是暗暗讥讽几乎大明所有的读书人。 先捧杀! 捧杀之后,再请求比试。 朝廷若不同意,那么那些赞美之词与君子六艺就成了一天大的笑话。 这个时候,不比,也就成了不敢比! 丢人呐! 可若同意比试呢? 没人敢保证一定能赢。 因为鞑靼诸多将士都擅长骑射,譬如那小王子,据说有百步穿杨之威勇。 要知道寻常的骑兵的射程也就在五六十步左右啊! 而假若比试输了,大明也同样丢脸。 进退维谷。 “我大明,就无精于骑射的猛士吗?” 弘治皇帝叹息。 问题倒是不大,关键是容易丢脸啊! 就在此时,萧敬走了进来,小声道:“陛下,繁昌伯求见。” “嗯。”弘治皇帝心不在焉的点头。 宁远走进,先扫了一眼,旋即二话不说扣在了地上。 “臣恭喜陛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内阁一阵寂静。 喜? 这好端端的,喜从何来啊? 第215章 三贺皇帝陛下 弘治皇帝极其严肃,看不出半点波澜。 可也觉得十分怪异。 此一刻的大明,天下承平,哪里有什么喜事? “宁爱卿,说说吧,是什么喜事。”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 态度,冷漠而生硬。 不知为何,最近,莫说是见到这小子,便是听旁人提及,都觉得有些厌烦。 宁远却是半点不在意,笑道:“臣恭贺陛下,这喜事啊,有三!” 三件喜事! 三位阁老皆是讶异的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宁远。 好小子,当真敢口无遮拦啊。 莫说是三件喜事,便是一件,那也非同寻常了。 因为,眼下的大明并无事端,更没有什么瑞祥,又有什么事,能算得上喜事呢? “喜事有三?不错,说说吧。” 弘治皇帝略微侧目,跟着又是一沉:“假若你所言之事,并非喜事,就别怪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说到后面,高高在上的君王气概流露无遗。 宁远闻言,仍旧平静,淡淡道:“这一喜,乃是大明接连大胜,天威浩荡,威震四方,四方诸国,莫有不从者!这一切,皆因陛下勤政爱民,圣德唯贤。” 说的是蓟州和大同两场大捷的问题。 因为大明更加强盛了,四方诸国才齐齐来朝拜。 这……固然是事实,可几乎人尽皆知了,也能轮到你宁远拿来说事? 弘治皇帝眼眸一沉。 所谓的第一喜,就是来拍马屁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余下那两喜事,若同样如此的话,你就无需多言了。” 宁远只是报之一笑。 他缓缓从袖口掏出一封普通的书信,双手奉上。 萧敬见了,倒是上前两步,接过书信,递给弘治皇帝。 这时,却听宁远继续道:“这第二喜,乃是陛下文治武功,有雄韬伟略,盖世之贤能,故而,此番鞑靼大军侵扰我大明才会铩羽而归,损兵折将不计其数。” 很怪异的一番话。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小子,又旧事重提,拿大同大捷说事吗? 大同一战,确实是有明以来都少见的大捷,可跟你宁远有什么关系? 又是拍马屁? 弘治皇帝也是极为不悦,暗自压着火气,缓缓展开书信。 只搭了一眼,他便不由得眉目挑起,悄然抽了口凉气。 这不是什么奏报,就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书信。 “敬禀吾师,远隔千里,弟子甚是思念吾师……” 是弟子写给老师的,乍看起来,十分的……肉麻。 再向下看,弘治皇帝差点气的将书信丢掉。 写的都是为什么玩意啊? 师傅,弟子不能时刻侍奉在您身边,心尤不安,但弟子深知此事重大,所以必须要全心全力的做好。 师傅,您吃了吗? 师傅,弟子又有困惑了,那心即理,与当今的学问略有不同,弟子应如何是好呢? 叨叨絮絮,看了一大半后,弘治皇帝也失去了几分耐心,快速向后扫。 终于,他看到了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字眼。 偏头关……设伏……以火炮对之……小王子仓皇逃窜……诛敌两万三千九百二十一,战马等…… “嘶!” 弘治皇帝极为严肃,深深的吸气。 这……又是一场大捷啊! 三位阁老也发现了一样,不由得扭头看了过去。 弘治皇帝抬手:“三位师傅……看看吧。” 萧敬将书信递了过去。 与弘治皇帝大抵一致,三位阁老也是不禁眉毛跳动,一直看到后面,神色终于变了。 诛敌两万三千多! 虽说与大同大捷比起来差一些,可是,那鞑靼一共也才六万大军左右,岂不是说……这一战,几乎打的鞑靼全军覆没了? 并不是诛敌人数少,而是……鞑靼大抵只剩下这么多人了。 这……太强了! 三位见惯了诸多风浪的阁老此刻皆是颇为骇然。 回头来看,此番对战鞑靼,大同那边的大军一人未损啊。 而鞑靼呢? 六万大军,几乎全没了! 这是何等强盛?何等的恐怖? 换作以往,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这一刻,却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这也就能理解那小王子为何会如此火急火燎的赶至京师了。 被打怕啦! 跑来京师低头啦! “此番大捷,着实是大喜啊!” 刘健感慨着。 主要是来的太及时了。 那小王子固然主动充当鞑靼使臣,向大明低头了。 可在同时,也想争回几分颜面。 于是恳请与大明比试骑射。 而一旦比试,大明这边几乎是必输无疑的,届时便会失去几分颜面。 但有了这偏头关大捷,一切又有不同了。 因为大明,太强了! 打的鞑靼六万大军覆没,再回头看,所谓的区区骑射比试,也就无关紧要了。 输了又如何呢? 如果将大明与鞑靼的大战比作大人打仗的话,那么骑射比试,就当于小孩子过家家。 即便输了,也不过是玩笑一场,算不得什么。 沉寂片刻,刘健开口道:“繁昌伯,你那弟子是……王守仁?” 宁远点头。 刘健长声一叹:“不错,不错的啊!” 那王守仁的功劳虽说比不得“大明战神”,可也是锦上添花了,让大明的威势徒增三分。 “宁远,你说有三喜,还有一喜呢?”弘治皇帝严声道。 在略微震撼之后,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宁远则再度拜下:“这第三喜,臣恭喜陛下再得神器,有此神器,臣不敢多言,但最起码在百年之内,大明将再无半点忧愁,四方不敢来犯。” 嘶…… 内阁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静! 静的落针可闻。 弘治皇帝眼瞳骤然收缩,动也不动的盯着宁远。 三位阁老也是一样。 在这一刻,几人的心跳都仿佛停跳数次一般,神情大震。 终于……还是来了! 那神器是什么? 要么是火炮,要么是炮弹! 因为这是制胜鞑靼的关键法宝。 可这法宝到底如何,长得怎么样,除了亲历者,朝廷这边,几乎没有任何消息。 没人去查,也没人去问。 甚至包括弘治皇帝,在朱秀荣归来之后,对于此事都只字未提。 就仿佛所有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一般。 宁远见了,继续道:“此神器,乃是我大明征西大将军所制,臣将此物命为‘开花弹’。” “此物不同于先前的铁球弹,在发射之后,仍旧会爆炸开来。” “一枚炮弹所波及范围,约有两丈左右。” “依照大同一战来看,一弹约可伤三十余人。” 三十余人? 三位阁老皆是侧目。 不对劲啊! 这威力,相较于以往的铁弹确实强劲太多了,可要诛杀数万人,那得多少炮弹? 换弹,是需要时间的。 火炮射程也才两三百步。 在这么短的距离之下,鞑靼骑兵顷刻之间就能冲过来,区区五十门火炮,又能发射多少炮弹呢? 两百枚? 三百枚? 这样便可诛杀敌人近三万? 未免有些儿戏了吧? 虽是心下怀疑着,内阁之中,却是无人出声。。 宁远自也感受到气氛有些怪异,凝了一口气,严肃开口。 “陛下,臣请演武!” 第216章 演武 演武。 也就是当众演示投射那开花弹。 换而言之,便是让满朝文武见识见识开花弹的威力。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这是好事。 毕竟至今为止,朝廷这边对开花弹的了解极少极少。 趁此机会让百官见识开花弹,了解其威力,日后再生事端,心里也就有了底。 他随意挥手道:“朕允了,你负责安排此事。” “是!” 宁远立即应下,略作犹豫,试着道:“陛下,臣恳请令诸国使臣共同观看演武。” 弘治皇帝定了定:“不会泄露?” 这是一顶一的神器,也是大明最大的依仗! 一旦被人见到偷学了去,大明的优势也就没有了。 “陛下尽管放心,万不会流传出去!”宁远说道。 就技术工艺来说,其实开花弹算不得什么,可其余小国想要模仿,也不容易。 就拿锻造工艺来说,而今的大明在当世来说,那也是最上层的一列。 一般的小国想要跟风都跟不上。 退一步说,随着时间的发展,就算开花弹的制作手法被人学了去,大明这边的家伙事随着科技、经济的进步,也定将遥遥领先。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弘治皇帝略作考虑,道:“既如此,那便邀请诸国使臣观武吧。” 这也是好事。 让四方诸国见识开花弹的威力,直接展现大明强大的实力,可震慑无数宵小。 宁远领旨告退。 过了片刻,弘治皇帝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哼笑道:“这小子,总算令人顺眼几分了。” 三位阁老也跟着笑了,却是没有作声。 这里面门道极深,于朝堂来说,那也是深加隐晦的大事。 当然了,随着开花弹公开的演武,一些个秘不可宣的事情也就悄然消失了。 宁远得了旨意,自是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要杀人诛心啊,要弄他啊! 他直接来到鸿胪寺,第一个便找上了小王子。 “巴图蒙克大人,你好啊!”宁远笑呵呵。 小王子一脸阴沉:“干嘛?有事吗?” “还真有!” 宁远大咧咧道:“宁某奉了陛下旨意,特安排一场演武,时间呢,就定在两日之后,同时也邀请诸国使臣观武,汗王您可千万不要缺席啊!” 小王子顿时明白过来,一股股怒气充斥肺腑,整个人都快炸了! 炫耀! 这是不加掩饰的炫耀啊! 在大同、偏头关,大明利用那开花弹打的鞑靼一败涂地。 现在,又要请他去观看那开花弹的演示,这……这是在他心头上剜刀子啊! 但,他却又必须要去! 不去的话,就仿佛他害怕、心虚一般,给鞑靼丢人呐! “好,好,好!” 三个字几乎从小王子牙缝中挤出来。 他面目带着几分狰狞道:“繁昌伯尽管放心,本王定准时过去观武,定!准!时!” “好嘞!” 宁远貌似恭谦似的笑着,旋即指了指外面。 “呀,宁某忽然想起了,这鸿胪寺,不大干净,时常有鬼怪作祟。” 宁远煞有其事道:“所以,朱将军命人送来一门火炮,帮汗王您镇邪,嗯,祝您身体康泰哈,不用谢,不用谢的,就这样,拜拜了!” 说着,大摇大摆的离开。 小王子看着宁远那嚣张的样子,气的牙根生疼,眼睛通红。 “找死,找死,给老子等着!”小王子声音死沉。 左右之人见了,上前几分,小声道:“大人无需动怒,要对付这小子,其实简单的很。” “嗯?” 小王子豁然扭头:“怎么做?” 那人笑道:“骑射比试。” 小王子顿了顿,当即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好!届时,看本王怎么弄死那小子!” 宁远将消息告知了诸国使臣,又来到东宫,将演武之事与朱厚照说了一番。 朱厚照听了,险些激动的跳起来。 “哈哈哈,老宁,本宫明白了。” “你这招,何止是杀人诛心啊,简直堪比诛他全家了。” “本宫已经迫不及待演武了,到时候……啧啧,小王子见了开花弹,脸色一定比死了娘还要精彩吧?哈哈哈!” 朱厚照笑的眼睛都快合拢了。 宁远倒是平静如常:“殿下,臣……有一事。” 朱厚照正在兴奋头上,随口道:“说。” 宁远道:“臣……想请问一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唰! 话音尚未落下,朱厚照顿时严肃起来,死死的盯着宁远。 “老宁,你不对劲。” 他上前几分,瞪着眼道:“你……还是惦记本宫妹子,对不对?” 宁远尴尬的摇头:“不不不,臣只是觉得……公主殿下是那小王子的克星。” 朱厚照惊疑不定,凝眉看了半刻,这才轻轻点头。 “成吧,本宫带你去。” 朱厚照大为不爽的转身,带头而行。 不多时,二人见到了公主朱秀荣。 此刻的朱秀荣一身襖裙,正在针织。 她坐在哪里,温雅而知性,与沙场上那飒爽英姿模样截然不同。 “哥……” 见了朱厚照,朱秀荣叫了一声,旋即扭头,略微一笑:“繁昌伯,你来了。” 宁远见礼。 旁边的朱厚照白眼,冷冷道:“有什么事快点说,说完就走。” 宁远暗自苦笑,旋即正色道:“殿下,两日后开花弹演武,您……想去吗?” 朱秀荣略作思考,最终摇头。 “你们去吧,本宫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哪里有资格去观武。”朱秀荣轻声道。 话虽如此,面目之间却是多了一丝苦涩。 宁远自是感受到些许埋怨的味道,缓缓点头:“那成吧,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着,率先转身而去。 朱秀荣抿着嘴,踏前一步,忽而开口:“我……本宫与父皇请示一番试试。” 却是改了口。 宁远站定,会意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回身道:“殿下,您可差点害死臣了……” 朱秀荣猛然一惊,忙道:“怎么了?宁远,你没事吧?”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已是来到宁远跟前。 朱厚照见了,眼睛瞪大,急速冲过去。 “停停停!” “你们两个,闭嘴,都闭嘴!” 朱厚照高声大喝。 第217章 君子不藏器 眼看着差点碰在一起的两个人,朱厚照急了! 不对劲! 问题,相当大! 原本两个人距离还拉的比较远,哪知道不过的转眼之间,竟是凑到一起去了! 而眼见朱秀荣倒退两步,朱厚照满脸的冷漠。 “干嘛呢?” “闹着玩吗?” “当着本宫的面前,你来我往,很有意思是吧?” 朱厚照毫不留情的呵斥! 朱秀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垂着头,脸色通红。 而后,朱厚照便恶狠狠的瞪着宁远。 “老宁,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冷声开口。 “这……” 宁远尴尬一笑道:“殿下,其实……” 朱厚照当即一挥手:“好了,本宫知道了,你这小子有问题,就这样,别说了!走走走!” 说着,推着宁远离开了。 后面的朱秀荣见了,唇角蠕动,暗暗叹了口气。 宁远虽只是简单说道了一句,可问题已呼之欲出。 可能……有麻烦了。 但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后,困顿不已。 似乎她也没有坑害宁远的地方吧? 宁远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东宫。 朱厚照满脸的阴冷,无论是吃东西还是玩游戏,都没了兴致。、 他就那般死死地盯着宁远:“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唯有苦笑,轻摇头道:“殿下,没事。” 朱厚照眼睛一瞪:“你再说?” “确实没事。”宁远也是有些无奈。 “是吗?” 朱厚照仍旧半点不信:“老宁,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咱们以后便不是兄弟了,你最好说清楚了。” 宁远犹豫了一下。 旋即,侧目过去,认真道:“殿下可知,陛下最近看臣尤其不顺眼?” 朱厚照却是有些不解:“为什么?” 宁远极为严肃,缓缓吐出三个字:“开花弹!” 朱厚照立即沉默下去 宁远怅然一叹,苦笑不已。 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模棱两可,甚至有些厌恶。 为什么? 一切的原因皆在于开花弹。 无论是于朝廷还是于天家来说,军事,都是最大的问题根本所在。 这是保证江山社稷最稳固的基石。 开花弹强不强? 毋庸置疑的强! 大同那边,朝廷本无计可施,可就因为开花弹的出现,转瞬之间扭转战局。 这是好事! 于当朝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因为开花弹的强大,足以影响整个大明的命运。 只此一物,足以让大明屹立与世界之林,教诸多外族、小国日后再也不敢侵扰大明! 这是何其恐怖的事情? 可与此同时,这里面也有相当大的隐患! 不声不响,大同那边忽然出现了开花弹,让满朝文武,乃至于皇帝陛下怎么想? 尤其是公主朱秀荣甚至以此事威逼过皇帝陛下,简直无异于将他宁远送上断头台! 开花弹能打得鞑靼抱头鼠窜,可若是反过来打朝廷呢? 朝廷,扛得住吗? 宁远自己都不知道! 京师这边,满打满算,二十多万大军。 至于诸多卫所,完全不堪重用。 卫所是什么? 平日间,那就是普通的农户,而打仗的时候,这些农户便成了将士。 这些人,也能打仗? 而区区一百多枚开花弹便能打的鞑靼六万大军溃败逃窜,假若炮筒对准朝廷呢? 后果,不堪想象! “如此说来,本宫妹子确实害了老宁你?”朱厚照呲牙花。 宁远没有作声。 此事对他来说,一直如鲠在喉,可又无可奈何。 譬如涿州的事情。 皇帝陛下当真觉得刘能会贪墨银子吗? 还是他宁远会贪墨银子? 那是在敲打他! “哎!” 朱厚照长声一叹:“本宫也略有耳闻,先前,妹子确实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说那开花弹能打鞑靼,也能打朝廷。” 打朝廷,那便是真正的造反了。 而通过大同那边的表现,当数万大军加上开花弹,一路向东,攻打京城……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就是这样,弘治皇帝只是区区不愿意搭理他宁远,已然是最轻的了。 若换做开朝大佬,或者是文皇帝,如他这种不可掌控之人,早就给咔嚓了。 “但是,老宁,本宫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朱厚照说道。 “嗯!” 宁远轻点头,心里也是压力重重。 也亏得他将开花弹献给朝廷,要不然后果实在不可想象,甚至一命呜呼也说不得。 而这,也是朝廷衮衮诸公对大同大捷讳莫如深的根本原因。 没人愿意提及,更没人敢提。 这时,朱厚照想了想,道:“老宁,那开花弹的威力,当真那般恐怖?假若你造反,会如何?” 宁远平静的看了看,认真开口:“不敢多言,但最起码,可划江而治。” 朱厚照深深点头,长长叹息:“好兄弟!” 什么是划江而治? 也就是说,假若宁远真就造反,就算打不下京师,也可以向南转移,与朝廷形成对立的局面。 “那皇帝老子昏聩啦!” 朱厚照喃喃似的道:“你老宁如果有二心,又岂会乖乖交出大同的兵权?” 说着,却是苦笑不已:“换做本宫当了那皇帝老子,可能也会多疑吧?” 宁远想了想,道:“所以臣才觉得陛下是真正的大度而仁慈。” 这是真心话。 但凡皇帝陛下稍微狠心一点,他宁远现在也就彻底完犊子了。 朱厚照却是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侧目道:“老宁啊,那刘美人……还没有身孕?你可要抓紧努力了啊!” “额……” 宁远有些尴尬:“这才好了没多久,殿下您……别乱说。” 朱厚照撇嘴:“好了,老宁你安心吧,本宫去找父皇说一说,另外……你当真没打本宫妹子主意?” 宁远忙是摇头:“没有的,不会!” “好,本宫最后信你一次!” 朱厚照起身,朝着养心殿走去。 两日时间恍然过去。 弘治皇帝亲自带领文武百官,摆驾三大营的校场。 演武,即将开始。 不多时,诸国使臣也拖拖拉拉的赶来。 场下,一片肃静。 谁人都知道,大明最强的兵器,即将展现出来。 而在人群中,小王子侧着头,就仿佛漠不关心一般。 “镇国战神到!” 声音落下,一行训练有素的女火铳手,自远处,缓缓而来。 第218章 不可撼也 镇国战神! 这几个字尤为刺耳,在场众人,清晰可闻。 紧接着,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侧目,望了过去。 只见百余人的女火铳手,踏踏而来。 步伐整齐,气势轩昂,相较于普通的将士,惶不多让! 待得来到近前处,一身戎装的朱秀荣叩拜而下。 “臣,朱赛花,叩见陛下!” 掷地有声,干脆而利落! 弘治皇帝笑呵呵的摆手:“朱爱卿……平身吧!” 朱秀荣起身,带领百余火铳手,站在了诸国使臣的一侧。 小王子见了,当即一个哆嗦,忙扭头过去,就仿佛根本没看到一样。 于鞑靼来说,这是耻辱版的宿敌啊! 其余使臣也是纷纷侧目,惊心不已。 这大明战神,表面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 可就是此区区女流之辈,却将鞑靼打的溃败逃窜,不可谓不狠! “见过战神!” “战神千岁!” 一些个使臣赔笑打招呼。 朱秀荣只是轻轻点头,目光所向,却是校场的门口处。 他……快来了! 这时,弘治皇帝扭头示意,大太监萧敬便扯着嗓子开口。 “开始演武!” 随着声音落下,整场都肃穆起来。 擂鼓声阵阵,号角漫天! 紧接着,一道身影自门口处走来,挺立而庄严,雄姿飒爽! 身影后面,则是数十名金吾卫,以及十数名……太监! 再然后,在众人的护卫之下,一门漆红的火炮,在滚滚声下,出现在众人的跟前。 一行人缓慢向前,一直来到弘治皇帝跟前。 宁远一人出列,高声道:“臣宁远,请示演武!” 弘治皇帝略有澎湃道:“开始吧!” “是!” 宁远转身,飒沓而行。 唰! 他来到火炮左侧,长剑抽出,长剑所向,正是前方。 “开炮!” 紧跟着,在张永的带领下,数名太监训练有素的填弹,接着,点火。 刺啦啦! 随着一阵刺耳声音的想起,引线快速燃烧,直至到地步。 再然后…… 砰! 一声闷响,平地而起! 只见一枚炮弹嗖的飞了出去,以眼见速度,飞向两三百步外的目的地。 那里,有着几十个用泥土塑作的泥人。 炮弹落下,旋即如惊雷般,骤然爆发开来。 轰! 大地震动,校场颤抖。 在这转瞬之间,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撼非常。 这……果然是开花弹啊! 发射出去,竟然还能爆炸! 再看,那爆炸附近,一丈之内的泥人几近化为齑粉。 两丈之内,泥人粉碎。 三丈之内,泥人东倒西歪。 一众人满眼尽是骇然! 这开花弹……太恐怖了! 相较于普通的炮弹,威力何止翻了一倍啊! 嘶! 无数人噤声,惊骇的望着那恐怖的一幕。 包括弘治皇帝,虽是也预料到这开花弹威力不凡,可亲眼所见之下,仍旧骇然不已。 怪不得! 怪不得大同一战,不费一兵一卒,竟打得那鞑靼溃败而逃! 这开花弹,太恐怖了! 那泥人,便相当于鞑靼的将士,而在炮弹的轰击之下,转瞬间,竟是倒下了一大片! “吾皇,万岁!” 呼啦啦,百官当即伏跪在地,齐齐呼颂! 诸国使臣也是触目惊心,急忙跟着跪下! 太强了! 在这等恐怖威力之下,莫说是人了,便是石头,几炮之下,也能轰成渣渣啊! 而也是这时,人群之中,小王子眼睛神色宛如定格一般,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惊惧! 不仅仅是惊惧! 这一刻的他,连灵魂都战栗着。 也许其他没注意到,他却看的一清二楚。 在那开花弹爆裂之时,一股如雪雾般的粉末,随着那爆炸的威势,迅速扩散开来,转瞬间,波及范围,最起码有十数丈! 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在大同,在偏头关,那白色的东西,是毒药,是顷刻间可以荼毒数百、数千人的恐怖毒药啊! 哒哒哒! 这一刻,他的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颤,浑身瑟瑟发抖,眼前这一幕与曾经所经历的一幕幕,几乎无缝隙的交叠在一起。 “不是人,你们都不是人!” 他惊恐的喃喃着,神色慌乱。 也是这时,宁远缓缓走来,英武的面上多了几分笑容。 “汗王,你好啊。” “滚,你滚啊!” 小王子蹬蹬倒退,不小心之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百官闻言,不由得纷纷望了过去,淡漠的面容下带着些许震撼。 至于诸多使臣,一个个皆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在这炮弹之下,肉体之躯、坚固城池,完全挡不住啊! 一炮之下,无往不利,四方睥睨! 大明有此利器,不可撼也! 弘治皇帝一侧,朱厚照拳头紧握,激动的不能自已,险些跳起来。 曾几何时,四方诸国的使臣何其的嚣张? 眼下呢? 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似的。 尤其是那小王子,宛如回复噩梦一般,惊恐的几乎失了魂了。 所谓杀人诛心,无外如此啊! 踏踏! 宁远缓慢而行,来到弘治皇帝跟前:“回禀陛下,演武完毕!” 弘治皇帝深深吸气,不住点头:“好、好、好!” 岂止是好? 有了这利器,四方宵小,谁敢来犯? “朕……今日总算涨见识啦!”弘治皇帝慨叹。 宁远见了,轻轻一笑,总算放心下来。 这开花弹,在而今的大明,说是神器一点都不为过。 因为,史所未有。 正常来说,再过三四十年,在嘉靖一朝,也就是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当皇帝的时候,才会出现可以爆炸的炮弹。 炮弹里面掺杂半斤毒药,爆炸之后,毒药四散,极为可怖。 独独可惜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的武备越发的颓废,甚至一度闹出自家炮手炮轰自家将士的笑话。 也是此刻,那一身戎转的朱秀荣紧紧盯着宁远,轻笑之间,温柔如水。 “摆驾回宫!” 萧敬朗声开口。 旋即弘治皇帝、文武百官缓缓向前走去。 “站住!” 忽而,后方粗放的声音响起。 小王子眼睛通红,也不顾什么礼仪了,狠狠的瞪着宁远:“小子,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宁远侧目:“比试什么?” 小王子咬牙切齿:“骑射!” 第219章 弓箭比试 小王子几乎气的炸裂开来。 心态崩塌! 在大同、偏头关,鞑靼大军吃了两次大败,败的根源,便在于这火炮。 可以说从大同惨败到现在,那开花弹几乎成了他的噩梦。 心有忌惮,永远都不想再见。 可就在方才,宁远,以及这大明朝廷,真真切切的将他的噩梦再度复演。 在他,乃至于鞑靼的尊严上疯狂的撒盐,毫不留情的揭露旧伤疤。 他又疼又怒,眼睛通红。 “比骑射!” 小王子声音幽寒:“宁远,你,敢吗?别告诉我身为大明武勋,年纪轻轻的伯爷,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激将! 而且还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激将。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文武百官皆是纷纷侧目,面态严肃。 朝廷这边已经答应与鞑靼进行骑射比试,可小王子此刻又单独把宁远拉进来,事态就变得严重了。 朝廷的比试,可以从军中,甚至是全国各地的卫所寻找神射手。 虽然整体来看大明这边武功疲惫,可具体如何,也要比过才知道。 可让宁远跟小王子比骑射……这不开玩笑吗? 宁远虽是武勋,可长这么大,怕是连弓箭都没摸过吧? 怎么比? 朱厚照则是怒气腾腾,拳头紧握。 这小王子,刚刚见识过开花弹的威力,还敢嚣张? 不知死活! 他大步向前走过去,正准备说什么,却是被宁远拦住了。 “这……老宁你……”朱厚照有些怪异。 宁远缓缓摇头,旋即扬起笑容,望向小王子。 “汗王要与宁某比骑射?”宁远开口,其实在确认一般。 “不错,” 小王子点头,镇静了几分道:“只有本王与你,无关两国以及任何其他人,你,敢吗?” 宁远会意似的轻笑出来。 话虽说无关两国,可这小王子方才为了激将他,可是提及“繁昌伯”“大明武勋”等字眼。 他若是输掉比试,丢脸的可就不仅仅他是自己了,还有诸多武勋,甚至是整个大明。 可偏偏,他又无法拒绝。 连比都不敢比,岂不是更丢人? 而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接触过弓箭,更别提骑射比试了。 而人家小王子几乎从小就捣鼓弓箭、战马等,技术相当线束。 这怎么比? 比不过,注定是一场败局,却还要硬着头皮答应? “骑射比试是吧?可以,宁某同意了!” 宁远轻笑着开口。 就是杠! 对于敌人,他宁远从没怂过! 是男人,哪怕死也要站着! 而校场内的众人闻言,皆是暗自一震。 好小子,当真有胆子啊。 明明打不过还要硬接下比试? 脑子有病吧?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一侧的朱厚照也极为古怪的看着宁远。 老宁不是冲动之人,做事有章法,考虑万全之后才会行动。 可这…… 难道老宁有办法赢下小王子? 唯有不远处的朱秀荣,听闻宁远接下比试之后,只是略微挑眉,旋即绽放如花。 “好,那就这么定了!” 小王子暗自冷笑。 这小子,终究还是上套了! 接下来也可以扬眉吐气,出一口恶气了! 他顿了顿高声道:“你们大明有一句老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来定时间吧!” “五日之后。” 宁远略作思考,而后极为严肃开口:“宁某虽只是对弓箭涉猎不多,却也有一点点心得,前段时间,刚好教了个不成器的徒弟。” “这样吧,汗王,您与我那弟子比试一番,若是您赢了,我再与您比试。” “请问,您敢吗?” 嘶! 场下骤然一静! 小王子本有些得意的面容急速凝固成冰霜,随即,一股怒火腾腾升起。 这小子……在耍他? 已然约战好了,事到临头,竟要派一个徒弟出战! 这不是耍赖吗? “你……在侮辱本王?” 小王子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气啊! 他本想在比试的时候狠狠的虐打宁远的,结果……跟他比试的对象,换了! 就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先前的努力都白白浪费啦! 而宁远闻言,却是毫不在意。 “谈不上侮辱。” 他只是略微侧头,平静道:“那弟子得了宁某的真传,不可与汗王您比吗?” “或者……您觉得连宁某的弟子都比不过?” “若如此的话,也就没必要比试了吧?” 说着,宁远做出一脸怀疑的样子。 “你……” 小王子的拳头嘎嘣作响,心头的火气蹭蹭向外冒,尤其是那一头长发,在这凛冬之中,竟是嗖嗖的冒出了白气。 气! 怒! 这小子,太他娘滑头了! 简短几句话,竟是说的他无法驳斥。 能怎么说? 不同意? 那便是承认了他自己不如这小子那狗屁徒弟。 “好!好!好!” 火冒三丈的小王子强压着怒火,点头道:“一切,就依你所言。” “五日之后是吧,可以的!” “本王弓箭在手,可百步穿杨,收拾你那徒弟,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 “所以,繁昌伯,你可要准备好,莫要让本王失望!” 说罢,愤然甩手而去。 宁远莞尔耸肩,暗自慨叹。 一切,就要看王守仁的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总不能亲自上阵跟小王子较量吧? 他宁远没那个本事。 假若小王子再三坚持的话,他也只能撂挑子不玩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假若这个时代当真有修仙法术什么的,他一定得灌注全力的学习。 而后,遇山开山,遇海填海,一路横推碾压过去,凡有不服者,一拳轰成齑粉,一路装-逼一路爽。 只可惜,没修仙法术啊! 那就得动点脑子。 长了这玩意,就得用啊! “哈哈,老宁,你看到没有。” 朱厚照激动的锤了宁远一拳:“刚才,小王子那神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简直跟吃了死苍蝇似的,差点被你气的七窍生烟。” 激动着,他又略作停顿:“只不过……老宁,你那个是徒弟是谁啊?不如让本宫上吧!” 宁远忙是摆手。 这位太子殿下应该是有一定水平的,但跟小王子肯定比不了。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小王子的骑射,就跟吃饭喝水似的,差不多每天都接触这个东西。 所以,只能让王守仁出战了。 王守仁不但会功夫,骑射水平也极为了得。 当然了,为了保证更高的胜率,他还要准备一样东西。 一件制胜法宝! 第220章 外挂已上线 校场。 文武百官皆是有些怪异的看着宁远。 这小子,果然不大简单啊。 三言两语,竟是将一个困局变成了生局。 也是此时,百官后方。 “王兄,繁昌伯那弟子,该不会是……令郎吧?”有人开口问。 “这……” 王华嘴角一个踌躇,沉了口气,缓缓向前走去。 他来到宁远跟前,面色却是复杂起来。 先前,他看宁远是极不顺眼的,哪怕此刻……也有一些厌烦。 因为自家儿子近来诸多怪异的行径,跟宁远有直接关系。 这混球把自己儿子带坏了。 可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宁远,自家儿子才能在偏头关那边立下天大功劳。 诛敌两万多人啊,虽比不了公主殿下的大功,却也没差许多。 而这等功劳,赏赐又少的了? 见王华欲言又止,宁远笑道:“王大人,您……有事?” “这……” 王华极为纠结,可最终还是开口道:“此番比试,由我儿伯安出战?” 宁远点头:“对的,伯安可当此任!” 王华叹了口气:“伯安虽会些骑射,可与那小王子比起来,理应不足的,繁昌伯你可要考虑好。” “不碍事,伯安可以的。” 宁远那也没在意。 正常来说,王守仁的弓箭水平,在大明应该的上层的。 因为这位大圣人年轻的时候,就敢一人一马一弓箭,直接出了居庸关,在大漠与草原上晃荡了一个月。 巧合的是这一个多月并没碰到鞑靼大军,只遇到两个斥候。 结果大圣人丝毫不怵,弓箭一搭,把两个斥候she的仓皇逃窜。 而那时,大圣人才十三岁! 十三岁啊! 在后世,这个年岁又有多杀人还在玩泥巴呢? 而大圣人却在这个年纪,干出了无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故而,回头来看,王守仁的弓箭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有水平,再加上他接下来准备的利器,想来,对上那小王子应该可以五五开。 “殿下,臣回去准备一下。” 宁远说了一嘴,转而向前走去。 走到门口处,他扭头看了一眼,见那一行女兵的前方,朱秀荣正在望着他这边,又忙正过头,快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日,宁远几乎一直憋在家里,苦心打磨。 瞄准镜! 瞄准镜的原理与望远镜有些相似,而经过打磨,在镜片上面刻画出十字交叉的虚线,虚线中间的接触点,便是目标处。 还有便是,瞄准镜下面装了旋钮,可根据风向或者是风力的不同、亦或是距离的不同,调整方向。 如此一来,只要在比试当日,提前调好瞄准镜,剩下的便是最简单的射箭了。 瞄准镜制作完成,接着是不断的调试,调准精度。 两日后,王守仁赶了回来,连家也未回,直接来到了宁府。 “伯安来了,别客气,来,先喝口茶润润喉。”宁远热情开口。 王守仁却是一丝不苟的执弟子礼,见礼之后方才坐下。 简单寒暄过后,宁远直接将骑射比试的事情说道出来,转而问道:“伯安,可能当此重任?” 王守仁认真思考,接着道:“弟子确实会些弓箭,但与小王子比起来,可能还差些。” “无妨,无妨,为师这里有个小玩意儿,伯安你试试!” 说着,宁远将弓箭取出。 弓自是好弓,而在弓上,则装了一个瞄准镜。 王守仁当即会意,透过瞄准镜,可清晰的看见几十丈外的景象。 尤其是镜面上那一个交叉的点,宛如一点寒芒,十分的凌厉。 他试着搭上一根弓箭,略微一瞄,顿感那几十丈外的目标可一击即中。 “好镜!” 王守仁不由得呼了出来。 “寻常弓箭,需要用肉眼瞄,距离远一些,连靶子都不一定瞧得见,靠的,是感觉。” “而用这瞄准镜,可清晰瞧见靶子,只需将那一点对准靶子,拉开弓弦,便可直取目标,可称神器也!” “最主要的是,弟子见这镜下面,竟是有旋钮,还可以调整方向。” 他感慨万分,旋即冲着宁远深施一礼:“恩师高明!弟子,佩服之至!” 宁远大笑:“好好练,时间紧迫,伯安要好好适应这瞄准镜啊。” 这是他之所以敢答应小王子比试骑射的最大底气了。 再加上王守仁对弓箭娴熟,只要当场不出问题,应该可以取胜。 最起码不至于输。 王守仁离开了,宁远则是琢磨许久,不自觉笑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是时候找小王子商量一下比试的细节了。 外挂都准备好了,当然要最大化利用啊。 就比如射击距离,越远越好,远到人眼看不清最好。 届时,可想而知,只要王守仁力气足够,那就能碾压小王子。 然而,还没等他去鸿胪寺,小王子竟亲自跑了过来。 “繁昌伯,本王与你商量一事!”小王子开口。 “哦?您说。” “我们的骑射比试,靶垛距离一定要远,最好分为三个距离,一个……八十步,一个九十步,一个一百步,每个距离三箭,你以为如何?”小王子高傲道。 嘶。 宁远定了那么一下,眉目拧了起来,十分犹豫的样子。 这……这要求,漂亮啊! 他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完美啊! 他万万没想到,敌手竟来了个助攻。 而小王子见宁远似乎为难的样子,仰着头道:“那这样,你也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本王便同意,但距离一定不能变。” 宁远无奈似的的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好吧,汗王,宁某只要求只单纯比弓箭技艺,不骑马。” “好,就这么定了!” 小王子爽快的答应下来,嘴角多了几分诡异的笑。 因为,从一开始打就没打算骑马射箭。 他擅长骑射,但更擅长弓箭。 而在八十步、九十步、百步这等远距离的情况下,骑马移动射箭肯定是不准的。 可以说,宁远这个要求,竟是直接遂了他的愿,帮了他的忙! 若不是因为看宁远不顺眼,他险些就一句“谢谢”脱口而出了。 “既如此,两日后见!”小王子道。 “不见不散!”宁远也笑着。 第221章 舍得半生埋骨钱 繁昌伯宁远的大名,在京城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百善铺子、各种作坊,以及不足弱冠之年便得了个伯爷的名头,想不听说都难。 而也正因如此,当宁远与小王子达成比试约定之后,消息几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许多人皆是诧异不已。 这……没有道理啊! 繁昌伯聪明伶俐,处事果断而谨慎,此番……竟是被即将的答应了比试。 实在是不应该啊! “听说那鞑靼小王子从小学习弓箭,身强体壮,力气极大,乃是天生的神箭手。” “是啊,繁昌伯与这等厉害的神箭手比试……不是自讨苦吃吗?” “某听闻,繁昌伯也是被逼迫的,那小王子搬出了大明以及诸多武勋,若不应战,便失了颜面啊!” “老夫看,说不得繁昌伯会有出其不意的办法……” 许多人吵吵嚷嚷。 一时间,比试一事几乎成了偌大京城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也正因为如此,诸多赌坊也跟着开设了一个个盘口。 赔-率惊人! 买小王子胜者,一两银子赔付一两五十分。 买宁远一方胜,一两银子则赔付一两半,也就是一两五百分。 这,简直就是天堑般的差距啊。 毫不客气的说,依照眼前这架势来看,那繁昌伯……几乎必输无疑了。 “这赌坊什么意思啊?就这般瞧不起繁昌伯?” “就是,繁昌伯是我明人,又是广恩好施的大善人,大好人,尔等岂敢如此看不起?” “某愿意支持繁昌伯,不管输赢,一片心意,掌柜的,某买一两银子繁昌伯胜!” “某也买,二两银子的。” “还有老夫,五两银子。” 一些个人纷纷争抢着,大义凛然般买宁远一方胜。 而在门外,一身乔装的小王子见了,不由得侧目。 这一幕,与他预想中的大不相同。 在涉及银两方面,莫说是明人,便是四方诸多的所有人,也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利己者。 可此刻,他却是见到,这么多人团结一致的买宁远胜。 太古怪了。 赌坊的赔-率已然这般明显了,这些人,还眼睁睁往里面扔银子? 他忍不住开口:“明人,一直如此大义吗?” 左右之人却是笑着摇头。 “大人,事实如何,您再看那赔-率啊!” “哦?” 小王子转而看去,眼中冒出了亮光。 原来如此! 这些民众口口声声买宁远胜,可实际上,却掏出更多的银子,买了他胜! 不过片刻之间,买宁远胜的赔-率,竟是飙升至一两八钱。 而那些购买的民众一个个都万分虔诚感谢的模样。 “说来,还是要多谢繁昌伯啊。” “对对,是繁昌伯给了大家伙白白捡银子的机会,只要买他输,就能挣银子,不是捡是什么?” “哎呀,念及此处,老夫竟是有些羞愧,再支持一下繁昌伯吧。” “一起一起,就买……一两……二两吧,白白捡了一百两呢。” 吵闹叫嚣声倒是不小,唯独雷声大雨点小。 反观宁远的赔付率,竟隐隐又有增长。 小王子见状,当即大笑出来。 “那小贼不在,若在场,定要当场气的喷一地老血!” 心情,就相当愉悦! 快哉啊! 小王子笑容止不住的流露着,心间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扫除了一大半。 而就在此间,一道身影走来,众人当即安静下来。 只见那人蓬头垢面,一身绸缎污浊不堪,眼神呆滞,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乞丐。 有人抽了口凉气,凑上前去,小声道:“杨公子,您……也买?” 杨慎没有开口,却是径直走到跟前,随手丢出脏兮兮的宝钞,赫然有五千两。 “买繁昌伯胜。” 简单直接。 看起来,十分的阔绰。 可就在这阔绰的背后,却是……一傻到底了! 谁不知道那小王子弓箭了得,而繁昌伯这边,据说派什么徒弟出战,还是个书呆子。 孰强孰弱还不够明显吗? “杨公子,您……没犯傻吧?” “对啊,就算您傻了,也不至于白白扔银子啊。” “您可是粮票之神,可不能这般自毁名声啊。” 话音落下,众人哄堂大笑。 先前炒粮票到时候,这位杨公子何其的疯狂,大杀特杀,无往不利。 结果呢? 赔了个底朝天! “呀,以杨公子‘反向之神’的名头,岂不是说,大家伙都买对了?” “岂止是对了,只要跟杨公子反向买,定然稳赚不赔啊!” “感谢杨公子啊!日后杨公子再买什么,一定要跟大家伙说啊!” 许多人皆是大笑不已,神清气爽。 然而,面对这般讥讽,杨慎仍旧是那副呆愣的样。 只是他那带着青色胡茬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愚蠢。” 他瞥了一眼,很快又恢复了那木讷的样子,向外走去。 门外的小王子见了,抬起手臂,拦下了杨慎。 “你,为什么要买宁远胜?”小王子冷漠的问。 “钱多,想亏点。”杨慎言简意赅。 小王子有些诧异,却是没继续理会杨慎。 没必要跟一个傻子一般见识。 他转而一笑,朗声道:“如此热闹,本王怎能不掺一脚呢!” 说着,小王子向里面走去,左右两侧之人负责开道。 “让开,都让开!” “没看到我家大人来了吗?滚一边去!” 很快,小王子来到近前处,看了看赔付率,哼笑出来。 “本王……十分感谢大家伙的支持啊!” “大家放心,此番比试,本王定将全力以赴,狠狠的击败宁远,让大家伙呢,多捡点银子。” “掌柜的!” “这是十万两的宝钞,本王,买自己胜。” 场下,鸦雀无声。 有人红着脸,低下了头,有人义愤填膺,却是半个字不敢说。 小王子这番话就仿佛一柄柄刀子,无情的在大家羞耻心上挥动着。 大家伙买胜负,为的,是挣银子。 是没有对错的,天经地义! 可小王子这话言外之意,就好像大家为了挣银子而支持他小王子,与卖国求荣又有何异? 小王子离开了,留下诸多民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可恨我大明还不够强啊!” “舍得半生埋骨钱,换我大明一片天!” “哎,老夫想挣银子不假,可也希望繁昌伯能胜啊。” 许多人慨叹,心间怒火熊熊。 只是,情绪终究是短暂的,利益才是永恒的。 就在当日,买宁远胜的赔付率一度达到了二两银子。 宫中。 一个由玻璃修建的亭子内。 弘治皇帝正小酌着,喝的不多。 对面,坐着的是宁远。 弘治皇帝突然开口道:“民间诸多赌坊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第222章 角逐开始 宁远自是听说了赌坊是事。 可他也没办法啊! 总不能强迫诸多民众买他胜吧? 于是他轻点头道:“百姓们……可能并不看好臣。” 弘治皇帝笑了笑:“只是不看好?” 宁远便一阵结舌。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那不叫不看好,而是认为你宁远,必输无疑,你见过差距这么大的赔付率吗?” 这话虽不好听,甚至有些伤人,可却是扎心的大实话。 赔付率,一边倒。 这种情况,大抵只有在后世某些体育竞技项目上面才能看到。 可是,他宁远又能怎样呢? “朕治国十一载,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盛况。” “对战鞑靼,接连的大捷,足以光耀史册。” “开花弹,扬了我大明宏威!” “这弓箭比试呢,朕以为,也不能败!” “所以,朕命人买了你宁远胜,买了,二十万!” 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宁爱卿,此番比试,只许胜,不许败啊,败了,朕就取你项上人头!” 宁远眼瞳缓缓放大,心里已然狂呼卧槽了。 这下……玩大了! 皇帝陛下亲自下场了啊! 当即,他来不及多想,倒退两步,见了大礼:“臣……惶恐。” 弘治皇帝挑眉:“你惶恐个屁?你宁远若没几分把握,又岂会头答应比试?别在朕跟前耍小聪明。” 宁远便不敢多说。 弘治皇帝小酌一口,继续道:“朕啊,是真的没想到此生此世,竟能见到大同那等大捷,至今回想起来,还宛如做梦一般。” “就说那开花弹,这满朝文武,谁又敢想象呢?” “幸赖有你宁远,这大明才会变得如此强盛,开花弹一出,所限睥睨,莫敢与敌者!” “宁爱卿,你可是朕的好臣子啊!” 嘶! 宁远面容逐渐变得惊骇起来,可在无形之间,心底却松了口气。 这话,换做平时,简直就是大开杀戒的前兆。 一位令君王忌惮的臣子,又岂能有好果子? 异位而处,假若他是弘治皇帝,眼见朝堂间有这种有威胁、有能力覆灭朝堂的臣子,他能放心? 早就想办法弄死了! 但是,当开花弹公开演武之后,弘治皇帝再说这番话,那就只是最简单的敲打罢了。 因为皇帝要杀一个人,不会跟这个人简单直白的说。 “这亭子,真暖和啊!” 忽而,弘治皇帝喃喃一般开口。 阳光直入,虽未点燃火盆,可有玻璃阻挡,外面的风寒便再也侵袭不进来。 然后,弘治皇帝笑了:“说来,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下嫁于人了,繁昌伯,你可知哪家的青年才俊与公主相配啊?” 宁远想了想,摇头道:“臣……不知。” 弘治皇帝道:“你呢?你自己如何?可当得起青年才俊?” 宁远忙道:“臣,自愧不如。” 弘治皇帝爽朗大笑。 许久过后,他沉了口气,道:“你宁远当然的一等一的才俊,只不过,与公主不相配啊,明白吗?” “臣,明白。” 宁远平静开口。 皇帝陛下已然说的如此清楚了,他再不明白,也就不用在这朝堂混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 ——规矩! 大明的驸马,不得在朝为官,甚至家中有在朝为者,当天家下了婚配的旨意,那也得乖乖的致仕。 而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 可想而知,当驸马以及驸马家中没了在朝为官者,日后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换而言之,这也是弘治皇帝要重用他的表现。 “朕自知太子顽劣,与诸位师傅有间。” “所以,朕把你调去了东宫,因为你与太子年纪相仿,合得来。” “且不管先前如何,以后,朕希望你能循规蹈矩一些,少些胡闹。” 弘治皇帝苦笑:“当然了,年轻人,有些锐气也无妨,就如此番比试,不可输,能做到吗?” 宁远只得硬着头皮:“臣……尽力而为。” “拼尽全力啊!” 弘治皇帝笑着挥手:“去吧,朕也要去看看朕的好闺女了,再不去,可就要翻天喽。” 宁远告退离开。 出来皇宫,感受着暖暖的太阳,还有些许凛冽的北风,竟是舒坦不已。 这一遭,也算是有惊无险。 好的是,只是挨了一顿训诫。 坏的事……皇帝陛下竟亲自参与进来。 这要是败了,丢人可丢大了。 于是,第二天,他直接朝着最大的赌坊而去。 不是捡银子吗? 他这个当事人岂能落于人后? 此刻的赌坊已是人满为患,可当宁远赶至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让路开来。 宁远看了看,眉目微挑。 这……买他输的赔付率,竟是达到了二两二钱! 他当即掏出宝钞:“一共十五万两,买我自己赢。” 赌坊掌柜忙是鞠躬哈腰:“这……万分感谢宁大人!” 其余人见了,也都跟着开口:“感谢宁大人。” “宁大人是这世上一顶一的大好人呐!” “宁大人必胜!” “必胜、必胜!” 说到后面,几乎振臂高呼起来。 宁远淡淡一笑,抬手道:“诸位,此番比试是公开的,若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校场观礼。” 众人急忙回应:“必须去!” “死也要去!” “只为观瞻宁大人的绝世风采!” 一个个吹捧不断。 宁远便笑着离开了赌坊,来到了王守仁家。 此刻的王守仁正在心无旁骛的练箭,时而皱眉,时而了然般自顾自的点头,沉迷其中。 宁远便没有打扰,干脆回到家,准备起来。 而今,几乎一切就绪,差只差一个靶垛了。 朝廷的靶垛极为简单,除了靶心,外面大抵只有一两个区域。 为了更好的区分成绩,他将靶垛由外向里绘制了十个区域,拢共十环。 准备完成,美美的睡了一觉,天色已然大亮。 比试,即将开始! 而此刻,在校场外的一片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除却文武百官,以及把手的禁军,外面皆是一层又一层的民众百姓。 随着宁远与王守仁的走近,众人纷纷望了过去,接着便是一阵震天的喊声。 “繁昌伯必胜!” “繁昌伯必胜!” “繁昌伯必胜!” 一个个深情振奋,热血激荡。 宁远面若常态,缓缓走至场中间,与小王子相距十丈左右,遥遥相望。 无声无息间,小王子笑了。 他抬起手,化作掌刀,在脖子上轻轻抹了一下,笑容越发诡诈。 宁远见了,只是莞尔。 一场角逐,即将开始。 第223章 你,必输无疑 校场外面,已是人山人海。 除了弘治皇帝带领的文武百官之外,百姓们也是聚集成群,热血沸腾。 今日,乃是繁昌伯与鞑靼小王子比拼弓箭的大日子! 一直以来,相较于鞑靼,大明的武备都积弱几分。 这是人人共知的! 此番如何,一切,都要看繁昌伯的了! “踏踏!” 校场外,小王子与宁远缓缓向前,距离,越来越近。 诸多看众的心情也随之紧张起来。 “你输定了!” 小王子冷笑着,小声开口道:“原本,此番比试,本王是为大明准备的,但现在,一切皆为你宁远准备,你,必输无疑!” 宁远却是没有说话。 这场比试,相比于朝廷与鞑靼的比试,已独占鳌头。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这场比试更能代表朝廷。 因为宣传度、公开度,都比朝廷与鞑靼的比试更加的广泛,更加的广为人知! 此战,关乎他宁远,也关乎朝廷的脸面。 “呵呵,宁远,你怎么也想不到,会中本王的计吧?” 小王子笑的更加得意,缓缓道:“为了诱使你上当,本王可是废了不少心思,譬如那诸多赌坊,本王皆动用了力量。” “你只看到诸多大明民众希望你能赢,可实际上,他们更希望你输掉!” “当然了,事实也如此,你,输定了。” “因为本王最擅长的,并非骑射,而是点射!” “即便在鞑靼,本王的点射,尤其是长距离的点射,也是一等一的!” “所以,本王谢谢你啊!” 小王子尤为的得意,笑容满面。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他是多么激动! 这一战,他将挽回鞑靼所有的尊严,将大明的颜面碾压于脚下。 只因骑射,尤其是弓箭,乃是鞑靼人的骄傲。 发自骨子里面的骄傲。 但凡明人稍加打探,也不敢与鞑靼相提并论。 唯独可惜的是,明人对此并不知情,毫无所知! 宁远缓缓侧头,面上带着些许的慌张:“汗王,这……宁某可以反悔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王子大笑:“小子,你现在后悔了?晚啦!来吧,让本王看看你那所谓的弟子什么成色吧!” 宁远一脸懊悔的样子,冲着旁边挥了挥手。 旋即,王守仁缓缓走来。 此刻的王守仁极为平静,就仿佛即将商场比试的并不是他自已一般。 他走到宁远跟前,深施一礼,恭敬道:“弟子,见过恩师!” “嗯!” 宁远点头,旋即语重心长道:“伯安呐,为师,将诸多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只希望,你别叫为师失望啊!” 王守仁半点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弟子必胜,恩师尽管放心!” 看似夸夸其谈,可那态度,却目中无人,完全没把小王子放在眼中。 “有点意思,很……有意思啊!” 小王子侧目,冷笑不止。 这,就是宁远的弟子吗? 果然一脉相承啊! 且不说本事,就说这嚣张的样子,简直与宁远如出一辙! 然而,他笑的更加开心了。 这王守仁,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只是那小身板,就跟瘦鸡似的,完全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他扭头过去,忍俊不禁道:“繁昌伯,你确定要这病痨与本王比试?” 宁远沉声道:“汗王,伯安,乃是宁某的弟子,他的弓箭技艺,传承于宁某,您若赢了他,便等若是赢了宁某!” “哈哈哈哈哈!” 小王子更是狂笑! 他等的,便是宁远这句话! 于是,他诡异的沉了口气,道:“既如此,宁小子,你……可敢增加赌注?莫要告诉本王你不敢!” 又是即将! 宁远虽是自以为脾气不错,可面对小王子如此挑衅,却也挑起眉头:“怎么说?” 小王子没有言语,缓缓向前,踏踏而行。 他走到弘治皇帝跟前,高声开口:“皇帝陛下,假若此番臣侥幸胜了,臣请陛下将公主殿下许配给臣下!” 嘶! 刹那间,无论是诸多百官还是无数民众,皆是倒吸凉气。 这是禁忌! 有明以来,公主还不曾嫁于外族。 说好听点,公主出嫁鞑靼,是大明降下天恩。 说不好听点,这便是和亲啊! 牺牲掉当朝公主,以换取短暂的平和。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怒色渐渐浮现而出。 他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小王子会这般开口! 莫说是大明此番大胜鞑靼,即便输的一塌糊涂,也完全不可能将公主外嫁!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也是大明尊严根之所在! 不和亲! 而小王子明知道大明的规矩,却偏偏反其道而行,简直无异于在大明的威严上作祟! 文武百官见状,一个个也都怒目尽显,气愤不已。 “汗王莫以为区区弓箭占优,比试便可威慑大明!” “大明的公主,从来都不是赌注!” “呵呵,莫非汗王想学那也先?求婚不成,便要刀剑相向?” 诸多百官开口,态度,十分硬气。 小王子眉目挑起,暗暗咬牙。 也先,乃是瓦刺部先前的首领。 几十年前,瓦刺向大明求婚不成,便以此为由攻打大明。 结果便酿成了土木堡之变的灾难! 大明英宗朱祁镇率领的诸多将士,几乎损失殆尽。 而诸多百官将他比作瓦刺首领也先,毫无疑问,那是示威的体现。 言外之意是问他,是不是求婚不成,便要开战。 小王子是又气又无力,可却仍旧沉着脸,一板一眼开口。 “回禀皇帝陛下!” 他高声道:“臣只是觉得,如若是简单的弓箭比试,未免太无趣,当应增添些许赌注、彩头。” “而臣,钦羡公主殿下已久,心生爱慕,万望陛下成全!” 说的冠冕堂皇!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文武百官,皆是气愤不已。 且不管什么赌注、彩头,说到底,还不是想娶大明的公主? 而就在这寂静之间,一道凛冽的声音忽而想起。 “假若,你败了呢?” 唰! 一众人纷纷侧目,转而看去,心神欲裂! 那开口之人,赫然是一身戎装的大名战神、征西大将军、当朝公主,朱秀荣。 这……公主殿下,竟……要同意? 第224章 可怕的箭术 满场寂静! 百官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身戎装的公主殿下竟是突然发问了! 问的,是结果!是小王子败了的结果!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同意、答应小王子求婚的条件? 小王子闻言,心底骤然一喜,忙是开口。 “回公主殿下!” 他淡淡笑道:“假若臣败了,那么,自此以后,鞑靼便永远臣服于大明,永不侵犯!”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百官又是一静! 这条件……太诱人了! 在大明的北方,有三个敌人。 其一,瓦刺。 其二,鞑靼! 其三,朵颜三卫! 假若鞑靼能永远臣服,便意味着鞑靼会成为大明永远的朋友,乃至于可以利用这个敌人针对瓦刺与朵颜三卫。 这也是和亲最大的好处。 可缓和关系! 可稳固外敌! 但,这是大明的底线,也是尊严的根本! 岂能胡乱答应? “朱赛花将军,你,莫要胡说!” 弘治皇帝严声开口:“此乃大明之事,并非你一人之事,还未轮到你胡言乱语。” 一番不容置喙的警告。 可是,朱秀荣却仿佛未听到一般。 她缓缓站了起来,逡巡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某道身影之上,转而一笑。 “鞑靼小王子,乃是本将的手下败将。”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嘶! 小王子嘴角狠狠一抖。 这是揭伤疤啊! 非但揭了,还要在伤口上撒盐! 接着却听朱秀荣继续开口:“面对鞑靼大军,大明尚且不惧,更何提区区比试?” “我大明,勇士万千,小小比试,不过手到擒来尔!” “尤其是此番比试,乃繁昌伯应允的!” “繁昌伯,是我大明一顶一的英才,本宫相信他不会输的!” “所以,巴图蒙克,你这要求,本宫就代皇帝陛下答应了!” “你胜了,大明公主朱秀荣,便下嫁于你!” 轰! 这一刻,百官目光忽的骇然,惊恐的望向朱秀荣。 没人能想到,更是无人敢想。 皇帝陛下尚且没有表示,公主殿下便攒越的答应下来! 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大明的颜面啊! 岂能胡乱答应?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想要呵斥朱秀荣,只可惜朱秀荣话已出口,已然来不及了。 太子朱厚照也瞪大眼睛,拳头紧握,蠕动的唇角叨叨着“狗贼老宁、狗贼老宁”,气愤不已。 而不远处的宁远,直接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区区比试,竟……惹祸上身了! 原本,比试的胜负,跟他关系并不大。 输了,那也他弟子王守仁输的啊,撑死丢一点点脸面罢了。 可这……玩大了! 大条了啊! 冲动的公主朱秀荣应允小王子的赌注,直接致致使此番比试,与大明的颜面挂钩了。 “繁昌伯!” 忽而,朱秀荣朗声开口:“本将问你,你可有信心赢下此番比试?” 宁远嘴角不住地颤抖,心里几乎快要骂娘了。 这他娘不是没事给他找事吗? 朱秀荣则再度开口:“本宫,相信你!” “此番比试,本宫便是那赌注。” “假若你输了,本宫嫁给谁都无所谓。” “假若你赢了,本宫……便嫁给你……” 话音还未落下,弘治皇帝骤然扭头。 “住口!” 呵斥声传遍满场,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朱赛花,赐婚,乃是朝廷的大事,你,要干涉朝政吗?” 朱秀荣看了看,没敢再开口,款款坐了下去。 只是,小王子见状,却是淡淡一笑,干脆开口。 “多谢殿下成全!” 说着,转身过去,回到场中间。 满场寂静! 百官静默! 弘治皇帝看了看,心间怒火沸腾。 事情的进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原本,叫朱秀荣过来,为的,乃是弘扬大明天威,震慑小王子。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朱秀荣竟是如此大胆,竟代替他应允了小王子的条件。 这……简直荒唐! 完全视大明的威严于不顾! 可是,眼下众目睽睽,总不能取消此番比试啊! 他一挥手,淡漠道:“开始吧!” 场中,宁远缓缓退了下去。 接着,王守仁持着弓箭上场,与小王子并肩而立。 小王子也取来弓箭,不屑的瞥了一眼:“你先来吧,省的本王不给你机会。” 王守仁却是摇头:“大明,乃礼仪之邦,汗王您先!” 小王子又是一笑:“好好好,既如此,本王就不客气了!” 说着,望向宁远,高声道:“某人,看好了,本王教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做绝望!” 而后,他取出一枚弓箭,冲着远处示意。 靶垛早已准备好。 几名将士推着靶垛走到场中间,丈量八十步的距离,将靶垛放置,有序退离。 小王子见状,毫不犹豫,弓箭上弦,转眼间弓已拉满,力道澎湃。 此一刻,他兴奋而勇猛! 展现实力的时候,终于到了! 先前,所有的耻辱,都将随着他这一箭,彻底洗清! 就让这些见识寡薄的明人看看,什么才加弓箭吧! 嗡! 弓身随着拉满,略微颤抖着,在凛冽北风中,蓄势待发! 嗖! 一箭射出! 锐不可当! 只见那飞箭,化作一道寒芒,急速朝着靶垛而去! 砰! 命中! 隔着八十步的距离,骤然没入靶子之上,箭尾簌簌颤抖着。 有将士飞速上前查阅,高声道:“九环!” 满场无数人骇然。 好准! 那靶垛由外向内,增加了数道圈环。 这小王子,第一箭,竟是险些命中靶心! “嗡嗡!” 小王子拉起了第二箭,弓作满弦,霸气而威武! 嗖! 有将士查阅后高唱:“八环!” 第二箭再度命中! 虽是不如第一箭,却也相当接近靶心了! “看箭!” 小王子拉起了第三箭。 这一箭,破风而行,大有扶摇直上的气势,只一出手,便朝着靶垛急速飞速。 再看,一枚箭矢稳稳的扎在了靶垛之上。 有将士上前,眉目骇然,却只得高声唱:“十环!” 嘶! 几乎所有人都浑体透凉! 这箭术,也太强了吧! 八十步啊! 接连三箭,皆是命中,而且还如此接近靶心! 射箭手啊! 这八十步,看似轻巧,可是靶垛本就不大,隔着这么远,许多人连靶心都看不清,就更别提命中了。 可小王子一出手,非但命中,而且还如此精准。 何其的厉害? 何其可怕? 那繁昌伯……要输了吗? “到你了!” 小王子转身,不屑的望向王守仁。 “瞧你这瘦鸡似的小身板,可别脱靶啊,哈哈哈!” 狂笑之声,响遍全场。 百官与诸多民众,皆是黯然。 第225章 有如神助 校场外面,人山人海。 可此一刻,却是静的可怕,鸦雀无声。 小王子,太强了! 臂力十足,准度更是惊心。 接连三箭,皆是精准的命中靶心,而且看样子,那箭尾略微颤动,显然……还有些余力啊! 反观繁昌伯的弟子王守仁,身板瘦弱,看起来力量就不足。 就如小王子所言,那she出的弓箭,是否能抵达八十步外的靶垛都不一定。 差距,太大了啊! 这怎么比? 只是看起来,都没有可比性啊。 完全就是一边倒! 场内的气氛,压抑极了。 宁远的嘴角偶尔便抽出那么一下,心情也是烦躁。 公主朱秀荣,太能胡闹了。 拿自己当做赌注,当做筹码,将一辈子的幸福,还有大明的荣辱,完全押注在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试上面。 这……简直就作上天了啊! 相当的过分! 莫说在而今的大明,便是在后世……嗯……在后世太常见了。 为了追求自由的婚姻,闹一下算得了什么?有更过分的甚至还能与父母反目成仇。 所以,他倒也能理解朱秀荣。 可问题是……无论怎样,总不能应该将此事与他挂钩啊! 你换个对象不行吗? 如此堂而皇之,大庭广众,只会恶了皇帝陛下,日后定然会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传出。 届时,他宁远还怎么当人? “加油啊,伯安!” 宁远也是有些无奈的叹息。 眼下,比试正在继续,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希望寄托在王守仁的身上了。 很快,王守仁走到场中间。 这一刻的他,很平静。 就仿佛众目睽睽、无尽压力根本不存在他的心间一样。 他看着不远处的靶垛,缓缓抬手,取出一枚箭矢,搭在弓箭之上。 拉弓,动作很慢,很轻,好像极为费力一般。 只是,即便看起来费力,数个呼吸之后,那弓弦也逐渐拉满了。 许多人的呼吸不由得凝固,聚精会神的望着那道有些瘦弱的身影。 果然,连拉弓都如此艰难,更何提命中靶垛啊。 “加油啊!” 有的人握紧了拳头,默默的祈祷着。 也有人闭上眼了,不忍心去看。 “持弓不够娴熟,臂力有限,哈哈哈。” 小王子大笑着,望向宁远:“繁昌伯,感谢你给本王找了这么一个废物对手,将比试拱手让给本王,哈哈,自此后,你繁昌伯就鞑靼最好的朋友!” 爽朗的笑声传遍满场,讥讽阵阵。 可此刻一众人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紧盯着王守仁。 王守仁正在瞄准。 透过瞄准镜,八十步外的靶垛,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他极为缓慢的挪动弓箭,直到瞄准镜上面的十字交叉点与靶垛的靶心中间重叠,身形便再也不动,稳如磐石。 而后,他闭上了眼睛。 松手! 放箭! “嗖!” 安静之下,那弓箭骤然飞掠而出,在这诡秘的气氛之中,开出一条血路,勇往直前,势如破竹! 砰! 一声闷响,旋即是靶垛传来的嗡嗡颤抖之声。 命中了! 竟然命中了! 满场众人皆是一惊,激动的看向靶垛,眼睛几乎睁大到了极致。 有一名武将急忙走过去,眼见一枚箭矢稳稳的定在靶垛中心处,当即高呼出来。 “中啦!” “十环!” “十环!” 轰! 刹那之间,满场沸腾。 无论是诸多民众还是百官,那紧绷的面色急速释放,转而变为狂喜之色。 中啦! 那看起来都不可信的王守仁,一出手,就命中,而且,还是最好的十环! 有希望! 还有希望啊! 小王子固然弓箭极强,可王守仁,也不是孬种啊! “好!” “好样的!” “繁昌伯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诸多民众热血激荡,在这凛冬之中,身上热气腾腾,振奋非常! 连面色阴沉不定的弘治皇帝的眉目也舒展了几分,轻轻点头。 看样子,这王守仁倒是会弓箭,还有胜的希望啊! “咦?竟是she中了!” 前方,小王子淡然一笑,半点不在意。 “大抵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吧?”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因为只看架势,那王守仁弓箭根本不娴熟,在他眼中,就像是小孩子玩闹一般。 退一步说,即便王守仁当真弓箭不凡,那也绝不是他对手。 强大的弓箭水准,是他,也是鞑靼诸多将士的骄傲。 明人,即便万里挑一,数千万里挑一,与鞑靼的神箭手比起来,那也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继续吧!” 他转而看向宁远,冷声道:“本王好倒要看看你们的好运气,能用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刚落下,前方的王守仁已然搭上了第二根箭。 箭矢仿佛推着弓弦,快速向后退,弓也以极快的速度拉开。 他闭着一只眼,眸光一凛,转瞬之后便松开了手。 嗡! 箭矢疾驰,几乎是笔直的朝着靶垛飞掠而去。 砰! 一声闷响,宛如闷雷,低沉而摄人心魄。 中了! 又命中了! 有武将快速跑过去,瞧看之后,扯着脖子高声喊:“十环,十环,十环!” 轰的一下,满场再度沸腾起来。 小王子嘴角的笑容已然僵住,眼睛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靶垛。 又中了? 仍旧是十环? 这……假的吧? 那小子看起来并不像会弓箭,岂会接连两箭皆命中十环? 就在此刻,万众瞩目之下,王守仁搭上了第三箭。 还如果说他一开始看似笨拙的动作如稚子攀爬一般,那么,此一刻,便如那烈火战马,在草原上驰骋奔腾! 快! 快的不可思议。 从取箭,到搭弦,再到拉满弓,不过在眨眼之间,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嗖! 箭矢飞出,咚的钉在了靶垛之上。 “十环,又是十环!” 那唱报的武将已是激动的语无伦次,身形乱颤。 诸多民众闻言,如浪潮般兴奋着。 “必胜!” “必胜!” “必胜!” 一个个振臂高呼,排山倒海,声势震天。 解气! 激动人心啊! 方才,那小王子何其的嚣张,甚至一度提出赐婚,这明晃晃侮辱大明的话语。 现在呢? 那繁昌伯的弟子,接连三箭,犹如天神附体一般,箭箭命中靶心,直接将小王子she爆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震天呐喊声中,小王子喃喃自语,怀疑人生。 第226章 完爆 小王子眼神呆滞,许久都没回味过来。 事情的进展,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那王守仁,明明看起来瘦弱如鸡,射箭本应该很艰难的。 可偏偏,除了第一箭,那王守仁非但轻松无比,还自信有度,闲庭信步一般,抬手便射,一射便中! 最主要的是,接连三箭,箭箭十环! 这……简直就是作弊! 不可想象啊! 神箭手如他,三箭之间,也不过九环、八环、十环,加起来,二十七环而已。 王守仁呢? 三十环! 轻松而淡定的,将他给碾压了! “汗王,如何啊?” 旁边,宁远笑呵呵,话虽不多,可得意之色却不加掩饰。 这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虽知道王守仁不会太差,可跟骑马、射箭如吃饭喝水的小王子比,肯定有差距。 结果呢? 万万没想到啊! 这位史上的阳明先生简直如开挂一般,嗖嗖嗖,射的小王子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而王守仁是他的弟子,弟子如此厉害,他这个当师傅的,自然与有荣焉啊。 “哎,宁某也没想到,这不成器的弟子,竟是得了宁某几分真传。” “区区十环而已,实在不足看,不足看的。” “那个……呵呵,让汗王贱笑了!” 宁远感慨一般说着,将某个字眼咬的很重。 旁边的小王子面容已气成了猪肝色。 小人得志啊! 什么叫区区十环? 那靶垛一共个也才十环! 这话就仿佛在说那王守仁能射十环,是因为只有这么多了,而你小王子那三箭,已经是水准的极限了。 “哼!” 他紧咬牙关,故作冷色道:“你别得意太早,要知道,比试一共三场,还剩下九十步、一百步两个距离呢。” “而本王,天生神力,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你,等着受死吧!” 说着,小王子扬起头,一脸的骄傲。 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格。 强悍的臂力,是他先天的优势。 更远的距离,才是他所擅长的。 反观那王守仁,即便在八十步距离she的精准又如何? 接下来,在更远的距离面前,强大的力量才是王道。 那瘦鸡似的王守仁能有多大力量? 能轻松射百步之远? 他不信! “恩师!” 这时,王守仁走了过来,恭敬的冲着宁远见礼:“不负恩师所望,弟子,侥幸she中三箭。” 平平淡淡,宠辱不惊。 可那极为谦虚的“侥幸”二字,却宛如锋芒的箭矢一般,刺的小王子耳朵作响,面色铁青。 接连三箭十环是侥幸的话,他那九环、八环、十环又算什么? 宁远瞥了小王子一眼,旋即板起脸。 “伯安,你,做的不错。” 他十分严肃的开口;“但,你要谨记一个道理,谦虚,方能使人进步,骄傲,只会让人落后,懂吗?” 王守仁点头:“弟子,受教了!” 宁远这才挥挥手,扭头道:“汗王,这第二场九十步的比试,何时开始啊?” 小王子一阵不自在,故作满不在意道:“本王随时都可以,就怕你那弟子三箭之后已无气力。” 宁远便没有做声。 这也是他担心之所在。 在力量方面,王守仁本应该比小王子差一些。 而射箭是极其消耗气力的,一般的弓箭手,能接连射五六箭就很不错了,再之后,力量就不够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试,一共九箭,对体力是极大的挑战。 “恩师尽管放心!” 王守仁开口,旋即看向小王子:“汗王请,学生,奉陪到底。” 平淡的话语,却十分硬气! 小王子冷笑不已。 这家伙还真是嚣张啊,自以为能精准命中八十步距离的靶垛,就能轻易命中更远距离了? “既如此,本王就不客气了。” 小王子说着,迈步上前,虎虎生风。 此刻,靶垛已然向后挪动了十步,距离,来到了九十步。 小王子镇定自若,自信满满。 他抬起弓箭,搭箭,拉弓,动作不急不缓,老城而娴熟。 砰! 第一箭,命中。 有武将唱报:“八环!” 场下骤然一静。 这小王子,果然不凡呐! 相比于八十步,虽只增加了十步,可这考验的,已不仅仅是力量了,还有视力。 就如此刻,虽是那箭矢命中靶垛,可因为隔的较远,许多人甚至连那箭矢都看不清了。 就是如此,小王子还能轻松命中,可见一斑啊! 砰! 第二箭,再度命中。 八环! 接着是第三箭,险些命中九环,可因为仍在八环的区域,故而只得算八环。 三箭之后,共得二十四环! 这已经是极其难得的成绩了。 小王子收起弓箭,轻蔑的望向王守仁,哼了一声:“到你了!” 王守仁也不含糊,走上前去,缓慢开弓。 和方才的第一箭一样,十分缓慢,看起来,很是费力一般。 只不过,当他瞄准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放了箭! 砰! “九环!” 砰! “九环!” 砰! “十环!” 速度,越来越快,到得后面,许多人的眼睛甚至都有些跟不上王守仁的动作。 三箭之后,寂静中的众人再度爆发出轰鸣之声。 神了! 这……太神啦! 谁也不知道那看似有些瘦弱的身板,是如何爆发出那般强大力量的。 可那三箭,却一箭比一箭强,势如惊雷,令人望而生畏。 再看,王守仁却是气定神闲,缓慢的向后走去。 望着那道再普通不过的身影,哪怕是文武百官也激动不已。 太漂亮了! 动作利落,精准命中。 接连三箭之下,犹如犁庭扫穴,将小王子的嚣张气焰打压的消失殆尽。 “不错,不错啊!” 弘治皇帝笑着开口,先前那面上的阴云终于散却了几分。 因为,大局已定! 胜了! 三场比试胜了两场,那最后一场的胜负,已不重要。 大明的颜面与尊严,终是保住了! 非但如此,那王守仁神箭在手,势不可挡,干脆利落,胜的相当漂亮,she出了大明之威严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九十步的距离,便是本王,也只能看清靶心而已,你怎么可能那般精准?” “作弊,你们肯定作弊了!” 小王子如发疯一般,眼睛泛红,须发皆张! 第227章 风情三箭 此一刻,文武百官、万千民众,皆是热情高涨。 不容易啊! 此番,说是绝地翻盘也不为过。 那小王子何其的嚣张? 表面恭顺,暗地里却要折损大明的颜面。 可现在呢? 怎样? 在那繁昌伯弟子接连六箭之下,还不是老实如孙子一般? 尤其是小王子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威风尽失,简直是活脱脱的跳梁小丑。 “你们作弊,肯定作弊了!” 热情澎湃的场下,小王子怒目大张,发疯似的低沉的咆哮。 他指着愤恨的指着宁远:“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作弊的!” “哈?” 宁远乐呵呵,随口道:“汗王,这就是您的不对的,比试不过,便要说宁某作弊,世上还有这个道理?” 小王子怒气腾腾,不住摇头。 “不可能的!” “你们明人,即便是最厉害的神射手,也要比本王弱上一筹,怎么可能如此精准?” “除了作弊,没有任何解释!” “你,快些交代,要不然本王……” 小王子虎目圆睁,仿佛要吃人一般:“本王杀了你!” 宁远却半点不在意,甚至……很想大笑一场。 能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如此暴跳如雷……岂又不是美事一桩? 归根结底,主要还是王守仁太强了。 堪称完美的弓箭技艺,以雷霆之势,打压在小王子最得意、最骄傲的地方。 你弓箭厉害? 射-爆你! 他抄了抄手,斜瞥向王守仁,见王守仁悄然点头,又笑了出来。 “汗王,看样子,您……似乎不服啊?”宁远面带疑惑似的开口。 “你……” 小王子猛的一咬牙,怒火冲头,那唇齿之间,已是多了几分血色。 这是挑衅! 先前,他故作嚣张恣睢的样子,为的,是给鞑靼找回几分颜面。 可此刻,双方身份竟是互换过来,轮到宁远叫嚣了! “好,好,好!” 他不住的点头:“本王就不信了,区区一个瘦鸡,在百步距离还能命中。” 他不甘心。 同时,鞑靼汗王,以及黄金家族后裔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弓箭比试上输给明人! 这是他的骄傲,也是鞑靼的尊严之所在! “比试,继续!” “但是,规则要改一下!” “这一次,百步距离,但我等同时射击,不分先后!” “还有,每次射击,不得超过二十个数的时间。” “三箭之后,再做计算。” 嗯? 宁远略微诧异。 这规则改的……有些意思啊。 尤其的射击时长的问题,使得比试变得更加公平,有些后世比赛的味道了。 而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王守仁在前面两次比试中,每一次的第一箭都十分的缓慢。 这么一改,直接坏掉了王守仁射击的节奏。 他略带担心的侧头过去:“伯安,你……没什么问题吧。” 王守仁宠辱不惊,十分平淡:“恩师尽管放心。” “嗯嗯。” 宁远便平和下来。 王守仁还是很有实力的,既然敢答应,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还是嘱咐道:“放松点,尽力而为便可,不要有什么压力。” 因为前面两场已经胜了,这最后一场的胜负其实并不重要。 之所以答应下来,是因为他又想……杀人诛心了啊! 输了,无所谓。 假若胜了,不把小王子气个半死也差不离。 王守仁闻言,郑重其事的应下:“明白,弟子会倾尽全力。” 不多时,又一个靶垛被拉到场中间。 小王子与王守仁相距五丈左右,并肩而立。 前面,则是两个百步距离的靶垛。 有武将充当判员,大喊一声“开始”后,便开始有序的数数。 小王子冷冷的瞥了王守仁一眼,直接开始拉弓、瞄准。 旁边的王守仁则观看了五六个数的时间,旋即才缓慢的拉开弓,轻轻挪动瞄准。 待得武将数到十九的时候,他骤然松开了手。 弓箭如疾风骤雨般飞速而去。 已然射击完毕的小王子瞳孔一凛,王守仁这一箭,似乎……中了。 好家伙,这般厉害吗? 稍作休息,第二箭开始。 这边,小王子缓缓搭上了箭矢,正准备开弓,只听旁边嗖然一声。 他猛然一震,还未等反应过来,一枚箭矢便定在了靶垛之上。 “好快!” 小王子不由得慌乱了几分,听闻那武将数到了十五,正准备松手。 而就在此时,旁边又是一道破空声响起。 再转眼看去,又一枚箭矢再度钉在了靶垛之上。 竟是接连射-了两箭! 小王子双眼瞪的老大,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这时,王守仁扭头过去,淡淡道:“学生射击完毕,汗王您请继续吧。” 说着,转过身,缓缓朝着宁远走去。 满场寂静无声,一众人皆是震撼不已。 太快了! 除了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几乎是连着射击的。 这……不需要休息吗? 不需要瞄准吗? 旋即,无数人的视线都转移,望向了王守仁前方的靶垛。 那武将根本顾不得数数了,忙跑过去,所见之下,骇然欲裂。 之间那三根箭矢,呈三角状,可那箭头,却仿佛扎入一个点似的。 命中! 靶心! 靶心中的靶心! “十环……十环……十环……” “都是十环……” 声音不大,宛如喃喃一般,可在这寂静之下,却是传遍了满场。 无数人好像石头人一般,被震的一动不动。 十环! 三箭都是十环? 要知道,第二场九十步距离的比试,这王守仁还有两箭命中九环啊。 眼下……距离更远,足有百步,那弓箭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全部命中了靶心? “卧槽!” 饶是宁远都惊了一下。 这……太强了! 原来,王守仁方才一直在藏拙,此刻……才展现真正的实力吗? 前人有个成语叫做“百步穿杨”,形容隔着百步命中杨柳的叶子。 而这,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罢了。 有史以来,能做到者,寥寥无几。 而王守仁,几乎做到了! 莫说此时,这等成绩,便是放在后世各大比赛中,那也相当不简单啊! “伯安……这就是你说的……尽力?”宁远眨了眨眼。 “幸赖恩师教诲。”王守仁躬身行礼。 嘶! 宁远暗暗点头。 可以啊! 很可以! 果然不愧是老王! 牛叉就不说了,还这般尊师重道。 好样的! 他当即讪讪一笑,摆手道:“为师呢,只是稍微教导你一番而已,是伯安你苦学不辍,才有而今的成就,不错,继续努力啊!” 这一师一徒的话语,响彻全场。 一些人渐渐回味过来,旋即…… 轰的一下! 整场如炸锅一般,喧闹沸腾起来。 第228章 汗王心态不行啊 满场轰动! 这可是百步的距离啊,非但考验气力,对视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可繁昌伯那弟子呢? 抬起弓箭便嗖嗖嗖的射一通,箭箭命中! 这……何其的可怕? 百步穿杨,生生出现在眼前了啊! “繁昌伯,举世无双!” “神箭手!” “当世后羿!” 一个个皆是激动不已,口不择言。 尤其是望向宁远与王守仁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钦羡。 太厉害了! 当世罕见啊! 高台之上,弘治皇帝也是暗自抽了口凉气,忍不住道:“自朕登基,可有这等神箭手?” 旁边的萧敬怔了怔,最终却是摇头。 没有! 最起码没听说过。 自土木堡之后,大明的武备越发的懒惫,莫说是这等神箭手,便是有名的武将都极少。 “好,好啊!” 弘治皇帝面上浮现喜色。 岂止是好啊,毫不客气的说,若非那繁昌伯的弟子,今时今日,大明将颜面尽失。 最起码,此事传出去会大损颜面。 偌大大明,连区区一个厉害点的弓箭手都找不出,也能算作上国? “吾皇万岁!” “大明,盛世永昌!” 诸多民众热血沸腾,喊叫之声,惊天动地。 至于小王子,此一刻,已彻底傻眼。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 “万万不可能的……” “规矩都变了,他为何还如此精准?” 他兀自喃喃着,双眼无神而慌乱,宛如发疯似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大明,不可能有这种人。”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弓箭,唯有我鞑靼最强!本王最强啊!” 声音,越来越大。 到得后来,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小王子,身躯一僵,旋即,咚的倒在了地上。 只是,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万千民众,几乎无人再关注小王子。 一个个皆高声歌颂,口称万岁。 倒是宁远,回头瞥看一眼。 “汗王大人这心态……不行啊。” 他撇了撇嘴,抬起头,缓缓走向弘治皇帝。 踏踏! 脚步声并不大,可随着他迈动步伐的时候,全场又忽而寂静下来。 “启禀陛下!” “此番比试,托陛下洪福,臣,侥幸得胜,未使大明蒙羞。” “陛下万岁!” 宁远稳稳扣下。 马屁,什么时候都要拍的,不拍不行啊! 除非他宁远有造反的打算,要不然日后的幸福生活,还要靠这位皇帝陛下。 弘治皇帝见了,只是淡淡一笑,挥手道:“好了,宁爱卿快平身吧。” 顿了顿,又道:“此番比试,虽只涉及你与巴图蒙克,可也关乎大明颜面。” “你,做的不错,还有你那弟子,也很不错。” 不错,自一位君王口中而出,已是相当好的评价了。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此番比试,原本取胜之后会有些功劳的,可因为朱秀荣掺和进来,他哪里还敢指望功劳? 无错便好啊! 接着,弘治皇帝率领百官摆驾回宫了。 而比试的胜负的消息,也在最短时间内,传遍整个京城。 诸多买注的百姓与赌坊,直接炸开锅。 胜的,竟是繁昌伯? 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老夫,亲眼所见啊!” “那繁昌伯的弟子,勇猛无匹,三场比试,以撼不可摧的姿态,完全碾压小王子,扬我大明神威啊!” “是啊,繁昌伯,还有他那弟子,太厉害了。” “某……崇敬万分!” 一些个人讨论着。 明明大明胜了是好事,可这些人的眼角皆是含着泪水,就仿佛因看到大明赢了比试而激动的泪水横流一般。 “老兄,你为何流泪啊?”有人问。 “因为……老夫对这大明……爱……的深沉啊!你呢?因何哭泣?” “咱也一样啊,大明胜了,彰显神威,身为子民,自当喜极而泣啊……” “一起一起……” 街头之上,诸多各富家翁哭的哭,笑的笑,哭哭笑笑之间,有些人抱在一起,互相“恭贺”着。 而此刻,在镇国府! 朱秀荣屏蔽了左右,叫来宁远,单独相处。 “繁昌伯,你应该还记得本宫在比试之时说过的话吧?”朱秀荣淡笑。 宁远:“……” 他不想记得啊! 原本,他以为朱秀荣在比试之后乖乖回宫认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秀荣竟是直接跑来这镇国府,将他“请”了过来。 顿了顿,他小声道:“殿下,您……是女儿家,您,要自重啊。” “闭嘴吧你!” 朱秀荣毫不客气的打断:“先前,本宫听了你的话,老实回宫,结果呢?” “几乎被那皇帝老子囚禁与宫中。” “现在,本宫终于想明白了,本宫要自在一些,非得胡闹些不可。” “就如此番,本宫若不胡闹,那皇帝老子回宫之时早就将本宫带着了。” 额。 宁远极其无语,试着道:“陛下……没命人强行带您回宫?” 朱秀荣想了想:“应该吩咐了吧,不过本宫先跑了,哈哈哈,没想到吧。” 宁远:“……” 疯了! 彻底疯了! 这……简直就是在皇帝陛下的底线上疯狂跳舞啊! 在校场外面闹出一场大戏不说,比试过后,不回去老实认错,还敢肆无忌惮的乱跑,这不找死吗? 朱秀荣见了,满不在意的摆手,道:“本宫知道,你想问,假若那小王子胜了,本宫会如何对吧?” “这么说吧,本宫已经决定了,这辈子,舍你宁远,教本宫嫁给其他人,本宫,宁愿去死!” 简单直接,甚至有些荒唐的坦白。 宁远直嘬牙花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脸苦笑,小声道:“殿下,您……就放过臣吧,臣……无福消受啊。” 朱秀荣美眸一定,深深的凝望宁远:“你……当真没有半点喜欢本宫,是吗?” 宁远付之以沉默。 没有半点喜欢是不可能的。 先前的朱秀荣内敛而宁静,小家碧玉。 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而今大胆又热烈的模样。 他顿了顿,犹豫道:“殿下,其实……” “停!” 朱秀荣忽而抬手,轻轻的抵在了宁远的唇上,眼中,带着炙热与几分疯狂。 “宁远,我们,私奔吧!” 第229章 喜欢你 私奔! 听到这两个字,宁远整个人都不好了,头皮发麻。 若换做其他人,哪怕是私奔,或许也没什么问题。 可朱秀荣是谁? 当朝公主,且还是唯一的公主! 一旦出了问题,他宁远就罪不可恕啊。 退一步说,即便两个人当真可以私奔,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在这大明疆土范围内,被人发现或者是被追回,那也是迟早的问题。 再退一步,他宁远,也还没有到与其他姑娘私奔的地步啊! 现在这小日子,不是挺好吗? 暗暗叹了口气,他缓缓开口道:“殿下,私奔,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您要知道,除非逃出大明疆域,要不早晚会出问题!” 可朱秀荣却是半点不在意,摊了摊手道:“那么就逃出大明疆域啊!” 宁远随口问:“逃去哪里?” 朱秀荣道;“大员!是不是好地方?” “只要我们到了大员,朝廷这边便追踪不到我们了。” “届时,我们在大员生几个孩子,多生几个,即便朝廷找到我们又如何?” “总而言之,本宫又没有造反,最多也只是坏了礼制,被囚禁几年罢了!” “而本宫的孩子呢?” “那也是当今皇帝老子的外孙,以后的皇帝的外甥,肯定也不致死,甚至会得以重用。” “再说回来呢,本宫的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吧?” “所以,你也不会有死罪!”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逃离大明,多生几个孩子,就肯定没问题。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额! 宁远直接无语。 这话……竟是很有道理。 只要逃出大明的疆域,就没有问题。 而那大员,也就是后世的弯弯地区,因为水流湍急的缘故,而今,大明的船只要过去大员,十分的困难。 这也就导致,此时的大员,几乎是无人管制地带。 而一旦他与朱秀荣逃到大员,哪怕是称王作祖都没问题。 这……想法很不一般啊! 饶是宁远,也不得不佩服朱秀荣的眼光。 占据大员,进可攻退可守,短时间内,朝廷都无计可施。 这眼光,太深远了。 只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殿下,逃不得啊!臣……还有老父尚在!” 朱秀荣缓缓点头。 而今天下,以孝为尊。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便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她略作犹豫,试着道:“假若带上你父亲一起逃离呢?” 宁远:“……” 疯了! 彻底疯了! 他忙是摆手,严肃道:“殿下莫要乱说,臣为大明、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能肆意逃离?” 实在没必要跑路! 此时的宁府,一门两爵爷,儿孙福禄满堂,实在没必要犯险。 朱秀荣看了看,缓缓点头。 “本宫,懂的!” “你也有自己的苦衷!” “本宫不会逼迫你的!” “那就这样,本宫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考虑,而不出意外的话,本宫接下来会有一点苦难,要么被囚禁,要么被拉去宗人府问罪,总之不会死就是了。” 缓了缓,她继续道:“繁昌伯,你可知道尾生抱柱的典故?” 宁远默不作声。 朱秀荣则继续道:“相传,先前有一个叫做尾生的人,喜欢一个姑娘,二人约定好私奔的,到了私奔的当日,尾生抵达约定地点,等了许久姑娘还没来,却有一场大水席卷而来。” “而尾生呢?” “为了等候姑娘,抱着一根柱子,一直等啊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姑娘来了,你猜怎么着?” 朱秀荣温和的笑着。 宁远侧目:“尾生死了?” 朱秀荣顿头:“对的,尾生死了,抱着柱子,被淹死的。” 宁远久久无言。 这个典故他自是提说过,只是自朱秀荣口中说出,意味又不一样。 “所以,你看啊,我们的先人,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何等的大胆?何等的疯狂?” 朱秀荣道:“那么。本宫,又差什么呢?” “繁昌伯,既然你对本宫有那么一点点好感,我们就立下一个约定好不好?” “等到本宫破茧重生之日,就是我们私奔之时。” “这样,我们约定好,以后每月的十五,假若本宫能出来,我们便…私奔!” 嘶! 宁远直接无语。 这事……闹的有点大啊! 他眨了眨眼,道:“殿下,臣……已有妾室,您……” “有家室,对吧?那又怎样?” 朱秀荣道:“你宁远如何,本宫,心知肚明,本宫不在乎这些,只要你愿同本宫私奔。” 宁远几乎都傻眼了。 私奔? 私奔个屁! 好不容易才有而今的地位,付诸了那么多的努力,岂能轻易放弃?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道:“殿下,您……冷静一下啊,臣……很为难的。” “知道,本宫当然知道。” 朱秀荣满不在意道:“你是觉得本宫不诚心对吧?没问题的,你若是信不过本宫……我们现在就生个孩子试试吧,本宫不在意,只要你开心……” 宁远彻底无语。 这位公主,太大胆了。 几乎乱了他的本心。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压力重重。 且不说别的,只是公主朱秀荣如此作妖,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公主大变样,又惹出这么多事情,究其原因,大抵与他宁远有关。 皇帝陛下岂又不明白? 所以,此时事一旦追究起来,他宁远脱离不了干系。 “殿下,人生苦长,您……稳重一些可好啊?”宁远苦笑道。 “所以,我们的约定便不能作数了,是吗?”朱秀荣问。 宁远沉默,最终,却是摇了摇头,万分无奈。 然后,朱秀荣又笑了。 “不出意外,本宫回去之后,定会遭到监禁,什么时候能出宫都不好说的。” “而本宫为何会如此,你宁远,就半点不知情吗?” “总之……无论如何,本宫……等你,!” 说着,朱秀荣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宁远呆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日后……怕是要许久吧? 朱秀荣在弓箭比试大闹一场,后果,怕是很严重。 可能再见面,真的要许久之后了。 宁远猛的吸了一口气,豁然起身:“喂!” 院落之中,朱秀荣定住:“怎么?” 宁远咬了咬牙:“我……有点喜欢你!” 朱秀荣笑容绽放如春,呢喃般扯起嘴角:“好的呢!” 第230章 公主入冷宫 人总是容易矛盾的。 话说出口,宁远就有些后悔了。 这……这不是撩sao朱秀荣吗? 以后怎么办? 当真要娶公主? 莫说他本身不想当那个傀儡一般的驸马,便是弘治皇帝也不会同意啊。 先前,皇帝陛下可是明确表露过意思,不希望看到他跟朱秀荣往来太近。 可看着朱秀荣那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的心,很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朱秀荣为了他而赴死一般。 于是,情急之下,便没忍住松了口。 “殿下……不管如何,请……保护好身体。” 犹豫了一下,宁远叹息道:“如若可以的话,臣……会想办法解救您。” 朱秀荣笑的越发灿烂:“好的呀,为了你,本宫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无需过多操心。” 宁远轻点头。 话虽这么说,可这一次朱秀荣闹的实在太大了。 在那校场外,信口开河,私自同意小王子的赐婚的要求,平白堕了大明的威严。 这等大事,即便朱秀荣是当朝公主,且还是唯一的公主,也逃不了责罚。 非但要责罚,而且还会很重。 故而,即便是他也很难解救朱秀荣。 “好啦,本宫回宫啦。” “今天,是本宫活了这十多年中,最开心的一天。” “宁远,谢谢你啊!” “再见。” 说着,转身过去,步伐轻佻,宛如小孩子般蹦蹦跳跳离开了。 宁远见状,抿了抿嘴,面上却是多了几分笑容。 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人喜欢,都是极为美好的事。 尤其是在这传统时代,女性地位低下,朱秀荣如此锲而不舍,三番两次的胡闹作妖,还不是因为喜欢他宁远? 而他自己呢? 在心里诸多矛盾之外,岂又没半点喜欢呢? “因为不容易,因为困难重重,所以才显得难能可贵啊!” 他轻声喃喃着:“也谢谢你……秀荣……殿下。” 就在当夜,宁远得到消息。 朱秀荣被关进了安乐堂。 安乐堂,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可对于无数宫中的女子来说,几乎无异于梦魇。 那是而今大明另外意义上的冷宫! 一些个犯错的嫔妃、年老的太监、以及一些犯了其他错的人,都被软禁于此。 而一旦进了安乐堂,对于大部人来说,几乎意味着这辈子完蛋了。 “陛下……少见的震怒了吗?” 宁远暗暗嘬牙花子。 天家无情,果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那朱秀荣可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独女啊,皇帝发起狠,竟是连自己亲闺女都这般开刀。 “这下麻烦了。” 宁远皱着眉头,略带焦虑。 不好解救啊! 皇帝陛下震怒,便是那张皇后怕也无计可施,更别提他宁远了。 第二日,宁远早早来到东宫。 朱厚照也少见的早早起来,见了宁远,也是爱答不理,捏着下巴,愁眉苦脸。 宁远凑前几分,试着道:“殿下可是为公主殿下的事情而忧心?” “嗯。” 朱厚照心不在焉道:“此番,皇帝老子气的暴跳如雷,谁都劝说不住,本宫也无计可施啊。” “也是妹子做的太过分了,当着诸多百官、使臣,竟那般大放厥词,也不臊得慌?” 说着,他豁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宁远:“老宁,说,你到底给本宫妹子吃了什么迷药?是不是你对她心怀不轨了?” 宁远一脸无辜:“殿下,您可莫乱说。” 朱厚照气冲冲:“怎么就乱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你勾-引咱妹子了,是不是?” 宁远忙是摆手。 他略做思考,缓缓道:“殿下,您想,是否存在这种可能,臣,先前救了公主殿下一命,殿下心怀感激,所以才对臣……有些好感?” 朱厚照想了想,最终诸多情绪化作一声叹息。 这话,不无道理啊。 妹子受了恩惠,而且还是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许来回报,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猛的一甩手,转而问道:“老宁,你有没有办法解救咱妹子啊?” 宁远摇头:“没有。” 朱厚照道:“好好想想,你歪主意多,说不得灵光一现就有办法了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妹子被关在冷宫之中吧?” 宁远仍旧摇头。 是真的没办法。 解救朱秀荣的根本在于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不开口,朱秀荣就得被关在冷宫之中。 而皇帝陛下本就盛怒,这个时候,几乎是谁劝都没用啊。 除非…… 宁远定了定,小声道:“而今……太皇太后凤体康健吧?” 朱厚照眼睛一瞪:“老宁,你胡说什么呢?诅咒咱祖太奶?信不信本宫与你断袍割义!?” “不不不。” 宁远忙反应过来。 皇帝陛下对于太皇太后极其的孝顺,几乎是言听计从。 顺带着,这位太子殿下也极其的爱护、孝敬太皇太后。 他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当世,唯有一人可救公主殿下了啊。” 朱厚照倒是恍然过来。 确实。 昨晚他与母后皆是劝说过那皇帝老子,只可惜那皇帝老子宛如食子猛虎一般,六亲不认,直接将妹子打入了冷宫。 现在看来,确实只有请太皇太后出马,才能拉住这只猛虎了。 “只是……太皇太后肯为妹子说话吗?”朱厚照有些疑虑。 宁远沉默。 还真不好说。 太皇太后作为历经三朝的女人,自然不简单,最起码在识大体方面是毋庸置疑的。 而究其原因,主要还是朱秀荣闹的太过分了,怕是连太皇太后都不好说话。 天家出了这等笑话,若不从严处置,以后再有这般胡闹之人呢? “算了!” 朱厚照烦闷的起身:“说来,本宫也有些日子没去给曾祖母请安了,这就过去看看,老宁你等本宫消息。” 宁远应下。 只是,刚过了片刻,萧敬赶了过来,平淡道:“繁昌伯,陛下召见您呢。” 宁远略微一顿,仔细一想,自觉得似乎也没犯什么错,便大大方方跟了过去。 见礼之后,还不等开口,弘治皇帝却忽然丢来一份奏报:“看看吧。” 宁远展开来看,神色变得诧异起来。 瓦刺,打过来了。 在鞑靼在山西作乱之时,朝廷命陕西那边派兵驰援,这也就导致陕西兵力不足。 瓦刺见状,顺势出击,偷袭了靖边,致使明军大败。 奏报上提及,瓦刺大军的人数倒是不多,大概两万余人。 这……这是行走的功劳啊! 宁远稍微一琢磨,眼睛亮了起来,笑道:“陛下,臣以为,区区瓦刺,不足为惧。” “而今,我大明天威浩荡,神炮所及,莫敢与敌者。” “这瓦刺胆大包天,简直就是找死!” “臣愿率一万大军出征,不出十日,定将来犯之敌斩于刀下……”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弘治皇帝打断了。 “朕叫你过来,并非叫你打仗。” 弘治皇帝缓缓道:“瓦刺,确实不足为惧,只是,因为赈灾北直隶,朝廷已然没多少余钱了啊,而你宁远说过什么,打仗,打的就是银子,对吧?” 额。 宁远愣了。 这……要银子? 第231章 太皇太后重病 宁远有些心虚。 皇帝陛下这是找他要银子啊。 仔细说来,因为玻璃产量有限,西山那边,已是很久没送银子入宫了。 至于香皂,因为产量大,制作简单,在江南地区,已然出现了一些个小的香皂作坊,对霸州等地的香皂作坊冲击十分严重。 香皂销量降低,自然的,利润也就跟着减少了。 因为诸多香皂作坊设立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养活一大批人。 这也就导致……他近来入账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宁爱卿,打仗容易,挣银子难啊。” 弘治皇帝开口道:“无论是朝廷,还是宫中,都不能经商的,与民争利嘛。” “而朝廷每年的赋税收入有限,支出却极为庞大,每当思虑此事,朕……倍感焦急啊。” 宁远悄然缩了缩脖子。 这是敲打啊! 意思是说朕帮你顶这么大压力,允许你行商,你却这么久不送银子入宫,还想不想继续干了? 暗暗抽了口凉气,宁远小心道:“回陛下,玻璃生产工艺暂时……还不够熟稔,故产量有限……”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的,呵呵,朕又不是催逼你,你急什么?” 宁远:“……” 这哪里是催逼啊,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皇帝陛下的内帑缺银子吗? 不缺的。 先前押注他宁远胜出,最起码赚了四十万两,即便赈灾北直隶耗费不少,眼下来看这四十万两也是够用的。 所以,皇帝陛下所说的缺银子,完全是找由头敲打他! 想了想,宁远开口道:“陛下,臣……会加速生产玻璃的,想来第一批玻璃已然生产完毕,第二批即将生产,可以提前预售了。” “嗯,知道了,退下吧。” 弘治皇帝平淡开口,看不出半点情绪。 宁远只得乖乖后退。 事实上,即便弘治皇帝不催促,他也得想办法多弄点银子了。 穷啊! 毕竟各大作坊要养活的人太多了,没个百万两银子压兜底,能安心吗? 而就在宁远离开之际,太监刘瑾快速跑了过来。 萧敬见了,眉目一横:“干嘛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刘瑾噗通跪在地上,战战栗栗道:“陛下陛下,不好啦,太皇太后害了病……” “什么?”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祖母害了病?什么病?传太医了吗?” 刘瑾瑟瑟发抖道:“传了,太医说,害了风寒,而今已卧榻数日了……” 嗡的一下! 弘治皇帝面色几乎以眼见速度的变白。 哪怕是镇定、威严帝王,此一刻,他也是冷汗簌簌而下,焦急不已。 “数日了……数日了……” 弘治皇帝喃喃着,身躯竟是有些颤抖。 旋即,他吩咐道:“快,传太医,命所有太医,立刻去诊治……” 言罢,再也不顾其他,迈着飞步向外走去。 宁远见状,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这乌鸦嘴……竟是说中了? 太皇太后生病……还是风寒,这……转机来了。 眼见弘治皇帝即将掠过,他抬起头来,急促开口。 “陛下,臣……略懂岐黄之术,先前公主殿下也害了风寒……” 话音还未落下,弘治皇帝扭头瞥了一眼,果决道:“走!” 说罢,人已然在半丈开外了。 宁远不敢犹豫,急忙跟上。 弘治皇帝走的太快了,根本不像一个君王,完全就是一个因为关切祖母而发疯的平常人。 宁远身体本不错,可这一刻,仍旧只能勉强跟在弘治皇帝后面。 “陛下小心看路。”宁远忙说了一嘴。 他自是深知这位皇帝陛下极其在乎太皇太后的。 毫不客气的说,之所有能有而今的天子,主要原因便是当年太皇太后力保皇帝陛下,甚至将皇帝陛下接到自己的寝宫,以防被其他人暗害。 也正因如此,皇帝陛下才对太皇太后极为恭顺,哪怕太皇太后有半点不好,都会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此一刻,听到太皇太后都病倒数日,又岂能不着急? 很快,一行人慌里慌张的来到仁寿宫。 在见到风榻上的太皇太后之时,弘治皇帝泪眼睛当即红了,两步凑上前,忙问道:“祖母……您……没事吧?” 太皇太后轻笑着,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和蔼。 “没事,佑樘不必担心的。” 太皇太后道:“哀家,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小病而已,很快就好了。” 弘治皇帝更是愧疚、自责万分。 太皇太后都病好几日了,他这个当孙子的竟才知道,这……是大不孝啊。 “祖母,孙儿……孙儿……”说着,情绪几近失控。 “佑樘多虑啦。” 太皇太后笑着,笑容却是有些勉强。 尤其是那本苍老,十分的苍白,看起来,仿佛如大行的千兆一般。 “哀家,好的很呢。” “之所以没告知你们啊,是不想你们忧心。” “与朝廷、江山社稷比起来,哀家,算不得什么的。” “况且啊,现在御医不是看过了,开了方子,吃点药就好了……咳咳……” 一声咳嗽,竟是带出了些许刺眼的血丝。 那血丝落在厚重的被子上,看的弘治皇帝豁然瞪大眼。 他拳头紧握,猛的看向侍立一侧的几名太医:“药呢?” “正煎着呢……”几名太医吓的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便转身,再度跪下。 在旁边,朱厚照几乎哭成了孩子样,泣不成声,亲自侍奉着的张皇后也是心急如焚,忧心忡忡。 后面,宁远犹豫了一下,小心出声道:“陛下,可否容臣试上一试……” 唰!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愤怒的等着宁远,尤其是几名御医,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可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朱厚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腾的站了起来。 他一把扯住宁远的衣服,急促道:“老宁,快快,你来看看,曾祖母这风寒,是否与妹子一样。” 宁远自是二话不说,凑上前去,探出手,贴在了太皇太后的额头之上。 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再注重所谓的礼节了。 治病要紧。 在无数道目光下,宁远眉目微一挑。 入手很烫。 太皇太后的额头,简直如火盆一般,严重的高烧! 弘治皇帝见了,忙问:“怎样?” 宁远严肃道:“确实是风寒病,与公主殿下先前害的风寒,几乎一样。” 弘治皇帝顿时会意。 先前,公主朱秀荣的病就是宁远治好的,岂不是说…… “宁爱卿,你……能治太皇太后,对吧?” 第232章 治病 身为君王,要极其重要一言一行。 平时的弘治皇帝是沉稳的,不苟言笑。 可此一刻,声音竟是带着些许颤抖。 “宁爱卿,只要能治太皇太后,不管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弘治皇帝快速道。 “这……” 宁远偷偷扫了太皇太后一眼,心里也是没底。 重感冒! 这病放在后世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此刻,根本没有特效药啊。 而传统的中药,对于治病效果并不大,主要以温补为主,说不好听些,也就能多吊一些时日性命。 所以,治疗太皇太后这个风寒病,并不是那般容易。 “快!快!快!” 忽而,朱厚照站了出来,冲着两侧的宫女吩咐:“取薄被子来,厚被子不利于散热。” “还有,温水,用温水给曾祖母擦拭身子。” “还有还有,用方巾,敷额头!” 朱厚照一通吩咐,旋即看向弘治皇帝:“父皇,既然曾祖母的病跟妹子一样,那就能治!” “老宁这法子,比吃药管用的多!” “您就放心吧,儿臣保证曾祖母无恙。” 朱厚照一脸果决而坚定。 就仿佛……这套降温的办法是他经过无数次摸索而来一般。 可他缓了缓,又有些不确定似的扭头:“老宁,本宫这么做对吧?” 宁远眉头一抖。 办法,倒是没问题。 没有特效药,唯一的法子自然便是物理降温。 可这法子,不是乱用的啊。 先前的朱秀荣虽也是重感冒,但毕竟年轻,抵抗力强,辅以物理降温,本身问题不大。 换到太皇太后这里,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乃至是命悬一线,一番折腾下来,谁能保证不出问题? 这也是他担心之所在。 万一,万一给太皇太后治死了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宁远犹豫,本暗自松了口气的弘治皇帝面目一沉:“怎么?治不了吗?” “这……” 宁远也是无奈,最终一咬牙道:“太子殿下这法子是正确的,但不宜下猛药,要循序渐进,擦拭与敷额的水温不宜过低,被子也别太薄。” 弘治皇帝点头,以眼神示意早已准备好的宫女,按照朱厚照的办法,给太皇太后物理降温。 左右之人自是被屏蔽。 包括弘治皇帝,也都走到了殿外。 几名太医站在不远处,显得……格外的尴尬。 能不尴尬吗? 太皇太后这个病,按照他们开的方子,效果,并不明显。 甚至于在先前,公主殿下生病的时候,他们也瞧看过,束手无策。 而御医是什么? 几乎是这天下最好的大夫了! 可是他们这群天下最好的大夫,而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一个年轻小子教做人。 不爽,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宁远这办法,确实效果不错。 再退一步说,即便他们有拔罐、针灸等办法,那……能用在当今太皇太后的身上吗? 终于,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一众人才纷纷走入殿中。 宁远在太皇太后的额头上探了探,轻轻点头。 弘治皇帝忙问:“怎样?” 宁远道:“体温略有下降,还不错,接下来每两个时辰擦拭一遍,效果会越来越好。” 听了这话,弘治皇帝悄然松了口气。 先前,太皇太后的身体眼看着就不行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薨去了。 若不然,他也不会那般紧张焦急。 可是,就在他刚刚放松之际,宁远又开口了。 “只不过……” 一个转折,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弘治皇帝定了定:“怎么?” 宁远继续道:“只不过单纯的物理降温,效果还不够好,如果再辅之以一记神药,会更加明显。” 神药! 听到这两个字,弘治皇帝神情一震。 既然是神药,那么,对太皇太后的病情,定然有绝佳的效果吧? 尤其是此话自宁远口中而出,可信度十足! 当即,他不疑有他:“此神药,可是不易获取?” 旁边的朱厚照也忙开口;“老宁,你不地道啊,先前妹子生病的时候,你可没提及神药的事情。” 宁远偷偷斜了一眼,没有做声。 他转身过来,看向面色已回复了几分血色的太皇太后轻声开口。 “您老人家凤体可舒适否?尤其是咽喉,有没有异样?” “这……尚好。”太皇太后疲惫道。 “嗯!” 宁远深深点头,又问道:“您……冷吗?” 太皇太后不由得一个激灵,却极力控制,弱声道:“不知为何,这身子骨……极冷。” 宁远便又放松了几分。 大抵确凿了,只是单纯的风寒性感冒。 那么,猛药也就可以用了! 他回身过来,缓缓道:“陛下、太子殿下,臣得知,此世上有一记猛药,在物理降温的基础上,可令太皇太后恢复的更快一些。”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去取,去找!越快越好!” 宁远苦笑不已:“这……回陛下,臣……怕是不方便去取,也不方便去找。” 弘治皇帝忽的一挑眉。 不方便? 他彻底严肃起来:“宁远听旨,朕命你去寻那……神药,无论如何,必须取来!若有问题,可随时调取锦衣卫、东厂随行。” 这一刻的弘治皇帝十分的霸气,帝王气势彰显无遗。 为了治好太皇太后,天家,倾尽全力又何妨? 只是宁远看了看,略微低着头,小声道:“陛下,此神药……怕不是锦衣卫与东厂可随意取之……” 弘治皇帝便有些不悦。 这小子聪明归聪明,可有些时候行事,却是有些乖张。 “这天下,还有朕之锦衣卫、东厂力有不逮之处吗?” 他严声道:“宁远,朕与你下了圣旨,你,不懂吗?” 旁边的朱厚照也急不可耐:“老宁,你快说吧,那神药到底在哪里,你不方便,本宫亲自去取还不成吗?” 宁远略微低着头,暗自叨叨了一句“欠你的”,旋即认真开口。 “陛下,此神药在……安乐堂!” 嗯? 弘治皇帝略微错愕。 安乐堂? 冷宫? 还有这等神药? 倒是旁边的朱厚照,忽而一个激灵,骤然意识过来。 他小心的捅了捅宁远,小声道:“老宁……你没开玩笑吧?” 宁远弓着身子:“臣……句句属实!” 朱厚照当即沉默下去,面目阴晴不定。 这事……不简单啊! 第233章 神药 当宁远提及“安乐堂”三个字之时,朱厚照便明白那一记猛药是什么了。 肯定与自家妹子有关啊! 老宁这混账,是想借用此事,解救自家妹子! 心,自然是好心。 可……这不是拿太皇太后的性命开玩笑吗? 他心有不悦。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太皇太后病重,但降温的法子效果十分明显,所谓神药,怕也只是老宁的幌子啊。 在保证太皇太后身体康健的前提下,骗一下那皇帝老子……似乎,问题也不大。 弘治皇帝则是诧异不已:“安乐堂有此神药?取不来吗?” “这……” 宁远有些犹豫,却只得硬着头皮道:“并非取不来,只是……不容易取。” 弘治皇帝忽而冷笑:“是吗?宁爱卿,你去取,凡有不从者,诛之!” 顿了顿,他又道:“于有功者,赏之!” 皇宫,于帝王而言,那就是家。 莫说是皇宫,便是整个天下,那也是帝王的! 在自己家说话不管用,那还了得? 眼见弘治皇帝已有怒气,宁远也是无奈。 救治太皇太后的这份功劳,他完全可以自己揽下的,不敢多求,一个侯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朱秀荣遭罪啊。 即便,这份苦不会持续太久,撑死也就是一年半载。 等皇帝陛下消了气,事情平息,公主朱秀荣也就会被放出来了。 暗暗沉了口气,宁远沉声道:“陛下,此神药在……公主殿下手中……” 嗯? 弘治皇帝骤然凛目,紧紧的盯着宁远。 “你……说什么?” “这……” 宁远垂着头,道:“因为此神药在公主殿下手中,臣恐无法强取!” 弘治皇帝眼睛通红,怒容尽显。 可还未等他发作,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太皇太后侧头,低声问道:“皇帝,公主,犯错了吧?” 弘治皇帝顿时缓和几分,冷冷的瞪了宁远一眼,旋即恭敬开口:“祖母,秀荣她……”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哀家知道,你身为君王,有许多难处,只是,皇帝啊,你要知道,这紫禁城,人丁单薄啊……” “是,是,孙儿知道。” 弘治皇帝忙是应下,转而瞥了宁远一眼,挥了挥手。 宁远会意,当即转身而去。 朱厚照见了,也跟了出去,出来宫殿,他拦住宁远,严肃道:“老宁……没问题的,对吗?” 宁远点头:“殿下尽管放心。” 朱厚照松了口气:“好好,去吧,希望那‘神药’有些效果。” 宁远退离,直奔安乐堂而去。 而在仁寿宫,太皇太后抬手,挥退了一众人,只留下弘治皇帝。 “佑樘啊……” “都说天家无情,可若当真无情,你又怎会当上这个皇帝?” “人孰无情呢?” “哀家,看着你,看着厚燳、秀荣长大,看着你们平平安安,就很知足了。” “还有宁远,是个好孩子啊,” “跟秀荣呢,也很般配的。” “至于什么祖宗之制,总不能一成不变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呢,哀家都放心,最放不下的,就是周家啊。” “哀家在的时候,周家,尚有些许庇护,可哀家此番若去了呢?” 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伏跪在地,哭的如孩子一般。 男儿有泪不轻弹。 莫说是君王,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不能轻易哭泣。 可此一刻,外人退却,弘治皇帝,这位有明以来极其仁爱的君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无事的,无事的。” “祖母您……福寿绵延。” “孙儿,尚未好好孝敬您啊!” “还有宁远那混账的法子,肯定有效,秀荣的风寒便是他治好的,祖母,您定然无事。” 弘治皇帝又急又无力。 太皇太后抬手,轻轻抚摸弘治皇帝:“好孩子啊……” 而此刻,在安乐堂。 平日里的安乐堂十分安静。 因为当朝天子只有一位嫔妃,少了许多宫斗,自然的,这本就极其讶安乐堂也就少了许多生气。 可就在这一日,随着一位“大人物”的到来,几乎整个安乐堂都快炸了。 公主,当朝公主,竟被软禁于此! 于是乎,许多人都急忙凑上前去,兴奋如猴子。 谁人都知道这位公主不会永久软禁,那么,只要与这位公主殿下交好,日后便有可能脱离此处。 “来来来,都坐好,坐好。” “本宫初来乍到,话不多说,自此后,便占山为王,这安乐宫,就是本宫的地盘了。” “今日,本宫先教尔等一些个道理。” “尔等,可知什么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不知道吧,哈哈,听好!” “此学问,乃是本宫夫君所提及的!” “尔等可又知道本宫夫君是谁?” “那是当世一顶一的英雄豪杰,绝顶的英年才俊,他,便是此时的繁昌伯宁远!” 下方,一众人都傻眼了。 当朝公主看,尚未出嫁,便有了夫君? 疯了吧? 朱秀荣却是半点不在乎,继续道:“今日,本宫便向尔等讲一讲繁昌伯的故事……” 正说着,忽而有一名宫女来报。 朱秀荣忽而一笑:“哈哈,看到了吧,哈哈,本宫的夫君,他来啦!” 旋即,不再理会众人,随着宫女快步而行。 不多时,长廊之间,二人遥遥对视。 朱秀荣莞尔一笑:“你来啊。” 宁远本想说句“来啦”,可最终还是一本严肃的开口。 “殿下,事从紧急,太皇太后害了风寒病。” “现在正需一记神药。” “臣向陛下谏言,您有神药。” “您……快随臣走吧,抓紧‘熬药’,喂与太皇太后。” 嗯? 朱秀荣立刻认真起来,略做思考,认真道:“要本宫去备药吗?什么药?去哪里?” “先去宁府!”宁远言简意赅。 “好!” 朱秀荣也不含糊,随同宁远的脚步,快速朝着宁府而去。 很快,二人来到宁府的厨房。 宁远快速取来两个红色的辣椒,还哟一颗白菜,急促道:“殿下,开始吧!” 朱秀荣怔了一下:“哈?” 宁远已然操刀:“熬药!” 第234章 药到病除 熬药? 朱秀荣看着两个红色的辣椒,神情,有些恍惚。 这东西……是药? 可为何看起来仿似佐料一般呢? 还有,为什么要熬药啊? “太皇太后害了风寒,与您先前的风寒一模一样。” 宁远随口解释道:“只不过太皇太后与您的身体相比,更加虚弱,故而需要此一记神药。” 朱秀荣轻轻的捡起两颗辣椒,仍旧疑惑:“这……是神药吗?” 宁远点头:“对的,先熬制吧,熬好之后喂与太皇太后,或有效果。” 朱秀荣点头,又看了看,捡起两颗泛黄的白菜:“这……也是神药?酸酸的,是……酸菜吗?” “对对对!” 宁远点头不跌。 酸菜,自不是什么药材。 之所以用酸菜熬汤,是因为这东西,开胃啊! 以酸菜为主菜,以辣椒为辅,当酸菜的酸与辣椒的辣混合,这一锅汤,简直就是神仙美味! 接着,宁远开始行动起来。 他抄起菜刀,咔嚓嚓切开酸菜,继而切成细丝。 另外一边,热水已然烧开。 很快,他将酸菜在热水中焯了一遍后,又挤掉水渍,锅中放油,炒了起来! 很快,一锅酸菜汤已然熬制七七八八,浓浓的酸味随着热气弥漫在灶房之中。 也是此时,宁远蹲了下去,将两根辣椒用铁丝窜起来,放在火苗上面,缓慢烤制。 朱秀荣仍旧是迷惑不已:“这……还不就是烧菜?” 宁远忽而笑了:“殿下,这是药啊!” 朱秀荣道:“可以治病?” 宁远点头:“最起码,对太皇太后这个病,管用!” 朱秀荣将信将疑:“烧菜……也可以治病?” 宁远:“……” 烧菜自是无法治病的,但相对来说,食物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药物。 尤其是对于太皇太后这个病,辣椒,便是最好的药! 风寒,尤其是这种最纯粹的风寒,两颗辣椒下去,简直比此时任何药物都管用! 而身体发热、发汗,便可降低体温,于风寒病,效果极好。 很快,一锅辣椒酸菜汤熬制完成。 宁远将烤制好的辣椒切成碎末,撒入酸菜汤之中,接着,混合着一股辣椒特有的焦糊味与酸菜的酸味混合。 只是闻起来,便令人食欲大动! 旋即,二人将酸菜辣椒汤打包,直奔宫中。 而此刻,弘治皇帝已是急坏了。 宁远那小子虽是有些乖张,可整个人,还是相对靠谱的! 故而,那神药,也应该有些效果吧? 不多时,他见到宁远,随口道:“宁爱卿,神药……可熬制好了?” 宁远没有做声。 倒是旁边端着酸菜辣椒汤的朱秀荣深深鞠躬,无声无言。 弘治皇帝侧目,也未开口,接过酸菜汤,递与旁边早已准备的宫女。 无需试毒,那宫女打了一碗汤,缓缓端送至太皇太后的跟前。 弘治皇帝接过飘着红色辣椒粉末的汤水,顿了顿,略微蹙眉。 这……便是神药? 怎么看起来只像是一碗普通的汤汁呢? 不过他也没多想,小心道:“祖母,此乃治风寒的神药,您……尝一口?” 虚弱的太皇太后似是极冷般,打了个激灵,旋即努力一笑:“好,好,皇帝费心了。” 弘治皇帝挑了一勺带着红色辣椒粉末的汤汁,轻轻送入太皇太后的口中。 而后…… “咳咳!” 入口一瞬间,太皇太后直接吐了出来,剩余的汤汁也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那一勺汤,几乎半点没喝下。 弘治皇帝吓了一跳:“祖母,您……没事吧?” 太皇太后想要说什么,可因为口中的刺激的味道,似乎一口气没缓上来,面色逐渐变红。 可很快,她那本有些浑浊的双眼,竟是泛出了几分怪异的眼泪。 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可在滑稽之外,又有几分新奇。 “这……哀家,无事……咳咳!” 太皇太后轻轻咳嗽,忍不住道:“皇帝,这是……何物啊?” 弘治皇帝也有些诧异,小心道:“祖母,此物乃是治风寒的……神药。” “神药?呵呵!” 太皇太后笑着。 那本有些苍白的面孔,此一刻,竟多了几分红润。 她半张着口,嘴角已是多出微微抽凉气的声音,眸光,绽放异彩。 “这……便是神药吗?” 她喃喃着,暗自抖动着舌头,精神,竟是有些焕发! 辛辣! 岂止是辛辣啊,相较于平时的花椒、大蒜,这股辛辣味道,简直浓重了一万倍。 可也正是因为这股味道,原本有些冻的僵硬的身躯,竟是因为那一口根本没有下咽的“神药”,绽放了几分活力! 接着,整个身体开始变热,由内而外的热量澎湃欲出。 于辛辣、刺激之中,竟能令得浑身血液“沸腾”,神情得以振奋! 太皇太后长长的出了口气,眸光中异彩纷呈,轻声咳嗽后,忍不住道:“皇帝,这……究竟是什么药?” 寻常的药物,大多只是苦涩而已,入口,难以下咽。 可此药,辛辣至极,入口之后,仿若灵魂都跟着战栗。 太怪了! 又怪,又神奇! 弘治皇帝见状,也是有些怪异,转而看向宁远。 “回娘娘!” 宁远恭敬道:“此药,名为酸菜辣椒汤,可生津、可活血、可抑制风寒!” 太皇太后当即点头:“对对对,好啊!” “哀家只是浅尝辄止了一小口,竟感觉浑身舒泰,本无力的身躯,竟也开始有气力了!” “尤其是此汤酸酸的,十分利于下口啊!” 说着,她转而道:“皇帝,再喂哀家一口。” 弘治皇帝便有盛了一勺汤,小心的送入太皇太后的口中。 这一次,太皇太后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可也正因如此,当一股不可抑制的酸辣在口舌之间绽放开来,食欲也跟着多了几分。 不同于往常的花椒的辛,此汤着重于辣,辣的彻底。 一口下去,仿若灵魂都跟着震荡,如那开水一般沸腾着。 刺激,且爽口! “嘶!” 太皇太后狠狠的抽了口凉气,随即,当那股辛辣遍布全身,仿佛有无穷热情,自躯体勃然而出,转瞬之间,额头上,便有一层细密的汗水浮现。 “好喝!” 太皇太后眸光绽亮。 在那股热量之下,忍不住挪动身躯,向后靠了靠,再看,竟……坐了起来。 她从弘治皇帝手中接过辣椒酸菜汤,缓慢的喝了几口,一层层汗水便不由自主的流落而下,头发之间,竟有一层淡淡的雾气浮现。 “好喝,这个酸……格外的不同!” “这个辣,虽是怪异,却十分舒坦!好啊!” 略带几分激动,太皇太后竟是在片刻之间,将一碗汤直接喝光了。 放下碗勺之后,还带着几许意犹未尽。 她向着旁边的宫女示意,道:“再给哀家来一碗!” 宫女自是立刻盛上。 紧接着,太皇太后不紧不慢的小口喝汤,一边喝,一边嘶着凉气,身躯之间,一道道热气腾腾冒出。 乍看过去,宛如神仙一般。 第235章 新年快乐啊 弘治皇帝直接惊呆了! 眼神呆愣,整个人仿若定格似的,满是不敢置信! 就在前一刻,太皇太后整个人还仿若大行前兆一般,食欲不振,甚至整个人都畏畏缩缩,十分脆弱。 尤其是加上害了风寒的缘故,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不堪。 可就在喝了一口这“神汤”之后,整个人直接变了! 岂止是变了,那是整个人大换样,精神澎湃啊! “祖母,您……” 话音还未落下,却被太皇太后打断了。 “这汤,好哇!” 太皇太后后靠坐着,感慨道:“方才,哀家只觉得浑身无力,遍体通凉,可服了这汤之后,竟有一股热量自肺腑勃然散发,本冰冷的身躯,竟是暖和了许多。” 此番话落下,宫殿之内,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效果,也太奇特了! 喝过一口之后,不过区区片刻之间,竟能让本虚弱不已的太皇太后坐起来? 也……太神了吧? 这……当真是神药吗? 后面的朱秀荣瞪大眼,也是万分的不敢置信。 她虽是第一次见那“辣椒”,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物……疗效竟如此奇特! 当真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治病? 她不由得看向了宁远,美眸之中充满了惊奇。 而宁远则一直平淡如常,就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事实也如此。 莫说是太皇太后第一次接触辣椒之人,便是后世,许久不吃辣椒,偶尔来上那么一口,也会转瞬之间汗如雨下。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刺激了。 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神情振奋! 尤其的对于浑体冰凉之人,说是神药也不为过。 风寒,重感冒,在没有炎症的前提下,在身躯冰凉的前提下,这辣椒,可以在瞬间带来温暖,乃至于澎湃的热量散发,遍体发热! 当风寒病的冷与辣椒的相互碰撞,那简直就是灵魂的激荡。 激荡之后,便是身体不断的发热,汗水不住的流淌。 在这种情况下,再辅以物理降温,简直堪比特效药。 “此药,不错,不错啊!” 饶是以太皇太后的博文广识,也是有些感慨。 喝过之后,身体不断发汗,那皮肤外表的热,似乎也仿佛随着汗水而变得清凉了许多。 旋即,她笑了笑,道:“皇帝,此药,从何而来啊?”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扭头看去,却见宁远与朱秀荣皆是跪拜在地,不由得怔了一下。 却听朱秀荣哽咽般出声道:“祖母,孙儿……万死!” 嘶! 偌大宫殿为之一静! 弘治皇帝面目有些阴沉,可在片刻之后,又缓和过来,却是没有作声。 因为这“药”,太神了。 以至于他这个帝王都不敢想象。 原本虚弱不堪的祖母,在服用之后,竟变得精神焕发,乃至于活力满满。 这……说是神药也不为过啊! 在此等功劳面前,再大的罪过,也要宽容、谅解几分! “哦?是秀荣吗?” 汗水横流的太皇太后喃喃着,转而一笑:“呵呵,还是哀家这秀荣孙儿好呢,知道体贴曾祖母啊……” 一番看似无心的话语,却是在为朱秀荣开脱。 弘治皇帝自是瞬间会意过来,笑着道:“祖母,秀荣孝敬您,是应该的。” “不!” 太皇太后精神矍铄,立即道:“此神药,哀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即便如此浅尝辄止,浑身亦舒坦不已,由此可见,秀荣,是用心了啊!” 宫殿,又是一静! 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的太皇太后容光满面,那风寒的病症,怕是好了大半。 弘治皇帝付之苦笑,也放心下来。 接着,叫上宁远离开了! 养心殿内。 恢复平静的弘治皇帝面容冷峻,气势威严。 他淡漠的瞥了宁远一眼,沉声道:“好玩吗?” 宁远顿了顿,无言以对! 能说什么? 此番以辣椒救治太皇太后,确实是带着私心的! 因为那辣椒酸菜汤,是以公主朱秀荣的名义呈上的。 莫说是弘治皇帝,稍微聪明点的人也能看透。 于是他深深的垂着,弱声道:“臣……惭愧。”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缓缓道:“太皇太后体弱多病,经不起玩笑的,朕,再也不想见此等事情发生。” 宁远更加沉默了。 弘治皇帝则继续道:“但是,尔等,救治太皇太后有功,朕又岂能忽视不见?此番,便赦免了秀荣罢。” “自然,秀荣孝敬她曾祖母是应该的,繁昌伯,你救治太皇太后有功,朕,应如何赏赐你啊?” 宁远仍旧没有做声。 这个时候的皇帝陛下是带着气的,又岂能胡乱言语? “怎么?宁爱卿救治太皇太后,就不求半点功劳吗?”弘治皇帝问。 “臣……” 宁远也是无话可说。 谁不想争取些许功劳? 只是,此番的功劳,他都让给了朱秀荣。 皇帝陛下如此发问,他又岂能接茬啊? “宁爱卿!” 弘治皇帝又开口道:“你以为,此番,朝廷应该如何对战瓦刺呢?” 话题,转移了。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无论是救治太皇太后,还是解救公主朱秀荣,都错了过去。 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略作思考,道:“回陛下,臣以为,瓦刺目中无人,应予以严惩。” “朝廷这边,应派出一万余大军,携带神炮,剿灭瓦刺大军!” 宁远信手拈来。 太简单了。 有了前面对战鞑靼的经验,再打瓦刺,简直就是老爹打儿子一样,完全不费心思。 弘治皇帝略微瞥了一眼。 “嗯,不错!” 他轻点头,道:“瓦刺横行无忌,朝廷,自当严惩不殆。” 这是底气! 大明,有火炮,有开花弹! 瓦刺敢来作祟,几乎就是找死无疑。 只是,就在下一刻,他忽而笑了:“宁爱卿,朕听闻你父亲于宣府一路进击,而今,竟还没有动静,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远沉默。 他所担心的,也是正是这个问题。 老爹宁合雍自宣府出关,一路追击鞑靼残余,至今,动向不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凡出点问题,这宁府、宁家,这个年,也就不用过了! “只希望,一切顺利啊!” 宁远暗自喃喃着。 年关在即,许多人家已是挂上了灯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噼里啪啦! 又一日,外面已然响起阵阵爆竹之声。 新年,到来了! 宁府內,虽一起布置妥当,可几乎所有人都无心吃喝。 因为,宁府的大老爷,尚未归来! 宁远坐在大堂之内,身躯瘫软,忧心忡忡! 老爹,可千万别出事啊! 左右两侧的王满堂和刘美人,也都是满脸的担忧。 刘美人小心道:“公子,该……开饭了。” 王满堂也忙点头:“是啊,公子,开饭了……” “再等等!” 宁远有些无力的挥手。 啪啦啪啦! 外面,爆竹声响亮而刺耳,仿佛在此一刻,几乎所有人家都准备吃饭了一般。 宁府,仍旧安静而沉寂。 而就在此间,宁府大门直接被推开。 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走进,大笑之间,快意而洒脱! “哈哈哈,宁府的老少们,老子回来啦,新年快乐啊!” 宁远豁然起身。 略作一顿,也笑了。 第236章 该娶妻生子了 宁合雍回来了! 一身盔甲,英姿雄武。 尤其是那盔甲之上,隐隐带着血渍,看起来相当的凛然。 父子二人,相距数丈,遥遥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这个老爹,宁远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毕竟是行军打仗,稍微出点问题,那就涉及小命啊! 而此刻,老爹回来了,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平安,便是福啊! 宁合雍很是豪迈,随意瞥了眼宁远身后的王满堂、刘美人,小声道:“还……没有?” 宁远:“……” 尴尬! 哪里是尴尬啊,简直快尴尬到姥姥家了。 他的嘴角一抖,眉目都跟着抽搐,清了清嗓子:“老爹,大过年的……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宁合雍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故作笑容:“是是,过年,过年啊,走,喝酒去!” 因为宁合雍的回来,压抑的气氛消失,宁府也热闹起来。 随风摆动的大红灯笼,偶尔便响彻整个京城的鞭炮声,孩童们奔走、玩耍。 这一夜的大明,热闹非凡。 王满堂、刘美人只是简单吃了点,便告退了,留下父子二人豪饮不断。 一直到深夜,宁合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快一个月了吧?” 宁远忙是摆手:“没有没有,老爹,您可别催了……” 宁合雍狠狠的灌了口酒:“这……远儿,老爹,能不急嘛,咱们宁家本身就人丁单薄,到了你这里,更是只有一个,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啊……” 某两个字,咬的极重。 宁远暗自咬牙,无奈、也无力。 因为先前王满堂的关系,对于此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可这……也过去小二十日了,刘美人竟也没半点动静。 细细想来……细思极恐啊! 好不容易有机会一个伟大的时代缓慢诞生,真若生不出孩子来……立再大功劳、争多少银子都没用啊。 “可能是时间尚短的缘故吧,老爹您就……别催了。” 宁远说着,也如此安慰自己。 没办法的事儿啊……这又不是后世,拥有各种先进的科学技术。 真要生不出,那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此番,算是打赢了?”宁远转移话题。 “嗯,追了一路,也没诛多少人,没什么功劳的。” 宁合雍随口说着,似是有些愤懑:“后来,倒是碰到了瓦刺,可也没打起来……” 宁远一阵语结。 看老爹这样子,竟是打仗上瘾一般啊。 他不由得道:“老爹,无论如何,以后千万注意安全,您应该听说开花弹了吧?” 宁合雍神情大震:“那开花弹,当真那般厉害?” 宁远点头。 宁合雍深深的抽了口凉气。 开花弹威力强大,自是极好的,可令四方诸敌不敢轻易来犯。 即便有敌人敢来,开花弹一出,也无人敢撄锋。 但,正因如此,也使得行军打仗变得极其容易,日后再有战况,诸多武将怕是会争抢着上前。 再想立战功、想升官加爵,就困难了。 “假若此番有开花弹,老夫也可以立功啊。” 宁合雍感慨着,旋即面目一顿,有些古怪的看着宁远。 “怎么了?有事?”宁远诧异。 “那个……” 宁合雍老脸一红,很是为难道:“那个……吾儿,可还有银子?” 宁远眼睛眨了眨:“又赌了?不应该啊,老爹你一直在外行军打仗,总不能带头赌吧?” 宁合雍挠了挠头:“那倒没有,就是答应手下兄弟们,不管朝廷是否有嘉奖,都额外赏给他们一些银子。” 宁远恍然。 倒是可以理解。 财帛动人心,私掏腰包赏给将士们,非但可以增强士气,同时也可以更好的保命。 他也没在意,随口道:“大概需要多少。” 宁合雍比出两根手指:“也不多,大概……嗯,二十多万两吧。” 什么? 宁远瞪大眼,险些惊呼出来。 二十多万两? 这还不叫不多? 他忙是开口:“等等,老爹,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要私掏腰包赏赐,也不至于掏这么多啊。” “这……已经不多了。” 宁合雍倒是满不在意:“吾儿,老爹,原本指望这一仗立功的,毕竟以后立功越来越难了。” “所以就跟诸多兄弟们许诺,回来之后每人最少八两银子,有战功的呢,还要额外赏赐……” “还有啊,吾儿,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可这功劳,是转瞬即逝的啊,为了宁家,为了子孙后代,说到这后代啊……” “停停!” 宁远当即抬手,忽觉一股血气上涌,眼前有点昏花。 压力山大啊! 挣点银子容易吗? 要不是对战小王子的赌约赢了三十万两左右,而今,宁府怕是已然亏空了。 因为玻璃产能并不高,入账的银子有数,而用度,基本还是照旧的。 这也就导致他现在快要入不敷出了。 “哎呀,吾儿,你怎么了?”见宁远脸色有些泛白,宁合雍忙问。 宁远:“……” 我想静静。 太难了! 挣银子倒是不难,难的是挣钱的速度,得超过花钱的速度啊。 当然,此番老爹私掏腰包,倒也算不得铺张浪费。 而且话已出口,也不能胡乱的改弦更张。 于是他命人取来宝钞,有些心痛道:“老爹,以后……省着点花啊。” 新年夜,万家团圆。 此刻,在宫中。 弘治皇帝一人静坐着。 感受着外面的地动山摇、鞭炮齐鸣,吵闹一片,他有些感慨。 相较于其他年头,这一年的大明,变化很大,在强盛的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是好事。 可就在这路上,也有一个问题凸现出来。 银子! 朝廷,处处要银子啊! 就如眼下,要打那瓦刺,不得调兵遣将,大把银子撒进去? 银子,是好东西啊。 “呵呵,呵呵呵。” 忽而,弘治皇帝自顾笑了出来:“朕,竟是变得如此市侩了,呵呵。” 旋即他正色开口:“大伴,还没有瓦刺的消息吧?” 萧敬想了想,道:“还没,不过……那宁合雍倒是回来了。”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 原本,他还准备调遣宁合雍去迎战瓦刺的,可宁合雍归来,倒也好再度调用。 朝廷的武勋不少,尤其是现在有了开花弹,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去打仗呢。 “明日,叫三位阁老商议一番,看看派谁出征更合适吧。” 弘治皇帝吩咐。 打瓦刺,事儿倒是不大,关键此刻正值新年,瓦刺侵扰而来,恶心人呐! 所以,于大明而言,非但要打,还要狠狠的打! 第237章 古怪的捷报 翌日,也就是大年初一。 宁远本不需要当值的,可还是早早赶至东宫。 “殿下,新年快乐呀!”宁远说道。 “快乐不起来。” 朱厚照正一脸的闷闷不乐:“真是越长大,过年越没意思。” “烟火,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吃的、玩儿,也都没意思。” “现在,本宫……只想打仗!” 说着,朱厚照眼睛亮了起来:“哎,老宁,你想干点什么?” 宁远略做思考,一本正色道:“臣……只想搞钱。” “嘶!” 朱厚照定了定,点头肯定道:“可以,本宫也想,只可惜本宫已经被那皇帝老子看住了,生怕本宫偷跑出去跟瓦刺打仗。” 说着,又斜了宁远一眼:“还有本宫妹子也是,也被看住了,尤其是……跟某些男人接触,皇帝老子第一时间便会知道,啧啧。” 宁远一脸尴尬的笑。 因为救太皇太后有功,朱秀荣自是被赦免了,只不过,也被看的更严了。 朱厚照又看了一眼:“本宫忽然想妹子了,要不……一起去看看?” 宁远略作犹豫:“这……不大好吧?” 朱厚照当即板起脸:“老宁,你,果然贼心不死啊!告诉你,你跟本宫妹子,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宁远只得苦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上一次的私聊之后,闲来无事之间,他竟是想多看朱秀荣几眼。 这种感觉怪怪的,似是喜欢,可心里又很清楚两个人很难在一起。 于是,就在纠结与矛盾之中,被小猫的爪子挠痒,不舒服,但又有些向往。 “殿下。” 刘瑾走了进来,小声道:“公主殿下差人过来了。” 朱厚照有些厌烦似的道:“行,叫进来吧。” 很快,有一名宫女走进,见礼之后低声道:“殿下,公主殿下听闻民间有一种护肤神水,特请您代为买几瓶。” 朱厚照自是知道护肤神水的什么,也没在意,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只是,那名宫女并未退却,仍旧垂着头,侍立在跟前。 朱厚照一挑眉,正要开口,却见那宫女直起了腰,笑容满面。 “哈哈哈,没想到吧,哥,是我!” “妹子?” 朱厚照一个愣神:“你怎么跑出来了?” 朱秀荣背着手,大大方方的凑上前:“怎么就不能来了?咱又没被关在安乐堂。” 说着,她转而看向宁远,温和道:“繁昌伯,新年快乐啊。” 宁远起身见礼,略微低头道:“公主殿下,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就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一样。 再看,朱秀荣的面色已然泛红。 “打住!” 朱厚照顿时感到不对劲,恶狠狠的瞪着宁远:“老宁,你这混账,大过年跑来东宫,是为了见本宫妹子对吧?你们两个,约定好了?” “没有……才没有呢,哥,你别乱说。”朱秀荣否认,面色却更红了。 朱厚照气的直瞪眼,立即挡在二人中间。 他咬牙切齿:“走,快走!再不走,本宫就去皇帝老子哪里告你们的状!” 朱秀荣想要辩驳两句,偷偷瞄了瞄宁远,最终抿着嘴唇离开了。 朱厚照则豁然转身,横眉怒目:“老宁,本宫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打咱妹子主意,要不……本宫与你恩断义绝!” 宁远忙点头:“嗯嗯,臣……不敢,不敢的。” 朱厚照这才哼了一声。 不多时,一名小太监将宁远叫到了内阁。 原本,今日百官是休沐的。 可因为瓦刺的问题,三位阁老还是被叫了过来。 新年初见面,宁远自准备主动见礼问好,可还不等他开口,弘治皇帝便摆了摆手:“此番对战瓦刺,卿以为如何啊?” 宁远愣了愣。 如何? 打呗! 随便派个人,带上火炮、开花弹,打就是了。 还能怎样? 只不过,他还是认真琢磨了一下,缓缓道:“回陛下,臣以为对战瓦刺,朝廷理应……” 话音还未落下,再度被打断。 弘治皇帝喟然长叹般道:“卿曾言过,打仗,打的便是银子,可是,无论国库还是内帑,银子都不多了啊。” 宁远瞬间会意。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啊! 陛下,这是向他要银子呢! 暗自咬了咬牙,他沉声道:“陛下,臣愿带兵出征。” “不需要。” 弘治皇帝不咸不淡道:“朝廷,已有合适的人选了,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了。” 分!内!之!事! 宁远深深的垂着头,便不敢胡乱言语了。 他诸多经商的行径,早就引起朝廷衮衮诸公的不满了,一直都由弘治皇帝顶着压力。 可因为玻璃产能的问题,他这边已然许久未送银子入宫了,弘治皇帝催一催也是正常的。 “朕,压力重重啊!” 这时,弘治皇帝开口道:“此番对战瓦刺,胜算,不知几许,只希望朝廷的奖赏多点、将士们勇猛一些吧。” 看似闲言碎语,可实际上,句句都在要银子。 三位阁老闻言,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听到似的。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而想起一道声音。 “报!” “捷报!” “大捷!” 急促的声音接连传入,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皆是错愕。 捷报? 对战瓦刺,打赢了? 可朝廷这边尚未派大军出征,就赢了? 完全没有道理啊! 不多时,一封奏报送到了弘治皇帝的手上。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面色越发的古怪起来。 一侧的刘健见了,忍不住道:“陛下,可是……冒功?” 这也是行军打仗的传统了。 大多时候,吃了败仗,先书奏一封捷报,接着再上奏败仗的情况,功过相抵,也就没事了。 弘治皇帝闻言,缓缓摇头:“不,不像冒功,可能……是真的!” 不确定的语气,更是令得三位阁老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大捷啊? 三位阁老早早而来。 虽都有说有笑,可在笑容之间,多少有些不快。 大年初一,原本大家都应该在家休沐的。 可因为瓦刺这个事,只得赶来内阁。 第238章 吓跑了 三位阁老本是带着些许不快的。 可眼见弘治皇帝面色如此古怪,一颗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假若,靖边哪里,对战瓦刺,当真有一场大捷,与朝廷而言,简直就是开年大吉啊。 问题是……可能吗? 朝廷没有派兵,火炮没有调集过去,单单凭靖边哪里的边军,就能打赢瓦刺? 太难了! 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刺,侵扰大明,为的是强抢掳掠,一个个宛如吃错药一般。 而各地卫所、边军呢? 武功惫懒,大多无心迎战,这也就导致北方经常出现战事,而大明这边以败仗居多。 在这种情况下,靖边哪里,竟打赢了? 莫说是三位阁老了,宁远也有点懵。 这场大捷,太不对劲了。 自土木堡之后,将领死伤无数,武勋几近断层。 在这种情况下,诸多武将自是无心打仗,除了迫不得已,谁愿意顶着脑袋去干仗啊? 自然,这也不能说大明不行,也不是大明没有勇猛的将士。 但整体的情况,是不容乐观的。 很快,三位阁老接过奏报,快速扫视起来,然后,三个人也几乎是同时眉毛齐一抖,也变得十分古怪起来。 刘健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旋即,转而望向宁远。 谢迁、李东阳也是一样,以极其怪异的眼神审视宁远。 “额……” 宁远暗自发毛。 近来,他可是十分老实的,不,一直都很老实。 就如此番,他根本没有任何布置,甚至都没怎么关注瓦刺的动向。 要不是皇帝陛下问及两次,他甚至懒得去想,反正朝廷会派兵去迎战。 可眼下,三位阁还有皇帝陛下这眼神……怎么个意思。 不管那靖边大捷如何,跟他宁远可没半点关系啊。 “陛下可还有事吗?若无事的话,臣请告退。”宁远低头说道。 弘治皇帝却是笑了。 他没搭理宁远告退的请求,转而问道:“朕听闻,你父亲,回来了?” 宁远暗自凛然。 此番大捷,跟老爹有关? 不应该啊。 既是大捷,老爹何以半点不提及呢? 亦或者是老爹在外犯了错,朝廷要问责? 毕竟他可是记得清楚,老得在追击鞑靼六千大军的时候,与瓦刺照面了。 连敌人都碰到了,你不去打? 略作犹豫,他小声道:“回陛下,家父……昨晚回来的。” “嗯。” 弘治皇帝点头:“此刻文安侯在作甚,为何还不入宫觐见啊?” 宁远更加犹豫了。 这个时候,老爹能做什么? 喝闷酒呗。 本指望自宣府出击,再立大功的,哪成想那鞑靼六千大军跑的太快,愣是没追上几个。 没功劳且不说,那二十多万两银子还是要花的,能不郁闷嘛。 而正常的行军打仗,回来之后要向皇帝陛下缴旨的。 皇帝陛下这番诘问,略有责备老爹的意思。 “去叫。” 弘治皇帝冲着旁边示意了一眼。 很快,醉意熏熏的宁合雍赶来,见礼之后,也是有些傻眼。 这氛围,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啊? 大过年的,虽说他没有过来缴旨,可陛下也没必要叫过来责问吧? 他冲着宁远使了询问的眼神,宁远悄然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然后,宁合雍便老实见礼了。 弘治皇帝眼眸低垂,十分的严肃。 “宁合雍,你,可知罪?” 开口便问罪。 宁合雍伏跪在地,略感不妙。 正常见礼,即便皇帝陛下带着些许不悦,也会让臣子先起身,站着说话。 因为这位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仁慈,小来小去的罪过,不会太计较。 于是他想了想,道:“臣……出征归来,本应缴旨的,臣,有罪。”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此番出征,如何啊?” “这……” 宁合雍老脸一红。 自宣府出击,倒是一路顺风顺水,可问题是……没诛杀多少人啊! 一路追击,也才杀了几十个人而已。 若是换作以往,也能算作大捷了。 可是跟大同大捷、偏头关大捷比起来,他这点战绩……完全不足看啊。 凡事,就怕一个比。 一比,就显得他这边微不足道,哪里还有脸书奏捷报? “这……尚好,并未折损人马。”宁合雍垂着头道。 “嗯。”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问:“此番,可是遇到瓦刺大军了?” 宁合雍老实道:“遇到了,只不过臣只与瓦刺照面而已,并未交锋。” 弘治皇帝问:“后来呢?” 宁合雍略做思考:“后来,臣与瓦刺大军错开,追击鞑靼大军数百里,未果,便只得撤离了。”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旋即,忽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宁爱卿,快快平身!” 转瞬之间,竟是龙颜大悦。 宁合雍小心起来,见三位阁老也是笑容满面,更懵了。 怎么回事啊? 倒是旁边的宁远,暗暗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接下来有好事发生啊! “看看吧。”弘治皇帝将奏报递了过去。 宁合雍展开奏报,所见之下,神色不由得古怪起来,旋即……蒙蒙的,错愕的怔住了。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眼角褶皱都凸现出来:“繁昌伯,你也看看。” 宁远忙接过奏报,面容越发的惊奇。 这……确实是一场大捷。 诛杀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二三十。 可是,这一仗,打的相当漂亮。 原本,靖边战事吃紧,屡遭败仗,不敌那瓦刺大军。 可就在两军胶着之际,两队人马自东而来,一逃一追,经由靖边。 其时,只见那败逃的鞑靼大军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宛如丧家之犬,又如惊弓鸟,慌不择路的逃窜。 而在后方,由文安侯所率大军,急速追击,诸多将士如虎狼,阵阵咆哮嘶吼之间,威不可当。 两队人马,虽未在靖边顿留,可震天声势却是惊住了瓦刺主将,当即率领大军撤离。 于是,靖边的朝廷大军“乘胜追击”,大败瓦刺。 简而言之,那瓦刺大军……被……吓跑了……吓跑了! 第239章 虎狼之师,皆赖银子 弘治皇帝开怀大笑。 痛快啊! 这一仗,打的太漂亮了! 那瓦刺部是勇猛的,虽是历经了一些变故,可勇猛程度仍旧不亚于鞑靼。 要不然,在两军人数相近的情况下,边境那边的明军也不会屡遭败仗。 结果呢?如何? 被宁合雍所率的大军,只是区区经由、路过,给吓跑了! 真真是……大快人心呐! “朕克继大统十余载,兢兢业业,为的,便是守住祖宗留下的这片江山,自然的,偶尔也会想起土木堡之殇。” “身为人子人孙,朕岂无为祖宗雪耻之心?” “只是,每当思及此殇,朕,亦是有心无力啊。” 弘治皇帝感慨着。 三位阁老皆是轻点头。 土木堡之变,几乎是每个大明子民心中的痛,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当时的英宗皇帝都被瓦刺俘了去。 何等的惨痛? 毫不客气的说,此殇,几乎使得大明的尊严被践踏的一塌糊涂。 哪怕过去几十年,仍旧是大明颜面上不能揭的伤疤。 直到此刻,随着靖边的一场大捷,大明,终于赢了几分颜面回来。 诛杀人数虽不多,可,胜的漂亮,长脸哪! 任你瓦刺如何如何的厉害、勇猛,还不是被吓跑了? “快哉啊!”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笑问道:“宁爱卿,此番,你功不可没啊!” 宁合雍定了定。 感觉怪怪的,可在怪的同时,内心,也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骄傲。 岂能不骄傲? 原本,费尽辛苦想要立功,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对战鞑靼没立功,反而在不经意间,立下了不菲功劳。 靖边大捷,看似无关紧要,可事情关乎朝廷颜面。 给朝廷长脸了啊! 更严重些,此事,甚至事关朝廷的颜面与尊严啊! 也是这时,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道:“文安侯,此番……你所率领的将士,何以如此勇猛啊?” 顿时,弘治皇帝也望了过去。 问题的根本就在这里。 大明的将士,战力,一般般,且不说懦弱,但相对比起来,整体较与鞑靼、瓦刺,可能要差一些。 但这一次,归根结底,是因为宁合雍所率领的将士,太勇猛了。 勇猛至瓦刺的主将见了,心生畏惧,不得不撤离。 那么问题便来了。 何以其他人率领的将士差了一筹,宁合雍率领的将士便如此勇猛,为什么呢? 难不成宁合雍天生便是将帅之才? 就在弘治皇帝于三位阁老疑惑之时,宁合雍仔细的想了想,最终垂着头道:“回陛下,并非臣所率的将士勇猛,而是……” 说到这里,却是顿住了。 旁边的宁远见了,暗自叹了口气。 因为这个问题,老爹不好回答。 私自给将士们银两,置于朝廷于何地了? 再退一步说,无外乎是朝廷给的银子少,将士们不够拼命。 当银子给的够多,将士们自是拼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勇往直前。 于是他接过话,徐徐道:“陛下,三位阁老,而是……银子,给到位了。” 整个内阁,忽而为之一静。 这话,有些扎心。 可细细想来,却是也有道理。 于诸多将士而言,银子,是比战功更有诱惑力的。 因为除了立下不菲战功,能够得意晋升,些许小的功劳,朝廷,这边,甚至不一定会注意到。 而银子,便不同了。 只要有功劳,或者说,只要肯拼命,哪怕没战功,那也能得到银子。 “银子啊!” 弘治皇帝慨叹。 这道理,简单粗鄙,却有不容置喙。 有了得银子的希望与可能,将士们斗志昂扬,甚至于,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当宁合雍提及分发银子给将士们之时,将士们心底间那股不可抑制冲动的景象。 而当一个人、十个人、数百成千的将士同时拥有斗志的时候,无论这份斗志是真是假,于整体将士们而言,那便是无懈可击的昂扬斗志啊! “也就是说,只要银子给的够多,将士们,便可培育一只虎狼之师!”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这……大抵如此。” 宁合雍老实道:“此番,臣在出击之前,便许诺奖赏诸多将士每人最少八两银子,斩杀敌人立功者,翻倍奖赏。”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 这奖赏,不可谓不丰厚啊! 他不由得问道:“所以,在此等奖赏之下,将士们皆勇往直前?” 宁合雍稍作一顿:“比勇往直前……更勇猛一点,儿郎们一个个皆眼睛通红,所见敌人,如猛虎见到猎物,嗷嗷怪叫着,拼命向前。” 嘶! 弘治皇帝暗暗抽凉气。 怪不得那瓦刺被吓跑了。 实在是这些将士们,太猛了! 一个两个勇猛者倒是无所谓,可当所有人皆那般奋不顾身,当这股士气凝结在一起,便是一万人对上十万人,那也毫不畏惧。 敌人? 哪里有什么敌人? 那是银子! 一锭锭移动的银子啊! “朕……朕活了几十年,着实没想到啊!” 此一刻,弘治皇帝拳头紧握:“并非是大明将士不行,而是……银子给的少啦!” 三位阁老默然。 无懈可击啊! 并非将士们不够勇猛,那是银子给的少! 八两银子不够,给十两,给五十两,给一百两! 在这等巨利的诱惑之下,哪里还有将士不肯拼命,如何培育不出一只虎狼之师啊! “此番,宁爱卿率领大军,虽只经由,却也震慑与外敌于千里之外,此乃当世之大功也!” 弘治皇帝道:“无论如何,朝廷这边,理应论功行赏,另外,至于宁爱卿所言那赏赐,也理应由朝廷发放。” 说着,他看向宁远:“繁昌伯,你听到了吧?” 宁远:“……” 突然,就有点后悔。 这是自掘坟墓啊! 原本,皇帝陛下便催促他要银子,经过老爹此一番实战,日后,肯定会更加紧迫的催促了。 “繁昌伯,朕,欲在十日之内集三十万两银子,奖赏此番立功将士,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问。 要钱! 而且时间限于十日内。 这……简直就是难以完成之重任。 因为玻璃暂时无法第二轮预售,钱财便不能短时间内集齐。 故而,表面上看似要钱,实则,是在敲打宁远。 宁合雍略有担心。 十天,赚三十万两,除了那玻璃,单靠香皂,是万万赚不来这个钱的啊! 他本想说自己已然准备好银子了,可看了看三位阁老,最终还是忍住了。 当这个大明越发依靠银子治国、而不是儒家学问的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而就在此时,宁远却十分坚决的开口。 “陛下,臣保证,在十日之内,定为朝廷筹集三十万两银子。” “如若筹集不够,臣,愿自掏腰包!” 第240章 经济天才 内阁之中,喜气洋洋一片。 可因为宁远这一番话,忽而变得微妙了几分。 十日之内,赚三十万两银子,不,是为朝廷筹集三十万两银子,可能吗? 三十万两银子,章口就来。 以为是捡钱吗?大风刮来银子? 难度,太大了。 即便,这个人是宁远。 可话说回来,宁远又不能拒绝! 皇帝陛下已然明晃晃开口,就差直接索要了,宁远,又岂敢拒绝? 三位阁老轻笑着,感觉,很有意思啊。 身为君王,向臣子索要钱财,自是不好的。 但这个人是宁远啊,打当朝公主的主意,败坏公主名声与清白,皇帝陛下能看顺眼才怪了。 故而,这是在敲打宁远。 莫说事出有因了,便是无事,那也要找点事责难一番。 “好,既如此,繁昌伯,朕便命你于十日内,为朝廷筹集三十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一锤定音,眼底,也是闪过一抹深意。 好小子,当真敢口出狂言。 他本欲利用此事为难一番,好教宁远低头,继而知难而退。 可这小子非但没低头,反而信誓旦旦,看似为朝廷解忧,实际呢? 那是反将他这个君王一军啊! 他略微一顿,继续道:“假若你无法筹集三十万两银子,届时,可莫怪朕严惩不贷!” 宁远拜下:“臣,遵旨!” 告退之后,父子二人回到家中。 宁合雍满脸的忧心忡忡,思虑许久后,忍不住道:“吾儿……你……太冲动啦!” “君君臣臣,这里面道道太多了,就拿此番来说吧。” “即便你当真能十日内赚三十万两银子,那也不能说十日啊,你要说二十日,乃至于三十日。” “如此一来,假若你十日内无法凑齐银子,也还有一定的缓和时间,对吧?” 宁合雍谆谆教导,苦口婆心一般。 自不是怪罪宁远,只是想趁此机会教育一番。 宁远闻言,稍作停顿,想了想道:“老爹,您这意思,无非君前示奏,给自己留有些许余地呗?” 宁合雍十分严肃的点头:“是啊,所以,老爹才说你冲动了啊。” 宁远面色有些怪异:“老爹,原本,在我的计划之中,五日左右便可筹集够银子啊,正是因为这个道理,我才说成是十日啊。” 宁合雍:“……” 忽然,就有些尴尬。 这小子,竟是已然留有余地了! 他深深吸气,十分严肃道:“吾儿,你确定五日内,可赚取三十万两银子?” 宁远点头:“原本呢,也是有些困难的。” 宁合雍:“现在呢?” 宁远神采飞扬:“手到擒来耳!” 于他而言,挣银子,大概是这世间最容易的事了吧? 最起码,嗯……比生孩子容易。 可是,作为一个有良心、良知的人,是不能一味的闷头敛财的。 如香皂、玻璃,都是实用之物。 再往大了点说,那是利国利民之物! 利用经济之道,利用新产物一点点改变大明,顺道,挣点良心的银子,这才是一个理想、有道德的人该做的事。 但这一次,情况紧急啊,也就只能稍稍破那么一下例了! 于是,就在当日,宁远来到了西山。 些许日子不见,唐寅似乎彻底适应了西山账房先生的身份,与百姓、孩童,甚至是妇孺都其乐融融。 沉淀了,内敛了。 仿佛,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风流才子了。 可就在这份沉稳之中,那双眼底却多了几分……神韵! 好家伙! 宁远都暗暗惊心。 这小子莫不是也整日胡思乱想,然后……琢磨出什么东西了? 就如王守仁悟道一样,自己,也有了“道”? “伯虎,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宁远小心的问。 “不做什么啊,也就是记个账,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唐寅淡然说着,面容却是一敛:“另外,学生偶尔也会琢磨一下经济之道,公子,学生这里有一问。” 宁远点头:“嗯,说。” 唐寅认真道:“近来,学生发现无论是银子或是宝钞,都不耐用了,各种物品的价格,好像涨了许多,这,是何故啊?可是因市面上出现的银钞多了的缘故?” 宁远有些错愕的看着唐寅。 这家伙,平时就琢磨这些问题吗? 而且,还琢磨出一些东西出来? 有点……牛啊! 物价增长,银子不耐用,这是……通货膨胀啊! 此前的史上或也发生过通货膨胀,可是敢于去思考,敢去想为什么的,唐寅,怕还是第一个。 深深吸了一口气,宁远认真点头。 “不错!” 他给出了肯定答案:“物价的上涨,确实跟短时间内大量银子、宝钞的流通有关。” “银子、宝钞增多,而各位商家手里的物品数量大抵是稳定的,甚至因为连年冬寒的缘故,物品数量会更少一些。” “钱多,物品少,价格,自然便会上涨。” “换句话说,这价格上涨主要原因是通货问题,通货,膨胀啦!” 宁远简单解释。 事实上,此番的通胀十分轻微,即便是其他年头,年关在前,价格也会上涨。 可唐寅却能捕捉到这个微弱的波动,甚至还能进行深度思考,就不简单了。 这……简直就是经济天才啊! 顿了顿,他又道:“关于通货膨胀,诱因有许多,伯虎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想想,往大了想,大胆的想。” 唐寅点头,旋即深深作揖:“伯虎,受教了,万谢公子。” 也是这个时候,太子朱厚照赶了过来。 三人落座。 宁远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伯虎,你……可会绘制春-宫-图,不,仕女图。” 唐寅面色一红,却还是挺直腰杆:“学生……未曾绘制过,不过公子若需要,学生倒是可以绘制些许。” “这就好,这就好。” 宁远也不客气,直接道:“伯虎啊,此番,公子十分缺银子,需要你帮忙啊。” 一听到银子,朱厚照皱起眉头。 还不等唐寅开口,他便忍不住道:“老宁,你……来真的?当真,要在十日内,赚取三十万两银子?” 宁远轻点头:“君前,不可戏言啊。” 朱厚照便沉默下去。 且不管宁府是否有银子,要在十日内赚取三十万两银子,简直无异于玩笑。 因为无论是宁府还是宫里,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玻璃了。 可是玻璃的产量有限,暂时来看,尚无法进行第二次预售。 那么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很难凑齐银子啊。 “那个……” 朱厚照有些愤懑,却还是示意旁边的刘瑾,取来宝钞,随口道:“本宫呢,虽是看你不大爽,可说到底,我们终究是兄弟,这些银子,老宁你先拿着!” 宁远笑了笑,没有接。 心底却是有些感动。 太子殿下,还是很够意思的啊,讲义气! “殿下,好意心领了。” 宁远淡然道:“臣已然准备了一场大戏,不出意外,三十万两银子很快就会筹集齐。” 朱厚照诧异。 这……果然是那个老宁啊,熟悉的味道,回来了。 他忙不迭道:“老宁你又有馊主意了,对吧,快,说来听听。” “咳咳!” 宁远斜瞥了一眼,而后变得十分严肃起来,以十分平静的语气开口。 “殿下、伯虎,不如我等……去青楼游乐一番?” 唰! 破旧的房间内忽而为之一静。 第241章 直击灵魂仕女图 唐伯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宁远,瞠目结舌。 公子这般品行正直之人,竟要去青楼? 他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小声道:“公子……原来,您……也好这口儿?” 朱厚照也是瞪大眼睛:“呀,老宁,本宫……终于认清你了,你……竟是这种人?嗯?那个……嗯……好啊,哈哈哈,好兄弟一起,一起去。” 宁远抬起头,先后巡视朱厚照与唐寅,一脸正气的样子。 原来,这二人竟都……好这口? 嘶! 可怕啊! 唐寅喜欢青楼的环境也就罢了,毕竟是翩翩才子。 太子殿下……竟也如此? 他犹豫了一下,十分认真道:“伯虎、殿下,臣……有正事,莫乱说!” 唐寅与朱厚照齐齐向后靠几分,满脸的狐疑、质疑。 “老宁,这些事,其实……你完全可以明着说的,不丢人,半点不丢人,大家都是男人嘛……”朱厚照一脸我懂得的神色。 “额~” 宁远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解释道:“殿下,臣……真的只是想挣银子啊!” 朱厚照不住点头:“信的,信的!” 旋即,看向唐寅。 唐寅也跟着点头:“信的,信的!” 宁远:“……” 就很无语啊。 这年头,当个好人就那么难吗?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酒足饭饱后,与二人来到京城最大的青楼。 似是天下诸多青楼的老板都没什么学问,这青楼的名字,也都极其的相似,唤作醉春苑。 不同于济院,青楼其实是很……嗯,正经的地方。 爱好羽毛的诸多文人雅士都经常过来玩乐,岂会不正经? 三人便装而来,要了个雅间。 朱厚照兴冲冲道:“接下来呢?做什么?老宁,兄弟我提前告诉你,姑娘们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你别多想。” “嗯,嗯,知道。” 宁远尴尬的答应着。 感觉怪怪的,好像……被当成了小白。 他宁远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正了正色,他望向一侧的小厮:“本公子不差银子,叫你们的头牌过来!听好,只要头牌,别的姑娘不要!” 话音落下,直接丢出一锭银子。 “嗯?” 朱厚照与唐寅面面相觑,皆是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老宁,兄弟我错了,不该提醒你的。”朱厚照嘿嘿笑着。 “嗯,提醒的多余了。”唐寅补充。 “咳!” 宁远一本的严肃:“莫乱说,思想健康一些,做个纯洁的好孩子。” 朱厚照二人笑而不语,接着便等待起来。 头牌,在任何青楼都是极其稀缺的自资源。 大多时候,只有那么一两个而已。 简而言之,头牌,便是一个青楼的招牌,是流量明星。 不多时,姑娘来了。 姑娘叫阿红,长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尤其是哪一张面容,宛如春杏般,略带些许绯红,乍看过去,犹如一只小妖精。 “见过三位公子。”阿红款款见礼。 “好!” 乍见第一眼,宁远便站了起来,走到那阿红的身边,前后审视,一本正色道:“你……想赎身吗?” 阿红略微低着头,轻笑道:“奴家……不敢妄想。” 宁远哈哈一笑。 严格来说,大明的青楼产业是十分发达的,在未来更有陈圆圆、秦淮八绝等一系列姑娘,于青史留名。 究其原因,只要便是明朝女性的地位低下,一些个人家活不下去了,便将自家女儿卖与青楼,求些钱财。 而被卖姑娘的命运,大抵上,也注定了一辈子鳏寡孤独,只有极少数能够赎身,嫁于良家。 “本公子也不掩饰了!” 宁远开口道:“自今日起,本公子会重金培养你,而你,所需要做的,便是……貌美如花,越美越好!” 姑娘阿红已是有些傻眼。 世上,竟还有此等古怪的客人? 宁远则是指向唐寅,道:“你可知,他是谁?” 阿红看了看,轻轻摇头:“奴家眼拙,这位公子文质彬彬,大概……是读书人吧?” 宁远不由得笑了出来。 果然,带唐寅来对了! 天下诸多青楼姑娘,大多没什么学问,却对学问十分的渴望,故而愿意亲近读书人。 尤其对读书人中的才子,更是没有抵抗力。 于是他高声道:“听好了,此人,姓唐名寅,乃是南直隶的解元。” “什么?” 姑娘阿红顿时捂着小嘴,美眸睁大:“您是……唐寅、唐伯虎公子?真的吗?” 唐寅:“……” 略微尴尬啊。 感觉……好像被公子出卖了。 他有些幽怨的看了宁远一眼,旋即目光躲闪,轻点头:“嗯……是我。” 那姑娘阿红顿时垂下头,小脸蛋几乎快红到了底,媚眼如丝间,偷偷的打量唐寅,但又很快躲开,羞怯万分。 宁远见了,不由得啧啧出声。 他落座,侧头道:“怎样,伯虎,阿红美不美?心动不?” 唐寅嘴角一抖:“公子……莫乱说,莫乱说。” 宁远哈哈大笑:“既如此,伯虎,还等什么……面对此等美人,你的手就不痒痒吗?就不想给美人作画一副吗?” “啊?” 唐寅一怔,大抵明白过来。 原来,公子叫他过来,竟要他给这姑娘作画? 可只是作画……方才,又何故有戏谑他与阿红姑娘的意思啊? “快快快,取笔墨,画起来画起来!”宁远催促。 要的,就是这个状态。 姑娘阿红好不容易才这般羞赧,若不抓紧时间作画,万一等会儿变得奔放了,画出来的画,味道也就变了。 “唐公子给奴家作画吗?” 姑娘阿红的脸几乎红透了:“三位公子稍等,奴家……去装束一番。” “别!” 听到阿红要去补妆,宁远立刻开口:“就这样,用这个补妆,嗯……一边作画一边涂抹。” 说着,拿出一个小的玻璃瓶。 里面盛装的是甘油,也就是“护肤神水。” 阿红接过小瓶,疑惑的试了试,小脸上满是惊奇,可见唐寅已然开始作画,面色瞬间又红了起来。 护肤神水是水润的,敷在阿红那脸蛋上,顿时有一股红里透白的效果显现出来。 而此时,小酌后的唐寅已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沉浸其中。 很快,秀逸清俊的笔触与清丽的美人触碰,优美的体态跃然于纸上,会意而传神。 尤其是那婉约朦胧感,就仿佛一位羞怯的仙女,一边妆容、一边迎面而来。 对书画不怎么感兴趣的宁远和朱厚照,直接惊呆了。 美! 太美了! 那种美感仿佛可以透过眼瞳,直击灵魂! “老宁,本宫……忽然不想帮你忙了。”朱厚照喃喃着。 宁远当即抬手:“别,殿下,下一步才是最关键的啊!” 第242章 大明爱情故事 唐寅的大作,太漂亮了。 简直堪称完美! 尤其是那姑娘阿红手持一小瓶护肤神水敷容的样子,非但没有半点突兀感,反而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活灵乍现的美感。 “这……是奴家吗?” 姑娘阿红自己见后,也是惊呆了。 这……是她自己? 看那模样倒没什么两样,可那份呼之欲出的婉约的意境,分明就是个仙女啊。 “唐公子,这画卷,可否卖与奴家?” 姑娘阿红直接道:“奴家,仅有余银三千两,本准备赎身的,可若能得到此画,奴家,此生无憾矣……万请唐公子成全。” 唐寅却极为平淡,摇了摇头道:“此画,乃学生为公子所作,一切凭公子处置。” 姑娘阿红便楚楚可怜的看向宁远。 宁远啧啧而笑。 这姑娘阿红不简单啊。 且不说三千两银子的身价,毕竟是这京城最大青楼的顶级头牌嘛,很正常。 最主要的是这阿红,极其聪明。 当着客人,将身价“和盘托出”,十分坦诚,又表现的可怜兮兮,欲购买画卷。 问题来了,稍微有些钱财的客人,出来风流潇洒,又岂能要姑娘的钱? 不出意外,随手就送与姑娘了。 于是他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你拿了这画卷,足以火遍满京城了,届时定然身价暴涨,自赎,也是早晚的事,对吧?” 姑娘阿红顿了顿,轻轻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宁远又道:“既如此,我们便开诚布公,本公子需要你帮忙,事成之后,非但可以助你名气远扬,也可以还你自由身,你可愿意?” 姑娘阿红犹豫了一下:“但凭公子吩咐。” 人在青楼,身不由己。 只要不傻,谁都能猜到眼前这年轻公子哥非同一般。 能让大名远扬的唐伯虎唐公子都自称学生,又如此年轻,满京城都不多。 面对此等大人物的“开诚布公”,她又怎敢拒绝? “伯虎。” 宁远略作思考后,稍带愧疚道:“接下来,可能要委屈你那么一点点了,事成之后嗯……分银子给你。” 唐寅忙是摇头:“公子严重了,能帮公子,是学生的福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宁远半点不客气。 唐寅:“……”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呢? 一切,准备就绪。 事实上,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只需要一幅画,加上些许故事,再辅之以些许外力,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不多时,醉春苑的大堂,已是人满为患。 诸多客人皆是新奇不已。 因为一幅画即将拍卖。 书画佳作,于所有人来说自不陌生,可在青楼拍卖字画……莫不是春-宫-图? 就在所有人期待之际,由两名姑娘缓缓展开了画卷。 唰!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不是春-宫-图,可这幅画,却比春-宫-图引人入胜一万倍。 太美了! 仿若天上的仙女走入凡尘,于凡尘之间梳妆打扮,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可只一眼,便要人挪不开眼睛,甚至舍不得眨眼。 “我的妈妈……我这是……做梦么?” “这……是姑娘阿红?” “是阿红,却远胜阿红万倍。” 许多人瞠目结舌、喃喃自语。 如果说这世上有种美,唤作“惊心动魄”的话,那么,怕是舍此无他了。 就在此时,阿红走了出来。 她莲步款款,略微低着头,摇曳生姿,当她站在那副画卷旁边之时,脸色霎时间红到底。 哗! 一众人见了,更是眼睛通红。 太像了! 太美了! 阿红本就很美,可当她站在那画卷一侧之时,顿时将那画卷上的人物衬托的更美了。 美对美! 美中美! 此一刻,于众人而言,就仿佛此女只应天上有一般,皆是深深的沉醉其间。 “各位老爷、公子。” “此画,乃唐寅唐解元所作。” “唐解元就不必多说了,那是连中小三元的才俊,要说的是唐解元来到醉春苑,只一见姑娘阿红,便深深的迷恋上了。” “而恰好,阿红,也极其的喜欢唐公子。” “故而,为了赎出姑娘阿红,唐公子愁思不已,因噎废食,呕心沥血,积劳成疾,不知用力多少功夫,才作了此画。” “接下来,只期望各位老爷、公子多多捧场啊!” 醉春苑的“老板娘”简单介绍。 众人闻言,皆是为之一顿。 原来,此等神仙般的画卷,竟是为心爱之人所作! 为了心爱之人,倾尽全力,乃至于用尽毕生精力,作出如此完美的画卷,实在是……令人钦佩而向往啊! 而后,许多人沉默了。 又有一些人流下了泪水。 “呜呜……好感动啊……” “好羡慕阿红呢……” “希望阿红能脱离苦海,与唐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醉春苑的诸多姑娘,又是眼红,又是哭泣,不断抹泪水,妆容都花了。 因为,画卷上的阿红,实在太美了。 作出如此美丽的画卷,那唐公子肯定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啊。 “别的不说,唐公子这份心,这份勇气,老夫佩服!” “不为别的,某只希望唐公子能与阿红姑娘在一起。” “本公子愿为唐公子添砖加瓦,拍卖是吧?本公子出五千两!” “五千两?你也配?老夫八千两!” “一万两!” “一万二千两!” “一万三千两!” 价格,开始飞速的攀升。 一个个客人皆是红着眼,不断的叫价。 画卷,漂亮,动人心魂。 可是,值这个价吗? 不值! 因为此刻的唐伯虎最多也只是一个解元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家! 但当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与明年春闱炙手可热的状元人物结合在一起,必定会留名青史啊! 此刻买下来,可能在春闱之后,价格就会翻倍! “一万四千两!” “一万四千五百两!” “三万两!” 忽而,攀升的价格,随着一道公鸭嗓而暂停。 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便装的男子自后面,大摇大摆的走来,还学着文人的模样,轻摇着折扇。 “这画,太漂亮了,咱喜欢。” 张永仰着头道:“自然,咱也不会强取豪夺,敢竞价的,尽管放马过来。” 然后,一众宾客皆是不敢再开口了。 宫里的人都出现了,谁再不长眼的竞价,那不是找死吗? “呵呵,好大的威风啊!” 又一人走来,斜瞥了张永一眼,高声道:“区区三万两也敢开口?五万两!” 众人侧目看去,又是一惊。 这人,赫然是百善铺子大掌柜,沈七! 第243章 都给我哭 随着宫里的人与百善铺子大掌柜的相继出现,一众宾客皆是沉默下去。 且不说宫里的人得罪不起,百善铺子大掌柜也没人得罪的起啊! 而就在此刻,两个大人物,竟是针尖对麦芒,争了起来! 价格,瞬间翻了数倍,来到了五万两! 张永眯着眼,斜睨沈七:“呵呵,看来繁昌伯的银子没少赚啊,沈掌柜,你知道咱家是谁吗?” 沈七格外的嚣张:“我管你是谁!” 言外之意,不管你是谁都要一争到底了! 张永冷笑:“好好好,咱记下了,日后可要找那繁昌伯好好聊聊呢,这样,八万两!” 沈七一摆手:“九万两!” 张永一咬牙:“十万两!” 满场寂静。 这价格,简直上天了! 莫说只是一副普通画卷,便是那些大家的名玩字画,也不值这个价啊! 沈七瞪着眼,许久之后,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公公财大器粗啊,沈某佩服,就劳烦您……现场给银子吧!” 张永只是淡淡一笑,冲着后面使了个颜色,旋即便有人提着小半袋的宝钞走了过来,哗啦洒在地上,一堆宝钞出现在众人眼前。 许多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来真的! 当真给银子! 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为了区区一副破画,至于吗? 这时却听张永缓缓开口:“咱,既要里子,也要面子,等着看吧,此画,定将风靡大江南北,价值万金!” 沈七面色似乎有些难看,随意敷衍了句“佩服”,便扭头离开了。 张永带着画卷也准备离开,可就在收拢画卷之际,他忽而一顿,指着上面道:“这……是何物啊?” 许多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 那手指所向,赫然便是美人所用的梳妆之物。 一众人皆是好奇不已。 因为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是透明的琉璃。 玻璃吗? 面对发问,“老板娘”自是不知那是何物,转而看向姑娘阿红。 阿红低着头,小声道:“此物名为护肤神水。” “哦~” 张永拉长声调:“怪不得,咱知道了!” 说罢,带着画卷快速离开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 护肤神水? 这名字……似乎……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一场风波,看似落幕。 可是,就在当夜,十万两银子竞拍画卷一事,已是传遍整个京城。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世间,有那样一个才子,为了心爱的姑娘,煞费苦心、寝食难安,绘制出一副绝顶的画卷,最终,将心爱的姑娘赎了出去。 翌日,清早。 朱秀荣原本准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可在听闻两个宫娥讨论画卷之事后,定住了。 而后……这位大明战神,泪水横流。 “呜呜……” “呜呜呜……” “好感人!” “这世上,竟有如此痴情男子,为了心爱的姑娘赎身,苦心作画,还吐了好多血,呜呜……” “吐了多少血?”她忽而扭头问。 两名宫娥错愕,也是有些茫然:“不大清楚,好像是……三升吧?” 朱秀荣:“呜呜呜,吐了三升血,这人,吐了那么多血,得是多么钟爱那个姑娘啊……” 两名宫娥相顾无言,不知觉间,也是流下两行清泪。 这个时候,张皇后赶来。 眼见几乎整个宫殿的宫女、宫娥都在哭泣,不由得皱了皱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朱秀荣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了:“母后,您不知道啊,那唐寅……” 而后,张皇后也怔住了。 似是在极力的控制,她的身躯都在颤抖着。 一直离开宫朱秀荣的寝宫,走在路上,她的眼角也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一刻的她,看起来仍旧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更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妻子啊! 那唐寅为了心爱的女人,呕心沥血,陛下,虽是无声无言,可又何不是同样在乎她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吩咐御膳房给陛下做些点心……不,本宫亲自去。” 而此刻,在醉春苑。 唐寅幽幽睁开眼,眼见跟前坐着一人,豁然一个激灵。 “公子呢?还有那朱公子呢?”他忍不住问。 “刚走。” 阿红轻声道:“公子留下话,说您受委屈了,叫您好好睡一觉,另外,奴家……自此后也是自由身了,愿跟在您的身边,当个……贴身丫鬟。” 说着,一张脸几乎又红到了底。 唐寅心底打鼓。 公子昨日便提及“辛苦”二字,今日又提,事情怕是不妙啊。 他疑惑着道:“昨晚,发生了甚么事?” 阿红便简单将昨日之事讲述了一番。 唐寅:“……” 直接僵住了、傻眼了、懵逼了! 这……这……被卖啦! 一世英名,毁啦! 他呆坐许久,一双眼不争气的多了两滴泪水。 阿红见了,头垂的更深:“公子,您……是真的吗?您真的……” “停!” 唐寅立即摆手:“我……我想静静!” 另外一边。 宁远美滋滋的回到宁府。 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大明爱情故事,大概,传遍整个京城了。 故事,只是表面的。 在故事之外,看关系并不大的护肤神水,定将火爆大江南北。 过两天,只要将消息放出去,便只等收银子了。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时代,娱乐节目太少了。 故而,大家伙茶余饭后讨论的是什么? 除了朝政,大概便是八卦了。 基于这么个大前提,护肤神水想不火都难! 尤其是对无数深闺怨妇来说,抵得住这种诱惑? 因为护肤神水,与爱情挂钩啊。 自古以来,但凡与爱情挂钩的东西,哪有廉价的? “银子银子、快快来!” 宁远笑呵呵,刚步入厅堂,忽而一震。 眼前,王满堂、刘美人皆是眼睛红肿,梨花带雨,显然是刚刚大哭过。 他快步走上去:“你们……怎么了?” “呜呜!” 王满堂当即大哭出来:“公子,好感动,好感动啊,那唐寅,好爱阿红啊。” 刘美人不住点头:“是呢,是呢,唐寅好苦啊,为了作画,吐了四升血,差点吐死呢。” 宁远:“……???” 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聪明如王满堂、刘美人,竟也……信以为真了! 四升血? 什么人不得吐死啊! 他深深的沉了口气,本想大声告诉这两个美人,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许多令人向往的故事,即便是假的,当传播开来,也有许多人更愿意相信是真的了。 而后,他眉头皱起,狠心一下。 “感动是吧?” “哭,都给我哭!” 第244章 奢侈品 宁远是有点懵的。 事情的发展,已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 他自知道大明爱情故事有市场,毕竟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无论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唐伯虎是热门的状元之才,而阿红则是青楼的头牌,当两个本身都炙手可热的人物紧密联系在一起,想不火都难。 再加上那十万两银子一幅画的疯狂炒作,一夜之间火爆整个京城,完全在他掌控范围内。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段故事竟惹得无数深闺怨妇这般感动。 连聪敏如王满堂、刘美人都跟着痛哭流涕。 太……疯狂了。 与此同时,此等景象也让他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她们……压抑太久了啊!”宁远感慨万千。 这股压抑感自灵魂中而出,仿佛一个女人在出生之际,命运就已然注定。 出生、长大、嫁人,生子。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细细的绳子,扣住了她们的喉咙,教她们挣扎不得。 而人的天性总是充满向往的。 向往自由,向往未来,向往所不能得的、生命中遗憾的。 故而,大明爱情故事出现,如美味的精神食粮,顷刻间便攻占了无数少女、妇人们的心扉。 哪怕“身陷深闺”,心灵,也能得到些许的慰藉。 所以,这个爱情故事,还要继续下去啊。 “你们两个,想知道唐寅与阿红相恋的具体细节吗?”宁远笑着问。 王满堂当即睁大眼:“夫君,您知道……更多的细节?” 刘美人也好奇不已:“是啊,夫君,快说说。” 宁远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话说,天道无情人有情……那阿红,本是化名,她的真名唤作秋香,乃江南华府的一个丫鬟……” “唐寅暗恋秋香,混入华府,充作下人,改名华安,开始追求秋香……” “却不想那华府的老夫人最是憎恨唐家之人,尤其不喜欢唐寅……” 宁远如说书人一般,将故事娓娓道来。 “有一天,那华夫人在府内发现了一本唐寅的诗集,勃然大怒,经过调查发现,那诗集,竟是秋香随身所携带的……” 说到这里,宁远骤然停顿下来。 房间为之一静。 王满堂大眼扑朔:“然后呢?那华夫人,是不是为难秋香了啊?” “是啊是啊,夫君快说吧,秋香到底有没有事啊?”刘美人也是忙催促。 宁远轻轻一笑,道:“那华夫人怒火沸腾,欲将秋香杖毙。” 嘶! 王满堂二人俱是倒吸凉气,花容失色:“那怎么办啊?” 宁远继续道:“就在这万分紧急、雷霆万钧的时刻,就在所有丫鬟、小厮皆是被那华夫人吓的战战发抖不敢求情之时,一人毅然决然的踏步,进入了厅堂……” 王满堂二人眼睛亮了起来。 不用想,肯定是那唐寅在秋香最危险的时刻,挺身站了出来啊。 可二人等待许久,也不见宁远开口,不由得催促:“夫君,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是啊,那唐寅,到底是怎样解救秋香啊!” “哈哈哈!” 宁远大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起身,大摇大摆而去。 厅堂之中,王满堂二人面面相觑,脸色皆十分的纠结,仿佛百爪挠心一般。 宁远则轻松而洒脱。 方才,对王满堂二人讲述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也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而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 只要将这段故事稍稍改动,创作加工,发表出来,定将轰动一时啊。 当然了,有些东西,现在还不能乱写的。 比如宁王造反,人家宁王现在正广积粮呢,直接给写出来,宁王不得找他“发飙”啊? 所以,有些情节要再做加工,将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大抵分为三四段,登载在……报刊上! “持续的热度才能带来持续性的盈利啊!” 宁远美滋滋的喃喃着,来到百善铺子。 而今是百善铺子生意自没有先前火爆。 香皂,已然没人疯抢了,只要想买就买得到,玻璃,货源短缺,也买不到。 至于他随手倒腾的高度蒸馏酒,倒是有些许,却还没真正的量产,每日仅售卖几十斤。 在这等疲软的状态下,是时候,拿出一款新产品刺激一下市场了。 “准备的怎样了?”宁远开口问。 “一切就绪。” 沈七略作犹豫:“只不过三哥那边的消息说,到昨日产出护肤神水,还不足五千瓶。” 宁远轻点头。 相对而言,小玻璃瓶比整块玻璃的工艺简单一些,用料也少,故而生产速度先对快一些。 当然,即便如此,这五千个小玻璃瓶还是他提前布置的结果,要不然根本生产不出来这么多。 “先无需计较存货,这五千瓶卖完,直接预售。” “至于预售的量,不超过四万瓶即可。” “大体原则,与先前的玻璃售卖一致。” 宁远严肃的吩咐。 时间紧,任务重啊,必须快速把钱收回来。 于是,就在当日,护肤神水开卖! 随着几十名小厮在街上吆喝之后,护肤神水真正的面纱,终于要揭开了。 对于诸多男性来说,自是不在意。 可众多深闺中的妇人、小姐闻言,神情直接振奋起来。 护肤神水效果如何,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则爱情故事当中、那副拍卖出十万两得画卷之上的东西,便是这护肤神水啊。 甚至,有传言还说,那姑娘阿红正是用了护肤神水,皮肤变得紧致,才吸引唐寅的。 “去买!” “无论价格如何,都要给本夫人买回来一瓶。” “若价格合适,尽量多买一些。” 当日,各大府上的家丁、小厮闻风而动,纷纷赶往百善铺子。 可当一众人得知价格后,皆是瞠目结舌。 “一瓶,三十两?” “开什么玩笑,那么一小瓶东西卖三十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呵呵,抢可没这么快。” 大部分人皆是面色大变。 却也有一些人半点不在意。 “诸位,那可是玻璃瓶,莫说里面盛装护肤神水了,便是一个空瓶,那也价值不菲啊。” 第245章 强买强卖 玻璃瓶! 此三个字一出,顿时令得许多不满之人沉默下去。 玻璃,那可是神器啊。 在这凛凛冬日之中,哪怕外面冰天雪地,只要有阳光,屋子里面便温暖如春。 正因如此,玻璃甫一问世,哪怕价格昂贵,诸多达官贵族仍旧疯狂抢购,可见一斑。 而此刻,护肤神水用上了玻璃制作的瓶子,价格贵一些,似乎……也很正常。 “可话说回来,这是卖的什么护肤神水啊?干脆卖玻璃瓶算了。” “是啊,掌柜的,可否换一种瓶子装,售价便宜些啊?” 有人不满,有人问。 沈七却是古井不波,缓缓摇头:“护肤神水只能用玻璃瓶盛装,换不得的!” 许多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样吗? 非玻璃瓶不可? 怕不是百善铺子变向售卖玻璃瓶吧? 一些个人暗暗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是主家交代的事,只得老实排队,准备购买。 价格昂贵,少买点便是了。 很快,售卖开始,场面火热,却不乱。 “慢着!”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走了过来,满面怒容,当即挡在了排队购买众人的前方。 沈七倒是不在意。 无论是来闹事的,还是挑事的,百善铺子,一概不拒。 不过他还是陪着笑脸道:“这位老爷,您……有事?” 那人眼睛一横,斜睨沈七:“本官乃是翰林学士柳林,听闻你百善铺子欺诈百姓、强买强卖,特来阻止。” 嗯? 沈七悄然一震。 他对诸多翰林并没有什么印象,可对这个翰林学士柳林,却是有几分记忆。 因为这柳林在玻璃刚售卖之际,敲诈过公子,结果,自是被公子暴打一顿。 此刻,柳林再来,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来闹事的。 而且还是借着翰林学士的身份闹事。 有些麻烦了。 其他人闹事,哪怕是哪个侯爵、公爵,百善铺子都无需在意,毕竟底气十足。 可当一个文官堂而皇之的挑事,莫说是公子了,便是传入宫中都不好处理。 因为,没人知道在柳林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人物。 这才是最可怕的! 暗暗沉了口气,沈七仍旧赔笑:“柳大人,您……玩笑啦。” “我等,只是互相买卖而已,不存在强买强卖。” “自然的,就更不可能欺诈百姓了,您,严重了。” 一番好言好语的解释。 可柳林听了,却是怫然作色,大手一挥,转而看向了一众顾客。 “诸位,一瓶破什么水,卖三十两银子,这……不是明抢吗?” “如果本官没猜错的话,尔等,一定都是被强迫的吧?” “尔等,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今日,本官便为尔等做主。” 开口之间,一脸的正气凛然,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下方,一众顾客皆惊呆了。 原本,大家伙对柳林横插一脚是有些气愤的,可听这意思……是在帮大家伙说话、压价啊! 这……压价,自然是好事。 可若大家伙跟着开口,岂不是恶了百善铺子?还怎么买那护肤神水,回去怎么交代啊? 于是就在这一刻,所有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保持了沉默。 柳林见状,面不改色,却是暗暗得意着。 痛快啊! 先前那宁远何等的暴戾恣睢,在宫中狠狠的将他打的遍体鳞伤,一直卧床至今才痊愈。 因为当时他敲诈宁远确有不对之处,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如眼前,完全如他预料一般,前来购买那什么神水之人,无人开口! 那么,只要扣死“强买强卖”的大帽子,这百善铺子,就别想好! 缓缓转身过来,柳林冷漠的哼了一声:“怎么样?掌柜的,大家都已然默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七已然冒出一身冷汗。 事态,越来越严重,他这边,几乎快控制不住了。 谁人都能看得出这柳林是在强词夺理,可是……没办法。 而继续任由柳林继续闹下去,今日护肤神水的售卖,怕是要暂停了。 他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凑近几分,小声道:“柳大人,呵呵,那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开口之间,将已然准备好的宝钞顺递了过去。 啪! 柳林抬起手,断然拍开了沈七:“放肆,你这是贿-赂本官?你这是在侮辱本官!” 宝钞掉落在地,沈七尴尬不已,面色惨白。 柳林毫不客气道:“事实摆在眼前,百善铺子强买强卖,欺诈百姓,还不关门?” 场下,一片寂静。 一众顾客皆是暗暗诧异。 事情,似乎闹大了啊。 这位柳大人,竟是直接不允铺子售卖了? 大家伙岂不是也买不到护肤神水了? 这时,柳林再度面相众人,朗声道:“大家伙,散了吧,不用谢本官,一切,都是本官该做的。” 众人:“……” 更静了! 只不过就在这寂静之下,有人摇了摇头,离开了正在排队的队-伍。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场下已不足百人。 柳林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任你宁远再厉害又如何? 面对此等境况,还不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只要叫停所谓的护肤神水的售卖,宁远在短时间内便挣不到三十万两银子,届时,出手的可就是当今陛下了。 “告诉宁远,这只是开始。” 眼见只剩下几十人,柳林冷声开口:“他给本官带来的耻辱,本官,会一点点的,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说罢,拂袖而去。 沈七呆愣在原地,愁云满面。 事到此时,他也是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去找公子了。 “关门吧。” 他冲着旁边的小厮示意,也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行辇舆缓缓走来,抬轿之人,赫然是几名女子。 嘶! 刹那之间,街道之上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一般,骤然寂静下来。 女轿夫抬轿,这……便是在宫中都极其的罕见啊! 踏! 辇舆停在百善铺子跟前,便装的女轿夫与宫女皆是侍立左右,动也不动。 这一刻,风沙宛如停驻一般,唯有那一顶轿子伫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然后……踏踏! 又一顶轿子走来……又一顶……又一顶…… 不过转瞬之间,足有十多顶轿子先后赶至,有序停在后方。 接着,先前离开的一众人回来了,人数又多了四成以上。 可那些人却是不敢靠前,远远站着,看着。 人群中,本离开的柳林硬生生被人群推搡回来,再抬头看去,整个人呆若木鸡。 第246章 疯狂的女人们 街面之上,一片肃静。 远远观看的人群,越来越多,片刻之间,已超过数千。 可这些人却是半步不敢踏前,隔着十数丈观瞧。 “那……是英国公府的轿子……” “那是成国公府的轿子……” “那个好像是定国公府的轿子……” 一众人都惊呆了。 这阵势……要干嘛啊? 十多位公、侯府的人,外加那最前面的宫中之人,纷至沓来,最主要的是,那轿子之中所坐之人,似乎……都是女子! 大家大户,规矩极其森严,无论是未嫁人还是进了门的,都不得轻易出门。 可眼下…… 都疯了吗? 铺子跟前,沈七也傻眼了。 轿子中这十多位,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问题是,这些人突如其来,为的是什么啊? “沈七是吧?” 忽而,最前面的轿子之中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沈七顿时一个激灵,双腿战战,准备跪下,可眼见这些人皆是便装出行,便努力扯出笑容。 “回贵客,小的正是沈七,有事您尽管吩咐。” “嗯。” 轿子中的人应了一声,随即道:“听闻那护肤神水正在售卖,何以关门啊?” 唰的一下,沈七骤然明白过来。 这是帮手啊,自己人! 他四下看了看,眼见不远处的柳林面色煞白,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回贵客,有人说百善铺子强买强卖,欺诈百姓,特勒令小的关门的。” 咯噔。 不远处的柳林顿时一个激灵。 完蛋啦,要出事啊! 他急忙凑上去,解释道:“这位贵客……” 轿子中传来声音:“我是你的贵客?” 柳林老脸又是一抽搐,强行解释道:“是这样的,百善铺子仗着店大而欺客,强行逼迫大家伙购买那三十两银子一瓶的护肤神水,这……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吗?” 轿中之人问:“你买了吗?” 柳林顿了一下:“这……倒是没有。” 轿中之人便道:“那么,关你什么事?” “买卖,乃是你情我愿之事,哪怕一瓶护肤神水卖百两银子,只要有人买,那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再退一步说,即便当真有那么些许强迫,民不举官还不究呢。” “所以,关你什么事?” “当真以为在朝为官便可指鹿为马,信口雌黄吗?” 轿中之人语速徐徐,直至最后一声喝问,直接吓得柳林噗通跪在地上,额头汗水涔涔流下。 方才,他敢对沈七强词夺理,仗着的,是他的身份。 可此一刻,在轿中之人跟前,他那点身份,根本不够看啊! “臣……老夫……我……错了,错了。” 柳林恍惚似的喃喃着,可随机,又心有不甘:“三十两银子一瓶,怎会有人买呢?肯定不会啊!” 轿中之人没有理会,却有一名宫女上前,将宝钞递沈七:“掌柜的,十瓶。” “好嘞!”沈七麻利的奉上以牛皮纸包装的护肤神水。 接着,排在后面的轿子依次购买,数量倒是不多,可此等阵势,足以惊断无数人的心弦。 这一批在大明都极具权势的女人,竟亲自走出府邸,赶至这铺子跟前。 为的,竟只是买上些许所谓的护肤神水!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一顶顶轿子先后离开了,站在后面的众人见状,皆是小心着向前,顺势排起队来,有序购买。 似是因为价格的缘故,众人购买的并不多,可铺子内有数的护肤神水还在快速减少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整整五千瓶售卖一空。 “售完啦,大家伙再买,便是预订了。”沈七冲着后面喊了一嗓子。 后面剩下的人也不多了,讶异之间,有人离开,有人少量的预购了些许。 再看那柳林,却是不见了踪影。 于京城西南的角落处,有一座府邸,门上悬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柳府。 此一刻,在柳府,柳林的夫人孙氏正在为老夫人……“化妆”! “娘,您觉得如何?”孙氏问。 “这……” 老夫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忍不住吸凉气:“感觉……肤质仿佛水嫩、紧致了几分,端地神奇呀……” 孙氏忙点头:“是呢,据说啊,那姑娘阿红之所以能得到唐公子的青睐,便与此神水有关呢。” 二人正先聊着,房门打开,摇摇晃晃的柳林走了进来。 他醉眼醺醺,来到近前处,正要说什么,却是猛然瞧见桌旁有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忍不住问:“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孙氏笑着皆是道:“相公,是妾身孝敬咱娘的,咱娘喜欢的紧呢。” “什么?” 柳林豁然瞪大眼,仰天长啸,旋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宁府。 宁远正在撰稿。 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框架虽然有了,可还有许多细节要研磨出来,这便要花一定的功夫了。 还有文字方面,肯定不能长篇的之乎者也,要偏白话,因为受众大多学问不高。 足足靡费两个时辰,看着眼前的几百字,宁远陷入了沉思。 写的都什么狗屁玩意啊,质量一般不说,还这么慢。 岂有此理! “少爷,沈七来了。”这时,小厮来报。 “嗯。” 宁远快速收起稿子,旋即将沈七叫进来,一脸严肃道:“怎样?” 沈七如实汇报。 “嗯?” 宁远皱起眉头。 竟发生这么大的事! 那柳林,当真不怕死? 还有那宫中的轿子,不出意外,定是公主殿下了。 “柳林老狗去的时候,为何没通知本公子?”宁远问。 “害怕……烦扰公子。”沈七低着头。 “嗯。” 宁远轻轻应了一下。 倒也有些道理。 假若他赶过去,肯定不会留手的,动辄怕是要那柳林再躺几个月。 如此一来,便会出现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譬如朝堂之上看他挣银子不顺眼的某些人暗中使绊子? “卖了多少银子?”宁远又问。 “十八万两余。”沈七道。 “不错的!”宁远眯着眼。 确实很不错了。 毕竟护肤神水的定位是奢侈品,一日之间能卖出六千多瓶,已经很好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更多顾客的涌入,十日内赚三十万两,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他挥了挥手:“好了,去吧,以后再发生此等事情,记得通知本公子。” 沈七告退。 宁远又取出稿子,开始琢磨起来。 没人嫌弃银子多。 所以,要趁着大明爱情故事正新鲜,抓紧写出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发表挣银子啊。 “发表,发表!” “怎么发表呢?” 宁远略微蹙眉,旋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第247章 办报 宁远的眼中闪过精光。 故事写出来,肯定是要发表的。 而最关键、也是最有趣的地方便是……没地方发表! 不同于后世令人眼花缭乱的媒体,而今的大明,唯一能面向四方发声的渠道便是邸报了。 而邸报是什么? 简而言之便是朝廷面向各地方传递消息的官-方报纸。 一般是把朝廷的诏书、奏议、宫廷大事等诸多情报,以手抄的形式发送地方。 就这,还只有诸多地方官-员能看到,普通百姓想看一眼都十分困难。 也就是说,而今,根本没有真正面向大众的报纸。 莫说是报纸了,便是世情话本数量都极少,小说类真正的蓬勃发展还在几十年后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滋生,江南等地印刷局数量暴涨,才相对算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 “那么……办报?” 宁远喃喃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因为朝廷根本不允许办报。 这玩意影响太大了,可轻易影响舆论发声,一旦给民众传播歪曲的信息,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可话说回来,这个报他又非办不可。 报纸是什么? 媒体! 掌控媒体,便等若掌控了渠道,垄断了无尽的流量啊! 试想一日,百善铺子再有新品上市,无需去大张旗鼓的宣传,只要在报纸上简单的登载何时售卖、如何售卖的信息……那就是妥妥的脱销节奏啊。 “嘶~!” 饶是宁远自己都暗自战栗。 太可怕了! 好处也太多了! 哪怕冒些许危险,也值得啊! “干了!” 琢磨许久后,宁远狠心一下,开始奋笔疾书,继续撰稿。 直到天色见亮,看着眼前洋洋洒洒十篇纸张、四千余字的初稿,宁远略微满意。 旋即,他带着稿子,直奔东宫而去。 近来的朱厚照十分老实,乃至于有些老实过头了。 整日里,除了读些书外,便一个人闷坐着,神游物外。 “殿下?”宁远凑近,小声开口。 朱厚照斜了一眼,仍旧用手拄着下巴,爱答不理似的道:“有事?坏事吧?” 宁远略微诧异。 果然不愧是太子殿下啊,竟聪明至此。 他这边还没开口,太子殿下便猜到了他的来意。 “呵呵,那个什么……” 宁远讪讪一笑道:“殿下,臣闲来无事写了一篇文章,请您点评一番。” 嗯? 朱厚照顿时坐直了身子,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看着宁远。 这小子……竟还会写文章? 为何先前从未听说过呢? 不对劲! 疑惑着,他摆出老夫子的架势,沉声道:“什么文章啊,拿来本宫看看。” 宁远便将唐伯虎点秋香的初稿递了上去。 朱厚照打眼一看,眉目顿时一挑,快速向下扫视,到得后来,越来越沉迷期间,神情也越发的振奋。 看过之后,他豁然抬头,忙道:“老宁,快说,后面是不是唐伯虎出场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救的秋香?” 宁远眨了眨眼:“嘿嘿嘿。” 朱厚照:“……” 不对劲! 有问题! 他当即严肃起来。 好端端的,以老宁这小子的性情,肯定不会写什么的文章故事,肯定有问题。 “说罢,是不是又有事求本宫帮忙?”朱厚照故作轻佻道。 “非也!” 宁远笑着摇头,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可想挣银子?” 挣银子! 先前,听到这三个字,朱厚照能乐开花。 可此一刻,他只觉得如坐针毡,耳中犹如天雷响起,精神大振! “老宁,你……又想坑害本宫!” 他当即摆手,决绝道:“不可能的,本宫,是决计不会上你的当的,你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宁远仍旧报以微笑。 太子殿下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此前他提过数次挣银子,最终呢? 银子都进入了皇帝陛下的内帑了。 此事,换做谁又能没点怨念呢? 于是,他心平气和道:“殿下,再相信臣一次吧,臣保证,这一次挣的银子肯定进您自己的腰包。” 朱厚照抱着膀,歪着头,根本不理会宁远。 宁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殿下,您可想知道唐伯虎是怎样解救秋香的?” 朱厚照定了那么一下,面色十分的纠结。 他有心漠视宁远,可心里如有百爪挠着似的,很是难受。 “行行,行吧!” 他不耐烦道:“提前说好,若是本宫这一次再挣不到银子,唯你是问,嗯……说吧,到底是怎么解救的?” 宁远便简单说道一番。 “咦?” 朱厚照神采飞扬:“聪明啊……漂亮啊……本宫竟是没想到!” 他不断回味着,时不时的深点头,赞叹不已。 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才收拢心思,随口道:“说吧,你给本宫看这个,到底意欲何为?” 宁远也认真起来,言简意赅道:“办刊物。” 朱厚照却是不解:“什么是刊物?” 宁远解释道:“便是将此故事印刷出来,卖与百姓。” 朱厚照向后靠了几分,惊疑不定的望着宁远。 宁远则有些心虚。 没办法啊,字眼上面必须咬死。 就是刊物,不是报纸! 朝廷不让办报,可没禁止发行刊物啊。 朱厚照想了想道:“这刊物的性质,大抵介于邸报与话本之间吧?日后除了故事之外,还会有其他内容?” 宁远倒是没有否认,点头道:“但不会涉及朝政。” 这是底线! 一旦涉及朝政,朝廷定不会坐视不理。 “成吧。” 朱厚照耸了耸肩:“那么,你找本宫做什么?让本宫帮你印制……也不用啊……” 他眯起了眼,忽而注意到手中的那份初稿,恍然大悟的笑了出来。 “哈哈,老宁,本宫知道了,你是让本宫帮你易稿,对吧?” 说着,将初稿拍在桌子上:“你算是找对人了,放心吧,今晚之前,本宫定会把稿子给你改好,而且绝对比你写的好。” 宁远:“……” 他想说,殿下,我是找您背锅……不,合伙挣银子的啊!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 有些话,不必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中午时分,朱厚照便将稿子改好了。 “老宁,你来看看,改的如何!”朱厚照雀跃道。 宁远本以为朱厚照只是随便改改,可是,打眼看去,整个人愣住了! 第248章 风华 宁远看着初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太难以置信了! 早上时候,他以为太子殿下时候帮忙改稿只是玩笑而已,可眼前这份初稿,却是大大的出乎他所料。 全篇干净整洁,只看过去,便令人心情舒畅。 还有那修改的部分,言简意赅,语句通常,一口气读下来没有半分阻滞感,比之他先前的初稿,精简了许多,意思却没有变。 “殿下,这是您……改的?”宁远不由得抬头。 “要不然呢?” 朱厚照得意的哼了一声,又从旁边拿起两张纸:“来,再看看这个。” 宁远接过纸张,粗略扫了一眼,又是一惊。 好家伙! 这……竟是后面唐伯虎挺身而出解救秋香的情节。 早上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叙述了一番,太子殿下竟是给写了出来。 而且,情节、细节方便,把控的都极其精准,比他的述著还要贴切。 从早上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时辰而已啊。 宁远惊诧不已:“都是您自己想,自己写的?” 朱厚照背着手:“那是自然,怎样,是不是开始佩服本宫了?” 宁远轻点头。 且不说别的,在著作这方面,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个天才! 他昨晚熬了一整夜,自以为写的不错了,可跟太子殿下轻而易举写就出来的故事相比,生生差了一截! “可以,很可以的!”宁远深深的认同。 朱厚照有些焦急:“接下来呢?是不是应该印刷,然后售卖啊!本宫已经迫不及待万千民众看到本宫写的故事了。” 宁远略作思考。 稿件完成,自应该排版印刷。 只不过…… 他抬起头,道:“殿下,还缺少一个笔名,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署名。” 朱厚照大手一挥:“不如,就叫朱寿吧。” 宁远道:“不大好,朱寿这个名字,太过大气威武,不够平易近人,而且是笔名,随意、豁达一些最好。” 朱厚照便开始想了起来。 宁远则眉目一转,嘴角勾起几分:“不如叫……兰陵笑笑生?” 朱厚照不解:“有什么深意吗?” “没有!” 宁远随口道:“只不过,殿下不觉得这个名字很有韵味吗?” 说着,竟是不自觉的轻笑出来。 岂止是有韵味! 那简直是韵味悠长,绵绵不绝啊! 笔名、作者名都已经先霸占了,日后说不定要用这个笔名写点东西什么的,嗯……妙哉!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多想,转而问道:“那这个笔名是……” “殿下与臣共有?”宁远试着问。 “好!” 朱厚照大笑:“以后啊,老宁你就简单提供一下思路,由本宫来操刀,保准这个故事大火!” 宁远不住点头。 这个故事火不火不知道,但用这个笔名写出的另外一个故事,绝对大火! 想着,宁远已然有些跃跃欲试了。 办报刊,区区唐伯虎点秋香一个故事,几期就连载完了,后面怎么办? 抄! 这个时候,已然有三国演义、水浒传了,可吴承恩要明年才出生呢。 西游记,抄! 红楼梦,在史上还有两百多年才问世,抄! 还有金莲、瓶儿、春梅……那就不能算抄了! 素材,太多了。 总之可发表的内容无需犯愁。 不多时二人来到无名的府邸,此刻,沈三早已带领几十名匠人等候多时了。 一行人来到厅堂,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木轮。 木轮上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木块,足有数万个! 木活印刷。 活字印刷源于宋朝,发展到现在的大明,几乎来到了古代王朝的巅峰。 故而,在印刷方面是不成问题的。 尤其是此番刊物乃是短篇连载,每次十张纸左右,排版好之后,直接印便可以。 宁远将稿件交给沈三,随口道:“开始吧!” 众多将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分工合作。 每个人,按照文章的顺序,从活木之中挑选出文字,再按照顺序排列。 这是最繁忙的工序。 好在那木轮之上的木块是按照某种音韵排序的,找寻起来倒也省事许多。 大概忙碌了半个时辰,几十名匠人将整篇文章拼凑起来。 接着,开始印刷。 随着十张纸同时揭开,用绳子钉在一起,第一份刊物现世了。 宁远暗自激动着,简单翻阅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长方形的印章,轻轻的盖在了刊物的头部。 顿时,刊物上面出现了两个红字——芳华! 字体如刀削一般,刚劲有力。 “风华?” 朱厚照出声道:“这便是刊物的名字吗?” 宁远点头:“不错,殿下以为如何?” “可以啊,就用这个名字。”朱厚照道。 于是,刊物开始大批量印制起来。 不同于话本书籍动辄百张、数百张的数量,这刊物字数不多,一次成型,只需要最简单的重复印刷便可。 故而,印制的速度极快。 到得第二日的清晨,足足印了三千份! 也是这个清晨,距离百善铺子不远处,一家叫做“风华”的铺子,开档了。 一开始,大多数人对这铺子只是好奇,可没过一会,便有二三十名半大孩子自铺子鱼跃而出,沿街喊叫起来。 “号外,号外!” “唐伯虎与阿红的故事,又有新进展啦!” “快来看,快来买!” “一份仅需二十个大子,二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数量有限,售完为止。” 街道之上,一道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先后传遍一个又一个府邸。 而此时,在宫中。 宁远与朱秀荣并肩而行。 朱秀荣一身大红色霓裳,洒脱而欢快。 平静的走了一会后,她侧头,目光中带着笑:“是真的吗?唐寅与阿红的故事?” 宁远如思考似的沉默着。 朱秀荣见了,婉转而笑:“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期望自己就是阿红呢!” 宁远略微侧头,目光躲闪。 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那个……谢谢啊,殿下。” 朱秀荣吐了吐舌头:“别急着谢,曾祖母指名要见你,你……危险啦。” 宁远立即回复正色,询问似的看向朱秀荣。 朱秀荣唇角挑起,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 第249章 你,敢吗 仁寿宫。 朝阳初升,自透明的玻璃直入寝宫,再架上两个火盆,整个宫殿都暖洋洋的。 此刻的太皇太后在几名宫女的服侍下,正在梳妆。 梳妆完毕后,她挥退左右宫女,打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粘上些许“神水”,轻轻的敷在脸上。 很快一股清凉之意自面庞些许扩散开来,旋即是水嫩的润滑感,很舒服。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相较于往日,非但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年轻三四岁一般。 而后,她轻轻一笑:“那繁昌伯,可到了?” 宫女回应道:“正候着呢。” “扶哀家起来。” 很快,来到殿前。 见宁远行了礼,太皇太后随意挥手,便有一名老太监搬上椅子。 “繁昌伯啊,坐吧!” “这……” 宁远犹豫了那么一下。 他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太皇太后找他所为何事,尤其是方才朱秀荣还说他“危险了”,此刻心里正打鼓呢,哪里敢随便坐下。 于是他低着头道:“回娘娘,臣……站着舒坦一些。” “成。” 太皇太后莞尔一笑:“哀家听闻了那唐寅与阿红的故事,感觉很有意思,繁昌伯你……可否给哀家再详细的说上一说啊?” 宁远略微错愕。 就是这事? 这,就是朱秀荣口中“危险”的事? 不像啊! 按下心来,宁远轻笑道:“娘娘,所谓故事,大多是好事者编纂的,如果您想看故事的话……车这里倒是有一个。” 说着,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刊物,递给旁边侍奉的老太监。 老太监转呈。 只是太皇太后看也没看,便将示意那老太监将刊物放在一侧。 接着,她有些感慨似的道:“说来,哀家此番能活过来,繁昌伯你功不可没啊,你,想要什么奖赏?” 宁远没急着回应,悄悄看向朱秀荣。 朱秀荣仿若没察觉似的,侍奉在太皇太后身侧。 宁远暗自叹了口气,笑道:“娘娘,您福贵命贵、长命百岁,此番即便不用药,也会轻而易举的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哼的笑了出来:“你以为哀家不知道,那神药是你进献的?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宁远又是沉默。 先前献出辣椒给太皇太后治病,为的是将公主朱秀荣从冷宫解救出来。 太皇太后身体康健之后,一切功劳自然归咎在朱秀荣的身上。 而今朱秀荣已然出来冷宫,他又岂敢再贪功? “嗯?不好意思说吗?” 太皇太后见了,轻轻点头,旋即略带几分严肃道:“这样吧,念在你对秀荣丫头一片真心,哀家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嘶! 宁远悄然一阵,心底咯噔咯噔跳个不停。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太皇太后作为皇帝的祖母,自是有权插手自家儿孙的婚姻大事。 可正常情况下,这话根本无需当着他宁远的面说啊。 假若真有赐婚的意思,与皇帝陛下知会一声就是了。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赐婚,是敲打啊! 是警告他离公主远点啊! 当即,他伏跪下去:“臣……臣惶恐。” 宫殿之中一阵寂静。 诸多太监宫女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未闻。 一旁的朱秀荣却是面色泛红,羞怯之间,带着些许紧张慌乱。 “怎么?繁昌伯,你,不敢娶公主吗?” 太皇太后平静道:“那神药辣椒,本是你的,可你为了救公主,不惜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将功劳给秀荣,其心可鉴。” “何以到此时,唯唯诺诺,连句话也不敢应?” “还是说,你担心娶了公主之后,你宁家一门两爵爷的位子落空啊?” 一番平平淡淡的诘问,却如平地起惊雷。 宁远低着头,半个字不敢多说。 在而今的大明,惹怒皇帝陛下或许没事,可若是惹这位不悦,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呵……” 太皇太后面色冰冷:“还宣扬什么爱情,哀家看啊,实在可笑,好了,你们退下吧。” 宁远起身,倒退着离开。 朱秀荣看了看,十分的纠结,最终也跟着离开了。 二人并肩而行,一阵沉默。 待得分道之际,朱秀荣闷着头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曾祖母会变卦,我恳求她老人家来着……” 宁远会意。 大抵应该是朱秀荣恳请太皇太后赐婚,太皇太后可能也口头应允了。 结果,召见他之后,直接当头喝棒砸了过来。 变卦了! “殿下……不必难过,也无需焦虑。” “路在人走,事在人为。” 宁远温和笑道:“慢慢来,会好的。” 朱秀荣抬起头:“会吗?” 宁远付之一笑,最终,轻轻点头。 朱秀荣便笑成了一朵花,背着手道:“那个……什么时候你方便了,记得给我带一份故事书啊,就是给曾祖母那个风华。” 宁远抄着手,缓缓拉开,手上已多了一份刊物。 “呀!” 朱秀荣立即接过去,惊讶道:“是特地带给我的吗?谢谢啊!” 说着,雀跃着离开了。 宁远看了许久,最终却是叹息摇头。 感情最消人啊! 二人之间的鸿沟太大了,倒不是身份,而是礼法与现实。 他要当那个驸马都尉,大抵就要放弃宁家两个爵位。 这才是最令人难以取舍的地方。 宁家这个爵位,是老祖宗拿命拼来的,岂能轻易舍弃? 可是……又有点喜欢呢? 而此刻,在仁寿宫。 在宁远二人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忙命人取来老花镜,拾起风华刊物,略微向前倾斜着身子,看了起来。 不知多久,当她看完这一期的刊物后,嘴角竟是挂上了几分笑容。 “祖母圣安。”跟前响起声音。 “佑樘来啦。” 太皇太后招了招手:“来,快来坐。” 弘治皇帝上前。 太皇太后笑放下刊物,呵呵道:“这故事,很有意思啊,哀家看了看、想了想,忽而觉得世上唯有情字最消愁啊。” “就如这唐寅与阿红,又如……秀荣那丫头,想嫁人喽。” “不过呢,话说回来,秀荣也老大不小了,等厚燳成婚,便也给秀荣张罗一番吧。” 顿了顿,她侧头过去,问道:“皇帝,你以为那宁远如何?” 弘治皇帝忽而怔了一下。 第250章 出于预料的火热 弘治皇帝明显怔了一下。 因为太皇太后本不应该过问这个事情的。 可既然开口了,那便又是一个性质了。 他想了想道:“宁远此子,聪明伶俐,也很可靠,就是……性情有些乖张。” 褒中带贬。 太皇太后应了一下:“哀家倒是觉得不错,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小子胆子忒小了点。” 胆子……小…… 弘治皇帝差点没忍住开口反驳。 那小子胆子小? 胆子小还敢冒着欺君之罪将功劳给公主? 胆子小,明知道他不喜,还敢与公主接触,还不死心? 眼下又弄了个什么疑似邸报的风华刊物? 这胆子几乎快大上天了! 却听太皇太后继续道:“方才,哀家说将公主许配给他,他却不敢做声,皇帝你说这胆子大吗?” 弘治皇帝默然。 太皇太后轻轻后仰,眼睛眯了起来。 “此番,哀家自鬼门关走一趟,能活过来,很是不易啊。” “这人呢,经历了生死之后,许多事情也就看开了。” “就如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某些事也不能一味的遵守下去,要学会变通。” “太祖皇帝、文皇帝之时,天下兵马何其鼎盛,现在呢?不也变了?何以到了你弘治皇帝这里就不能变上一变?” 太皇太后的话语缓慢。 弘治皇帝听了,惊心不已。 这番话,非同小可啊。 所谓敬天法祖,祖宗立下的规矩说改就改,那是败坏人伦、大逆不道啊! 不过,毕竟是太皇太后开口,弘治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顿了顿,道:“祖母,您若无事的话……孙儿就告退了。” “嗯,去吧。” 太皇太后挥手,待得弘治皇帝转身,她忽而开口:“对了,佑樘啊,这风华刊物不错的,以后再有故事啊,记得给哀家带一份。” 弘治皇帝眼眸沉了一沉。 对于这风华刊物,虽是早上刚出来的,可早已传的人尽皆知了。 朝堂这边对这份刊物的态度,本有些微妙。 毕竟这东西有点类似邸报,一旦传播一些不好的东西,将会十分的麻烦。 然而,看太皇太后的意思…… 弘治皇帝暗暗叹息,只得恭敬道:“孙儿定当谨记!” 另外一边。 出来皇宫,宁远本准备看看风华期刊销售情况的。 可当他来到铺子跟前,抬眼看去,直接惊呆了! 人! 都是人! 呜呜泱泱,堪称是人山人海,如火如荼! “掌柜的,还有没有风华刊物啦?某要十份!” “某要二十份,加价买,一份百文钱。” “老子出二百文,只求一份……别挤了……” “你特娘的踩老子脚啦,我……打死你……” 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甚至有一些人疯狂的扭打在一起,场面直接乱作一团。 宁远站在不远处,面容呆滞,喉咙涌动之间,那种只有一个想法。 ——卖便宜啦!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刊物,竟能惹得这么多人疯抢。 尤其是这风华铺子似乎没有立规矩,一众人拥挤在一起,接肩摩踵,简直快乱做一锅粥了。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后面的一人:“喂兄弟……” “走开,别烦,没看老子正……” 那人一甩胳膊,随意扭头瞥了一眼,眼见的宁远,立即老实起来,也不拥挤了,挤出笑脸。 “那个……是您啊,宁大人,您也是来买风华刊物的?” “怎么回事?”宁远略微皱眉。 “买刊物啊。” “买刊物,也无需如此争抢吧?” “这您就不懂了。” 那人一副给你说道说道的样子:“宁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这风华刊物只一出世,便被买了空,许多大户人家小-姐、夫人甚至开价数倍,也要购买一份。” “还有啊,您没发现吗,每当有新东西出现,一开始价格便宜,后面肯定会涨价,现在多买一些,以后肯定能挣银子。” 额…… 宁远嘴角一抖。 原来,致使这些人如此疯抢的始作俑者……竟是他自己! 因为,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一开始,香皂限售,接着便出现了“黄牛”,在百善铺子外面的售价一路攀升。 接着是玻璃,数量也同样有限,说是有市无价也不为过。 而通过香皂、玻璃事情,大家伙发现只要在开售之际买到,后面便可以赚到。 于是乎……全部拥挤过来了。 而也正因如此,只一个早晨,三千份刊物售罄,许多个夫人、小-姐没买到,故而愿加价购买。 嘶! 宁远暗暗抽了口凉气。 道理上,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这……只是区区一份刊物而已……没必要,实在没必要啊。 “宁大人,不跟您说了,我得抓紧往前面挤了!”那人说着,已是冲入了人群之中。 宁远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不自觉露出几分古怪的笑容。 市场,如此火爆,百姓们,如此可爱,当然要满足他们啊! 他直接找上沈三,果决道:“加人、加人,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一组印刷工人。” “另外,放出消息,风华每半个月出一期。” “至于价格方面,暂时就保持五十文吧……” 宁远有那么一丝丝心痛。 按照风华这等火热的程度,即便是百文钱一份也肯定能卖脱销。 但,不能涨! 因为真正风华真正的作用相当于媒介,传播大众,卖的贵了,受众势必会减少,对护肤神水的销售不利。 就在当日,两组匠人开始日夜兼工的印刷起来。 由于制作简单,一天之内便印了一万两千份,结果刚刊物刚拿到风华铺子,就在瞬间销售一空。 刊物的火爆,直接带动了护肤神水的销售。 接连几日,都售出千瓶有余。 数量虽不多,可相对稳定。 恍然间,十日过去了。 这一日,宁远提着半袋宝钞,来到内阁。 “看样子,心情似乎不错,三十万两银子,筹集齐了?”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问。 宁远干脆利落,打开袋子,一张张晃眼的宝钞便出现在内阁之中。 “回陛下,三十万两银子在此!”宁远道。 弘治皇帝面目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倒是三位阁老,暗自惊心。 好小子,当真在短短十日内筹集了三十万两银子? 第251章 细思极恐 三位阁老面色很是古怪。 近日来,京城的诸多动静,他们自是听说了。 又是什么护肤神水,又是风华刊物尔耳的,看起来倒是风生水起。 只是……这样就可以赚钱? 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护肤神水,一小瓶而已,售价三十两银子,华而不实,竟有许多人买? 刘健略微皱眉,忍不住道:“这银子,皆是售卖护肤神水所得?” 宁远点头。 刘健暗暗抽了口气。 三十万两银子,也就意味着在短短十日内,售卖出一万瓶护肤神水。 京城虽是不缺有钱人,可怎会有如此多的冤大头呢? 尤其是他听闻,许多妇人、小-姐等,几乎是抢着购买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 顿了顿,他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些妇人们,何以如此追捧护肤神水,可是与……唐寅的故事有关?” “对的。” “只是听闻一个故事,便愿意购买?” “对的。” “……” 这一刻,非但是刘健,其他两位阁老也一脸的茫然。 感觉……有些滑稽,宛如天方夜谭。 只是讲了一个极为普通的故事而已,便有人愿意购买? 那些人,头脑都拎不清? 都是傻子吗?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他们三个皆是活一大把年纪了,位极人臣,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 可面对此事,若非亲眼所三十万两摆在眼前,定然是一万个不信的。 因为讲故事与卖东西,似乎没什么关联啊。 难道,是他们老了,看不懂而今的大明了? 内阁一阵沉静。 倒是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宁远。 这小子,着实有一手啊! 无论是唐寅的故事、护肤神水、亦或是风华刊物,单独来看,似乎……并不出彩。 可若将整件事情贯穿起来,从头至尾再看,味道便不一样了。 细细思考,极其恐怖! 因为所有的手段可能都是假象,这小子真正利用的……是人心呐! 对于此事,三位阁老或不懂,可他却能隐约会意。 以公主为例。 公主暗暗钟情于宁远,假若他彻底断绝两人的可能,把公主下嫁于其他人,公主,会怎么想? 而那个时候,公主再听到唐寅与那阿红的故事,又得知护肤神水,是否会买上一瓶? 可能性太大了。 因为大多时候,人们越是求之不得,越想求之! 比如……情! 大明天下,真正有情的夫、妻并不多。 故而一些个不缺银子的妇人们才更渴望感情。 而假若感情淡薄,便会有许多人将情思寄托于故事上。 爱屋及乌,喜欢故事的人便喜欢与故事有关的事与物,如此一来,便愿意购买那护肤神水。 所以,唐寅的故事看似与护肤神水没有关系,可归根结底,却是堪透人心的必然! “有点意思啊。” 弘治皇帝玩味的笑了出来。 他越是琢磨,越觉得此事耐人寻味。 旋即,他望向宁远:“此番,只筹集了三十万两银子?” 三位阁老愕然。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宁远所挣的银子,不止三十万两? 不会吧? 宁远闻言,却是一本正色:“回陛下,臣……能力有限,惭愧!” 弘治皇帝将信将疑,却没有深究。 他正准备让宁远退下,却有一名小太监仓皇走进来。 小太监焦急慌乱,想要说什么,似乎碍于规矩,生生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萧敬见了,忙凑上去,听了那小太监的传话后,眉毛也是忍不住一抖。 旋即忙是回到弘治皇帝身旁,俯身下去,轻声说了几句。 “嗯?” 弘治皇帝怫然作色,沉声道:“现在如何了?” 萧敬摇头:“尚且不知。”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而后严声道:“繁昌伯,朕命你率领百名金吾卫,去镇守寿宁侯府。” 宁远略微一顿。 带兵去镇守寿宁侯张鹤龄的府邸? 难不成又有人盯上张鹤龄了? 不应该啊! 此刻的张鹤龄应该还在江南游山玩水呢,过年都没回来。 不过他也没敢多想,快速离开了内阁。 大太监萧敬跟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小声道:“繁昌伯,此事事关天家的脸面,务必要谨慎处置啊。” 宁远疑惑不已:“公公,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萧敬不断扬头:“快去吧,去晚了事情恐闹大!” 宁远应了一声,没敢耽误,点上二百金吾卫,直奔寿宁侯府而去。 一路急行,来到近前处,所见之下,宁远愣住了。 打起来了! 在寿宁侯府,两伙人,正抄着家伙,打的火热。 一方,看样子,似乎是寿宁侯府的奴仆,足有近百人。 而另外一方,则由一名年轻男子带领,人数同样不少。 两方人打红了眼,简直如拼命一般,此刻,已然有二三十人身上挂了彩! “卧槽!” 宁远惊呼出来。 这事,麻烦了啊! 来不及多想,他当即率领金吾卫冲了过去,高声开口:“住手,都住手!” 然而,屁用没有! 两伙人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仍旧疯狂厮打着。 尤其在后方,那年轻男子手持一根绳子,绳子上,拴着一只黑头大脑的狗,赫然是一只……吐蕃獒! 那吐蕃獒低沉的叫着,不断向前冲。 年轻男子也跃跃欲试一般,怒火腾腾:“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而在府邸门口处,也有一名男子,高声叫嚣:“打!打死一个,老子奖十两银子!” 双方,纠打成一团,一个个眼睛通红,如疯了似的。 一侧的宁远见了,暗自咬牙。 他奶奶的,都是大爷啊! 眼见官军来了,竟还如此有恃无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啊! “打架是吧?本伯爷成全你们!” 宁远眉目一凛,豁的抬手:“冲!凡有闹事者,全部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杀!” 一声令下,两百名金吾卫毫不迟疑,抽出长刀,如虎狼一般,直接冲了过去。 原本,双方正打的激烈,浑然没在意赶过来的金吾卫。 可是,当金吾卫冲入人群,长刀所向,眨眼间便伤了两个闹事者,然后……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双方主事者,也都勃然变色。 金吾卫,竟敢动手? 第252章 偏要管 金吾卫突然杀入,下手果决。 那明晃晃的长刀虽是没有直接奔头颅而去,可眨眼间便伤了两个人。 其余人见状,皆是心惊胆战,哪里还敢继续缠斗,分别转身,逃到各自主事者的跟前。 两方人马,相隔三四丈,中间是铁血凛然的金吾卫。 接着,两方主事者皆是望向了宁远。 “繁昌伯?” 府邸门口处的男子面目阴沉:“好胆啊,纵容官军肆意伤人,你,找死吗?” 那牵狗的年轻男子也极为不悦:“繁昌伯,劝你一句,此事,不是你能管的,识相的话,最好滚蛋!” 嘶~ 宁远背脊泛起一股凉气,眼睛眯起了几分。 这感觉,很难得呢,是……威胁的味道! 而后,他笑着望向门口处。 这男子,他见过一面,乃是张鹤龄的弟弟,建昌伯张延龄,同样是当今天子的小舅子。 “怎么?世伯准备去陛下哪里告状吗?去,尽管去!”宁远满不在意道。 “你……” 张延龄眼睛一瞪,却是按捺下来:“繁昌伯,某同样劝你,此事,你管不了,也管不起!” “管不起嘛?” 宁远莞尔,漫不经心似的道:“我偏要管呢?你待如何?” 张延龄哼了一声,横着脸,瞥向别处。 宁远则转身面相牵狗年轻男子:“怎么称呼?” 年轻男子冰冷道:“周正。” 姓周! 那便对了! 宁远心下有了数。 在而今大明,姓周,且还敢如此蛮横的,此人一家,怕也是独一份了。 ——太皇太后周氏的娘家。 也就是说,这周正和张延龄一样,都是当今天家的外戚! 关于周、张两家的矛盾,事情闹的不小,乃至于载入史册,留名青史! 因为这种事情不多见。 朱元璋老爷子打下江山后,不知道立下多少规矩,其中就包括公主只得嫁给平民亦或是小吏等,为的,便是防止外戚专权。 寻常时候,作为天家外戚,大多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惹人诟病。 可在弘治一朝,周、张两个外戚,几乎刷新许多人的三观,为了争夺宝坻的一块田地,纵容近百家奴械斗,影响相当恶劣。 而眼下,两家既已然打在了一起,处理起来,便有些棘手了。 因为谁也不服谁,而且又都在气头上,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还有便是,他这边绝对不能有任何偏颇,要不然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张皇后哪里都没法交代。 想了想,他望着周正道:“为何跑来寿宁侯府闹事?” 周正仰着头:“张家打了我周家的人。” 声音刚落下,张延龄便相当不服气道:“周家人先来我张家闹事的。” “得得得!” 宁远忙是摆手。 各有各的理,他也懒得知道到底谁先动手的了。 “那个……看样子呢,你们两家的仇已经结下了,某也知道,这个事若是不打个你死我活是没完的。” “可是,公然纵容家奴打架斗殴也不像话啊,对吧?” “所以,咱们就换个法子打!” 宁远慢条斯理说着。 张延龄和周正皆是狐疑不已。 还……打? 宁远笑了笑,道:“既然要打,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打。” “这样,你们两家各自选出九个人,分为九组,赤手空拳,单对单的打!九局五胜,如何?” 话音落下,张延龄和周正都沉默了。 两人谁也没想到,宁远竟来了这么一手,有些……猝不及防。 原本两家组织人手打架,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可事情到此地步,且不说是否出了气,两个人都逐渐冷静了下来。 确实不能再群殴了。 就算打赢了又怎样? 脸上有光? 或者说能解决问题? 还有,这事要是传出去,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 毕竟同是外戚,如此目无王法的械斗,满朝的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安静片刻后,张延龄率先开口道:“可以,那就光明正大的打,九局五胜,谁赢了,就归谁!” 说的,有些隐晦。 周正自是明白是什么意思,很是不爽。 他咬了咬牙道:“可以,但我还有一个要求,外加赌注一万两,你敢吗?” 张延龄也是狠心一下:“行,一万两就一万两!” 中间的宁远见了,悄然放松下来。 不管怎样,总算是将事态稳住了。 那么…… “建昌伯、周正,你们是要现在打,还是准备一番,明日再战呢?”宁远问。 “就现在!”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宁远点头,旋即命人准备起来。 既然是搏斗,那就要正式一些,规矩也要明确,如此,才能更加清晰明确的分出胜负。 而此时,宫中已然陷入一片诡谲的气氛之中。 弘治皇帝坐在养心殿,面目极其阴沉。 两家外戚,将近两百人,打了起来。 且不说影响如何恶劣,仅仅是这人数,便逾越了礼制。 昔文皇帝之时,王公之家,奴仆也不过二十人,朝廷一品大员家的奴仆,不过十二人。 虽说到得此时,已然没人在乎这些事了,可周、张两家如此明目张胆,那便是公然与礼法对着干。 “一群混账!” 弘治皇帝紧握着拳头,嗓音低沉:“那边,如何了?” 萧敬忙道:“已然停息了,繁昌伯似是……正在调解。”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这是能调解的事吗? 但凡两家能轻易的讲和,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朕,自诩待他们不薄的,他们便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数百人械斗,呵呵,是给朕看还是给满朝文武看啊?” 弘治皇帝轻声喃喃,转而随口道:“告诉宁远,若无法调解,便都抓起来吧!” 萧敬忙是退下。 坤宁宫。 张皇后得知消息后,刹那间脸色煞白。 身为皇后,对于“外戚”这两个字,十分的敏感。 因为一个不慎,便容易被那些言官抓住尾巴,继而再扣上一个“外戚专权”的帽子,届时,张家也就不好过了。 所以,平日里她经常教训两个兄弟,要老实些、低调些,别乱惹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张延龄非但惹了事,而且动静还相当大,几乎快震动整个京城了。 “这……糊涂啊!” 张皇后气的跺脚,气愤、焦急、又无力。 因为这事不仅涉及周、张两家,在后面,更涉及到她与太皇太后。 事情闹的这么大,在太皇太后那边,她没法交代啊! 第253章 报喜 张皇后坐立不安。 这事,影响或许不大,可性质极其恶劣。 有损天家颜面啊! 那周、张两家肆无忌惮的闹事,闹的是什么? 看谁在天家这边更得宠! 纵容奴仆打架斗殴,把事情搅乱一团,届时再看陛下这边怎么处理。 可以说,对于此事,皇帝陛下才是最为难的。 所谓君辱臣死,她这个“臣妾”,岂能不急? “母后,母后!” 这个时候,朱秀荣快步跑了过来,急促道:“打起来了,打起来啦!” 张皇后眼眸一定,立刻沉稳下去。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不悦道:“身为公主,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朱秀荣却仿若未闻一般:“母后,舅舅跟周家人打起来啦,您还没听说吗?” 张皇后气息顿了顿,狠狠的瞪了朱秀荣一眼。 此事闹的这么大,她怎会不知? “听说了,又如何?”张皇后随口道。 话虽如此,可眼底深处的担忧、焦急还是流露了几分。 两家人已然打起来了,闹的不可开交。 在这个事实面前,她是否听说,又能怎样呢? 眼下,她唯一的期望便是两家人别打的太狠烈,最好别出人命,届时如何处置,就要看文武百官以及陛下的意思了。 “好了,别在这里大呼小叫了。” 张皇后有些不耐烦道:“回去吧,别乱跑,也别再给母后添乱了。” 朱秀荣闻言,却是直接坐了下来,略带几分激动道:“母后,儿臣过来,就是给您报喜的啊!” 报喜…… 张皇后面目不由得略微抽搐了那么一下。 寿宁侯府那边打的生来死去,这火,都已经快烧到眉毛了,还报喜?还报喜呢? 她凝了一口气,怒容已然显现出来,正要发作。 却听朱秀荣继续道:“母后,儿臣知道周、张两家之事,极其的恶劣,您得知后定会心急如焚,所以特急匆匆跑来给您报喜啊!” “是吗……” 张皇后呼吸都颤抖了几分,心头火气蹭蹭上冲。 她冷笑道:“好啊,皇儿倒是说说,这喜事,从何而来啊?” 朱秀荣急不可耐似的道:“这喜事便是……繁昌伯宁远,他去寿宁侯府了,他去,哪怕有天大的事,那也都不叫事了,故而,母后您实在不必担心。” 张皇后:“……” 一张清丽的面庞即便有妆容敷盖,也快黑到了底! 她几乎是咬着牙道:“这,便是喜事?” 朱秀荣点头不跌:“是呀,是呀!” “母后您想啊,以他的本事,定可以将此件事情的影响降低至最小。” “而原本呢,外戚横行肆意,纵容奴仆械斗,必然会在朝堂之间惹出一片风雨来。” “将一件坏事,变的不坏了,岂不是喜事?您说对吧!” 说着,满怀期待的望着张皇后,似是等待一个认同。 可,就在她声音刚刚落下…… 砰! 历来慈爱、温和的张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容尽显。 “放肆!” “朱秀荣,本宫教你的礼义廉耻,你,浑然忘光了吗?” “张口闭口皆是宁远,你,还要点脸吗?”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回去吧,禁闭一个月!” 张皇后毫不客气,着实气坏了。 朱秀荣仍旧不甘心:“可是,母后,宁远他……” “他怎样?” 张皇后劈头盖脸:“他宁远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八只手?” “事情,已然发生了,即便他是大罗神仙,也改变不了什么!” “朱秀荣,本宫,最后警戒你一遍,以后,不得在本宫跟前提起这个名字,记住了吗?出去!” 张皇后指着门口处,一张脸越发的冷漠。 朱秀荣撇了撇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她眼睛转了转,却是直奔仁寿宫而去。 此刻的太皇太后十分平和,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甚至还能温习一下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 见朱秀荣走来,她放下刊物,和蔼道:“这阵子开始吹春风了吗,秀荣孙儿竟总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 “曾祖母,孙儿这不是想您嘛,得空就来陪陪您。”朱秀荣很是乖巧的样子。 “好好好!” 太皇太后乐呵呵:“来,陪哀家一起看。” 说着将刊物展开,一人一面。 朱秀荣自是看过了这第一期的刊物,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跟着看了起来。 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偷偷斜眼,见太皇太后仍旧沉迷其间,暗自叹息。 以太皇太后的眼线,肯定得知寿宁侯府那边的消息了。 可对此事,太皇太后却是只字不提。 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好主动提及了。 “秀荣你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啊?”太皇太后问道。 “没,没怎么……” 朱秀荣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又很快掩饰起来。 过了一会,见太皇太后仍旧在认真阅读刊物,她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后面的太皇太后便读完了刊物,随手放置一旁。 “皇帝,在忙吧。”太皇太后平淡的问。 “想来……理应在忙。”有老太监回应。 “嗯。” 太皇太后只是点头,顿了顿,喃喃开口:“哀家,对繁昌伯不薄的,希望那小子不要教哀家失望啊。” 旋即,宫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太皇太后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眯着眼,晒着太阳,宁静而自然。 而此时,在寿宁侯府门前。 一个擂台快速搭建了起来,长宽皆两丈左右,四周,则用拇指粗细的麻绳围拢着,看起来……极其的专业! 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搏斗的公平性。 若随意在一处空地搏斗,缠斗之间,说不得会冲撞围观的人群,输赢也就不好下定论了。 有了场地,接下来便是比试的规矩了。 宁远走上擂台,朗声开口:“本次搏斗,单对单,九局五胜!” “在搏斗过程中,可单方面认输,认输后,另一方不得继续攻击。” “而若是僵持不下,认输者可用手、脚不断敲击擂台,示意认输。” “搏斗中,若是被打出擂台,是为负!” “最后,本次搏斗,生-死-自-负。” 宁远一字一顿,尤为严肃。 第254章 真男人就做一场 规矩,倒是极容易理解,无非就是搏斗过程中的各种规则而已。 但,必须要讲清楚。 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若不然接下来出点问题,他宁远便有不可推卸之责。 巡视两侧,宁远开口道:“你们两家,对此规矩,没有异议吧?” 擂台两侧,众人皆是沉默。 其余规矩倒是没什么问题,明确搏斗的事项而已。 唯独生死自负,顿时令许多人心下凛然。 包括周正、张延龄,也都暗暗皱眉。 方才两伙人斗殴的时候,是带着怒气的,也就没太计较生死之事。 此一刻,怒气平息了几分,冷静下来,再提及生死,便严重了。 生死自负,意味着只要上台,那就要往死里打,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人命,关天啊! 可话说回来,事到临头,哪有退缩的道理。 周正、张延龄不由得看了看刚挑选出来的九个人,皆是狠心一下。 “某,没有异议,开始吧!”张延龄说道。 “本公子也没有。”周正跟着开口。 宁远轻点头。 如此最好,打之前将问题讲清楚,以防事后赖账。 而后,他抬起头望向四方。 原本,周、张两家斗殴,只有极少数的人隔着远远围观着,不敢凑上前。 可当擂台搭建起来后,附近的人越来越多,粗略数了数,竟有三四百之多! 咦? 宁远有些诧异。 这……无形之间,竟又多了一门生意啊! 拳击比赛啊! 这可是一门大生意! 比赛本身收售门票,便足够支撑所有支出了,而真正的大头在于外-围的赌盘,再打个假拳什么的…… 嘶…… 那收入,简直不可形象。 要知道,后世一些知名的拳手,年收入可都是相当可观。 可想而知,比赛的主办方,将是何等挣钱。 而一旦将拳击比赛组织起来,简直比捡钱还容易。 然后,他不由得看了看周正、张延龄。 方才二人带领奴仆斗殴之时,他是不大高兴的。 毕竟这是一个极其棘手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他都要跟着遭殃。 可此刻,再看二人,那感觉……竟是有些亲切! “咳咳!” 宁远清了清嗓子,盯上了看热闹众人中,最靠前的一人,高声道:“你,看什么呢?” 那人忙是点头,赔笑道:“宁大人,咱……就是过来看看热闹,您别介意哈,小的这就走。” 宁远定了定,仔细看了看那人。 面相,似乎有些熟悉。 “你回来!” 他忙开口,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那人定住,只得转身回来,走向擂台。 待得来到近前出,宁远微微皱眉,随即莞尔一笑:“是你小子啊,你怎么跑京城来了?” 这人他有印象,叫杨晟。 前段时间去涿州调查赈灾之事时,当时就是这杨晟帮那驸马都尉黄镛组织无偿施粥的。 “嘿嘿,宁大人,小的也是刚来京城的,过来看看有没有发财生意,刚好看到这里摆了擂台,一时没忍住……” 杨晟不断赔笑道:“那个……小的这就走,绝不打扰。” 宁远却一脸正色:“看热闹?看热闹你离那么远,看得清吗?” 杨晟:“……???” 这时宁远抬起头,冲着远处的众人高声道:“还有你们,凑过来看啊,没事的,过来过来。” 一些个人将信将疑,小心的上前几分,不解的看着。 宁远见了,朗声道:“诸位,今日乃是周家、张家的比武之日。” “为什么要比武呢?” “为了彰显我大明无数男子的气概与气魄!” “是男人,是真男人,那就摆个场子,遛一遛,看看到底谁更强!” “恰巧,今日,建昌伯与周正就有点不服,故而,本官摆下这个台子,做一场!” 一番话落下,非但众人有些傻眼,便是连周正、张延龄都傻眼了。 这……不是搏斗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更强、做一场? 这是比武决斗啊! 决定着两三百顷,也就是一万多亩田地的归属权啊! 怎地到了这繁昌伯口中,听起来……跟儿戏似的呢? 宁远一本正色,左右看了看,道:“建昌伯、周正,你们的人手,准备好了吗?” 比斗人员自是准备好了,双方各九人,列成一队,先后有序的站立着。 “好!” 宁远略带几分激动,道:“下面,本官宣布,搏斗,正式开始,有请双方第一人出战!” 踏踏! 踏踏! 两名身强体壮的男子,缓缓向前迈步,自擂台两侧上台,站在了宁远的两侧! 宁远则是后退到擂台的边缘,右手一挥:“搏斗,开始!” 蹬蹬蹬! 声音刚落下,两个人便冲撞在一起,上来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转瞬间,再看过去,二人皆已然鼻青脸肿了。 可即便如此,二人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一般,疯狂的厮打着,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拳拳到肉,倾尽全力去殴打对方! 砰! 随着一人倒在擂台之上,宁远踏前一步,手刀向下挥动,结束了这一场搏斗! “第一场,建昌伯胜!” 轰! 下方骤然响起轰鸣般的掌声,加上后凑上前来的看众,足有近千人,仿佛切身体会似的,神情振奋! 接着是第二场,第三场…… 一直到第八场,周、张双方各自赢了四场,胜负各有,旗鼓相当。 搏斗,还剩下最后一场,决定着双方真正胜负、至关重要的一场! “第九场,开始!” 随着宁远一声令下,最后上场的两个人骤然紧张起来,缓缓挪动步伐,却是都没有率先动手,各自警戒着。 “杀啊!” 数个呼吸后,其中一人似是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如牤牛一般冲了过去。 另外一人猝不及防,竟是被那人拦腰抱住,跟着一路被横推至麻绳边缘,双手向下,准备将另外一人丢出擂台。 也是这时,骤然响起一声闷响。 靠近麻绳之人后仰,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而擂台上之人,身躯猛的一怔,如木头一般,僵直的向后倒去。 砰! 砰! 二人先后倒下。 一人坠落在地,一人,倒在擂台之上。 周围,一片寂静。 这一幕,几乎没人想得到,可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到底……谁赢了? 第255章 繁昌伯英明 最后这一场,变故来的太快了。 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正常情况下,一场搏斗下来,有人认输、有人倒下、有人掉到擂台外面,输赢,皆一目了然。 可这……都倒下了啊! 一个倒在擂台上面,一个,掉落在擂台外。 这怎么判定谁胜谁负啊? 一众人噤声,皆是错愕不已。 宁远也怔了那么一下。 他之所以在搏斗之前讲清楚规矩,为的就是更加清晰明确的判定胜负,避免不必要的争议。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出现这种状况。 有点小麻烦了! 暗暗沉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先是查看擂台上那周家之人,又瞥了眼台下张家之人。 都晕了过去,一动不动。 而后,他略作酝酿,正要开口,却是被张延龄抢了先。 “繁昌伯,此二人都倒下了,那便是打了个平手,某认为,此一场搏斗,应判和!”张延龄冷声道。 “和你大爷!” 另外一边,周正直接骂了出来:“你张家的人,掉落在擂台外面了,根据繁昌伯先前定下的规矩,掉落擂台外面,便是负!” 张延龄眼珠子一瞪:“放你奶的屁,搏斗,比的是谁把谁打倒,最后,站着的那个人,才是胜者,两个人都倒下,那就没有胜负!”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血气上涌之间,两伙人隔着擂台,已是跃跃欲试,准备再度群殴。 宁远听的有些厌烦。 他这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是为了周、张两家人着想。 自然的,也包括后面的张皇后以及太皇太后周氏。 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再加上张延龄、周正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就仿佛……他做这么多努力,全然白费了! “够了!” “都给我闭嘴!” 宁远一声怒吼。 擂台两侧的之人看了看,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宁远这才沉声开口:“本官组织这场搏斗,且充当裁判,那么,胜负,便应有本官来决定,你们,不服是吧?” 张延龄歪着头,厌烦似的道:“好啊,既如此,就由繁昌伯你来评判吧。” 顿了顿,他又道:“只希望繁昌伯你能秉公而判,若不然,某说不得要进宫找皇后娘娘求个公道。” 威胁的意味已呼之欲出。 周正听了,冷哼一声:“我周家虽是没什么后台背景,可周某相信繁昌伯的为人。” “繁昌伯是最讲规矩之人,先前,大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叫排队?但自百善铺子出现了,规矩便有了。” “那么,请繁昌伯评判吧,哪怕判周家输,某也认!” 讲规矩。 以退为进。 宁远轻轻点头。 到得此时,哪怕出现了些许偏差,也必须得判定出来个胜负了。 “没错!” 他缓缓开口道:“规矩立下了,那便要按照规矩来。” “本官先前说过,被打出擂台者,是为负!” “此刻,张家之人被打到了擂台外面,那么,无论周家之人是站着还是倒下,都无关紧要了。” “故而,本官宣布,此番搏斗胜者为——” “周家!” 声音落下,周家一方的众人顿时兴高采烈,甚至有人激动的嗷嗷叫了出来。 “繁昌伯英明!” “祝繁昌伯长命百岁。” “愿繁昌伯娇妻满堂。” “错了,应该是儿孙满堂啊……” “人家繁昌伯现在还没孩子呢,就娇妻吧……” 擂台之上,宁远嘴角抖了抖。 虽是恭维的话语,可怎么听着那么……扎心呢? 另外一边,张延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冷冷的盯着宁远,如捕食的饿狼一般。 “繁昌伯,你……好胆啊!” 张延龄几乎是咬着牙道:“此番搏斗,明明是平手,你却判周家胜,偏心至此。” “好的,很好的!” “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吧!” “说不得有一日,你宁远要跪下来求老子!”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宁远侧头,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了,更何况他宁远了? 好心好意的帮你们解决矛盾,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出言相逼。 以为老子好欺负吗? 他冷声道:“建昌伯,你不服,尽管去告状。” “本官做事,秉公无私,无愧天地。” “莫说是你,便是你哥寿宁侯张鹤龄在此,本官,仍旧会这么判!” 顿了顿,他喃喃似的道:“另外……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张延龄似是没有听见,带着人,打道回府了。 宁远则是望向众人,轻笑出来:“大家伙,此番比赛,精彩吗?” “精彩,太精彩啦!” “爽啊!” “看的老子热血沸腾!” 周围的观众高声开口。 宁远高声道:“你们,还想看吗?” “想!”众人异口同声。 “好,五日之后,我们,城南见!” 宁远的笑容更加灿烂。 莫说是这些“观众”了,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很过瘾。 寻常时候,大多人一年半载可能都看不到一次打架斗殴,因为打架的成本太大了,要要抓去官府、去坐牢的。 再者,外人打架,作为旁观者根本没几个人敢凑前去看啊。 而擂台的搏斗就不一样了。 将打架公开化、合法化,甚至更很烈一点,完全可以签生死状。 百姓们完全不用担心伤到自己不说,还能近距离目睹拳拳到肉、最原始、最激烈的快-感。 而就是这么刺激的拳击赛事,一张门票收你几个大子,过分吗? 随即宁远下了擂台,走到周正的跟前。 “繁昌伯,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周正笑道。 “这算什么恩情,小意思。” 宁远摆了摆手,看着那只藏獒,道:“周兄,你这狗不错啊。” 周正当即来了精神:“繁昌伯,不瞒您说,这偌大京城,玩狗,某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除了这吐蕃獒,某还有其余犬种几十条,前些日子还送入宫中一条萨摩犬呢。” “咋样,有兴趣不,改日也送宁兄你一条?”周正很是热情。 “那倒不用,某没什么兴趣。” 宁远随意摆了摆手,忽而正色起来,道:“周兄,你可想……挣银子?” 周正悄然定住。 这偌大京城,他玩狗第一,而在挣银子方面,同样无人能与眼前的宁远比肩。 而听宁远这话,似乎有意带他挣银子啊。 “宁兄……有门路?” 第256章 神仙转世吗 周正也认真起来。 莫说是这位繁昌伯带他挣银子,便是随意指点一句话,怕也能挣个千八百两。 “宁兄,这样,晚些时候,我在府上摆宴,您到周府来,咱们再详聊如何?”周正说道。 “还是周兄去宁府吧。” 宁远道:“刚好今日宁府出了一些好酒,周兄可以尝尝看。” 周正也没多想:“也好,那晚上某便要叨扰宁兄了。” “无碍的。” 宁远随意说了嘴,便率领金吾卫回去复命了。 而此刻,养心殿。 弘治皇帝正在批改奏折,只是心神尤为不宁,右手如不听使唤一般,竟是错了几个字。 他放下毛笔,扭头道:“如何了?” 萧敬摇头:“还没有消息,想来……应是快了。” 话音刚落下,像是听到什么似的,他忙走了出去。 再回来之时,略微激动道:“陛下,解决了,那繁昌伯,将周、张两家的问题,解决啦!” “哦?”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周、张两家都打起来了,宁远过去,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他疑惑道:“可是宁远劝说了张延龄、周正二人,教他们不再闹事?” “不是。” 萧敬如吐豆子似的道:“那繁昌伯带领金吾卫,将两家闹事之人镇压之后,直接在寿宁侯府外摆起了擂台,这会,正打着呢,据说是九局五胜。” 嗯? 弘治皇帝眉头轻轻一皱。 摆擂台? 打架?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渐渐明白过来。 好小子,果然有一套啊! 原本,天家的两个外戚纵容奴仆斗殴,是极其严重的,影响天家的颜面。 他甚至能预料到,不出明日,诸多言官的奏折便会如雪花般飞入内阁,再呈到他的面前。 而所言之事,大抵以古照今,陈述以往朝代外戚专权的利害关系。 再直白一些,便是本朝迄今为止尚且没有此等事情发生,何以到了皇帝陛下您这里便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外戚弄权之事? 可想而知,届时,他这个皇帝的老脸也挂不住。 而就是这等事关天家颜面之大事,竟是被宁远一个区区“擂台”给解决了! 周、张两家纵容奴仆斗殴,性质极其恶劣。 可将打架搬上擂台,拿到台面上,就变成了比试,直接弱化了斗殴的痕迹。 而比试,是光明正大的。 合理合法啊! 哪怕是闻风启奏的诸多言官,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还有便是,这个比试能够解决周、张两家的根本矛盾,胜负一目了然,后面也就无需互相扯皮打闹了。 一石二鸟! “不错,不错的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目光中,多了几分笑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令他都棘手的事情,大抵解决了。 不多时,宁远来到养心殿。 弘治皇帝特意叫来负责记录他一言一行的史官,严肃道:“繁昌伯,朕问你,周、张两家,可曾纵容奴仆打架斗殴啊?” 宁远恭敬道:“回避下,并未斗殴,只是叫上一些亲朋好友,对峙而已。” 弘治皇帝点头。 这一个“亲朋好友”直接将奴仆数量给弱化了。 他又道:“因何对峙啊?” 宁远道:“因为周家的一条狗不慎闯入寿宁侯府,被打死了。” 弘治皇帝气息一顿。 好家伙,竟是将两家因田地之事打闹也给改了。 但,并没什么毛病。 偌大朝廷、文武百官岂又不知周、张两家的矛盾? 可知道又如何? 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说! 天家好不容易保住颜面,谁再乱嚼舌头,那他这个皇帝可就要让那人知道什么叫九五之尊,什么叫穿小鞋了。 弘治皇帝再度开口:“结果,如何啊?” 宁远道:“臣以擂台单对单搏斗解决此事,张家输了,赔付周家一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挥退了言官。 此事,就此打住、封尘。 “好了,宁爱卿,辛苦你了,退下吧,改日,朕当有嘉奖与你。” 弘治皇帝说着,率先离开,直奔坤宁宫而去。 此刻的张皇后正忧心忡忡,头脑慌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 周、张两家打架斗殴的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怎么做,都注定影响天家的颜面啊。 很快,弘治皇帝赶来。 张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如何了?” 弘治皇帝温和一笑:“解决了,放心吧!” 接着便将擂台之事简单说了一番。 “什么?” 张皇后深深的抽了口凉气。 原本,她一颗心都快沉到谷底了,毕竟此事非但涉及周、张两家,还关系到她与太皇太后。 可是……解决了! 就这般被宁远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难不成他是大罗神仙转世?” 张皇后失神喃喃着,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周、张两家的事,竟还可以这样解决。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什么神仙?”弘治皇帝问? “这……” 张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而苦笑道:“陛下,如此说来,臣妾,倒是欠了那宁远一个不小的人情啊。”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因为他能够理解皇后的处境。 于皇后而言,这怕是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难题了。 涉及娘家、他、还有太皇太后。 而这个问题,被宁远解决了。 这,便是人情。 “那小子,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弘治皇帝突然说道。 张皇后意会,没有多嘴。 这个时候,随着外面传唤声响起,朱秀荣走了进来。 此刻的朱秀荣一脸的喜悦,还有……骄傲。 见礼之后,她看着张皇后,不断的眨眼:“母后,儿臣说什么了?说什么来着?您看,是吧?对吧?” 张皇后登时面色一红,尴尬不已。 不过她还是努力板着脸:“休得胡言乱语,回去。” 朱喜荣二话不说便转身,背着手,摇摇晃晃,美滋滋。 晚些时候。 一道身影急匆匆赶至坤宁宫。 见了张皇后,当即放声痛哭:“阿姐,臣弟……命苦啊!” “咱爹娘走的早,臣弟被人欺负的时候,您都会帮臣弟做主。” “此番,那繁昌伯与周正,欺人太甚,他们两个合伙,意图霸占咱家的良田。” “这良田没了,咱张家吃什么啊,儿孙……岂不是要饿死嘛?” “阿姐啊……臣弟……苦啊……” 张延龄一边哭,一遍抹鼻涕,那模样,十分的凄惨。 张皇后面色阴沉如霜,踏步之间,轻轻扶起张延龄。 似是感受到关爱,张延龄更是嚎啕不已:“姐啊……” “啪!” 一记巴掌声,响彻整个宫殿。 张延龄的哭声,戛然而止。 第257章 不可能道歉 一巴掌,直接把张延龄打懵了。 突如其来。 以至于张延龄都没反应过来。 他一脸呆滞的看着张皇后,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张皇后为何打他。 他喉咙涌动:“阿姐,您……” 张皇后一脸冷漠:“一天天,只知道惹事斗殴,今日,你阿姐是当朝皇后,假若不是呢?你岂干如此胡闹?” “说白了,是本宫太惯着你们了。” “本宫若严厉一些,你们,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嚣张跋扈了。” 张皇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是眉目一凛:“还冷着干什么?去致谢繁昌伯啊,若非繁昌伯,你张延龄不死也得脱层皮!” 张延龄彻底懵了。 什么意思? 要他给那宁远去道歉? 开什么玩笑! 如若不是那宁远有失偏颇,宝坻的两百多倾地也不会被那周正夺去啊! 他有些不爽,闷着嘟囔道:“阿姐,那繁昌伯不是什么好人……” 啪! 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张皇后面色冰冷:“不知悔改,不知好歹,张延龄,本宫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给那繁昌伯赔礼致歉,本宫……便不认你这个弟弟!” 这下,张延龄彻底无语了。 他很不懂,明明只是周、张两家的事情,何以自家姐姐如此偏向那繁昌伯啊? 最主要的是,还要他去给那宁远致歉! 白日间,他刚放了狠话,晚上就去道歉,脸呢? 不要了吗? 他有些愤懑,跟着,又是泪如雨下:“阿姐,您不知道,那繁昌伯……” “嗯?” 张皇后抬起头,略微眯着眼,神色,有些无情。 顿时,张延龄彻底闭嘴,眼看着要掉落下来的泪珠子,生生抽了回去。 他很是不爽的离开皇宫,一路上还忍不住叨叨有声。 “道歉?道个屁!” “那繁昌伯,就是个屁!” “自以为很厉害?呸!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就是死,死在外面,跳崖,也决计不会给那小子道歉的!” 张延龄咬牙切齿,相当的郁闷。 在他看来,那九局五胜的搏斗的最后一场,就是宁远包藏祸心,偏向于周家。 要不然,张家,岂会输掉? 又岂会白白损失两三百倾的良田? 而这么多地,意味着什么? 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啊! 即便年头不好,那两三百倾,约一万多亩地,每年,最少也可以产粮一万多石。 那便是最少五六千两、七八千两的银子啊! 而现在,没啦! “哼,混账宁远,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张延龄暗暗发恨! 不多时,他回到府上,却听两名小厮正在小声议论着。 “什么?是真的吗?” “是啊,据说,那繁昌伯与周正一起合伙,准备在城南建造一个搏击场,以后经常举办搏击赛事,而想要看搏击,要交银子的,一张门票,五十个大子!” “五十个大子?那岂不是说一场比赛下来,即便一万人观看,那也最少赚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算什么?据说啊,繁昌伯与那周正还要坐庄,这一年啊,十万两银子都是少说的。” “什么?这么多?” 不远处,张延龄听的真真切切。 搏击赛事他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一年,能挣这么多银子?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不苟言笑的走了出来。 顿时,两名小厮老实下来,见礼之后便准备离开。 “站住!” 张延龄严声开口,随即道:“你们两个说那搏击场……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其中一名小厮唯唯诺诺:“老爷,那搏击场,定会引得无数人关注,十万两银子怕都不够。” “是啊,老爷,便是小的都想看上一看,您就想吧,偌大京城,该有多少人愿意去看!” “若操作得当,以那繁昌伯的本事,一年,二十万两都有可能!” 两个小厮先后开口。 而张延龄整个人已然僵愣原地。 十万两? 二十万两? 岂不是说,那繁昌伯与周正,一年之中,随随便便就赚数万两银子? 这……不可能吧? 所谓的全集比赛,无非就是搏斗嘛,会有那么多人去看? 他相当的质疑,可一颗心却是彻底慌乱起来。 那宝坻的田地一年也才收入也不过几千两而已啊! 暗暗的抽了一口凉气,张延龄心不在焉的离开了。 而另外一边,宁府。 周正抱着一个包裹赶至。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只小狗仔,其毛,黑黄交加,背脊呈黑色,竟是一直黑背狗! “来来来,繁昌伯,看看这只狗,是某刚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看样子,性情相当的温顺。”周正兴冲冲说道。 “额……” 宁远都有些无语了。 这周正,当真是……狗大户啊! 非但玩狗,还玩出了新品种。 他随口问道:“周兄……此犬……因何而来啊?” 周正大咧咧道:“嗨,杂-交的,之前弄了一只西洋犬,用那西洋犬与大明的犬杂-交,便有了这个犬种,某将此狗命名为黑背。” 宁远轻点头。 不得不说,这周正,是个人才啊! 对于黑背狗,他自是一清二楚,乃是世上少有的聪明犬种,养一只,倒也有些意思。 “既如此,便多谢周兄了。” 宁远笑道:“来来来,酒菜已然备好,周兄请。” 二人步入厅堂,吃喝起来。 “嘶!” 一口酒下肚,周正险些喷了出来,紧跟着面色通红,不断抽凉气。 宁远笑了笑,道:“周兄,这酒,如何?” 周正咬着牙,两色腮帮肌肉隆起,深深的压了一口气道:“好酒,回甘有味,浓烈无双,一口下去,浑身通透啊!宁兄,这是什么酒?” 宁远顿了顿,缓缓吐出三个字:“烧刀子!” 这酒,也是刚刚制出来的。 用玻璃管蒸馏,酒精度至少达到五十。 与而今主流的白酒相比,浓烈了数倍,自是非同一般。 “志异话本中,有三碗不过岗的典故。” 周正不由得感慨道:“依某看啊,若是喝了这酒,那武松怕是早就被大猫吃了!” 接着,他又小酌一口,恢复正色道:“宁兄,说说挣银子的法子吧!” 宁远也严肃起来,缓缓道:“周兄以为,今日这搏斗比试如何?” 第258章 世伯不是人 周正顿时会意。 这位繁昌伯在搏斗比试结束之后,便透露风声,五日之后,搏斗比试继续举办。 莫说是他,便是诸多小道消息都流传开来,说他与繁昌伯合伙开设比赛场地,共同挣银子。 可传言归传言,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他想了想,道:“宁兄可是想继续办搏击比试?” “不错!”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某将此称之为搏击比赛,周兄,前景如何,你自己也想得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某出本钱,占股六成,你来操刀,如何?” 周正沉默下去。 对于这个拳击比赛,他自是看好的。 且不说别的,仅仅冲“繁昌伯”这三个字,这生意,就不会赔钱。 这偌大京城谁人不知道繁昌伯挣银子的本事? 于是他想了想,道:“此比赛,每年至多……可挣多少?” 宁远轻轻酌了口酒,转而一笑:“那就要看百姓们是否愿意接受、愿意掏银子了。” 周正道:“假若受欢迎呢?” 宁远莞尔:“那一年,最少,这个数……” 说着,比出了一只手,五根手指。 周正暗自凛然。 这……果然不愧是繁昌伯啊! 一年,五十万两! 周家,虽为皇亲国戚,可一年的地种下来,撑死也就挣个两三万两。 这还是好年头,若念年头不好,老天爷不赏脸,甚至都有亏损的可能。 可是,这拳击比赛就不一样了。 只要操作得当,莫说是四成股了,便是一成,那也是好几万两银子啊! 他缓缓点头,便准备答应下来。 可就在此时,有小厮来报。 宁远听了,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哈哈,周兄,来了一个朋友,您猜猜是谁?”宁远笑道。 周正略微一顿,想到什么似的道:“是……建昌伯?” 宁远笑而不语。 确实是张延龄。 这狗贼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竟是大半夜的赶了过来。 他平静的挥了挥手,命人将张延龄带了进来。 “繁昌伯……先前,多有得罪,哈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什么仇、什么恨的,都过去啦,是吧?”张延龄笑呵呵道。 宁远却是板着脸。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他判定搏斗胜负之后,这张延龄还放过狠话呢。 “呀,张世伯,您过来宁府,是作甚呐?”宁远不解似的道。 “这……” 张延龄老脸一红。 丢人啊! 可不过来又不行! 这年头,谁跟银子过不去啊? 听了家里小厮的谈话之后,他便动了心思,左右琢磨之后,最终,还是登门宁府赔礼道歉。 因为……这银子得挣啊! 道了歉,得到宁远的原谅,才能一起玩,才能挣银子啊! 他尴尬的笑了笑,道:“那个……繁昌伯,先前,是世伯糊涂啊,哎,可别说了,回头想想,世伯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宁远挑眉:“那您倒是给啊?” 张延龄一顿,看了看宁远,又偷偷瞄了瞄周正。 而后…… 啪! 一记狠狠的大巴掌抽在脸上。 可即便这样,他的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 “世侄,小周,先前,老夫多有不对,你们两个,千万原谅则个啊!”张延龄赔笑。 周正仿若闻所未闻,自顾自的喝着酒。 宁远斜睨了一眼,随口道:“世伯,放在,某正在跟周兄商谈开设拳击比赛场地一事。” 张延龄更是尴尬不已,厚着脸皮道:“那个……可否带某一个?” 宁远很直接:“带您一起,有什么好处吗?” 张延龄彻底沉默。 问题的根本就在这里。 这开设场地、组织比赛,人家繁昌伯一个人的力量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无论是他还是周正掺和进来,那就等若是抢人家宁远的银子啊! 于是,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噗通,跪在了地上。 “世侄,世伯……糊涂啊,世伯不是人!” 说着,竟放声痛哭起来。 倒不是怂,而是……憋屈啊! 此番与周家相争,便是连皇后姐姐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他能怎么办?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宁远致歉也好、致谢也好,连带着也向周正赔罪吧! “呀!” 见张延龄跪了下去,宁远也是吓了一跳。 这大礼……他可受不起。 好歹说张延龄也是国舅啊,按辈分来说,更是他的长辈,哪里能受这等跪拜大礼。 “世伯快请起!” 宁远忙是凑钱一步,扶起张延龄,落座下来。 张延龄则是狠狠的灌了口酒,缓和片刻后望向周正,直接道:“周兄,先前多有得罪,望请见谅,我老张不是人,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以后,但凡有事,您开口便是!” 周正自是不能再计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建昌伯都直接下跪了,他再得理不饶人也不说过去。 于是他轻轻点头,偷偷瞥了宁远一眼,试着道:“张老哥,一起……挣银子?” 张延龄眼睛一亮:“怎么挣?” 接着三人便开始商议起来。 一直到深夜,醉醺醺的张延龄跟周正这才离开。 宁远独自坐在桌前,小口喝着酒,面上扬起了几分笑容。 拳击比赛,能挣银子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操作的当,一年几十万两问题不大。 可是,相比于挣银子,此法能将张延龄与周正的关系缓和,并且一起合作,才是最大化的利益。 周、张两家矛盾不浅。 经他之手,矛盾得以解决,关系变得融洽。 在后面,那张皇后、太皇太后岂能看不到? 而这,也正是他愿意将银子分出来,发愿意与周正、张延龄合伙设立拳击比赛挣银子的缘故。 于是,就在第二日,一个硕大的场地在城南建设起来。 场地其实很简单,由于是凛冽寒冬,完全不需要考虑座位的问题,全部是“站票”,故而只需要将四周清理一番,圈出一个空地即可。 至于擂台,大抵与寿宁侯府门前那个擂台相似,四周以藤绳围拢,既结实又有弹性。 紧跟着,一则消息传出。 周家与张家的矛盾并未解决,并且,越发的严重了。 两家人险些再度打一起去,最终,却是被繁昌伯阻拦下来。 于是,两家人约定好,在四天之后,于城南的搏击场,举行一场终极对决。 而对决的赌注,则为——五万两银子! 紫禁城,养心殿。 弘治皇帝面目阴沉不定,着实气坏了。 “他们……没完了吗?” “还要打架?” “根本不把朕放在眼中吗?” 第259章 捍我大明龙魂 弘治皇帝暗暗气愤。 周、张两家的事情,他不远提及,也不想理会。 因为事关太皇太后与张皇后,将他这个君王夹在中间,又关乎天家颜面,很难处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先前的搏斗之后,两家矛盾,竟还没有解决,又要打一场。 没完了吗? 他沉声道:“可是那建昌伯输了搏斗,心有不甘,故意挑事吗?” 萧敬犹豫了一下,垂着头道:“臣……听说了一个传言。” 所谓传言,自然是没有真凭实据之事。 一般对于诸多传言,厂卫这边是不敢轻易上报的。 弘治皇帝却没在意,随口道:“说吧。” 萧敬便仗着胆子道:“臣听闻,那繁昌伯与周正合伙,正在筹建一个搏斗的场地,组织搏斗事宜,售卖门票挣银子,不出意外的话,那建昌伯怕也掺和其中了。” 嗯? 弘治皇帝略微一定,瞬间会意过来。 也就是说,此番所谓的周、张两家再度打架,是个幌子。 以此为噱头,吸引百姓去观看第二场搏斗,继而……挣银子?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怪异。 周、张两家的矛盾既然是假象,他自无需再担心了。 只是……区区搏斗打架,竟也能挣银子? 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吧? 但此时又有宁远参与其中,他就更加疑惑了,忍不住道:“大伴,你可愿意花银子去看别人打架?” 萧敬摇了摇头:“臣对打架毫无兴趣,莫说花银子了,便是不要钱也懒得多看一眼。” 弘治皇帝轻轻应下。 这就是了。 区区打架而已,甚至没有杂耍吸引人。 而杂耍还要看诸多看众心情赏钱,你一个打架搏斗,也好意思直接收钱? “命人盯紧了,有动静便报上来。” 弘治皇帝吩咐:“朕倒要看那小子耍什么把戏。” 搏击比赛,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因为这玩意……有些离奇。 再加上此事与繁昌伯、周、张两家有关,文武百官想不关注都难。 而也就在当日,随着一份份告示单张贴出来,传言,终于变成了事实。 “武力,历来都是我们的本能!” “我们利用武力驱逐外敌,保家卫国。” “武力,乃是我等之精神、气魄之所在。” “想亲眼见拳拳到肉、热血沸腾的搏斗比赛吗?” “四日后,南城赛场,不见不散!” 一张张告示单,张贴在大街小巷之间,不过区区数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人愕然,同时也几分憧憬。 因为这比赛,本身就是一个新玩意。 即便很多人知道比赛的根本便是互相打架,可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打的,跟寻常的打架斗殴又有什么不同。 紧跟着,便有一些人关注起来,甚至有人经常跑去城南查看那比赛场地筹建的进度。 “好家伙,那场地四周竟是围拢起来,外面已然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了。” “那……怕是要靡费许多银子吧?” “不清楚,听说,现在已然动用了数千两银子了。” “动用如此多本钱,岂不是意味着大家去看打架,要花些银子?” 诸多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 比赛场地的筹建,加上那一份份告示单,无不说明那繁昌伯,来真的了! 浪费许多银两,工程如此浩大,只为……打架比赛用吗? 许多人困惑,却也更加好奇了。 而此刻,柳府。 翰林学士柳林下值回来,便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最近几日,他郁闷极了。 因为先前讹诈宁远之事,导致现在许多人都不搭理他,仕途,已然堪忧了。 “嘶!” 狠狠的灌了口酒,他回头瞥想后堂的方向。 那里,妻子正在与老母亲畅聊,而所聊之事,正是那唐寅与阿红的故事,顺带着,还掺杂些护肤神水的各种使用事宜。 “混账宁远,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柳林咬牙切齿。 恨呐! 那宁远说是他的生死大敌也不为过,可偏偏妻子与老母亲所提之事,皆与那宁远有关。 言语之间,竟推重备至。 更可气的是,他还无能为力! 总不能阻止老母亲喜爱那护肤神水吧? 嘎嘎! 柳林咬牙切齿,面目阴冷。 过了一会,他忽而想到什么似的,眼中骤然冒出一抹亮光。 “好小子,既然你找死,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他放下酒杯,进入书房,提笔而行。 翌日。 弘治皇帝的案前多了一封奏折。 上奏之人,是个不起眼的翰林学士。 换作以往,对于诸多言官的奏折,内阁那边,会选着性的呈上。 因为言官们闻风启奏,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要么卖直取名,要么就是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博关注,令人不厌其烦。 换做往常,即便看到这种奏折,他大多也就留中不发了。 但这次不同。 事关宁远,关乎搏击比赛。 “繁昌伯,总是给朕惹事啊!” 弘治皇帝眯着眼道:“召他觐见吧,朕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不多时,宁远赶来。 见礼之后,弘治皇帝便将奏折丢了下去:“自己看。” 宁远展开奏折,扫视之后,面色平静入常5. 这奏折是翰林学士柳林参奏他的。 上面,罗列了诸多罪名。 就如此番的搏击比赛,说他崇尚武力,看似组织比赛,实则暗中训兵,意图谋反,其心可诛。 总之,各种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繁昌伯,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沉声问。 “回陛下,臣以为……这柳林所言,皆是无稽之谈,如那野狗,狺狺狂吠,令人作呕。”宁远淡淡道。 弘治皇帝眉目不定,旋即冷冷一笑:“那么,宁爱卿,此番你筹建的搏斗……也就是那什么拳击比赛,意欲何为啊?” 宁远不卑不亢道:“臣欲……捍我大明龙魂!” 弘治皇帝再度眯起眼。 好小子,当真敢胡说八道啊。 区区一个打架的搏斗,也敢往大明龙魂上面扯? 你怎么不说护江山社稷呢? 他有些不悦,冷哼一声:“好啊,你倒是说说,何以捍大明之龙魂!” 第260章 自证清白 宁远镇定如常。 他早就预料到此番举行拳击比赛肯定会有人在后面下绊子。 尤其是当这个比赛挣银子的威力真正展现出来之后,定会有许多人眼红。 故而,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面对皇帝陛下的诘问,他略做思考,缓缓开口。 “回陛下,臣以为,武力,便是大明之龙魂!” “保家卫国,戍卫九边,靠的是什么?” “武力!” “只有武力强大,朝廷,才能给与来犯之敌迎头痛击,才能震慑四方诸敌!” “而朝廷武力因何而来?” “是一个个将士们的不畏生死,勇往直前!” “而将士们自哪里来?” “自普天之下的万千民众而来,除却军户的身份,将士们,也是民啊!” “而拳击比赛,可培育百姓们的勇敢之心,时常熏陶、潜移默化,长此以往,百姓们便能认识、了解、乃至于直面战斗。” “故,组织比赛,便等若是培养潜在的将士,可捍我大明龙魂啊!” 宁远徐徐说着,一脸真诚的样子。 弘治皇帝暗暗沉了口气。 这番话听起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可细细想来,竟……教人无法反驳。 当百姓们变得果敢,日后朝廷再度募兵,那便成了勇敢的将士。 而将士们勇猛了,朝廷,自然也就强盛了。 “只是……” 弘治皇帝拉长声调:“朕如何相信,区区打架比赛,便可令百姓果敢起来啊?” 宁远拜下:“敬请陛下拭目以待。” 弘治皇帝便没有继续深究。 他叫宁远过来,也只是简单询问一番,稍微了解一下所谓的拳击比赛。 现在看来,一切如何,怕是还要等比赛开始才能下定论。 “好了,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不知觉间,竟也多了几分兴致。 宁远老实退下。 他抄着手,走在冷风之中,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那混账柳林贼心不死,总想搞事情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得想办法弄他一弄。 本心上讲,他自是不愿与朝廷的文武百官产生矛盾,因为没什么好处。 保持低调,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可那柳林如狗皮膏药似的,强行贴上来,他宁远又岂能继续装糊涂。 “怎么弄他呢?” 宁远琢磨起来。 只是,他这边正在想办法,忽而接到一个消息,神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柳林,被揍了! 在下值的路上,被几个人用麻袋蒙上了脑袋,一顿拳打脚踢,虽是受伤不重,可也鼻青脸肿,面容几乎不可辨。 宁远当即惊呼出来,有些傻眼。 刚赶至宁府的周正不由得开口:“宁兄,怎么了?” 宁远立即起身,十分严肃道:“周兄,可是你对那翰林官柳林下手了?” 周正茫然的摇头。 跟在一旁的张延龄也忙摆手:“这事,某还不知道,世侄,到底怎么了?” “有人害我,不,害我们!” 宁远十分的严肃。 早上的时候,那柳林刚弹劾了他,结果晚上下值就挨揍了,这事,即便是傻子也会怀疑是他宁远报复所为。 可问题是,他现在只是准备对柳林下手而已,还没动手呢啊! 而既然此事不是周正、张延龄所谓,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要坑害他,以及正在筹建的拳击比赛。 “这下麻烦了。” 宁远暗自凛然。 因为此事涉及面太大了。 虽说柳林官职不大,可也是文官啊。 朝廷的大员,在下值的路上被人暴揍一顿,这还了得? 今日,被揍的是柳林,日后,是不是就会换成其他官-员,乃至于对当朝大学士等人动手? 而此番嫌疑最大之人,正是他宁远啊! 朝廷的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待他? 毫不客气的说,接下来,他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真他娘哔了狗了!” 宁远有些愤懑,琢磨之后,豁然起身:“周兄,世伯,某不能作陪了,现在须立即面圣!” 得主动站出来解决问题啊! 要不然到最后受影响最大之人,肯定是他自己。 而事实上,此一刻,几乎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了。 无数上眼睛,第一时间盯着宫廷、以及……宁远! 不管怎样,那柳林再不是东西,也是朝廷命官。 在京城,大明治安最为严禁之地被人暴揍,成何体统? “啪!” 弘治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上怒火腾腾。 本能的,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宁远干的,可仔细想来,宁远还不至于这般愚蠢。 而这,也是最引人深思的地方。 那柳林刚参奏了宁远,晚上就出了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怕都要多想。 也正因如此,此事才显得诡谲而可怕啊。 “陛下,繁昌伯求见。”萧敬走了过来。 “他来做什么?还嫌事闹的不够大吗?” 弘治皇帝冰冷的瞪了一眼,却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很快,宁远拜下,果决道:“陛下,臣请命,愿彻查此事!” 弘治皇帝斜了一眼,却没有作声。 宁远则继续道:“陛下,臣以为有人利用此事坑害于臣,臣不愿蒙受不白之冤,恳请陛下允许臣调查此事。”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叹息一声:“再等等吧。” 夜,京城一片寂静,宛若有诡异的浪涛激荡着。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厂卫都行动起来,四处调查搜索着。 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半点音讯。 枯坐许久的弘治皇帝如睡着一般,却突然开口。 “繁昌伯,此番你嫌疑最大,朕便给你个机会自证清白,去吧。”说着,无力的挥了挥手。 宁远立即行动起来。 即便没有皇帝陛下的敕命,他也得想办法调查此事啊。 可当他带领百名金吾卫赶至柳林被打的现场后,有些犯了难。 无处查起啊! 由于天色尚短,百官下值天色已然黑了,街道之上几乎没多少行人。 这也就意味着,柳林被打,大概率是没有目击证人的。 再进一步,也就是说,从头至尾,几乎没有人见过暴行之人。 暗黑的天色之下,几个人突然冒出,用麻袋蒙着柳林一顿揍。 这……怎么查啊? 宁远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开口:“先去会会那柳林吧。”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柳府。 此刻,柳林正躺在床上,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听到阵阵惨叫声。 待得宁远赶至,柳林骤然坐起,目眦尽裂的指着宁远。 “小东西,你……你……不得好死啊!” “老夫……老夫要杀了你!” 柳林嘶声裂肺的咆哮,青肿的面庞恨意滔天。 第261章 扑朔迷离 柳林怒恨交加,一双青肿的眼睛中充满了熊熊怒火。 岂能不恨啊! 辛辛苦苦读书十多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在朝堂上当了官,不出意外,日后,定然是平步青云的。 可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宁远给揍了! 养伤数月,刚刚恢复正常上值,本欲与其他同僚修补关系,结果……又被揍了! “小王八蛋,你三番两次殴打朝廷命官,此番,本官不弄死你,就不姓柳!”柳林低沉的咆哮。 宁远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你亲眼见我动手打你了?” 柳林怔了一下,旋即豁然瞪大眼睛。 “你……你……小东西,你竟承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林癫狂的笑着;“原来,你都算计好了,你正是怕本官认出你,所以特用麻袋将本官头蒙盖住,对吧?哈哈哈,你死定了!” 宁远有些厌烦。 看样子,这柳林赖定他便是动手之人了。 如此,即便他解释再多,也是无用。 于是他冷声道:“闭嘴吧,若我动手,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破口大骂?” 柳林愣了那么一下。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先前在宫中被宁远暴打的样子,那之后,他几乎数日不能言语,如废物般瘫软在床。 而此番,只是一些皮外轻伤而已。 如此说来,这前后的风格、以及打人的手法,确实……迥异。 莫非,并不是宁远所为? 想着,他目光仍旧一凛:“简直放屁,早上时候,老夫刚参奏了你,晚上便挨了打,除了你恶意报复,还能有谁?” 宁远缓缓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忽感旁边一道身影快速闪动过来。 接着……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房间之中。 “畜生!你还是人吗?” 苍老而严肃的声音响起:“繁昌伯大人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岂会打你一个草包玩意?” “你这畜生心蒙了猪油了吗?那么多圣贤书,白读了吗?” “就算要打……以繁昌伯光明磊落的性情,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打,何须遮遮掩掩?” 毫不留情的呵斥。 柳林茫然的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老母亲,被打的面庞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颗心,有点凉。 他喉咙涌动,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娘……您……”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么个畜生儿子!” 柳老夫人粗喘气,转身过来之际,面上忙是扬起了笑容。 “宁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这个畜生计较啊。” “额……” 宁远都有点懵。 这柳老夫人……有点刚烈、生猛啊。 他不由得苦笑,道:“老夫人,您……严重了,咱过来,正是为了调查柳大人被打一事的。” 柳老夫人当即扭头,一脸威严:“耳朵塞驴毛了吗?还不快配合繁昌伯大人调查?” 柳林咬牙切齿,心都在滴血。 可最终,他还是沉了口气,闷头下去。 宁远见了,认真道:“柳大人,当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柳林愤懑,却还是道:“当时,老夫刚下值回来,即将回到府邸之时,忽而有五六个人从四方窜出,扯出老夫,蒙盖上麻袋便是一顿暴打。” 宁远复问:“那些人可曾说了什么狠话?” 柳林摇头:“未曾,打完之后,几个人呸了几口,便快速离开了。” 宁远暗暗点头。 目前为止,能掌握的证据,大概也就这么多了。 谁打的柳林,因何而打,完全一片空白。 这才是最可怕的。 走在街角,无缘无故,突然冒出来几个人,上来便是狂风暴雨的拳打脚踢,怎么查? 而若查不到背后真凶,殴打文官这个黑锅,怕就要落在他宁远的头上了。 “柳大人,您再仔细想想,近来,或者先前,您都的罪过什么人。”宁远沉声问。 柳林抬起头,青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宁远,神色中带着些许……幽怨。 宁远点头;“好,好,某知道了。” 说罢,直接带人离开。 不出意外,柳林这边怕是查不出什么苗头了。 只是,正当他走出柳府大门,忽见一名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行色匆匆的进入府邸。 宁远略作思考,严声道:“盯住这个女人。” 既然没有头绪,那便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了。 先将与柳林有关的人、事、物彻底的疏通一遍。 而此刻,在柳府内。 柳老夫人满脸的冷漠,斜瞥眼柳林,低声道:“疼吗?” 柳林躺着,双眼呆呆的望着上方,默不作声。 柳老夫人缓缓道:“娘不想知道你们朝堂之间那些破事,但你要切记一点,繁昌伯此人得罪不得。” “当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发狠起来,莫说是你,咱们一家都会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柳老夫人语重心长,正要继续说什么,忽而有小厮来报。 老夫人闻言,当即漠然起身。 旁边,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夫人孙氏上前一步,扶着柳老夫人离开了。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回来之后便开始喝闷酒,心情略烦。 换做任何人,面对一顶从天而降的大黑锅,心情也不会好。 尤其是此事涉及文官,若是查不出所以然,极容易挑起他与所有文官的矛盾。 “但愿问题不大。” 他轻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一夜过后,朝堂之间,气氛忽而微妙了许多。 许多人虽是未提及柳林被打之事,可无形之间已心照不宣。 一直到中午时分,宁远正准备进宫面圣,忽而有手下来报。 “大人,有情况。” “走!” 宁远二话不说,立即行动起来。 他随同十数名手下,来到城外一处院落,第一眼便看到了昨晚那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见来了这么多官爷,倒也不怕,笑呵呵的走上前:“见过几位大人。” 宁远不怒自威:“昨晚,三更半夜,四处走动,无视夜禁,你,该当何罪!” 中年女子有些狐疑,旋即冷笑:“这位大人玩笑了,妾家昨日一直在家,并未进城呀。” 宁远大手一挥:“抓起来!” 后面的金吾卫顿时行动起来,眨眼间便扣住了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凛然起来:“大人,您这是作甚,要诬陷好人吗?” 第262章 一个寡妇 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半点不惧怕。 哪怕被抓起来,隐隐之间,仍旧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宁远不由得哂笑。 普通、寻常人家的女子,见了当差的,早就吓的浑身战战了。 可这中年女子却半点不怕,开口便“诬陷好人”,显然是有恃无恐。 其中一名金吾卫见状,沉声一喝;“老实点,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 中年女子浑然不在意:“是谁跟老娘有关系吗?就是当今天子也不能空口污蔑人,是吧?” “放肆!” 那金吾卫眼睛一横:“听好了,我家大人乃是繁昌伯!” 繁昌伯! 听到这三个字,中年女子愣了愣,旋即……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噗通跪地。 “繁昌伯饶命啊,饶命啊!” 转眼间,已哭的泣不成声。 宁远面无表情。 金吾卫的消息中,这中年女子乃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媒婆,即便在京城名气也不小。 而与其他媒婆不同的是,此中年女子专门给京城的豪门贵族的老爷们说媒,介绍小妾。 经年累月下来,在京中的关系匪浅。 就如此番,便是给那柳林说小妾。 他顿了顿,沉声道:“先前的事情,本官便不予追究了,本官只问你,你给那柳林介绍的小妾,是哪家哪户小-姐,进展如何了?” “这……” 中年女子有些犯难,垂着头道:“是个开布铺的寡妇,姓孟。” “那孟小娘子并不同意嫁入柳家为妾,现在,正僵持着呢。” “而那柳林对孟小娘子势在必得,就让妾家从中说媒。” “经妾家劝说之后,那孟小娘子已然有些松口……” 中年女子和盘托出。 宁远暗自冷笑。 劝说? “应该是你们威逼利诱吧?” 宁远厌烦的挑了一眼。 一个开设布铺的寡妇被当朝文官盯上了,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要么乖乖认怂,要么布铺也就别想开下去了。 他沉了口气,没再理会中年女子,转而带人回了城。 孟家布铺并不大,生意却不错,人流往来不绝。 此一刻,正有一名年轻女子忙碌着。 女子面若芙蓉,肤质水嫩,尤其是忙络之间,额头之上浮现一丝细汗,看起来十分动人。 宁远在不远处观察片刻后,直接走了进去。 几名客人见了,立即离开,寡妇孟二娘也是一惊,起身便要见礼。 “无需多礼。” 宁远摆了摆手,略微侧头道:“你们退下,顺带着……把门关上。” 左右两侧金吾卫便迅速离开。 宁远大咧咧的坐下,顺手摸了摸案上的布料,漫不经心道:“你可知本官缘何找你?” 孟二娘深深垂着头:“民女……不知,烦请宁大人明示。” 宁远莞尔一笑:“一个俏-寡妇,手下拥有偌大家业,莫说是那柳林了,本官看着都有些心动……” 唰! 孟二娘面色瞬间红了起来,嗫喏之间,张口结舌:“宁大人……您、您……莫要玩笑。” “玩笑?” 宁远双手负后,向前靠近几分:“如此说来,孟小娘子……你愿意嫁与本官为妾?” 孟二娘蹬蹬后退,慌张如受惊的兔子似的,却是半个字不敢说。 宁远继续向前:“怎么?不愿意吗?那么,本官若强行逼迫你,你……是否会找些人来报复本官呢?” 唰! 孟二娘面色骤然变白,阴晴不定,眼神明显躲闪了几分。 宁远见了,黯然一叹。 不出意外,问题是根源便在这里。 他收起玩味的笑容,严肃道:“孟二娘,你可知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孟二娘慌张不已,急切之间,已有泪水流落:“宁大人,民女……冤枉。” 宁远目光骤然凛冽,冷漠而无情:“冤枉?锦衣卫的酷刑你可听说过?” 孟二娘身躯一震,泪如雨下。 她重重咬着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凄然一笑。 “没错,宁大人,那柳林,正是民女找人打的!” “他柳林仗着当朝为官的身份,逼迫民女嫁与他为妾,民女不肯,便出言相逼。” “于是,民女愤怒之下,便找了几个异地之人,花费五十两银子,打了那柳林一顿。” “呵呵,现在回想起来,只是打那狗贼一顿都轻了,应该杀了他的啊!” 开口之间,竟是多了几分坦然。 宁远惊疑不定的看着孟二娘。 感觉,有点怪。 这就招了? 也太坦然了吧? 他略微皱眉道:“你可知此事闹的满朝皆知,怕是活罪难饶。” 孟二娘大大反方点头:“知道的。” 宁远又问:“为了报复柳林,甘愿一死?甘愿此生白走一趟?” 孟二娘惨笑:“嫁与那柳林为妾,还不是生不如死,既然都是一死,快意些又何妨?” 宁远沉默下去。 事到此时,真相大白。 柳林逼迫孟二娘,孟二娘气不过,便找人殴打了柳林。 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有些荒唐。 因为无论是厂卫还是他,一开始调查的方向都错了。 再加上此事极其隐晦,除了几个当事人,几乎无人留意。 可是,再回头想来,这里面又有些古怪。 然后,宁远笑了出来:“假若本官保你性命无忧,你,又当如何回报本官呢?” 孟二娘怔了下:“民女只有这个铺子了,宁大人您想要,尽管拿去。” 宁远摇头:“救命之恩,难道不应是……以身相许吗?” 孟二娘眼神躲闪,有些尴尬似的道:“民女薄柳之姿,哪怕给宁大人您做妾,也是一万个配不上的。” 宁远哈哈大笑。 他来到门口处,冲着外面的金吾卫道:“你们,躲远点,最好不要让外人看到你们在此公办。” 诸多金吾卫迅速撤离,留下关了门的布铺,以及两个人。 宁远转身过来,面容之间,多了几分诡诈。 孟二娘吓了一跳,不住的后退:“宁大人,您……要干嘛,您……使不得,使不得啊!” “别怕。” 宁远随意摆手:“本官与你打个赌。” 孟二娘本能道:“赌什么?” 宁远大咧咧坐下:“赌一个时辰内,有人来捉-奸。” 轰! 孟二娘僵愣原地,如遭雷击。 第263章 求您了 孟二娘面色煞白,整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宁大人……您……莫乱说。” 她结结巴巴道:“民女……虽是寡妇,却也是良家之人,素来恪守妇道,哪里会有奸-夫来捉-奸。” 宁远只是笑而不语。 虽是简单接触一番,可通过这孟二娘的反应来看,不像是狠烈、恣睢之人。 这样一个俏-寡妇,能又什么坏心思呢? 故而,他才推断,花银子雇佣人手殴打柳林,大概率非孟二娘所为。 而除了孟二娘自己,还有谁会动手呢? 真凶已呼之欲出。 肯定是与孟二娘有关的男人。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孟二娘如此标致可人,坐拥不菲家产,寻常男子见了,岂会不动心? 莫说是普通男子,那柳林身为当朝翰林学士,宁肯丢一些声明也要对孟二娘下手,便说明了一切。 所以,为了钓出背后的真凶,他只能当一个坏人了。 而见宁远不言语,孟二娘更加紧张了。 她靠近几分:“宁大人,求您不要折辱民女了。” “一切错,皆是民女所犯。” “要打要杀,民女,悉听尊便。” “可您这样……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啊。” 她满脸的恳求,泪水流淌而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宁远轻轻点头。 青天白日之下,在铺子欺负人家寡妇,确实对不大好。 只是,这恶人既然当了,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宁远微微眯着眼,忽而笑了出来:“你这般说,本官就更加好奇了。” “你那姘-头,到底是何人,以至于你宁肯自己遭受牢狱之灾,也要维护那人呢?” 他确之凿凿。 若非如此,孟二娘也不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罪行”。 而听了这话,孟二娘身躯轻颤,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不受控制的泪水横流。 “宁大人……求您了,放过民女吧。” 她哭声说着,咬了咬薄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 “若宁大人肯不再追究,民女……民女愿意……” “您莫嫌弃,他得了痨病,成婚当天便一命呜呼了,民女守寡至今……” 说着,抬手便要解罗裳。 “停!” 宁远暗自一个激灵,直接站了起来。 他想当坏人,可从没想当“恶人”啊! 至于孟二娘口中那个“他”,他自然心领神会。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开口:“孟二娘,你……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岂有此理!” “在你眼中,本官,是那鸡鸣狗盗之辈吗?” 他横眉怒目,相当的绝情。 孟二娘却是轻轻一笑:“宁大人您在民女心中自是那世间一顶一的好男儿,民女,钦佩不已。” “此番,民女定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了。” “故,民女不求多,只愿宁大人您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就当民女求您了,好吗?” 声音落下,白裳在肩,仿若要滑落下来。 宁远双腿一震,呼吸好像停顿一般。 他只是想吓诈孟二娘一番,钓出那背后的真凶,可哪里想到孟二娘宁愿自己名节有损也要保护那背后之人啊! 来不及多想,他一步迈过孟二娘,快速向前走去。 这太娘了……罪过啊! 可就在此事,外面忽而响起一道声音:“二娘,二娘,你在吗?” 嘶! 宁远骤然止住脚步, 这一刻,饶是以他的心性都有点懵。 而孟二娘就更慌乱了,又是惊骇、又是焦急,手脚无措。 “二娘,你在吗?” “二娘,你没事吧?” “你怎么不开门啊,我要撞门了!” 外面,急切的声音响起,旋即咣咣撞门。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忽而冲入铺子内,那人正要说什么,可见铺子内竟有男人,当即僵住了。 “宁大人?” 他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宁远,骇然欲裂:“您……您……二娘……你……” 语无伦次之间,整个人须发皆张。 可很快,那股怒气消散,他又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宁远见了来人,本有些尴尬。 这人,他见过,正是那涿州的小混混,杨晟。 旋即,他整顿心思,严肃起来。 “杨晟,你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一声厉喝,震慑整个布铺。 紧跟着,数名金吾卫自外面冲了进来,直接扣住了杨晟。 只是,犯了事的杨晟似乎半点不害怕,反而扬起阵阵苦笑,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想不到啊!” “想不到光明磊落的繁昌伯竟是那欺世盗名之辈。” “光天化日,仗着身份,欺压民女,哈哈哈……” “狗贼宁远,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杨晟咬牙切齿,声色俱厉。 宁远目光一凛,走过去,抬手便是一巴掌拍在杨晟头上:“犯了死罪还敢猖狂?带走!” 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布铺。 后面,孟二娘追了出来,泪如雨下之间,瘫坐在地上。 原本,以杨晟殴打朝廷命官的大罪,理应立即下入锦衣卫诏狱,严行审问的。 只不过宁远却将杨晟带到了西山。 待得左右金吾卫退去之后,宁远随意瞥了眼:“说吧,你们到底几个人打的那柳林?” 杨晟歪着头,面态冷漠,不肯开口。 宁远见了,只是轻哼一声:“杨晟,你应该喜欢那孟二娘吧,你想想,假若你死了,那孟二娘可就成其他人的禁x了。” 杨晟忽而顿了一下,略作思考,又冷冷的扫了宁远一眼:“你这狗贼巴不得老子死吧?” 宁远却是极为认真:“那孟二娘为你,愿舍弃名节、舍弃性命,你便这般想死?” 杨晟缓缓睁大眼,跟着不由得一阵深思。 旋即,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与二娘,当真无事?” 宁远点头:“现在说说吧,你们是怎样打得那柳林。” 杨晟便将大抵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杨晟来到京城之后,不经意间看中了孟二娘,却是不敢光明正大的追逐,平日里只是撒泼打诨,博取孟二娘的关注。 简而言之,是一种偷偷的喜欢。 只是,那柳林也相中了孟二娘,找寻媒婆,威逼利诱孟二娘嫁与为妾。 得知此事后,杨晟便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在柳林下值的路上,暴揍了柳林一顿。 但又害怕打死人,事情闹大,故而,只是教训一番而已。 宁远深深点头,沉声道:“你可知,此番事态,是何等的严重。” 杨晟来不及多想,脱口道:“宁大人,我……还有活路吗?” 第264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杨晟一脸期冀的看着宁远,眼中,是浓浓的求生欲。 宁远见了,叹气道:“怕是难喽。” 因为此番动静闹的太大了。 朝堂之间虽没有风浪,可在暗中,却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此事。 假若杨晟打的是一个武勋,问题或许不大,可动了文官,说是捅了马蜂窝也差不多。 此番打的只是翰林学士柳林,下一次呢? 谁能保证自己走在路上不会被打? 故而,朝廷对于此事,一定会彻查到底。 问题也就在这里。 查不出真凶,他宁远怕是要无端背一口黑锅。 而此刻真凶查出来了,反倒有些犯了难。 把杨晟丢给锦衣卫,注定死路一条。 可若寻个私情……他这边也不大好交代啊! “噗通!” 忽而,杨晟跪了下去,恳切道:“宁大人,求您……救救咱,只要咱能活着,这辈子咱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说着,一头扣下。 宁远沉默许久,随口道:“你既爱慕那孟二娘,何不托媒人说媒呢?” 杨晟老脸一红,眼神飘忽不定:“咱……配不上二娘。” 宁远会意。 好小子,有点意思。 孟二娘虽说是寡妇,可收着一个布铺,数年累计下来,家才万贯怕都少说。 而杨晟呢? 小混混一个,大钱没有,小钱不断。 在财力上面,两个人相差极大,除非杨晟愿意厚着脸皮吃软饭,若不然,倒还真不好追求那孟二娘。 “罢罢罢!” 宁远摆了摆手,道:“本官,最见不得棒打鸳鸯,这事,本官就帮你扛一下,成与不成再说。” “自然的,你杨晟既然喜欢孟二娘,就要勇敢、大胆一点。” “现在配不上,不代表以后也不行,你……得挣银子啊。” 银子! 这两个字算是说到杨晟心坎上去了。 他与那孟二娘的差距,便是银子啊。 哪怕是为了男人的尊严,他也得挣银子。 他咬着牙道:“宁大人,您放心,过了这道坎,咱定然会全力挣银子,也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宁远应下,试着道:“某这里有一个挣银子的活,你干不?” 杨晟十分果决:“只要能挣银子,还能报答您,万死不辞!” 宁远淡然而笑。 他等的,便是这句话! 将杨晟留在西山,又按照杨晟的说辞,将其他几个参与殴打柳林之人抓来,宁远入宫面圣。 “启禀陛下,臣奉命彻查柳林被打一案,现已查明,请陛下明示。” “哦?”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这小子做事,够利落啊! 换做以往,对于此等案件,即便是厂卫出马,怕也要十数日方可。 可这小子,只用了区区两日,便查明了真凶? 弘治皇帝面目沉着,缓缓道:“好,既如此,宁爱卿说上一说,应如何惩治凶手!” 不问缘由,便要惩治真凶。 这是给百官看! 宁远犹豫了一下,随即果决道:“陛下,臣以为不应惩治凶手。” 嗯? 弘治皇帝皱眉。 此事,即便于他而言,都有着重重压力。 耽误之际便是以最快速度缉拿真凶,快速结案。 可这小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放过凶手,何以向百官交代? “朕治国十余载,可还未听说过犯法而不治罪者!” “殴打朝廷命官,何其的恶劣?若是放过凶手,开了这个口子,日后,若再有人效仿,理当如何?” 弘治皇帝毫不客气开口。 宁远却是不紧不慢道:“回陛下,此事另有缘由。” 于是便将柳林威逼孟二娘嫁与为妾之事说道了一番。 言外之意是,此事的根本原因在于柳林,仗着当朝身份,胡作非为。 而那杨晟呢? 为了心爱之人,只是冲动之下打了人而已。 总之,将黑锅尽量往柳林身上扣。 顿了顿,宁远继续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之诱因,主错在于柳林,其次在于那杨晟等人……年轻气盛,容易冲动。” “臣料想,我大明如杨晟这等血气旺盛之人,怕不在少数。” “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只是将这份热血用错地方,便会酿成大错。” “故而,臣以为,朝廷应重视这些年轻人,最好便是建设场地,可令诸多年轻人挥洒热血,挥汗如雨。” “当澎湃热血释放之后,诸多年轻人才会冷静下来,也就不会轻易犯错了。” 说罢,宁远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为了救杨晟,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这个人身体素质不错,未来,可堪大用。 若不然,他也不至于犯险,冒犯当今圣上了。 弘治皇帝闻言,缓缓眯起了眼睛。 原来如此! 这小子,兜来兜去,竟是为那搏击比赛做铺垫。 什么挥洒热血的场地,还不就是那搏击场? 他沉吟片刻,不由得笑了出来:“罢了,朕倒要看看,你那搏击比赛到底有什么用。” 而后,他望向萧敬:“拟旨,翰林学士柳林,滥用职-权,欺压百姓……官降一级!” 调子,定了下来!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这也是皇帝陛下略微偏向于他,或者说是对那搏击比赛抱有一定的兴趣。 若不然,即便此番错在林柳,可那杨晟就没错?说不得要惩戒一番。 “臣……扣谢陛下圣恩!” 宁远掷地有声。 接下来,一切便要看拳击比赛了! 看那拳拳到肉的生死搏击,能否激起万千百姓的热血,使之大明武力更加昌盛了! 当然了,做人还是要牢记使命、不忘初心的……得挣银子啊! 即便让利给周、张两家各三成,他还剩下四成呢,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那么,就暂定一张门票三十个大子吧!” 于是,在两日之后,一场盛大的搏击比赛,拉开了序幕。 这一日,宁远与周正、张延龄早早来到搏击场。 放眼望去,一切已准备妥当,只静等观众入场、比赛开始了。 “繁昌伯,这……当真会有许多人前来观战?”张延龄忍不住嘀咕。 “哈哈,建昌伯,你可以不懂比赛,但你得懂宁兄啊!”周正大笑。 宁远望着远处,虽久久不语,可心间,却已然有豪气冲云霄。 一项别开生面的体育运动、一场史无前例的赛事。 ——来啦! 第265章 大事可成矣 这一日,格外的暖和。 初春的太阳普照在大地之上,说是风和日丽也不为过。 宁远三人简单的查看了场地,静候约半个时辰,来到巳时,拳击比赛即将开始。 可此刻,在比赛场地外面,前来观看的观众,似乎……并不多。 只有区区七八百人,比预期人数少太多了。 “莫不是……玩砸了?”张延龄面色难看,担忧不已。 大兴土木,足足靡费近万两银子才建立起这个比赛场地,若是百姓们不买账……可就亏大了。 即便是极为相信宁远的周正也略带狐疑。 他侧目道:“宁兄,你确定没问题?” 宁远只是轻笑:“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 话虽如此,他却是暗自诧异。 这观众数量,确实有点少啊! 即便比赛收售门票,可至少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受众啊! 尤其是为了拉拢观众,他将原本定下来的五十文钱,改成了三十文。 换算下来,也不过是一斤肉钱而已。 这点钱,于京城诸多百姓而来,完全不是问题啊! 暗暗沉了口气,他高声开口道:“售票,开始!” 场地入口处,有专门售票人员,开始依次售门票。 一张门票三十文钱,不算多,故而售票的进度很快。 可当诸多观众进入场内后,变得怪异起来。 在那票面上,清清楚楚的标注着所属区域。 如乙丙、乙丁、丙丁等,每个区域不大,约可容纳百人左右。 众人按照标注来到所属区域,皆是惊讶的发现,距离那中间的擂台,有着一段距离,约四五丈。 距离擂台最近区域、最佳观看位置,竟空出了一大圈出来。 有人忍不住凑到宁远跟前道:“繁昌伯,何以我等购买了票,只能在较远处观看,这是什么道理?” 宁远指向擂台附近道:“此区域,是为甲区,暂不售票。” 那人点头,会意过来。 整个赛场,以擂台为中间,向四周延伸,共分为十二个区,是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申酉戌亥。 而每个区又划分出十二个小区域,如靠近擂台的甲区,便分为甲甲,甲乙、甲丙等。 换而言之,这场地划分出来如此多的区域,大抵,要分区售卖门票啊! “敢问,要坐在甲区要多少银两?”那人问。 “暂不售卖!” 宁远也未过多解释。 阶梯票价势在必行,根据距离擂台远近,售卖的不同价格的门票。 退一步说,大家都花同样的价钱入场,谁在前面、谁在后面? 再退一步,同样的门票价格也体现不出优越感啊! 而首场比赛之所以未施行,主要原因便在于……人少! 人太少了,在未能引起足够关注度的前提下,贸然施行阶梯价格,无异于画蛇添足。 很快,数百名观众就位,静候比赛。 场下,一片安静。 这数百名观众就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冷漠的望着擂台的方向。 至于门口处,虽也有零零散散的看众进入,可整体来看,人数怕都难超过一千。 张延龄与周正皆是脸色暗淡。 这拳击比赛的进展与火热程度,与想象当众,相差甚大。 可宁远却全然不在意,正准备命两队人马入场,旁边却忽而想起一道声音。 “依某看啊,这拳击比赛,似乎……也不过如此罢了。” 声音落下,宁远三人当即扭头看去,眼瞳骤然收缩,便准备见礼。 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走上近前,笑道:“某还以为这比赛会如何火热,没想到啊,竟这般凄凉,哈哈哈。” 弘治皇帝大笑。 一直以来,宁远这小子无论做什么,皆是无往不利。 眼下,终于要栽跟头了! 能看到这小子吃瘪的样子……很难得啊! “快,这比赛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某期待万分啊!”弘治皇帝开心的笑着。 “这就开始。” 宁远随口说着,抬手一挥,便见两方人马自不远处缓缓走来,列成长队,着装各统一。 待得来到擂台跟前出,宁远从地上捡起一个铜制的大喇叭,清了清嗓子。 “各位先生、老爷们,早上好!” “接下来,大家伙即将见证有明以来最热血、最振奋人心的一场比赛。” 这边,正说着,忽而有许多人自门口处涌了进来。 那人群呜呜压压,打眼看去,至少有两千人! 诸多原本的看众都惊呆了。 这……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竟是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观众”? 同样坐在乙区的弘治皇帝则是略微皱眉。 这些突然涌进来的人,着装极为普通,面色逡黑,甚至于寻常百姓比起来,都有些寒酸。 可就是看起来如此穷困之人,花了三十文钱,竟半点不心疼! 一个个皆是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的找寻位置之后,便满心欢喜的期待着。 而后,他渐渐回味过来。 这小子,果然手段频出啊! 观众数量不多,竟是硬生生凑出了两三千的出来! 宁远也是顿了一下,待得场下安静下来,继续扯着嗓子开口。 “下面,某给大家伙介绍一下参赛的两方队伍!” “在某的左侧,身着蓝色衣服的,乃是代表张家出战的雷霆队!” 轰! 话音刚落下,那后涌入进来的两三千人骤然齐声喝彩,哗哗哗的鼓掌,掌声如雷鸣! 先前的诸多看众都傻眼了。 只是介绍参赛队伍名字而已……至于如此吗? 便是张延龄与周正都两眼呆滞。 这……什么情况啊?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这么多人也就罢了,还如此热情? 宁远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心底一颗小小的石头,终于落地。 这些人,皆来自西山。 是先前的流民! 自然,却也不是他刻意安排的,甚至这几天他都未曾去过西山。 可这些人得知消息,皆自发的赶了过来。 “大事可成矣!” 暗自感慨一声,宁远继续扯着嗓子开口。 “在某的右侧,身穿红色衣服的,乃是代表周家出战的虎贲队!” 哗啦啦! 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一个个自西山赶来的观众,宛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冲冲、热情如火,却整齐而有序。 无形之间,本冷清的场面,变得热烈了几分。 第266章 热血激荡 不多时,在万众瞩目之下,拳击比赛,终于开始。 周、张两家各自派出一名选手,缓缓走上了擂台。 二人相互抱歉之后,便开始警戒起来。 所谓的搏击比赛,除了先前的诸多规矩,台上的选手只有一个目的——放倒对手! “砰!” 就在所有人心神紧绷之时,台上的两名选手终于碰撞在一起。 动作迅疾而利落,眨眼之间,双方不知道出了多少拳,拳拳到头,发出声声闷响。 再看过去,台上的两人似是皆畏惧对方,快速退避开来。 “好!” 台下,两三千名观众,几乎同时高声喝彩开来,激动不已。 “你觉得哪个会赢?” “红方虽然小心翼翼,可看起来更强势,不出意外,红方赢!” “咱却觉得蓝方赢,别看蓝方有些瘦弱,可一直引而不发,肯定准备了拼命的后手!” 诸多自西山赶过来的看众热烈的讨论着。 不远处,宁远见状,会心一笑。 这些西山的看众之所以如此火热,倒不是完全捧他繁昌伯的人场。 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些人抑郁太久了,整日重复单一动作的劳作,时间长久,精神方面难免受到压抑。 可在这一刻,他们欣赏着赤手空拳的肉-搏,本能的将自己代入其中,整个心身都得以释放,完全没有半点压力。 故而,相较于其他神情平淡的观众,他们,更为热情洋溢。 “好!” “漂亮!” “打!哎呀,打错地方啦!这一拳若是打在下巴上,说不得就赢了!” “快啊,别只顾着防守啊,攻击,攻击!” 一个个眼睛通红,挥舞拳头,扭动身躯,恨不得亲自上场去搏击一般。 而也正因如此,其余先赶至的看众似是也受到感染,不由自主的跟着喊叫起来。 顿时,原本冷清的场面,变得如火如荼,好不热闹。 周正见状,也是跟着激动起来,忍不住道:“宁兄无愧是宁兄,佩服!” 张延龄不断点头:“嗯嗯,繁昌伯确实不一般,只是……” 他拉长声调,仍旧有些怀疑似的道:“这样便可以了吗?目前为止,我们才卖出三千余张门票啊。” “再等等看。” 宁远轻笑着,信心十足。 若没有西山众人过来支持捧场,他说不得还要用些手段。 可眼下,大势在前,气氛也烘托起来,只待其余看众入瓮了。 也是这个时候,城中。 原本,这一日虽有什么全集比赛,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那般感兴趣。 因为那比赛……收门票啊。 若是无偿观看,于许多人而言,或许还会凑个热闹。 可让大家伙花银子看热闹,那不是拿大家当傻子吗? “打架而已,谁没看过打架呢?” “就是,那繁昌伯本聪明一世,毁于一旦啊!” “听说,竟有几百个傻子花银子去看打架了,可笑!” 许多人议论纷纷。 乃至于朝堂之间,也有许多人嗤之以鼻。 “那繁昌伯为了挣银子,当真不要脸了啊!” “倒是高看他了,呵呵。” “弄什么拳击比赛,还打上什么热血、什么龙魂的幌子,恶心!” “当真以为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捡银子吗?” 许多人皆是不屑。 只是,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有阵阵声音自南城传来,声震九天,震的地动山摇! “好!” “打!打!打!” “漂亮!” 声音整齐而雄浑,自南城响起,转瞬间,响彻整个京城。 而后,偌大京城都寂静下来。 诸多议论声,戛然而止! 无数人的嗓子宛如被卡住一般,发不出声,瞠目结舌。 这……怎么回事啊? 一个个皆目瞪口呆。 不可思议! 听那震天喊声,最起码有数千人,而且都神情振奋。 那些人……皆是在看那拳击比赛? 只是看打架而已,也能如此兴奋? 许多人错愕,跟着便是一阵好奇。 那打架,到底是怎样打的,以至于让如此多的人热血澎湃啊?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南城拳击场赶去,人群,密密麻麻,浩浩荡荡,足有两三万。 南城。 拳击比赛正在继续,已然来到了第三场。 对战双方皆小心着,又因整体实力旗鼓相当,打的难舍难分,异常的惨烈。 场内的观众,彻底沉浸其中,时而异口同声大叫出来。 紧跟着,入场的人数越来越多。 一开始,后入场的观众尚且不习惯,可很快就被这股忘我而刺激气氛感染了! “打打打!” “快啊!” 场内,沸腾一片! 尤其是随着一场比赛结束,最后站在擂台上的蓝方选手双手擎天,发出那撕心裂肺的怒吼之后,场面,彻底炸开锅。 欢叫声、嘶吼声、激动的抽噎声,传遍整场,扩散四方。 而在场外,诸多无法进入场内的百姓,有的爬高,有的架起了梯子,观看着场内的一举一动,继而欢呼雀跃。 不知觉间,一众人的心,仿佛随着一场场比赛,被牵连起来。 直致太阳即将落山,足足三十场比赛,终于落幕。 宁远大步踏上擂台,以铜制喇叭扩音。 “诸位!” “感谢诸位的支持!” “今日的比试,到此就结束了,但,某相信,诸位的热血与对搏斗的热爱,才刚刚开始。” “所以,某宣布,从即日起,将举办一场名为‘大明龙魂’的全民拳击比赛,所有对拳击感兴趣者,皆可报名参与。” “另外,‘大明龙魂’比赛的前十名,皆有奖励,最高的冠军,可得万两白银!” 轰! 一众人不由得倒抽凉气。 以后的比赛……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了? 还有那奖励,万两白银啊,许多人一辈子,不,十辈子都不一定赚的来的银子,此刻,只要打架厉害,打赢其他参赛者,便可轻易获得? 人群中,许多人眼冒亮光,心动不已。 擂台上的宁远见了,轻轻一笑。 拳击比赛,大获成功! 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选手参与进来。 而比赛的热度,也将自京城,徐徐扩散至整个大明。 “又一笔小钱钱即将入账喽。” 宁远喃喃笑着,便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本有序撤离的观众之间,忽而哄闹起来。 人群中间,竟然打起来了! 坏菜了! 这,热血过头了啊! “住手,快住手!” 宁远来不及多想,大吼一声便冲了过去。 第267 你危险了 拳击比赛的热度,超乎想象。 这是极好的! 尤其是自西山两三千余观众跑过来,直接将比赛的热度拔高一筹。 准备的万张门票售罄,场地外面也人满为患。 似乎,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宁远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比赛当日、就在这赛场内,竟有人打了起来。 这……热血过头了啊! 作为观众,你可以热血,可以豪情万丈,可以激情似火,只是……万万不能打架啊! 宁远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当即将正在扭打的两个人狠狠的扯了开来。 “住手,都住手!” 宁远高声喝着,目光也是凛然。 拳击比赛刚开始举办,尚未站住脚,就闹了起来,日后,还得了? 朝廷的衮衮诸公又会怎么看? 说不得三位阁老与皇帝陛下一纸令下,直接将比赛取缔,那可就彻底玩砸了! 故而,他带着几分怒气,望向从地面上骨碌起来的二人,目光骤然一定。 这二人,他竟都认识! 其中一人极其年轻,虽着装十分邋遢,可一双眼睛却充斥着熊熊怒火,精神勃发。 正是先前炒粮票亏的底裤都不剩的杨慎,太子之师杨廷和的儿子。 而另外一人,穿着一身儒衫,面目粗犷,竟是……小王子! 这下闹的有点大啊! 宁远暗暗抽了口凉气。 不管什么事,但凡涉及四方诸国、亦或是诸国使臣,那就没有小事啊! 他正了正神色,沉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杨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死死盯着小王子:“宁先生,这混账口口声声说此番比赛,乃是花架子,花拳绣腿而已,战力,不足鞑靼将士万分之一!” 宁远轻轻点头,转而看向小王子:“这位兄弟,你可是这般说的?” 额! 小王子嘴角一个抽搐,有些……尴尬。 他确实说了这话,只是自己自语而已,却不想被对面这个小混账听了去,跟着,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而后,他偷偷瞥了宁远一眼,不由自主的,一股凉气自背脊而起。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且不管能否打得过,首先在物种血脉上就被压制了。 有些本能的……惧怕。 他深深吸了口气,梗着脖子道:“老子……没说过,你们可别血口喷人。” “好的,了解!” 宁远莞尔一笑,冲着杨慎道:“听到了吧,这位兄弟没说过,应该是个误会,就这样,大家都散了吧!” 周围的众人本兴致勃勃,方才,甚至有人助兴呐喊。 可见繁昌伯都这般开口了,也只得退却散场。 待得众人离开,宁远望向杨慎。 杨慎正黑着脸,怒气仍未消散。 “怎么,不忿啊?”宁远问道。 “只是看那混账不爽而已!” 杨慎气呼呼道:“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以为我大明还是先前那般好欺辱吗?呸!” 宁远深深点头。 好小子,年纪轻轻,竟一腔热血在胸,傲骨在身。 很难得啊! “不错!” 宁远带着几分欣赏的眼光道:“我大明之颜面,确实容不得诋毁,思想上,你做的不错,不允外人惠誉我大明嘛。” “只是……” 宁远拉长声调:“你这打人的行径,却是不对的,以后可不能胡乱私下动手了,明白?” 杨慎忙是应下,眼中绽放出崇拜的光芒。 “这拳击比赛,看似只是令百姓放松、娱乐。” “可与此同时,潜移默化之间,也以令无数大明之百姓振奋、勇敢起来。” “民心强,则国强啊!” “宁先生,您这是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啊!” “学生佩服之至,顶礼膜拜!” 杨慎兴奋着,深深弓腰下去,长长作揖。 额…… 宁远略微一顿。 突然被夸奖……有那么零星点点的不好意思。 拳击比赛,确实有振奋民心的作用,只是……说到底,他前期的目标,还只是挣银子啊。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道,一本正经道:“好了,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乱说,就这样,回去吧!” “学生明白,定当谨记!”杨慎心潮澎湃。 宁远见了,淡然一笑,旋即叹了口气。 拳击场这边私自打架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就怕朝廷那边出问题啊。 拳击,可令人百姓热血,可当这份热血用错地方,便会滋生事端。 就如杨慎与小王子当场打架,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说不得会有人自背后捅刀子! “希望无事吧!” 宁远摇了摇头,返回府邸。 而就在当日,拳击比赛,已轰动整个京城。 大街小巷、王公贵族,皆议论纷纷。 只因这比赛,太刺激了,拳拳到肉,你来我往,好不热血。 宁远则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个人喝着闷酒,对外事,一概不问。 月升中天,有小厮来报:“公子,有客来访。” 宁远侧目:“谁啊?” 小厮想了想:“那人自称巴图蒙克。” 嗯? 宁远神色一震。 小王子来了? 来做什么? 他挥了挥手,随口道:“请贵客进来吧。” 很快,小王子走进房间,冲着宁远施了一礼:“深夜来访,繁昌伯请勿见怪。” 宁远忙示意:“汗王客气了,快请坐。” 小王子落座,顿了顿,道:“白日间,多谢繁昌伯解围,本王,敬你一杯!” 他抬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下去。 只是,酒水方一入口,他整个人骤然定住了,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 “咕隆。” 一口酒入肚,小王子面目当即红了起来,暗暗抽凉气:“这……好酒,好酒啊!” 宁远轻笑着:“怎么个好法?” “世间独一份!”小王子一字一顿,又是震撼,又是慨叹。 酒固然好,甚至比他此生喝过的和任何酒都好。 可是,真正令他震撼的,并非这酒,而是……眼前人! 这繁昌伯,到底有多少手段啊? 他暗暗握拳,沉声道:“宁兄弟,本王与你说句心里话。” 宁远不明所以:“什么?” 小王子煞有其事:“你,危险了!” 第268章 爱的深沉 宁远一脸的古怪。 危险了? 怎么就危险了? 而今,他宁远虽不是位极人臣,但最起码性命无忧,还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小日子过的美滋滋,哪里有危险? 他略微一琢磨,尴尬笑道:“汗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王子十分严肃:“宁兄弟,你,还不懂吗?这大明,马上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啦!” “就如此番的拳击比赛,固然能令大明百姓勇敢好战,可也会滋生许多事端啊!” “你想啊,百姓好战,时不时就打架斗殴,将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文武百官求的是什么?” “稳定!江山社稷的稳定啊!” “宁兄弟,你这是给朝廷找麻烦,那文武百官、当今陛下,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小王子痛心疾首一般,撇了撇宁远,继续道:“而我鞑靼就不同了,我鞑靼百姓,天生便是战士,勇猛好战,最是喜欢宁兄弟你这比赛玩法。” “宁兄弟,来我鞑靼啊!本王封你为‘南院大王’,在鞑靼,你可横行四方,百无禁忌,如何?” 小王子满是期待的望着宁远。 宁远低着头,完全会意过来。 原来,这小王子此行的目的,竟是要策反他! 而后,他呵呵笑了出来。 小王子睁大眼:“宁兄弟,如何啊?你放心,我鞑靼……” “多谢汗王美意!” 宁远打断了小王子,略微沉吟后,平静开口:“汗王,我宁远,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魂,此生,万不会背叛大明的!” 小王子怔住,旋即,化为一抹长长的叹息。 可悲!可恨啊! 自上一次弓箭比试输掉后,他便一直留意宁远。 而随着了解的深入,他越发的惊心。 香皂、玻璃、搏击比赛、还有这酒,无不是神器啊! 而这些,皆与宁远有关。 据传,那打的鞑靼望而生畏乃至绝望的开花弹,好像也是出自宁远之手。 这……还是人吗? 简直就是千年一年的绝世天才啊!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生在了大明! “呵呵,呵呵呵!” 小王子苦笑不已,放肆的饮酒,悲声道:“时不待我啊!” “宁兄弟,若你生在鞑靼,有你辅佐,莫说是瓦刺、朵颜、大明,便是这寰宇,皆在你我兄弟股掌之间啊!” “哎!罢了!” “本王,要回去了,宁兄弟你……多多保重,还是那句话——随时欢迎宁兄弟来鞑靼做客。” 说罢,长身而去。 宁远没有送别,只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他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一直到深夜,他把自己灌醉了。 王满堂与刘美人走了进来,见宁远枯坐如老僧,皆是吓了一跳。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怎么了?” 宁远眯着眼,望向二女:“为何我的眼中常含泪水?” 王满堂:“……?” 刘美人:“……?” 公子……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宁远骤然而笑,喃喃自语般道:“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啊!” “世人皆言我这拳击比赛无用,呵呵呵……” “那就教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厉害!” 话语,掷地有声。 王满堂二人怔怔的,许久没反应过来。 宁远却又笑了,摆手道:“坐下,喝点,喝完之后咱们去生孩子。” 儿女面上顿时浮现一抹酡红,还有几分……羞愧。 这么久过去,她们两个肚子……至今还有没有动静呢啊。 “好,喝!” “不醉不休!” 二女也拾起酒杯。 —— 第一场拳击比赛落幕,可热度并未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只因那“大明龙魂”之比赛,因……一万两银子。 奖励,太丰厚了! 要知道,寻常百姓,一年,也不过挣七八两银子。 若是能拿下这比赛的头名,几乎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即便不是头名,只要拿下前十名,也都有不菲的奖励啊! 财帛动人心。 就在第二日,成百上千人来到拳击场,纷纷报名参与比赛,场面,如火如荼。 一直到第五日,总报名人数,已达到五千人! 紧跟着,这五千人封闭训练,开始操练起来。 拳击比赛,打的是观赏性。 报名者实力参差不齐,若是随意配对、对打,必定乱成一锅粥。 故而,需要训练。 五千人,一视同仁的训练,训练之后再行比赛。 届时,看的便是真正的个人实力了! 此刻,在内阁。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静坐着,相顾而沉默。 因拳击比赛的原因,近日来,京城打架斗殴事件激增。 到得此时,已然有十数封奏折送入内阁,皆是参奏宁远的。 口吻几乎一致,皆说那拳击比赛使人丧失心智,开始崇尚武力。 “三位爱卿以为如何啊?”许久后,弘治皇帝沉声开口。 关于拳击比赛,他本没太在意。 因为先前的消息中,这比赛,无非是宁远与周、张两家挣银子的手段而已。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预料。 隐隐之间,甚至有些不可控的态势。 让百姓们安稳度日容易,可当百姓们躁动起来,再想安抚,便困难了。 内阁一阵寂静。 许久后,大学士刘健缓缓发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应勒令繁昌伯停止比赛!” “原因有三。” “其一,这比赛,收售门票,与经商行径相当。” “其二,崇尚武力,使得百姓不得安生,滋生无数事端。” “其三……臣听闻那‘大明龙魂’的比赛,足有五千余人参与,繁昌伯训练这么多人,恐……有练兵之嫌啊!” 练兵! 两个字,令得弘治皇帝骤然一凛。 这问题就大了! 练兵的目的何在? 不言而喻! 他沉思许久,转而问道:“这拳击比赛,便没有好处吗?” 三位阁老默然。 好处,自然是有的。 都摆在眼前了,百姓们看了那拳击比赛,一个个都变得狂躁起来,动辄,便动手互殴。 长此以往,自会自民间涌现出许多勇猛果敢的将士。 可相对而言,因为百姓们好战好斗,滋生事端,极不利于江山社稷之稳定啊! “朕,知道了。” 最终,弘治皇帝缓缓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封八百里急报匆匆送来。 萧敬看都没敢看,便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迅速展开,扫视之后,面目,阴沉了下来。 “三位爱卿看看吧。”弘治皇帝将奏报丢了过去。 三位阁老狐疑,打开奏报后,皆齐齐变色。 委寇来了! 又来了! 以区区八百余人,登岸之后,于台州疯狂掠杀。 大明百姓,死伤数千人。 “该杀,都该杀啊!” 弘治皇帝声音低沉,眼中,怒火沸腾。 第269章 区区蟊贼不足惧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也是默然。 委寇,又来了。 区区八百余人,便在台州横行肆意,杀伤大明百姓数千人,抢掠无数。 这,是一个相当沉重的坏消息。 “先前,虽也有委寇登岸抢掠,但大多时候,人数较少,一般二三十人组为团伙,抢掠过后便立即撤离,何以此番人数如此之巨呢?”刘健忍不住出声。 谢迁、李东阳也是一阵沉思。 委寇的兴起与掠夺,已有数百年的时间。 在前元之时,便时常袭扰沿海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为此,前元忽必烈两次派兵出征,皆铩羽而归,其中最惨烈的一次,派出十万大军,中途遇到“妖风”,只回来三个人。 不得已之下,前元才放弃了征剿。 到了本朝,由浪人组成的海盗于沿海地带四处洗劫,太祖皇帝特下了“板片不得下海”的海禁,以防备沿海奸民与海盗委寇勾结。 再加上为对抗委寇而设立的备委卫,有效的遏制了海盗委寇袭扰沿海地区。 近些年来,虽有少股委寇流窜,但大体而言,一皆在可控的范围内。 这一次……委寇聚集抱团了! 足足八百人,看似不多,可其手段行径、令人发指! 而最大的问题便是,好端端的,诸多委寇为何如此犯险,侵扰大明沿海啊? 要触怒大明吗? “陛下,臣以为此事有蹊跷。” 谢迁开口道:“但为保万全,应勒令诸多备委卫加强防御,但凡遇到委寇,迅速出击,以遏制委寇嚣张气焰。”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此,即便是他这个君王也毫无办法。 大明之患,在于北虏南寇。 而今,有了开花弹,北面的问题便解决了,无论是鞑靼、瓦刺,自此后怕都不敢轻易犯明。 可面对四处流窜的委寇,即便朝廷为了遏制委寇而设立备委卫,却也鞭长莫及啊。 他摇了摇头,心间诸多种种怒火,最终,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不多时,在东宫。 太子朱厚照得知消息,直接一脚将桌子踢翻,怒火腾腾。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啊!” “区区一群跳梁小丑,也敢袭扰大明?他们,都找死吗?” “刘伴伴,去知会张永,本宫要百枚开花弹,他奶奶的……” “本宫要打到他们老窝!” 朱厚照气的目眦尽裂,愤恨之下,一拳砸碎玻璃窗。 一侧的刘瑾吓的瑟瑟发抖。 他服侍太子殿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如此暴怒的样子。 一时间,便只得闷着头,动也不敢动。 朱厚照一瞪眼,怒喝道:“愣着干什么,去找张永拿开花弹啊!” 刘瑾为难不已。 那张永去了一趟大同,便被陛下重用,单独负责开花弹的制造。 虽名义上仍旧是太子殿下的伴伴,可实际上,却归皇帝陛下管制,一步登天了。 即便他去兵仗局找张永,也不一定能拿得到开花弹啊! 而就在刘瑾为难之际,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哥,使不得!” 朱秀荣一身大红裙,步行之间,却英姿飒爽。 来到近前处,她十分严肃道:“开花弹,利弊兼有,抵御外敌,效果犀利,可在百姓密集处发射,恐伤及无辜啊!” 朱厚照猛然一僵。 确实如此。 那开花弹有毒啊。 对战鞑靼之时,没有平民百姓,尽管使用,待得毒气散去再行出击,自是伤害不到普通百姓。 可在沿海地带,百姓密集,一旦开花弹爆炸开来,难免有许多百姓遭殃。 “那……” 朱厚照一咬牙道:“那本宫便挑挑选一些精锐,去对抗委寇,总之……不能坐以待毙啊!” 他气坏了! 于大明而言,最大的隐患鞑靼都被打服了,委寇竟又跑了惹事。 感觉就像刚打了雄狮猛虎,一些个虱子明晃晃的在大明的脑袋上爬。 这不是找死吗? 不是挑衅大明吗? 一侧的朱秀荣看了看,轻轻摇头:“哥,你是太子,是储君,未来要继承大统的,不可轻易犯险啊。” “所以,此番对抗委寇,妹子去最合适。” “当然,哥你不用担心,此番妹子去,会带上一个人。” 说着,她望向“镇国府”的方向,面上,竟多了几分笑容:“有他在,妹子定万无一失的。” 朱厚照眉目挑起,一张脸黑到了底。 他正要说什么,外面有传报声响起,跟着,宁远便走了进来。 见礼之后,宁远瞥眼:“两位殿下,这是……作甚呢?” 朱秀荣抢先道:“去打委寇,繁昌伯,想必你也得到消息了吧,本宫欲率兵出击,并命你为此番军师,你……以为如何啊?” 宁远:“……” 他自是得知了台州那边的消息,所以才急匆匆的跑来。 眼见朱秀荣平淡的语气见竟有些兴奋,他不由得疑惑道:“去打……委寇?” “对的。”朱秀荣点头。 “不可!”宁远当即否定。 “为何?”朱秀荣很是不解,同时又有些愤懑。 这混蛋,难道不知道率兵出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便多了吗? 宁远认真道:“原因很简单,那委寇行踪不定,袭扰台州,抢掠之后就跑路了,我等,去哪里找?去哪里打?” 这下,朱秀荣和朱厚照都沉默下来。 是啊。 那委寇袭扰了台州后,就跑到茫茫大海上了。 即便自京城率兵,也得找到敌人才能打啊! 朱厚照想了想,道:“可是,老宁,难道,我泱泱大明,面对此等蟊贼,便束手无策了?” 宁远没有作声。 要按照眼前这个态势来看,面对委寇,大明这边,还真就束手无策。 大明与委寇真正的转机点,在于一个人。 ——抗委英雄戚继光。 戚继光率领戚家军,自台州始,先后九战九胜,大挫委寇锐气,狠狠的遏制了委寇的嚣张气焰。 只是,这个时候,戚继光还没出生呢啊! 沉吟片刻,宁远缓缓开口:“两位殿下,臣以为,区区委寇,不足为惧。” 嗯? 朱秀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忙道:“本宫就知道,繁昌伯你一定有办法,快说,到底要如何对抗委寇。” 第270章 一计可定乾坤 委寇,自然不可怕。 此刻的委寇处于战国时代,群雄并起,有些类似于先前是三国。 国内,民不聊生。 在这个境况之下,便出现许多浪人,远离家乡,落草为寇,当了海盗。 为了生存下去,自要打家劫舍。 而大明沿海地区,经济相对发达,百姓相对富裕,自然的,也就成了海盗、委寇打劫的对象。 可说到底,这只是原因之一。 “两位殿下,可曾想过,为何朝廷屡次打击海盗、委寇而不绝?”宁远徐徐道。 朱厚照、朱秀荣皆是深思。 过了一会,朱厚照道:“因为各地备委卫糜烂,打击委寇力量不足?” 朱秀荣也跟着道:“因为委寇行踪不定,又在海外,难以寻找气老巢,继而一网打尽!” 宁远轻点头。 道理上,都是对的。 因为这里面的综合原因太多了。 各地针对委寇设立的卫所遭乱一团,于委寇而言,几乎成了摆设。 要不然,未来的戚继光也不会另组戚家军。 朱秀荣所言行踪的问题也对。 委寇盘桓海外,居无定所,有没有老巢都是另一说,怎么寻找?怎么打? “两位殿下所言,皆有道理!” 宁远平和道:“只是,归根结底,这诸多问题、诸多原因,都会归咎到一点。” 朱厚照一脸的严肃:“什么?” 可还不等宁远回应,他想到什么似的,试着道:“银子?” 宁远缓缓竖起大拇指。 朱厚照便更加不解:“老宁,先前你说的许多问题与银子有关,本宫认同,可这委寇的问题,跟银子有什么关系啊?” 宁远只是轻笑着,侧头过去。 朱秀荣想了想,道:“可是因为那委寇洗劫,为了抢掠物品、银子等,以生存下去?” “对,但不完全正确!” 宁远干脆道:“委寇抢掠确实为银子,可是,两位殿下,关于委寇洗劫的问题,真的只跟委寇本身有关吗?” 朱厚照、朱秀荣不语。 宁远则暗自叹息。 本身,真正的委寇的力量并不大,最可怕的问题在于……私商! 什么是私商?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走私之人。 朝廷海禁,板片不得下海。 可出海贸易的利益诱惑是巨大的,大到许多人宁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走私。 于是,私商便与委寇暗中勾结一起,沆瀣一气。 而一般情况下,私商都是什么人? 江南诸多商贾,甚至是一些与朝堂有关的士大夫。 因为这层合作的关系,委寇对于大明疆域内诸多卫所防御力量几乎一清二楚,哪里重点防御,哪里防守薄弱,简直就跟看堪舆图一般,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只要那委寇不是傻子,避开大明防御重点,几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简直比自家后院还要方便。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委寇无论是委寇,还是私商,为的,都是银子。” “要克制、抗击委寇,便要自私商入手。” “那么,怎么入手呢?” 宁远徐徐引导。 朱厚照、朱秀荣二人深思。 宁远又道:“两位殿下,即便我等此刻知道委寇之老巢,又能否打得动呢?我大明,有可用之船否?船坚否?” 又是一阵寂静。 因为这些问题,就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即便是涉猎军事不久的朱秀荣也知道,大明的船只,没多少可用的。 因为海禁的缘故,将士们平时几乎无需出海。 不出海,要船只有何用? “所以,要解决委寇的问题,首先要做的,便是……开海?”朱厚照严肃的问。 “对!” 宁远言简意赅。 开海禁,太重要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将是决定大明命运走向的关键点。 甚至比抵御鞑靼、瓦刺、朵颜更重要。 开放海洋贸易,便是与全世界融汇、贯通起来。 在获利无数的同时,又可以掌握整个世界的动向,包括一些现今的思想、学术成果等。 还有便是,史实已然证明,闭关锁国、坐享其成,只有死路一套。 得让经济流通起来,非但在大明疆域内,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流通。 “可……本宫担心的是,开海禁,怕是很难啊。”朱厚照十分的严肃。 宁远哂笑。 开海禁,自然很难。 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克服朝堂之间的重重阻力。 文武百官中,有海禁的既得利者,也有尸位素餐、营营苟且之人。 可以说,此刻,朝堂之上,至少有大半人反对开海。 宁远沉思许久,道:“殿下,开海,势在必行啊,不开海,委寇的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 “本宫懂的!” 朱厚照点头。 听了宁远这番话,他的脑中已然有了一个脉络。 委寇与私商勾结,通报消息,致使委寇来去自如,剿而不灭。 那么就让私商合法化。 如此一来,私商也就没必要继续与委寇勾结了。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挣银子,谁又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勾结委寇呢? 也就是说,一旦开海,便等于是解决了大半委寇的问题。 跟着,朱厚照豁然起身:“老宁,走,去见父皇!” 宁远暗自缩了缩脖子:“这……殿下,要不……还是您自己去吧。” 朱秀荣也会意过来似的,跟着起身:“繁昌伯,你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那皇帝老子若是对你不满,我们哥俩一起帮你扛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宁远:“……” 朱厚照深深点头:“老宁,馊主意是你出的,要死大家一起死,走吧!” 说着,直接扯起了宁远。 而此刻,在坤宁宫。 弘治皇帝正在喝闷酒。 一侧的张皇后不敢多问,安安静静的陪侍着。 近来,皇帝陛下每每百日饮酒,若不是遇到高兴事情,便是心烦了。 若是碰到高兴事,她倒可以问上一嘴,可若心烦,她这个皇后变不好多嘴了。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似是喝多了,眼神,有些迷离,又带着些许恨意。 “五六千人啊!” “都是平民百姓!” “都死啦!” “朕……朕恨不得亲征,将那些可恶的委寇,杀的一干二净!” “只是……哎……” 弘治皇帝长叹。 只是面对这一切,他这个帝王、他这个天之子……无可奈何。 而就在此时,还未等传报声响起,一道人影便匆匆冲了进来。 “父皇、父皇,儿臣有一计,可定乾坤!” 第271章 大昏君 一计,可定乾坤! 这话,说的相当大了。 那委寇盘踞海外,横行肆意了数百年,期间历经了多少君主。 到得此时,又如何? 无可奈何! 故而,弘治皇帝冷冷的瞪了朱厚照一眼,正准备呵斥。 可很快,后面的宁远于朱秀荣走了进来。 二人老老实实的见礼,随即于朱厚照并肩而立,却不做声。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深深的看了宁远一眼。 近来的太子殿下相对老实,字不会风风火火跑过来献计。 不出意外,那所谓的计谋应该于宁远有关。 他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平和的神采。 对于委寇的问题,偌大的朝廷都束手无策,换做其余百官启奏,他甚至都懒得理会。 可此事既与宁远有关,便又另当别论了。 宁远这小子,虽有时胡闹了些,有时却也会献出一些出其不意的计策。 顿了顿,他沉声道:“太子,你既说有一计可定乾坤,朕倒是有些好奇,说说看吧。” 朱厚照神采飞扬,心下已是激动万分。 他暗暗咬牙,郑重而有力的道:“父皇,此计策,说来,也十分简单,那便是——开海禁!” 嗯? 刹那间,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扭头之际,冷漠的瞥向宁远。 宁远当即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一般,有些……心虚。 开海禁确实是解决委寇的办法,可凡是也要循序渐进啊。 一项绵延几百年的“国-策”,自有其正确性,哪能说改就改? 这也正是他不愿面见弘治皇帝的原因。 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而似是没注意到皇帝陛下变色,朱厚照仍旧激情澎湃。 “父皇,想必您应该很清楚。” “这委寇的真实数量,其实并不多,但这些委寇为何能精准的袭扰大明防御空虚地带?” “儿臣料想来看,这其中,定是有奸商与委寇沆瀣一气……” 朱厚照侃侃而谈,热血激昂。 他越说,弘治皇帝的面色就越阴沉。 到得后来,已是一脸黑色。 “够了!” 豁然,弘治皇帝一声厉喝,狠狠的打断朱厚照。 “你,身为太子,不安心读书,胡思乱想,乃至于妄谈国事,怎么,朕还没死呢,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坐那个位子了吗?” 这一声诘问,十分的严厉。 朱厚照僵愣住,本能的,有些惧怕。 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声道:“父皇,儿臣没有胡闹,儿臣,与您谈论正事啊,您为何不听儿臣说完厉害关系呢?” “朕不想听!” 弘治皇帝有些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你将圣贤书读通读懂,再与朕来论事。” 朱厚照唇角蠕动,定定的看着弘治皇帝。 下一刻,他忽而苦笑出来,看起来,有些悲伤,也有些落寞。 “父皇,您与几位师傅,总是教导儿臣,要勤政爱民,当个好皇帝。” “现在,儿臣总算明白了什么才是好皇帝了。” “呵呵,呵呵呵。” “好皇帝啊,便是眼睁睁看着数千大明的子民,被区区几百个委寇,以屠刀、以长剑抹脖子,挖心挖肺、血流成河、惨无人道的折磨致死……而无动于衷呀!” “儿臣,学到了呢,以后,也会潜心学习。” 朱厚照双眼之间饱含泪水,转过身去,颓丧的走着。 弘治皇帝整个人木头一般怔住,原本已然到嗓子眼的呵斥言语,生生的卡住了。 那一声声平平淡淡的“好皇帝”,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般,狠狠的轰击在他头顶之上。 原来,在太子的心中,他这个天之子,便是如此不堪的昏君吗? “朕……” 他的眼睛通红,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那感觉就像他这十多年勤勤恳恳的努力,宛如黄粱一梦般。 到头来,竟是……眼睁睁看着治下子民被屠而无动于衷的大!昏!君! 一侧,宁远心底泛起一股股凉气。 这事……闹的有点大啊! 眼前这位弘治皇帝,即便在史上,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仁君。 这也正是弘治皇帝暗自得意的地方。 这太子殿下这番话,直接将弘治皇帝所有的努力、功绩贬低的……啥也不是! 平生的努力,都变得一无是处了啊。 朱秀荣见状,凑前几分,轻声安慰道:“父皇,哥只是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在意啊。” “朕知道。” 弘治皇帝有些深沉,望向宁远:“宁爱卿也以为朕理应开海禁?” “这……” 宁远张口结舌。 引火上身了啊! 这事,没法否认。 却又不能承认。 皇帝陛下正在气头上,他一旦认同开海,几乎就与太子殿下方才那番话异曲同工了,认为皇帝陛下是昏君啊。 他略微犹豫,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开海暂不急的。” 含糊回应。 “嗯。”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点头,转而道:“宁远,你可知道,因为那拳击比赛的缘故,而今,京城打架斗殴之事,激增数倍?” “非止京城,这京畿之地的打架事件也多了数成。” “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意味深长。 这便是当头喝棒了。 因为拳击比赛的缘故,致使朝廷治安不稳,罪名不轻。 只是,宁远闻言,却是半点不在意。 他一板一眼道:“回陛下,臣以为,拳击比赛只会使得当朝治安更加平和,打架斗殴之事减少。” 嗯? 弘治皇帝面带狐疑。 好小子,当真敢胡说八道啊。 无论是内个还是他这里,一封封奏折,将近日来京城的打架事件皆罗列出来,有依有据。 在这等铁证跟前,这小子,竟还敢矢口否认? 他有些不满的挑了一眼,哼笑出来。 “好,繁昌伯,你既说拳击比赛可减少打架斗殴等世间,朕便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之后,若无效果,便休怪朕治你的罪!” “臣,谨遵圣旨。”宁远老老实实退下了。 弘治皇帝小口浊酒,似是在沉思。 张皇后一言不发,侍候倒酒。 朱秀荣便有些尴尬了,微微欠身,正准备退下。 这时,弘治皇帝忽然道:“秀荣,你以为那繁昌伯,能做到吗?” “这……” 朱秀荣大眼扑朔,心下,有些旗鼓不定。 第272章 惊呆了 见朱秀荣发愣,弘治皇帝重复开口。 “朕在问你,以你对繁昌伯的了解,此番,他那拳击比赛,当着可以减少打架斗殴之事吗?” “这……儿臣……” 朱秀荣结结巴巴。 本能的,她是愿意相信宁远的。 甚至于,在她心中,她朱秀荣看上的男人,那定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最好的。 可关于拳击比赛一事,她也是听说过,确实直接导致治安不稳。 这事,若是深究,那便是霍乱朝廷的大罪啊。 而宁远却说拳击比赛有利治安,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犹豫了一下,她低着头道:“或许……繁昌伯可以做到吧。” 弘治皇帝当即笑了出来,笑的十分轻松:“秀荣当真这般以为?” 朱秀荣面色不由得红了几分:“嗯……嗯。” 张皇后冷冷的瞥了一眼。 关于拳击比赛,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只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可这丫头竟还偏向那宁远说话。 被灌了迷糊汤了吗? 她有心斥责两句,可见弘治皇帝正笑着,便忍住了。 “有些意思,哈哈。” 弘治皇帝大笑道:“既如此,秀荣你可又知道,家假若那拳击比赛只会带来灾焕,父皇会如何惩治他宁远吗?” 朱秀荣摇头。 弘治皇帝仍旧一脸淡然:“朕要……拔他一层皮!” 朱秀荣当即凛然。 这一刻,她眼中的父皇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可实际上,却动真格的了。 当真……要对宁远下手? 她魂不守舍的赶至东宫,见了朱厚照,急忙开口。 “哥,你一定要帮帮他啊,他惹事啦!” “嗯?” 朱厚照心不在焉:“老宁吗?父皇要弄死他?好事呀,本宫巴不得见呢,这混账,出了馊主意就跑路,就不知与本宫商议一下对抗委寇之事?呸!” 朱秀荣更为焦急:“哥,父皇动真格的了……” 接着,便将那拳击比赛一事简单说道了一番。 朱厚照听闻,不由得严肃起来:“老宁……当真那般答应的?” 朱秀荣点头不跌。 “嘶!” 朱厚照长长的吸了口气,拧着眉目,过了许久,快速道:“妹子,无须担心,那混账既然敢开口,定然有办法,本宫去看看。” 不多时,朱厚照也是略带忧心的来到宁府,所见之下,是宁远正在与周正、张延龄饮酒作乐,不由得眼睛一瞪。 好家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喝酒?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直来到近前处,宁远三人竟还未发现。 于是他要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咳咳。” 宁远三人扭头,见是太子赶来,急忙起身见礼。 朱厚照仰着头,斜睨道:“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啊。” “哪里、哪里,太子殿下玩笑了。”宁远赔笑。 张延龄于周正相视一眼,皆是告退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朱厚照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闻了闻,随口道:“有挣银子的好事,不想着本宫了?不愿意跟本宫玩了?” 宁远摇头:“殿下,严重了,其实,此番臣弄这个拳击比赛,是为了调和周、张两家的矛盾……” “好了,不用解释,本宫懂。” 朱厚照摆了摆手,喝了一口酒。 当即,整个人的脸色红了起来。 他眼睛瞪大,用力的将酒水眼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皇帝老子,尚未吃过这酒吧?”朱厚照挤眉弄眼。 宁远笑道:“尚未。” 真正的高度酒尚未成型,刚刚蒸馏出来,工艺还需改进,故而不能贡献给皇帝陛下。 “好,好,哈哈,不给那皇帝老子喝,馋死他。” 朱厚照开心不已,顿了顿,收敛几分形骸道:“老宁,说正事,你……你家两个,还没动静?” 额。 宁远老脸当即一红,憋了半天,没有作声。 对于此事,先前他还没太在意。 可现在,他甚至难以直面此事,隐隐间,成为心中一痛事。 王满堂可能是不-孕体质,没有身孕倒也正常。 只是那刘美人……为何至今为止也没动静啊? 刘美人也不-孕? 若不是的话……嘶…… 宁远已是不敢想象。 这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朱厚照见状,更为得意,贼眉鼠眼道:“老宁,跟你说实话啊,本宫,可能要当爹了。” 嗯? 宁远不由得一震。 对于史上的武总,他一清二楚,究其一生也没个孩子。 可现在,竟要当爹了? 这……怎么可能! 他有些不可思议:“殿下……是如何做到的?” 朱厚照左右看了看:“是这么回事,本宫呢,琢磨许久,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那些宫女有问题,于是本宫在宫外找了一个小娘子,假若她怀了,本宫就借选妃之名把她弄入宫中。” 宁远定了又定。 说到底……终究还是没怀? 朱厚照想了想,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道:“看本宫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忘了。” “话说,老宁你那拳击比赛到底是怎么回事?没问题吧?本宫妹子都快急哭了。” 说着,斜了宁远一眼:“你最好别出事,此番,父皇认真了,真出事,那就是大事了。” 宁远轻点头。 其中缘由,他自是心知肚明。 开海禁,触怒了皇帝陛下。 史上,自弘治至嘉靖,大明的海禁尤其的严格,为的,自是沿海地区稳定以及遏制私商。 直至隆万时期,朝廷开了海禁,这才允许商贾、百姓出海经商。 而他之所以对太子朱厚照提及此事,其中更主要的原因便是试探一下弘治皇帝。 现在,试探的结果一目了然。 不得开海,乃至于此事,似乎提都不能提。 那么,开海禁便要徐徐图之了。 “殿下,拳击比赛一事,万无一失,尽管放心。” 宁远淡淡道:“非但如此,臣还打算在这一届‘大明龙魂’的比赛之后,立即筹备第二届比赛。” “这第二届,将从全国各地挑选较有实力的拳击手,层层筛选,最终组成一只千人左右的精英拳击对战赛。” 嗯? 朱厚照闻言,都快惊了。 好家伙! 拳击比赛本身能否站住脚还没个定数,这混账竟要筹备第二届比赛了? 他忍不住道:“老宁,你认真的?” “是啊,殿下看臣像是开玩笑吗?” 宁远笑呵呵:“这自全国四方寻找选手,很具挑战性,因为许多人并不一定会认同拳击比赛。”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唯一的办法便是如第一届比赛一样,自平民百姓中,培育、选取参赛选手。” “臣觉得啊,台州那个地方,或许会有许多百姓愿意参与培训。” 轰隆。 朱厚照当即瞪大眼睛,惊愕之间,一股不可遏制的激动勃然愈发。 第273章 作死的繁昌伯 朱厚照激动的不能自已。 这感觉……果然无愧是老宁的做事风格啊。 “哈哈,哈哈哈。” “就知道。” “本宫就知道老宁你对委寇一事,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原来,你竟是悄悄的着手布置起来,哈哈!” “悄悄布置,然后惊艳所有人吗?” 他双眼冒光,急不可耐道:“说说,老宁,咱们到底要怎么对抗那委寇。” 宁远却是缓缓摇头:“殿下,莫要乱说,臣可没说要对抗委寇啊。” 要真正剿灭委寇,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主动出击。 朝廷要开海,要大肆的造船、造炮,武装起来之后,才能跟疯狂的委寇正面对着杠。 而在海禁这个大前提下,他诸多想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站在戚继光的肩膀上,尽最大努力守卫大明。 对他来说,训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当今的皇帝陛下让他主动训军,他也得仔细考虑考虑。 这里面门道太多,一个不慎,便会身死消道。 而不能训军,又要想办法整治沿海的防御力量,自也只能从拳击比赛入手了。 “哈哈,老宁,本宫懂的,懂的!”朱厚照不断眨眼。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莫说是宁远,便是他这个当朝太子,肆意干涉朝政,那也是犯忌讳的。 只是此刻听到宁远提及台州之事,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忙开口询问。 “眼下只有咱们兄弟两个,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办吧。”朱厚照催促。 宁远倒也没掩饰,反问道:“殿下可知道拳击比赛的精髓是什么?” 朱厚照本能的问:“是什么?” 宁远道:“观赏性!殿下试想,假若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与平民百姓对战,一拳就放倒了,殿下愿意看吗?” 朱厚照想了想:“自是没什么意思。” “对的!” 宁远道:“因为两名选手差距悬殊,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面,打起来,就注定没有那种拳拳到肉、你来我往的刺激感!” “所以,为了保证比赛的观赏性,第二届比赛在选取选手时候,就要着重培训。” “怎么培养呢?” “所有报名参赛的选手,皆施行严格的训练,继而从中选取成绩优异着,晋升参加总的决赛。” 口口声声,皆是拳击比赛的诸多细节。 可朱厚照顿了顿,从茫然中渐渐明白过来。 他暗暗抽了口凉气:“老宁,你的意思是,通过选取比赛选手,暗中……练兵?” 宁远忙是摇头:“殿下莫乱说,莫乱说,臣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的,岂会私自练兵?” 朱厚照缓缓点头,不知觉间,笑了出来。 “哈哈,本宫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什么所谓的拳击比赛,这就是变向的练兵啊。 练的,还是自百姓、农户之中走出来的“兵”! 可想而知,一旦将诸多百姓训练出来,那么,当委寇再来袭扰大明之时,这些人,便是一股强劲至令人恐惧的力量。 “老宁,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天才,只比本宫,差那么一点点。” 朱厚照大笑不已:“本宫懂了,那么,接下来,这拳击比赛是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的。” 说着,认真了几分。 既然拳击比赛要继续下去,就要保证拳击比赛不会影响治安的问题。 他扫了宁远一眼:“不管如何,本宫会帮你的,老宁,你要稳住啊!” 他语重心长。 这事,不小。 一旦操作得当,可在最大程度挽救沿海地区百姓于水火。 而这,是朝廷乃至于皇帝陛下力有不逮之处。 宁远付之一笑,也没有解释。 事实上,这拳击比赛本是他的一次尝试。 而在尝试的同时,也为未来可能出现的诸多变故做准备。 如鞑靼、瓦刺的攻击,又如安化王、宁王造反,他也不知何时会发生不可预测之事。 但提前准备着,便无错。 就如此番的委寇袭扰台州,是在他预料之外的。 因为正常来看,委寇不择手段、大肆袭扰大明沿海地区,本应该在未来的嘉靖、隆万时期。 现在,不知何种原因,竟是提前了。 而且,势头相当猛烈。 于是,拳击比赛便派上了用场。 输送人才,训练民间力量。 当百姓们斗志昂扬,无畏贼敌之时,任那委寇如何强大,也要铩羽而归。 非但占不到半点好处,还有送命、乃至于全军覆没的危险。 翌日。 朝堂之间,一片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得知了委寇袭扰台州一事,可早朝之上,却无一人提及此事。 仿佛,所有人对此都讳莫如深。 许久之后,有一名言官站出,沉声道:“陛下,臣要奏那繁昌伯,私自组织拳击比赛,致使百姓动乱,危机朝廷!” “臣附议!” “臣以为,那繁昌伯目无君王,私自练兵,有谋反之嫌!” 有人开腔,跟着便是十数名言官跟着启奏。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宁远。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他少见的没有为宁远说话,轻轻点头道:“那宁远,确实有些目中无人了。” “只是,朕要制裁他,他并不服气。” “故而,朕给他一月的时间。” “若是这一月之内,京城以及京畿之地打架斗殴世间减少,朕,便不治他的罪了。” 闻言,下方的诸多百官纷纷诧异。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到,近来京城诸多打架斗殴事件,皆因那拳击比赛而起。 拳击,使得百姓们躁动,故而滋生打架事件,指示治安混乱。 而那宁远,竟还不以为意,不服气? 自以为拳击比赛,对治安,影响不大? 许多人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听闻,那宁远又组织了什么“大明龙魂”的比赛,而随着比赛的热度递增,百姓们越是热血激荡,就越会带来不可遏制的问题啊! 待得退朝,三五官-员走在一起,聊聊有声。 “呀……那繁昌伯一路激进,勇猛无前,未来,便是公侯都可期,只是……可惜啊……” “是啊,老夫听闻那宁远竟是提及开海禁之事,惹得陛下动怒了。” “如此说来,繁昌伯他岂不是危险了?” “莫乱说,莫乱说,繁昌伯如果倒下了,那是大明之哀啊,老夫……心痛,哈哈哈,心痛,痛死了!” 不知觉间,退朝后的气氛,竟是一片欢快。 无他,只因那繁昌伯作死,此番,快要把自己作死喽! 第274章 座无虚席 内阁之中。 兵部尚书马文升被叫了过来。 朝会之时,文武百官皆可以装糊涂,可内阁这边却不能糊涂。 此番,事情闹的太大了。 委寇横行,死了数千平民百姓,于朝廷而言,岂能置之不理? “陛下、三位阁老。” 没等发问,马文升主动道:“那委寇霍乱,臣……亦是痛心疾首啊!” “委寇可恶,罪不容诛,只是……臣亦力有不逮之处,要戍卫九边、要防患委寇,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陛下,臣老迈昏昏……请……乞骸骨!” 说着,一头扣下,悲哉哀哉。 恳请退休,不干了。 此番,他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人能想到,那些委寇会突然联合起来,数百人袭扰台州,致使数千人伤亡。 这事若要追究责任,首要便在兵部。 再换句话说,好端端的,他便摊上了这个无妄之灾。 弘治皇帝闻言,平静的摇了摇头。 身为君王,马文升的意思他自然懂。 我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不合格、我犯了错,所以我引咎而退,不再当这个尚书了。 他缓缓侧头,沉声道:“三位师傅以为如何?” 三位阁老沉默。 此事,太过蹊跷了。 说些不好听的,若是那委寇几十人袭扰大明沿海,朝廷这边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无法彻底剿灭,能怎么办? 只能尽力去防御! 委寇来了,那就尽力去抵抗。 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可此刻,事态闹大了。 数百委寇同行,联合一起,朝廷这边若是再没态度,便说不过去了。 许久过后,大学士刘健缓缓道:“陛下,臣以为,理应整顿备委卫,同时,严行管制私商之问题。” 私商! 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为了获取利益,私商几乎肆无忌惮的触犯朝廷律法,乃至于与委寇勾结一通,沆瀣一气。 而若将私商遏制住,便等同于间接遏制了委寇。 委寇被遏制了,自也就不敢肆意侵犯大明沿海了。 所以,要严! “刘师傅,所言极是啊!”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旋即望向马文升:“兵部,要严阵以待,沿海,不仅只台州一处,务必要严行防御,彻底阻断私商。” “臣……遵旨!” 马文升急忙应下,自也不提乞骸骨一事了。 而在一家布铺跟前。 曾经的一个小混混,晒黑了,皮肤,甚至有些皲裂。 可这,并不影响那一身蓬勃的精气神。 人变黑了,也变得更加强壮了。 “二娘……” 杨晟抿了抿嘴,又果决道:“我……我去参加比赛了,此番……定要夺得前十名,混出个人模狗样,届时……我回来……我……娶你!” 话音落下,他快速转身,毅然而去。 后面的孟二娘已泪流满面,眼睁睁看着那道健硕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喃喃一般开口。 “妾家……等你!” 如这样宛如诀别般的景象,正时刻发生着。 有的人告别妻子、有的人告别老父亲、老母亲,亦有人告别其余亲人。 就好像上沙场一般,毅然决然。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此番比赛,只要冲进前十名,除却银子的奖励之外,未来,同样不可限定。 而也就在这一日,第一届“大明龙魂”拳击比赛,正式开始。 数千名选手,以抽签的方式选取对手,一番惊心动魄的角逐,即将上演。 拳击场上,热血澎湃。 一个个参赛的选手精神蓬勃,姿态昂扬。 同样的,诸多赶来的观众也将整个赛场填满,“站”无虚席,即便在赛场外面,也有数之不尽的百姓,翘首以盼着。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气势磅礴。 擂台之上,宁远环顾四周,也是振奋不已。 选手、百姓们对比赛的关注度,超乎想象。 便是甲区一张就近一两银子门票都瞬间售罄,大家伙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似乎,在无形之间,大家伙都爱上了这项运动。 “感谢大家对拳击的喜爱。” “接下来,就让我们于五千名参赛选手,共同见证这一段热血激昂的比赛吧!” “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宁远以铜制的打喇叭,几乎扯着嗓子喊出来。 粗放的声音传遍整场,紧跟着,下方诸多观众彻底躁动起来,一个个手舞足蹈,恨不得亲自冲上场打架一般。 宁远见了,略有感慨。 百姓们,尤其是愿意掏银子来看比赛的观众们,是可爱的啊。 这其实也是一个必然。 因为,而今的大明百姓们,尤其是在京城,大部分人的温饱不愁,当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再寻求的,便是精神生活了。 然而……精神生活,几乎没有。 寻常人家,闲来无事,几个人凑在一起,扯扯闲话。 稍微有点钱的人呢,也就是听听说书人讲书,亦或者偶尔才能欣赏一次江湖戏法。 总而言之,太过无聊了,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方式。 于是,拳击比赛出现了。 拳拳到肉刺激的同时,比赛胜负也牵动着人心,引来观众无数。 擂台之上。 两名选手上台。 经过特殊培训的“裁判”跟着上台,而后将铜制的大喇叭递给左侧的选手。 那选手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开口:“大家好,我叫胡八,我来自一个穷苦的家庭……” 下方,诸多观众闻言,忽而寂静了那么一下。 这个时候的胡八已潸然泪下。 “为了梦想,我站在了这个舞台上……” “我期望得到前十名,拿到奖励,为我的母亲治病……希望大家支持我。” 说罢,冲着观众们深深鞠躬。 诸多观众,本兴奋不已的,可听了这段煽人泪下的言语后,一个个皆是不由自主的落泪。 看看,多么孝顺的孩子啊。 为了给母亲治病,特来参加这个比赛,只为冲破重重困阻,得到银子奖励。 这……太感人了。 “胡八加油!” “胡八最强!” 诸多观众握拳冲天,高声鼓舞。 而在另一侧,“恰巧”抽中第一场比赛的杨晟都傻眼了。 比赛开始之前,宁先生虽是都让大家各自准备一个故事,简单讲述一下自己的身世。 可……至于吗? 你胡八至于这般卖惨吗? 惨都被你卖光了,我说什么啊? 第275章 意外收获 拳击场上。 诸多观众皆是为那胡八的故事,感动不已。 为了给母亲治病,特地参加这个危险重重的比赛,这是何等的孝心啊? 太感人了! 而一侧的杨晟,几乎快傻眼了。 他酝酿了半天,似乎也没从脑海中搜寻出悲惨事迹,无奈之下,只得从实开口。 “各位好,我叫杨晟。”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前半生,我四处浪荡,无所依靠。” “直到前些日子,我来到京城,遇到了……她!” “她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姑娘,我……我喜欢她,可是她太优异了,我……配不上他。” “所以,我来了。” “我要通过这个比赛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配得上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最质朴的语言自大喇叭响起。 下方,却是一阵沉默。 这个故事十分简单,参加比赛的目的也很单纯。 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继而配得上自己喜欢的姑娘。 看起来,似乎……没有方才那个故事感人肺腑。 可越是朴实无华的言辞,才越打动人。 简单直接,为了喜爱的姑娘,倾尽全力! 这……这是另一个版本的大明爱情故事啊。 “杨晟加油!” “杨晟,你可以的!” “一定要娶那个姑娘啊!” 比赛场外面,有几道极为刺耳的女声响起,跟着发声的人越来越多。 虽是没有方才激励胡八的声势壮烈,可却更为真诚。 尤其是场内有数的一些个女子,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杨晟抿了抿嘴,拳头紧握起来,眼角蒙上了一层雾气。 “二娘……你听到了吗?” “我……一定可以的!” 他暗暗为自己加油。 很快,在双方自我介绍完毕,比赛开始了。 场内的观众聚精会神,场外的观众侧耳倾听,开始期待起来。 “砰!” 没有多余的言语,刹那之间,杨晟与胡八冲撞在一起。 比赛,没有什么禁忌,最大的目标便是将对手放倒。 故而,这一刻,台上的两个人皆倾尽全力,时而放肆冲击,时而小心谨慎的防备。 这一场,足足打了两刻钟,两个人体力几乎都耗尽了。 直至最后,杨晟一拳轰击在胡八的侧脸之上,胡八身躯一震,倒在了地上。 而杨晟也是昏迷眩晕,晃晃荡荡之间,勉强扶住擂台边缘的藤条。 “胡兄,承让了。”他喃喃似的开口。 场内,诸多观众表现各不一,有人叫好,欢欣鼓舞。 却也有人黯然。 因为那个为母亲治病而战的年轻人,输了。 台上,裁判见状,拎起大喇叭,高声道:“大家无需失望,第一轮比赛之后,还有复活赛。” “只要胡八足够努力,相信,他会从复活赛中脱颖而出,最终冲进前十名的!” 这一番话,倒是令许多人缓和过来,纷纷握拳向天。 “胡八加油!” “杨晟加油!” “努力、拼搏、奋斗!” 阵阵声浪自场内扩散,蔓延至场外,接着又徐徐扩散至整个京城。 台下的宁远见了,淡淡而笑。 到得此时,大事,终于成了。 单纯的拳击比赛固然能吸引观众,但缺少凝聚力。 而当观众们有了自己喜爱的选手,便有了凝聚力,说白一些,便是粉丝效应。 诸多粉丝各自拥戴自喜欢的选手,无论在人气方面,还是已然筹备起来的赌赔,也就自然而然了。 接下来的数日,拳击场开始了密集的比赛。 搭建起多个擂台,同时比赛,一个又一个种子选手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众。 观众们的热情虽是稍有降低,可整体上,趋于稳定,比之大街空巷也差不积分。 毫不客气的说,几乎整个京城都为这比赛而疯狂。 “宁兄,现在,我们一日已入两千两银子啦!”得到销售数字,周正激动不已。 “刨去开销,最起码也有一千五百两的纯利啊。” 张延龄也是暗暗兴奋着。 即便他于周正各分三成,一日之间,那也是四五百两银子啊。 长此以往,长年累月下来,岂不是十数万、二十多万两银子。 二人面面相觑。 宁远不以为意,淡然道:“所以,周兄、张世伯,而今看来,你们因那些许田地而大打出手,是何其的不智啊!” 这话,顿时令得二人脸红脖子粗。 先前,数百顷地,于二人而言,简直如小命一般重要。 再回头看呢? 实在是可笑至极。 那数百顷田地,一年收入不过看看数千两、万两银子而已,甚至不如这拳击比赛一个月收入来的多。 与这比赛比起来,就仿佛,二人之前所争斗的事情,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宁兄,话不多说,先前,是我周某唐突了。” 周正严肃道:“这样,那宝坻的三百顷地,也不争了,日后,归宁兄所有。” 张延龄也忙点头:“对的,那块地,就是繁昌伯你的了,谁敢再争,我老张跟他拼命。” “这……” 宁远有些诧异。 还有……意外收获? 他讪讪一笑:“这怎么好意思呢……只是二位一番好意,某也不推辞了,以后咱们一起发财!” 周正、张延龄皆是点头,笑意止不住的流。 而在一旁,朱厚照脸色冷峻。 似是对这些利禄不屑一顾,他撇了撇,沉声道:“老宁,你都摊上大事了,还不知道吗?” 宁远有些茫然:“什么事?” 朱厚照板着脸:“自‘大明龙魂’比赛开始之日,京城打架斗殴事件,节节攀升,一日之间,足有近百起!” “呀……” 宁远略微诧异。 事情……如此严重了吗? 比想象中严重很多啊! 见宁远很是意外的样子,朱厚照一瞪眼:“你这混账,自己看着办吧。” “本宫已经动用所有力量帮你平息事端了,可看这样子,仍旧控制不住。” “事态再严重一些,莫说第二届‘大明龙魂’比赛了,你这第一届能否办完都不好说。” 说着,厌烦之中,带着些许幽怨。 宁远却是轻轻一笑:“多谢殿下帮衬,打架斗殴的事态,不出明日,便可控制住了。” 朱厚照撇嘴:“你老宁的本事,本宫是信服的,只是这一次,怕不好控制吧?” 只因百姓们太躁动了。 一日近百起打架斗殴,岂止是翻了数倍啊,那是数十倍。 而这一切,皆因拳击比赛而起。 就是如此,某个混账竟还没心没肺的想着挣银子、想着搞田地。 “你自己考虑吧,本宫,无能为力了!” 朱厚照愤懑而去。 第276章 一锤定音 对于天子殿下的心情,宁远是懂的。 一切皆为第二届拳击比赛做准备。 而眼下,这第一届比赛便导致如此多的问题,更遑论第二届比赛了? 所以,太子殿下气愤是很正常的。 莫说是太子殿下,他自己又岂不着急啊? 只是,没办法,要等! 时机未到啊! 当晚,一身戎装的朱秀荣便找了上来。 “哥生气了。” 朱秀荣少见的严肃道:“他说你搞来搞去,还想着自己那点利益,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宁远付之以沉默。 朱秀荣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 她拉长声调,骤然一顿脚。 跟着,刹那之间,数百名身穿盔甲的女-兵自四方涌动而来,站立整齐,蓄势待发。 “镇国卫听令,吾命尔等,皆从命于繁昌伯,整顿京城治安,不得怠慢!” “是!” 深夜之中,数百女-兵气势喧天。 朱秀荣又温柔下来:“这些将士,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宁远唇角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 他莞尔一笑,随口道:“殿下放心,臣……不会有事的。” 朱秀荣轻点头,转而走去。 翌日,京城的街道之上多了许多巡卫之人,隐约间,还可以看到女官的身影。 可即便如此,打架斗殴时间仍旧时常发生。 到得第八日,每日闹事的案件,已然达到了一百二十起! 事态,越发的严重。 似乎,已然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可宁远却仿若未察觉一般,仍旧继续且热烈的组织拳击比赛。 内阁! 三位阁老面态沉着,不苟言笑。 弘治皇帝见了,也是忧心不已。 先前,他当着百官的面放出话,给宁远一个月的时间,以证明拳击比赛于治安没有负面影响,甚至还有督促、引导的作用。 可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来看,拳击比赛,只会令得百姓们躁动不安,不受控制。 而这,已经严重的影响了京城的秩序。 百姓们时常打架斗殴,这京城、这大明江山,还想要稳定? “朕……也是没想到啊!”弘治皇帝叹息。 进一步来看,这事已经严重的影响了朝纲。 甚至有传言,某些朝廷命官纵容家奴公然打架,简直目无王法! 再继续下去,后果,将不可想象。 弘治皇帝面目沉着:“三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三位阁老自是会意。 所谓君无戏言,皇帝陛下先前应允过那宁远一月时间,自是不能胡乱改弦更张,干涉拳击比赛。 这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为整治拳击比赛做准备。 于是,大学士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拳击比赛祸乱百姓心智,理应勒令停止。” 谢迁和李东阳纷纷跟着附和:“臣以为如是。”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 不出意外,明日,便会有无数的奏折翻飞般进入内阁。 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惩治某个混账了。 也是当夜,宁远被召至养心殿。 “朕,继位十余载了啊。” 弘治皇帝慨叹:“治国尚无余力,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事情呢?朕,累啦!” 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语,却是令宁远一震。 这所谓的其他事情,怕就是“拳击比赛”了吧? 言外之意,是要勒令他停止比赛? “太祖皇帝曾言,大明之患,在于北方。” “而今,北方大抵是稳定了,可是南委横行,祸乱四方。” “朕,有时在想,这大明,何时才能真正的安定呢?” 弘治皇帝喃喃着,最终摇了摇头:“好了,繁昌伯,你回去吧,明日,那拳击比赛,便停止吧!” 宁远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道:“陛下,您先前给了臣一月时间……” “嗯?” 弘治皇帝豁然抬头。 虽无过多话语,气势已然展现出来。 宁远垂着头,咬了咬牙道:“陛下,臣保证,五日之内,定教京城再无打架斗殴事件!” 弘治皇帝挥手:“退下吧。” 宁远只得缓缓告退。 他自是能理解皇帝陛下的苦衷,毕竟下面还有群臣的诸多奏折,岂能继续放任他宁远于不顾? 那么,也是时候祭出大招了! 宫门前,宁远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翌日,拳击比赛仍旧继续。 随着比赛的推进,初始阶段的比赛终于来到尾声,前百名选手即将角逐出来。 这一日,比赛场内,人声鼎沸。 场外,也是挤满了人。 随着这几日接触下来,许多观众也有了各自心仪的人选,赌盘的赌额也来到了一个巅峰。 随着这一日比赛的结束,百强选手正式诞生。 这百强选手的后面,皆有着诸多支持者,在支持者的后面,则是一个又一个盘口。 而就在这一日的比赛落幕,诸多观众散场之前,一道人影缓缓走到台上。 “大家伙,我是宁远。” “很遗憾的通知大家,接下来的比赛,可能要暂停、或者是终止了。” 嗯? 声音落下,现场以及场外的数万名观众,皆是为之一愣。 这……什么意思? 比赛正打的火热,刚来到关键节点,竟……要停止了? 宁远环视众人,继续道:“原因,想必大家伙也猜得到。” “很简单,那便是因为拳击比赛的缘故,致使近来打架斗殴事件节节攀升,我宁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故而,自今日起,拳击比赛的百强决赛,可能推迟,且永远的推迟下去了。” “在这里,我想大家伙说一声抱歉,实在对不起!” 说着,宁远冲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方一阵寂静。 诸多观众面面相觑。 停止了? 不打了? 经历了数百场、数千场比赛,来到最关键的场地,竟要停止? 前十名还没有决战出来啊! 大家伙喜爱的选手谁能夺得头名,还是未知数啊! 就停止了? “宁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大家伙愿意相信你,也渐渐喜欢上这个比赛了,岂能随意停止呢?” “老子不服!” “我压了一百两赌杨晟赢,决赛尚未开始,岂能停止啊?” “宁大人,求您了,不要停止了!” “对啊,比赛一定要继续啊!” 一众人先后发声。 擂台上,宁远深深吸了口气,仍旧满脸无奈。 “可是,大家伙,我们这比赛,会致使诸多大家斗殴事件啊!” 话音落下,一众人怒不可遏。 “放肆,谁敢!” “老子看谁再敢打架!” “就是,比赛就比赛,打他奶奶架啊!” “谁再打架,老子弄死她!” 第277章 海阔天空 拳击场上,几乎快炸锅了。 诸多观众神情激荡,义愤填膺。 随着近些日子接触下来,大家伙,已然喜欢上这拳击比赛了。 比赛,好哇! 在没有这比赛之前,大家伙的生活是平淡的、枯燥的,无味的。 就仿佛几十年活下来,总是在不断的重复着一日似的。 而随着比赛的出现,大家伙的生活中,多了一道亮丽的光彩。 那一个个为自己、为家人、为爱人挥洒汗水、拼搏昂扬的选手,就像是一道道美味的菜肴。 即便再挑食之人,也能从中找到戳中自己舌尖的佳肴。 于是,大家伙喜欢上了这个比赛,有了钟爱的选手。 但现在,你告诉我比赛无限期延长下去? 开什么玩笑? “宁大人,无论如何,请将比赛继续下去啊!” “是啊,宁大人,千万不要停止。” “干他姥姥的,谁再打架,便是老子此生的宿敌!” 有人恳求,有人破口大骂,怒火腾腾。 宁远见了,会心一笑。 不出意外,拳击比赛带来的负面影响,应得意消除了。 可他还是叹了口气,沉声道:“感谢诸位的厚爱,既如此……这比赛,明日先暂停一日吧。” “假若明日打架斗殴事件减少,后日,再考虑比赛继续进行。” “而假若明日打架事件增多,这比赛……”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诸多观众登时激动起来:“不可能,明日打架事件绝对减少。” “宁大人放心,谁敢再打架,那就是图谋不轨,想要毁掉拳击比赛。” “对,敢破坏大家的心头好,简直找死!” 一个个纷纷开口。 宁远没有作声,心底,已有笑容绽放。 晚些时候,刑部。 刑部尚书白昂并未下值,正在挑灯夜战。 他的案前摆放着一份份卷宗,皆是与打架斗殴有关。 “今日斗殴之事,可点清否?”白昂侧头问。 “大人,刚清点完毕,今日,共有九十三例私斗之事,卷宗正在送来的路上。”有下官回应。 “嗯。” 白昂深深点头,略微眯着眼。 九十三例,相较于往日的百例,确实少了些许。 可若与先前一日区区两三例相比,足足翻了数十倍。 而这多出来的案件,皆与那繁昌伯有关。 很快,卷宗送来。 白昂从中捡起一份,扫视过去,忽而一笑。 “看看吧,因为一只鸡,两户人家各自持理,争执不休,旋即大打出手,两方皆伤。” “这大明的百姓,是何时,变得如此暴躁了?” “只为区区小事,你来我往,闹的不死不休。” “长此以往,恐祸乱江山啊。” 白昂淡漠说着:“老夫,历来敬重那繁昌伯的为人,只是,此番,那繁昌伯,怕是玩脱节了,呵呵”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啊。”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旁边的下官猛然会意过来,疑惑似的道:“如此说来,那繁昌伯,要完蛋啦?” 白昂转而一笑:“不死,最少也要脱层皮的。” 内阁那边,已然传来消息。 据传,还是当今陛下的意思。 这才是最值得玩味的地方。 那宁远自校阅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哪怕闹出些许问题,陛下那边也会帮忙兜着。 唯独此番,那宁远为了挣银子,丧心病狂,一度恶了皇帝陛下。 这……简直就是找死。 “回去了,明日,老夫要将这诸多卷宗呈与圣上。”白昂缓缓起身。 而另一边,养心殿。 弘治皇帝正眯着眼,许久过后,忽而发问:“那拳击比赛,可否停止了?” “这……” 萧敬略作整顿,徐徐道:“听闻,只是暂停一日,不过,那繁昌伯……” 话音尚未落下,弘治皇帝便摆了摆手,已是不耐烦的听下去。 “好胆啊!” 弘治皇帝眉目皱起,愠怒闪烁其间。 近段时间,他明里暗里,不知警告那混账多少次,可结果呢? 那混账仍旧我行我素,完全不把他这皇帝的“旨意”放在耳中。 甚至,隐隐有与他这个君王作对是意味。 “年轻气盛,是好事。” “敢作敢为,锐气当头,亦是好事。” “独独目无君王,肆意横行,最是要不得。” 弘治皇帝严声道:“传旨,命那小子,明日上早朝,朕,这次非要狠狠的治他一番不可!” 萧敬半字不敢多言,忙是退了下去。 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 比如那宁远与而今两个风头最劲的外戚走的近,昨日,还白白捡了宝坻的三百顷地。 这又是外戚,又是捡便宜、搂银子,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啊! 跟着,萧敬又有些疑惑。 “诸多行径,似乎不像繁昌伯的手笔啊。” 暗自喃喃着,他亲自赶至宁府。 此刻,宁远喝了点小酒,正准备休息。 得知萧敬来至,忙迎了出去。 “三更半夜,实在劳烦公公了。”宁远笑道。 “无碍的。” 萧敬摇头,严肃道:“繁昌伯,陛下命你明日早朝。” 顿了顿,又道:“说句不该说的,此番,繁昌伯你确实差强人意啊,陛下,有些不满。” 宁远自是会意。 岂止是皇帝陛下不满啊,此番,怕是不知道多少文武百官早就磨刀霍霍了。 无他,只因那拳击比赛前期闹的动静有点大。 全民热血、尚武,于朝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便是他自己,面对此等事情都要慎重又慎重。 可话说回来,他宁远不惜犯众怒、乃至惹怒皇帝陛下,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国为民,为这江山社稷? “明日早朝,繁昌伯你要小心些,莫要强词夺理啊。”萧敬低声告诫。 “懂的,多谢公公好意。”宁远笑着应下。 萧敬见状,暗自叹息,转而离去。 宁远则是抄起袖子,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呢喃般吟唱出来。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房间中,王满堂与刘美人听到了声响,皆是扭头看过去。 “公子,您在唱什么呀?”王满堂问。 “唱歌啊。” “什么歌?”刘美人问。 宁远没有回应,施施然躺下,轻轻闭眼,唇角勾勒几分。 “海阔,天空!” 第278章 罪不容诛 翌日,天色还未放亮。 文武百官便趁着些许月光赶来上朝。 宁远则坠在百官后面,形单影只,看起来……不伦不类。 尤其是百官皆沉默,头也不回,俨然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宁远却浑然不在意,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抄着袖,略微弓着腰,竟有些惬意。 不多时,朱厚照来了,虽站在宁远的一侧,却是仰着头,满脸的冷漠。 宁远凑近几分,试着道:“殿下,早上好啊。” 朱厚照:“……” 冷淡而刻板的无情。 宁远便笑了,小声道:“殿下,我们的大事,马上就成啦,不开心嘛?” 朱厚照斜睨,跟着撇嘴:“成个屁,本宫怕你把自己玩死。” 宁远暗暗感动。 太子殿下,还是够意思的。 虽是对他有些误解,可还是照样来帮他圆场子来了。 于是他摇头道:“哪能啊,不信您看着,不出五日,比赛就会继续,待得第一届比赛完事,立马筹集第二届。” 朱厚照满是狐疑。 他最期待的,自就是那第二届的比赛。 因为这事直接干系到抗委。 可问题是这第一届比赛已然被朝廷勒令停止了,哪里还有第二届啊? “昨日,臣与诸多观众说了一些话……”宁远简单说道了一番。 嗯? 朱厚照顿时瞪大眼,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这……还可以这样? 他最担心,不,乃至于满朝文武都要抓着不放的问题,就这般……解决了! 他呆呆的盯着宁远许久,跟着,放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宫就知道,哈哈哈,好!” 这一阵笑声十分放浪,惊的百官不由得扭头看了过去。 朱厚照见了,不住的眨眼:“哈哈,各位师傅,冷啊,这是冷笑话,哈哈哈哈,本宫好冷呀,大家不冷吗?还愣着干什么,笑啊!” 百官:“……” 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朱厚照却浑不在意,偷偷捅了宁远一下,故作慢不在意的样子。 “喂,老宁,你该不会跟本宫稚气吧?先前,是本宫不对,小觑你了,本宫错了。” 态度,很是诚恳。 他也是没想到,某个混账看似不务正业搂银子,可暗地里,竟酝酿着这么个大招啊! 此招一出,莫说是什么打架斗殴了,这偌大京城,怕是再无打架事件出现。 堪称是釜底抽薪啊! “殿下莫要张扬。” 宁远小声道:“此计,或有效果,可臣恐怕不好度过今日早朝啊。” 朱厚照本满不在意,可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在意。 而今,便是连那皇帝老子都要整治宁远,跟遑论文武百官了。 在这个大前提下,除非那法子立刻奏效,若不然,今日早朝,怕是少不得口诛笔伐。 于是他一拍胸脯:“老宁你放心,无路如何,此番,本宫保定你了!” 宁远笑了笑,没有多言。 很快,文武百官上朝。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看了看,沉声开口:“繁昌伯何在啊!” 后面,宁远与朱厚照这才缓缓上前。 弘治皇帝见了,却是没有理会二人,抬头望向文武百官,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啊?” 话音刚落下,刑部尚书白昂便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说着,便有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来至殿前。 “陛下,此乃繁昌伯霍乱朝廷之铁证!” 白昂高声道:“繁昌伯组织所谓的拳击比赛,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企图动乱百姓,危及朝纲,实乃不赦之罪!”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弘治皇帝只是轻点头,随即冲着旁边的萧敬示意。 萧敬忙是从箱子中选取一份卷宗,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看了,顿时勃然大怒。 “呵呵,此番,朕,当真开了眼了啊!” 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朕之大明百姓,何时因一只鸡等些许小事便大打出手了?” “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啪的将卷宗甩至宁远跟前:“繁昌伯,你,好好看看吧!” 宁远捡起卷宗看了看,许久没有反应。 这卷宗上面言明,两个民户因为一只鸡的归属问题,直接打了起来。 换做往常,这事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都传不到内阁。 可眼下,竟是直达天听。 能说什么? 无非就是皇帝陛下要降罪罢了。 于是他缓缓放下卷宗,就那么干站在原地。 也是这时,有言官站出:“启禀陛下,臣启奏繁昌伯横行无忌,蛊惑百姓,有谋反之嫌。” “臣,附议!” “臣,附议!” 霎时间,足有十多名言官出列,义正言辞,振振有词! 弘治皇帝冷漠的挑了宁远一眼:“繁昌伯,你,可知罪?” 无需审问,直接问罪! 下方,宁远深深垂着头。 事到此时,哪里还容的他辩驳置喙? 显而易见,就是皇帝陛下要制他,再加上文武百官配合。 莫说那拳击比赛却是带来一些负面效果,即便他没罪,面对这等群起而攻之的态势,那也是死罪一条。 自古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于是他老实道:“臣,罪不可恕,罪不容诛。” 弘治皇帝也是果决:“既如此,便押入牢狱,等候审问!” 很快,有两名金吾卫上前,准备将宁远押下去。 宁远却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向外走。 朝堂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看了看,面色有些怪异的望向朱厚照。 按理说,太子与那宁远关系不错,在此等关键时刻,竟是没站出来,为那宁远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道:“太子,你以为繁昌伯此番,可错了?” 朱厚照这才踏前一步,徐徐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繁昌伯固然有错,可错不及陛下您万一!” 轰! 刹那间,几乎整个朝堂都炸裂了! 这……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是,皇帝陛下,比那繁昌伯的错,更大? 此一刻,便是三位阁老也都错愕不已,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朱厚照。 堂堂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公然诋毁天子? 这……太子殿下,莫不是疯了吧? 文武百官,皆是错愕万分。 第279章 功载千秋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指着皇帝陛下。 无端无由,竟说皇帝陛下之错,比那繁昌伯更甚万倍! 这……这眼里,还有天子吗? 要造反吗? 弘治皇帝也是一阵愕然。 他深深皱眉,定定的望着朱厚照,旋即释然了几分,沉声道:“太子,何出此言呐!” 朱厚照则是不卑不亢,缓缓开口。 “其一,陛下不问缘由,便惩治宁远,是为不明!” “其二,朝堂之上,以一己之言判定百官罪责,是为不公!” “其三,那繁昌伯所做之事,乃为国为民为社稷,陛下却含糊其辞,无视其功劳,此乃昏聩也!” “敢问陛下,此等不明、不公、昏聩之行径,又岂如赤城宁远之万一?” 轰隆隆! 几乎整个朝堂都快炸裂了。 文武百官皆是骇然。 这话……太放肆了! 直接将勤勉有加的皇帝陛下,贬低的一无是处啊! 跟着,百官之中,一个个仿佛不认识这位太子殿下一般,惊恐交加。 站在前方的大学士刘健缓缓出声道:“殿下此言差矣,那宁远鼓弄拳击比赛,是为祸国殃民也,此乃大罪啊!” “错矣!” 朱厚照转身,直接顶了回去:“刘师傅,您只知其过,不闻其功,昏聩至此,与陛下有何异?” 唰的一下,刘健登时老脸通红。 气! 身拜内阁,换作以往,那便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便是有些过错,莫说是当朝太子了,便是当朝帝王心有不满,也万万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可这位太子殿下……简直吃错药一般,大肆开腔,浑然没把满朝文武放在眼中啊! “放肆!” 弘治皇帝一声厉喝:“朱厚照,你,活腻了吗?” 声声凛然,龙威浩荡。 可朱厚照却不以为意。 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陛下,先前,繁昌伯本是不愿意臣多嘴的,他早已胜券在握。” “可事到此时,臣,不得不多嘴一句。” “敢问陛下,您只见那拳击比赛致使百姓躁动而蛮横,可能见其万世之功否?” 功劳! 从始至终,这位太子殿下一直强调的两个字。 满朝文武一阵寂然。 那宁远捣鼓所谓的拳击比赛,闹的百姓躁乱不堪,还有功了? 一贯老道的谢迁忍不住道:“敢问太子殿下,繁昌伯,有何功劳啊?” 朱厚照不苟言笑,缓缓开口。 “繁昌伯,功不可没,功载千秋!” 嘶! 百官不由得噤声。 这评价……太高了。 高到满朝文武怕是都无一人敢与之比肩。 弘治皇帝气的身躯都有些颤抖,几乎咬着牙问:“繁昌伯他……有功劳?” 话音刚落下,外面便有了动静。 还不等萧敬回报,弘治皇帝愤然道:“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有民户闹了起来?” 萧敬有点傻眼,指着外面道;“人……街道之上,都是人……” 刑部尚书白昂当即激动起来:“陛下,这便是那繁昌伯祸国殃民之铁证啊,这头他刚被抓起来,外面的百姓便闹了起来,明显是图谋不轨,其心可诛啊!” 弘治皇帝神色晦暗,大手一挥:“把那些闹事者,全部抓起来!” “不可!” 朱厚照当即阻止:“陛下,您,只会一言堂吗?百姓因何聚集,您,便无需过问,直接定罪吗?”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缓缓点头。 这话,不无道理。 作为一位明君,面对涉及朝廷颜面之大事,都必须问个究竟。 “好好好!” 弘治皇帝不住点头:“既如此,便……摆驾吧!朕倒要看看,这些贼子要做什么。” 不多时,在弘治皇帝的带领下,文武百官,皆是便衣出行,来到街上。 放眼望去,无数平民百姓聚集在一起,拉出一条长龙,缓缓向前推进着。 弘治皇帝凑前几分,拦住队-伍后方之人,笑问道:“老哥,这是……何故啊?” 那年逾古稀的老者哼了一声,高傲的抬起头:“这位兄弟,你不是京城之人吧?” 弘治皇帝老脸有些尴尬,却硬着头皮点头:“是是,老哥您说。” “拳击比赛!” 那老者徐徐开口:“朝堂之上,有某些腌臜口口声声说拳击比赛致使百姓动乱,呵呵,咱们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什么叫动乱!” 说着,老者又快速跟了上去,与众人一道嘶吼着。 “打架斗殴,全民公敌!” “打架斗殴,罪不容恕。” “大明盛世,和睦相处!” “有错改之,无错加冕!” 一行人,缓慢向前推进着。 后面,包括弘治皇帝在内,文武百官皆是愕然。 这……怎么回事啊? 似乎,与大家预料之中的景象,有所不同啊! 队-伍继续行进,很快来到两个院落跟前。 唰!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望向队-伍一侧的两个院落,无声无息,跟着,又继续向前。 待得后面的弘治皇帝与百官赶至,所见之下,皆瞠目结舌。 那两个院落,隔着一道二尺高的矮墙。 矮墙两侧,有着两个人,皆是跪在地上,砰砰砰,不住的磕头……认错。 “老兄,我错啦!我不该啊!” “不不不,是我错了,兄弟,咱们是邻居啊,何必为一只鸡而打架呢。” “还是我错了,我这就去知府衙门认错,兄弟你原谅则个啊!” 矮墙两侧,两个人说一句话,便扣一个头。 你来我往,争执不休。 而所争之事,竟是……谁错了! 咣! “老哥啊,我错啦,您千万原谅我吧,我不该动手的!” “不不不,兄弟,错的是我啊,您就不能给老哥一个机会吗?” 跟着……咣咣咣! 两个人又是互相扣头。 后面,一众人都看的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弘治皇帝凑前一步,试着道:“两位兄台,你们……这是何故啊?” “嗯?” 其中一人抬头,面色冷峻:“昨日,我兄弟家的鸡,飞入我家院子,我打了几下,我错了啊!” 话音刚落下,对面又响起声音:“不啊,老哥,那是你家的鸡啊,在你家院落飞舞,理所当然,我错啦!” 跟着,又是一阵扣头。 咣咣咣,此起彼伏,态度,诚挚而恳切! 弘治皇帝:“……” 彻底懵了。 这……什么情况啊? 百官亦是大眼瞪小眼,瞠目结舌。 第280章 盛世之征兆 文武百官,皆是看懵了。 这一幕……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民户,各自跪在矮墙跟前,扣头不断,生怕……错的不是自己一般。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正常情况下,两户人家起了争执,肯定是纷纷指责对方的不是的。 即便不指责对方,也要为自己讲理、辩驳啊。 可这……完全反了过来! 两个男子,疯狂扣头,只为让对方认同犯错之人,是自己! 太不对劲了。 便是天书,也不敢这般讲啊! 弘治皇帝也是错愕万分,完全没预料到这一幕。 尤其是他看过两个民户因为一只鸡的事情而大打出手的卷宗,对此,心中自有了解。 可眼前这景象……与卷宗上所记载的,完全不符,乃至于相悖啊! 他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止住正在磕头的一人,沉声道:“你,先起来说话。” 那人狠狠的瞪了弘治皇帝一眼:“我不!” 弘治皇帝:“……” 那人则继续道:“我兄弟若不肯原谅我的错,我便永远不起来,一直,在这里磕下去!” 说着,低头下去,冲着地面,咣咣咣的磕头,十分用力。 而矮墙对面之人,也毫不“示弱”,同样卯足力气,拼命扣头。 而这边越是用力,后面的百官见了,越是茫然,一个个纷纷傻眼。 弘治皇帝见状,干脆扯起一人,冲着另外一人严声道:“本官,乃是顺天府尹,你,起来!” 二人一听官老爷来了,倒是老实了几分。 可很快,院落这侧的男子又忙是跪倒。 “大人,是小人错了,小人不该打张兄家的鸡,求您责罚小的吧。” 话音刚落,对面之人忙道:“不不不,大人,错的是小人啊,求您处置小人吧。” 弘治皇帝有些没眼看了。 这也……太过分了! 他当即一横眼,不怒自威。 “且先不说鸡的事,本官问你,你们,缘何如此啊?” “既是有了矛盾,又打了架,何故,突然认错?” 这下,两个人皆是沉寂下去。 墙内之人想了想,犹豫道:“官老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先前,咱太冲动了,跟张兄弟打了一架,现在知错了,自是要致歉啊。” 另外一人也跟着道:“老爷,是咱冲动了啊……” 弘治皇帝忙是制止,沉思不已。 问题的根本,肯定不是二人突然之间幡然悔悟。 那么,不出意外,便与先前行进过去的数万人队-伍有关。 他想了想,直接问道:“可是因为方才那些人胁迫过尔等?” “不曾!” “没有的。” “对对,我等突然醒悟,打架是不对的。” “是啊,既是不对的,那就要认错啊,大人您说是吧?” 两个人忙不迭的开口。 弘治皇帝少见的有些无语。 这……真是没地说理啊! 经过这简单询问之后,他自是清楚,这两个人,必定是因那数万人行进的压力,不得不低头致歉。 说不好听些,这二人再继续闹下去,那就是所谓的全民公敌了啊! 而在这等压力之下,几人顶得住? “好了,本府判你二人俱无罪,无需继续互相认错了,就这样。” 说着,转身而去,跟在前方一众人的后面。 百官自是跟上。 与来时不同的是,此一刻,一古怪异的阴影已是萦绕在百官心头。 就好像,好端端的,这京城的百姓突然友好和睦起来了。 不敢想象,玄之又玄啊。 一行人继续前进。 前方,则是数万民众聚集一起。 而随着队-伍的前进,街道两侧,也多了一些纸张。 走在最前面的弘治皇帝捡起一张纸,凝眉看去。 上面是怪异的话语。 尤其是标题的几个大字,十分惹眼。 ——倡议书。 “为大明更昌盛、繁华,从我做起。” “我愿与邻为善,与人和睦,绝不吵闹,亦不打架。” “打架斗殴,乃粗鄙之行径,与野人何异?” “打赢失财,打输害病。” “无论输赢,牢底坐穿。” 话语,简单、朴实、无华。 但凡认识几个大字之人,都能明白,通俗易懂。 弘治皇帝暗暗沉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在这个势头之下,百姓们纷纷站出来,只为劝阻其他人打架斗殴。 若当真可行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自今以后,这京城大家斗殴事件,将会越来越少? 也就是说,那宁远所言,对了? 那拳击比赛,当真可以令得治安更加稳定,减少打架斗殴事件? “再看看吧!” 弘治皇帝丢下纸张,眉宇间,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百官跟在后面,一行人,继续向前。 而在前方,则是数万人的队-伍,行进速度倒是不快,几乎是每走几乎就要暂停一下。 暂停之后,便多了许多互相赔礼认错之人。 一日之间,就仿佛,整个京城的秩序,都变得平稳了。 直至跟随众人在京城走了三遍,天色已然渐黑,弘治皇帝才带领百官回到宫中。 而后,便是一阵默然。 无人出声。 这一日,包括弘治皇帝在内,一行人看到了太多。 其中有无数的家长里短,有因无数小事而大打出手之人。 可随着数万人行进之后,整个京城,都变得太平、安稳起来。 而这一切,皆与那拳击比赛有关。 过了许久,百官前方,一道身影伏跪下去。 “臣,恭贺陛下。” “百姓们,和睦相处,邻里友善。” “长此以往,民风当淳朴至善,此乃……盛世之兆啊!” 刘健长声说道。 其余百官闻言,登时一惊,跟着,便哗啦啦的齐齐跪下。 这话,太对了。 当百姓们都变得淳朴善良,没有纠纷之时,这天下,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岂不就是圣人所言的盛世? “吾皇,万岁!” 百官齐声而诵。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感慨万千。 盛世吗? 他千辛万苦的努力,勤勉有加,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这大明,变得更好,使得祖宗之基业,繁荣昌盛? 而此刻,这大明,已然有了盛世之征兆了吗? 弘治皇帝久久不能平静。 最终,他深深沉了口气,道:“白爱卿,刑部这边,可否清点出今日之打架斗殴事件啊?” 下方,白昂一个激灵:“这……臣……尚未清点。” 弘治皇帝挥手:“那便去,朕很好奇,今日又有几起打架斗殴之事。” 第281章 老朱,喝点 朝堂之间,一片肃然。 除了浓重的呼吸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音。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今日打架斗殴事件的数量。 因为此事,尤为的关键。 当百姓们不再打架,那便彻底的安分下来。 而百姓们安稳有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便是盛世之征兆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寻常往日,一日之间,约有三五例打架斗殴事件发生吧?” 大学士刘健点头:“多则十余例,少则三五例。” “嗯。” 弘治皇帝缓缓应下。 有往日的数字,对比下来,便能判断那拳击比赛是否有效果了。 若数字减少,便有效果,也就间接证明那繁昌伯所言无错。 若数字增加…… 弘治皇帝忽而泛起一个疑问。 那数字,当真会增加吗? 诸多百姓平民发生了事端,皆是生怕错不在自己一般。 当一个个百姓都主动承认错误,互相迁就,又怎会出现打架斗殴事件呢? 不多时,刑部尚书白昂返了回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一头扣下,身躯,已是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问道:“白爱卿,今日,有几起打架斗殴事件啊?” 白昂更是惊恐交加,双股战战:“回陛下,今日……无打架斗殴事件。” 轰隆! 朝堂之间一片哗然。 即便百官能预料到打架斗殴之事减少,可这偌大京城,一日之间,竟没有一例打架斗殴事件。 这……怎么可能呢? “臣走访诸多衙门,以及刑部本身,今日,皆无打架之事。” 白昂缓缓道:“非但如此,出打架之事外,其余案件……也……一例没有。” 百官不由得倒抽凉气。 这……岂不是意味着,民间,变得安稳和睦了? 什么案件都没有!!! 简直是史所罕见啊! “吾皇,声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百官几乎同时高呼出来。 弘治皇帝见了,暗暗咬牙。 此番景象,太可怕了,以至于他这个君王想都不敢想。 偌大京城,一日之间无任何案件,也就意味着,百姓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假若能持续下去,那便当成了盛世之征兆啊! 而归根结底,这一切,皆因那繁昌伯的拳击比赛啊。 无需多言,事实,已证明一切。 繁昌伯……似乎……无错啊! 而且,还有不菲之功! “这……” 弘治皇帝缓和了许久,挥了挥手道:“放那繁昌伯出来吧,明日传唤他至养心殿,朕,有话要问。” 百官有是一阵口呼万岁。 而此刻,在牢狱之中。 有小太监前来传旨,命牢头放人。 只是宁远听了,却淡然一笑:“这……劳烦公公代秉陛下,就说,臣罪不可恕,罪该万死,理当受这牢狱之灾的。” 那小太监愣了愣。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繁昌伯,竟……不想出去? 宁远见状,瞥了眼那牢头,有些不满似的道:“还愣着干什么,送客啊!” “啊?” 牢头恍然,有些尴尬的看向那小太监。 于是,传旨的小太监离开了。 不一会,牢头返回,正要说什么,宁远却是直接丢出一叠宝钞。 “去,买烧鸡,今日,老子请客,这号子里面的所有人,每人一只烧鸡,余下的钱,归你!” 牢头直接吓坏了。 这一叠宝钞,少说有数百两、千两。 而买烧鸡,最多也就是几十两就够了。 他一脸忐忑,小心道:“宁大人,您……收回这银子吧,烧鸡,卑下请了可好。” 宁远眼睛一横:“怎么?瞧不起我?” 牢头忙摇头:“不不不,宁大人您玩笑了,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您啊。” 宁远挥了挥手:“那还不快去,去去去,别在这里碍眼。” 牢头只得转身而去。 没办法啊。 其他人坐大牢,莫说是普通人家了,便是官宦世家,他这边也无需半点客气。 可这个人是繁昌伯,而今,正辉煌着呢,谁敢对这位有半点不敬啊? 说句不好听的,这牢狱哪里的来了个新客啊,那他娘的就是个大爷! 你动一下,或者是稍微怠慢了些试试? 保不齐明日就会吃挂落。 很快,烧鸡买了回来。 号子里面的犯了事的罪犯,一人一只。 “万谢繁昌伯!” “繁昌伯公侯万代!” “繁昌伯万岁!” 一个个犯人,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叫出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宁远见状,立刻清了清嗓子。 表现的时机,来啦! 能被关到这个监狱的,几乎没有死刑犯。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些人,都是被教育的对象啊。 “诸位!” 宁远高声开口:“我呢,叫宁远,老爹是文安伯,总的来说,出身可能比大家好点。” “可是呢,我,还不是进来了?” “为什么会进来?” “很简单,因为我不会变通、不圆滑,不会忍耐。” “想来,诸位也跟我一样,因为一时冲动,铸下大错的。” “所以啊,回头看来,冲动,是魔鬼啊,只会害得大家失了心智。” “就如此番,我宁远但凡退后一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啊?对吧?” “你们,也是一样。” “以后出去呢,再犯事之前,多想想一想自己的老父老母、妻儿少小,你们进来了,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这一番简单的话语,却是令得许多人暂停了饕餮大吃。 而后……一个个泪如雨下。 霎时间,整个牢狱哭作一团。 倒不是这番话感人,而是,戳中心窝子了啊! 是啊,只要不是那没心没肺之人,在犯事之前想想自己的家人,可能,有些事,也就忍下了。 何必落得如此下场啊? “咳咳!”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 宁远回头看去,忽而一怔,正要见礼,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 “喜欢在里面呆着?”弘治皇帝笑问。 “这……” 宁远尴尬似的摇头:“犯了错,被皇帝陛下关进来,能有什么办法?”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干脆坐下。 在这个仅有一人的牢间内,摆放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茶酒尽有,还有烧鸡以及其他一些小吃。 最主要的是,闻那味道,那酒便是不可多得好酒。 好家伙! 这混账,在牢狱之中,几乎跟外面过的一样滋润。 再抬头看,四面是一片哭声,诸多犯人一边吃,一边哭。 这……哪里还是牢狱啊? 弘治皇帝暗暗愤懑,正要说什么,宁远却是递来一杯酒。 “老朱,喝点?” 嗯? 弘治皇帝瞪大眼。 第282章 天子呼来不出去 这一声老朱,直接叫的弘治皇帝愣住了。 他神情错愕,正要说什么,却被宁远打断。 “哎呀,老朱,快坐下吧。” 宁远不断招手:“来来来,今日这酒,可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你一定要尝一尝。” 弘治皇帝被迫,只得坐下。 他拾起酒杯闻了闻,面色顿时诧异。 烈! 冲! 一股酒气,直接扑面而来。 比他往日间喝的那些就,何止是浓烈的数倍啊。 他怔了怔,道:“你……一直喝这种酒的?” 宁远笑了笑:“哪里,这酒是刚出来的、最好的酒,按照度数来说,大约有六十度!” 弘治皇帝越是错愕。 他虽是不懂什么‘度’,可酒的浓香与醇厚还是感知的到的。 而后,他将酒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顿时,一股辛辣,自喉咙扩散全身,霎时间,浑身火热。 他倒抽凉气:“这酒……” “自是我那两个婆娘送来的。” 宁远满不在意道:“咋样,老朱,这酒,还可以吧!” 弘治皇帝:“……” 他冷漠的扫了宁远一眼,回归正色,又沉声道:“你,不打算出去了?” 宁远点头不跌:“出去作甚?这里面的朋友,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弘治皇帝:“……” 这一刻,即便是他这位当朝天子,也是有些愤然。 好家伙,竟是要蹲在这号子里? 不出去了? 换句话说,这是在……稚气? 弘治皇帝深深的沉了口气,道:“你可知,放你出去,乃是陛下特赦?” “知道啊。” 宁远满不在意道:“那又怎样?那皇帝,就能随意草菅人命吗?某不信,老朱,你信吗?” “我……” 弘治皇帝险些破口大骂。 这混账,竟浑然不把他这个君王放在眼中啊。 一口一个老朱,简直……肆无忌惮。 他又是冷冷的挑了宁远一眼:“你若不出去,此后,怕是要一直呆在这牢狱之中了。” “哦。” 宁远莞尔耸肩,随即倒酒:“呆着就呆着呗,某怕吗?” “老朱,你也是当朝命官,你可知道,此番,与那皇帝陛下的声誉,影响何其之大?” “说句不好听的,那皇帝判我罪行,便等若是匪誉加身,那是什么?是昏君啊!” “我宁远为国为民,稍有差池,还来不及调查真相,便要治我的罪?” “这是明君吗?” “太子殿下说的好,这当朝的皇帝啊,就是昏君!一昏彻底!” 声音落下,弘治皇帝的脸色几乎黑成了猪肝。 这……何止是指桑骂槐啊,手指几乎快指到他的鼻子骂了。 可偏偏,他又不能置喙。 故而,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他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凑钱几分,小声道:“繁昌伯,你,够了!” 宁远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哈?您这么说,那微臣可就只能呆在这里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怎么,老朱,你要代天子叫我出去吗?” 弘治皇帝当即气急。 这混账,竟是阴阳怪气的讥讽他? “你……”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低声道:“宁远,你,够了,再敢放肆,休怪朕无情。” 宁远一脸惊讶的样子:“哈?您说什么?您要传呼天子,砍我的头?来,尽管来!我宁远但凡眨眼一下,那就不是男人。” “我……” 弘治皇帝气的牙痒痒。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混账,就是耍气了泼皮样子来。 而他,却无可奈何。 此番,因拳击比赛导致的百姓安康乐业,一切,皆在宁远。 宁远所言,对了! 再换句话说,而今,乃至未来,这京城能有如此局面,皆赖那拳击比赛,皆赖宁远啊。 这是什么? 这是功臣! 大功臣! 立此功德,往大了说,乃至为万世开太平。 对于此等功臣,他这个君王如何了? 把功臣下了诏狱了。 此事一旦传出去,他这个君王又成什么了? 那怕是与杀了名将岳飞的宋高宗并立了,那是大昏君啊! 于是他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行吧,朕,此番确有不妥之处,繁昌伯你……出去吧。” “不出!不去!” 宁远大咧咧的摆手:“老朱,朱大人,劳烦您告知陛下,就说,臣罪该万死,万死莫辞,理当受这牢狱之惩罚,岂能轻易出去?” 弘治皇帝:“……”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当真不出去?” 宁远点头不跌:“若随意出去,我宁远算什么?不清不白,陛下特赦?” 弘治皇帝:“……” 气啊! 气的牙痒痒。 可回头想来,这混账的这番话,却也有些道理。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试着道:“你到底想怎样?” 宁远反问:“老朱,某,因何入狱啊?”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 从头说来,是因为他这个皇帝想要整治宁远。 自古来,君辱臣死,皇帝能犯错吗? 显然是不能的。 而后,他深吸一口,砰的拍在矮桌之上,愤愤然道:“那刑部尚书白昂,真是……岂有此理!平白冤枉朝廷命官,朕……本官一定要治他的罪!” 说着,豁然起身,大步离去。 也就是在当夜,下值后,本欲找小妾放肆一番的刑部尚书白昂得到旨意,连夜赶至牢房。 此一刻,白昂是憋屈又委屈的。 就在前两日,他也是得到内阁那边的意思,才苦苦搜寻证据,整治宁远。 而此刻,竟是叫他来‘求’宁远出去。 先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可是……还要忍着。 他脸上堆满笑意,略微低头道:“繁昌伯,此番,老夫错了,老夫不是人,要不,你就出去吧?” 宁远眉目一挑:“白大人,本官犯错便要蹲牢房,何以您犯错,只是一言便敷衍过去啊?” 白昂:“……” 心态,几乎炸了。 什么意思啊? 合着这小子,竟还要他这个朝廷命官,九卿之一,跟着蹲牢房? 这要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宁远见了,莞尔一笑:“哈哈,开玩笑的,白大人,来,喝酒。” 白昂这才坐下。 宁远举杯:“白大人,话不多说,宁某有罪,罪不可诛,临死之前,就敬您三杯了,三杯过后,您还是白大人。” 说着,便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白昂一听,会意过来。 好小子,倒是懂事啊。 无论什么错过,一切尽在酒中呗? 喝了三杯酒之后,就出去了,一切,过往不究? 于是,他想也不想,找来一个大碗,干脆倒满。 “繁昌伯,喝,老哥我今天陪你,不醉不归!” 说着,张大嘴巴,狠狠的灌了下去。 当一股股辛辣刺鼻蔓延上来,白昂险些吐出,却强忍着,咽了下去。 没过一会,白昂倒在了地上。 宁远冲着牢头挥了挥手:“抬下去!” 牢头自是不敢违拗。 于是,宁远继续美滋滋的坐牢。 直到第二日,太子朱厚照急匆匆的赶来。 “老宁,不好了,继台州之后,宁波,也出事了!被委寇袭击了!” “嗯?” 宁远当即认真了几分。 第283章 哈哈哈哈 委寇又来了。 得知消息,宁远顿时严肃起来。 这委寇……太猖獗了! 数百人袭扰台州,这才过去多久啊,又跑去宁波作乱了? “殿下,此番境况如何?”宁远沉声问。 “尚好。” 朱厚照脸色阴沉道;“此番,只来了几十人,抢掠之后,没等那备委卫赶至,便跑路了。” “本宫只是气,老宁你说,这浩瀚大明,数千万人,怎么就制不住那区区委寇呢?啊?” 说着,狠狠的灌了口酒。 宁远没有作声。 按理来说,那委寇不应如此肆无忌惮的。 原因很简单,动不动就袭扰一次,朝廷这边无论如何也会加大防御的力度,日后再抢掠便困难了。 而假若偶尔袭扰那么一次,朝廷这边想防御都力有不逮。 说句不好听的,委寇稍微老实那么一点,朝廷甚至会装糊涂,装瞎子,象征性的动用备委卫打那么一下下也就是了。 因为严格的防御,就意味着无数的银子撒出去。 朝廷,没钱啊! 没钱,打个屁的仗? 又有多少-将士愿意去卖命奋战? 而事实上,在嘉靖皇帝之前,委寇,还算相对老实。 到了嘉靖,资本雏形显现,诸多商贾为了银子,联合委寇,乃至于自落为寇,十分的猖獗。 现在,不知何种原因,委寇这股疯狂的势头,竟提前了。 “老宁,本宫找你是想问问那第二届‘大明龙魂’的比赛,是不是要加快进程了啊?”朱厚照愤懑道。 “嗯。” 宁远深深点头。 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第一届打完之后,必须立刻筹备第二届,如此,才能更快的是的沿海地区的民户强大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蒙蒙亮,莞尔道:“看来,臣得出去了。” 原本,按计划他还准备多在里面呆几天的。 反正吃喝不愁,又有人伺候着,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大爷。 再加上好不容易这么硬气一回,不得多爽一爽啊? 他在里面呆的越久,皇帝陛下与文武百官的面子越难堪。 可偏偏,又无可奈何。 打不得,也骂不得。 但问题是现在,他不出去不行了。 大事要紧啊! “来来来。” 宁远招来牢头,丢下数百两的宝钞:“给大家伙改善改善伙食,以后,每日不得缺肉。” “另外,也无需打骂什么的,都是人,都有良心。” “某相信,以后大家伙出去了,也肯定会安安分分过日子的。” “喏,就这样!” 说着,他冲着四方挥了挥手:“兄弟朋友们,咱出去了啊,希望大家伙以后也好好做人。” 顿时,诸多犯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望着宁远离开的方向,泪水渐渐打-湿-了衣襟。 不多时,宁远消失在牢狱之中,众人面面相觑。 “你哭啥子,人家繁昌伯出去了,是好事啊。” “你眼睛里是尿啊?” “嗨,咱高兴啊。” “咱也高兴,兄弟你那里还有剩下的鸡骨架吗,咱想啃两口,惦念一下繁昌伯的恩情。” 很快,狱中又热闹一片。 宁远主动出狱,消息很快传至宫中。 弘治皇帝听闻,当即命宁远上早朝。 于是尚未到家的宁远便只得再度入宫。 殿前,百官正静候着。 不多时,宁远和朱厚照赶来,虽仍旧缀在百官后面,可相较于前两日的气氛,完全大变样。 似乎,一切都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朱厚照顿时会意过来。 昨日,这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疯狂的参奏宁远。 此刻呢? 昨日有多疯狂,今日,便有多尴尬啊。 他不由得笑了出来,招了招手道:“各位师傅,早上好呀!” 一些人忙是笑着回应:“好好,太子殿下好,繁昌伯好。” “呀,几日不见,繁昌伯竟是英俊了几分,这……无愧是大明的好儿郎啊!” “英俊且英勇,实乃不可多得的良才啊!” “时尚英才何其多,繁昌伯独占一斗。” 许多人纷纷开口,其余人,则是不住的认可般的点头。 朱厚照几乎没眼看了。 这……当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为了夸宁远,简直不择手段。 肉麻,恶心。 他不由得一个激灵,背脊泛冷气,望着百官道:“诸位师傅,你们……不冷吗?” 百官骤然一阵寂静。 但很快,有人开口:“呀,太子殿这么一说,臣倒是觉得有点冷,冷啊,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其余人也都纷纷打哆嗦。 “冷啊,哈哈哈哈。” “真冷……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转眼之间,文武百官,在这大明最为严肃的场合,几乎都大笑了出来。 便是连刘健等三位阁老在怔了那么一下后,也不由得失语而笑。 因为……冷笑话啊! 冷,那就得笑一笑,笑了之后,便不冷了。 “哈哈,别说,太子殿下这招,还真管用。” “对矣对矣,老夫只觉得浑身热情如火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之后,许多人皆是点头。 再看过去,文武百官之中,最少有着半数之人,浑身热气腾腾,如白练一般,蹭蹭自头顶向上涌动着,宛如修道成仙了似的。 尤其是那笑声,十分的牵强,却还不断用力而笑,显得很是尴尬。 朱厚照也是狂笑不已,暗地里却是冲着宁远竖起大拇指。 老宁,高啊! 这一记神仙手,下的许多百官颜面尽失。 此一刻,百官之中,必定有许多人痛恨宁远。 可是,那也得笑。 不笑,怎么化解尴尬啊? 昨日刚参奏了宁远,当天晚上就有人去低三下四的求着人家出狱,老脸呢? 而一侧的宁远则是抄着手,一脸的淡然。 就好像眼前这一幕,跟他没有半点干系似的,云淡风轻。 不多时,早朝开始。 弘治皇帝看着一早就站在百官跟前的宁远跟朱厚照,只是笑笑而已。 这里面的诸多干系,他是自是再清楚不过。 莫说是百官了,便是他自己,昨日也都便装去求宁远出来了,还被老朱老朱的叫着……丢人呐! 于是他正了正色,严声道:“繁昌伯,朕问你,此拳击比赛,可否广推大明?” 宁远眼睛眨了眨。 呀! 这……来道儿了? 第284章 猖狂贼人 宁远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显而易见,皇帝陛下这意思是,要将拳击比赛推广全国啊! 原本,即便第一届比赛顺利进行,第二届,组织起来也会有很多困难。 在京城倒还好,组织的力量足够。 可若到了地方,地方官是否愿意配合,百姓们可否愿意参与,这些都是问题。 而眼下,皇帝陛下竟要将比赛推广全国,这……简直就是为第二届比赛铺路啊。 正犯愁脚下路不稳呢,路,不就来了? 当即,他正色了几分,缓缓道:“回陛下,臣以为,此比赛,可广而推行开来。” 弘治皇帝点头应了应。 百姓们,喜爱这拳击比赛,以至于“自发的”团结起来,为了拥护比赛继续下去,游街示众。 这才使得整个京城的治安变得平和起来。 百姓们,歉让有序,彬彬有礼。 往日间因为些许鸡毛蒜皮小事就吵的脸红脖子粗,乃至于大打出手之事,几乎,消失了。 一旦能广而推行开来,这偌大的大明百姓皆变得如此谦逊和睦……简直不敢想象。 古往今来,不知历经多少王朝、帝王,可有过那等景象吗? “好!” 弘治皇帝暗自振奋着,大手一挥:“此比赛,当继续办下去,非但要办第一届,还要办第二届、第三届,若有困难,尽管启奏。” 宁远放心下来。 有了弘治皇帝这句话,比赛,定能继续,且扩大化举办下去了。 于是他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此比赛,理应以朝廷的名义举办。” 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要办大办强,以他宁远私人名义肯定是不行的。 得朝廷出面! 弘治皇帝闻言,也是会意过来,随口道:“此事,你来主办,着各部配合。” “臣,遵旨!” 宁远忙应了下来。 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看似无官无权,可偌大朝廷,六部九卿,怕是要主动跟他宁远搞关系。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银子的因素。 比赛,收门票,还可以挣银子啊。 基调定了下来,跟着,拳击比赛自然继续举办。 百名选手,几乎拼尽全力,尽可能的,争夺更好的名词。 而观众们,则热血沸腾,一个个激动不已。 比赛场内,每日都人满为患,便是场外,也聚集了许多人。 不知觉间,一场场比赛,仿若成了整个京城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直至七日之后,比赛,来到了最关键的节点。 冠军之争! 经过多日奋战之后,前两名选手,终于锁定了。 杨晟vs胡八。 在经历了复活赛之后,胡八便一路高歌猛进,越发的强盛,来到了决赛! 这一日,赛场之内,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包括弘治皇帝、文武百官,几乎都携着家眷而来。 擂台上,两名选手各自站立着,面容冷峻。 宁远亲自充当了主持人,持着铜制的大喇叭,冲着胡八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八接过大喇叭:“先前一战,我负与杨晟,此一战,哪怕是为了母亲,我,必胜无疑!” 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是令得下方诸多看众热学沸腾起来! 一个个躁动不已,握拳冲天,吼叫声不止。 宁远摆了摆手,又走到杨晟跟前:“你呢?” 杨晟笑了笑,冲着大喇叭道:“为了配得上二娘,哪怕战死,我,甘之如饴!” 轰! 下方,又是一阵躁动。 “杨晟加油!” “你一定可以的!” “胡八加油,你最棒!” 不同的声音响起。 诸多看众,热血澎湃。 便是甲区的弘治皇帝与百官,也都神情振奋,暗暗激动不已。 宁远见状,高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这两位选手,皆信心十足啊。” “那么,此番的冠军,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下面,我宣布,决赛,开始!” 咚咚咚! 特地拉过来的战鼓,擂了起来。 低沉的声响,传遍全场,也扣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而擂台之上,两名选手早已就绪,随着宁远的一声令下,开始谨慎起来。 咚咚咚! 鼓声,仍在继续。 两名选手则是缓缓向前,靠近对方。 足足过了数个呼吸,台上的两个人豁然疾冲而去,拳脚疯狂的冲着对方招呼,你来我往,宛如野兽一般,横行而野蛮。 “砰!” “砰!” 拳脚相加,速度快的眼睛几乎都看不清了。 二人足足打了半刻钟,仍旧不分你我,各自换了一拳之后,纷纷倒地。 可很快,二人又快速起身,再度扭打在一起。 又过了半刻钟,随着杨晟的一记直拳轰击在那胡八的下颚,胡八身躯倒退,轰然倒在地上。 一阵安静。 跟着…… “啊啊啊啊!” “杨晟牛鼻!” 场面,不可遏制的躁动着。 一个个看众皆是面若癫狂,浑身力量澎湃,狂躁不已。 便是前方的弘治皇帝也容光焕发,宛如年轻了几岁似的,面带光彩。 大明龙魂比赛,第一届的冠军,诞生了! 在一番疯狂的角逐之后,诞生了! 宁远也再度站上擂台,高声开口。 “大家,看到了吗!” “此一届,大明,最强的勇士,诞生啦!” “用你们最大的声音告诉我,他,是谁?” 说着,将大喇叭朝向了诸多观众的方向。 “杨晟!” “杨晟!” “杨晟!” 阵阵声浪,此起彼伏! 感受着如此火爆的场面,宁远也是暗暗感慨。 而后,他也是扯着嗓子道:“下面,我宣布,‘大明龙魂’第一届比赛的冠军是……杨晟!” “啊啊啊!” “杨晟杨晟!” “嗷嗷嗷!” 下方看众,宛如癫狂一般,叫号不止。 而此刻,杨晟已然泪流满面。 他接过话筒,略作酝酿,苦笑道:“感谢!”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同时,也感谢繁昌伯举办的这场比赛,没有拳击比赛,就没有我杨晟。” “没有这场比赛,我杨晟,可能永远都不配不上她!” “所以,谢谢了!” “感谢……此生……能与你相遇!” 听着此等红果果的表白,诸多看众又是欢呼嚎叫不已。 而在人群中,一个蒙着面的女子,已是潸然泪下。 她呢喃般道:“也谢谢你!晟!” 比赛,落幕了。 而也就在当夜,杨晟携着孟二娘来到宁府。 二话不说,二人当即跪了下去,纳首便拜! “好了,快起来吧!” 宁远淡然的摆手,旋即严肃起来。 “杨晟,本公子这里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你若做好了,功德无量。” “若做不好,那就……提头来见吧!” 杨晟骤然一顿。 跟着,他果决道:“愿为公子……赴死!” 宁远摇头:“倒不至于死,可你,却必须要倾尽全力。” 而也就是当夜,紫禁城,养心殿。 “砰!” 弘治皇帝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案上,怒不可遏。 那委寇,又来了! 又又又来了! 时隔数日,近千余名委寇,于宁波登岸,大战备委卫。 备委卫不敌,不住退后。 于是,那诸多委寇便横行无忌,横扫宁波,诛杀百姓,千余人! “岂有此理!” “区区蟊贼,肆无忌惮,猖獗至此,完全无视我大明之威严!” “岂有此理啊!”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惯来平和如他,此一刻,也是怒发皆张,恨不得亲自上阵,与那委寇厮杀! “猖狂贼人,朕……朕要把他们杀个干净!” 弘治皇帝低沉的咆哮着。 第285章 滑天下之大稽 弘治皇帝怒到了极致。 那委寇,太猖狂了! 猖狂至目中无人的地步! 大明之患,在于北虏南委。 相对于北方的危险而言,其实,那委寇本算不得什么。 因为委寇的数量终究有限,与动辄数万、数十万大军的鞑靼、瓦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乃至于他根本就没太在意。 而今,大明日渐强盛了,开花弹一出,震慑的北方诸部老老实实。 小小委寇,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大明连雄狮猛虎都镇住了,却被些许跳蚤爬到头上来。 明目张胆,横行无忌! 恶心,又可恶! 他不由得紧握拳头,声音低沉:“人,还没有到吗?” 萧敬忙道:“俱已入宫了。” 弘治皇帝便没有做声。 过了片刻,三位阁老以及兵部尚书马文升匆匆赶至。 又过了一会,宁远与太子朱厚照也跑了过来,侍立一侧。 “委寇横行,烧杀掳掠,着实出乎朕之预料啊。” 弘治皇帝叹息着,将奏折传给几人。 三位阁老与兵部尚书马文升自是听说了宁波之事。 可看到奏折上面的那死伤的人数以及委寇之行径,仍旧凝重不已。 事情,有些棘手啊。 弘治皇帝不怒自威:“几位爱卿,说说吧,此番,应如何抗击那委寇啊。” 三位阁老默然。 因为,不好打。 委寇盘踞海外,四处浪荡,游移不定。 在不知道其老巢的前提下,朝廷这边兵马再多、再强,也是无用。 就如此番,假若朝廷当真囤积大批兵马于宁波,那委寇怕又去别的地方了。 人家又不傻,消息还灵通,只会寻找大明沿海防御薄弱的地方攻击。 故而,这委寇看似不强,可却十分难对付。 一侧,马文升却镇定有佳。 他主管朝廷兵马,那委寇三番两次的袭扰大明,他这个兵部尚书,有着不可推卸之责任。 可此刻,他却半点不怵,朗声道:“陛下,臣以为那委寇主要在江南一带横行,理应着重防御。” 这是最贴切的办法了。 江南一带富饶,委寇自是要寻富足的地方抢劫掳掠。 而将防御重点缩小至江南一带,便可更加精准的针对委寇。 弘治皇帝点头:“卿家可有具体的方略?” 马文升自是准备好,当即道:“回陛下,臣,举荐一人。” “此人,姓戚,名景通,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有此人镇守江浙一带,定可震慑委寇,保一方太平。” 话音落下,一直沉默的宁远眨了眨眼。 想不到这马文升,竟如此识人有术。 戚景通是谁? 可能这个人在史上的名气不大,可他有个儿子,乃是整个史上都极其有名的大英雄——戚继光。 尤其在对战委寇方面,戚继光简直就是战神般的存在。 而戚继光如此勇猛,与从小耳濡目染戚景通的诸多排兵布阵的习惯密不可分啊。 这人,还真找对了。 弘治皇帝则是想了想,严肃道:“既如此,便命那戚景通总督江浙备委吧。” 马文升当即应下。 弘治皇帝这才扭头看向宁远:“宁爱卿,你可有其他方略否?” 宁远定了定。 您这都将事情定下来了,还问我干嘛啊?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被旁边朱厚照抢了先。 “父皇,儿臣以为,此法不妥。” “加强防御固然正确,可只以那戚景通一人之力,怕是力有不逮,捉襟见肘,无法扭转局面啊。” 朱厚照平静的说道。 弘治皇帝诧异的看了一眼。 此一刻的朱厚照,淡定而理智,明明年纪轻轻,可看起来,却宛如智者一般。 而且,此言,也很有道理。 抗击委寇这么大的事,全部系与一人身上,确实不大对。 若将领才干出众,训军有素,自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个戚景通当真有能力扭转局面呢? 怕是举荐人马文升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 太子能将此问题看透,继而提出疑惑,实属不易。 太子,成熟了。 长大了啊! 于是,他扫了宁远一眼,平和道:“太子,可有抗击委寇的办法?” 朱厚照当即踏前一步,挺起胸膛,缓缓吐出两个字:“义兵!” 声音落下,养心殿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面色古怪的相视着,弘治皇帝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义兵? 只是义兵? 朝廷现在就有义兵啊! 可在抗击委寇这件事上,似乎,没什么作用啊。 “好了,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报一一笑,也没太在意。 太子的想法,还是很好的,只是,思考问题还是片面了些。 也可以理解,毕竟,还年轻嘛。 而后,他又看向宁远:“宁爱卿呢?你,可有办法?” “额……” 宁远怔了怔。 他着实被太子殿下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义兵,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民兵啊。 这民兵若是用好了,在抗击委寇一事上,足可轻易翻盘。 事实上,他组织第二届拳击比赛,性质与义兵也有些相似。 只不过参与比赛训练的是民,而义兵,平时是民,真有事端起,扛起家伙,那就是真正的兵了。 也就是说,太子殿下,将训兵合法化了。 比之拳击比赛,更进一步。 很可以啊! “繁昌伯,陛下问你话呢。”旁边,萧敬催促。 “啊……” 宁远猛然回神过来,旋即摇了摇头:“臣,并无办法。” 弘治皇帝淡淡的瞥了眼,没有作声。 原本,他叫宁远过来,也是想看宁远是否有出其不意的办法。 可眼下来看……有些教人失望啊。 于是他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 出来殿外,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家。 走在路上,马文升特意放慢了脚步,待得宁远跟上,他悠悠开口。 “繁昌伯,太子殿下提及那义兵,是你的意思吧?” 额。 宁远侧目,却也没解释,随口笑道:“敢问马公有何指教?” 马文升望着前方,抄了抄袖子。 “你繁昌伯,确实足智多谋,老夫也很是欣赏你这个年轻后辈。” “只不过,你说那义兵可抗委寇,却是大错特错。” “而今大明,莫说是义兵了,便是真正的兵,也不愿意打仗啊。” “故,义兵抗委,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马文升感慨一般。 宁远似笑非笑。 这话,看起来平平淡淡,可暗地里,火药味十足。 那是抨击他宁远啊。 宁远看着这位位极人臣六部尚书之一的马文升,莞尔耸肩。 “马公,若义兵可抗委呢?” 第286章 本公子劝你别考了 义兵能否抗委,是个伪命题。 最起码就眼前来讲,朝廷的义兵不少,只不过在抗委的问题上,确实用处不大。 但此提议,乃是太子殿下提及的,又与拳击比赛的训练关联紧密,他宁远便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义兵可抗委?” 马文升闻言,嘴角牵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若义兵可抗委,这兵部尚书,老夫……就不当了!” “年轻人,你,不懂啊!” “此番老夫举荐的那戚景通,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 “看着吧,不出一月,假若那委寇再敢袭扰大明,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马文升大步而去。 宁远定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何尝不想那戚景通可稳固局面啊,只是,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多。 最简单来说,得有兵,有可用之兵。 指望备委卫抗击委寇,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为备委卫几乎糜烂到底了,大抵是个空架子。 强悍如大英雄戚继光如何,还不是要自民间募兵,才组织起戚家军? 抗委,不简单的! 宁远摇了摇头。 ………… 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勃发的季节。 春寒料峭,天朗气清。 虽偶有点点风雪,可却挡不住那份春日那昂扬的劲头。 京畿附近,积雪融化,甚至有些树木,抽-出了嫩芽。 而随着天气的转好,弘治十二年,己未会试即将开始。 此番春闱,按照原本的走向,会发生一场惊闻千古的鬻题案。 也就是唐寅、徐经贿赂主考官程敏政一案。 对于此事,宁远倒是相信唐寅没有贿赂程敏政。 至于徐经,却不好说。 史书上,有许多人认为徐经确实贿赂了程敏政,因为徐经的才学,似乎并不高。 可这一年的科考题目,却是相当难的。 当一个差生,忽然答对了所有题目,名列前茅的时候,想不叫人怀疑都难。 于是宁远来到了西山。 此一刻的唐寅凿开一个冰窟,正在钓鱼,看起来,似乎半点不紧张。 宁远笑呵呵道:“伯虎准备的如何了啊?” 唐寅忙的见礼,随后笑道:“学生苦学多年,经纶在腹,自是无需临阵磨枪……” 说着,老脸竟是一红,声音也小了几分:“公子且稍等,待学生钓来几尾鲫鱼,晚些时候打个汤喝。” 宁远略微狐疑:“为何钓鱼?” 唐寅顿时闷着头,结结巴巴:“那个……阿红……嗯,她现在改名叫秋香了,她……好像有了身孕了……” 卧槽! 宁远瞠目结舌。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唐寅这厮,竟……当真跟阿红没羞没臊起来。 这……有点过分啊! 那大明爱卿故事,是促销护肤神水的手段而已。 你唐伯虎……怎么能当真呢? 虽说那阿红,不,秋香,也是个好姑娘,守身如玉,如花似玉。 毕竟好端端的,谁也不愿被卖入青楼嘛。 可你唐寅……至于吗? 那是故事啊,也没让你当真啊! “嗯……先前……” 唐寅很是不好意思道:“秋香确实是华府的丫鬟,只不过犯了错,那华老夫人一怒之下,才将秋香卖入青楼的,她……命很苦。” 宁远:“……” 哪个进入青楼的,还没点故事啊? 唐寅却继续道:“其实呢,她……很好的,无论的品行还是教养,完全不输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女,恰巧学生……嗯……有点……寂寞,就……就……” “好好好,知道了。” 宁远忙摆手。 虽是很无语,可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理解的。 越是风-流之人,越是寂寞、空虚、冷啊。 再加上唐寅先前的一些经历,也挺惨的,父母老婆孩子,先后而去,这种打击,相当之大。 这个时候,当身边多了一个体己人,再加上那么一点冲动劲儿,似乎……一切也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那什么,伯虎啊,你先忙着。” 宁远随意说了嘴,便准备离开。 只是唐寅忽而站了起来,忙道:“公子,留下吃个饭吧,晚些时候,徐兄也过来。” 徐兄? 宁远立刻顿住:“可是那徐经?” 唐寅道:“正是,徐兄说马上会试了,吃个饭、喝点酒,放松一番。” 宁远:“……” 满嘴的脏话几乎止不住的向外冒了。 这特娘的,千防万防,唐寅跟徐经还是走的这般近? 跟着,宁远正色起来:“伯虎,你可知道此番会试的主考官是谁?” 唐寅点头:“知道的,礼部的右侍郎程敏政程大人,也算是学生的老乡。” 宁远忙问:“你可去拜谒过他?” 唐寅摇头:“不曾,学生,几乎一直在西山来着,不曾面见好友,也不曾拜会老乡。” 宁远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当初,他将唐寅囚困西山,为的,便是不想这个人才掉落,后半生落魄。 正常科举,考个前几名,在朝当个官,闲来无事的,再画些仕女图什么的,它不香吗? 现在看来,总算将唐寅给摁住了。 至于那徐经,他暂时也管不来。 江南徐家,乃是大家大户,有钱! 据传那徐经此番来京城,甚至带了六个书童。 寻常读书人,带一两个书童就很有面子了。 可想而知,那徐经是何等的张狂。 晚些时候,唐寅的女人秋香,做了一大锅鱼汤,徐经也来了。 跟着自然说一番放肆豪饮。 到得酒兴处,宁远漫不经心道:“徐经,你……近来可曾拜会了那礼部的程敏政大人?” 徐经怔了下,忙是摇头:“未曾的!” 宁远点了点头。 可跟着,徐经又道:“宁公子,唐兄,不是咱吹,此番会试,咱定能高中。” 嗯? 宁远不由得眉头竖起。 这话……看似吹牛,可却半点不吹牛啊! 他当即问道:“徐经,此话何解?” 徐经只是讪讪一笑,自信满满道:“宁公子,您看着就是了。” 宁远已是泛起不好的预感。 看? 看个屁啊! 你徐经要是高中,那他娘-的才要出问题啊,甚至有可能连累唐寅。 他暗暗挑眉,沉声道:“徐经,本公子劝你一句……别考了!” 第287章 吾必定高中 不考了? 徐经闻言,面色骤然收敛起来。 “宁公子,您太过玩笑了。” “我徐经自幼读书,时至今日,至少有二十载。” “为的,是什么呢?便是此番的春闱啊!” “春闱中了贡士,而后是殿试,若能考中进士,便可入朝为官,为国为民为社稷谋福祉啊!” “怎地,只许你宁远从商挣银子,还不许我徐经科举了?哼!” 说罢,愤然摆手,满是不屑。 酒桌之上的气氛,也随之僵了起来。 唐寅没想到宁公子突然之间跟徐经吵了起来,正要从中调解,却是被宁远打断了。 宁远微微皱眉,沉声道:“徐经,你理应知道,此番那程敏政乃是考官,而具本公子所知,你与那程敏成走的极近!” 徐经却是横着脸,满不在意:“那又如何,我与程大人先前确实走的近,可自消息出来,他当了考官,我便没有拜会过。” 宁远有些惊疑不定,平静的看着徐经。 过了许久,他,终究是忍了下去。 这事,倒是不好戳穿。 总不能说我知道你徐经马上要完蛋了,提前告知你吧? 还有便是,既然徐经都这般言之凿凿的说了,回头看来,无论此番春闱如何,与唐寅的关系也就不大了。 除非届时当真出事,徐经口说再度泄题给唐寅,若不然朝廷也不好找唐寅麻烦。 至于徐经自己,他是本着好心,一番警示,听从与否,那便是徐经自己的事了。 唐寅见状,悄然松了口气,笑道:“公子,寒窗苦读二十载,只为今番中状元啊。” “知道。” 宁远平静的喝酒。 科举对读书人的重要性,他当然清楚。 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之最,关乎着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走向。 与后世考公-务-员有些类似,却难了成百上千倍。 因为大明所有的莘莘学子,都在考“朝廷”这一所“学校”。 而录取人数,三年一次考试之中,也才取三百人左右而已。 这录取率,已然低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故而,能参加此番的会试,与诸多学子而言,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大事,确实不能轻易错过。 可话说回来,放弃一次科考,相比于后世一辈子的浑浑噩噩,再也不得科举,哪个,更重要? 对于徐经的遭遇,宁远一清二楚。 不过此一刻,他却没有再多言的意思。 过了一会,徐经冲着唐寅见礼:“唐兄,话不多说,祝愿唐兄此番高中吧,弟,去也!” 唐寅起身相送。 再回来之时,身边,多了一人。 王守仁。 “学生见过恩师。”王守仁缓缓见礼。 原本有些不爽的宁远,当即笑了出来:“呀,伯安来了,来来来,快坐!” 对于王守仁,宁远是十分满意的。 尤其是二人的感情,有些类似于亦师亦友。 而稀里糊涂的多了这么一位牛叉哄哄的弟子,他宁远,骄傲啊。 若未来这弟子再封侯拜相,成了圣人,他这个当师傅的,岂不也跟着牛上天了? 哪里还需要现在谨小慎微啊! 待得王守仁落座,宁远尽力摆起几分架子,笑道:“伯安于此番春闱,准备的如何了?” 王守仁想了想,道:“前番科举,子弟名落孙山。” “那时弟子曾与家父言过,诸多学子以不登第懊恼,弟子,以不登第懊恼为耻!” 嘶! 宁远深深点头。 看看,这境界,这胸怀,何其的宽广? 别人考不中懊恼不已,到了大圣人这里,却以懊恼为耻辱。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没考中罢了,算个屁啊? 这胸襟,是何等的博大? “嗯,不错不错!” 宁远不住点头,旋即语重心长:“伯安呐,虽说你学问不浅,可此番春闱,非你之长处,当……慎重对待啊。” 这大圣人,哪点都好,唯独就是有时,太过执拗了。 说白了就是一根筋,不够圆滑。 对此,他略有担心。 这若是进了考场,面对考题,再不知变通,此番,怕是考不好了。 只不过……自从悟道之后,王守仁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越发内敛深沉了。 想来……此番春闱,问题应该不大吧? 自然,春闱算不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后面的殿试。 殿试考的是策略,就是皇帝陛下向诸多考生询问国家大事。 而这,才是王守仁擅长的。 时光恍然,来到了二月初九。 春闱,来了! 诸多考生皆是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带足了干粮,赶赴贡院,准备此番的会试。 人山人海之间,场面,一片火热。 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时刻,到了! 对此,宁远倒是满不在意。 因为这件事,与他的干系并不大。 这诸多学子考的好了,坏了,也不耽误他宁远多赚一分钱银子。 唯独与他有关系的便是王守仁、唐寅。 这二人俱是少见的天才,考中问题不大,无非就是具体名次罢了。 一直过了六日,会试完毕。 贡院外面挤满了人,摩肩接踵,一个个皆是期待不已。 可当大门打开,一些个考生走出之时,一众人的热情,瞬间被打得退了下去。 只见这诸多考生,皆是神色萎靡,如丧考妣一般,半点精气神没有。 “这……怎么回事啊?” 众人狐疑不已,关切的询问。 走在前面的一名考生无力的摇了摇头:“此番的考题,太难了。” “是啊,完全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别提了,我更惨,押题都押错了。” 一个个考生诉苦不已,有的已是潸然泪下了。 此番考不中,便要再等三年。 这三年又三年,何时才能入朝为官啊。 人群后方,宁远见了,笑而摇头。 八股文这玩意,难度相当大,规矩繁琐,起股、承股等,都要按照格式来。 字数上,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还讲究韵律。 本身难也就罢了,此番题目再难点、偏点、怪点,可想而知,于诸多学子而言,那简直就是噩梦一般。 不多时,王守仁、唐寅、徐经三人并肩而来。 宁远随口道:“考的怎样?” 语气,很平淡,就仿佛面对后世一个小测试一样。 王守仁轻轻一笑,道:“尚好。” 唐寅也点头:“勉强凑合。” 二人皆是十分的谦虚。 这也是读书人,乃至于中-华绵延数千年的传统。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徐经当即仰起头,倨傲的瞥了宁远一眼,哼声开口。 “区区会试,不算什么,此番,吾必定高中!” 第288章 春闱出事 必定高中! 这话,声音不小,而周围百姓、考生密集,刹那之间就传遍全场。 跟着,便是一阵肃静。 尤其是对诸多考生而言,这话,简直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啊。 大家伙正因为考得不好而伤心、难过,你这边,直接开始……炫耀上了? 徐经也是感受到异样,自知说错话了,清了清嗓子解释起来。 “诸位,我等皆是寒窗苦读多载,肚子里,皆是墨水,志向远大,岂能被区区会试难住啊?” “再者,即便那考题再难,可朝廷,不也要取士,总是有人要高中的。” “而既有人要高中,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等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许多考生。 对啊! 那考题的难度对大家伙而言是一样的,而一般情况下,朝廷每次取士约三百人左右,总会有人考中啊! “徐兄,言之有理啊!” “对,徐兄高见,受教了。” “徐兄韬略无双,此番必定能中,哈哈!” 许多考生也不难过了,皆是笑着吹捧起徐经来。 也是这时,六名书童快速来到人群中间,冲着徐经道:“公子必中!” “那是,也不看看咱家公子是谁,江南徐家。” “对的,徐家藏经万卷,公子自小阅览群书,此番定中啊!” 几名书童也跟着鼓吹起来。 徐经有些不好意思,本准备谦虚两句的,可看了看宁远,便一阵暗自不爽。 “这人呐,得有自知之明。” “自己未能科举,便想落井下石,教别人也不能考试,这是何等小肚鸡肠?” 他略带不屑的说道。 太郁闷了。 本来,好端端的感慨春闱,结果,前几日,这繁昌伯竟教他别科考了。 这……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认为他根本考不上吗? 他虽是不知道这宁远为何瞧不起他,可却非但要考,而且,还要考中。 届时,看这宁远,到底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走着看吧,一切,静等放榜之日!” 徐经哼声说着,转而带着六名书童离开了。 倒是旁边的唐寅,苦笑道:“公子,徐兄他……为人耿直,您……别介意。” 宁远却浑然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这是耿直吗? 这是找死! 不过他也没多说,再度优哉游哉的忙碌起来。 第二届“大明龙魂”的陛下,已然徐徐展开,据消息来看,目前,似乎并未遇到什么困难。 因为作为比赛的“主办方”,此一次,他开出的条件十分的优渥。 再加上朝廷从一侧辅助,海选阶段自是一帆风顺。 还有便是西山这边,土豆,马上就要成熟了。 对此,宁远付诸了不少心血。 这玩意,可是大宝贝啊! 说是大到天上都不为过。 因为,这玩意能活人无数啊! 尤其是到了土豆成熟期,为了以防万一,宁远甚至亲自上阵,“护卫”那一颗土豆植株。 很快,放榜日到了。 贡院,诸多学子考生皆是翘首以盼,期待不已。 便是朝堂之间,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贡院这边。 考中贡生,只要不出意外,未来,那定将是朝廷命官,乃至于决定着整个王朝未来十多年的走向。 吉时到,当皇榜贴出来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定睛观看。 “中了,我中啦!” “哈哈,我也中啦!” 一些考生,先后在榜单之上找到了自己名字,几乎激动的跳了起来。 而尚未看到自己名字的考生,自是将注意力转移至尚未张贴出来的榜单之上,只是,无形之间,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 越是靠后、越是靠左的,名次越高啊。 连三甲尚且未中,哪里还有胆子期待二甲、一甲呢? 很快,最后一张榜张贴出来。 上面,仅有三个名字。 最上面的头名,也就是此番会员,乃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的江南解元,唐寅,唐伯虎。 第二,这名字与许多京城考生倒不陌生,王守仁! 有知情者便解释道:“王守仁之父,那是成华年间状元,虎父无犬子啊。” 众人便恍然过来。 再看。 第三……徐经! 轰! 一众人解释震撼不已。 这徐经,是何人啊! 平平无奇,不声不响的……考中了一甲三名? 那唐寅、王守仁中得前两名,倒也不出奇。 可这徐经,在江南各府的头几名,都没此人啊! 竟是一举冲进了第三? 许多人惊骇。 却也有人小声开口:“是那日言称自己必中之人。” 顿时,众人会意过来。 本身,才情有限,说中,就中? 这……未免太神奇了吧? 人群之中,徐经已是激动的泪水横流,紧紧的抓住唐寅的双肩。 “唐兄,伯虎兄,我中啦,一甲三名啊!” “嗯嗯。”唐寅轻轻笑着。 徐经则是感慨万千。 足足过了许久,他镇定了几分,嘴角不由得扬起笑容。 “呵呵,那繁昌伯目中无人,瞧不起我徐经,此番,看他有何话可说!” 当即,他大手一挥:“走,去宁府,给咱们的宁大人,报个喜!” 而此刻,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三位阁老、六部九卿皆聚在一起,静等放榜。 会试,事关重大。 取士三百名,在未来,这批人中,会有一部分,将会成为朝廷的顶梁柱。 可以说,此一刻,满朝文武都在关注此事。 正因如此,弘治皇帝特地让几位阁老、六部九卿等人放下手中公务,共同见证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不多时,一封奏折传进内阁。 大学士刘健皆了奏折,正要瞧看,上位的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 “刘爱卿,不急于这一时的,放榜之后再看也无妨。” 刘健闻言,便要放下奏折。 可那传奏之人见了,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陛下……此奏折乃是户科给事中-华昶所奏,弹劾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大人,据说,与此番会试有关。” 顿时,内阁为止一静。 与此番会试有关,又是弹劾此番会试考官程敏政,这……难不成,此番会试,有问题? 三年一度,影响朝堂十几年走向的科举,有问题?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已是严肃起来。 他挥了挥手:“取与朕来看。” 萧敬忙取了奏折。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眉目顿时阴沉下去。 此番会试,似乎……当真出事了! 第289章 快意时须早回头 弘治皇帝面目说不出的阴沉。 这事,太大了。 乃至于将会影响整个朝堂! 最主要的是,他这个君王兢兢业业,勤恳有加,励志当个贤明的皇帝。 可眼下,竟是出了这等乱子。 若是处置不当,稍有差池,前面十多年的努力,十多年来的好名声,极有可能被抹上污点啊。 “几位爱卿,也看看吧。” 暗暗沉了口气,弘治皇帝将奏折传下。 很快,整个内阁彻底寂静下来。 原本,大家伙正优哉游哉的期待此番会试的结果呢,然后……出事了! 六部九卿皆是沉默以对,略微闷着头,面目也严峻了许多。 而三位阁老则都深深皱眉。 有些麻烦了啊! 此一刻,皇榜已然放出,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在这人人皆知的档口,会试,竟有泄题一事出现,如何处置? 收回皇榜,严格调查? 那整个朝廷以及天家的颜面也就丢干净了。 偌大朝廷,竟在关乎万千读书人命运的事情上,出了这么大纰漏,那是严重的渎职啊。 而若装作没看到呢? 既有风声气,而且十分的眼中,朝堂之间又岂能没有表示? 下侧,李东阳捋了捋胡子,平静道:“陛下,臣以为,那户科给事中-华昶断不会无的放矢。” “他既然弹劾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以及那徐经,定是闻到了一些风声。” “故,臣以为,此事应严查、严惩不贷。” 态度很明确。 得查! 刘健与谢迁相视一眼,皆是跟着点头道:“臣等以为如是。” 弘治皇帝默不作声,沉思许久之后,他冲着旁边的萧敬示意。 “去传牟斌!” 众人会意。 此番,肯定要查了。 而今陛下贤明,很少这般直接动用锦衣卫的。 一旦动了,那便是要“严查”了。 而此刻,宁府。 在睡了一个回笼觉之后,宁远便准备去西山,刚打开门,门外便出现了几个人。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徐经。 “呀,宁大人,早上好呀!”徐经春光满面,得意无限。 宁远斜眼看了看。 能让徐经如此得意,怕也只有一件事了。 高中了,榜上有名呗? 他不由得失笑,顺口道:“本公子倒是很好,就怕你徐经,不大好啊!” “不,不不!” 徐经忙是摆手:“吾,好的很,非但好,还特别好,这辈子就没这么好过,好极了!” 他居高临下,哼笑出来:“宁大人,您,可以瞧不起吾,可是,吾已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宁远不以为意:“考的不错?” “一甲三名!” 徐经一字一顿,十分的骄傲:“宁大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宁远面色一紧。 好家伙,竟考了第三? 他也是十分意外,可在这意外之后,更多的,则是冷笑。 你徐经,先前的乡试之中,平平无奇,此番会试一举第三,这若是不被人怀疑,才怪了! 徐经见宁远仿佛吃惊的样子,更为得意。 却缓缓道:“您可知道,这三年一度的科举,有多少考生吗?数百万!” “此番,我徐经,于百万人之中,考得第三,力压百万人!” “您,行吗?” 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冷漠而高傲。 宁远却是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所以,你来找本公子,是为了炫耀来着?” 徐经点头:“对,便是炫耀,又如何?” “先前,你宁远,何等的瞧不起我,甚至一度阻止我科举。” “现在,我榜上有名,我,有真才实学。” “所以,劳烦以后,繁昌伯大人,请您收起那副恶心的嘴脸吧!” 说罢,转身过去,迈着王八般的步伐,正要离开。 宁远呵呵一笑,朗声道:“徐经,你,摊上大事了!” 徐经扭头过来,冲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口。 “闭上你的乌鸦嘴,今日,乃是老子大喜之日,再敢诅咒,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话音刚刚落下,周围豁然有十数名锦衣卫冲了过来。 诸多锦衣卫不由分说,直接将徐经那几名书童拿下。 跟着,牟斌上前一步,冷声道:“你,就是徐经?” 徐经暗暗惊心,赔笑道:“不错,这位大人,学生乃是……” “拿下!” 牟斌一声令下,两名锦衣卫顿时扣住了徐经。 徐经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这锦衣卫,正是来抓自己啊! 这……犯事了啊! 被繁昌伯那张臭嘴,说中了啊! 他正要解释什么,只是牟斌根本不听,一挥手,连点六名书童在内,直接押着向诏狱的方向走去。 后方,宁远撇了撇嘴,喃喃有声。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首啊!” 这徐经,大抵完蛋了。 即便不死,此生也再无科举、入仕的希望了。 当然,说到底,徐经好与不好,与他宁远干系不大。 说不得此番过后,徐经回到江南老家,潜心琢磨……造孩子,或者督促子孙造孩子呢。 徐经被抓了。 本热闹至极的京城,忽而平静了几分。 这……怎么回事啊? 会试第三,不出意外,日后甚至有封侯拜相的可能,最少来说,入朝为官是稳了。 怎么……说抓就抓啊? 许多人开始打探消息,只是朝堂之间的文武百官对此,俱是三缄其口。 很快,民间便多了一个猜测般传闻。 徐经,极有可能涉及会试舞弊了。 而在西山,唐寅也得到了消息,中了会员本自喜不已的他,登时怔住。 徐经,乃是他的好友,出手阔绰大方,先前,没少资助他。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自是焦急不已。 可在焦急之外,他也是心惊不已。 徐经科举舞弊,这事,与那礼部的程敏政大人有关。 问题的根本,在于徐经拜访过程敏政大人,而程敏政大人是此番会试的考官,这…… “若非公子将我抓来西山,我是否会去拜会程敏政大人呢?” 唐寅喃喃着,不知觉间,背脊一阵发凉。 他很清楚,假若没有来西山,他,定然会跟徐经同去拜会那程敏政大人。 因为这是不成型的规矩。 进京赶考,拜会在朝为官的同乡,本理所当然,因为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如同拜山,在京城有了依附,以后在朝为官也吃得开些。 可现在回头想来,假若他与徐经共同拜会了程敏政大人……岂不是……也完蛋了? 第290章 唐伯虎拜师 唐寅面色惨白。 这可是科举啊,朝廷的抡才大典。 莫说舞弊了,便是与舞弊有那么一丝丝关系,也要身败名裂,彻底玩蛋啊! “这……公子,竟是在无形之间,救我一命!!!” 唐寅瞪大眼,紧握的双拳不住的颤抖着。 何止是救他一命啊! 简直就是救了他一辈子! 若不然,此刻他哪里能是此番会试头名啊?怕也如徐经一样,被那锦衣卫抓去牢狱了。 而锦衣卫牢狱是什么地方? 完全就是死人窟。 大多数人进去了,能活着出来的几率,太小了。 当各种刑罚用在身上,即便无罪,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之时,身体都怕撑不住。 再退一步说,就算你意志坚强,咬牙不认,那锦衣卫也有无数办法逼着你签字画押啊。 进去诏狱,也就基本废了! 而此刻,他是会员,不管后面的殿试若考的好,便入朝为官,若差一些,最差也是一县的知县。 前后相比较,这……简直就是天悬地隔啊! 唐寅彻底定住。 他唐伯虎此生的命运,一切,皆赖那公子看着不顺眼,而……改变了!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旁边,姑娘“秋香”见唐寅这模样,已是吓坏了。 “公子呢?” 豁然,唐寅猛然抬起头,急促问道:“可知道公子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秋香仔细想了想,还未回答,唐寅便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只是,他刚冲出门外,又忽而一震,面色,也逐渐平缓了几分。 他扭头回屋,十分严肃道:“去,准备束脩之礼!” 秋香有些震撼。 先生这是要……拜师! 这刚刚考中会员,竟要拜一武将为师! 养心殿。 弘治皇帝静默的坐着。 关于徐经舞弊一案,朝堂之间看似没有动静,可实际上,以此番考试官李东阳带头,会同其他考试官已然开始重新审阅的朱卷。 重新翻卷,进行查校! 不多时,萧敬匆匆赶回,奉上一份画押纸张。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阅览着,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那程敏政与徐经,都认罪了。 对于此番会试鬻题一事,供认不讳! 当真……舞弊了! 这……胆大包天啊! 一股怒气已是郁郁在胸,弘治皇帝缓缓抬起头,正要开口,外面却响起了声音。 大学士李东阳求见。 弘治皇帝便挥了挥手。 李东阳进入殿中,见礼之后,缓缓道:“启奏陛下,臣奉命复查程敏政经手的所有朱卷,查无所获,并无实据。” 意思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徐经作弊了。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古怪,点头会意后,便示意李东阳离开,一个人沉思起来。 这便有些扑朔了。 锦衣卫这边说程敏政、徐经二人都认罪了,可李东阳这边却又没查到证据。 那徐经是否作弊,竟成了一个悬案? 不多时,宁远被叫了过来。 宁远有些茫然。 这是朝廷的抡才大典,开科取士,取的,是文人啊! 跟我一个武将有什么关系? 再者,此事事关重大,里面关系层层,他还真不想插这一手。 “看看吧!” 弘治皇帝直接将画押纸张以及李东阳的奏报丢了下去,面若深渊般道:“朕倒是好奇了,此案,还能成为无头案不可?” 宁远看过之后,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是内阁这边,与锦衣卫的审讯结果,出了偏差。 当真有成为悬案的势头啊! 事实上,包括后世,也有无数人文墨客,乃至于专家,都研究过此事。 哪怕过了几百年,也没个定论。 而正常来说,后面的结果,应该是徐经翻供了,被贬为小吏,程敏政则被罢官。 “繁昌伯,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略作迟疑。 他本想说臣不以为如何的,毕竟这事跟他没关系。 可仔细一琢磨,这……怕是皇帝陛下让他来清查此案。 此一刻,皇帝陛下两头犯难,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啊! 于是,他想了想,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事,确有蹊跷,却也不无从查起。”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干脆道:“那好,此事,便交由你来查处,定要秉公无私……早日查明真相。” 宁远会意。 所谓的早日查清真相,无非就是这位皇帝陛下以及文武百官、数百万计的读书人一个交代啊。 早日查完,查完拉倒! 拖得越久,于朝廷的影响越是不利啊。 简而言之,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百官所关注的点,是真相吗? 是大家的脸面上都过去啊! 当夜,宁远思虑许久,考虑的是如何平衡此番事件。 一直到了天明之际,他才疲惫的躺下休息。 正睡的酣,有小厮来报:“少爷,门外……有人来访。” 宁远被吵醒有些不耐烦:“不见,谁也不见。” 小厮道:“那人……一直跪在地上,已是许久了,少爷,要不……您还是看看去吧?” “哎……” 宁远沉了口气,三两下披上衣服,快步出门。 所见之下,心口的起床气为止一顿。 这人,竟是唐寅! 唐寅跪在地上,见了宁远,当即咣咣咣的扣头。 跟着垂头不起,朗声道:“学生唐寅,字伯虎,自入西山后,蒙受公子款待,苦心读书,方中得此番会员,学生,感激不尽,愿拜入公子门下,烦请公子不弃。” 卧槽! 宁远一个激灵。 好家伙,这是来拜师的! 他深吸一口气,忙是冲过去:“快,快起来!” 他宁远不过是一届武勋,收徒之事,还真没想过。 便是先前王守仁拜师,他也是实在拗不过,在勉强同意。 而眼下,唐寅,而今会试第一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拜他一个武将为师,传出去,于名声也不好啊。 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唐寅仿佛长在地上似的,长跪不起。 “学生,蒙受公子恩情,无以为报,万请公子仁慈,收学生入门墙吧!” “若公子不收,学生便……永跪不起!” 唐寅掷地有声。 宁远见了,也是无奈不已。 这……也太耿直了吧! 尤其是他将唐寅身躯微微颤抖着,诚心满满,毅然决然一般。 这……教人如何是好啊! 宁远苦笑着,只得点头:“好,伯虎……起来吧。” 唐寅猛然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冒着亮光:“多谢……恩师!” 说着,递上束脩之礼。 宁远接了礼,扶起唐寅,便准备去公干。 可下一刻,唐寅噗通一声,再度跪了下去:“恩师,求您……救救徐兄吧。” 嗯? 宁远面容骤然收敛起来。 第291章 屈打成招 唐寅来拜师,宁远自是高兴的。 毕竟唐寅这等人物,注定是要流传千古的。 能当这等风-流才子的师傅,说的粗鄙一些,那面子……杠杠的啊!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唐寅拜师的后面,竟还有一手。 这就令人不大舒服了。 你拜师,是带着目的性来的,心思不纯啊! 他正了正色道:“伯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唐寅顿时会意过来,却是忙开口。 “恩师,弟子能拜入恩师门下,乃钦佩恩师,并无其他心思。” “再者,先前,恩师与弟子虽无师徒名分,可弟子却学习了恩师的经济之道,乃是师徒之实啊!” “故,无论如何,弟子,都应拜师的。” “至于此番……” 说着,唐寅也是有些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徐经,乃是弟子好友。” “他出手大方,在赶来京城的路上,数次接济弟子,又请弟子喝酒,又是去青-楼……嗯……” “恳请恩师搭救徐兄!” 唐寅重重扣下,颤颤巍巍,带着几分泣声。 宁远听闻,险些哼笑出来。 他唐寅与徐经,关系,貌似还可以啊。 借过钱,一起票过昌,一起上过科举的“战场”,这是难得的好朋友啊。 还有便是,唐寅岂又不知那徐经所涉及事情之大? 在如此严重的问题上面,还敢托门路求人搭救徐经,说明这个人还是很够意思的啊! 于是,他十分严肃道:“不救!” 言简意赅,甚至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另外,唐寅,为师也劝你,别再找门路了。” “那徐经咎由自取,铸下如此大错,影响甚大,便是连皇帝陛下都动怒了,你应该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吧?” “你若再胡乱找人,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说罢,宁远拂袖而去。 那徐经,不能救! 尤其是皇帝陛下命他严查此事,他若答应救徐经,那不成了以公谋私了吗? 后面,眼看着宁远大步流星,唐寅趔趄的站起来,已是泪流满面。 并非是怪恩师宁远不愿意搭救徐经,而是……无力啊! 朝堂之上,他倒还认识一些同乡,如那大宗师王鏊。 只是,不能找啊! 因为这事关系确实甚大,在朝为官者,不好出声。 所以他才借此机会,恳请恩师宁远从中斡旋一番。 却没想到,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徐兄,危矣!” 唐寅暗暗长叹。 而此刻,锦衣卫诏狱。 指挥使牟斌自是得到了消息,见到宁远,忙是笑着迎了上去。 对于这位,官职比他低的年轻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过繁昌伯。” “牟大人不必多礼。” 宁远笑了笑,随口道:“牟大人应该知道此番事情的经过了吧?某便不累述了,那徐经与程敏政何在?” 牟斌便在前面带路。 来到牢房,所见之下,宁远瞳孔收缩了几分。 惨! 太惨了! 那徐经躺在地上,神色浑浊,呼吸微弱。 尤其是那浑身血迹,可衣着又没有破裂之处,显然是经过一番有考究的毒打。 俨然只吊着一口气了。 再看另外一个牢房的程敏政,因为年纪大些的缘故,干脆昏死过去。 宁远暗惊不已。 这锦衣卫的手段,果然如传闻一般毒辣至此啊。 打的你半生不死,可若检查,却查不出外伤。 一侧,牟斌有些尴尬的笑着:“宁大人……可是要过堂?” 宁远摆手。 这人都打的不像人了,精神萎靡,再升堂审问估摸着问不出所以然来。 他干脆道:“这样,牟大人,某与那徐经私聊几句。” 牟斌讶异的看了看宁远,命人打开牢门,悄然退了下去。 大牢之中,徐经眼神迷茫,苟延残喘一般,就那么呆呆的望着天。 忽而,一张笑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眼睛眨了眨,跟着,一股怒火横声,登的一下,竟是……坐了起来! “宁王八蛋,你……你来做什么?” 徐经怒不可遏,瞪大了眼,仿似忘却了所有苦痛。 “老子知道了,你是来……看老子笑话的,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 “看吧!” “老子,被你说中了,摊事儿了,你现在满意了吧?开心了吧?得意了吧?” 他癫狂般笑着,笑容之中,却是酝着熊熊怒火。 宁远却十分平静:“徐经,本官问你,你可曾舞弊?” 徐经愣了愣,跟着又是肆意大笑。 “哈哈哈……老子舞弊与否,关你屁事?” “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假慈悲?” “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落而下,痴呆般望着外面:“我若说没有舞弊,谁会信呢?谁会?” 宁远认真想了想,道:“我信。” 徐经又缓缓看向宁远,面若癫狂:“你,哈哈哈,你这老王八,诚心来恶心我的吧?滚滚滚!” 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起脚,直接朝着宁远蹬了过去。 宁远顺势起身,躲过这一脚,却没有多说,干脆离开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简单。 你说,我信。 仅此而已。 就如徐经说没有作弊,宁远也是愿意相信的。 于是他再度找上牟斌。 牟斌忙是赔笑:“宁大人,可问出些许眉目?” 宁远点头:“真相大白了。” 牟斌悄然一震,似是激动般道:“宁大人果然无愧是宁大人,那徐经与程敏政,皆是招供了,对吧?” 宁远没有作声,径直坐下。 牟斌见了,亲自给宁远倒了一杯茶,便在一旁等待着。 宁远喝了茶,转而笑了:“牟大人应该知道那朱卷重审的结果了吧?” 牟斌当即僵住。 朱卷重审的结果,他当然听说了,故而才会这般担惊受怕。 简单直白一些,朱卷重审的结果,几乎就是内阁、乃是于此事有关的百官的意思。 而他这个审讯结果,与重审的结果,完全相悖啊。 这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他来不及多想,忙道:“宁大人,帮我啊!” “怎么帮?” 宁远反问:“本官对此事一概不知情,怎么帮你啊牟大人?” 牟斌沉了口气,万般无奈道:“这事……咱下手的火候有点过了。” “嗷~” 宁远莞尔似的道:“也就是说,陛下命你严查此事,你便一刀子切到底。” “屈打成招呗?” “牟斌,你,好大胆啊!” 第292章 背黑锅 屈打成招! 几乎是明摆着的。 那徐经被打的吊着一口气,程敏政也将死不活了,就这样,若说没有屈打,谁信? 而也就是“屈打成招”这四个字,几乎无异于将牟斌判了死刑。 这是牟斌一手促成的“冤案”啊! “宁大人,咱……错了!” 牟斌嗫嚅一般,苦笑不已。 “其实……此番,是某会错意了。” “当时,陛下雷霆大怒,某以为陛下要严惩此事。” “可结果……哎,不说了。” “只求宁大人您能帮忙说两句好话,保住咱这条狗命,咱,感激不尽。” 言语平淡。 这一刻,牟斌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似的。 宁远轻轻点头。 所谓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 那皇帝陛下当着三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的面,对于此等严重的事情,岂能不怒啊? 但怒归怒,这事影响甚大,你不能把事情往更大了搞啊。 什么叫风声大雨点小? 表面上风风火火,暗地里,你得想办法压着。 故,归根结底,这事,是牟斌自己会错意了。 而既然犯了错,那就要……背锅! 莫说程敏政鬻题,莫说徐经舞弊,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是锦衣卫这边屈打成招,险些酿成冤假错案。 一切,到此为止。 “某最多只能保证牟大人你性命无忧。”宁远说道。 “明白的,明白的。” 牟斌不住的点头。 这位繁昌伯,还是值得信任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坦诚的承认自己屈打成招之错。 朝堂之间虽对此事讳莫如深,可这其中还是许多人愿意看到那徐经犯错的,就如那弹劾程敏政的华昶。 若没有这位繁昌伯,他说不得要走动一番,再咬死徐经舞弊,以保全自己。 可到此地步,唯有他承认错误,才是最妥当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背锅,一切也都相安无事了。 “就……劳烦宁老弟了。”牟斌呢喃似的说道。 宁远起身而去。 不多时,他来到御下,朗声道:“启禀陛下,科举舞弊一案已彻查清楚。” “那程敏政、徐经,皆是被锦衣卫一名千户屈打成招。” “舞弊一事,纯属谣言,请陛下明鉴。” 前方,弘治皇帝缓缓点头。 这小子,果然会办事。 而今大明倒是有诸多能人可用,但这小子不一样。 处理事情拿捏的尺度刚刚好,有时,还有意外之喜。 就如此番,直接将科举舞弊的大案,化为屈打成招的冤案。 同时,言外之意,那屈打成招一事,并非牟斌亲自所为。 如此一来,牟斌固然要背黑锅,可这罪责,也只是一个失察之罪而已。 “爱卿以为,应如何处置啊?”弘治皇帝问。 宁远自是准备好了,徐徐道:“臣以为,程敏政、徐经二人既无错,理应无罪释放。” “对于那滥用私刑的千户,须严刑惩治。” “至于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他监察不利,应降职处分。” 简单明确。 将诸多罪责,推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千户。 “嗯,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弘治皇帝干脆道:“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官降一品,相干人等,严刑处置。” 科举一案,尘埃落定。 一件险些闹的满朝风雨的大案,就此封尘。 宁远出来紫禁城,外面,阳光和煦,微风正躁。 他微微眯着眼,感受着暖阳在身,很舒服。 “呀,这不知觉间,竟又……做了件好事?” 许久后,他忽而笑了出来。 救了徐经这混账啊! 正常来看,徐经还要在里面呆一段时间的,甚至于此事要拖一两个月,最后翻了案,虽无罪释放,可一身功名也被剥了。 而此刻,那徐经只不过是受了点罪而已,可功名还在,还可以殿试啊! “混账东西,多半的你徐家祖坟冒青烟,教你遇上本公子这个贵人!” 宁远“咒骂”,旋即面上又扬起美滋滋的笑。 而在锦衣卫诏狱。 徐经呆呆的望天,时而苦笑,时而流泪,时而喃喃自语。 这人生……简直如玩笑一般啊。 刚刚金榜题名,转过来,就遭受了这牢狱之灾。 在那锦衣卫的刑讯逼供之下,即便他的嘴再硬,受伤的身躯也致使手指不听使唤,就按了手印。 “完了啊!” 他声音沙哑,痴呆如木头。 既签字画押,这科举舞弊的事实,也就定了下来。 而在科举这等大事跟前,是断无半点翻盘可能的。 这辈子,完了啊! 原本一片大好的前程,就这般,不清不楚的,完了啊! 不出意外,当他出去这牢狱之时,上的,便是那断头台了。 “我不服啊……” “可不服,又能怎样呢?” “呵呵呵,还有那狗贼宁远,无端诅咒老子……” “还敢来嘲笑老子,真是……该死啊!” 徐经咬牙切齿,又怒又恨,又无力。 最终,诸多情绪,化作两行热泪。 他闭着眼,天黑随之到来。 人生,自此也将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而就在此时,牢狱大门打开了。 牢头不耐烦道:“徐经,起来,你,可以出去了!” 徐经恍若未闻。 那牢头走近,用力的扯了扯徐经的衣襟:“起来,起来!” 徐经这才茫然的睁开眼:“要砍头了吧?比想象中快一些,走吧,死则死矣,呵呵……” 他苦笑着,缓慢挪动脚步。 那牢头见了,一瞪眼:“傻了吧?你没事了,无罪释放了!” 徐经:“……?” 他宛如耳聋似的,侧着耳朵,眼睛瞪大如铜铃:“大哥,你是说……” 牢头点头:“嗯,你无罪了。” 徐经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 他都被屈打的认罪了,事迹定然传遍整个朝堂,死罪当前,怎么就……突然无罪了?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忙是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可是有大宗师为我说好话?” 那牢头哼声道:“还能怎样,当然是繁昌伯大人帮你翻案的。” 繁!昌!伯! 这三个字,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当即震的徐经头皮发麻,眼眶充血。 那个看他不顺眼,巴不得他去死的繁昌伯,竟……救了他?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宁王八,怎么可能救我。” “他……他白日间还跑来讥讽我,耀武扬威,怎么……可能救我?” 徐经不敢置信,头脑不住的颤抖着。 第293章 负荆请罪 “放屁!” 见徐经辱没宁远,那牢头当即直接骂了过去。 “你徐经算什么东西?也配被繁昌伯大人讥讽?” “繁昌伯大人今日过来,那是审理案情的,审理之后,真相大白,报与了皇帝陛下。” “若不然,你徐经还想出去?做你的梦去吧!” 牢头劈头盖脸,毫不客气。 可徐经闻言,又是心底狂震。 审理案情? 那宁远来见他,是为了审理案情? “这……这……” 他的呼吸已是不受控制。 他分明记得,那宁远只是简单询问他几句话啊,便……审理完了? 连过堂都不需要? 恍然间,他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变得煞白。 当时,他仿佛自语了几句,说自己是冤枉的,只是谁会信呢? 而那个时候,那宁远,好像说了两个字…… “我……我……” 他张口结舌,一时间,心里已是翻江倒海,无尽情绪萦绕脑海。 只凭只言片语,只凭“我信”两个字,那繁昌伯……便为他翻案…… 出来牢狱,徐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行走的,一路来到西山,见到了唐寅。 “徐兄?” 唐寅极为惊异:“你……你出来了?没事了?” 徐经木讷的点头。 唐寅喜不自胜:“哈哈哈,太好了,来来来,徐兄,喝点。” 二人进入破草房。 唐寅这边倒了酒,迫不及待问道:“徐兄,你是……如何出来的啊?” 徐经定定许久,猛的灌了口酒,才十分勉强的吐出三个字:“繁昌伯……” 唐寅也愣了那么一下,旋即激动万分。 “哈哈哈,就知道,就知道!” “徐兄,你进去之后,我琢磨许久,也无人可求,最终求到了恩师的头上。” “你猜怎么着?” “恩师,当时断然拒绝了,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恩师竟负责此案啊。” “当时,我心底直接凉了,恩师负责此案,定然不能徇私情,你也完蛋了啊。”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哈哈哈,太好了,没事就好啊!” 唐寅吐豆子说着,也是开心不已。 而徐经闻言,面上,更加沉默了。 他不住的灌酒,想要狠狠的将自己灌醉。 可喝着喝着,泪水便开始在眼里打转,跟着不由得呜咽起来。 “唐兄,我徐经……我……我他娘*不是人啊!” “我……猪狗不如,畜生不及啊!” 说话之间,放声痛哭起来,哭的稀里哗啦,鼻涕横流。 “当初,我若是听宁公子的,此番不考,也不至于落入诏狱啊。” “我……我就是大傻叉。” “而宁公子呢,非但不与我计较,反而还搭救于我,这是何等的仁慈?何等的高义?” “我徐经,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我一头撞死算了!” 呜呜之间,脖子向后仰,跟着,便要狠狠的撞向桌面。 唐寅见状,急忙拦住:“徐兄,使不得,使不得的!” 此一刻,他也是感慨万千。 徐经的心情,他能够理解的。 恩师,当初将他抓来西山,弄巧成拙,反倒救了他一命。 而徐经呢? 恩师,前后,等若是救了徐经两条命。 提醒徐经不要科考,再加上此番,徐经对恩师误会重重,可恩师,还是将徐经救了出来。 他缓缓沉了口气,认真道:“徐兄,你……不要这样。” “恩师他,刀子嘴,豆腐心。” “你既欠了他这般大的人情,理当回报啊!” 这话,本是安慰徐经的。 可徐经听了,更是嚎啕不已,哭的稀里哗啦。 “我……我哪里还有脸见宁公子啊……我,不配啊!此等恩情,我徐经便是万死,也不足以回报万一啊!” “不不不!” 唐寅忙道:“恩师,不是计较之人,倒是你本对恩师有误解,何不趁此就会,划去误解呢?” 徐经止住哭声,想了想,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恩师?” 唐寅点头:“其实我与恩师,早有师生之谊。” “他老人家才情倾万古,尤其是那经济之道,太厉害了。” “为兄我只学了万一,已然受用终生了啊!” 唐寅慨叹着。 徐经沉默许久,忽而道;“唐兄,你这里……可有荆条?” 唐寅会意。 这是要负荆请罪啊! 他思虑许久,缓缓道:“此法,倒是可行,只是……以我对恩师的了解,还不够,还……缺一礼!” 徐经忙问:“可是……束脩之礼?” 唐寅摇头,冲着秋香使了个眼色:“那个……咳咳,你先出去,我与徐兄,要秉烛夜谈。” 秋香自是乖乖出去。 接着,便见唐寅取出了笔墨纸砚,足足忙络了数个时辰才完工。 徐经不由得瞠目结合:“恩公……好此道?” “拿着便是,说不得有用!”唐寅忙将卷轴敛了起来。 翌日。 宁远虽是早早起来,可还是睡了一个回笼觉。 正当他穿好衣服,准备去西山之时,忽而一愣。 院落当中,有着三个人。 王守仁、唐寅,还有跪在地上的徐经。 此一刻,徐经浑身负着荆条,并未着衣,身前,亦是被那荆条刺的血水不住向下流。 好家伙! 来负荆请罪来着! 而且,还把有些固执的王守仁都给叫了过来。 他不由得一笑,大刺刺的坐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咣!” 徐经一头扣下:“学生徐经……不是人,是畜生,三番两次误会公子好意,恳请公子……谅解!” 宁远撇嘴:“我若不原谅呢?” 徐经:“……” 这情形,与预想当中,有些不一样啊。 不过他还是一狠心:“公子若不原谅,学生……便一直跪下去。” “哦,好的,跪吧。” 宁远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唐寅都懵了。 这……不是恩师的性格啊。 恩师是刀子嘴豆腐心,徐经都如此低头且诚意满满了,竟……还不谅解吗? 一旁的王守仁抄着袖,古井不波一般,仿若什么都没看到。 眼见宁远即将离开,徐经望向了唐寅。 唐寅则是深深点头。 徐经见了,当即接连扣了三个头。 “恩公……请留步!” “学生,自知罪大恶极,畜生不如,无颜面对恩公之恩情。” “可……学生这里有一礼,万请恩公收下,若不收,学生……便一头撞死罢了!” 说着,忙是递上一卷画轴。 宁远有些不解,随手展开画轴一看,忽的一顿,又立即合拢画轴。 跟着,他看向了唐寅,神色之间,有些愠怒。 唐寅闷着头,悻悻皆是:“恩师……嗯,此画,乃徐兄靡费万金所购!” “咳咳~” 宁远用力清了清嗓子,故作不悦。 “徐经,你……放肆!” “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 “当真以为一副粗鄙的画卷,便能让本公子原谅你?” “实话告诉你……” “本公子……本公子原谅你了,嗯,就这样,快点滚!” 第294章 太子的春天 宁远是万万没想到啊。 唐寅,为了帮助徐经,竟是祭出了终极大招。 他手中的那副画卷,虽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可其中美妙,简直……言语不可形容啊! 以唐寅未来的发展来看,此后一生,怕是都不会画这种东西了。 这,注定是唐伯虎这辈子的孤品啊。 若放到后世,最少价值数亿。 他宁远可以不在意,可总要为子孙后代着想啊? 试想,以后子孙落寞了,突然家里找出这么一幅画,分分钟富贵满堂了! “走走走,爱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眼!”宁远催促。 “恩公!” 眼见这招起了作用,徐经更是扣头,泪水横流。 “学生……自知恩公恩情大过天,学生此生倾全力,怕也无法回报。” “故,学生想要侍候恩公一生一世,拜入恩师门下,烦请恩公……应允!” 徐经真情真意,感人肺腑。 唐寅也急忙跟着开口:“恩师,徐兄幡然悔悟,且不管先前诸多误解,可学生以为,他是诚心的啊,您就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吧。” 宁远不悦的横了一眼,转而看向王守仁。 按理说,以王守仁的性情,是不应该与唐寅、徐经二人掺和一起的。 于是他沉声道:“伯安,你,这又是何故啊?” 唐寅忙解释:“恩师,守仁师兄也以为徐兄之错,情有可原,故特意赶来向您求情的。” 徐进点头不迭。 宁远没有作声,仍旧定定的看着王守仁。 王守仁如古井一般,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徐兄答应了我一本宋朝岳将军的兵书。” 唐寅:“……” 徐经:“……” 这也……太耿直了吧? 宁远倒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徐经一眼。 江南徐家,确实是世家大族! 传言之中,藏书楼中,藏书万卷。 且不说别的,仅仅是这藏书,便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 即便此刻大明的印刷业蓬勃发展,可架不住人家有许多孤品啊! 只随便拿出来一本孤品,那价值,最少千两打抵。 这也是徐家能出现华-夏史上第一位地理学家的根本原因。 家里各种各样的书,太多了。 看了书,才能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啊。 于是他想了想,道:“衡父啊,日后若有空闲,将你家藏书楼中的书,复刻几本送予为师吧!” 徐经:“……?” 这是……答应了? 他望向唐寅。 唐寅不住使眼色。 徐经顿时起身:“多谢恩师,万谢恩师,弟子此生万死也要报效恩师!” 宁远没有继续理会,将画卷交给王满堂,来到了西山的玻璃大棚。 而今的西山,看似照旧,可事实上,已然大变样。 香皂的产能稳定,玻璃的产能稳步提升,一日,足可生产数百块。 自主要的是,在这西山,有一处所有人都不得靠近的地方。 ——玻璃大棚! 这大棚,日夜有金吾卫严守,莫说是外人了,便是西山的众人都不得近一步。 管理,十分严格。 而这些个日子,宁远几乎大半时间都守着这个大棚,有时候,甚至于夜不归宿。 又过了十数日,大棚之中,土豆的秧,已是枯萎下去。 辣椒、番茄,也渐渐趋于枯萎,完全的成熟了。 大功,即将告成! 且不说那辣椒与番茄,仅仅是土豆,便长出了三颗秧。 若按照后世的标准,一棵秧苗,产土豆少则四五个,多着八九个,这三颗秧苗的产出……简直翻了数十倍啊! “大明,有救了啊!” 饶是宁远自己,也暗暗激动着。 只要这土豆推广开来,在可以活人无数的同时,还可以养育无数的百姓啊。 而衡量一个盛世的重要标准是什么? 人口! 当人口,爆炸式的增长,属于大明的盛世,也就来了! 这一日,朱厚照匆忙赶来,身侧,还带着一个浑身罩着黑布的人。 宁远有些诧异:“殿下,这位是……” 朱厚照直接撤下那人身上的黑布,顿时,一个标志而又落落大方的每人,出现在宁远的跟前。 宁远有点懵了。 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竟是带了个女子过来? 而且,还如此兴师动众? 什么意思啊! “宁兄,跟你说实话吧,兄弟我……看上她了,可是,她家里不同意啊!” 朱厚照满是无奈,又冲着宁远眨了眨眼,很是失落道:“兄弟,你帮我想个办法,我,怎么才能跟她成秦晋之好啊!” 宁远有些茫然。 朱厚照立刻将宁远拉到一侧,小声道:“老宁,本宫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在外面,找了个女子嘛,就是她!” 宁远点头。 这位太子殿下,确实说过这话。 因为宫里的女人……不容易育有身孕,特地在外面寻找了其他女子。 朱厚照则继续道:“她……怀孕了!” 卧槽! 卧槽! 卧槽槽! 宁远整个人几乎都快炸裂开来! 怀孕了? 太子的女人,怀孕了! 竟他娘*……怀孕了! 要知道,史上的武宗朱厚照,活了三十多岁,可是没有留下任何子嗣的。 眼下,竟有女人怀了朱厚照的孩子! 他不由得疑惑不已:“当真……??” 朱厚照一瞪眼:“老宁你这不是放屁吗?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能让她当选太子妃吧!” 宁远道:“有问题?” 朱厚照深深点头:“那皇帝老子早就为本宫选妃了,只是本宫就好上了她这一口啊。” “哦,对了,她姓夏,叫夏雪,她老爹在锦衣卫当差,叫夏儒,是个小千户。” 这…… 宁远深深吸气。 竟是对上了。 武宗未来的皇后,夏氏啊! 竟……勾搭一起了! 于是,他仔细的想了想,道:“殿下,可曾与夏氏坦白?” 朱厚照摇头:“坦白个屁啊!本宫只是一普通人的身份与她相处的,却不想她有了身孕,你快想想怎么才能教她选中皇太妃吧!” 宁远撇嘴。 不知为何,竟是有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就仿佛……某人跑过来炫耀来着。 他试着道:“知会一下选取皇太妃的诸多太监不成?” 朱厚照忙是摇头:“本宫,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让她知道,他的男人,是何等的不一般!” 宁远:“……” 他已是脑补出一副壮阔的画卷。 一个女子,忽而之间成了太子妃的人选,可眼下,却面临着与情郎一份凉别的凄凉场景。 这……是人干是事吗? 你喜欢就喜欢,直接表白,袒露心声,不好吗? 朱厚照却严肃道:“老宁,你应该知道,选妃,是由不得本宫的,本宫若是插手,父皇、母后他们肯定不愿意,所以还要你帮忙啊!” 宁远摊手:“臣……无从下手啊?怎么帮?” 朱厚照眉目一凛;“教她父亲,立功!立功之后,那皇帝老子便可能赐婚!” 宁远很是无奈。 朱厚照却十分严肃:“老宁,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必须做到啊!要不然你就是棒打鸳鸯的大混账!” 宁远:“……” 就很无语! 你一个太子,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帮你做主啊! 很快,二人返回。 那夏雪再见宁远,施了一个万福:“见过叔叔。” 宁远:“……” 朱厚照却是忙道:“宁兄,你看到了吧?你……弟妹,都与你施礼了,你就不表示一下?” 宁远:“……” 那夏雪看了看,有些疑惑似的道:“夫君,臣妾见这叔叔……似乎,有些面熟,有点似那……繁昌伯。” 朱厚照当即大笑:“哈哈哈,爱妻,你猜对了,为夫这兄弟,正是繁昌伯啊!” 那夏氏猛的一惊。 自己喜爱男人的兄弟,竟是……鼎鼎大名的繁昌伯? 也是此时,几名大太监匆匆赶来。 宁远与朱厚照走出,还未等询问缘由,萧敬便急忙开口。 “殿下,不好啦!陛下,病倒啦!” “与先前太皇太后害的病,一模一样,是那……极为严重的风寒病!” 说着,望向宁远。 “繁昌伯,您……可还有那先前的辣椒神药啊?” 这…… 宁远怔了那么一下。 辣椒? 这不……刚刚成熟吗??? 第295章 可要抓紧些 辣椒,自然是有的,而且刚刚成熟。 便是不成熟也可以吃,无非就是浪费一些辣椒种子而已, 问题的关键是,皇帝陛下,害了病啊! 他这边正要询问原因,旁边的朱厚照偷偷使了个眼色过来。 “老宁,立功啊。”朱厚照嘴唇蠕动,声音很小。 宁远暗暗翻白眼。 那皇帝陛下都生病了,太子您这还想立功呢?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执拗。 让太子殿下早日大婚,是件好事。 尤其是夏雪已然怀有身孕,拖的越久肚子越大,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看向那小太监道:“公公,某这里……暂时没有辣椒了,不过某知道谁有那辣椒,这便去寻,公公且先回去。” 待得萧敬离开,二人偷偷看了眼玻璃大棚,躲的更远一些。 “老宁,本宫此生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朱厚照道:“此番,无论如何也要让咱丈人立功啊。” “届时,你再在那皇帝老子跟前说两句好话。” “哪怕那皇帝老子不赐婚,也要让人多留意夏雪,明白?” 宁远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他倒也能理解这位太子殿下。 在没当皇帝之前,这婚姻大事,自己还真做不了主。 至于让夏雪选秀入宫,也是麻烦重重。 正常的选妃,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程序,其中就包括……身体的检查! 莫说夏雪怀有身孕了,即便没有,毕竟已经被朱厚照祸害了,在诸多宫娥检查身体的时候……也会暴露问题。 “老宁,这件事,就全靠你了!” “反正,无论如何,这太子妃必须是夏雪。” 朱厚照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贼眉鼠眼般压低声音。 “作为回报,本宫……教你一个生孩子的办法。” 额…… 宁远顿时有些尴尬。 至今为止,他家里那两位,可还是半点动静没有呢。 先前呢,他跟太子殿下都生不出孩子,大家大哥不笑二哥。 可也不知为何,这太子殿下在外面鬼混一段时间,夏雪就怀了。 莫不是…… 宁远定定的看着朱厚照:“莫不是外面的女人,容易育有身孕?” 朱厚照一瞪眼:“狗贼,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夏雪能怀孕,那是因为本宫的本事大。” 说着,他凑近几分,低声道:“老宁,你要这般……这般,记住啊,千万要按照本宫这个办法来,本宫保你三个月后当爹。” “好的,了解。”宁远一脸深沉。 不多时,他取了十多个辣椒,离开了西山。 而此刻,在城西。 天色渐黑,睡了一日的夏儒准备去当夜值。 可就在吃饭之时,他眉头一皱,冲着旁边的丫鬟道:“小姐呢?” 那丫鬟僵红着脸,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夏儒便会意过来,砰的将饭碗砸在地上,怒火腾腾。 “这死丫头……真是……不知羞耻!”夏儒咬牙切齿。 旁边的夫人也是愁眉苦脸。 近两个月来,也不知怎地,那死丫头就好像那猫儿似的,时常与男子私会。 一直到这几日,他们才发现异端,便准备将那死丫头囚禁在家。 结果……又跑了! “某,不知使了多少银两,只为那死丫头能选秀入宫,现在……人财两空啊!”夏儒着实气坏了。 而就在此时,有下人通报,繁昌伯来了。 夏儒一惊,忙起身迎接。 宁远落座后,四下看了看,笑了:“夏千户,某听闻,你家有个女儿,近来,似乎有些不检点啊。” 夏儒愣了愣,老脸也是红了起来。 这等丑事……繁昌伯竟是知道了? 宁远摆了摆手,夏家左右两侧之人当即退下。 而后,他严肃的问道:“你可知那男子是谁?” 夏儒想了想:“听说……是个纨绔小子,好像叫什么牛八。” 牛八! 这个字上下叠起来,不就是“朱”了? 太子殿下很是会玩啊。 宁远悄然点头,又问道:“你家那女儿,如何与那牛八勾搭一起的?” 夏儒有些不解。 这繁昌伯……好像对自家闺女很感兴趣啊。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因为一只猫儿,那牛八使了手段,让猫儿闯入我家府邸,一来二去,便……” 宁远会意。 果然有些手段啊,学会了。 以后,说不得用得上。 旋即,他一脸正色道:“夏千户,本官这里,有一件要事教你去做。” “做的好了,保你夏家一世荣华。” “若做不好,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莫以为你老爹是那前南京太常寺少卿,本官便不敢动你。” 夏儒不敢惊疑有他,不住点头。 莫说什么要事,便只是抱上繁昌伯这一条大腿,于他而言,那也是受用无穷的。 紫禁城,养心殿。 弘治皇帝害了风寒,浑身发烫,不住的咳嗽。 可即便如此,他还在坚持批改奏折。 过了许久,他放下朱笔,转而看向萧敬:“那繁昌伯又在搞什么劳什子事情,还不送辣椒神药过来?” 话虽有些愠怒,可整个人却是十分虚弱的。 萧敬都心疼不已,垂着头道:“想来,应该快了。” 就在此时,有小太监进来传报:“陛下,锦衣卫千户夏儒得知陛下龙体有恙,特送来神药辣椒。” 夏儒? 弘治皇帝疑惑的看向萧敬。 萧敬没有解释,忙问那小太监:“繁昌伯呢?可来了否?快叫他去熬药。” 宁远自是赶至宫中,从夏儒那里取了辣椒,直奔御膳房。 不多时,公主朱秀荣也被叫了过来。 “怎么了?”朱秀荣不解的问。 “陛下害了风寒。” 宁远手下正在炒酸菜,直接吩咐道:“殿下,你来烤辣椒!烤制好后,碾碎了,待会撒入汤里。” 朱秀荣也跟着忙络起来。 过了一会,她想到什么似的道:“近来,不知为何,父皇总是愁眉苦脸的。” “听母后说,可能与前些日子看了哥的起居注有关。” 说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宁远:“你说,父皇是不是发现哥生不出孩子,愁的啊?” 宁远顿时背脊有些发毛。 感觉,话外有话,意有所指啊。 他故作严肃道:“殿下莫要乱说,能让陛下犯愁的,也应该是关系江山社稷之大事。” “至于太子殿下……” 宁远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殿下,您……马上就要当姑母了。” “什么?” 朱秀荣当即站了起来,眼睛冒亮光:“真的吗?原来,哥不是生不出孩子,是时候未到啊,快说,哪个宫女这般有幸?” 宁远便将实情说道了一番。 朱秀荣沉默了几分。 这事,还真有些麻烦。 只是选秀这一关,那夏雪怕都过不去。 她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教本宫暗中帮忙?” 宁远点头:“对的,但此事不可教陛下与皇后娘娘知道,一旦暴露,影响甚大啊。” 莫说是皇室了,便是平民百姓人家的姑娘未婚先孕,那也是十分丢脸的。 而不出意外的话,那夏雪未来定是皇太妃,未来的皇后。 关系匪浅,兹事体大啊。 朱秀荣沉思许久,跟着放松下来,背着手,眨了眨眼。 “喂,哥都要当爹了,繁昌伯你可要抓紧些了啊。” “不如,咱们……咳咳,本宫也学那夏雪嫂子,咳咳……来个未婚先孕什么的……” 说着,不由得垂头下去,脸色红到了底。 第296章 本宫,还是个孩子啊 宁远额头冷汗簌簌流下。 也不知是老朱家基因本就躁动还是怎样,这公主殿下发疯起来,连他都不敢想象。 于是他装作没听到似的,加速熬汤,逃也似的离开御膳房。 来到御下,也无需验毒。 弘治皇帝拾起汤匙,轻轻喝了一口。 顿时,一股辛辣自口中弥漫开来,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也跟着红润了几分。 弘治皇帝强忍着将一口汤咽下,缓和了须臾,不由得眼瞳放大。 “这……果然是神药啊!” “只是喝了一口,这身子骨,就仿佛有无尽力量喷涌一般。” 弘治皇帝大喜,就着汤的烫与辣,快速喝下一碗。 末了,砸了咂舌,挥汗如雨间,竟有些意犹未尽。 他不由得感叹道:“若这辣椒是调味之品,时常来上两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可惜了啊……” 可不就是调味品。 宁远险些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眼下并不合时宜。 他顿了顿,提醒道:“陛下,此神药,乃是锦衣卫千户夏儒所贡。”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随口道:“朕,理应赏赐这夏儒,对吧?” 宁远抬眼撇了撇,有些尴尬道:“夏儒有一女……年方二八,可选秀入宫……” 弘治皇帝忽而哼笑出来,面色有些怪异。 这小子,再度把功劳让给那个什么夏儒,只为让他恩赐夏儒之女选秀? 说的直白一些,忙前忙后,竟是为了帮太子选妃子? 他故作严肃道:“什么时候,你繁昌伯也开始操心太子的婚事了?” 宁远低着头,随口胡诌道:“家父先前与那夏儒关系莫逆……” 弘治皇帝挥手,已是懒得听。 这小子如此大费周章,操心太子婚事,那就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还能为了什么? 惦记公主呗! 让太子早日完婚,届时,公主这边,也就快要出嫁了。 “允了!” 弘治皇帝随口说道,也未戳破。 跟着,他挥退左右,默然许久,喃喃一般道:“朕,克继大统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为的,便是让这江山更加稳固,只是……人力有时尽啊!” “近些年来,天冷气清,百姓们中的粮食减产,吃不上饭,四处流窜,乃至有易子而食等惨剧酿成,朕……痛心疾首!” “朕在想,这大明,何时才能真正的国泰民安啊?” 他叹息着,抬起头来:“繁昌伯,你说,这世间,可否有一些吃食,耐得了霜寒,产量又足呢?” 宁远明白过来。 皇帝陛下这病,是心病啊! 因为小冰河时期的缘故,天气更冷,致使粮食不足。 而粮食不足,百姓们吃不饱饭,这天下,就无法实现真正的太平! 诚如去岁冬天,他宁远负责赈灾北直隶效果不错,最起码,使得许多人避免了死亡的厄运。 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你朝廷能赈济一时,以后呢? 这小冰河时期可不是一年两年,长达一个世纪之久,以后每年都赈灾? 问题的根源,在于粮食! 一种耐寒,产量又大,能叫天下百姓吃饱饭的粮食! 想着,宁远的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土豆啊! 他暗暗激动着,酝酿许久,正要开口,却见弘治皇帝面上浮现苦涩的笑容。 “呵呵,朕,太过异想天开了。” “这世间,哪里有又耐寒,产量又高的主粮呢?” “好了,宁爱卿,你退下吧!” “播种在即,朝廷,还要劝农啊,早些播种,多种一些地,到得秋天,尽最大程度避免寒灾啊。” 弘治皇帝有些无力说着。 宁远静悄悄退下。 对于皇帝陛下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 确实,有些时候,人力确有不逮之处。 这小冰河时期,是天灾,乃至于是导致大明灭亡的主要诱引。 种不出粮食,百姓们吃不饱,那就要闹事。 这里闹一下,哪里闹一下,再加上北虏南寇,这天下,就会四处漏风,风雨飘摇。 接下来的数日,弘治皇帝的风寒病并没有好。 每日,靠着酸菜羊肉辣椒汤吊着,勤勉如常,可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越发的虚弱了。 西山。 朱厚照来了,却是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看起来愁眉不展,十分的疲乏。 他眼睛通红道:“老宁,父皇他……可能不行了。” 宁远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莫乱说,陛下洪福齐天,岂会……” “不!” 朱厚照摆手:“你不知道,父皇他这是拖着病操劳,召见大臣越发的频繁了,可能……是在托孤。” 卧槽! 宁远已是惊住了。 不是吧? 皇帝陛下……不行了? 这可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在史上,这位弘治皇帝虽是十分劳累,可也活了三十多岁。 若按照时间来算,那最少也还有五六年的寿命,得到弘治十八年才寿终正寝! 这才弘治十二年啊! 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他娘*,问题大条了! “殿下,臣以为陛下定会无事的,御医们都看过了吗?” “对了,陛下得的是风寒病,没事的,咱这有辣椒,以后每日再多给点量,说不得陛下很快就好了呢?” 宁远也是有点懵、不知觉间,身躯都在轻颤着。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了。 想到这位仁慈又爱民的皇帝真要驾鹤薨去……不敢想的。 “以前,本宫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犹记得小的时候,父皇还总带着本宫四处逛荡呢。” “大冬日里,本宫握着他的大手,暖暖的,感觉,可开心了。” “后来,本宫好像长大了一些,父皇对本宫,也变得严厉起来。” “时常呵斥不说,还总是打骂,本宫记得,最严厉的一次,本宫被打的皮开肉绽,躺都不敢躺。” “可现在回头想来,本宫多希望他能如先前一样,振作起来,哪怕多打本宫几鞭子也好啊。” 朱厚照说着,目光,望着远方。 偶尔会笑一下,可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就像暴雨一般,稀里哗啦的流落而下。 “本宫,还没有长大啊。” “本宫的孩子,他的孙子、孙女,还没有降世啊。” “父皇他,怎地如此脆弱啊!啊?老宁?” “你说,这好端端的,为何就感上风寒,为何一病,病了这么久也不好啊。” “本宫……还是个孩子啊!” 朱厚照泪水横流,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旁边的宁远沉默着,想要安慰一番,却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眼看着就不行了。 犹记得前些日子,他最后一次面圣,当时的皇帝陛下,喝了辣椒汤,状态,还是不错的。 整个人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十几日当中,病情却愈发严重,乃至于有驾崩的趋势。 虽说人生无常,可这……也太快了吧? 直到此刻,他还清晰的记得皇帝陛下那音容笑貌,还有后来的那一番话。 而究其原因,不出意外的话,此番皇帝陛下害病的主要原因,是心病。 人一旦得了心病,任你疗效再好的药物,也是无用的。 除非有心药医治才行…… 等等! 宁远猛然回身过来,啪的拍在朱厚照的肩膀之上。 “老朱老朱,有救,陛下,有救啊!” 第297章 扶朕起来 方才,宁远也是为朱厚照悲伤的模样触动了。 整个人,脑子懵懵的。 因为弘治皇帝,是个好皇帝。 即便先前对他宁远有一些打击的行为,可总的来说,那也是为他考虑。 这位皇帝,把他当成了太子的班底人选。 比如他立了一些功劳,弘治皇帝也尽量从轻赏赐。 因为一旦在弘治一朝,他宁远功劳不菲,位极人臣,到了太子朱厚照一朝,也就没有什么可封赏的了。 这也是弘治皇帝对他的器重与看中。 所以,对于这位皇帝,他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 有知遇之恩,对他宁远重任的感动。 再进一步,等太子殿下成婚之后,不出意外,他肯定会想办法迎娶朱秀荣的。 这位皇帝,大概率是他未来的丈人啊。 也正是关心则乱,他险些将土豆这茬给忘记了。 皇帝陛下得的是心病,这土豆,岂不就是最好的心药? “殿下,陛下有救的,有救啊!” 宁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您别伤心了,来来来,咱们这就去弄心药!” 朱厚照怔了怔,却是颓丧的摇头:“老宁,你说什么胡话呢?” “走走走!” 宁远直接扯着朱厚照,直奔玻璃大棚而去。 二人来到三株已然枯萎的土豆秧跟前,宁远抬手:“殿下,看,这,就是心药!” 朱厚照满脸的茫然:“什么意思?这土豆,是药?” 宁远激动不已:“对,这就是治疗陛下疾病的特效药物!” 朱厚照仍是不解:“可你先前从未提及过土豆能治病啊!” “哎呀,别管了,咱先挖开收获一波再说!” 宁远说着,一马当先,弯腰下去,双手握着土豆秧,用力向上拔。 可奈何那土豆秧虽死了,可藕断丝连,扯了半天没扯动。 于是他忙冲出去,取了铁镐,试探着刨了两下,将土层翻开,再去拔秧。 呼啦! 因为力道太大,猝不及防,宁远直接坐在了地上。 可他放眼看去,只见那土豆秧下方,足足坠着一大串成熟的土豆,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第一次种植土豆,成功了。 而且,收获不菲。 土豆秧一共有三株,因为当初是整颗土豆种下去的,故这三颗秧苗所产的土豆,都集中在一起。 粗略数之,大大小小,足有十五六颗! 那大的,有两拳之大,要两只手才握的过来。 即便小的,一眼看过去,也有一两之重。 朱厚照猛然一震,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泥土里大大小小的土豆。 这……收获……太大了! 大到他都不敢想象。 先前,种下去的时候,只有一颗土豆啊。 现在,竟收获了十多个。 一个土豆,变成了十多个。 而且个头还都不小,粗略估摸,此番收获,少说也有五斤以上。 这产量……简直不可想象啊。 就如那稻谷,一粒稻子种下去,生长出一颗秧苗。 而一颗秧苗,也就产出一点点稻米罢了,以亩算之,一亩地约可产两石米而已。 可这土豆…… 一个土豆,出产四五斤。 假若种上一亩,岂不是要两三千斤? 一亩,十石! 而若这土豆遍及天下,百姓们的粮食增产五六倍…… 不可想象! 不敢想啊! 他呆呆的捡起一个土豆,抹去上面的泥土,喃喃道:“老宁……这就是你说的心药?可以吃吗?” “自然!” 宁远也是许久才缓过神来,双眼放光道:“殿下,陛下,是忧国忧民而导致的心病啊。” “这最主要的,便是百姓们的吃食问题。” “只要这土豆能快速培育出来,遍及天下,吃饱穿暖,陛下的心病,就好啦!” 朱厚照不住的点头。 他也是觉得此番父皇得病有蹊跷。 假若真如宁远所说,有了这心药,说不得,当真可以治病啊! “还等什么,快,去报喜啊!” 朱厚照说着,从诸多土豆之中,选取一个最大的,简单的冲洗一番,正准备回宫。 就在此时,大太监萧敬带人快速冲了过来。 萧敬急的眼睛通红,眼皮早已肿胀:“殿下,繁昌伯,陛下召见,快,快啊!” “走!” 旋即三人上马,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一直来到宫门口,三匹马也没有停止的趋势,直接冲了进去。 此刻,坤宁宫之中,张皇后、朱秀荣,乃至于一众宫女、宫娥早已泪如雨下,可却不敢哭出来。 龙榻跟前,张皇后坐在一旁,朱秀荣则跪在地上,母女二人几近以泪洗面。 弘治皇帝却是淡淡笑着。 “皇后,不要哭啦!” “你看,朕,这不是挺好的吗?” “方才还服了两碗辣椒汤,此刻啊,只觉得浑身有力!” “无事的,皇后且放心!” 说着,却是咳嗽起来。 两声咳嗽,带出一口浓痰,跟着鲜血便染红了手帕。 再看过去,脸上,几乎没有了颜色,苍白如纸。 张皇后吓的魂不附体,正要说什么,弘治皇帝勉强的摆了摆手。 “切勿告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受不得打击的!” “万幸呢,太子,已然长大成人,日后,就辛苦皇后了。” “太子,太子尚未归来吗?” 开口之间,呼吸,已是不顺畅了。 张皇后哭的泣不成声。 前一刻,陛下还在故作坚强,可这转眼之间,又开始说起了丧气的话。 她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诸多话语,都化为泪下了。 “太子殿下驾到!” “繁昌伯到!” 朱厚照率先冲了进来,眼见着下,噗通跪在地上,泪珠子啪嗒嗒的掉落下来。 这“皇帝老子”,眼看着不行了啊! “父皇,父皇,儿臣在的,在的!” “您别着急,不……您没事的,您肯定没事的。” 事到临头,朱厚照直接乱了方寸。 他仍旧记得,在他出宫之前,这皇帝老子还言行利落,即便躺在床上,也还要处理政事的。 可眼下……眼看着,宛如吊着一口气一般。 “朱厚照!” 大殿之中,骤然响起一声厉喝。 可跟着,又是一阵撕心离肺的咳嗽声。 弘治皇帝十分严肃道:“你,是太子,是储君,这大明君君臣臣,这万千百姓,还需要你!你,不得哭泣,明白吗?” 朱厚照泪水如雨:“知道的,儿臣……知道的!” 弘治皇帝这才笑了出来:“好的,好孩子,朕啊,未能将祖宗留下的积业打点好,你,便要劳心劳力了。” “朕,已安排妥当,日后,你登基,要善待百官,可万不得耍小脾气了。” “还有便是……繁昌伯,何在?” 后方,宁远当即凑前上去,噗通跪地:“臣在!” 弘治皇帝招了招手:“过来!” 宁远忙上前:“陛下,臣……” 说着,却是不由自主的沉默下去。 这皇帝陛下的病情,比想象之中,更严重数倍啊。 眼看着,就不行了! 他狠了狠心,果决道:“臣……恭贺陛下,陛下万岁!” “臣这里有一物,名为土豆,亩产,可达……十石!” “此物推广开来,普天之下,将再无百姓忍饥挨饿。” “大明,在陛下的治下,将迎来鼎盛春秋!” “陛下功劳顷天,尧舜不及也!” 嗯? 弘治皇帝愣了那么一下,怪异的看着宁远:“可……亩产十石?” 宁远郑重点头:“臣以性命担保,亩产,最少十石!” 弘治皇帝深深拧着眉头,错愕了许久,不知觉间,本苍白的面色,竟多了几分血色。 他冲着旁边的张皇后示意,虚弱道:“扶朕起来。” 第298章 好吃 寝殿之中,一阵寂静。 一众人皆是错愕的看着弘治皇帝。 此一刻的弘治皇帝是慎重而严肃的,身子骨虽仍旧虚弱,可整个人的状态,又仿佛回到了先前勤勉的样子。 这……皇帝陛下,有了精气神? 张皇后止住了泪水,惊愕道:“陛下,您……” 弘治皇帝摇摇头。 张皇后便上前一步,轻轻的扶起弘治皇帝。 “宁爱卿,你所言那土豆,可产……十石?并非玩笑?”弘治皇帝复问。 “回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君。”宁远干脆道。 “亩产如此之高,史所未有啊!” 弘治皇帝深深呼吸,面上,是说不出的凝重。 太高了! 高的不可想象! 那寻常的稻谷,一亩地,也就产粮两石左右。 若是遇到不好的年景,一亩地的产量甚至不足一石。 换而言之,大明的土地,何其是广阔,可每年产出的粮食,却是有数的,许多农户维持年吃年用都十分困难。 百姓无粮,皇帝心慌啊。 可若是将这土豆推广开来,产量,翻了数倍,养活而今数千万百姓,将再无困难啊! 他忍不住道:“如此高产之神物,定十分娇贵,很难植种吧?” 宁远忙道:“回陛下,此物,非但高产,还耐寒,便是此刻种下去,也冻不死的,待得暖和,便可发芽生长。” 耐寒! 这两个字,直击弘治皇帝的心扉。 而今暖和的时候,短了许多。 五月左右才能开始播种,种下种子,可到了七八月,稻谷正上浆、丰壮之时,天气就开始逐渐转冷了。 可想而知,稻谷的产量,定然不足啊。 这便是天气原因所致。 而有了这耐寒的土豆,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可以提前种植,晚一些收,天气寒冷一些,也不怕。 如此一来,产量丰足,养活百姓,也就不成问题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土豆,简直就是稳固江山的神器啊! “莫说十石,便是三五石,只要这土豆当真耐寒,我大明……万幸矣!” 弘治皇帝慨叹不已,看了看宁远,旋即失笑。 “呵呵……朕,知道的,你们,这是逗朕开心吧。” “这世上,岂会有不畏寒冷的作物呢?” 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下侧,朱厚照愣了愣,也反应过来。 这皇帝老子得的,确实是心病啊! 提及到土豆,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眼见弘治皇帝不信,他忙道:“父皇,不是啊,这土豆,当真高产又耐寒啊,不信您来看!” 说着,快速从袖口翻找出一颗硕大的土豆,递了上去。 “父皇,就是此物,只一个种下去,便可结出十多个这样的果子。” 实物为证! 弘治皇帝拿捏着土豆,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疑惑道:“此物,个头倒是不小,圆滚滚的,很是壮实,只是……可食?” 朱厚照就有点懵。 这一下,问到了关键点。 因为,这玩意……没人吃过啊。 且不说产量、耐寒与否,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玩意有没有毒啊! 后面的宁远见了,当即出声:“陛下,臣以性命担保,此物可食用,臣……先前食用过一个。” 弘治皇帝便将土豆传了过去:“拿去烹饪,朕,试试!” 宁远接了土豆,犹豫了一下,捅了捅险些哭晕过去的公主,率先向外走去。 殿外,文武百官皆是侍立着,一个个悲恸不已。 大学士刘健拦住了宁远,低声道:“陛下……如何?” “尚好!” 宁愿就回应之后,便直奔御膳房而去。 可很快,他便难住了。 皇帝陛下,得的是心病,忧愁天下,忧愁百姓吃不上饭。 因为粮食不够充足。 而今,虽是有了这土豆神器,可那皇帝陛下不信啊。 只以为与太子殿下合伙骗他老人家开心呢。 所以这土豆的做法又是一个问题。 做的好吃了,吃的皇帝陛下开心了,说不得,这病情,就会好转了。 可怎么做呢? 不多时,哭肿了眼睛的朱秀荣赶来:“你……没有欺君吧?” 宁远扫了一眼,自是会意。 言外之意是问他这土豆的产量与耐寒真假问题。 如若是真的,说不得,当真能令皇帝陛下病情好转起来。 只是,都这个时候了,欺君与否重要吗? 他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殿下,你现在准备糖、大蒜、盐、白醋。” 朱秀荣定了定,却没有多说,开始备菜。 而宁远也开始忙络起来。 土豆的做法,太多了,多到眼花缭乱。 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泥,在这三种状态下,烹饪手法又多种多样。 比如土豆丝,切片、再切丝,汇入酸菜汤之中,辅以些许辣椒,那便是土豆酸菜汤了。 好喝、好吃自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些时日下来,弘治皇帝喝酸菜汤怕都快喝吐了。 所以,得换招子! 要这一记“猛药”下去,教弘治皇帝心病痊愈。 足足忙络了小一个时辰,看着眼前一盘油炸土豆条,还有旁边的红如稠血的番茄酱,宁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拾起一个土豆条,沾了番茄酱,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恍如昨日,甜美可口,咸淡也适中。 总是来说,便是与后世相比,这“薯条”也不逊色半分。 这玩意,虽算不得主菜,却如碎嘴零食,老少皆宜啊。 于是,他又沾了些许番茄酱,转而看向朱秀荣。 “殿下,生死有命,依臣看来,陛下洪福齐天,断然无事的。” 接着,他将土豆条凑前几分,一直凑到朱秀荣嘴巴前面。 朱秀荣已是泪眼蹒跚,嘴唇蠕动,轻轻咬了一口。 宁远轻笑着:“好吃吗?” 朱秀荣用力点头:“好吃的!” 宁远便将盘碟整理好,取了少许番茄酱,柔和道:“走吧,给陛下,治病!” 坤宁宫这边,已是等待许久,便是连太皇太后都来了。 当宁远与朱秀荣回来,也无需试毒了,一碟土豆条直接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拾起一块薯条,沾了些许番茄酱,缓缓的砸了一口。 紧跟着,整个人猛然一震。 一张有些苍白的面上,不可思议的望向了宁远所在的方向。 “宁爱卿……这……便是土豆?” 第299章 心药治心病 弘治皇帝震撼不已。 这土豆,糯糯的,堪称是入口即化,根本无需咬嚼,入口之后,便可以咽下去。 尤其是配上那不知名的酱汁,酸中带着些许舔味。 一口下去,当那酸甜味道与土豆本身软腻的味道混合一起,这……简直比山珍海味还美味啊! 再直白一些,那所谓的玉盘珍馐,也不过如此啊。 好吃! 弘治皇帝面色十分的怪异。 他虽是十分的节俭,可一些个该吃的东西,自都吃过。 什么山珍海味,河里的,海里的,几乎都吃过了。 可眼下,当这土豆人口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味觉激荡,软糯之间,竟有些……上瘾! 太好吃了! 他不由得望向宁远:“宁爱卿,此物,便是土豆吗?” 后侧,宁远忙是点头:“回陛下,此物,便是一亩可产十石的土豆。” 弘治皇帝只是笑着。 一亩产十石,且耐寒,于大明而言,自是梦寐以求的。 假若这土豆当真那般神奇的话,日后,这大明也就有救了。 只是,很快,他便笑了笑。 笑容之中,蕴着几分苦涩。 “不错,不错的啊!” 弘治皇帝叹息道:“朕治国十余载,普天之下,民不聊生,万幸,有了这土豆,想来,日后,这天下便不会再有饥饿之人。” “太子、繁昌伯,此番,你们做的不错的!” “好了,就这样吧,朕,累了!” 说着,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一众人见状,自是老实退下。 片刻之后,见众人离去,病床之上,弘治皇帝忽而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 “真是……有意思啊!” 他笑意不止,随意瞥了眼张皇后,朗声道:“朕,无憾矣!” 张皇后已是惊了。 方才,皇帝陛下眼看着就不行了,可此刻,竟是……容光焕发! 精气神,完全不输往日啊! 她正要说什么,却被弘治皇帝摆手阻止了。 “这两个孩子……好啊!” “无形之中,却是提点了朕!” 说着,他拾起一块土豆条,递与张皇后的口中:“尝尝。” 张皇后浅尝辄止,简单的试了试,凤眸睁大。 这土豆条,竟异常的美味! 口感,虽是不如肉质可口,可那鲜糯的感觉,却不遑多让! 堪称是世间极品啊! 弘治皇帝不由得笑了笑:“好吃吗?” 张皇后点头不迭:“太好吃了。” “是啊!” 弘治皇帝感慨不已:“这两个孩子……好啊!无形之间,却是治了朕的病!” 张皇后侧目,却是没敢多嘴。 治病与否且不说,只说皇帝陛下眼下的状态,完全如没事人一般。 根本看不出半点病态啊! 只是这一点,那宁远与太子的功劳便不可估量。 无形之间,竟是救了而今陛下! “此番,朕这病啊,也是咎由自取!” 弘治皇帝苦笑道:“先前,朕也是被这‘乱世’所困扰,久困成病,这一病,就不起了,险些倒了下去。” “先前,朕只觉得人力有所尽头,百姓饥饿,朕却无能为力,因此困顿不已!” “多亏太子与宁远,提点了朕!” “他们两个这出把戏,突然叫朕清醒过来。” “皇后,你以为,这世间,可有一亩十石之物?” 这话,倒是将张皇后问住了,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弘治皇帝便平和笑道:“对了!不可能有的!” “所以,朕在期盼什么?” “一种产量高,又耐寒的作物?” “呵呵,朕,异想天开啦!” “这世上既是没有,既已然这样了,莫说是朕了,便是真正的天之子也毫无办法啊,对吧?” “所以,是朕,想多了!” 弘治皇帝呵呵笑着:“朕,要现实一些,可不能妄想喽!” 开口之间,目光不由得深邃了几许。 若宁远在此,定会激动不已。 皇帝陛下这心病,间接的,得以医治了啊! 接下来的数日,这位皇帝陛下的病情,不断的好转。 一直过了七日,已是恢复如常人模样。 除了看起来有些虚弱以外,根本看不出半点病灶! 病,好了! 从重病垂危,到生龙活虎,只用了,七日左右! 莫说的文武百官了,便是宁远也赞叹造物之神奇啊! 事实上,一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位皇帝陛下不知觉间,陷入一个误区——人力不能及。 当一个人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却仍旧感到无能为力之时,自是心灰意冷。 再加上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也属自然。 而当这个人走出了误区,敢于面对现实,那一切,也就不成问题了。 这一日,内阁之中。 面对三位阁老,弘治皇帝忍不住问道:“三位师傅,可曾听闻,亩产可达十石且耐寒之作物?” “这……” 三位阁老皆是茫茫然。 亩产十石,还耐寒?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啊! 若当真有此物种,这大明,岂不会迎来一个不可想象之盛世? “陛下,臣以为,此话……过于玩笑了。” “臣以为如是。” “莫说是亩产十石,便是三石,如果耐寒的话,也能养活这天下百姓啊!” 三位阁老纷纷发声,皆不以为然。 此等作物,肯定不存在的。 要知道,稻谷的产量,不过一亩一两石而已。 比之稻谷的产量翻了数倍? 可能吗? 弘治皇帝也是哂笑。 确实有些着相了。 不过听三位阁老这般一说,他倒是平和下来。 既然此等物种不存在,也就无需多想了。 权当做……一场玩笑罢了。 缓了缓,他平静道:“而今,江南那边,如何了?” 刘健道:“那戚景通抵达江浙之后,便开始训兵,经过这两月,想来,备委卫已然强大起来,委寇,当不敢再来犯!”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 这戚景通,不错的啊! 刚一到任,便开始训兵,使得兵强马壮。 若那委寇再敢来犯,无异于拿着脑袋犯事,简直找死! 只是,这边话音刚落下不久,一封奏报便传入了内阁。 大学士刘健展开来看,面色,瞬间沉重下去。 李东阳、谢迁见了,也都沉着不已,神色凝重。 委寇,又来了! 而且,此番还是直接自杭州登陆,与戚景通所训练的兵马,短兵相接,正面碰撞。 跟着……戚景通,败了! 弘治皇帝已是惊呆了:“这……这是何故啊?” “那戚景通既训练了兵马,怎会被委寇,轻易打败啊?” 三位阁老皆是沉默下去。 这问题,没法回应啊! 便是他们自己,也都万分不解。 那戚景通既然训了兵,兵马强壮,怎会败于委寇呢? 不对劲啊! 第300章 可怕的选手 内阁之中,气氛诡异极了。 这位皇帝陛下病情,刚刚好转,本应多休息几日的。 只是,还未等放松下来,杭州那边,又出了问题。 委-寇来袭,乃至于一度与戚景通所率领的备委卫正面对抗,而且……朝廷这边,还输了! 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啊。 “那戚景通既然训练了兵马,何以……还会如此败北啊?”弘治皇帝沉声的问。 三位阁老具是沉默不已。 这事出乎预料,乃至于他们都不敢想象。 朝廷这边严阵以待,尤其委派戚景通总督江南扛委事宜,在如此严防之下,备委卫竟然输给了那委-寇。 丢人呐! 过了许久,大学士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此番应是那委-寇突如其来,备委卫这边猝不及防,准备不足,故输了此战,情有可原,想来,日后对战委-寇,应不成问题。” 弘治皇帝只是点头。 事实已然如此,再行降罪也是无用。 他想了想道:“严行申斥那戚景通一番,教他日后多加防守,不得怠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对于委-寇,朝廷这边一时间也拿不出更好的对策。 唯一能做的,便是督促江南那边认真一些、严格防守罢了。 而此刻,在宁波。 备委卫大营之中,尚不足三十的戚景通正在喝闷酒。 郁闷! 愤懑! 无力! 这,正是他此一刻的写照。 原本,从一个漕运把头荣升为两江备委总督,他是踌躇满志、如沐春风一般。 毕竟,在此番的升职背后,代表着他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只要此番备委之事做得好了,哪怕没有功劳,只要能保证两江一带稳定,委-寇不再来袭,日后,他便注定一路高歌猛进。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这边刚到任没多久,就遇上了委-寇,而且,还吃了一场败仗。 这一仗,直接打的他对未来所有的憧憬,消失不见。 前途,一片晦暗。 对战委-寇,输了啊! 虽然此番只有两三百委-寇,杭州那边备委卫的人数,本旗鼓相当,可……还是输了。 那一切的罪责,便在于他自己。 于是,他开始猛烈的灌酒。 “老哥,别喝了,小心醉酒耽误正事啊。” 酒桌对面,是一个年轻人,正是杨晟。 戚景通是荣任两江备委卫总督,杨晟,则是跑过来筹备拳击比赛的。 二人因同是外乡人,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兄弟,我……太难了。” 戚景通放下酒杯,顿了顿,跟着,泪水便不由自主的流落下来。 “你只看这两江备委卫总督名头好听,实际上……老哥我……一无是处啊。” 戚景通不住的抹鼻涕,慨叹不已。 总督两江备委卫,职位,看起来不小。 可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因为,长久以来,朝廷四方的备委卫,早就糜烂了。 且不说别的,只是这人数上面,就有着诸多问题。 比如,吃空饷。 地方报给朝廷的人数,可能是两个人,实际呢? 实际,地方这边,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也就导致,真正备委的人数严重不足,战力有限啊。 再者便是将士们,太过懒惫。 一个个都习惯了游手好闲,长久下来,大多如流氓一般,许多人甚至于不听管教,仗着备委卫的身份,四处欺压百姓。 就这,怎么打? 有些地方,面对那委-寇打过来,备委卫说不得要第一个逃跑。 有心无力啊! 手下,没有可用之兵! “杨兄弟,说实话,老哥我……甚至有些羡慕你。” 戚景通不住的叹息。 这位杨兄弟,看似无官无职,可人家总督这一届的拳击比赛啊。 拳击比赛,好啊! 尤其是这第二届,第一名的奖金,足足达到了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啊,那是无数人努力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数字。 此刻,只要你能在诸多选手之中冲出,获得第一名,便可收获无尽的财富。 这还不算,便是那三五名,也有着数万、数千两银子。 奖励,相当之丰厚。 最主要的是,这比赛,还有培训阶段。 你想打拳击比赛,却不会拳脚功夫,没问题,我来培训你。 免费培训,教你功夫,教你怎么攻击他人。 更可怕的是,在这培训阶段,食宿全管。 每日,四菜一汤,顿顿有肉。 莫说是那寻常百信见了心动,便是备委卫这边,都有无数人想要去参加培训。 太诱人了! 供吃供喝,还培训你,这……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故而,此一刻,在这杨晟手下,仅仅是这宁波一地,参与培训之人,就超过了一万。 这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一个个都会拳脚功夫,足有……万人啊! 若这些参与培训的选手,能充当备委卫的将士……简直,不可想象。 “杨兄弟,说句实在话,你这些选手,总也不能所有人都参加比赛吧?” “老哥我恳请你一番,日后淘汰下来的选手……可否借老哥我一用?” “老哥我……想培训一只新军。” 戚景通一脸正色。 杨晟看了看,不住的摇头:“戚老哥,这便不是咱说了算的了,您也知道,咱,也只是奉了繁昌伯的命来此组织比赛的,哈哈,您可别为难咱啊。” 戚景通便只得长长的叹息。 此一刻,他只钦羡那繁昌伯。 若可以恳请繁昌伯,将这万余选手,充为新兵的话,他这边,定可以组织起一只新军。 再辅之以诸多阵法,那……定将是一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军啊。 又何须如此畏头畏尾呢? 这个时候,对面的杨晟想了想道:“戚老哥,咱听闻诸多委-寇时常盘桓海外,您,应该有了应对之策吧?” 戚景通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不出十日,便可率军出击,与那委-寇决一死战!” 这边,话音刚落下,忽有手下跑进来报。 “大人,不好了,那委-寇……又出现了。” “什么?” 戚景通豁然起身:“走!此番,老子要狠狠地教训这帮畜生!” 第301章 公然挑衅 一听到委-寇又来了,戚景通,当即怒了! 趁着几分酒气,他怒不可遏的起身,旋即来到海边。 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漆黑。 可在这漆黑之中,不知觉间,竟是多了一盏灯。 火光,很是微弱。 戚景通顿时打起精神,从袖口抄出一物,缓缓拉伸,跟着,望向了苍茫的海面之上。 于是,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 有着一艘船,并不大,船上,大约有四五十人。 在那一盏灯的照耀下,几十道影子,也十分的暗淡,影影绰绰之间,却可清晰的判别,那是委-寇。 委-寇,来了! 非但来了,还敢在船上点灯,让大明备委卫这边看到。 这……是挑衅。 十足是挑衅! 戚景通不由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之间,却是有些无力。 备委卫这边,有火炮,可距离太远,打不到。 备委卫也有船只,只是船只老化,出海作战,定是不行的。 他这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等那委-寇上岸、攻过来,才能进行反击。 恶心,却又无力。 “贼人可恶啊!” 戚景通喃喃着,诸多怒火,只得忍下来。 他转身冲着两侧的人开口:“盯紧了,只要这些畜生敢靠近百丈以内,就放火炮,打不死他们!” “另外,船只,尽快修缮,火炮要齐全,争取……早日出击。” 说着,却是有些无力。 那委-寇,太狡猾了。 就如此刻,只是远远的挑衅一番,从你眼前划过。 无声无息,恶心人呐! 尤其是那附近一伙委-寇的头领,人称山本四郎,是个又狠又猛的枭雄。 先前,台州、宁波两场大战,皆是这山本四郎操纵的。 这人,相当不一般。 “都打起精神,但有消息,立即汇报。” 戚景通吩咐了一嘴,转身而去。 事实上,他也相当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委-寇,是不敢再来宁波的。 因为经过先前之事,此番,他的防御重点便在于宁波、台州。 这两个地方,明线、暗线布置许多,只要委-寇来了,那大概是走不掉的。 而委-寇一方,消息也十分灵通,自不会袭扰这两个地方。 眼下,他要做的便是修缮船只,整顿军纪。 只等时机合适,率军出击,一举将那山本四郎等人,彻底剿灭。 而此刻,在苍茫的海面之上。 一道人影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明人,当真聪明啊,竟是能捣鼓出此等神物,哪怕隔着数里地,也能看得清。” “这望远镜,太厉害了。” “据说,此物,乃是那繁昌伯宁远发明的,很,不错啊。” “若非我在大明有人,此番,可能就着了道了。” 船上,山本四郎不由喃喃笑着。 对于明军备委卫那边的情况,他一清二楚。 再加上这望远镜,完全可以掌控明军的一举一动。 也正因如此,最近以来,他……有点手痒。 嗯,想打架了。 可却不能轻举妄动。 用明人的话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他大抵已经掌控了宁波这边的动向,得想方设法……干他一架。 单刀直入肯定是不行的。 宁波这边,备委卫数量不少,而他们这边,大概,只有千人。 这要是打起来,即便自己一方兄弟们勇猛,可也架不住人家备委卫人多啊。 所以,不能贸然深入。 得徐徐策划。 就如此刻,时机,就很微妙。 因为,明军的备委卫,那主将戚景通,料定了他们不敢自宁波登录。 无论从地理位置或是明军武备,宁波,也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不容易登陆,防备又充足,怎么来说,都不该来的。 可想着想着,山本四郎笑容越发的从容了。 “兄弟们,打起精神,今天晚上,咱们干一票大的。” “宁波,还是很好的,想一想大明的女人吧,漂亮又温柔,今晚,只要我们攻克宁波,最少可获得数千个女人。” “除此之外,还有香皂,乃至于玻璃。” “只要打赢这场,足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君不闻,那一块肥皂,只要搞回去,便是百倍的利润啊。” “而此番,我,你们的大哥,山本四郎,有完全的把握,只赢不败!” 山本四郎缓缓说着。 在后面,一众兄弟则是精神抖擞,眼睛,冒着亮光,跃跃欲试。 虽无冲天呐喊,可诸多弟兄的气势,却宛如要嗜血一般,神情澎湃! 他们,是浪人。 被迫之下,他们,出来流浪。 为了或下去,他们,能做的,便是打家劫舍了。 而哪里最好打,获利最大? 大明! 就是数里之外的那片土地。 有金钱,有女人,有无数的粮食。 只要打赢了,此番的收获,就足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这,岂不教人兴奋? “来人,再派出一只船,靠近海岸,但不行动,看看那明军如何处置。” 山本四郎吩咐。 宁波这边备委卫数量较多,那么,便要用些小的计谋。 比如眼下,先虚晃一枪,看看那戚景通如何对待。 实在不行,那就……再晃一枪。 只要明军的船只出海,就注定了……必输无疑! 因为这戚景通刚到任不久,面对船只老化、漏水等问题,肯定要修葺一番。 如果匆匆出海,那船只,便是明军最大的弊病。 一炮过去,直接炸翻,教那船只漏水,教明军,损伤无数。 而此刻,天色暗黑,正值明人休息。 半夜袭扰,正当时! 备委卫大营之中。 戚景通已然睡下。 恰逢喝了点酒,睡意正足,忽而有手下来报。 委-寇,又又又来了! 人数,足有三百之多,盘桓于海面之上。 “混账!” 戚景通直接气的拍桌子。 这……太恶心了。 这是,公然是挑衅啊。 两艘船,在海面上晃荡,在大明海岸肆无忌惮的逡巡……岂有此理! “来人,去取船!” “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打一遭。” “委-寇目中无人,今日我老戚,就教他们做人!” 戚景通暗暗发狠。 一侧的将士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大人,那船只尚未修缮完毕……” “不管了,先打!” 戚景通眼睛通红:“今晚,打他娘个天翻地覆!” 第302章 憾败 戚景通几乎气炸了! 这些海盗,目中无人,肆无忌惮也就罢了。 此刻,竟是爬到头上来,明晃晃的在海面上晃荡,就仿佛吃准了大明这边不敢出海出征一般。 欺!人!太!甚! 趁着几分酒劲,他也是顾不得许多了,命人点兵、备船,直接出击! 呼啦啦! 一艘大船,足有二十丈长,在海风之中,缓缓开动了。 而在大船两侧,则有四艘小船,呼应左右。 五艘船上,总的将士,也达到了八百人之巨。 戚景通站在大船船头,海风猎猎,吹拂在脸上,有些凛冽。 不知觉间,他逐渐冷静下来,心头,多了一丝丝悔意。 “似乎,有些冲动了啊。”他喃喃着。 因为那海盗,不傻啊。 (注:关于wo寇,涉及敏感内容,以后,以海盗代之。) 好端端的,便跑来宁波这边的海岸耀武扬威? 吃饱闲的吗? 故而,回头想来,这其中,可能有诈。 而若真有问题,备委卫这边,就会出现些许麻烦事。 归根结底,一切皆因底气不足。 且不说备委卫这边的将士,这船,也不行啊。 若船坚炮利,管你海盗多少人、是否有诈,一路横中直撞过去便是。 于是他想到了那三宝太监郑和,三次出海,大船三四十丈,载人数千,何其的强悍。 而今……却已都过去了。 “哎!” 戚景通按捺下心思:“只希望别出意外才好。” 行令一下,船已开动,是不能轻易返回去的。 再者便是,海盗猖狂,都跑来备委卫眼皮子底下撒欢来了,他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啊。 这事若传出,于大明,颜面何存? 所以,打还是要打的。 说不好听些,再不济也要做个样子,吓唬吓唬那些海盗。 “大人,那两艘海盗船已然退走。” 旁边,有手下来报。 戚景通掏出望远镜看了看,暗暗点头。 这是好事。 海盗不战而退,说明……被吓住了。 既如此…… 他大手一挥:“吩咐下去,继续前行两里左右,而后,冲着海盗消失的方向,放他两炮!” 开炮乃是示威。 同时,也使得此番出海能有个交代啊。 海盗来了,备委卫果断出击,两炮之下,海盗仓皇逃窜,远遁不知处。 如此一来,于朝廷一边也就有了交代。 船队继续行进。 不多时,火炮手准备就绪,纷纷点了火。 砰! 砰! 两枚炮弹在海面之上,爆炸开来。 那火光与海水激荡,在这月黑风高之下,爆发出耀眼的光。 开花弹。 未填充毒物,弹内的火药却更足了。 故而,这两炮之下,简直火光照苍穹,犹如闪电一般,迅捷而利落。 戚景通也是第一次见这开花弹,暗暗振奋。 甚至,他都有些期待与那海盗,在这海面之上,正面碰撞一下。 这玩意,威力比想象之中还要强啊! “便宜这帮崽子了!” 戚景通大手一挥,高声道:“返航!” 风帆调转,五艘船开始朝着岸边的方向驶去。 而也正是此时,不远处,暗黑之中,山本四郎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方才,他一直关注着远处的动静。 尤其是当那两声爆炸响起之时,火光大作,强烈的光芒险些刺瞎他的眼。 “大哥,怎样了?” “是啊,大哥,刚才那两声响,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太强了,若是炸在我们的船上,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一些个手下皆是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原本,他们兴冲冲,差点就准备冲上去与那明军开干了。 结果,此刻,忽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山本四郎也是一脸的凝重。 “不出意外,那东西,应该便是开花弹了。” “先前明军与那鞑靼对战之时,用过此物,十分的可怕,因为,此物含有剧毒。” “却不想,备委卫这边也使用上了……” 说着,忽而一顿,怪异之间,竟是笑了出来。 “兄弟们莫怕,那明军越强,越是好事啊,哈哈哈!” “传我命令,立刻追击明军!” 海船快速行进起来。 而在前面,明军的大船正慢悠悠的行驶着,偶尔,似有欢声笑语传来。 海浪激荡,滔滔作响。 山本四郎一行人悄然靠近,已是有手下取出了火折子。 待得靠近七十丈左右处,山本四郎一挥手,那炮手立刻点燃了火炮。 跟着……砰然一声,一枚实心炮弹飞驰而去。 前面,戚景通正细心琢磨着对抗海盗诸多示意,猛然听闻响声传来,豁的起身。 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大船,便嗡嗡一颤。 被命中了! 有人受伤,有人慌乱大吼着。 “敌袭!敌袭!” 一个个手忙脚乱,开始找家伙、找敌人。 戚景通狠狠的咬着牙,取出望远镜寻找过去. 黑漆漆的海面之上,不远处,隐约有着一条大船,正辍在后面。 “都给我安静!” 他一声厉喝:“火炮手,立刻准备!调转炮口,给我轰他*的!”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有手下匆忙来报。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船,漏水了,再僵持下去,恐怕撑不回去了。” “什么?” 戚景通几乎快爆炸了。 这他奶奶的,破船,就是不行啊! 以那开花弹的威力,贼人又如此之近,但凡这船只稍微完好一些,何至于此啊! 憋屈! 心里,怒火冲天,可又偏偏打不得! 这船上,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一旦沉船,他们这些人,大概率要葬身大海。 无奈之下,他一声令下:“返航,继续返航!” 船只加速,诸多将士皆是忙着堵漏水处,紧赶慢赶,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勉强支撑到岸边。 再看,大船之上,海水已然浸泡了三分之一,搁浅海岸了。 戚景通浑身湿透,行迹也是有些狼狈。 他望着远处,哪里,仍旧有一道影子停留在海面之上,似乎……还向前行进了几分!!! “崽子们,等着!” 戚景通怒发冲冠,面目血红。 京城,内阁。 一封加急奏报送来,三位阁老看过之后,俱是沉默了。 戚景通,憾败。 败的叫人无话可说。 因为,宝船不行。 尚未修缮完毕,便匆匆出击,被那海盗打了一弹,船就漏水了。 这……能怪谁?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看过奏报之后,也是一阵无语。 这事,令人揪心啊! 第303章 加油啊 此番,戚景通憾败,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船只不行。 这事,归根结底,也是大明这几十年海防的弊病了。 海禁当前,各地备委卫大多时候都无需出海,海船也就放在那里无人理会,年久失修之下,早已不堪大用。 以前,那海盗相对老实一些,不敢肆意袭扰大明,朝廷这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眼下,海盗猖獗,朝廷这边又岂能再放任不理? “陛下!” 沉默许久过后,刘健开口道:“臣以为,理应命戚景通加紧修葺船只,以防海盗继续横行大明海岸。” 弘治皇帝会意:“嗯,就这么办吧,所需银子,户部这边万不得怠慢。” 无力啊! 将破船修修补补,以对抗海盗,说到底,终究还是防御之策。 而且,还不一定有用。 就如此番,戚景通出海那几艘船,也经过修补了,结果呢? 一枚炮弹下去就漏水。 这修好的破船,无论如何也不如新船耐用、耐打。 而若造新船的话……那便意味着海量的银子了,大批量的银子砸进去,造了新船,只为防御海盗,似乎,又有些大材小用了。 “开海?再下西洋?” 弘治皇帝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两个荒唐字眼,又忙是从脑海之中挥散而去。 无论如何,暂时是不能开海的。 此一刻,与文皇帝之时相比,国力已是有些不足,且百姓尚未吃饱穿暖,国未泰、民为安,岂能大费周章的出海?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便是治国。 治国,则需要人才。 想了想,弘治皇帝道:“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吧,朕,倒很是期待啊。” 话题转移了,三位阁老面色也是有所缓和。 科举取士,乃是朝廷的抡才大典。 用不多久,这朝堂之上便会多出许多新的生员,对此,他们自是期待的。 这时,却听弘治皇帝道:“朕听闻,坊间有传言,此番会试的一甲三人,俱是拜入那宁远门下了?” 额…… 三位阁老顿时无语。 此事,他们自然是听说了,感觉……有些不爽。 从一开始的王守仁、到那唐寅,再到徐经,这会试一甲三人,当真都成了那宁远的徒弟。 身为读书人,去拜一个武将为师,这……给读书人丢脸啊。 退一步说,即便那三人此番能高中,未来的前途也未必光明啊。 “可惜了啊。” “是啊,明珠暗投,这是自误。” “那繁昌伯固然会耍一些小聪明,可又有多少真才实学。” “被他教导之后,那三人,此番殿试……怕是要落榜了。” 三位阁老先后出声。 弘治皇帝见了,只是轻笑着。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若是作八股,那宁远可能还真不行,可殿试,考的是策论,关乎国家大事。 那三人经过宁远点拨之后,说不得有奇效。 这也是他有所期待的地方。 宁远那混账,近来倒是老实本分,可在此之外,好像,又开始藏拙了。 而此刻,宁府。 宁远看着跟前的三个弟子,面色沉着平静,无形之间,为人之师的气度已展现起来。 或者,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每个当老师的,都有一种本能的严肃内敛。 可能前一刻还在笑嘻嘻,下一刻见了学生弟子,立刻就能板起脸来。 而对于这三位弟子,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后来呢,嗯……来都来了,态度,也很是诚恳,他这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殿试在即,你们,都在忙什么呀?”宁远问道。 “弟子时常长考。”王守仁平和的应道。 长考……说白了,也就是没事胡思乱想。 倒也符合老王这秉性,嗯,不错的。 然后宁远看向了唐寅。 唐寅倒也满不在意,道:“弟子……刚种了些青菜,待得天气暖和一些,栽种到土地里,届时赠与恩师品尝。” 孝心一片啊。 嗯,也不错的。 宁远缓缓扭头,又看向徐经。 徐经当即老脸一红,闷着头道:“弟子……在养伤,嗯……偶尔,也会出去寻觅,目前已有人选,届时,请恩师……” “咳咳!” 宁远忙是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衡父,嗯,那个……这事不要再提,恩师不是那种人,休要乱说。” 徐经点头不跌,一脸弟子懂了的样子。 宁远便没有再理会,望着眼前的三人,还是……比较满意的。 看看,殿试在即,决定命运的最关键时刻,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别的考生都在努力找关系,找人押题,临阵磨枪,备战殿试。 自己这三位弟子呢? 就没一个心思在殿试上面的! 各干各的,就仿佛……早就胸有成竹一般。 嗯,可以的! 他暗暗感慨,旋即正色几分,缓缓开口。 “为师呢,其实,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此番,便教导你们一个道理。” “殿试,考的是策论,无外乎家国大事。” “而这家国大事,统统离不开一个字——钱。” “你得有银子啊!” “比如对战鞑靼、瓦刺,比如赈灾北直隶,这里面,付出的,那是数不尽的银子,甚至……为师都搭了好些进去。” “你再看此番对抗海盗,为师,就没有行动吗?这暗地里,为师不知道用了多少银子。” “你们,好好想想吧,也要好好记得。” 宁远语重心长。 然后,王守仁便沉默下去。 旁边的唐寅也是一阵深思。 唯独徐经,仔细想了想,道:“恩师的意思是,此番殿试答题,要尽量围绕银子而答题?这……是不是略有粗鄙啊……” “不是。” 宁远斜了一眼,摇头道:“为师是告诉你们,为师,缺银子啊,你们日后步入仕途,要想方设法搞银子孝敬为师,可千万别当那没心肝的猪猡,懂了吧?” 徐经:“……” 唐寅:“……?” 王守仁:“…” 时光流逝,转眼来到三月甲戌,也就是三月份的第十一天。 殿试,开始了。 王守仁、唐寅、徐经三人拜别恩师,坐着轿子,赶赴奉天殿,参加此番的殿试。 宁远独自坐在府上,喝着早茶,略有感慨。 稀里糊涂的收了三个弟子,三个弟子今日又去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说是全然不在意的不可能的。 “一定要高中啊!” “不说状元、榜眼、探花,怎么也得考个二甲!” “加油啊!” 他默默的望着紫禁城的方向。 第304章 殿试 奉天殿。 弘治皇帝高坐,面容沉着,不苟言笑。 此一日,与朝廷而言,都是十分严肃而隆重的日子。 这是抡才大典,乃至于影响朝廷未来几十年命运之大事。 弘治皇帝看着下方的一众举人,有三百之多。 这一个个,在未来,最少也是知县,若能得中状元,便能成为翰林撰修,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只是,这三百人中,大多数,面对君王以及百官的威压,已是体若筛糠,被吓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唐寅。 对于这位会试的会员,他在西山见过,当初只是觉得其有些才情而已。 可此刻,此人却十分镇定,内敛而有神。 有些意思! 再看,他看到了王守仁。 先前,对于王守仁,他的观感本是不好的。 因为这是成华十七年状元王华的儿子,听说,从小脑子就有问题,口口声声要当什么圣人,想不招人注意都难。 而眼下,王守仁正襟危坐,古朴而幽深。 很不简单啊。 再继续看去,他看到了徐经。 对于这个年轻人,他仍是抱有一些非议的。 就才学来说,在江南一带且没有什么名气,此番会试却考了第三。 但调查之后,既没有舞弊之嫌,便只能作罢。 再看过去,他又看到许多面孔,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些,皆是大明未来的只贤良啊。 “放卷吧。”弘治皇帝下旨。 很快有宦官开始发放考卷,跟着,诸多贡生纷纷列作保和殿。 殿试策问开始。 诸多考生开始看题,题目,确在意料之中。 ——镇海盗。 对于近来朝堂之上发生的诸多大事,考生们自是一清二楚。 因为那海盗太过猖獗了,三番五次是袭扰大明,于朝堂、于当今陛下都是极其严重的大事。 故而,皇帝陛下出此题目,大多数考生都不意外。 不过诸多考生却没有轻易动笔,一个个皆是仔细琢磨着,打起了腹稿。 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啊。 而就在此间,诸多考生之中,一道人影动了。 那人提笔而行,镇定自若,看似平淡,却有一股昂扬的自信,勃然而发。 赫然是唐寅。 唐寅缓慢书写着,尽求每个字都书写的足够漂亮,至于策问的题目,早已是智珠在握。 只是把心中所想写出来,不就可以了? 不就是打那海盗吗? 简单! 只要朝廷肯出银子,沿海,将会有无数的百姓愿意站出来抗击海盗。 若杀一海盗,朝廷奖赏十数两,大明,将再不受海盗之困! 事情,不就是如此简单吗? 陛下您,又何须受此事困扰呢? 简单一番陈述,后面,再加上一些感慨的话语扣题,简简单单一份答卷完成。 而时间,只过了区区半个时辰而已。 唐寅抬起头,诸多考生大多已开始答卷,唯有两人,皆是直挺挺的坐着。 师兄王守仁,师弟徐经。 这两个人,竟……还在沉思? 又等了半个时辰,徐经大抵琢磨好了,提起了毛笔。 再看,王守仁仍旧枯坐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王守仁,还是干坐着。 许多个答完题或者临近尾声的考生,皆是呆愣的望了过去。 这位仁兄……怕是傻了吧? 这是殿试啊,还不快抓紧答题? 你看看人家唐会员,早就答完了,而且都偷偷的睡了一觉了啊。 您这……还不抓紧?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的日头,从东面,转到了西面,眼看着就要落下去。 终于,王守仁动了。 行笔不快,可是每一个字落下,神情之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的感觉。 自信、笃定、果决! 到得暮鼓十分,钟声响起,王守仁刚好落笔。 一场殿试,就此封卷。 结束了。 晚些时候,宁府。 见了三位弟子,宁远笑了笑,道:“考的如何?” 王守仁道:“理应高中。” 唐寅想了想,道:“问题不大。” 一侧的徐经正要开口,却被宁远打断了。 宁远一本正色,徐徐道:“小徐啊,为师知道你先前在南直隶,乡试的成绩一般般啊,何以在会试之时,突发猛进啊?” 额…… 徐经一脸的尴尬。 恩师……对于前面两位师兄只是草草一问,到了他这里……就仿佛刨根问底一般。 这是何等的不信任啊? 不过他还是涨红脸,道:“一切,皆赖恩师。” 宁远略微错愕。 好家伙,这徐经之所以在会试考第三,跟他有关? 他不由得狐疑着,道:“这是何故啊?” 徐经道:“先前,恩师瞧不起弟子,以为弟子会名落孙山,弟子不忿,便……使了些银子,四处求告……押中题了!” 宁远暗暗惊骇。 好家伙,这……都能押中题? 据说,会试的时候,题目相当的难,又偏又难。 结果,却被徐经押中了。 他不由得道:“你……使了多少银子?” 徐经仔细思考:“前前后后,约有十二三万两,其中包括李公,以及程敏政大人的诸多好友……” 宁远深深的点头。 这……原来如此啊! 一切以银子开道。 没贿赂主考官,也没有任何泄题的行径,可徐经找的是熟悉主考官李东阳以及考官程敏政的朋友。 最后,将诸多答案综合在一起,押中题,似乎……也实属正常啊。 果然,银子是万能的啊! “嗯,不错,那么……” 宁远顿了顿:“此番,你考的如何啊?” 徐经这回倒是自信满满:“弟子琢磨许久,以为海盗之难,难于我大明无可用之船队。” “若船坚炮利,则可直接捣入海盗老巢,一劳永逸。” “弟子不才,恰巧读过一些书,大概,可以猜得到那海盗所在之处……故如此应答。” 嗯? 宁远顿了一顿,一时间,沉默不已。 好家伙! 竟能猜得到海盗老窝所在之处? 找到海盗所处,直接打过去……这招,可以啊! 难道,可以釜底抽薪吗? 而此刻,在宁波。 戚景通离开了,开始四处奔波起来。 因为两江一带,不仅仅有宁波一处,其他地方的船只,也要全力修葺。 杨晟送别了戚景通,也准备离开。 拳击比赛宁波府这边的预选赛,已经结束了。 一万余参赛选手之中,只选取了百人。 而就在预选赛结束这一天,他注意到一个人。 预选赛排名第一百零一的选手,名叫李二。 因为这李二,他先前就留意了,实力很强,按理说,应该冲进前百名的。 可在预选赛的比赛之中,似乎,这李二,似乎是卡了点。 特意,将自己的名次排到百名开外一样。 “老哥,你……不想获得更好的名次、以及奖励吗?”杨晟私下里问。 “哈?” 那李二笑了笑:“杨小兄弟,这两个月,感谢了,老哥我实力不行,无缘宁波府百强的。” 杨晟没有做声,默默递过去一壶酒。 那李二喝了许久,不知何时,眼睛已经红了起来。 “小兄弟,话不多说,老哥我马上四十岁的人了,老了的!” “而这比赛,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哥我呢,就是图你们一口不要钱的饭、一口酒。” “比赛结束,就告老还乡了。”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老哥我,希望自己这个贱名,可以响彻大明!” 话音落下,李二将酒壶丢给杨晟,大步而去。 杨晟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 他抿着唇,用力瞪着眼,有些难受。 然后,他取下酒塞,酒瓶向下,空了空,又用力的甩了甩。 只甩出几滴酒水。 而后他站了起来,望着那李二消失的反向,深深鞠躬。 “为英雄,践行!” 他呢喃着。 他没听过李二的故事,但他看到李二那般果决,那般义无反顾,就知道这个人去干大事了。 泱泱华-夏,从不缺好儿郎! 第305章 疯狂的海盗 苍茫海面之上,数艘大船正在缓慢行进着。 船上,山本四郎持着望远镜,静静的观看前方。 那里,是大明,宁波。 这宁波,以及台州,乃是大明防御他们海盗的重中之重。 这两个地方,极其容易登陆。 只不过因为那戚景通离开,被强迫训兵多日的将士们,肯定会放松下来。 如此一来,这宁波,反而成了最好的攻击目标。 “呵呵,那大明朝廷,昏庸无度啊!” “以为我等会不断的袭扰大明,各个地方皆修缮船只,要与我等打持久战。” “可惜,他们,错了!” “此番过后,我等掳掠无数财富,便回去与龙哥他们汇合,用不多久,便可称王称霸!” 山本四郎豪气顿生。 不出意外,这一战,是他们短时间内最后一次袭扰大明了。 只要成功,日后,说不得可与大明抗衡。 “哈哈,大哥英明。” “听说,那大明战神,是当今大明的公主,等日后……说不得可与大明求亲。” “届时,那大明战神,就是大哥您的女人了,嘿嘿嘿。” “对啊,那滋味,想想就美啊!” 一些个手下吹捧不已。 山本四郎笑了,略微眯着眼,也是有些憧憬。 只要有了无尽的财富,便可掌控国内,成王作祖。 因为如今的海盗国与大明关系并不友好,即便是那前朝大元,也奈何不得海盗国。 若是成王作祖,稍微向大明低头一点点,那大明皇帝,说不得真的会联姻。 想到那个将小王子都打的半点脾气都没有的女人,他的心间顿时充满了强烈的征服欲! “大明战神,朱秀荣,好的!” 他呢喃着,旋即振臂一挥。 “兄弟们,女人、财富,近在眼前,在此一战!” “只要打垮宁波备委卫,这宁波,便任我们索取!” 后方,足有一千五六百人,神色骤然激荡起来。 他们,干的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在生死之间,早已练就了一身本事。 而那大明备委卫呢? 仅仅在人数上,便存在严重的问题。 说是一卫五千余人,事实上,有没有三千人都不好说。 若按照以往的对战经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拿出来,都可以打那备委卫将士两三个。 “大哥,快下令大家伙动手吧。” “是啊,老子的长刀已经迫不及待了。” “对,老子要用手中之刃,教大明做人!” 一些个手下兴奋不已,眼睛冒亮光,眼睛通红之间,宛如嗜血的饿狼,蓄势待发。 不多时,船只来到海岸边二三十丈处,山本四郎一挥手,率先跳入水中,朝着岸边游动过去。 其余人见状,皆是如大鱼一般,嗖嗖嗖跃入水中,屏气凝神,直冲岸边。 恐怖一战,即将开始。 而此刻,大明备委卫这边,许多将士已然休息。 除了一些个哨兵正在巡逻,整个宁波都十分的安宁。 按照戚景通原本的命令,诸多将士分为两批,一批白日训练,一批,夜晚训练。 可这个晚上,戚景通离开了,训练,也就暂停了。 大家伙累了许久,也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夜晚,一片静谧。 许多人正睡得香。 就在此间,距离备委卫大营不远处,骤然响起嘶声裂肺的惨叫声。 “啊!” “海盗!” “海盗来啦!” 这一声声,不知惊醒多少人。 跟着便见无数的百姓拼命逃窜,一路疯跑,越跑,人数越多。 满城皆动。 惊恐之间,人心惶惶。 备委卫这边自是得到了消息,仓皇之间起床穿衣列队,迎着那海盗而去。 很快,一众人来到前方,所见之下,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海盗,早已杀红了眼,正拖着长刀、长剑,拼命的冲过来。 备委卫守将见了,猛然一颤。 这海盗……太多了! 那可是寻常的数倍啊! 先前,他们两三千人打数百海盗,已然有些困难。 眼下面对如此之巨的海盗,这……怎么打啊? 正犹豫着,海盗已然冲将过来。 那守将见了,只得狠心一下,命众将士列阵防御。 “砰!” 冲在最前面的海盗,手持双斧,直接砍在了那护盾上面,顿时撕裂出一道火花。 紧跟着,顶在前面的将士便倒了下去,出现了一个缺口。 备委卫这边的缺口还未补上,后面的海盗已然临至,刀剑横行,宛如砍菜一般,从一个小缺口,疯狂的打崩了备委卫的防守。 转眼再看去,已有近百人倒在了地上。 这势头,莫说打了,守都守不住啊! “撤,撤!” 那守将忙是下令。 太凶猛了! 一个个海盗,仿佛吃了药一般,乃至于不顾性命,只为斩杀大明将士。 疯子! 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得了令,一些个本在抵抗的将士干脆转身过去,撒腿狂奔。 可那诸多海盗却不依不饶,腥红着眼,以区区千余人姿态,疯狂追逐三千余备委卫打杀。 这一路,足足追了近二里路,诸多备委卫已然四散开来,到后来,都罕见踪影。 山本四郎见了,勒令住诸多手下,扯着嗓子高声开口。 “兄弟们,我们,打赢啦!” “接下来,便是收获之时!” “分出百人,去那备委卫大营,寻找那开花弹。” “再分百人,去找那香皂作坊,所有香皂一并收下,尤其是配方,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手,这是我们发财的根本。” “其余兄弟,放亮之前集结,舍此之外,尽情掳掠!” “冲!”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躁动起来。 他们不惜打架,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尽情而为,乃至于胡作非为。 这城中,有粮,有人、有金银,一切,任他们索-取。 不多时,城中一片大乱。 有喊叫声,有求饶声,有被欺压的哭喊声。 但看城中,火光冲天,沸腾如火海,宛如人间炼狱。 城外,数万人聚集着。 在那海盗与备委卫厮杀之时,他们,跑了出来。 有的跑的慢,腿脚不好的,以及一些抱有侥幸心思没跑的,此刻,在城中,大抵……已被那海盗戕害了。 许多人泪如雨下。 再回去,可能,自己的家就没有了。 粮食,以及一些带不走的钱财,房子,可能,都被掳掠烧毁了。 可他们又不敢高声哭泣,害怕引来海盗追杀。 就是此时,人群前方,李二拳头紧握,嘎嘣作响。 这些海盗,该死啊! 第306章 全民皆兵 李二眼睛通红,怒发欲裂。 这些海盗,全部够该死! 尤其是看着眼前这火光大作,仿若整个宁波城都要烧成一片废墟一般,不由得想起妻儿死在他眼前的景象。 那个时候,海盗来袭,他们东躲西-藏,最终,仍旧是被海盗发现了。 那些海盗便开始了畜生般的行径。 先是将儿子杀害,又将妻子、以及儿媳捆绑起来,惨无人道的亵渎。 而那时,他也因防抗之下受伤过重,晕死过去。 再醒来,眼前便只剩下三具尸体。 后来,他侥幸未死,又有幸加入拳击比赛预选赛,成为其中的一员,足足两三个月,疯狂的训练。 那训练是十分恐怖的,要站在日光底下一个时辰,要身体起伏做俯卧撑,要仰卧起坐,要负重跑路数十公里,还要不断打拳、游泳,以及诸多打败对手的手段。 这段时间,他不知历经多少的苦难与折磨。 可这些苦难,却是他心中痛的万分之一。 所以,他特意留了下来,联合了一些共同训练过的伙伴,为的,便是教那诸多海盗,血债血偿! 而现在,海盗,来了! 他有些狰狞的望着前方,声音沙哑道:“几位兄弟,你们,准备好了吗?” 两侧,大概有十余人,经历,都与李二有些相像。 十余人闻言,皆是深沉的点头。 李二见了,缓缓转身过来,望着诸多或哭泣,或麻木的数万人,缓缓开口。 “诸位,可有人,愿与我同战,绞杀海盗?” 众人之间,一阵寂静,甚至有些麻木。 因为,无力! 那海盗,太厉害了。 一个人,可以打备委卫两三个,此番来人,又人多势众,大家伙……哪里打得过? 李二见状,继续开口。 “这位,并非是我等不行,而是,我等根本未曾想过与那海盗一战啊!” “先前,相比起来,我等实力确实不足。” “可此刻,我想,应该有许多人刚刚经历过拳击比赛的训练,我们,是强大的!” “君不闻,预选赛之时,我等,一个个踌躇满志,势要冲击比赛第一名。” “虽说落选了,可我等,仍旧有武艺傍身,何须惧怕那海盗啊?” 这番话落下,倒是有许多人被点醒,渐渐醒悟过来。 对啊。 大家伙,不弱啊! 尤其是想到训练之时,简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在那折磨之后,大家伙,已然强大起来。 莫说别的,随意从参与训练之人中挑选出一个,一个人打两三个普通人,完全就是小儿科啊。 大家,可都是有武艺的人。 即便那海盗也有些武艺,可能与大家伙先前那地狱般训练相比吗? “我来!” “某也来!” “咱不为别的,就为咱大明百姓出口恶气!” 许多人哗啦啦的站了出来,放眼望去,足有两三千人。 这些人,都是刚刚经历过训练的。 因为训练刚结束,还没来得及赶回老家,便遇上了海盗。 李二点了点头,人数,已然不少了。 可这,远远不够。 在眼前这数万人之中,可站出来的战力,包括先前经历训练之人以及朝廷的义兵,最起码有万人以上。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高声开口。 “这位伙伴们、兄弟姐妹们、同胞们!” “海盗来了,此一刻,他们,正在我们的家园肆虐横行。” “他们,虐杀我们的朋友、亲人、杀害我们的妻子、儿子!” “他们,丧尽天良,人畜不如!” “若是大家伙再这般眼睁睁看下去,说不得,当这些海盗再来,可能,被杀的,就是你自己!” “所以,诸位男同胞,你们,能不能醒一醒啊?” “别再沉睡了!” “我们,要站起来,要同心同德!” “大家想,那海盗,只有千余人,我们呢?我们有数万人!” “人数上,我们完全不怵那海盗,可为何还被如此欺凌?” “醒醒吧,好儿郎们!” “愿战者,上前来,今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要教那些海盗有来无回!” “自此后,再也不敢来犯我大明半步,再也,不敢欺辱我等子孙!” 李二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说罢,他转身过去,向前走了约百步,而后,率领两千余人站定原地。 后方,一阵平静。 可此一刻,许多人心底已是被触动了。 是啊,大家为何会被那区区千余人海盗如此欺辱? 因为,大家的心,不够齐! 当万众齐心,横推过去,区区海盗,安敢与大家抗衡啊? 许多男人已是潸然泪下,而后,缓缓踏步向前。 跟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其间,甚至不乏女子。 过了约半刻钟,感受着后面的动静,李二眼睛再度红肿了。 他没有回头看,但他知道,这一刻,在他身后,至少有着近万人与他同心。 他缓缓抬起手臂,高声开口:“诛杀海盗,护我河山!” 后面,是万人同声:“诛杀海盗,护我河山!” “杀!” “杀!” “杀!” 一道道声音响起,而后,一个个都杀气凛然,热血激荡之间,朝着城内冲了过去。 此一刻,宁波府,先前如羔羊般任人宰杀的无数人,站了起来。 此一夜,全!民!皆!兵! “杀啊!” 一万余众,浩浩荡荡,喊声冲天,奔赴城内。 而在城内。 诸多海盗已是被这喊声镇住了。 这……什么情况啊? 先前的消息之中,宁波这边只有一卫,只有区区三千多备委卫将士,何时又冒出这么多将士了? “听动静,人数不少,而声音,又在城外!” “不出意外,只是平民百姓而已。” “大明百姓什么样,兄弟们心底没数吗?” 关键时刻,山本四郎满不在意的开口。 其余兄弟闻言也跟着放心下来。 大明的百姓,还是不少的。 只不过,这只是百姓而已,又不是兵,那一个个,说是小鸡仔都不为过。 鸡仔再多,又岂有勇气与猛虎争锋? 故而,完全无需在意。 于是乎,一众人便开始继续胡作非为。 可没过多久,当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诸多海盗,又有点懵了。 那大明的诸多百姓……当真回来了? 回来了? 这些人,就不怕死吗? “大家伙不要急,继续行动,我带几个兄弟过去看看。” 有海盗开口,随意叫上几个兄弟,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可片刻之后,当几个人来到城门处,放眼望去,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人! 都是人! 足有近万人,把那城门都挤破了,宛如发疯一般,冲了进来! 第307章 大明一白丁 十多个海盗,面对浩浩荡荡冲过来的无数大明百姓,双股战战,险些吓尿了。 这些人,都疯了吗? 关键时刻,其中一名海盗抽出长剑,横剑在前。 “站住,站住,都他娘给老子站住!” 嘶吼般的蹩脚话说了出来。 只是,那万余人正怒火腾腾,杀气浩瀚,哪里还在乎这等威胁。 以李二打头,一万余人,脚步甚至都没停顿,直接冲了上去。 那十余名海盗吓的瑟瑟发抖,正要转身逃跑,只是双腿仿佛不受使唤一样,正当时,那万余人已然冲了过来。 “杀!” “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许多人嘶吼着,冲着那十余名海盗疯狂的暴打。 这个时候,后面的人赶至,正在拳打脚踢的一些人几乎是被推着向前,跟着,后面的人又是一阵狂打。 片刻之后,一行人经过,先前那十余名海盗已然失去了踪影,只余一身破烂如木屑的衣裳,漫天飞舞。 “大家伙,听我一言!” 关键时刻,最前面的李二扯着嗓子出声。 “那海盗,已然分开行动,大家伙不要扎堆,几十人、几百人结队而行,去寻找我们的仇敌吧!” 话音落下,后面的一众人立刻分散开来。 只见一个个仿佛失心疯一般,瞪大眼睛寻找着海盗的踪影。 李二悄然松了口气。 大仇,即将得报了! 他四下看了看,带领百余人,继续向前搜寻起来。 先前,诸多海盗本在城中横行。 可没过多久,一些个正在肆意行事的海盗便感到不对味了。 因为,四方脚步声阵阵如擂鼓,其间,还伴随着一些歌同伴惨痛的叫声。 尤其是一些人在临死之前,还撕心裂肺般的告知伙伴。 “跑!” “快跑,不要停留!” “疯了!都疯了!” “兄弟们,快啊,快走,完了……走不掉了。” 听着这般不甘的喊叫声以及四处突起的叫杀声,诸多海盗都懵了、麻了、傻啦。 这……肯定是出事了。 明军,大批人马集结赶至了吗? 当即,一众人不敢多想,快速撤离。 只是,一些人携带“物品”,行动稍有缓慢,不多时便被追上了。 而后便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城中,山本四郎也感到了不对味,踟蹰之后,果决的带领诸多兄弟撤离。 而当他带人来到海边,环视左右,余下之人,竟……不足百人了。 “大哥,怎么办?要不,咱们先撤?”有手下开口。 “再等等!” 山本四郎缓缓摇头。 这损失……太大了。 奋战了二十余年,才攒了这些兄弟,结果,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几乎全军覆没了。 这个结果,他不能接受。 “不着急。” “可能是明人虚张声势,兄弟们也正在快乐。” 山本四郎说道。 话虽如此,可心里,却没有半点底。 这情形,简直不敢想象。 最主要的是,即便要他死心,也得让他知道为何会如此啊! 好端端的,就有明军赶至? 即便赶至,兄弟们也能反应过来,也能及时撤退啊! 可这……不敢想象。 这大明,莫不是当真有神神鬼鬼,有那所谓的不详以及红毛妖怪降临? 把兄弟们都给吃了? 山本四郎忙是挥去这个想法,在岸边,静等起来。 可等着等着,他便感到不妙了。 因为,附近的春雷般的脚步声以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就仿佛有无数人的赶来,将兄弟们一个个碎尸万段一般。 “撤!” “快去把船开过来,把东西搬上船,立刻撤离。” 关键时刻,山本四郎出声。 当即有人去取船。 因为辎重较多,游泳过去登船,只会贻误时间。 “砰砰砰!” 就在此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那脚步的数量,少说,也有数千人。 山本四郎骤然警戒起来,抽出长刀,带领诸多兄弟小心巡视着。 “不要过来,老子,砍死你们……” “我们,可是海盗,把你们全部杀光!” 后面已是有人如癫狂一般大叫着。 实在是因为今晚,太不对劲了。 教人摸不着头脑。 “杀啊!” 似是商量好一般,数个呼吸之后,远处,响起了声音,而后,人群越来越近。 放眼看去,这些人的衣着,十分的普通,完全就是大明的百姓而已。 “我……” 山本四郎彻底惊住了,甚至头皮发麻,背脊透凉。 先前那震天响的脚步声,竟都是……大明百姓? 这些人,都是大明百姓? 那本如鸡仔一般的大明百姓,何时,如此勇猛了啊? “大哥,大哥,不行了,快撤啊!”后面,有手下大叫。 山本四郎也是恍然过来,想也不想,直接跳入海中,朝着船只的方向,拼命般游了过去。 跟着,后面的一众人追了过来。 “跑?” “跑你大爷!” “去你-马的,老子扎死你!” 诸多的百姓将获得的战利品,长枪、长剑、长刀,纷纷冲着正在游泳的数十人丢了过去。 那数千柄兵器,骤然如飞剑似的,呈抛物状,自海岸飞起,纷纷落入海水之中。 有些力气大的,兵器甚至飞到了刚赶过来的船只之上。 跟着,船只开始漏水,缓缓向下沉去。 眼看着躲过诸多兵器的“飞剑”,正准备上传的山本四郎,眼中,满是绝望。 完了,恐怕……逃不掉了啊! “兄弟们,冲啊!” 后面,李二带头,一行人双臂如机械似的摆动,快速向前游了过去。 不过半刻钟,仅剩的山本四郎等十余人,被抓了过来。 噗通! 山本四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眼前,则是一名中年男子。 “你……” 山本四郎不甘心,又无奈至极,只得咬着牙道:“你,到底是谁?可是明军将领,率领将士异装支援?” 李二却没有回应,低沉问道:“后悔吗?” 山本四郎骤然沉默,眼底的泪水,犹如决堤,险些流落出来。 谁能想到啊? 本以为这是最后一笔大买卖了,粮食、银子也都抢了不少,甚至还有那香皂的配方。 只等过了此番,回去之后,与其他几个兄弟挣足了银子,回老家大展宏图。 结果,折了! 折在了他们眼中这些无数个鸡仔手中! 可他还是强忍着,努力大笑出来,摇头道:“不后悔,老子一生杀人无数,赚够了!” “好!” 李二点头,平静道:“你问我是谁,我,现在告诉你!” “我叫李二,乃是……大明一白丁!” 话音落下,手起刀落。 海岸边,浪涛袭袭。 万余百姓,有人哽咽、有人落泪。 一切,归于无声。 第308章 事上炼,增强外挂 京城。 殿试虽是结束了,可却勾起了无数人的心肠。 大家,关注的是结果啊。 尤其是赌坊这边,早已是火热朝天,一个个盘口开设起来。 讨论最热的,自然是状元最终会花落谁家。 有会试的成绩摆在哪里,不出意外,此番这状元,应该自前面一些人中出现。 宁远闲来无事,跑来赌坊,一众人很快迎了上去。 眼红。 羡慕啊! 那会试的一甲三人,都成了这繁昌伯的弟子了。 尤其是那唐寅才情匪浅,正是此番状元的最热人选,还有那王守仁,也是极强的,徐经虽差了些,可二甲也是保得住的。 日后,这三人大概率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啊。 毫不客气的说,这殿试之后,繁昌伯成了最大的赢家。 白白捡了这样三位弟子,岂不教人羡慕? “繁昌伯,您那三位弟子答卷,您……理应知晓了吧?” “是啊,快说说,此番,您以为谁能中状元,谁是榜眼、谁又是那探花?” 一众人纷纷开口。 宁远便故作沉吟起来,事实上……心里也是没底。 三人之中,他只问了徐经的答卷。 那混账直接告诉朝廷组织宝船,抄那海盗老窝去。 按理说,徐经的家中藏书丰厚,说不得真阅读过一些海外志异,知道海盗的大概位置。 可这话说出来,朝堂之间,谁会信啊? 要是能找到海盗的老巢,朝廷早就打过去了! 包括前元,曾一度派出数万大军,结果,只回来三个人。 这其中的艰险,何其难也? 朝廷又岂会相信你满口胡说? 所以,此番,徐经的名次肯定不行。 至于唐寅和王守仁……他也是琢磨不定。 因为这二人受到他的影响,答卷的方向,可能偏了那么一丝丝。 这一丝丝,便是致命的。 比如拳击比赛,比如义兵,比如经济之道,这些,在朝堂之上不一定站得住脚。 你得拿出事实说话才行。 要不然,一切,皆是枉然。 而此刻,全集比赛的效果还没有显现出来,对于此番殿试的影响怕是不大了。 于是他便看向了盘口:“押唐寅第一,可得银几何?” 众人眼睛一亮。 果然,繁昌伯也认为唐寅能得第一啊! 那掌柜的道:“押一两赔一两半。” 宁远点头。 这赔率,其实不算高。 虽说唐寅是热门人物,可这玩意皇榜没放出来,谁也不敢咬定唐寅就是状元。 于是他顺势问道:“若押唐寅第二,可得多少银子?” 一众人有点懵。 合着繁昌伯似乎只认为唐寅能得第二? 那掌柜的想了想:“押一赔二。” 宁远干脆掏出宝钞:“五万两,押唐寅第二。” 坊内一阵寂静。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预料了。 “若唐寅是榜眼,谁又能得状元呢?”有人忍不住出声问。 宁远再度看向盘口:“王守仁得第二,赔率如何?” 掌柜道:“仍旧是一两半。” 宁远问道:“若王守仁得第一呢?” 掌柜道:“赔二两。” 宁远咬了咬牙,再度掏出宝钞:“五万两!” 坊内,又是一阵寂静。 繁昌伯以为那王守仁能得第一? 这……不应该吧? 与大家看中人选截然相反啊。 有人疑惑着,也有人行动起来,正要跟风买。 结果,掌柜的那边已然将赔率调到了极低。 宁远看了看,也未在意,直接转身离开了。 不知觉间,竟觉得……有些刺激。 一直以来,他都是极为稳重之人,做事,力求平稳。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把握。 而之所以如此豪赌,也是因为手里恰巧有些余钱,找一下刺激,顺带着,也是买了一份期望。 当师傅的,哪个不希望自己弟子高中呢? 赶至西山,恰巧王守仁、徐经都在,他便将赌坊只是说了一番。 “为师,在你们身上下了十万两银子。” “伯安、伯虎,你们……要争气啊!” “当然,无论考的好不好,也是一时的,日后的路,还很长,也要努力的……挣银子,届时好好孝敬为师。” 宁远语重心长一般。 王守仁、唐寅皆是点头不迭。 旁边,徐经眼巴巴看着,神色……有些幽怨。 那感觉就像在说,恩师,您这是厚此薄彼啊,您怎么不提及弟子我呢? 宁远看了看,便笑了:“嗯,衡父也要加油努力啊。” 徐经:“……” 就很尴尬。 仿佛这鼓励,如施舍一般。 “好了,接下来,为师带你们去务农。” 一行四人来到玻璃大棚。 收获的土豆,有十多个,就那么摆放在地面之上。 而受到土壤的滋润,一些个土豆已然发了芽。 那土豆芽长的有二寸,短的,这是刚刚从窝眼中冒尖出来,十分的惹眼。 宁远感慨不已。 这玩意的生命力太万千了,直白一些便是耐cao,哪怕生长环境恶劣一些,也照样能生长出来。 而一旦能普及开来,不知能养活多少百姓。 所以,他才十分的着急,乃至于收获这十多颗土豆,除了给弘治皇帝吃了一个,自己都舍不得吃。 得培育、得推广啊! 多种下去一个,届时就能收获五六个、七八个,那是指数般的增长。 正因如此,他才心疼不已。 这土豆,是可以切开来种的。 就如那大土豆,只要保证窝芽的完整性,一个切分成六七块都可以。 可问题是,他又不能胡乱切开啊。 也是这时,王守仁捡起了一个土豆,一脸的凝重。 他想了许久,缓缓道:“恩师,弟子以为,这一刻芽,既可长出一株秧苗,何不切分开来种植?” 宁远眼睛一亮! 老王,果然可以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伯安说的有道理。” “伯虎、衡父,你们两个也多学一学。” “这生活之中啊,处处有玄妙,要善于观察、善于学习、善于发现。” “嗯,拿刀去,把这些土豆……切分了,留两个完整种下去就好。” 很快,刀取来。 宁远亲自操刀,保留窝芽的完整性,尽可能的多切分几块。 而后,便是师徒一番忙活。 挑水、施肥、培土,一通劳作下来,除了王守仁之外,唐寅和徐经皆是累的气喘吁吁。 几人坐在地上。 宁远盘着腿,安静之间,望向了王守仁。 “伯安,看来你近来又有所悟啊。” “嗯。” 王守仁轻轻点头,直接道:“恩师,弟子,近来一直在琢磨知行合一。”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知行合一呢?” “琢磨来琢磨去,弟子以为,应该自事情上面学习锻炼。” “通过切身的修行体会,才能循序渐进的做到知行合一。” “故,弟子将此法命为‘事上炼’。” 宁远暗暗一震。 老王这外挂增强了啊! 第309章 阅卷 事上炼,此一点于阳明心学至关重要。 如果把先前的“知行合一”比作王阳明的外挂,那么,多了这一个“事上炼”,便是增强版的外挂。 包括后来剿匪、打宁王,靠的,便是这事上炼。 简而言之便是你得行动起来,通过自己的对事情的体悟,总结归纳。 要解决事情,你得先去了解事情啊,在事情上面磨炼自己! 就如方才关于土豆的切分问题。 老王就想到了。 土豆发了芽,那芽,生长起来便是以后的一根秧苗。 而秧苗,就意味着果实。 此一点,看起来很简单,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劳心、劳力去做呢? 莫说在这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代,便是后事,人人都懂实践出真知,结果呢? “不错,不错啊!” 宁远不住的点头:“伯安,好好努力,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四处宣讲一番,日后,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此刻,他已是看到了王守仁未来的高度了,那简直……望不到尽头。 尤其是老王好讲学,这边正打仗呢,就着一个破草屋,也能拉着诸多弟子们讲学。 由此可见,依照这个态势下去,用不多久,王守仁就能弟子遍地,而那个时候…… 呀,他宁远岂不涨了一个辈分? 成别人的师公了啊! 内阁。 殿试已然完毕,接下来,自然便是阅卷了。 弘治皇帝很是勤恳,第二日便叫来六部九卿,会同三位阁老,共同阅卷。 对于此番的考试题目,众人,半点不意外。 因为那海盗,太猖獗了。 而朝廷这边,一时之间,也是没有好的办法,严守防御都有些捉襟见肘。 故而,皇帝陛下策问诸多贡生,看看这诸多学子之中,是否有真正的治世良才。 结果,随着几分考卷翻阅过后,一个个的脸上都浮现出失望之色。 这诸多贡生的答卷,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用平平无奇来形容,都已然过分了。 一些个人只是简单的提及了海盗之事,跟着,就开了宏论,引经据典,辞藻倒是华丽,可回头一看,完全就是一派胡言,胡扯八道。 殿试,考的是策问,是皇帝陛下提了问题。 作为考生,你直接回答问题就是了。 更有甚者,乃至于一度将问题的矛头指向朝廷,说朝廷失德,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取茶来。” 弘治皇帝放下一份答卷,有些累了。 实在是有些烦闷。 对于其中的问题,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祖宗定下的规矩,八股取士,天下诸多学子便玩命的学习八股文。 这学来学去,文章倒是做的不错,可面对朝廷的各种问题,却是半点不会的。 说的糙一些,跟书呆子没什么区别。 在这等情况下,这科举又能选出多少真正的良才呢? 最主要的是,他明知道这科举有不妥之处,可又无能为力。 能怎么办? 取缔科举吗? 日后,朝廷靠什么办法选取良才?天下诸多读书人,包括哪些寒门子弟,还有出头之路吗? 问题的结症摆在这里,即便他是当今皇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喝了茶,弘治皇帝沉思片刻,脑中却是灵光一闪,开始继续阅卷。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此番会试的会员,唐寅啊。 跟着,他怀着几分的期待,看起了答卷。 可看着看着,神色,不由得古怪了许多。 这字里行间,皆是充斥着一股经济之道的味道,其中的着重点,竟是……义兵! 朝廷这边应该多募集义兵,平日里,给与少许银子,而当有战事来临,立了功的义兵,加倍奖励。 换而言之,那一个个海盗就相当于银子。 当海盗袭扰海岸,义兵看到海盗,就等于是看到了银子,自是疯狂的奋战。 如此一来,长此以往,海盗,也就不敢来了。 道理上,与那宁远所言,几乎差不多。 只是……义兵吗? 弘治皇帝踟蹰起来,抬起头,沉声道:“诸位爱卿以为,那义兵,如何啊?” 这一下,诸多大臣都停顿下来。 有些看过唐寅那份答卷的大臣不由得眯起眼,面色有些古怪。 对于义兵,人人皆知。 只是利用义兵来打海盗,似乎……有些玩笑了。 即便是眼下,义兵立了功,朝廷也有赏赐,可也不见诸多义兵打的海盗望风逃窜啊? 难道说,多给些银子,义兵就拼命打仗了? 这个时候,兵部尚书马文升挺直了腰杆。 这两个字他很熟悉,先前在抗击海盗之时,乃是宁远借太子殿下之口提及的。 当时,他还很毫不留情的驳斥了宁远。 眼下,这唐寅竟是再度提及。 他想了想,缓缓出声:“陛下,臣以为义兵抗海盗,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当不得真。” “义兵,与普通百姓,其实无异,起了战事,才充当为兵。” “此一点,其实与屯田异曲同工,故,对于抗击海盗,并无大用。” 闻言,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屯田。 这两个字点到了重点。 而今大明施行卫所制,许多人打仗之时是兵,而没有战事之时,便种地养活自己。 可想而知,这卫所的兵,没有训练,时间一长,刀枪怕是都生锈了,哪里还有战力可言。 所以,表面上的大明的兵将极多,可堪当大用者,实在太少了。 这也是大明一大弊病。 马文升将屯田兵与义兵联系起来,恰如其分。 “陛下,臣以为如是!” “马公说的有道理。” 几个大臣跟着开口。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心下略有失望。 言外之意也就是,唐寅这篇策论,实在不可取啊。 于是他便看起了下一篇答卷。 也是这个时候,大学士刘健忽而讶异出声。 “咦?” “这份答卷……有些意思,可又有写不妥之处。” 其他人纷纷抬头。 能让刘公如此怪异的答卷,定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便是弘治皇帝也看了过去,笑道:“刘师傅,此答卷,可是异彩纷呈?” “这……确实不错。” 刘健略微眯着眼道:“按照这个策略施行下来,攻防兼备,其中还列举了具体的对战阵型、火炮以及开花弹使用手段。” “最主要的是,这里面提及了三方联防,以及奖惩办法。” 嗯? 其余人皆是诧异不已。 只是这么简单一听,这答卷,便有所不同啊。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刘师傅,此人是谁?” 第310章 可惜了 在一众人期待之下,刘健看了看,缓缓道:“王守仁。” 对于王守仁的名字,众人自不陌生。 这小子,也是个奇才。 据说,年纪轻轻便敢一人独出居庸关,胆大心细。 又如去年对战鞑靼之时,携带开花弹,将小王子给伏击了,也是立下了不菲的功劳。 还有便是,先前与小王子弓箭比试之时,这王守仁也是百步穿杨,射-的,那叫一个精准。 总的来看,王守仁,确实不错。 “刘公可以以为王守仁这答卷,可当第一?”马文升问。 “答卷倒是可以……只是……” 刘健欲言又止,直接将案卷递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忙是看了过去,很快,神色也怪异起来。 因为这份堪称完美的答卷之中,提及了两个字——义兵! 那所谓的三方联防,指的,便是备委卫、义兵、百姓巡视海岸,发现海盗者,予以奖励。 这其中,又阐述了义兵的作用,可相当于备委卫的预备兵力。 所以朝廷这边应该多招募一些义兵,越多越好。 “这……” 弘治皇帝忽而有些愤懑。 义兵是否重要,方才已然讨论过了,得出的结论自是不行。 毫不客气的是说,若王守仁这份答卷若不提及义兵,端的当的此番殿试第一,也就是这一次科举的状元。 “再看看吧……朕以为,此卷,可当第二。” 弘治皇帝说着,继续审阅答卷。 接下来,诸多答卷大体上是平平无奇的。 自然,也有几篇尚好的文章。 比如那徐经的答卷,看似十分荒谬,可行文之中却是罗列出海盗诸多岛屿的详情,以及海盗可能的藏身之处。 真假,暂且是无法印证,可那徐经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这就有点厉害了。 假若此法当真可行,可将那海盗一举剿灭,朝廷这边也少去了一块心病啊。 “有些意思!” 弘治皇帝笑了笑,却没有表态,继续审阅。 很快,众人便发现了一篇十分的老辣的答卷。 行文很是端正,却又直指而今朝廷的弊病,跟着,又将朝廷的诸多举措罗列,且加以延展了。 再看名字,广东贡生伦文叙。 后面,众人相继审阅答卷,一直到了晚上,三百分答卷审阅完毕。 关于人选、名次,众人,心里也都有了答案。 “伦文叙此人文章老辣,臣以为,此人当为此番状元。”刘健说道。 “嗯,对的。” 弘治皇帝自也这般认为,跟着道:“那么,榜眼呢?定这王守仁?” 其余人纷纷应声。 过了一会,弘治皇帝道:“这徐经便排在了第八?唐寅……第九?” 自是无人反对。 徐经倒还好,那篇文章出其不意,或有奇效。 至于唐寅,排在第九,已然是考虑诸多因素在里面了。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一声叹息,有些……愤懑。 极少说话的谢迁也摇了摇头,无奈道:“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太可惜了。” 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李东阳沉默许久,无奈道:“王家,本可以一门两状元,光耀千古的,却不想……” 其他几人点头。 他们也都知道李东阳其实极其看中王守仁这个后辈的,此番殿试,王守仁的答卷也确实很不错。 但是……可惜了。 好好的一个状元之才,被那繁昌伯,给带歪了! 但凡那王守仁少些一些关于义兵之事,或者干脆不写,那此番的状元,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稳了! 还有唐寅,也十分的可惜。 这唐寅是江南有名的才子,算上此番会试,连中四元,每次都考第一。 到了殿试,本也有希望夺状元的,结果,满篇都是经济之道与义兵,同样被那繁昌伯给带歪了。 要是那王华得知此事,怕不是要被气炸肺! “好了,诸位爱卿,今日,也都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吉时放榜。” 弘治皇帝说着,率先离开了。 而也就是当夜。 李东阳刚刚回家,便有一位客人来访。 詹事府少詹事王华! “李公,深夜来访,多有打扰啊!”王华抱拳。 “无碍的。” 李东阳只是笑了笑,跟着自然是酒菜上来,好生招待着。 宴过五味,王华四下看了看,凑钱几分,小声道:“李公,敢问……” 话说半截,意思已然表明。 李东阳瞬间会意。 这王华也是十分关心自家儿子的前程,若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跑来试探。 皇榜未放,这个时候透露消息自是不妥。 不过王华既然问了,那殿试的名次也是大局已定,所以李东阳也就没有多想,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 三个字,如一盆冷顺,直接扣在了王华的头上。 他兴冲冲赶来,甚至不惜冒着些许忌讳,只为提前打探自家儿子的消息。 结果,得到的,却是这么三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努力保持镇定,小声道:“敢问……” 李东阳也压低声音,不苟言笑道:“半步状元,与繁昌伯有关。” 轰隆! 王华登时僵愣在原地。 所谓的半步状元,就是差点成了状元。 换句胡话说,自家儿子,本可以成为状元的,却被那繁昌伯给耽搁了啊! 唰唰唰! 王华的面色不住的下沉,几个转眼之后,已是苍白如纸。 对于自家儿子,他几乎是抱着无尽期望的,尤其是自家儿子打小聪明,行为虽有些怪,可学问功夫上,却也没落下过。 所以,一直以来,他心心念念,想要成就那千古美事。 ——一门双状元。 自古以来,此等美事也没有几桩啊。 到了他王华这里,本有可能达成的,却因那繁昌伯的教导,功亏一篑了! “李公……打扰了!” 豁的一下,王华站了起来,身上冒着腾腾热气,怒火犹如那即将爆炸的开花弹,不可遏制。 匆匆赶回家,王华直接找上了王守仁,扬起手臂,本要落下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畜生一样的东西!” “从此以后,你给我在家呆着,不得出门半步!” 王华咬牙切齿,气的七窍生烟。 接着,还不等王守仁反应过来,直接冲了出来。 王守仁正要追上去,却被王华命令小厮给制止住了。 再出门的王华也不乘轿了,找来一批快马,直奔宁府。 “砰砰砰!” 来到宁府,王华也顾不得什么文人的斯文了,直接砸门。 “混账宁远,滚出来!” 第311章 骇人的捷报 宁远正在喝酒。 旁边是王满堂、刘美人。 唐寅也赶了过来,带着秋香,几个人,正聊的火热,外面忽而响起了吵闹声。 很快有小厮赶来,低声道:“少爷,外面是那王华在闹事。” 王华? 宁远愣了愣。 近来,他也算是老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得罪过王华。 这大半夜的,何故跑来闹事啊? 嗯? 忽而,他想到什么似的,浑身一个激灵。 该不会,与此番的殿试有关吧? 他琢磨片刻,忙走了出去。 见面之后,满脸的笑容:“呀,王师傅,您……晚上好啊,您有事?” “闭上你的臭嘴!” 王华几乎怒到了极致,眼睛通红。 “姓宁的,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与我儿的师徒名份,一刀两断!” “日后,你再敢扰他,老夫我……我与你拼命!” “你宁远,就他娘是丧门星,谁与你走的近,迟早要遭殃!” “听到没有?记住没有?” 王华一阵破口大骂,怒火腾腾。 宁远喉咙涌动,就那么看着王华。 王华更加生气了:“老子在问你,听到没有?” 宁远抬手指了指:“王师傅,您让咱闭嘴的……” 王华:“……” 心态,几乎快炸了。 想打人! 他狠狠的抽了口气:“老夫再问你,记住了没有?以后,不得扰我儿!” 宁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哦哦。” 王华见了,这才准备离开。 可这个时候,唐寅也走了过来。 正要见礼,却被王华给阻挡了。 “还有你,唐伯虎,你脑子进水了吗?抢着拜师一个混账,你……出事了,这辈子,你将永无出头之日!” “额……” 唐寅一头水雾,偷偷的瞥了宁远一眼,很是懵逼。 这……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这位世伯,上来就一顿骂? 话说回来,他现在也挺好的啊。 此番,莫管结果如何,日后那也注定是朝廷命官。 因为一切皆是恩师当初救了他,恩师,于他有救命之恩啊,怎么……就成混账了? “以后,你们小心点吧!” 王华恶狠狠说着,转身而去。 宁远与唐寅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二人回到酒桌旁,宁远深深的吸了口气,砰的一下拍在桌子之上。 唐寅吓了一跳,小心道:“恩师……您……可是生气了?” “坏菜了,他娘-的!!!” 宁远紧握着拳头,一脸的愤懑。 唐寅缩了缩脖子,复问道:“可是因为方才那王世伯……” “不是!” 宁远一脸悲痛的摇头:“没了,都没啦!十万两银子啊,伯虎,为师,就不该相信你跟与伯安,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唐寅:“……” 在恩师心里,他与守仁兄的名次,还不如银子吗? 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道:“恩师,人活一世,银子,其实没那么重要的,嗯,您想开点……” “嗯。” 忽而,宁远收敛面容,十分严肃道:“伯虎,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要给为师补偿十万两银子是吧?好的,为师,记下了。” 唐寅:“……” 这茬,他何时提过啊? 宁远认真似的道:“记得啊,以后当了官,你得搂银子,而后,送与为师,为师,要为国为民做贡献啊,懂吗?” 唐寅:“……” 就有点懵。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恩师,搂银子,那不成贪官了吗?” 宁远一瞪眼:“谁叫你当贪官了?混账,没出息,搂银子就非要贪吗?你就不能多想想经商之道吗?” 唐寅恍然过来,点头不迭。 宁远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什么……嗯……多画点,就如你当日给衡父画的那种,为师有用。” 唰唰唰。 唐寅老脸一红。 旁边的王满堂与刘美人也是羞羞的垂下头。 唯有秋香,茫然的看着几人,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画? 什么画啊? 翌日。 早朝之时,百官一片其乐融融。 倒也没有什么乱事大事,故而一众人也就开始聊起了此番殿试的话题。 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至此,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便会有一些新涌进来的后辈进入朝堂,这不由得让大家伙想起大家先前科举的经历,仿佛,尽在眼前。 弘治皇帝也是乐的见此,这种感觉很轻松。 平日里,早朝都是议论国家大事,唯有这一日,好像才能偶尔的忙里偷闲。 “诸位爱卿,皇榜已然拟好了,只等吉时已到,便可放榜。” “届时,谁是此番状元、榜眼、探花,不就一目了然了?” “好了,无事的话,诸位爱卿便退下吧。”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 文武百官见了,正准备退下。 可就在此时,远处,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捷报!” “捷报!” “宁波大捷!”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一份奏报便传到了萧敬的手中。 百官见了,皆是喜笑颜开。 宁波那边的大捷……是好事啊! 不出意外,此番,定是那戚景通对战海盗,立了大功了啊! “马公,恭喜啊!” “贺喜贺喜!” “马公识人有术,用人不疑,方才有此大捷啊!” “是啊,恭贺马公!” 一些个人纷纷开口。 而被如此吹捧,马文升也是暗暗得意,可在这份得意之外,心底,却是有些慌乱。 因为,不大对劲啊! 那戚景通在宁波,刚刚输了海盗一场,船只等还未修葺完毕,岂会得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啊? 这里面,极有可能有问题! 不多时,百官安静下来,因为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已然展开奏折。 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弘治皇帝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再也不复先前那般轻松的模样。 百官见了,心头当时一凛。 这样子……可不像是大捷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目不转睛,仿若前所未有的深沉。 因为这份奏报,问题大了! 若依照上面所提及之事,确实是大捷。 可这大捷的由头……完全令人不敢置信。 拳击比赛预选赛、选手、义兵、百姓联合起来,足有万人,以撼不可摧的姿态,抗击海盗,须臾之间,一千余名海盗,无一生还,惨者,尸骨无存。 这……只是看这言语,便可想象,此一战,是何等的锋芒毕露,何等的势如破竹。 怔怔许久,他缓缓扭头望向萧敬。 “皇榜,还未张贴吧,召回!” “快!” “要快!” 第312章 义兵可镇海盗 此一刻,便是弘治皇帝都有些骇然。 因为,这份捷报,太过古怪了。 假若是真的,便意味着……那义兵是有用的啊! 朝廷这边,全然错了! 也亏得这捷报来的及时,若不然,朝廷这边不知会酿成何等的大错。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叫了三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赶至内阁,将那封捷报传了过去。 而后,一众人也都懵了。 “陛下,这……” 大学士刘健张口结舌,脑中,茫茫然。 这……简直不敢想象。 拳击比赛落选的选手,与义兵、与诸多百姓,联合起来,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横扫海盗最强烈的一次攻击,这…… 怎会如此啊? 先前,那海盗也袭扰过海岸等地,尤其是宁波,算上这次,已经三次了。 可是,哪一次也不见这义兵、百姓们站出来过啊。 何以此番,就突然站起来,联合起来了呢? 十余名大臣皆是望向弘治皇帝。 “这……” 弘治皇帝也是不敢置信。 且不说如何,此事的真假,眼下,还值得商榷啊! 终于,又等了一个时辰,锦衣卫这边也是得到消息,口径上,大抵与那宁波知府一致。 又过了一会,东厂这边也来了消息,口径同样一致。 消息,假不了了! 因为锦衣卫、东厂、以及宁波知府那边没什么利益关系,这等事情,没必要造假。 消息,是真的! 弘治皇帝定住了,其余大臣也都满脸的愕然。 也就是说,此番大捷,当真是义兵、落选的选手、以及百姓们联合起来所促成的! 且不提拳击比赛落选的选手,义兵与百姓们,亦是如此团结勇猛了吗? 若当真如此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困扰大明,乃至于前元数百年的海盗问题,可能就……自此解决了?!! “实是骇人听闻啊!” 许久过后,弘治皇帝慨叹。 这事,换作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因为对于海盗的问题,前元损兵折将不计其数,哪怕到了本朝,也是无计可施。 危患不大,可是……恶心人啊! 那海盗时常跑过来大明海岸袭扰一番,叫人不胜其烦。 可若自今以后,大明沿海各处皆如此,全民皆兵,即便给那海盗几十个胆子也不敢来犯啊! 因为,来了,就注定有来无回。 “如此说来,是这义兵,当真可以镇海盗吗?”弘治皇帝沉声喃喃着。 其余大臣俱是默然。 此一言,直接是一语中的。 义兵,有用吗? 先前看来,自是没用的。 可是眼下,这义兵的用途便显现出来了。 直接,且有效! 先前,朝廷甚至没在乎过此等事情,甚至快将这个群体遗忘了。 可这一次,这些义兵以及落选的参赛选手、以及百姓,完成了朝廷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如若将诸多落选的参赛选手,招募为义兵……” 弘治皇帝面容瞬间凛然起来。 这些落选的选手,实力都是不凡的,比之一般备委卫的将士都要强大。 若能如此的话…… 仅仅是这些义兵抗击海盗都不成问题啊! 紧跟着,弘治皇帝便深深的沉了口气,心下已惊做一团。 那落选的选手,从何而来? 拳击比赛! 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因那宁远的无心之举,为了挣银子,间接促成的啊! 不! 又是一刹那,弘治皇帝当即定住,整个人,振聋发聩! 那混账,从头至尾,竟是已然算计到这一点了。 什么拳击比赛能使得百姓和睦安康,京城再无打架斗殴事件。 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这一切,是那混账提前布局! 是为了针对海盗而谋划的一个局啊! “混账,混账,朕,早晚要砍他的头!” 弘治皇帝彻底会意过来,又气又怒又想笑。 下方,诸多大臣,一个个也都彻底沉默了。 尤其是那兵部尚书马文升,老脸通红,恨不得把头钻进地底。 丢人丢大了啊! 先前,他还口口声声说那义兵无用。 结果呢? 这张老脸,啪啪啪啪啪啪的响啊! “去,取殿试考卷来!”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发话。 接下来,自是重新审阅卷宗。 主要是王守仁与唐寅那两份答卷,诸多大臣看过之后,已无半点异议。 事实,摆在眼前了! 如何镇海盗,本是一个策问,向诸多学子问镇海盗的办法。 而学子们给出的答卷,也只是一种可能性,是否能真正的施行,还是两说。 而眼下,可王守仁与唐寅这两份答卷,等若是直接把朝廷极为恶心的问题,解决了! 这,不就是最完美的答卷? 弘治皇帝向外望了望,严声道:“什么时候了?” 萧敬忙道:“回陛下,马上巳时了,原本,巳时应该放榜的!” 弘治皇帝颔首:“那便放榜吧!” 顿了顿,他又道:“放榜之后,叫那繁昌伯觐见!” 贡院这边,无数人早就翘首以盼了。 不多时,皇榜开始张贴。 由后之前,一张又一张. 人群之中,徐经与唐寅并列而立,看了许久也未发现自己的名字。 这殿试,是不存在落榜的。 最多也就是名次下滑而已! 总而言之,最次,那也是同进士出身。 一甲三人,二甲约百人,三甲,自然也就是二百人左右了。 “唐兄,不,二师兄,此番我……可能考的不错。”徐经不由得喃喃着。 唐寅笑着点头。 眼看着就剩下两张榜了,一共也就那么二三十个人,肯定是不错啊。 终于,第二张榜放了出来。 徐经从下向上,一直找到第二张榜的后半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徐经,二甲,第五名! “唐兄,我中了,我高中了!二甲第五名啊,总榜第八啊!!” 这一刻,徐经激动不已,宛如……做梦一般。 唐寅不住点头,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张贴的第一张榜。 昨晚,那王华去宁府大闹一场,说明师兄王守仁可能因恩师的教导出了问题。 而假若师兄第二的话,他唐寅……能否第三都不好说。 可在后面那些榜单之中,他也未见自己的名字,难道是……看花眼了? 终于,第三张榜单张贴出来。 上面,只有三个名字。 唐寅从下向上看去,第三名,也就是此番科举探花,伦文叙。 第二名……唐寅! 再看,第一名,王守仁! 轰的一下,唐寅也是跳了起来。 中了! 都中了! “哈哈哈,徐师弟,我们,都中了,你看,师兄第一啊,此番状元,我也是第二,是榜眼啊!” 唐寅激动万分。 徐经:“……” 他确实也是有些激动的,只是在这激动之余……有点小尴尬。 师兄弟三人,大师兄、二师兄,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到他老三这里,直接来个第八。 这……丢人呐! 徐经老脸通红:“咳咳……那个,二师兄,我……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就怕恩师那边……” 唐寅忙是摇头:“安心,恩师定然也会跟着开心的,师弟莫要多想。” 皇榜放出,一波波人已是朝着王府赶去。 正在詹事府的王华都懵了。 不是说“可惜了”吗? 可惜了,便是中了状元? 这这这…… 他已是语无伦次。 这是一门双状元啊! 千古以来,也都极少有的啊! 跟着,稍加打探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一切,竟是与繁昌伯有关。 当即,他想也不想,直接跑了回去。 “伯安,快快快,快走!” 王华扯着王守仁的衣襟,忙不迭的向外冲去。 王守仁也懵了:“父亲,您这是……” 王华忙摆手:“快别说了,先去谢过你的恩师,走走走!” 第313章 万谢恩师 王守仁有些茫然。 好端端的,父亲……这又是怎么了? 他不解道:“父亲,您……无事吧?儿子去给您请御医?” 王华仍旧是不由分说的扯着王守仁:“请什么御医,父亲这是高兴啊,快,去谢过你的恩师。” 王守仁大抵明白过来,却轻轻一笑:“为何要谢恩师啊?” 王华忽而定了那么一下,面色,有些尴尬:“嗯……当然是多谢你恩师的教导啊,要不然……” 王守仁道:“可是您昨日还去宁府大骂恩师一场,而且还叫儿子与恩师一刀两断……” “先别说这个了。” 王华老脸一红,忙是打住了王守仁。 父子二人出来大门,外面已是有呜呜泱泱一群人来报喜。 王华这边安排人一一给了赏,好不容易走出人群,心底却有些怪怪的。 可以说,此番若没有那繁昌伯,自家儿子,是断然拿不了这个状元的。 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可昨日,他刚刚给人家繁昌伯一顿臭骂,此刻再跑过去……这老脸,挂不住啊。 可谢总还要谢的。 得了恩情,却在哪里装死,那,还是人吗? 来不及多想,他只得硬着头皮往宁府赶。 此一刻的宁府,热闹程度,张罗打鼓,半点不输王府。 院落之中,唐寅与徐经并列二站,二人,皆是激动不已。 不容易啊! 在如此之多的考生之中,能脱颖而出,已十分不易。 能名列前茅,那祖坟都是冒青烟的了。 “弟子,万谢恩师!” 唐寅噗通跪在地上,饶是以他近来磨炼的平淡的心性,此一刻,也是泪流满面。 回首科举之路,回首前半生,他的命途的坎坷的。 直到,遇见了恩师。 若不然,此刻的他说不定在哪里了。 可能会找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取一隅之地,在院落之中种上一些桃花,苟且度过后半生。 可是,恩师在无形之中救了他,避免了科举舞弊一案。 又因恩师的教导,他渐渐明白了经济之道,故而,此番才能高中榜眼啊。 “弟子能高中,一切幸赖恩师教诲!” “自此后,伯虎定当好生孝敬恩师,侍奉左右,万死而荣焉!” 说着,一头扣下,泪流不止。 旁边,徐经自也跟着跪下,泪水横流之间,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若没有恩师,他徐经说不得就死在狱中了。 就算侥幸能活下来,日后一声也终将黑暗潦倒。 可因为恩师,他得意洗白,才能高中,才有了眼下这一片光明啊。 “弟子……拜谢恩师。” 徐经也是扣头不已。 跟着,师兄弟二人皆是泪水哗哗流淌,为这大喜的日子,增添了几分“生色”。 宁远见了,只是轻笑着。 确实不容易。 尤其是王守仁与唐寅,一个状元、一个榜眼。 说的直白一些,那就是全国第一、全国第二。 这,还是三年一度的,自数百万考生之中杀出来的战绩,何其难也? 至于徐经,其实,也不错了。 全国第八,回到老家那也要十里相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 只要不犯浑,日后定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凡事,就怕对比啊! “你们呢,都很不错的,但是……” 宁远拉长声调,面目平静下来:“徐经,你怎与两位师兄差这么多啊?” 徐经:“……” 哭声,戛然而止。 他不由得懵了那么一下下,而后,哇的一下,放声痛哭出来。 恩师,扎心了啊! 宁远见状,忙是挥手:“好了,好了,哭什么,大喜的日子,晚些时候就在府上备好酒宴,今日,好好的放纵一回。” 唐寅、徐经二人这才站了起来,脸上,也多了笑容。 不多时,王华父子赶了过来。 因为小厮认识王守仁,自也无需通报,二人来到院落,互相见面,而后……又尴尬了起来。 宁远一脸笑容:“呀,这不是王师傅吗,王师傅,您有事?” 王华垂着头,这老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这番话,似乎……有些熟悉啊。 好像昨晚见面之时,这繁昌伯也是如此打招呼的。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那个什么,繁昌伯,昨日,嗯……老夫酒虫上脑,失了分寸,望您……大人有大量……” 话音还未落下,宁远便笑呵呵的反问:“可我若是小人呢?” 王华:“……” 他顿了顿,有些怪异的看着宁远。 这繁昌伯,是得理不饶人吗? 他正想着解释什么,却是旁边的王守仁站了出来。 王守仁缓缓来到跟前,跪在地上,正式而认真的行了大礼。 “弟子,叩谢恩师。” 声音很是平静,看不出半点的喜怒。 宁远自是开怀大笑,忙扶起王守仁:“伯安此番,很是不错啊。” 一侧,并排站立的唐寅与徐经相视一眼。 方才,他们好像是自己站起来的,何以到了大师兄这里,便起身相扶啊? 还有,恩师在夸奖大师兄的时候,好像用了一个“很”字。 他们与大师兄,无非是差了几个名次而已,礼遇,相差这般多吗? 这时唐寅小声解释道:“昨日恩师与王世伯起了争执。” 徐经便会意过来。 恩师这是表现给那王世伯看的! 果然,再看过去,那王华的头,低是更深了。 这繁昌伯是钝刀子割肉,诚心教他难受啊。 方才夸奖自家儿子那番话,看似在夸奖,实际在骂他呢。 毕竟,自家儿子越是厉害,考的越好,越说明他昨日那番行径,何其的昏聩啊? 可无论怎样,这恩情,还是要感谢的。 犹豫之后,他也是上前一步,正要鞠躬见礼,却是被宁远拦下了。 宁远笑道:“哈哈,世伯无需如此,小子懂的。” “毕竟嘛,都是自家儿子好,情有可原的。” “此事呢,就此揭过了,老王你没啥事,留下来吃个酒?” 点到为止。 这事僵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稍微刺激一下王华也就罢了。 而王华听到这老王,愣了那么一下。 可不是嘛? 这小子是自家儿子的老师,跟自己,是一个辈分的啊。 他并未生气,反而大笑出来:“好好好,以后繁昌伯你称我老王即可。” 第314章 武艺便是底气 “放屁!” 一道粗放的声音传来,却是宁合雍回来了。 “你这混小子,怎么跟你王世伯开玩笑呢?简直胡闹!” 宁合雍当即数落宁远一通,跟着笑呵呵看向王华:“真的是,哈哈,小孩子胡闹,王兄弟不要介意,那个什么,各论各的,哈哈……” 王华忙是摆手:“无碍的,无碍的。” 气氛,很快变得其乐融融。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自是要大肆庆贺一番。 酒宴摆上,宁合雍主动提杯,朗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师公我……恭贺您们此番高中,为官不易的,可你们,这一个起点,已然比大多数人高许多了。” “师公我希望你们日后前程似锦,一路高歌猛进,就这样,喝就是了!” 说着,他一口干了下去,深深抽凉气,脸上,喜悦之色也是不住的流露。 先前,对于宁远收徒之事他并未在意。 可当听到消息之后,他也忍不住跑回来。 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啊! 一门三进士,其中还有状元、榜眼,这是何等的荣幸? 无论是王守仁,还是唐寅,亦或是徐经是谁家的崽儿,那也是自己儿子的弟子。 况且,此三人日后要在朝为官的,说不得要封侯拜相,于宁府而言,那简直是除了生孙子是一大幸事了! 一杯酒喝下来,宾主尽欢。 而就在此时,萧敬来了。 “繁昌伯,庆贺的差不多了吧?走吧,陛下召见。”萧敬笑道。 宁远忙是起身:“公公不如坐下饮两杯?” 萧敬摆手:“公务在身,喝不得的,还是走吧,莫要陛下等的急了。” 宁远这才向王华抱拳,转身跟着萧敬而去。 而此刻,内阁。 弘治皇帝与十多名大臣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们自也知道那宁府,肯定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可这么久过去了,也应该快完事了吧? “再去催催。”弘治皇帝冲着旁边的小太监示意。 跟着,他开始默默饮茶。 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的。 就比如此番宁波大捷,好端端的,何以义兵、百姓们突然变得如此勇猛了呢? 难道,只是因为有那拳击比赛落选选手的因素? 其余大臣也是同样的费解。 因为此番大捷来的叫人猝不及防,乃至于不敢相信,可事实呢?却发生了! “这繁昌伯,有些意思。”下侧的李东阳略微皱眉。 岂止是有意思,此一番,几乎震的满朝文武头皮发麻。 谁人都知道,那宁波大捷,定然跟宁远有关系,可这里面具体是怎么回事,得弄清楚了。 不多时,带着几分酒气的宁远赶来,半路上,还碰到了朱厚照,便一同来到内阁。 “哈哈哈,父皇,儿臣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 朱厚照大为激动,跟着又扫向诸多大臣:“几位师傅,本宫说什么来着?马公,那日,本宫说什么来着?” 诸多大臣仿若闻所未闻。 至于兵部尚书马文升,这位弘治一朝的三君子之一,此刻却低下了头,老脸宛如火炉一般蒸腾,不一会,不受控制的冒出了热气。 他涨红脸,相当不自在道:“咳咳,殿下说的对,说的有道理。” 犹记得前些日子,还是太子殿下提及的义兵。 眼下,却是应验了太子殿下的那番话。 义兵,可以抗击海盗。 而他当日却说,朝廷已然有义兵,也未见义兵抗击海盗。 结果……难受啊。 从宁波大捷奏报传来,每一次提及义兵这两个字,都无异于在他的老脸上抽鞭子! 朱厚照并未打算就此“放过”马文升,正要说什么,却是被弘治皇帝给呵斥了。 “放肆!内阁重地,岂容你胡乱喧哗,闭嘴!” 弘治皇帝瞪了一眼,旋即看向宁远:“宁爱卿,你来说说,何以有此番大捷啊?” 宁远自是知道复盘的时候到了。 按理说,此一刻他应该表现一番的,稍微往自己身上捞点功劳。 不说封侯,好歹也给升个职加个薪啊。 可他看了看太子殿下,见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使了个眼色过去。 朱厚照当即清了清嗓子,沉稳下来。 “父皇,其实,此事说来,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 “简单来说,便是自信!” “您想啊,那些落选的比赛选手,再未参加比赛之前是什么?” “那可能就是大明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可经过训练之后,他们有了一身武艺,武艺傍身,便有了底气。” “当数千人有了底气,硬气起来,再面对那海盗,自然是不惧怕的。” “既然不怕,那面对侵袭自己家园的海盗,自当予以猛烈的反击。” 一番话缓缓落下,包括弘治皇帝在内也都渐渐会意过来,跟着不由得倒吸凉气。 这事,说到底,竟是与拳击比赛有关。 由拳击比赛落选的选手牵头,诸多义兵和百姓们才得以跟着站起来,进行反击。 看似,此番得以大胜的依仗在于落选选手,与义兵没什么关系。 可只要朝廷一道旨意下去,这诸多落选选手,不就成了义兵? 进一步说,完全可以把这些落选的选手,看做成义兵啊。 而退一步说,这拳击比赛在其中也充当了几位重要的角色。 于是弘治皇帝转而看向宁远。 宁远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武力并非犯错的依仗,而是勇士们的底气所在。” “嗯,有道理的!” 弘治皇帝点头。 这番话,倒是教他重新认识了这拳击比赛。 百姓们尚武,非但可使得天下太平,还能培育出无数的雄兵强将。 只此第二届比赛便凸显出如此作用,长此以往下去,大明,将会是何等景象? 雄兵数百万、乃至于千万? 人人尚武,却安定。 这,不就是他期望中的国泰民安的景象吗? “这比赛,要好好的办啊!” 弘治皇帝感慨着,旋即大笑起来;“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理应普天同庆,诸位爱卿,便休沐半日吧!” 简而言之,文武百官放假半天。 待得十多位大臣离开,弘治皇帝却是叫住了宁远:“走,陪朕喝两口。” 不多时,一行人赶至坤宁宫。 张皇后这边已然备好了酒菜,公主朱秀荣也来了,一顿“家宴”也就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宁远这边正故作正派似的垂着头,弘治皇帝却突然转了话题。 “选秀之后,太子马上就大婚了。” “说来,公主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选取驸马了啊。” 驸马! 听到这两个字,宁远当即神情大震! 第315章 大舅哥 听到驸马,宁远立刻打起精神。 若不是碍于所谓的礼制,他差点就站起来举手口称“我我我”了。 在这个传统的时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他与朱秀荣这段关系,本就是背弃礼制的,是要遭到抵制与打击的。 可问题是,两个人的感情摆在那里啊! 经历过这么久的眉来眼去、你来我往、偷偷摸摸的长跑,最关键的一下子到来了。 ——得成婚啊! 而朱秀荣这边又没什么办法,两个人能否成婚配,就要看他的努力了。 于是,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弘治皇帝抬起头,望向张皇后道:“皇后以为,哪家的子弟,适合于公主婚配啊?” 宁远立刻抬眼看向张皇后,却见张皇后刚好看过来,又忙低下头。 “陛下,臣妾以为,理应遵循祖宗制度,最好,是自民间选取合适的人选。” “嗯,皇后说的有道理。”弘治皇帝点头不迭。 朱秀荣本满脸通红的,可听了这番话,当即直起身子:“父皇、母后,儿臣以为……是不是……” 张皇后一挑眉:“教你开口了吗?闭嘴!” 朱秀荣便老实的闭嘴了。 只是她想了想,心有不甘,脚下向前挪了挪,踢了踢宁远。 宁远有心开口,可问题是……他开口也没什么用啊。 这是天家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啊。 于是他脚下也向前挪动,轻轻踢了踢朱秀荣,轻轻摇头示意。 朱秀荣便垂下头,一脸的闷闷不乐。 这个时候,夹在两人中间的朱厚照狠狠的灌了一杯酒,面无表情道:“踢到我了。” 弘治皇帝当即看去:“踢到什么?” 朱厚照仍旧冷着脸:“桌子踢到我了。” 桌子一个死物,也能踢人? 弘治皇帝便看向宁远:“又耍什么小动作,宁远,朕告诉你,以后,就不要打公主的主意了,公主的婚事,天家,自有安排。” 宁远也只能老实应下。 其实,他有些小郁闷的。 先前,包括太皇太后那边都有应允这门婚事的意思了,而今到了关键时刻,这皇帝陛下又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 什么意思啊? 过了一会,弘治皇帝与张皇后出去散心了,宁远便跟着朱厚照来到东宫。 他想了想,试着道:“殿下,那夏雪,嗯……也就是未来的皇太妃,如何了?” 这话倒是转移了朱厚照的注意力。 他当即坐了下来,从桌子底下翻找出一叠厚厚的纸张,递了过去。 “老宁,你快来看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他满脸兴冲冲:“没问题的话,那风华刊物也要继续发行了。” 宁远展开纸张看了看,脸色怪异了几分。 这,竟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牛八,女主叫夏美人。 二人一见倾心,情愫暗生,跟着又死定终生。 只是天不遂人愿,有一个富家子弟看上了那夏美人,于是一场令人闻之落泪的爱卿故事就来了。 男女主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最终,在女主即将嫁给那富家子弟之时,事情的转机到来。 男主被发现是皇帝的私生子! 而当今皇帝又没有儿子,于是便将男主接入宫中,成了太子,后来,在女主被迫即将嫁人的当日,男主出现,力挽狂澜。 “这……” 宁远看了半天,有些无语。 这故事里面那皇太子,说的不正是当今陛下吗? 也太敢写了吧? 太子殿下竟是把自己的故事与当今陛下的故事,糅杂起来了。 看起来,自是曲折离奇,引人入胜,可也不能如此胡扯啊? “老宁,说说,怎样?”朱厚照期待不已。 “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 宁远清了清嗓子:“但您最好把有关太子的剧情改一改,改成当朝高-官也好啊。” 朱厚照点头不已:“还有呢?” 宁远认真琢磨:“还有便是……臣以为哈,这有情人,就不能成眷属。” 朱厚照就有些不开心了。 他写这个故事,本是为了将自己与那夏妃二人融合进去,乃是绝妙的爱情。 “老宁,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他正色道。 “因为有情人,很难成眷属啊。”宁远目光游离,已是抄起了袖子。 朱厚照冷冷的看了看,会意过来。 这混账,竟是意有所指。 他冷哼一声:“老宁,本宫懂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想娶本宫妹子,本宫告诉你……” “殿下!” 宁远忙是阻止,凑前几分道:“您想想,假若公主殿下下嫁与普通人家,那日后,能幸福吗?” “退一步说,就算这一辈子到还能凑合,下一辈呢?” “您未来的外甥,能过的好吗?” “合着您这个当舅舅的,就如此不管自家妹子孩子的好坏吗?” 一番话语落下,朱厚照倒是沉默下去。 宁远则是默不作声。 得找人帮忙啊。 太皇太后那边虽是松口了,可皇帝陛下这边摇摆不定,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所以,他自己,得争取。 先把太子殿下搞定,有这么个“奸细”在,他也能随时得到最新消息。 而之所以盯上朱厚照,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感性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得以后就站在他这边了。 想着,他又道:“殿下,假若臣与公主殿下结成秦晋之好,以后,您就是咱大舅哥了啊,那是亲上加亲,对不对?” “那……那……” 朱厚照结结巴巴,有些愤懑:“这是天家的事,是那皇帝老子与宗人府说了算,本宫又帮不上忙。” 宁远眼睛一亮。 果然,开始松口了。 他不急不缓道:“只要殿下有这个心,臣便知足了,无需做什么的。” 朱厚照却是深思起来:“本宫依稀记得,太皇太后似乎觉得你不错,她老人家有一条狗……” 宁远瞪大眼:“您要干嘛?” 朱厚照道:“本宫找机会把狗偷走,送到你的府上,你假装找到狗,归还太皇太后,如此一来,便能让太皇太后对你更有好感……” 嘶! 宁远暗抽凉气。 这位太子殿下,果然不是消停的主啊。 各种歪主意,手到擒来。 他当即摇头,摆手道:“殿下,使不得,臣有太多立功的机会了,无碍的,无需如此。” 朱厚照莞尔:“那就算了,你自己想办法,本宫还要去私会美人呢。” “还有啊,这稿子,你随便改一下,就发表了吧。” “那唐寅与秋香的故事,也写好了,在下面,你自己斟酌。”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宁远定定许久,开始修改稿子。 刊物风华,还要继续发表啊。 毕竟,还有那些可爱的、温柔的、善良的、帅气的、长命百岁、一生富贵的读者等待着呢。 第316章 垚垚 改稿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尤其是太子殿下这个故事已然影射了朝廷,改的时候,自要谨慎万分。 就比如这一段。 女主夏美人说“牛郎,带奴家离开吧,我们……私奔。” 男主牛八说“雪儿,莫急,再给我两日时间,等我成了那皇太子,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这段,就很难改。 因为这里面涉及了天家,而且还有毁誉的成分,一个不慎,就要遭殃的。 他不禁捂着额头,一阵头疼。 也是此刻,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府邸之中。 锦衣卫的千户夏儒被叫去公办了,跟着,便有一伙人冲了进来。 带头之人,赫然是一身劲装的朱厚照。 夏母见了,想要阻拦,却是无济于事。 于是,朱厚照顺利的见到了夏雪。 “牛郎!” 夏雪一个飞奔,直接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朱厚照。 霎时间,泪如雨下。 朱厚照直挺挺的站着,眼睛之中也是多了一丝丝水气。 这一刻,他是多么想将身份告知夏雪。 只是,还不能。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多了,若严重一些,他们两个这门婚事能否成都不好说。 因为除了那皇帝老子,还涉及到宗人府。 于是,他轻轻的拍了拍夏雪的后背:“雪儿,不要急,等我,再等我两日!两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夏雪忽然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朱厚照:“牛郎,你……不要奴家了吗?” “不是啊……” “不!” 夏雪不住的摇头:“奴家,两日后就要入宫,要嫁给那太子,当什么太子妃了……不如,我们私奔吧!” 她神色定定,眼中,说不出的坚毅果决。 朱厚照暗暗触动。 这个傻女人,宁肯放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要与他“颠沛流离”? 他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无事的,雪儿!” 那夏雪只是长泣不止。 也是这个时候,紫禁城,花园之中。 弘治皇帝与张皇后静坐着,两侧之人皆是退下了。 此一时,微风拂面,初春的暖阳打在身上,说不出的舒坦。 安静之际,萧敬走上前来,小声道:“陛下,太皇太后命人送来一盘点心。” “哦?” 弘治皇帝睁开眼,接过了点心尝了尝,不由得侧目:“这味道……是祖母她老人家亲自做的?” 后面有小太监回应:“回陛下,正是太皇太后亲自做的,做好便命奴婢送来与您和皇后娘娘品尝。”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嗯,朕,知道了。” 说着,便挥退了左右,静心品尝。 许久之后,张皇后笑道:“陛下,说来,臣妾近来也做了些点心,送与太皇太后的。” 犹豫了下,她慨叹道:“说来呀,还有多亏那繁昌伯……” 话说半截。 弘治皇帝没有做声,却暗暗轻松了几分。 皇后与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后面周张两家的矛盾。 正因如此,二人之间才会产生一些间隙,致使关系有些僵硬。 可随着而今周张两家关系和睦,二人之间便彻底缓和过来,融洽一片。 话说回来,这背后,谁的功劳最大呢? 繁昌伯! 是繁昌伯一手促成周张两家和睦的! “那混小子,行事乖张,朕,看不惯,非磨砺他一番不可!” 弘治皇帝哼声说道:“还弄什么所谓的拳击比赛,说穿了,那不就是练兵?” “一府之地,就有万余兵,而且皆崇敬他宁远。” “这普天之下,又当有多少人?” “假以时日,若这些人联合起来,朝廷,又能否对抗?” “说到底,那小子,心是好心,事情呢,也做的不错,可终究,有些地方是不对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 “什么时候,他懂的了这些,懂的低头了,朕,再考虑选他为驸马!” 弘治皇帝起身:“走,去看看太皇太后。” 不多时,二人来到太皇太后跟前。 此一刻,太皇太后正在训狗。 在她跟前,是一只半大的狗,浑身雪白,十分的乖巧。 “垚垚,坐!”太皇太后出声。 当即,那雪白大狗便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垚垚,卧!” 雪白大狗便又趴在了地上。 “垚垚,转!” 雪白大狗开始在地上打转。 那模样,煞是可爱,又带着些许俏皮。 太皇太后看的乐不可支,许久之后才发现弘治皇帝二人,挥了挥手。 “这垚垚啊,真听话,闲来无事,哀家便训上一训。” “皇帝你猜怎么着?” “经过哀家这训练之后啊,垚垚啊,简直如小孩子一般,听话又可爱。” 太皇太后自顾自的说着:“哦,对了,这垚垚,是周正送与哀家的,哀家见其浑身雪白,实在是爱不释手啊。” 看似随意的一番话,却是说的弘治皇帝尴尬不已。 大明皇家子弟的名,依照“木火土金水”来造字命名的。 如他自己,朱佑樘,木字旁。 如太子,朱厚照(燳),火字旁。 再下一辈分,那便是“土”字旁了。 太皇太后这是期待五世孙,期待着子孙满堂啊! 于是他笑着解释道:“太子,即将成婚了。” 太皇太后低头抚摸着雪白大狗,随口道:“公主呢?” 弘治皇帝老脸有些尴尬:“回祖母,驸马正在选取之中……” “哦。” 就只有这么一声回应,跟着,又是一阵沉默。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足足用了两日的功夫,宁远才将牛八与夏美人的故事改好。 就在即将发行之际,风华刊物也推行出一套更加完善的服务。 年刊! 简而言之,也就是风华刊物将会继续发行下去,喜欢看的,你可以直接定制一年的。 原本一份刊物,要二十文钱的,而这年刊,只要二百文钱。 在节省优惠的同时,又能享受无偿的送报上门服务。 消息传出,顿时在京城掀起一波风浪。 这刊物,还可以这么玩? 许多人已是看的傻眼了。 正常来说,买买东西,理应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可这年刊,却是提前将一年的钱给收了。 哪有这样的啊? 这……得收多少银子? 啊?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已是盯上了那风华铺子。 第317章 同病相怜 风华年刊的消息,已是火遍京城。 对于风华刊物,大家伙自是不陌生,尤其是一些深闺之中的小姐、妇人,十分喜爱那上面的故事。 而眼下,风华,推出了年刊。 这……什么意思啊? 以为大家伙好欺骗吗? 正常的买卖,大抵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你可以售卖刊物,大家伙也可以正常够买,一买一卖,实属正常。 可这……年刊,后面的刊物尚未问世,就要收一年的银子? 成何体统啊? 把大家伙,当成傻子吗? “这繁昌伯为了挣银子,当真是丧心病狂啊!” “是啊,呵呵,提前将银子收过去,假若刊物无法按时发行呢?怎么办?” “发行?开玩笑,若他老老实实的买卖,大家伙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如此乖张,提前收取银子,无异于是欺骗民众,罪该万死!” 一些人私下里说着,跟着便有人开始书写奏折,启奏皇帝陛下。 乍开始,弘治皇帝并未在意。 不过是区区一份刊物而已,也无需他太过担心谨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奏报传奏上来,他也不得不严肃几分。 “提前收银子?” 琢磨许久,弘治皇帝忍不住道:“这天下,还有这般做买卖的?大伴,朕问你,你愿意提前将银子交予他人吗?” 萧敬一副沉思的样子。 这事,说来,他也是有些摸不着边际。 可既然是陛下问起,他自然是设身处地的去想,去思考。 过了片刻,他缓缓摇头,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法着实不妥。” “既然是买卖,那就要一手钱一手货。” “最多呢,比如订购货物之时,缴纳一部分订金罢了。” “可那刊物便不一样了,这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就如现在所载的故事,这个故事完结之后,大家伙也许就不一定喜欢下一个故事了。” “由此推断,臣是不愿意提前花这二百文钱去订购年刊的。” 这番话,有理有据。 因为确实不大靠谱。 那风华刊物出来一期,大家购买便是了,可你,凭什么收大家一年的钱呢? 弘治皇帝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没有继续理会。 “诸多奏折,留中不发!” 他大手一挥,开始继续忙络起来。 眼下,国事安稳,唯一需要留意的便是太子的大婚之事。 一想到婚事,他便不由得想到那条叫做“垚垚”的雪白大狗。 这太子,似乎从先前受到蛊惑,行径,似乎有些糜烂。 那诸多起居注他也都看过了,可迄今为止,这孙儿、哪怕是孙女,也还没个动静。 这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啊。 说白了,太子,生不出孩子,这偌大的大明江山,眼下,连个继承者都没有啊。 而后,他想到什么似的,道:“那繁昌伯,已然有两个妾室了?” 一侧的萧敬点头。 弘治皇帝面色怪异:“至今,也未有身孕。” 萧敬想了想,仍旧是点头。 弘治皇帝不由得皱起眉头,琢磨许久,挥手道:“去传那文安侯,朕……倒是想与他畅聊一番了。” 不多时,宁合雍赶至。 养心殿中,酒菜已然备好。 弘治皇帝招手,令宁合雍坐下,简单询问几句之后,挥退左右,跟着,低声开口。 “合雍,朕,很是器重你们宁家的。” “先前土木堡之后,宁家也就剩下你这么个独苗,对于宁家未来,朕,很是担忧啊!” 声音落下,宁合雍都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 弘治皇帝则压低声音:“那宁远,仍旧没有子嗣?” 嘶! 顿时,宁合雍如遭雷击。 这……这是他心底最关心之事啊! 毫不客气的说,这话,直接扎心了! 宁家,即便与先前最辉煌之时相比,也强盛了许多。 可直到此时,那王满堂与刘美人的肚子,仍旧半点动静没有。 这……如何不教人操心啊? 而眼见宁合雍一脸的尴尬,弘治皇帝正色几分。 这感觉……同病相怜啊! 太子,繁昌伯,两个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男子…… 竟是同生不出孩子? 他低沉道:“说来,也要教那宁远多多努力了,说不得,他自己有些办法,却一直隐而不漏呢?” 宁合雍面目沉着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自家儿子那混账,鬼主意多,说不得,当真可能是暂时不想要孩子,刻意欺瞒与他! 于是,也就在当晚,宁远被老爹叫了过去。 “远儿,来,坐下说话。”宁合雍满脸的和蔼。 “哈?” 宁远有些不解:“老爹,您这是干嘛?您没事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宁合雍确实阻拦过去:“呵呵,不急的,来,陪老爹说一会话。” 宁远无奈,便只好乖乖坐下。 宁合雍想了想顺口问道:“年报?” 宁远点头。 宁合雍也跟着点头,却转移话题道:“吾儿,你与太子殿下,至今以来,仍旧没有子嗣,该不会……” 宁远登时瞪大眼。 老爹这……什么意思啊? 他背脊有些透凉,严肃道:“老爹,您胡说什么呢?乱想什么呢?” “是是是!” 宁合雍点头不迭,也压低声音:“那么,吾儿打算什么时候要子嗣?咱宁府,丫鬟也不少,老爹可从没……” “停!” 宁远立即抬手,相当的认真:“老爹,您别想这些了,儿子我是有大志向的人,等着看吧,用不多久,就会当上那驸马都尉,嗯,志在必得。” 说着,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转而离开。 宁合雍看了许久,最终只得化为无力的叹息。 这事……没地方说理去啊! 翌日,风华刊物开始年刊的预订。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道道身影聚集在铺子跟前,争先恐后, 粗略数之,竟有三五千人之多! 片刻之间,整个京城已是轰动了。 这……不对劲啊! 那风华刊物,明明要收一年的钱,有坑蒙拐骗的意思,怎么还会有如此之多的追捧者啊? 许多人皆是费解不已。 因为这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完全违背了经商的道理,不应该啊! 买卖之间,无非是一手钱一手货,可这货,还没到手,就提前把钱叫出去了? 许多人眼睛呆愣。 而后,许多暗中的眼线便见一道道身影先后自那风华铺子出来,神情怡然。 就仿佛……赚到了似的。 “重磅、重磅!风华刊物,明日午时开售!” “除了唐寅与秋香的故事,还将奉上最新的牛八与夏美人的故事,敬请期待!” 随着这一则消息的公布,风华铺子外面排队之人更仿佛疯了一样,摩肩接踵,纷纷凑前。 而也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风华的年刊,已售出超过十万份! 内阁这边,三位阁老皆是一脸茫然。 事情的进展,完全超乎了预料。 短短一个时辰,所得银两,便超过了两万两? 这刊物,如此火爆吗? 第318章 堪称恐怖 风华刊物的火爆,超乎想象。 只是一个上午过去,所售,已然超过了二十万份! 而一份的年刊的价格是二百文钱,二十万份,那便是四万两白银啊!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已然惊呆了。 这挣银子的速度,堪称恐怖啊!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转而看向萧敬:“萧伴伴,你不是说,那刊物的年刊,售卖不出去吗?” 唰的一下! 萧敬额头冷汗簌簌流下。 皇帝陛下,一直以来,皆是称呼他为大伴,于太监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 可此刻,皇帝陛下,却是称呼他为伴伴。 感觉就像当初陛下身为太子之时,随意称呼身旁的太监一般。 他不由得沉静了几分。 因为,这事也是远超乎他的预料。 完全不可想象。 莫说是他,便是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对此“年刊”嗤之以鼻? 结果呢? 那年刊的销售情况,宛如那开花弹炸裂一般,势头,完全不可制止。 堪称恐怖! “陛下,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 弘治皇帝一瞪眼,却是转而看向三位阁老。 “这刊物,实在是古怪,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内阁一阵沉寂。 无论是刘健、谢迁、还是李东阳,皆是未经历过此等事件。 换做以前,对于此等事情,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因为,事情的本身,本就教人不敢相信。 那所谓的年刊,说不好听些,便是将一年的刊物,提前预售。 而预售,对于大家伙虽是不陌生,可在如此无关紧要之事上面,且销售数量爆炸,便不得不教人严以待阵。 那刊物,可以算作是一次性预售一年的啊! 就这样,还有无数人愿意争抢购买? 都是……傻子吗? 许久过后,大学士刘健沉声开口:“陛下,臣以为,此时,理应严肃对待!” “臣,附议!” “臣,亦附议!” 谢迁与李东阳跟着开口。 这事,看似简单,可波及面太广了。 以至于以他们的眼光,也感到了恐怖。 这偌大京城才多少人啊? 区区半日时间,便售出超过二十多万分,一日下来呢?两日呢? 简直不敢想象! 再直白些,这年刊,仿佛有席卷偌大京城一般,而且,势头,无可阻挡! 弘治皇帝也深以为然,侧目道:“去查,查着年刊,为何如此火爆。” 萧敬忙的退了下去。 不多时,一封奏报出现在弘治皇帝跟前。 上面,说的很明确。 原因,主要有三。 其一是,那刊物一月两刊,一年二十四刊,按照原本一份刊物二十文的价格算下来,直接订购年刊,可节省半数的银子。 再者便是,这刊物的订购者,多以京城的妇人、小姐为主。 除此之外,其中最主要的订购之人,乃是……行商! “是了!” 弘治皇帝也是后知后觉过来。 此三点原因加在一起,这年刊,想不火都难啊! 尤其是那行商,将京城的货物倒腾至其他地方,高价售出,从而获利。 在这些人的股窜之下,这风华刊物,怕是用不多久,便会风靡整个大明! 事情,波及,整个大明啊! 俨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弘治皇帝面目极其的严肃。 先前,风华刊物,只是局限于京城,即便闹出一些事情,朝廷这边也可以瞬间解决。 可若这股风气蔓延全国,怕是……影响甚大啊! 弘治皇帝沉思不已。 这事,不好处理。 若是直接勒令那宁远停止发放刊物,太皇太后那边已然发过话,又不大好。 可如果置之不理,恐引起不必要的后果。 对此,三位阁老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因为此中涉及问题较大,说的过分些,甚至会影响朝纲。 但他们却是不能乱说。 于是,内阁之中的几人便皆是默然无声。 也是此时,一封奏报传来,大学士刘健打开来看,笑了出来。 “陛下,通政司右通政陈瑶上奏。” “说那繁昌伯私自办报,公然与朝廷对抗,企图蛊惑民心,且波及面甚广,有造反之嫌疑!” “故,恳请陛下严惩不贷,稳固社稷江山!” 闻言,弘治皇帝顿时凛然。 这份奏报,来的太是时候了。 通政司是干什么的? 主管朝廷奏报,以及朝廷的……邸报! 邸报,乃是面相四方百官乃至于百姓的,代表着的,乃是朝廷的意志。 而那宁远肆意发行刊物,完全忽视了朝廷,此一点,本就应严惩。 再加上那风华刊物的影响面,狠一狠,甚至可以治那宁远一罪! “陛下,臣以为,繁昌伯为了一己私利,私自发行刊物,恐有祸乱之嫌!” “臣以为如是!” “那刊物,简而言之,乃是无用之物,愚民于乐,其意图,昭然而示!”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 若说刊物祸乱江山,可能无从考究。 因为此一点,只要那宁远不造反,是无从坐实的! 可换个角度看,那刊物是无用的,唯一的作用,便是愚弄百姓的心智,那便是实打实的。 区区刊物,使得百姓,尤其是女子、妇人们心心向往,这不是愚弄百姓是什么? 而有了愚弄百姓这个基础,再深究下去,那就是祸乱江山了。 这是一个根理的问题。 首先就要坐实那刊物无用,继而,才能延伸、延展下去。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缓缓的点头。 这风华刊物,必须要停止了。 因为,影响面太广。 一日售出数十万份,恐有一日,传遍整个大明啊。 且不管那宁远是否有坏心思,这势头,就必须要制止! 而也是这个时候,忽而有一名小太监来报。 “陛下,不好了,垚垚,丢了!” 嗯? 弘治皇帝诧异。 那只雪白大狗,丢了? 他自是知道那只雪白大狗一度成为太皇太后对于子孙后代的期望,乃是心头宝。 忽然丢失,太皇太后肯定会难受不已。 于是他当即看向萧敬:“着锦衣卫,全体出动,寻找……垚垚!” 下侧的三位阁老听了,皆是一脸茫茫然。 遥遥? 瑶瑶? 是个极为重要的人吗? 弘治皇帝见了,便解释了一番。 三位阁老这才恍然。 既事关与太皇太后,那么,锦衣卫这边无论怎样严行查找都不过分的。 当然了,话说回来,这宫中守卫森严,想来,一只狗,怕也跑不出去。 估计,很快也就找到了。 三位阁老也未在意。 第319章 叫停 风华铺子对面。 宁远坐在酒楼之中,眼看着对面售卖情况如火如荼,自是喜悦不已。 酒桌对面,朱厚照眼中满是惊喜。 “老宁,这刊物,当真可以挣银子啊!”他诧异不已。 先前,弄这什么风华刊物,为的,乃是挣银子。 结果后来他发现自己被老宁给坑了。 一份刊物只售卖二十个大子,那得买多少份才能挣到银子啊? 但是,眼下这架势,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即便已然售卖了两个时辰,可那排队购买之人,似乎并未减少。 场面,越发的火热了。 到得此时,听闻,总的售卖数量,已然超过了三十万份。 总得银两,将近六万两! “今日,怕是可以冲破五十万份吧?”朱厚照诧异不已。 “有可能!” 宁远笑着点头。 这火爆的景象,便是连他自己都十分惊叹。 而细想回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首先,风华已然发行过一期,好评如潮,有这样一个基础在,本身就不愁售卖。 再加上年刊的本身,相对于单份的价格,已经打了五折了啊! 稍微有点财力之人,都买得起。 价格如此便宜,大家又感兴趣,不多买几份,说得过去吗? 还有便是行商,更是敢砸银子,多者,甚至购买了数千份,少的,也有数百份。 当这一个个数字叠加起来,销量冲破五十万,也是迟早的问题。 归根结底,是而今大明的娱乐方式太少了。 尤其深闺之中的妇人、小姐们,整日闲着,无事可做啊。 而随着风华刊物的出现,许多人皆是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所以,年刊如此受欢迎,是理所当然了。 “若售卖出五十万份,那便是十万两银子了。” 朱厚照喃喃着:“老宁,你算一下,除却成本,本宫,可以分多少。” 宁远跟着道:“大概四万两左右。” “不错,已经很好了。” 朱厚照很是满意,砸吧着嘴:“本宫,缺银子啊!” “原本,本宫已经攒了约十万两银子,准备干一件大事的。” “可现在不行了啊!” 他一脸感慨的样子。 宁远眨了眨眼。 干大事? 什么大事? 忽而,他想到什么似的,忍不住道:“难道是修建宫殿?” 朱厚照点头:“对的,本宫,打算着修建一座……豹房,用来养豹子,还有一些其他的猛兽。” 宁远呆愣住。 这太子殿下,果然无愧是未来的武宗啊。 豹房,传言中是未来武宗玩乐嬉戏的地方,自也有言论说那是武宗另外一个公办之处,其间土木大兴,靡费了数十万辆银子,微词较多。 而眼下,太子殿下竟又动了心思! 自然,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谁当皇帝不想逍遥自在一些呢? 于是他再度开口:“而今,为何又不行了啊?” 朱厚照理所当然:“要攒银子啊,越多越好。” 宁远问道:“原因呢?” 朱厚照嘿嘿一笑:“你猜?” 宁远倒是认真想了想,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哪里会需要如此大批的银子。 诚然,平日里的太子殿下用度十分的铺张,手把不小,可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这个时候,只见朱厚照不住的挤眉弄眼。 “原因很简单,本宫,要当爹了啊。” 他嘿嘿一笑:“说来,本宫很是羡慕你啊老宁,无忧无虑的。” 宁远:“……???” 老铁,扎心了啊! 何止扎心,简直他娘扎到了灵魂深处。 这是……不加掩饰的炫耀啊! 他不禁翻白眼,清了清嗓子道:“大舅哥,您看,咱家妹子啥时候有时间,臣有一场夫妻关系与她要谈。” 朱厚照当即瞪眼:“滚!” 说罢,直接起身。 待得离开包厢之际,他定了定脚步,道:“你结账,本宫要攒钱。” “好的呢。” 宁远轻笑着。 旋即他望向外面火热的景象,心里,忽而有些感伤。 这……咋就生不出孩子呢? 按照这传统观念来看,他宁远……也算是大不孝了啊! “会有的,我……可以的!” 他暗暗为自己打气。 跟着,他过去印刷作坊那边看了看。 作坊已然扩建,两百三名工人正在火热朝天的忙络着,一份份带着墨汁香气的刊物也随之成型。 产能充足,一切向好。 “不错的!” 宁远十分满意,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大太监萧敬找了过来。 萧敬十分的严肃,扯着公鸭嗓道:“宁远接旨……” 宁远有些出神。 平时的萧公公,可不是这样的,毕竟先前他也使过银子。 怎地突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了?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接旨了,听着听着,整个人几乎怔住。 出事了! 问题,大条了! 一纸令下,直接叫停风华刊物。 不让卖了! 岂不是也意味着……不让生产了。 作坊之中,诸多工人也都暂停下来,满脸呆滞的望着萧敬。 “公公,为什么啊?” “是啊,大家伙,好不容易才讨来这么一份生计,为什么不让印刷了啊?” “恳请皇帝陛下给大家伙一条活路吧。” 一些个人已是跪在了地上,不断的诉苦。 宁远面目沉着,顿了许久,才凑前几分。 萧敬则是板着脸,低声道:“繁昌伯,行事要有度啊,这风华刊物,影响甚大,朝廷不得不管。” 宁远点头:“明白的,劳烦公公了。” “无碍的,咱也是不希望繁昌伯你撞南墙的。”萧敬说了一嘴便离开了。 作坊之中,一阵安静。 宁远整个人也沉寂下来。 问题有些大条了。 且不说挣多少银子,单说那三十万份年刊就无法交代啊。 这一招,有点狠了。 本一切顺利,经营火爆,结果,这刊物,不让办了。 难不成,教他宁远失信于人吗? 最主要的是,若是当真暂停,前期的诸多布局,也就白白浪费了啊! 这是简简单单的关于银子的问题吗? 这是关乎无数银子的问题啊! 后面的诸多方案他已然准备好了,例如,用这刊物疯狂打广告,又如金-瓶-梅的营销策略,这些,都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可眼下,被叫停了。 那皇帝陛下以及朝廷,不让你继续印刷下去了。 怎么办? 第320章 找过才知道 突如其来的叫停,令宁远有些措手不及。 这事,他也是着实没想到。 好端端的,突然不让印刷售卖了。 原本,对于风华刊物,他是信心十足的。 因为自一开始,那皇帝陛下以及朝堂,对此,并没有过多的非议。 甚至包括那太皇太后,也对风华刊物赞赏不已,乃至于成了忠实的粉丝。 结果,在这紧要关头,被叫停了。 “大家,继续印刷吧!” 宁远沉声开口:“不管如何,这刊物还是要想办法办下去的,某先回去。” 说是回去,他却是直接来到东宫,找上了太子朱厚照。 “什么?不让办了?” 闻言,朱厚照也是一愣。 这问题可不小。 因为你那年刊已然预售出去,就算叫大家伙退订,那也是失信于人啊。 这人,失去了信用,日后做起事来,便会掣肘。 “没事,老宁,本宫既然拿了这银子,就得帮你想办法。” “你先等等,本宫先去找那皇帝老子对峙一番。” 说着,朱厚照直奔养心殿而去。 宁远本是打算阻止的,可当他回神过来,朱厚照已然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这事,或许靠朱厚照胡搅蛮缠去找皇帝陛下理论,或许,会有些作用。 因为他自己,暂时而言,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朝廷不让你办了,你能怎么办? 与朝廷对着干吗? 那是不明智的。 或者起兵造反? 哪里有那么容易! 以他的能耐,枪炮未必能造的出来,即便造得出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朝廷。 再退一步说,他现在的小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 有个老爹,有……三个心爱的女子。 吃穿不愁,偶尔,还能搞点事,很是自在。 稳稳当当过一生,它不舒坦吗? 所以,总的来说……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这风华刊物,也只能暂停了。 当然,也只是暂停而已。 这条赚钱的路子,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继续下去的。 譬如,与朝廷合作? 或者干脆以朝廷的名义来办? 都是可以想办法的! 而此刻,在养心殿中。 眼见朱厚照到来,弘治皇帝随意瞥了一眼:“太子找朕,有事吗?” “父皇!” 朱厚照走上前,一脸的严肃道:“儿臣以为,您是……昏君!” 嗯? 弘治皇帝抬起头,眉宇之间,怒气已然在酝酿。 这混账说什么? 上来,便指着他是昏君? 他压着嗓子道:“你,喝醉了吗?” 朱厚照摇头道:“您若非昏君,何以叫停那风华刊物?” “只是区区一份刊物,能给万千百姓闲暇之余添加些许欢乐,又不涉及江山社稷,您,为何禁止?” “难道,您不知道,当百姓们有了排忧解难的方式,这朝廷,只会更加安稳吗?” 一声声喝问,直接而犀利。 弘治皇帝几乎气炸了。 这小子,当真敢满口胡言,胡说八道。 只是因为他下旨禁止风华刊物,便跑来痛骂他这个父皇? “岂有此理!” 他缓缓沉了口气,旋即……忽而笑了出来。 “太子啊,有些事,可能是因为你太过年轻,不懂其中的影响。” “朕,不怪你。” “但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朕不客气。” “好了,就这样,你……退下吧!” “另外,你祖母的那只雪白大狗,叫做垚垚,丢失了,你立刻去找回来!” 说到后面,弘治皇帝严厉了几分。 朱厚照本想继续辩驳的,可见弘治皇帝看似和蔼、实则铁血无情的样子,只得愤愤作罢。 他也是无可奈何。 在基于争不过皇帝老子这个前提下,他说再多,也是无用。 因为一贯爱惜羽毛的皇帝老子,这一次,甚至根本不在乎“昏君”的名头,他自然也也就无计可施了。 回到东宫。 他失落不已,颓丧道:“本宫,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以前,很管用的,这一次,那狗皇帝……却浑然不在意,本宫,没辙了。” 宁远会意。 一位爱惜名声的皇帝,被自家儿子指着鼻子骂,本应该恼怒成羞的。 可这一次,弘治皇帝既然没有生气,便说明此事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狗皇帝,六亲不认!” 朱厚照忽而一发狠:“老宁,咱们,反了吧!” 宁远吓的一个激灵。 好家伙! 是个狠人啊! 放着稳当的皇位不坐,还要造反? 狠起来,造反自己? 他忙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严重了!” 朱厚照却是相当认真:“我们兄弟二人联手,那皇位唾手可得,只要皇位到手,本宫许你异姓王!” 宁远暗暗惊心:“殿下没乱说,这事……” 朱厚照砰然拍在桌子上:“本宫受够了这些窝囊气,你说,当个皇帝,处处掣肘,当个屁的皇帝啊!” 宁远便没有作声。 倒是可以理解的。 大明,君王与士大夫共同治理天下。 自土木堡之后,士大夫层次崛起,皇帝要做什么,也要考虑士大夫阶层的想法。 简而言之,皇帝不是万能的。 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也不能为所欲为。 太子殿下眼见如此,心中不爽,也实属正常。 于是他笑了笑道:“殿下,无论如何,陛下所作所为,为的,是这大明天下啊。” 朱厚照一横眼:“所以呢?风华刊物,不办了?” “要办!而且还要办的更大!” 宁远掷地有声,旋即凑钱几分道:“殿下,臣听闻,太皇太后那条狗丢了?” 朱厚照狐疑不已:“你怎么知道?” 宁远没有解释。 这事,根本无需打听,因为,此一刻,几乎整个皇宫的太监、宫女,护卫都行动起来,想不知道都难! 而这,便是机会之所在。 他想了想道:“殿下,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那条狗,这其中的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朱厚照一阵深思。 能否解决他自是不知道,因为此番那皇帝老子好像铁了心的禁止风华刊物。 可如果能找到太皇太后的心爱的雪白大狗,那便是功劳一件。 届时,那皇帝老子怕也要退让几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下至百姓、上至君王,你得尊崇孝道啊! “如此说来,那条狗倒是有些用啊!” 朱厚照狐疑着,道:“可问题是,而今宫中几乎动用了所有力量也未找到,我们凭什么能找到?” 宁远一脸的神秘:“是否找得到,首先得找过才知道啊?” 第321章 直戳痛点 朱厚照本是烦闷的。 因为,关于风华刊物的问题,很是愁人。 正常来说,他与宁远合作,眼看着,数万两银子即将到手。 结果,刊物被叫停发行了。 这让他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对那皇帝老子不爽,同时,也与朝堂有关。 毕竟,这几万两银子相当于白白捡来的,需要他做的,便是为那风华刊物保驾护航。 然后……没保护好! 他有些自责,故而闷闷不乐。 可听宁远提及那条雪白大狗,他忽而意识到什么似的,反应过来。 “老宁,你的意思是说……” 他拉长声调,也打起精神:“你有办法找到那条狗?” 宁远摇头:“也不能说一定可以找到,但可以试试!” 朱厚照当即大笑起来。 果然,老宁的歪主意、鬼主意就是多啊! 而今,宫里面的诸多太监、宫女,外面,那锦衣卫也都纷纷行动起来。 可过去这么久,仍旧没有那条狗的半点讯息。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靠这些人,不一定找得到那条狗。 可是,只要老宁出马,就可能找回雪白大狗。 “可以的,本宫就知道,老宁你果然是老宁,好兄弟,走走走!” 朱厚照暗暗兴奋着,拉着宁远,直奔仁寿宫而去。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自是对宁远解决事情的套路有了些许熟稔。 就比如那刊物风华,那皇帝老子以及朝堂都严格禁止了。 可,那又怎样? 只要在太皇太后这边立了功,偌大朝堂怕也说不出什么。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此一刻,太皇太后正呆坐着,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平日里的她见到太子过来问安,定是高兴不已的,可这个时候,却是看不出半点喜悦。 “曾祖母,您……无恙吧?”朱厚照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故作笑容道:“可能,这就是命吧!是那垚垚的命不好,若不然,怎会轻易走失,哎!” 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使得整个宫殿的气氛冷到了极致。 这太皇太后说的轻松,可神色之间,却仍旧充满了无尽的担忧。 朱厚照便无话可说,偷偷看向宁远。 宁远则是缓缓摇头。 因为对于找回那只雪白大狗之事,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即便有八九成的希望,哪也不能主动开口啊? “哀家啊,活了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话说回来呢,那垚垚只是一条狗而已,丢了也就丢了,哀家,不应如此烦扰的。” 太皇太后喃喃自语。 看似自我安慰的话语之中,却是充满了不舍。 宁远见状,暗暗意会。 这事,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这位太皇太后,历经了三朝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问题便在这里,因为,她老了,已然七十岁了。 这个年纪,本应颐养天年、子孙绕膝的。 可皇室这边,子孙并不多,而且每日都很忙碌。 长此以往下来,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守深宫,心下,自是有些孤寂的。 而随着那只叫垚垚的大狗的出现,她找到了些许乐子、找到了解闷的“玩物”,自然而然的,对那条狗便有了感情。 所以那只狗的丢失,于太皇太后而言,应该是失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暗。 太皇太后看了看,抬手道:“去告诉皇帝吧,不要再找了。” “宫廷以及锦衣卫出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只为寻找一只狗,没有必要的!” “另外,告诉皇帝,哀家,无事的!” 一通吩咐之后,很快有老太监去通知弘治皇帝。 而这个时候,也到了用膳的时候。 太皇太后看着送过来的菜肴,轻轻摇头:“哀家,不饿的,你们去吃吧,都退下吧!” 诸多宫女、太监安静退离。 朱厚照有些担心:“曾祖母,要不……您还是吃一口吧?” 太皇太后只是挥手,仿似不想开口一般。 朱厚照见状,只好跟宁远退下。 出来外面,朱厚照顿了顿,眼睛一横:“老宁,你就说,有几分把握找到那只狗吧!” 宁远犹豫了一下,比出了大拇指与小拇指。 “六成把握吗?” 朱厚照喃喃着:“好,本宫知道了。” 老宁的性情,他是懂的。 老宁说六成,那就意味着最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而后,他也不理会宁远,直奔养心殿而去。 此一刻,弘治皇帝正沉稳坐着,眼中却是写着无尽的担忧。 根据消息,太皇太后已然一日没有进食了。 换做其他年轻女子还好,可太皇太后已然七八十的年纪了,一日未吃东西,又忧心忡忡,他这个当孙子的,也是寝食难安啊。 “锦衣卫这边,仍旧半点消息没有吗?”他沉声问。 在下侧,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深深扣地,一脸的惶恐,却是摇头。 “那就继续找,所有锦衣卫,放下手中之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弘治皇帝严声说着,心底,却是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宫中以及锦衣卫动用这么多人,一日过去了,理应找到的。 这一日尚未找到,便意味着那只叫做垚垚的狗,可能找不到了! 那垚垚于太皇太后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那是对皇室子孙的期待啊! 眼下,这份期望,竟是丢失了。 “去去去,快去!” 弘治皇帝已是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牟斌。 牟斌瑟瑟发抖的离开了。 大殿之中便安静了几分。 很快,朱厚照蛮横的冲了进来,怒视着弘治皇帝:“皇帝老子,您那祖母都已经哀伤至一日未进食了,你……还能稳坐?你配为人子人孙吗?” 这话,当即戳到了弘治皇帝的痛点。 太皇太后忧心,他这个当孙子的,本就焦急万分。 眼下,再度被太子直戳痛点,他眉目顿时凛然起来。 “太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压着嗓子道。 “知道!” 朱厚照哼笑:“无非就是您沽名钓誉罢了!呵呵!” “您,想要一个孝顺的名头,故而假惺惺的派出锦衣卫寻找垚垚。” “可说到底呢?” “您,是真心想找到那垚垚吗?不!” “您若诚心找那垚垚,何不出动亲军二十六卫以及三大营?” “所以,您,只是想敷衍一番罢了,到得后来,落得个孝顺的名头!” “佩服,佩服呀!” 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落下,弘治皇帝几乎气炸了。 他豁然起身,走到朱厚照跟前,抬起手臂,正要扇过去。 这时,朱厚照又是一阵冷笑:“无能的昏君啊,打吧!呵呵,这一巴掌若是落下,您可就彻底坐实了孝顺的名声了!” 第322章 寻狗启示 弘治皇帝几乎气炸了! 这逆子,一口一个昏君,完全视他这个君王如儿戏,岂能不怒? 但很快,他那扬起的手臂却是定住了。 “你,说什么?”他冷冷的看着朱厚照。 “哈?呵呵?” 朱厚照笑着:“您,不是喜欢打人吗?来来来!尽管打,随便打,今日,我皱眉一下,便不配当这皇太子!” 弘治皇帝看了看,缓缓放下了手。 此一刻的太子,看起来,明显是有恃无恐。 就仿佛,胜券在握了一般。 他不由得失笑道:“所以,太子,你,为何骂朕是昏君啊?” 朱厚照更加的高傲了:“父皇,您,因何而郁郁寡欢?” 弘治皇帝道:“自是因为太皇太后之事,她老人家心爱的狗丢了,朕……” 话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定定的看着朱厚照,忽而意识过来什么似的,沉声道:“太子,你,有办法?找到那垚垚?” 朱厚照仰着头:“正是!” 弘治皇帝失笑。 这事,倒是出乎预料。 正常来说,而今锦衣卫、金吾卫几乎全部出动去寻找那垚垚,可足足过去了一日,仍旧没有音讯。 不出意外,那只狗,怕是找不到了。 而眼下,朱厚照却信誓旦旦的说能找到,他便跟着提起了几分兴致。 “好啊,既如此,太子,你说吧,有什么条件,朕,一并应允了你!”弘治皇帝大方道。 他自是清楚,无缘无故,太子肯定不会如此硬气的。 而既然敢如此硬气,那便有底气! 只要能找到那太皇太后心爱的垚垚,他,退一步又有何妨呢? 朱厚照闻言,言简意赅道:“父皇,其实,很简单,只需您应允风华刊物继续办下去即可!” 嗯?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那风华刊物? 靠那刊物,可以找回太皇太后心爱的垚垚? 这……未免玩笑了吧? 他狐疑不已。 而今,朝廷也有邸报,虽是不如那风华刊物风靡一时,可受众面,也是很广的。 如那邸报有用,可寻回垚垚,岂不是说朝廷的邸报也可以? 可是,只一区区邸报,又如何寻回那只雪白大狗呢? 想了许久,弘治皇帝摇了摇头,严肃道:“当真?” 朱厚照半点不怵:“定然可以,只要本期风华刊物正常发行!”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好,既如此,朕便应允了你,只是,刊物发行之后,仍旧无法寻回垚垚呢?” 这话,倒是将朱厚照问住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在他看来,既然老宁敢开口,只要那风华刊物发行之后,理应能找到雪白大狗垚垚。 至于找不到的情形,他并未考虑过。 于是硬着头皮道:“儿臣以为,一定可以的,恳请父皇放心!” “好,朕,便信你一次!” 弘治皇帝一声令下,一侧的萧敬便下去传口谕。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毕竟关乎太皇太后,锦衣卫这边又没有消息出来,他自是忧心不已。 且不管怎样,先找到垚垚再说。 朱厚照见了,忙是返回东宫。 宁远已等待许久,见了太子殿下,还不等他开口,朱厚照便直接道:“老宁,那皇帝老子答应了。” “因为,本宫把话说死了,那风华刊物发行之后,一定要找到垚垚啊!” “本宫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你身上了,你,不要叫本宫失望啊!” 额! 宁远有些无奈,只觉得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之前,他只是与太子殿下说有六成把握而已。 可太子殿下这边,竟是把话说死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风华刊物发行之后,必须找到那雪白大狗啊! “臣……知道了!” 随意应了一声,宁远便急忙赶至风华作坊。 工人、匠人俱全,他也是不敢耽误,开始吩咐起来。 胜败,在此一举! 只许赢,不许输! 因为一旦失败,先前所有的努力,可能都白白浪费了。 大约忙碌了一个时辰,五六名匠人纷纷将刻好的木活字递给宁远。 宁远则是将诸多木活字粘上墨汁,倒印在纸张纸上。 顿时,一只只的狗的样子浮现,活灵活现,宛如真实的狗子一般。 “就这个吧!” 他从诸多木活字之中选取了一枚。 跟着,一批的新的刊物开始印刷起来。 一张张,一份份,逐渐成型。 不过区区一夜之间,便印了三万份! 宁远随意抽取了一份,只见刊物上面,载有两个故事。 其一,自然是唐寅与秋香的爱卿故事,还有便是牛八与夏美人的故事。 而在故事的后面,则留有一小块空白处,再向下,便是广告了。 一段简短的文字,再配上一份生动传神的狗子的画像,顿时将这“寻狗启示”描绘的栩栩如生。 最主要的,乃是奖赏的机制。 凡是提供有效消息中之人,可得白银千两。 而若将雪白大狗带至风华铺子的之人,则可得到白银五千两! “行与不行,就全看此一举了!” 宁远也是少见的严肃,冲着周围的众人吩咐道:“全力印刷,十万份之后,开始派送!” 于是,风华作坊这边开始疯狂的印刷起来。 也就在当天晚上,最新一期的刊物开始派送。 于无数受众而言,关心的,自然是刊物上面的故事。 可当一些个人看完故事之后,很快便留意到缀在后面的“寻狗启示”,许多人振奋不已。 这奖赏,太动人了! 要知道,这京城普通的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两八两银子而已啊。 这一千两、五千两,等若是大家伙奋斗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收成。 暴富的机会,近在眼前啊! 就在当日,许多人开始行动,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找寻起来。 养心殿。 弘治皇帝面目深沉。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那刊物,只是刚刚发行而已,这京城之中,便有许多人行动起来,开始寻狗。 这若是持续下去…… 简直不敢想象! 原本,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才允许这一期刊物发行的。 可从眼下的势头看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利用此刊物,当真可以找到那垚垚? 第323章 全民出击 对于宁远,弘治皇帝的心思是复杂的。 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力压制着宁远。 因为,未来,他要重用宁远,乃至于在为太子铺路。 可偏偏,他这边越是压着,那宁远越是……翘! 就如此番的刊物风华,包括他在内,朝廷的衮衮诸公,对那刊物皆是反感的。 无用之物啊,印刷出来,只会给朝廷带来隐患。 所以,无从从哪方面讲,都要严行禁止这刊物。 可结果呢? 那小子非但不知收敛,还股窜太子,好像要证明那刊物有用一般。 “许以金银,劳动百姓,便可找到垚垚吗?” “哼,哗众取宠!” “朕倒要看看,是那刊物能找到垚垚,还是朕之锦衣卫率先找到!” 弘治皇帝暗想着,随即再度叫来牟斌,一通吩咐下去。 眼下,诸多锦衣卫放下所有事情,全力追查雪白大狗的下落。 率先找到者,官升三级。 下侧的牟斌听了,一脸的冷汗。 皇帝陛下,动真格的了! 于是他忙不迭的扣下,毅然道:“臣,定全力以赴!” “嗯,去吧,莫要教朕失望!”弘治皇帝沉声说道。 他也是带着几分愤然。 此番,必须要狠狠的打压那混账才是。 毕竟,原本已经叫停那刊物了,也是他特赦的,才发行了这最新一期。 而一旦因那刊物找到雪白大狗,以后可就麻烦了。 刊物有用,允许其继续发行? 顿了顿,他看向一侧:“大伴,你来说说看,是锦衣卫先找到垚垚,还是那宁远先?” 萧敬一脸沉思:“理应是锦衣卫先寻着垚垚。” 弘治皇帝道:“为何呢?” 萧敬道:“臣以为,相对与平民百姓而言,锦衣卫的缉查能力更强。” “虽说那繁昌伯开出的赏金不菲,使得诸多百姓行动寻找起来,可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还有便是,陛下亦予此番锦衣卫立功者重赏,当有勇夫涌现,以极快速度找到垚垚。” 一番侃侃而谈,却是说到弘治皇帝心里去了。 问题,便在这里。 为何街面之上会突然多出来许多人找寻雪白大狗? 是宁远那混账许之以巨利。 而他若同样许利给锦衣卫,这诸多锦衣卫不也会更加卖命? 为了以防万一,他低声道:“东厂这边也要多多出动力量啊。” 萧敬会意。 先前,锦衣卫、东厂也全部出动了,但相对来说,却是悄悄找寻的。 因为此事不好太过宣扬。 可眼下,陛下如此严肃,显然是大动干戈了。 势在必得! 那就倾尽全力的去找。 就在当夜,无数的锦衣卫、东厂的人,如疯狗一般,大肆行动起来。 率先找到那雪白大狗之人,连升三级。 这是及其破格的赏赐,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啊! 那一个个锦衣卫、东厂之人,皆是红着眼,无所顾忌的搜寻着。 也就是当夜,偌大京城几乎骚动了。 诸多百姓们纷纷愕然、不解。 因为,这动静,太大了。 平日里,那锦衣卫、东厂虽也极其的嚣张跋扈,可如这一夜如此疯狂的,太少见了。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天亮之际,有消息传出,许多人恍然不已。 锦衣卫、东厂如此疯狂,竟也是为了寻找那只叫做垚垚的雪白大狗! 这……朝廷,疯了吗? 为了区区一只狗,动用如此多的力量? 许多人不解。 可与此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会意过来。 无论怎样,那只狗,都极为重要啊! 这说明那风华刊物上所言的寻狗启示,确有其事,是真的! 跟着,先前不以为意的一些人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 除了一些达官贵族、豪门府邸,几乎所有人都走上街头,走出城外,四处搜寻。 一日之间,全民出击。 疯了! 都疯了! 街面之上,人头攒动,期间,混杂着公办的锦衣卫、东厂之人,仿佛抢着、赶着似的,眼睛通红,发疯了的寻找,毫不相让。 如此接连数日,京城皆动。 只为……寻找一只狗。 而见到这一幕幕的宁远,几乎惊呆了。 锦衣卫与东厂出动,他自是能理解,可如此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公办,他还是第一次见。 再深究一些,这是那皇帝陛下在将他的军啊! 东宫。 朱厚照也是有些傻眼。 这一手,是他万万没预料到的。 那皇帝老子历来平和、中庸,此番,竟是极为罕见的果断起来! “老宁,是本宫不好,不该与那皇帝老子较劲的。” 琢磨许久,朱厚照平静道:“有什么要本宫做的,你尽管开口,过几日,本宫可能就没那个精力帮你了。” 宁远略作沉顿。 令皇帝陛下如此激进,倒也不是太子殿下的错。 毕竟太子殿下也是好心。 至于所谓的帮忙,也无需太子殿下。 他这边,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那刊物。 要找寻雪白大狗垚垚,就要扩大影响面。 如何扩大刊物风华的影响面呢? 疯狂印刷! 就是这般简单,直接而粗暴。 反正刊物的本身成本没多少,多印刷一些,顺带着再稍微降低价格,受众面不就广了? 于是他想了想道:“所以太子殿下您……要搞事?” 朱厚照叹了口气:“这几日,曾祖母越发的消瘦了,每日,大抵只喝一碗白粥,长此下去,后果不敢想象啊。” 说着,他笑了笑,道:“本宫,马上大婚了,冲冲喜,也让太皇太后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宁远眨眼。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太皇太后之所以如此郁闷,自是因为心爱的狗子丢失了。 那狗子于她老人家意义非常,代表着对子孙的期望。 而太子殿下成婚,岂不是正是她老人家所想看到的? 再加上未来的太子妃已有身孕……或许能让太皇太后高兴起来也不好说。 旋即宁远笑了起来:“如此,便恭祝殿下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接连持续七日,无论是诸多百姓还是锦衣卫、东厂这边,仍旧没有雪白大狗垚垚的踪迹。 仁寿宫中的太皇太后也越发的销售了,乃至于躺在凤榻之上,久久不起。 但很快,一则消息传出,顿时令得太皇太后凤颜大悦。 第324章 太子大婚 太子即将大婚,于天家而言,自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自选秀开始,此事便已人人皆知。 故,于太皇太后而言,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可就在这一日,朱厚照一个人赶至仁寿宫,并且挥退了左右。 跟着,他凑到太皇太后跟前,笑道:“曾祖母,您……还想着垚垚呢啊?”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不惦记啦,只是你父皇仍旧动用诸多人力寻找,哀家……有些担心罢了。” 朱厚照自是会意。 这是口是心非。 于礼制上,出动如此多的人马只为寻找一只狗,对那皇帝老子的名声不好。 可说到底,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是期待能找到垚垚。 简而言之,不想那皇帝老子如此大动干戈,却又想找到垚垚。 他犹豫了一下,再度凑前几分:“曾祖母,孙儿与您分享一个秘密,但您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听到“秘密”两个字,太皇太后倒是提起了几分心气。 她笑了笑道:“哦?说说看,太子有什么秘密啊?” 朱厚照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您……马上就有五世孙啦!” 嗯? 太皇太后面色怪异,很快缓和过来。 “是啊,太子,也长大了,马上大婚了,是……好事啊!”她感慨着。 朱厚照自是知道太皇太后会意错了,便解释道:“曾祖母,那夏氏,已然……有身孕了!” “哦,是吗?已经有身孕了……” 太皇太后说着,话音却是戛然而止,眼瞳缓缓放大,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厚照。 那夏氏,她听张皇后提起过,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动作竟这么快,尚未成婚,竟……竟…… “这……哀家……扶哀家起来!” 她呼吸粗重了许多,思绪,竟是有些僵滞。 未来的太子妃,有身孕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啊。 先前,她也是看过太子的起居注,上面,一片混乱,不知道临-幸过多少个宫女。 可结果呢? 这么久过去了,那些宫女的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 正因如此,她才一度担忧、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担心的时间越长,就越是期盼太子早日育有后代,这老朱家,才有后啊! 而此刻……未来的太子妃,竟有了身孕! “这……此事,可当真?”她满是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 朱厚照腼腆一笑:“曾祖母,不瞒您说,孙儿与那夏氏,其实……早就……嗯……好上了。” 太皇太后终于是缓和过来。 这可是大好事啊! “好,好,好!” 顿时,她老怀欣慰,笑容止不住的流露。 过了一会,她又抬头示意:“去,告诉皇帝,早日与太子完婚,越早越好。” 跟着,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好孙儿,叫那夏氏过来吧,哀家,想见见。” “这……”朱厚照有些为难。 这一见,岂不是全部露馅了? 原本,这个惊喜,他是准备留到大婚之日的啊。 太皇太后见状,微微皱眉:“可有难处?” 朱厚照便和盘托出。 太皇太后点头。 她虽是不懂年轻人那些情情爱爱,可大体上,还是抱着理解态度的:“如此,那便叫那夏氏单独见哀家。” 朱厚照也悄然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想对夏雪藏着掖着,而是事到此时,大局已定,就差最后那么一哆-嗦,实在没必要破坏惊喜感啊。 很快,夏雪来到寝殿之中。 她眼睛有些红肿,却还是牵强笑着,正要行大礼。 旁边有宫娥忙是扶住,低声道:“太皇太后吩咐,无需大礼。” 夏雪想了想,最终还是施了个万福。 而太皇天后见了夏雪,嘴角的笑容已是止不住了。 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啊,他是玄孙正室。 模样,很是端正,大方有礼。 是个好孩子啊! 她越看越是喜欢。 但很快,她见夏雪腰上系的较紧,仿似压迫着肚子似的,便故作严肃起来。 “夏氏啊,哀家见你肚上有腩肉,有些胖了啊。” “不过呢,哀家,喜欢胖一点的孩子,你也无需遮掩,就把那腰带取了吧。” 话音落下,夏雪心里一惊。 这位太皇太后,怕不是发现了什么? 而今她已有身孕两三月,虽不显怀,可总感觉肚子有些鼓胀,故而才会稍微收紧一些。 若是这位太皇太后发现了什么…… 她已是不敢想。 于是便老老实实的取下腰束。 太皇太后凑近几分,仔细端详着夏雪,越发的开心不已,整个人,已是容光焕发。 “孩子啊,你,真俊!” “哀家,喜欢的紧!” “这样吧,大婚之前啊,你便留在哀家这里吧。” 一语定论。 另外一边。 弘治皇帝得知太皇太后见了曾孙媳妇,凤颜大悦,心底,也终于是轻松了几分。 他之所以令锦衣卫、东厂大肆寻找那雪白大狗垚垚,自也有早日解开太皇太后心结的因素在里面。 而此刻,太皇太后既如此开心,那还等什么……当然要准备太子大婚啊! 于是,偌大皇宫宫廷开始忙络起来。 诸多礼节自是不可避免,只不过该走过场的就走过场,抓紧成婚才是当务之急。 数日之后,夜,东宫。 朱厚照步入寝宫,左右两侧皆已挥退。 他徐徐来到夏雪跟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此一刻,他亦是感慨万千,尤其是看着夏雪那有些微颤的身躯,情绪,竟是有些不受控制。 不容易啊! 他不由得想起两个人自一开始相会,至眼下的此时此刻,这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 现在,好事终成了。 于是他坐在了夏雪的旁边,就那么傻坐着,笑意不住的流露着。 过了一会,他想了想,压着嗓子道:“该揭盖头了,还要饮合卺酒,是吧?” 闻言,夏雪忽而慌乱起来。 这潜台词意味着什么,他在清楚不过。 只是,此刻她育有身孕不久,若是……那……腹中孩子恐怕不保啊。 可若将实话说出来,莫说是她,便是她全家怕是都要跟着遭殃。 她可以一死了之,家中的父母呢? 然而,就在下一刻,盖头还未揭开,合卺酒也未喝,她骤然感到一股力量见她拉倒,随即,耳旁多了一道呼吸声。 跟着有声音响起,极其的低沉。 “爱妃,你……看过刊物风华吗?” 第235章 有情人成眷属 刊物风华,大多数人都听说过。 说是风靡京城也不为过。 尤其是随着年刊的推出,这“风华”二字,就好快传遍京畿之地了。 而让夏雪惊诧的并非是这两个字,而是吐出这两个字的声音。 那声音……她有些熟悉。 非但是熟悉,乃至于渗透骨髓。 因为,那声音正是她所熟悉的“牛郎啊。 牛郎,就在耳边! 这一刻,她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恍然之间,双眼已是朦胧了。 她缓缓转身过来,想要一把扯掉盖头,看一看跟前之人。 可最终,那刚抬起的手,却是被一只大手给按住了。 “爱妃,你,可知道最新一期的刊物风华所载的故事,起源于哪里吗?” 朱厚照努力扬起些许笑容,深情款款:“源于,你、我!” “没错的,那故事,说的,便是你与我。” “所以,很抱歉,欺瞒了你这么久。” “为此,作为你之前的情郎,现在的夫君,我愿守护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言语,很是平静。 可这一声声却宛如刀剑一般,刻画在夏雪的心田。 她的泪水,不住的流淌,乃至于一度哽咽出来。 原来……原来,她日思夜想的情郎,竟是眼前人! 她的情郎,竟然就是当朝太子! 这一刻,她心绪无限。 有激动、有感动、亦有触动。 于是,她抬起手臂,哪怕是没看到身侧之人,仍旧一记小蛮拳递了过去:“你……你这坏人!” 朱厚照没有动。 定格许久似的,他终于才抬起手,将那新娘子的盖头掀起。 而后,望着眼前这般梨花美人,又温柔的擦去其眼角的泪珠。 “呐,合卺酒还没有喝呢。” 朱厚照温柔道:“夫君我……自己喝!” 夏雪见了,朦胧的泪眼中多了几分笑容。 他还是如先前一样的体贴。 一人喝两杯酒,是因为她不能饮酒呢。 片刻后,朱厚照倒了两杯酒,接连干掉,又平静的躺在夏雪的身侧。 平平静静之间,春风却早已度过玉门关。 而此刻,镇国府。 镇国府原本乃是一座大院,紧邻宁府。 近些日子,随着诸多工匠的频繁活动,到得此时,整个府邸已修葺的焕然一新,乃至于买下其他几座府邸,大肆扩建。 放眼望去,大气,又不失威严。 院落亭子之中。 左右之人皆已挥退,仅有二人对月而酌。 朱秀荣坐南向北,许久之后,忍不住喃喃道:“这个时候,有情人,应该成眷属了吧?” 宁远略微垂着头,没有作声。 朱秀荣则继续道:“其实,哥能倒找自己喜欢的女人,实属不易,因为天家本就没有亲情,你说呢,繁昌伯?” 宁远仍旧没敢作声。 朱秀荣看了看,莞尔一笑:“哥已经大婚了,你呢?繁昌伯,你,什么时候大婚啊?” “这……” 宁远犹豫了一笑,面色怪异道:“想来,应该还早着呢吧。” 这事,还真不好说。 就说那皇帝陛下,而今还卡着他。 对于他于公主朱秀荣这档子婚事,闭口不提。 所以,哪怕到得此时,他能否与朱秀荣成好事,仍旧不好说。 “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了,对吗?”朱秀荣定定的看着。 “……” 面对朱秀荣这直勾勾的眼神,一时间,宁远也是无法作答。 准备好什么? 当那当朝驸马吗? 朱秀荣轻笑,随口道:“你知道为什么哥能与嫂子成就百年好合吗?” 宁远抬头:“为什么?因为二人互有感情?” “错!” 朱秀荣十分利落:“因为,嫂子,育有身孕了!” “因为有了身孕,哥才倍加珍惜他,乃至于教你我帮忙,从中斡旋,也要使得嫂子选中秀女。” “所以,你知道了吗?” 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 只是宁远听了,却是愈发的心虚:“知道什么?” 朱秀荣斜了一眼:“傻啊你,身孕,是两个人感情的基石,你还不懂?” 宁远只得干瞪眼。 这事……能懂吗? 他不由得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殿下……莫要乱说,嗯……说说别的吧。” 朱秀荣却罢休,满脸的狐疑:“你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妾室,至今为止,尚未有身孕,难不成……” 宁远当即摆手:“殿下,殿下,打住吧,可别……” “我不,我偏要说!” 朱秀荣仰着头,带着些许傲娇:“宁远,你听着,我不相信全然母鸡不下蛋,除非……” “停!” 宁远已是不敢再听下去。 这公主殿下……不大正常啊! 受不得,受不得! 他忙是摆手,道:“殿下,说别的,别的!” 朱秀荣失笑,旋即用力与宁远碰杯:“好,那就说别的,你知道,这镇国府为何要修葺、扩大吗?” 宁远本能的摇头:“为何?” 朱秀荣指了指大门口处:“只要将那牌匾一换,这府邸,便成公主府了。” “无需教那皇帝老子重新营造公主府,本宫,自己准备好了。” “眼下,只待天家选出一个驸马,本公主,立刻下嫁。” “而本公主希望,那个驸马的人选,是你!” 朱秀荣说着,平淡的神色之中,蕴藏着无尽的坚定。 宁远的老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道理他明白,也都懂。 只是公主殿下的这番热情,他有些受不住。 或者说是……愧当不起! 于是他站了起来:“那个……殿下,臣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就这样,晚安。” 说着,灰溜溜的朝着一侧的高墙而去,顺着梯子,翻回宁府。 朱秀荣看了看,再度倒酒。 小口慢酌之后,她忽而笑了起来:“所以,此番,你一定要赢啊!赢了父皇,才能教他无话可说。” “父皇,他不是什么好人!” “坏人姻缘,呸!坏人!” 感慨之间,她叫来两名守在附近的宫女。 “你们说,驸马,他帅吗?” 这句话,倒是将两名宫女问住了。 且不说别的,单单的驸马两个字,暂时,也轮不到她们来点评啊。 朱秀荣笑的更加开心:“本宫,像是个酒鬼呢。” “可为什么要喝酒呢?” “还不是为了多见他一面?” “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喝啊!” 朱秀荣,凶得很。 但很快,她又笑了。 “喝多了,他就在我眼前了。” 话音落下,便一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了许久。 也睡的很香、很甜! 第236章 胜负在此一决 太子殿下大婚,可以说是普天同庆。 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弘治皇帝皆笑口常开。 便是先上伤悲如太皇太后,也乐呵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不再抑郁。 这一幕,弘治皇帝自是看在眼中,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只不过,那雪白大狗,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 此番,说得不好听些,他,必须要赢宁远。 必须,狠狠的打压宁远一番。 要不然以那小子贼头贼脑的性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再度跳起来。 “三位爱卿怎么看此事?”内阁之中,弘治皇帝笑着问。 三位阁老皆是捋着胡子,似笑非笑。 对于陛下此番行为他们自是清楚,一切只为压制宁远以及那刊物风华。 朝廷严格禁止刊物风华自然没有问题,可通过实力的行动,更能证明那刊物的无用性。 如此一来,再禁止刊物,也就理所当然了。 也正因如此,对于皇帝陛下如此大张旗鼓的搜寻行径,他们才故作未闻。 若不然,无论如何也要建言的。 因为此事闹的很大,乃至于影响了整个朝堂。 动用如此多人力物力,只为,寻找一只狗。 这是什么? 昏君啊!大昏君! 但因此行径,针对的是宁远,那就另当别论了。 “陛下,臣以为,这刊物,不足为看。” “对的,不过是哗众取宠之物罢了。” “如此之物,若能找寻失物,那才滑天下之大稽啊。”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淡淡的语气,口吻却是十分鉴定。 弘治皇帝只是点头,面目之间,带着些许笑意。 对于此事,他也是信心十足。 东厂,锦衣卫这边,已经动用全力。 萧敬与牟斌也都清楚此番的严重性,皆是疯狂找寻。 就是这样,如果再输掉,他可就要考虑处置东厂,锦衣卫的问题了。 受宁远赏金找寻雪白大狗的人,说是跳梁小丑也不过为,而锦衣卫与东厂可都是精英,岂能输掉? “呵呵,朕倒是要看看那宁远如果找不到雪白大狗,又当如何。” 暗自喃喃着,弘治皇帝也是期待起来 如果那小子输了,可又还敢惦记驸马的问题? 而此刻,东宫之中。 新婚燕尔的朱厚照一脸美滋滋,尤其的看向宁远之时,嘴角的笑意更是忍不住。 “喂,老宁,你知道嘛?”他不住的眨眼。 宁远抬头:“怎么了?” 朱厚照忽而深沉起来,十分严肃似的道:“本宫,要当爹了。” 宁远:“……” 眼神,就有些幽怨。 老铁,你这循环扎心啊! 先前炫耀过也就算了,此刻已经成婚,大局已定,还炫耀个什么劲啊? 他冷冷的瞪了朱厚照一眼,没有作声。 朱厚照见了,只是嘿笑,跟着才正色几分:“老宁,话说咱们那刊物风华,当真可以找到垚垚嘛?” 宁远又只是斜眼,不说话。 这事,说来还是要“归功”于这位太子殿下。 为了刊物风华继续运营下去,找皇帝陛下求情是正常的。 可你跟皇帝陛下抬杠作甚啊? 而且还信誓旦旦的把话说死了! 你这,不是激怒皇帝陛下嘛? 此番赢了或许还好,输了,先前的努力了就彻底浪费了。 包括他与朱秀荣的事情都可能告吹。 见宁远不开心似的,朱厚照认真起来:“歪,老宁不是吧?你,当真没有把握?” 宁远摇头:“没把握。” 朱厚照忍不住道:“可是你先前说有六成把握的啊?” “而依照你藏拙的性子,那最起码得有八成把握,对吧?” “这二一添作五,八成把握,不就意味着胜券在握了?” 宁远已是无语。 您跟我这四舍五入呢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说只有一两成把握! “本宫这边,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但凡有什么需求,老宁你尽管开口,本宫定将全力以赴。”朱厚照朗声说着。 宁远狐疑似的顿了一下:“当真?” 朱厚照相当义气的点头:“没错,说吧,只要本宫能帮忙,绝对义不容辞。” “既然如此……” 宁远拉长声调:“殿下,您……出点银子吧,咱们把那奖金再翻一倍,肯定能有效果。” 朱厚照眼睛豁然瞪大:“对啊,老宁你果然聪明,佩服,佩服。” 宁远略微一顿:“然后呢?银子,银子呢?” “这……” 朱厚照一脸为难:“老宁,你这……不是为难本宫嘛?这事,本宫无能为力啊,本宫,穷,没钱,一分都没有了。” 宁远翻白眼。 果然,太子殿下是不靠谱的啊! 他不由得暗暗感慨。 终究,还是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此事,再说吧。” 宁远认真说道:“眼下,如果还找不到,便也只能认命了!” 归根结底,他这边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至于他方才所说的增加奖赏,不过是揶揄太子殿下的玩笑话。 谁让这家伙总是炫耀孩子一事? 就好像谁……生不出孩子似的……似的…… 当然,增加奖赏的问题,此事,若换做另外一个人,他说不得真就那么干了! 他宁远,也是要面子的人。 男人,为了面子,多花些银子怎么了? 但此番他的对手是皇帝陛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增加奖赏,便意味着与皇帝陛下杠到底了! 赢了,没什么好处。 输了,以后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干瞪眼,看着。 等着等着,风华铺子这边,忽而得到消息。 有人声称,在霸州那边,看到过一只雪白的、长相又怪异的大狗。 宁远面色一震。 终于有线索了! 他沉思许久,并未仓促找寻过去,而是离开东宫,准备去锦衣卫那边看看。 走在路上,他忽见迎面一道身影急匆匆走来,便站定下来。 待得那身影来到近前,他笑呵呵道:“牟大人如此急躁,干啥去啊?” 牟斌警惕的看着宁远:“咱有要事求见陛下,劳烦宁大人您让一让。” 宁远笑的更加开心:“可是……得到了消息?” 牟斌缄默不语。 宁远点了点头。 先前,他与牟斌共事过,那个时候牟斌对他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而此刻,牟斌却宛如对待敌人似的警戒他,不出意外,锦衣卫这边也必定是得到了消息。 两边都有消息,这消息就极可能是真的。 “如此,就不叨扰牟大人了,您请。” 宁远让开路,转身,直奔宁府而去。 得抓紧时间啊! 胜负,在此一决! 第237章 力所不能及,听天由命 宁远回到家,二话不说,当即紧闭房门,而后,奋笔疾书起来。 写信! 给负责霸州香皂作坊的刘二二。 虽说此一期的刊物风华发行量很大,不出意外,几乎快遍及整个北直隶了。 但问题是除了京城这边,四方诸多地方并没有主事之人。 这也就产生了一个弊端。 即便其他地方有人发现或者找到了雪白大狗,也不一定敢带来京城啊。 所以让刘二二负责霸州寻狗一事,势在必行。 写信完毕,他收起笔墨,而后自院落之中取来一只信鸽,将信件卷起来,绑缚在信鸽的腿上,双手一展,信鸽便朝着霸州的方向飞去。 这信鸽乃是不可多得的战略资源,他也是好不容易搞到一只,一直舍不得用。 但此事,事宜从权,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希望能成吧!” 宁远暗暗期待着。 若是那雪白大狗仍旧在京城,以刊物风华的影响力,丝毫不怵锦衣卫以及东厂。 可换做是霸州,就另当别论了。 那锦衣卫在京城还会收敛一些,到了地方,一个个简直比疯狗还要可怕,堪称是肆无忌惮。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当真有百姓以狗领赏,都有可能被一些锦衣卫半路劫果子。 不得不防。 “夫君,奴家父母正在霸州,不如让他们帮忙筹备一番?”王满堂走了过来。 寻找雪白大狗一事,偌大京城已是人尽皆知,她自也知道其中的关键。 宁远看了看,笑着摇头:“不用的,他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又能帮上什么忙。” 王满堂便没有作声,垂着头,有些……委屈。 同样跟过来的刘美人也是如此,俏脸通红,眉眼扑朔。 宁远有些诧异。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过问,抬起脚步,正准备再度入宫。 而就在他走了几步之后,后面的王满堂忽而抬起头,急促开口:“夫君……” 宁远站定,扭头过去,温和一笑:“有事吗?” 王满堂紧要嘴唇,如蚊子般道:“对不起啊。” 旁边的刘美人也跟着道:“嗯,夫君……对不起,我们两个没用……不下蛋……” 宁远这才会意过来,不由得一阵苦笑。 这……又扎心了啊! 到目前为止,生不出孩子的原因,他还没找到。 到底是王满堂二人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仍旧没弄清楚。 这就……很尴尬! 按理说,王满堂不能生孩子,或也可能,毕竟史上的王满堂是没有过身孕的。 可这刘美人……怎么也生不出啊? 难不成,当真是他自己的问题? 这就有些恐怖了,乃至于他都不敢想。 于是他一挥手,道:“此事,不要再提了,你们两个也不要多想。” 简单吩咐了一通之后,他再度来到东宫。 朱厚照见宁远归来,一脸凝重走上前去:“老宁,我们,可能危险了。” 宁远心底一沉。 难不成,锦衣卫那边的消息比风华铺子的消息更加精准?已然得知雪白大狗的下落了? 他沉了口气,道:“出事了?” 朱厚照点头:“锦衣卫,已经发现垚垚了,就在霸州,我们……要输了。” 宁远为之一顿。 果然,最不想的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此番,难道,真的要输了吗? 他面目低沉,微微皱眉之间,有些沉重。 这事,说到底,输了或许也没什么。 输给当今皇帝陛下,也不算丢人吧。 大不了刊物风华不办了,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一想到朱秀荣,他便有些不舒服。 公主殿下一片真心,先前,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可以说在这百步的路程之中,已然走了九十九步。 剩下那一步,他宁远必须要迈出去啊! 可眼下……要输了! “老宁,你也别难过了!” 朱厚照瓮声瓮气道:“大不了……大不了……本宫先认了你这个妹夫。” 宁远怔了怔:“大舅哥?” 朱厚照当即翻白眼,却还是忍着气:“妹……妹夫!” “嘿嘿。”宁远笑了出来。 得到太子殿下的认同,不容易啊! 再回头看来,输赢或许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少赚点银子,废了一些功夫,又怎样呢? 他一瞬间便缓和过来。 原因很简单,凡事,力所不能及,再怎样伤悲难过都是无用的,倒不如看开些。 就如此番寻找雪白大狗。 那垚垚不知为何会被带去霸州,而刊物风华主要的宣传地方,是京城,即便有些许刊物传播过去,也左右不了大局啊。 既如此,还能怎样? 自然是听天由命啊! 而在霸州。 刘二二得到信件之后,当即行动了起来,组织动员诸多作坊的工人,共同宣传寻找雪白大狗事宜。 可很快他便发现,这霸州,几乎遍地都是锦衣卫。 街道之上,放眼望去,便可见书名锦衣卫巡逻盘查。 一日之间,整个霸州,已是风声鹤唳。 而这,也使得寻找雪白大狗的宣传事宜受到了严重的阻碍。 对于那雪白大狗之事,刘二二自是听闻了。 这其中涉及的问题极深,乃至于影响公子的前程。 结果,此刻……完了! 刘二二一脸的呆愣,喃喃自语:“这次,恐怕要教公子失望了。” 也是此时,霸州东南角的一个草房之中。 两名男子一脸的焦虑不安,神色变幻不定。 在两个男子的一侧,摆放着一只铁笼子,笼子之中乃是一只长相不同土狗的大狗。 那大狗,浑身黑乎乎的,乍看过去,如一坨黑炭一般。 可若仔细看,透过那黑色的皮表,皮毛之下,蕴着一抹极其隐晦的白色。 正是一只雪白的萨摩犬! “大哥,要不……咱们跑路吧?”其中一人不安道。 另外一人没有出声。 问题,麻烦了! 原本,他们乃是京城的狗贩子,闲来无事,找寻几只狗,杀了卖肉。 那一日,他们偶然发现了一只雪白大狗,立刻便意识到,发财的机会来了。 如这种相貌特异且浑身雪白的大狗,乃是稀有品种,偌大京城怕也找不到几只。 一旦将此狗运送至江南,定可获得一笔横财。 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正因为这只狗,他们两个直接成了亡命徒。 “早知如此,还不如将此狗交予那繁昌伯了!” 第238章 发现雪白大狗 茅草屋之中,两名狗贩子悔恨不已。 “大哥,悔不当初啊!” 其中一人说道:“当初,在那刊物风华放出寻狗启示之际,我们若是将此狗交给繁昌伯,说不得还能获得五千两银子的赏金呢。” 另一人瞪眼:“你傻啊,这狗是咱们抓来的,万一被发现,脑袋能保住吗?” “可是……” “可是你大爷,别悔了,想办法逃走吧,被这群疯狗盯上了,没咱们好果子吃。” 跟着,二人又沉默下去。 因为,整个霸州城都被严禁起来,带着这只狗出去是不可能了,可若就此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大哥,不如我们将此狗留在这里,备足食物、饮水,先行离开,过了这阵子风头……” 这边,正说着,外面,忽而想起一道凛冽的声音。 “锦衣卫办事,开门!” 轰的一下,二人顿时亡魂皆冒。 锦衣卫,竟找来了! 二人站了起来,双腿战战,跟着,相视一眼之后,皆深深点头。 随后,其中一人将铁笼打开,放出那只大狗,牵扯着,自后门而出后,解开大狗脖子上的绳索,一路狂奔而去。 那大狗在原地愣了愣,意识到终于“恢复自由”了,“旺旺”了两声,也跟着狂奔起来。 门前,听到狗的叫声,两名锦衣卫当即撞开门,追了过去。 来到后面的道路,抬眼看去,只见前面两人一狗,正在疯狂的奔跑。 “追,追狗!” 两名锦衣卫当即追了上去。 不多时,汇合过来的锦衣卫越来越多,足有数百人,自大街小巷,疯狂的追寻着。 霸州城,乱作一片,鸡飞狗跳。 也是这时,一座相对繁华的府邸大门打开。 讼师王树本准备替人打官司的,可感受到外面的喧闹的动静,他犹豫了。 对于这些锦衣卫的行动,他很清楚,是为了寻找一只雪白色的大狗。 毫不客气的说,因为这只狗,整个霸州快乱了套了。 眼下,这些锦衣卫突然同时行动起来,不出意外,可能是有那只雪白色大狗的消息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那刊物风华上面登载的寻狗启示,不由得摇了摇头。 “何苦来哉啊!” 叹了口气,他正准备关门。 眼下这境况,衙门那边肯定也忙络着,还打个屁的官司啊,在家老实待着吧。 可是,就在此时,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冲了进来。 王树骤然一个激灵,僵愣在原地。 那东西,好像是……一只狗。 他回头看了看,整个人都懵了。 难不成,是锦衣卫与刊物风华同时寻找的那只狗? 可问题是……这狗,与那寻狗启示上面所言,截然不同啊。 耐着性子,他悄然关好大门,而后快速朝着里面走去。 此一刻,王母已是被那只“大黑狗”吓到了。 人在家中坐,狗从天上来。 换做谁不吓一跳啊。 可这一刻的王树却是极其谨慎、平静的。 他先是简单的安慰了一下王母,而后走入后院。 后院有着一个水池,那只“大黑狗”游过了水池,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角落处,浑身上下湿漉漉,水滴不断下落。 再看过去,那只狗的身上,竟然有几分白色显现出来。 王母也走了过来,担忧不已:“相公,这狗虽然不凶,可……终究是畜生啊,赶走吧。” “赶走?” 王树却是笑了起来:“赶个屁,你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哼哼,此番,咱们两个,可要给咱闺女长脸了!” 王母茫茫然。 铛铛!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王树顿时皱起眉头! 锦衣卫,找来了。 他深深的吸气,平和的走了出去。 打开门,外面两名锦衣卫二话不说便要搜查。 王树抬起头:“干嘛的?” 其中一名锦衣卫道:“公办,搜查,滚开!” 王树又笑了,放下手:“搜查啊,没问题,随便搜,尽管搜!” “只是,两位小哥应该知道,咱呢,是个讼师,对于大明律什么的,早已滚瓜烂熟。” “您二位若是搜不出什么,咱少不得要去衙门哪里走一趟了。” 话音落下,本已走入院落的两名锦衣卫站定。 他们锦衣卫面对普通人,怎样横行无忌都无所谓。 可面对一个懂法的讼师,倒是有一丝丝麻烦。 这时,却听王树继续道:“哦,对了,咱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最多呢……” “呵呵,最多也只能算作那京城的繁昌伯丈人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繁昌伯您二位应该听说过吧,咱闺女命好,成了他的妾室。” 这一下,两名锦衣卫直接老实下来。 繁昌伯,鼎鼎大名,京城谁人不知啊? 面对繁昌伯小妾的父母,再加上这王树本身又是个讼师,若是执意冒犯……似乎,有些划不来。 因为他们也不能保证那只雪白大狗就在这府邸之中。 二人犹豫片刻,装模作样的在前院找寻一番,快步离开了。 王树见状,不紧不慢的关闭大门,旋即长长的松了口气。 好险! 若非他临场应变,被锦衣卫搜寻府邸,那只雪白大狗说不得就被抓去了。 届时,如此大好的立功机会,可就白白断送了。 “快,照看好那只雪白大狗,我这就去找刘掌柜!” 王树吩咐了一通,又出了府邸。 翌日。 京城。 宁远被叫来养心殿,沉寂许久之后,弘治皇帝才抬起头。 “呀,宁爱卿来了,来人,赐座。” 有小太监忙是搬来凳子。 宁远黯然苦笑。 被皇帝赐座,本是无上的荣耀。 一般来说,除了三位阁老,以及帝王之师等,便是六部九卿之中,都很少有人能享受这种待遇。 这是一种恩赐。 先前,他宁远不知觐见多少次,眼下,还是头一次得此隆恩。 可是,这隆恩的由来,却是怪怪的。 因为,他……可能要输了! 皇帝陛下赢了,这一开心,才赐座。 “朕听闻,那刊物风华,又增发了数十万份?总发行,已然接近百万份了?”弘治皇帝笑着问。 宁远称是。 为了扩大影响力,寻找雪白大狗,刊物风华一直在疯狂的印刷。 印刷之后,在京城卖不出去的部分,便悄悄的廉价卖给行商,转移四方售卖。 可到头再看,即便他这边倾尽全力的发行,似乎……用途也不大啊。 “发行如此多份数,理应不少挣银子吧?” 弘治皇帝笑道:“就是这样,还未找到那垚垚?” “宁爱卿,你可知道,太子,可是与朕保证过的。” “你可知以何作保?” 说着,还不等宁远回应:“以……你的人头!” 宁远:“……???” 第239章 失意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很是愉悦。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开心,嘴角的上的笑容,不住的流露着。 开心啊! 因为,这种感觉,很是难得。 对于这臭小子,他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这小子的本事不凡,有起死回生之能,如那香皂、玻璃、又如对战鞑靼之时的开花弹,这都是极为可怕的本事。 这样的一个人,是极其可怕的。 说不好听些,若是那鞑靼或者是瓦刺掌握了开花弹,大明这边,怕是没有活路可走了。 而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不住的压制宁远。 越是可用之人,越要谨慎。 也因为谨慎,身为君王的他,才越在意此番的输赢。 干系甚大啊! 这其中,甚至一度牵连了当朝的公主的婚嫁问题。 “呵呵,宁爱卿,你,无需紧张的。” 他淡淡笑着道:“你乃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朕,不会轻易砍你的头的!” 宁远:“……” 就有点懵! 他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以他的人头作保。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还有便是,先前,太子殿下可是从未提及此事啊。 而眼看着宁远有些傻傻的,弘治皇帝更加开心了。 看来,此番,或许能制住这小子啊。 于是他转而看向萧敬,简单吩咐了一通。 不多时,一桌酒菜上来。 弘治皇帝亲自给宁远倒了一杯酒,随口道:“宁爱卿,你啊,也不用难过失意,朕,懂的。” “这年轻人啊,总要经历一番挫折教训的。” “年轻的时候若不遇到失败的教训,未来呢,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好了,言尽于此,喝酒吧!” 说着,弘治皇帝干脆的拾起酒杯,一口喝下足有五十度的贡酒。 宁远则仍旧呆愣着,有些傻眼。 且不说太子殿下以他人头作保之事,仅仅是皇帝陛下眼下的反应,就有些超乎预料。 在养心殿这等公办之地公然饮酒,这……完全与皇帝陛下的性子不符啊! 尤其是眼前,皇帝陛下如此喜悦的样子,就仿佛他宁远输定了一般。 也是这时,外面响起声音,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叫进来!” 牟斌走入大殿,一头拜下之后,又很快僵住了。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笑道:“牟爱卿,但言无妨!” 牟斌犹豫了一下,干脆道:“启禀陛下,锦衣卫于霸州,已然发现雪白大狗垚垚的踪迹,不日即将寻回,为此,臣准备亲赴霸州,寻找垚垚。” 雪白大狗,找到了! 弘治皇帝不由得笑了出来:“既如此,卿便去吧!” 牟斌果决的退下。 养心殿也再度安静下来。 宁远一脸的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可也正因如此,才显现出几分寂寥的样子。 锦衣卫已经找到了雪白大狗,那么也就意味着……他,输了啊! “呀,宁爱卿,你,怎么了?”弘治皇帝问。 “臣……无事。”宁远摇头。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 弘治皇帝笑着,面容之间,有些揶揄。 身为君王,他已然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许多事情已然无法令他动容。 换而言之,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表现出愁苦的样子。 这是帝王心性。 无论是喜怒哀乐,都不能直接的表现出来。 可是此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仿佛开花了似的,忍不住的流露。 开心啊! 虽说身为君王不应如此,但是……真的爽啊! 若只是以权势压制这小子,自是没什么问题,但归根结底,少了一种合理性。 就仿佛我是君王,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 有些蛮横,不讲理! 但此番,是截然不同的! 你宁远也动用了许多力量,赏金一度达到了五千两银子,尤其是那刊物风华,发行数量,超过了百万份。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数字? 结果呢? 你小子,不行! 输了! 所以,此一刻的弘治皇帝十分的舒坦,尤其是看着宁远吃瘪的样子,更加开心了。 “宁爱卿,你发呆作甚,喝酒,喝酒啊!” 弘治皇帝主动提杯,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宁远这是一脸的苦闷,缓慢的陪酒。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弘治皇帝龙颜大悦,特命宁远回去休息。 宁远也未多说,回到家便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王满堂与刘美人见了,皆是不敢言语。 一直以来,自家的夫君都是乐观的,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都宛如智珠在握一般,不会显现出半点的气馁。 可这一日,自家的夫君,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言不语,尤其的沉闷。 一觉睡醒,已然天黑。 而后,又开始喝酒。 晚些时候,宁合雍过来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甚至没有理会宁远,直接离开了。 一直到了深夜。 宁远用力的灌了一杯酒,向外看了看,而后……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两侧的王满堂与刘美人已然傻眼。 自家夫君……该不会是疯了吧? “在一刻钟之前,外面,一直有探子的。” 宁远淡淡道:“那是皇帝老子派来的监视我的,懂吗?” 王满堂二人会意过来。 原来,自家夫君先前失意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夫君本身,似乎……并没有问题! “那皇帝老子看到我吃瘪,很是开心!” “既然如此,当然要让他多开心一下下了,对吧?” “来来来,满堂,美人,一起喝,今晚,咱们不醉不睡!” 宁远主动提起酒杯。 王满堂与刘美人自是作陪。 只是,她们两个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一刻的夫君,似乎,有那么一丝的不开心。 这一夜,宁远喝多了。 酩酊大醉之间,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癫狂。 更晚一些的时候,太子朱厚照来了。 “喂,老宁,你没事吧?”朱厚照也有点懵。 在他的认知之中,老宁,一直都是极为强大的,从来不畏惧任何的挫折。 可这个晚上的老宁,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脆弱。 “老宁,老宁,你醒醒!” 他用力的摇晃着宁远:“喂喂喂,你怎么了,曹,你醒醒啊!” 宁远勉强的睁开眼:“呀,大舅哥,晚上好啊!” 第240章 渣男啊 这一声大舅哥,直接令得朱厚照顿住。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下了心底的怒气。 因为眼前这混账,有些迷糊、晃荡。 “老宁,你醒醒,本宫有事与你说。”朱厚照严肃开口。 “什么事啊,大舅哥,你说呗!” 宁远不住的眨眼:“咦,大舅哥你脸色不对劲啊,你怎么了?” 朱厚照:“……” 我特*想打人! 朱厚照翻白眼,却还是耐着性子道:“老宁,锦衣卫那边,已经发现雪白大狗垚垚的踪迹了!” “完了,我们,输了啊!” “你快想想办法啊,怎么办,我们如何才能挽回败局啊!” 说着,他用力的摇晃着宁远,试图,让宁远清醒几分。 只是,宁远听了,嘿嘿一笑:“没戏的了,大舅哥,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赢不得那皇帝老子啊。” “您想啊,如果我们投机取巧赢了,那皇帝老子肯定不舒坦!” “可是呢,我们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赢,您,懂吗?” 话音落下,朱厚照相当的愤懑。 他很是生气,可看了看,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底的躁动。 于是他轻轻的拍了拍宁远,低声道:“妹夫,好好睡吧!” “大舅哥我……帮你!” “他奶奶的,这辈子,除了你,没人配当本宫的妹夫!” 朱厚照暗暗咬牙,转身过去。 再看,宁远已然昏睡的一塌糊涂,像一条死狗。 朱厚照轻轻的关上门,深深吸气,大步离开。 换做先前,对于宁远心境他可能不懂,可是经历过他自己与夏雪的感情之后,他一点就透。 老宁,这是失意了啊! 此番输了,大抵,也就意味着,与妹子朱秀荣没什么缘分了,一别两宽。 而老宁的失意,也意味着对妹子的感情。 先前,这混账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不由自主的难过、悲伤。 这,也就意味着,这混账对妹子的感情,是真的。 无需过多的言语,也可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 可一切,已然呼之欲出。 若是某个混账对自家妹子没有感情,会这样吗? 打鞑靼难不难? 赈济万千百姓难不难? 打海盗难不难? 这一切的困难,于朝廷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 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那都是影响江山社稷的大事。 结果呢? 某个混账,要么是想出了办法,要么是不声不响的给解决了。 诸多大事,于某个混账而言,可能,问题都不大。 眼下,能让这个混账如此混沌、困惑的,大抵上,也就是感情了。 于是他回到宫中之后,直接来到朱秀荣的寝殿。 “妹子,他……喝多了。” “有些事情,本宫可能很不爽,但是,不得不承认,那混账,是他娘的男人!” “去吧,出了任何事,哥帮你担着!” 朱秀荣点头,旋即,转身而去。 她来到宁府,看了看,挥退包括王满堂、刘美人在内的左右,倒了一杯茶水,轻轻的递送到宁远的嘴边。 “来,喝点水。” “不喝!” 宁远睁开眼,嘿嘿一笑:“殿下,你先喝。” 朱秀荣温和的摇头:“你喝多了。” “放屁!” 宁远一瞪眼:“你才喝多了!老子什么时候喝多过?来,乖,殿下,喝茶!” 朱秀荣点头:“好的呢!” 而后,她结果宁远的水杯,一饮而尽:“这样,可以吗?” 宁远笑的更加肆意:“好殿下,你好美!” 朱秀荣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 跟着,身躯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翌日。 宁远掀起被子看了看,有点懵。 他不是他,公主也不是公主。 于是他强作镇定扭头过去:“今天初几?” 朱秀荣想了想:“应该是初八!” 宁远点头:“是个好日子,适合怀孕,要不……” 朱秀荣扭头:“你喝多了?” 宁远:“假装喝多不行吗?” 朱秀荣瞪了一眼:“我……可能怀了!” 宁远已是有些茫然:“真的假的?” 朱秀荣侧头:“你有病吧?” 宁远愣了愣:“我健康着呢。” 朱秀荣撇嘴:“那你还不快滚?” “好嘞,这就滚!” 宁远二话不说,努力作出滚的样子。 朱秀荣有些郁闷。 这混账,明明平时聪明的一塌糊涂,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傻了呢? 算什么男人? 她有心想多说几句,可再看过去,宁远已然离开了,便有些愤愤不平。 呸! 渣男! 她想了想,脸色已然红到了底! 也是这时,宁远正在吃早餐。 平日间难以下肚的白粥,这一日,似乎也香了许多。 吃饱之后,他看了看还剩下半锅粥,顿了顿,严肃道:“快,热上,我可是渣男的!” 王满堂与刘美人面面相觑。 自家夫君是渣男哎! 怎么就成渣男了? 更晚些时候,宁远见到了朱厚照,初一见面,他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 朱厚照斜着眼:“老宁,你有问题吧?” 宁远不住点头:“殿下说的对,臣肯定有问题!” 朱厚照忍不住撇嘴:“你傻了?” 宁远仍旧点头:“是的,大舅哥!” 朱厚照愤懑:“你真傻了?” 宁远嘿嘿一笑:“大舅哥的说的对!” 朱厚照气的想打人! 混账! 这混账当真是个混账啊!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暗暗咬牙,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以后……对咱妹子好点。” “是是是!” 宁远忙不迭的点头。 感觉,怪怪的,像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 而也就在当日,霸州那边传来消息。 那只雪白大狗垚垚,有消息了!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满脸的不可置信,一万个费解。 许久过后,他低着头道:“爱卿,你所言,可都是真的?” 下侧,牟斌身体如若筛糠:“臣,不敢欺君!” 弘治皇帝便彻底沉默下去。 雪白大狗垚垚找到了,是好事。 只不过,此一番,却不是锦衣卫与东厂率先找到垚垚的。 “怎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许久没反应过来。 若如此的话,此番,岂不是意味着,他……输了? 第341章 幸福来的太突然 弘治皇帝不愿置信。 这变故,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此番,他这边几乎是动用了全部情报力量,锦衣卫、东厂,全力行动。 结果……还是输了! 难道说,这无数锦衣卫、东厂之人,竟……还不如区区一份刊物来的有用? 他面目深沉不定,起身逡巡,时而皱眉,时而握拳。 怒! 气! 此番,他靡费如此之多的代价,为的,便是压制宁远,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见识见识皇权的威严。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特批那小子临时发行一期刊物。 ——光明真大的压制! 让你发行,允许你也动用全部实力来抗争。 只是,到头来,这结果,却教人无法接受。 输了! 现在怎么办? 因刊物风华找到了雪白大狗,便证明那刊物的有用的。 朝廷这边,难不成还要继续封禁下去? 还有关于公主的问题,那混账惦记当驸马许久了,此番没有压制住,那公主婚事的问题就要考虑其中。 难不成,当真要将公主下嫁给那小子? 这里面,问题太多了。 而归其原因,一切,皆因此番暗战,他输了! 先前他是如何的信誓旦旦,智珠在握,此一刻,便多丢脸。 “现在……如何了?”许久之后,他沉声问。 下面的牟斌深深低头,整个人快抖成筛子了。 他自是清楚这里面的关键性,结果,还是被他给搞砸了。 这事,狠一狠,说是掉脑袋的大罪都不为过。 “回陛下,那雪白大狗垚垚正从霸州解押京城,负责解押之人乃是繁昌伯妾室的父母,王树夫妇……”他瑟瑟发抖回应。 “嗯,知道了,退下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牟斌见状,自是二话不敢说,小心翼翼的倒退着离开。 待得安静下来,弘治皇帝沉默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朕,很气愤的。” “朕,恨不得砍了牟斌的脑袋。” “只是,回头想来,再多的愤懑不悦,仍旧是无用的,问题出现了,就要解决问题啊。” “那刊物风华……不错,去买来两份,朕,要好好看看!” 旁边的萧敬闻言,立刻退了下去。 不多时,两份刊物买回来。 弘治皇帝垂头下去,耐心的读了起来。 先前,对于这刊物,他是有些厌恶的,完全看不上眼。 因为,在他眼中,这刊物本身就是无用之物,故事如何,又能怎样呢? 可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不由得挑起了几分。 这唐寅与秋香的故事……挺有意思啊! 就如这第一期,故事描绘到秋香携带唐寅的诗集被华夫人发现,正准备责罚秋香,关键时刻,唐寅站出来英雄救美。 又如第二期,一个与华老爷政见不合的大人物带着唐寅的画去挑衅,结果画被毁坏。 危急时刻,唐寅谎称那副画是假的,与秋香共同去了后堂。 其时,秋香已然急坏了,六神无主,想要临摹唐寅的画作,却是功力不足。 而华府,也因为画作被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然后……故事,戛然而止。 没了! “怎么没有了?接下来,唐寅肯定要亲自下场作画,挽回大局了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旋即怔了怔,不由得失笑出来。 是了! 问题是根源就在这里。 故事写到关键点,突然停止,吊人胃口,教人期待下一期的故事。 “有些意思……” 他略微眯着眼,面容有些怪怪的。 到得此时,他也终于知道为何这刊物会如此火爆了。 故事,很是吸引人啊! 莫说是旁人,便是他这个君王都看的津津有味,可想而知,那些深闺之中的妇人们,将会何等的喜爱。 尤其是那唐寅与秋香情愫暗生,教人很是期待两个人走到一起。 想到这里,他放下刊物,徐徐道:“去……叫那繁昌伯过来吧。” 另外一边,宁远得到消息,也是愣住了。 找到了! 霸州那边,找到了雪白大狗垚垚,找到之人,竟然还是王满堂的父母。 这……幸福来的太突然啊! 原本,他已然放弃了,因为霸州较远,那皇帝陛下又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他唯有一输。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竟然……赢了! “嘶……这……赚大了!” 宁远眼睛放亮,嘿嘿笑了出来。 既然赢了,那么刊物风华就有可能继续发行下去了,这可是影响意义深远的大事。 还有便是,嗯……咳咳……公主殿下这边……总之,赚大了! 欣喜之下,他忍不住抱住王满堂,又抱了刘美人,随即带人出城迎接。 不多时,王树夫妇二人来到了宁府。 宁远简单安置了一番后,将那雪白大狗垚垚仔细的清洗了一番,这才入宫觐见。 仁寿宫。 对于雪白大狗垚垚,太皇太后已然没那么在意了。 而今曾孙已然大婚,孙媳呢,也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 这个孙媳也懂事,闲来无事便来作陪她这个老人家,所以,总的来说,她还是很开心的。 可是,在得到雪白大狗垚垚的消息后,她仍旧不免眼睛一亮。 这是失而复得啊! “快,叫那繁昌伯觐见,越快越好。”她忍不住催促。 不多时,宁远牵着狗,来到了仁寿宫。 太皇太后见了雪白大狗,开心的站了起来,将那垚垚抱在怀里,左右查看了半天,喜不自胜。 “瘦了,不过身子骨更硬朗了,好,好啊!” 她笑的合不拢嘴,许久之后才看向宁远。 “不错的,此番,多亏你这孩子了,哀家,很是开心了,得赏,重赏。” “繁昌伯,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啊?” 下侧,宁远闻言,缩了缩脖子。 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当驸马啊! 只不过这种话他也不好乱说,便顺口道:“为太皇太后分忧,乃臣本分所在,不求赏赐的。” 太皇太后不住的点头:“嗯,好,是个好孩子啊。” 只是简单的口头褒奖,便再无多言。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赶来,见太皇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也是会心一笑。 跟着,君臣二人才悄然回到养心殿。 坐下之后,弘治皇帝瞬间板起脸,啪的丢下一份奏折。 “繁昌伯,朕问你。” “你,可知罪啊?” 哈? 下侧,宁远一脸的茫然。 第342章 天大地大银子大 宁远就有点懵。 无论如何,此番,也算是他找到雪白大狗的,立下了不大不小的功劳,即便没有赏赐,也不该如此喝问啊。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位皇帝陛下,输了啊,丢了面子,岂能给他好脸色看。 于是,他按捺着,捡起奏折扫视过去。 这是一份弹劾他的奏折。 启奏之人是通政司右通政陈瑶,说他宁远私自办报,企图蛊惑民心,有造反之嫌疑,恳请陛下严惩不贷。 问题,又回到了先前的原点,办报! 总的来说,这刊物是否属于“办报”,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皇帝陛下在这个时候,突然拿出这么一份奏折,意图很明显,仍旧要禁刊物风华啊。 或者说是以打压的态势,来挽回几分颜面? 他顿了顿,严肃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陈瑶此奏报,纯属子虚乌有,胡说八道,不足为信。” 弘治皇帝点头。 对于刊物风华,到得此时,已然显现出一定的效用。 就如此番找寻雪白大狗垚垚,立下了不菲的功劳。 这就说明,此刊物,是有用的。 自然的,朝廷这边也就不能一棒子打死。 “朕,并非昏聩之人。” 他缓缓道:“刊物风华既然有些效用,可以考虑继续发行下去。” “只是,朕,有些不懂,除了发布消息找寻物品之外,这刊物,还有什么用呢?” 闻言,宁远暗暗笑了出来。 还有什么用? 这刊物最大的作用便是渠道信息啊,而信息意味着什么? 银子! 皇帝陛下这般说,显然是有意允许刊物继续发行,但前提是……得能挣银子。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此物,可欲民于乐,丰富精神,除此之外,还可获……不菲的收入!” 能挣银子!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一份售卖二十文钱,十万份,便是两千两了,获利确实不菲。” 看似认同的回应,却是将刊物给否定了。 一个月发行两期,就算以每期三十万份的发行量,那也才能挣一万多辆银子。 太少了。 “陛下!” 宁远凑前几分,不急不缓道:“此刊物挣银子的地方,并不是刊物的本身,而是广告。” “只要广告招商上来,一月,纯利最少可保证……五万两银子!” “还有便是,次刊物亦可传递信息,将朝廷的行令传递与百姓,功效良多。” 弘治皇帝有些讶异。 一个月,可赚五万两银子? 一年下来,岂不就是六十万两了?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那香皂而今售价极其的便宜,已经没有多少利润了,而玻璃呢,产量又极少。 这也就导致他的内帑,已经很久没有入账了。 他不由得暗暗心动,忍不住道:“此物,当真可行?” 宁远果决道:“臣以……人格保证,一月,最少可获利五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沉吟。 他自是不在乎这混账提及的人格什么的,可一个月五万两的银子,太令人心动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天底下,他这个君王最有钱,同时也是最缺钱的。 各个方面的用度,可都等着他支出呢。 没银子,不行啊! “既如此……朕倒要看看,此物,到底是否可行。” “宁爱卿,你要好好的办啊!” “如果此物有‘实用之处’,朕……” 话说半截,意思已然呼之欲出。 允许刊物风华继续办下去了啊!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果然,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啊! 一提银子,这皇帝陛下的反应明显不一样了。 早知如此,应该早些开启广告模式挣银子啊! “陛下放心,臣……定将全力以赴!”宁远果决道。 事实上,依照眼前这个事态来看,一个月五万两银子都是少说的了。 一旦广告模式打通,疯狂的增加广告位,十万两银子都敢想一想。 实在不行,干脆在字里行间增加广告,无非浪费一两张纸罢了。 而获利……那就不敢想象了。 一个广告位卖他三五千两,增加他几十一百个广告位,嘶……完全就是捡钱一样! 他自信满满! 证明刊物风华的时候到了啊,准备开干! 出来养心殿,宁远便准备赶往印刷作坊,可刚走了一半,却被一人拦住了。 “呵呵,这不是繁昌伯吗?” “几日不见,繁昌伯精神头越来越足了啊,恭喜,恭喜啊!”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宁远似笑非笑。 这人,他倒是有几面之缘,正是先前弹劾他的通政司右通政陈瑶。 通政司主要管理内外奏章以及臣民密封申诉之件,与此同时,朝廷的邸报,也归通政司管。 一个是朝廷邸报,一个是刊物,这是……同行啊! 所以对于陈瑶弹劾他的事宜,都是可以理解的。 同行是冤家啊! 他耸了耸肩道:“陈大人有事?” 陈瑶冷哼一声:“老夫劝你一句,那所谓的刊物风华,最好即刻停掉,要不然,休怪老夫参奏你。” 宁远笑意更浓:“为何要停掉啊?” 陈瑶仰着头,高傲道:“因为,那刊物,是无用之物,只会扰人心智,使得百姓动乱,江山社稷不稳!” “好的呢。”宁远笑容可掬。 一场短暂的会面,就此结束。 对于陈瑶的弹劾,宁远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被人三番两次的参奏,他也很不爽啊! 于是,就在当日,印刷作坊这边,对于最新一期的刊物的印刷工作,准备起来。 晚些时候。 风华铺子。 宁远正在琢磨广告招商事宜。 这是重中之重,前期广告数量可能不多,所以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广告的效用显现出来,如此,才会有更多人用刊物风华打广告。 只是,这一期的广告招商又是个问题。 总不能到大街上宣传,教人前来打广告吧? 而就在他略微犯愁之时,一名锦衣玉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铺子。 中年男子看了看,旋即,噗通跪在了地上。 “掌柜的,求求您了,行行好,帮个忙吧!” “眼下,只有您能帮我了。” “如若您不帮忙,我……我注定死路一条,求您了!” 嗯? 宁远侧目。 生意,上门了! 他缓缓起身,将中年男子扶了起来,平静道:“别着急,你有什么事,慢慢说来。” 第343章 挣银子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放声哭泣。 态度,也相当的诚恳。 宁远见状,只是第一时间走上前去,将中年男子扶了起来。 “不急,你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淡淡一笑,道:“也许,还有后路可走,对吧!慢慢说,不着急!” 中年男子已是泪如雨下:“这位掌柜的,您……一定要帮帮咱啊,咱给您银子,您要多少给多少,可以吗?” 恳求的态度,很是卑微。 而对于这送上门的生意,宁远自是来者不拒。 他也好声好气道:“没问题,帮,咱一定帮,但要怎么帮,您得先说清楚不是?” 闻言,那中年男子才顿了顿,缓缓开口:“咱呢……是一个行商。” “平日间,以贩卖一些布匹为生。” “这不正是开春时节吗,咱运送了一批货物到京城,哪成想……” “哪成想因为道路受阻的原因,晚了两日的时间。” “正因为晚了这两日,超出了与那东家约定日期,他……不要货了!” “非但不要货,还要咱按照当初的约定,双倍赔偿损失。” “掌柜的,您说,这事态紧急,咱那里有双倍货款给他啊?” “自己的货卖不出去,还要倒搭钱,这世上,哪里有这等亏损的买卖啊?” 说着,中年男子已是泣不成声。 前面的宁远略微皱眉,却也反应过来。 说到头来,此事,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货品的交易,有一个约定的时间,而这中年男子因为道路受阻,未能及时交货,于是先前的东家也就不要货了。 不收货也就罢了,还要双倍追责损失。 这便是一个大问题。 摆在这中年男子眼前的唯一出路便是,以最快速度将手里这批货卖出去,以补偿那东家的损失。 要不然,这等事情,先前都是有票据了,一旦见了官,必输无疑啊! 于是他想了想,故作疑惑似的道:“某,应该怎样帮你啊?” 中年男子立刻抬起头:“您……利用这刊物风华,广而告之啊!” “大人,求您了!” “咱,已经没有时间了,若是在七日之内卖不出去这批货,咱……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中年男子如泣如诉。 宁远则是一脸的沉着:“也就是说,如果这批货你卖不出,非但货品砸在了手里,还要双倍赔偿人家?里外算来,你要亏三倍?” 中年男子点头不跌:“是啊,正是如此,求您了,帮帮忙吧!” 宁远撇嘴:“而假若货品能够卖出,你便只需要赔偿一份,对吧?” 中年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摆在他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要将获取售卖出去。 售卖出去之后,此番,他最多也就是多赔偿一倍而已。 而若卖不出去,非但货品砸在了手里,还要倒赔偿人家两倍。 这里外里一算,等于是亏损了三倍啊! “这事……倒是有些难。” 宁远面目沉着道:“如果不着急的话,货物应该还容易售出一些,可你如此着急……” 中年男子立刻会意过来:“掌柜的,给钱,咱给钱,你说个数,只要您肯帮忙,银子不是问题!” 闻言,宁远险些笑了出来。 银子不是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了啊! 于是他也相当干脆道:“此番,你这批货品,价值几何啊?”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大约……五万两银子。” 宁远暗暗咂舌。 五万两银子,如果双倍赔偿的话,那就是十万两银子啊! 不得不说,这人,还是挺狠的! 他略微犹豫,而后干脆开口:“帮你广而告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中年男子自是会意,忙开口:“五千两……不,八千两,只要您肯帮忙,八千两银子,咱双手奉上。” 宁远面色微微一红:“呵呵,这怎么好意思呢……” 中年男子立刻开口:“掌柜的,求您了……帮帮忙吧,要不然,咱可就彻底完蛋啦,求您了……” 面对此等声泪俱下的恳求,宁远自也不好拒绝。 于是他叹了口气,缓缓点头:“行吧,那就帮你广而告之,八千两是吧,似乎……” 中年男子立刻改口:“一万两,掌柜的,一万两总可以了吧?” “成交!” 宁远笑呵呵的抬起了手。 在商言商。 换做平时,对于此等凄惨的事情,他肯定会抱有一丝丝同情心里的。 但此刻,正值刊物风华创收的阶段,他也只能就事论事。 也就在当晚,最新一批的刊物风华,开始发行了。 预订的二十多万份,加上增发的部分,总数量,已然来到了三十万份。 在这刊物两个故事的最后面,多了一则广告讯息。 ——急售布匹。 价格,比之寻常便宜了三分之一,同时,质量有保证。 有意者请到风华铺子寻头购买。 很快,三十万份的刊物风华售卖一空,风华铺子这边前来询问消息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晚上,那中年男子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新的买家,协商之后,以寻常价格的五分之四进行售卖。 于是,也就在当日,中年男子的布匹售卖出去,得白银,近六万两。 风华铺子。 宁远笑意盎然。 不出意外,这刊物风华的售卖结果,成功了。 在这以后,广告将源源不断的出现。 而风华铺子,创收也将不断增加。 成了! 日后,主要广告群体稳定,这刊物,便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银子啊! 晚些时候,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俱是沉默不已。 对于刊物风华,他们是不赞同的。 可是眼下,这结果……很是出人预料。 只是搭载了一个广告而已,总的销售额度,便逼近了两万两。 若是日后广告持续增多,岂不是意味着,这刊物,一月之内可赚数万两银子? 谈银子固然有些粗鄙,可问题是,朝廷,需要银子啊! 如若这刊物每年可给朝廷提供数十万里的银子……那,简直不敢想象。 “三位爱卿,以为这刊物如何啊?” 弘治皇帝笑呵呵的问。 明知,故问! 第344章 我要当驸马 内阁之中,一片沉寂。 三位阁老俱是默然无语。 因为……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 说那刊物风华厉害吗? 一日之内,售卖出三十多万份,得银将近两万两? 这等收入,在内府之中,一年算下来,也是数十万两银子了,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收入。 而也正因为有了这笔收入,似乎……一切的问题,也都不算问题了。 有银子啊! 谁又能拒绝银子呢? 要知道,自从陛下的内帑丰裕起来之后,这国库的压力,也是瞬间骤减。 陛下有了银子,他们这些文武百官,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啊。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刊物,或有可行之处!” “是啊,只不过,这其中倒是有着些许的问题。” “那刊物固然不错,可说到底……” 三位阁老欲言又止。 弘治皇帝见状,瞬间会意。 说到底,那刊物,终究是私人的! 因为此物涉及面太广了,稍有差池,都有可能酿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而这,也是他近来愁苦的根源所在。 每次的发行量数十万份,面相的平民百姓,简直不敢想象。 “陛下,通政司右通政陈瑶上荐!” 关键时刻,大学士刘健取出一份奏报,缓缓的附送上去。 弘治皇帝诧异,打开奏报来看,面目不由得沉着了几分。 那陈瑶说,刊物风华,类似于邸报,任由那宁远发行下去是不行的,必须要严格的监管起来。 而通政司本就负责朝廷邸报之事,故而,理应将刊物风华纳入通政司来监管,日后,刊物风华每一次的发行都要经过通政司严格的审查才是。 简而言之,刊物风华,以后归通政司管理。 问题,倒是不大。 只不过一旦将刊物风华那纳入通政司监管,日后……他这个皇帝还怎么挣银子啊? 刊物风华成了朝廷的附属,即便有银子可赚,那也与他无关了啊! “此事,朕……考虑一番吧!” 弘治皇帝简单的应付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内阁。 晚些时候,凉亭之中,宁远被叫了过来。 弘治皇帝一个人喝着闷酒,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宁爱卿,那刊物固然不错,可如此肆无忌惮的发行,恐出问题啊!” 宁远顿了顿,当即会意过来。 事实上,对于刊物的问题,他这边早就预料到了。 无论什么时候,朝廷都是要控制言论的。 你一个私人家家,胡乱发行刊物,若是其中载入些许不良的内容,乃至于是反动内容呢? 所以,对于所有的刊物、邸报,朝廷必须要监管起来。 可以允许你发行,但必须经过朝廷这边的审核才行。 如此一来,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刊物风华,应该归谁管理呢? 踟蹰片刻后,宁远缓缓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这刊物,乃是新物,朝廷理应设立一个新的部门管理。” “而今,内府这边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在此之上,增加一司,便可轻易解决此问题。”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放下了酒杯。 这小子……果然是胆大包天啊! 连这种建议都敢提! 十二监、四司、八局,乃是祖宗传下来的,统称二十四衙门。 这规矩,历来依旧,本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可话说回来,这个提议,有很有道理。 这二十四衙门,乃是服务于宫廷的,增设一个衙门,与宫廷这边并不是问题。 而多了这个衙门,那刊物风华的所得的收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纳入内帑了。 因为这诸多衙门,本就是为了宫廷的便利而设立的。 而今,再多出来一个,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朕……再考虑考虑吧。” 弘治皇帝沉声说着,却是极为动心。 因为这办法,确实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 譬如先前那香皂、玻璃所挣的银子,纳入内帑,名不正言不顺啊! 怎么说? 收了那宁远的好处,才特意允许其经商的? 不好听啊! 可如果多增设几个衙门,岂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将得以解决? “如若可以对话,应如何命名呢?”弘治皇帝喃喃似的道。 宁远忙道:“陛下,臣以为,活可将此部门命为‘新闻司’,日后朝廷若有消息广传民间,便可利用此刊物传达!” 弘治皇帝略有深意的看了宁远一眼。 好小子,野心,倒是不小啊! 日后,若是指望这刊物传递消息,那朝廷的通政司……成什么了? 岂不是要取而代之? “朕,再考虑一番吧!” 弘治皇帝随意的挥手,道:“说来,宁爱卿,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曾考虑过……婚配的问题?” 宁远当即神情一震。 皇帝陛下这意思……难不成是要将公主许配给他? 他立刻正色起来,缓缓道:“回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心侍君,暂时……未曾想过婚配问题。” 弘治皇帝抬起头,险些破口大骂。 这混账,太敢说屁话了! 他立刻皱起眉头,徐徐道:“朕已然命宗人府那边为公主选婿,要说回来啊,宁爱卿你肯定是不行的……” 闻言,宁远有些急了。 开什么玩笑,他与朱秀荣的感情应很亲近了,又有过肌肤-之-亲。 这段感情,他必须要收个尾啊! 于是,他干脆道:“陛下,臣……想当驸马!” 弘治皇帝看了看,不置可否:“宁爱卿,你可知……” 宁远更加干脆:“臣知道的,为了公主殿下,臣愿意放弃这一切!” 这话,已经无限接近于表白。 没有什么掩饰,就差直接说“我喜欢公主殿下”了! 事实上,他近来的诸多努力,也是为此而准备的。 包括利用刊物风华证明自己,那也是为了争取这么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娶她!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却没作声。 就在当晚,他有意无意的将此事与三位阁老提起,跟着,消息便扩散了正朝堂。 按照规矩,大明的驸马,只能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难道说,为了当这个驸马,那宁远,竟是置宁家的两个爵位于不顾? 当了驸马,那文安侯、繁昌伯的爵位,就传不下去了啊! 晚些时候,宁府。 文安侯宁合雍有些错愕的看着宁远:“吾儿,你是……认真的吗?” 宁远凄然而笑:“老爹,她,已然走了九十九步,那最后一步,我必须踏出去!” 宁合雍沉默下去。 两个爵位啊,祖宗拿性命拼来的! 难道,要就此舍弃了吗? 第345章 上瘾 宁合雍的面上,愁云惨淡。 岂能不愁啊? 那驸马,不好当的。 最主要的是,一旦当了驸马,宁家好不容易得来的两个爵位,可就没了。 自然,要说来,这驸马也算作是一种爵位。 爵位的大小,介于伯爵、侯爵之间,看起来,似乎也可以。 可归根结底,这玩意……它不能世袭。 这……如何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子孙后代啊! 所以无论怎么看,放弃爵位当这驸马,都是亏本的买卖。 “吾儿,除了公主殿下,其他人都不行吗?实在不行爹多给你找几个……”宁合雍商量似的道。 “老爹,关于爵位的事情再说,您也别想了。” 宁远面目沉着。 他自然也不想丢弃这两个爵位啊。 这玩意旱涝保收,还能世袭,福荫子孙。 但对于公主殿下,必须娶。 不娶也不行啊,已经坏了人家清白,教人家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嫁人? 所以,他也在等。 看看朝廷以及皇帝陛下怎样处置此事。 如果可以对话,他想在争取保住爵位的前提下,迎娶公主殿下。 若实在要将规矩,那朱老爷子还立下过贪墨六十两银子就剥皮实草的酷刑呢。 真要严格执行起来,朝廷百官至少有半数要砍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况且公主嫁与功勋子弟的规矩,先前已经坏过了。 所以到他这里,还是有希望的。 翌日。 百官照旧早朝。 宁远大早上也被叫了起来,听传唤小太监的意思,台州那边,好像又发现了海盗的踪影。 顿时,宁远眼睛眯了起来。 海盗出现了……好事啊! 虽说经过拳击比赛海选之后,这沿海地区的百姓们皆是强大起来,尤其朝廷这边给与的赏赐不菲,人们,再也不再畏惧海盗了。 嗯,这也是好事。 可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朝廷这边你得开海,得练兵。 只有海事强大起来,才能彻底的消灭海盗。 故而,这是一个极好的开海机会。 入宫之后,百官正在等待着。 宁远自是如往常一样,缀在百官后面,老老实实跟着等待。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 这文武百官看的神色,怪怪的,有人似是惋惜,有人摇头慨叹,也有人……愤懑、怨毒。 是通政司右通政陈瑶。 然后,他眨了眨眼……嘴角轻轻绽放出几分笑容。 甚至,若不是碍于规矩,他都想走上前去打声招呼。 开心呀! 不用想,一定是新闻司事情传了出来,这位陈大人算是彻底吃瘪了。 新闻司的出现,刊物风华也就有了合法性,完全可以不受限制的发售刊物。 除了小故事之外,还可以登载诸多时事要闻,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如此一来,便等若是取代了通政司主管的朝廷邸报。 换句话说,通政司的职能被取代了一小部分,那陈瑶的全职也就小了。 平白无故少了权,换谁不气愤啊? 而陈瑶见宁远那笑容越发的荡漾,眼珠子瞪得老大,拳头紧握,怒火腾腾。 可最终,他还是闷哼一声,忍了下去。 很快,百官有序觐见。 弘治皇帝也不掩饰,直接让萧敬将台州那边的奏报念了出来,随即,下方一阵安静。 “诸位爱卿以为,此事,应如何解决啊?”弘治皇帝发问。 百官沉默。 海盗又出现了。 问题倒是不大,因为那海盗没敢登陆,对于那沿海的百姓以及义兵,是畏惧的,这也证明暂时不会出事。 可话说回来,没有问题就不代表朝廷可以装作没看见。 那海盗,恶心啊! 就像蚊虫在你身边、眼前晃荡逡巡一般,可能对你没什么伤害,但……烦人啊!碍眼啊! 堂堂大明,天威浩荡,被这么些海盗惦记,颜面有损! “陛下,臣以为,应命义兵严行防卫,同时也鼓动百姓主动站出来,保家卫国。” 刘健说着,略微犹豫,道:“还有,对于有功之人,理应重赏!” 李东阳、谢迁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给银子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先前,对于这重赏,他们是并不赞同的。 因为你重赏一次、两次,就会开先例,导致以后再有立功者,极难赏赐。 可过了这么久之后,他们渐渐发现,这一招……真好用啊! 非但好用,而且有效。 用了一次之后,教人还想用……有些上瘾。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会意过来。 大学士刘健只提及义兵以及银子,便有意思了。 既上一次大捷之后,朝廷这边从许多百姓之中选取了一些义兵。 命这义兵去打海盗,本是天经地义的。 可问题是刘健并没有提及怎么打。 故而,这里面有太多的操作空间了。 譬如……地方命义兵出海,在海面之上与海盗一战? 既然是兵,那就是可以出海的啊! 比起先前只能固守城池,已然强太多了。 “刘爱卿所言有理。” 弘治皇帝严肃道:“只不过,此番,应由谁带领义兵呢?” 下方又是一阵沉默,尤其是兵部尚书马文升。 先前,他举荐过戚景通,结果,戚景通吃了败仗。 按理说,先前的失败并不是证明戚景通不行,可……也无法证明戚景通行啊! 所以,举荐人选这方面,他便不好开口了。 安静之下,后方的宁远看了看,上前几步,朗声开口:“陛下,臣举荐二人!” “只要此二人出马,大明,日后将再也不惧海盗。” “万请陛下应允。” 嗯?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的看着宁远。 先前,这小子一直都是十分谨慎的,很少会如此确之凿凿的开口。 此番,怎么转性了? 他有些疑惑,却也没在意,徐徐道:“那么,宁爱卿倒是说说,此二人,都是何人啊?” 宁远干脆开口:“其一,翰林修撰,王守仁。” “其二,户部主事,徐经。” “此二人皆乃良才,由他们出马,将彻底制衡海盗,日后定不敢来犯。” 宁远掷地有声。 为了开海,他几乎拼了! 那海外,银子太多了,一旦此番立了大功,便可让朝廷开海。 届时,当一船船的白银运送过来,那场面,想象都开心。 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听了,轻轻点头,似笑非笑。 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那王守仁与徐经,都是这混账的弟子啊。 这是帮弟子铺路呢。 于是望向百官:“诸位爱卿以为,此二人,如何啊?” 第346章 多相信一点点 大殿之下,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没听到似的。 因为这事,还真不好说话。 那宁远,倒是做到了举贤不避亲,而看皇帝陛下这意思,似乎已然动心。 那么,无论他们怎么说,包括驳议,此事兜兜转转,结果也不会变。 过了一会,最终还是由刘健带头:“臣以为,那王守仁倒是良才,而且先前也立了大功,或许可行。” 李东阳、谢迁跟着附和。 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那王守仁,确实厉害。 先前与鞑靼对阵之时,使用开花弹,打的那鞑靼全军覆没。 当时,因为公主殿下锋芒太盛,这才把王守仁的光芒给掩盖下去的。 所以,此番重用王守仁,是可信的。 当然了,从头至尾,三人却是出奇一致的没提及徐经。 “既如此,便拟票吧!命王守仁、徐经二人带领义兵,抗击海盗。” 弘治皇帝一语定音。 大体的方略与将领都没问题,想来,此番应能抗击海盗。 不多时,内阁之中。 今日的奏折不多,故而显得清闲一些。 弘治皇帝给三位阁老赐了茶,笑谈之间随口道:“三位师傅以为那宁远如何啊?” 三位阁老停顿下来,面上多了几分笑容。 对于宁远的诸多行径,他们本是不喜的。 譬如那行商,作为朝廷命官却私自经商,成何体统啊? 此一点,朝堂之间哪怕到现在还有诸多非议。 可是,随着银子源源不断运送宫中,皇帝陛下自也是大方的,时常拿银子补贴库府。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许多先前令他们头疼的问题,竟奇迹般的迎刃而解了。 如朵颜、鞑靼、瓦刺、海盗,这些困扰包括前元在内数百年的问题,都解决了。 而回头看来,这里面的种种迹象,都与银子密不可分,与经商有藕断丝连的联系。 这是什么? ——滚滚大势! 如此折腾下去,他们,甚至能看到,可能百年不到的时光,这大明,怕是要天翻地覆的大变样。 没人能逆势而行。 所以,他们才愿意多等等,多看看,多……相信那小子一点点。 “那小子……总的说来,还是不错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忠君爱国,是难得的。”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只是点头。 有些话,无需说太多,意思表达清楚就是了。 而既然内阁这边没有异议,倒也是时候考虑公主的婚事了。 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就这样……便宜那小子了? 也是这时,东宫。 宁远赶来之时,“刚好”遇见公主朱秀荣。 他笑着打招呼道:“公主殿下,您吃的好吗?” 朱秀荣搓着小手,大眼眯成一条线:“吃了呀,吃的很好,你呢,繁昌伯大人。” 宁远嘿嘿一笑:“咱也吃的好,睡的也好。” 两个人对视着,就那么笑着,似乎这天,一点也不冷了,还有些热。 “咳咳!” 一侧,声音响起,朱厚照黑着脸:“你们两个够了,这婚还没成呢,就亲亲我我,要不要脸?朱秀荣,你给我滚回去。” “噢~” 朱秀荣却是仍旧盯着宁远,轻轻的挥了挥手,倒退着离去了。 宁远目送着朱秀荣离开,许久也未收回视线。 旁边的朱厚照看不下去了,锤了宁远一拳:“行了,正经一点,谈正事。” “本宫听闻你举荐了那王守仁还有徐经,他们两个能行吗?” “或者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喂,本宫与你说话呢,你还看,混账!” 朱厚照狠狠的扯了扯宁远,眼珠子瞪的如马玲。 见宁远赔笑,他才不满道:“可行吗?” 宁远想了想,点头道:“一定行!” 朱厚照便叹了口气,有些颓丧:“本宫,实在太无聊了,本想着干一件大事,当做礼物,送给未来的孩子。” 宁远:“……” 真的是扎心小能手啊! 朱厚照则继续道:“既然抗击海盗之事你们已经商定好了,本宫……也就只能继续忍着了。” 宁远没有接话。 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 本就是生性好动,却要被囚困在宫中,除了做一些有挑战的事,已经没有什么事能激起他的胜负欲了。 所以,很闲,也很烦。 那么…… 他定了定,低声道:“殿下,此番,臣还需要您帮忙。” 朱厚照撇嘴:“你不是能行吗?说吧,怎么帮。” 宁远道:“帮忙搞一些火铳,越多越好,此番,臣要干一票大的!” 干大的? 朱厚照眨了眨眼,忽而想到什么似的道:“老宁,你……该不会是想……” 宁远深深点头:“对的,没错!” 嘶! 朱厚照暗暗抽凉气,跟着,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兴奋不已! 主动出击啊! 此番,对于海盗,朝廷这边说到底,也只是防御而已。 那海盗来了,朝廷这边派军抗击。 可主动出击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主动派出义兵于海上搜寻敌人! 一个是守,一个是攻,态势,截然相反。 这是何等的霸气? 数百年都未有的壮举啊! 强盛如文皇帝之时,三宝太监下西洋,也从未主动寻找着海盗去打啊! “漂亮,就得这么干!” 朱厚照抿嘴唇,跃跃欲试一般:“只有这样,方能彰显我大明威严!” 说着,他却是略微一顿:“不对啊,老宁,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 问题太多了。 即便有强大的义兵,你得有船啊? 有船,那你也得能找到海盗的藏身之处啊。 先前朝廷对海盗有心无力,就是因为找不到海盗所在之处。 “问题,都可以解决。”宁远严肃道。 朱厚照想了想,用力点头:“成,这个忙,本宫帮了!” 宁远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那些义兵实力不俗,可能避免的牺牲,自然要避免的。 所以,兵器必须得跟上。 对战海盗,这火铳,有着天然的优势,再加上人数的优势,那便可以压着海盗打。 眼下,兵器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也该嘱咐一下那两位弟子了。 晚些时候,宁远回到家,王守仁、徐经都到了。 他正襟危坐,严声道:“你们两个,都得到圣旨了吧?” 王守仁正要点头。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徐经,却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恩师……弟子……弟子……万谢恩师。” 徐经整个人已是痛哭流涕,言语不清。 第347章 师生情深 徐经哭的稀里哗啦,鼻涕横流。 因为……感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高中不久,就能得到如此重用。 换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可此刻,成真了。 恩师,对自己太好了啊! “弟子……” 他哽咽着,咣咣咣扣下三个响头:“弟子此生定当孝顺恩师,但凡有半点悖逆,我徐经……死无全尸,被狗咬死,入永世不得轮回!” 而后,又是一顿扣头。 宁远本是极为严肃的,毕竟当老师吗,严肃,仿佛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样。 可眼见徐经如此感激涕零,他……有些装不下去了,暗暗动容。 这弟子……不错啊! 尤其是这份师生情谊,便是他自己都为之感动了。 他忙是走上前去:“衡父,无需如此,只要你……心里有恩师就好了。” 拍了怕徐经的肩膀,他认真了几分道:“此番,衡父可有把握?” “这……” 徐经一阵深思。 他自是明白恩师举荐自己的用意,这里面有太多的因素了。 其中,便涉及了他在殿试上面那份的答卷。 寻找海盗藏身窝点,给与其狠狠的打击。 现在,他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终于,可以证明了自己了啊! 这一切,皆赖恩师的举荐啊。 “恩师啊,弟子……无以为报……” “停停停!” 宁远抬手打断:“说重点,到底能否找到那海盗的窝点?” 徐经当即挺起腰杆:“恩师尽管放心,弟子有万分把握找到海盗窝点!” “嗯!” 宁远深沉的点头。 之所以举荐王守仁与徐经,他所看重的,便是此一点。 王守仁会打仗,而且很厉害。 而徐经懂的地理经纬,对于海外诸多情况,即便在整个大明来说,那也是大行家。 他们二人珠联璧合,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定能得成大功。 不过他还是望向王守仁:“伯安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守仁顿了顿:“弟子以为,恩师,待徐师弟恩重如山,徐师弟心存感激,此等师生情谊,实在旷古难见。” 额! 宁远噎了那么一下。 这老王,思维果然与众不同啊。 他本是询问王守仁此番出海打仗是否有问题,结果这家伙……嗯,是个好家伙。 自信,乃至于有些自负。 那海盗之事,提也未提,完全就是没放在眼中啊。 “既如此,你们两个好好交流一番,做好准备,如有困难可寻为师。” 宁远挥了挥手。 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只要此番大破贼寇,便可证明大明出海是很有前途的。 最起码来说,能够扩大防御力的范围啊。 届时,再诱之以利,再说服皇帝陛下开海,问题,也就不大了。 当然,除了窥视那海外巨大的利益之外,他也是有着一点点私心的。 或者说是……个人情怀! 试想,有朝一日大明航海贸易打开,一支支舰队纵横苍茫大海之上,那场面……想想就激动不已啊。 如此过了两日,王守仁与徐经整装待发。 太子殿下那边,也终于搞到了火铳,而且,数量极其庞大,足有两千只! “殿下,您这……动静也太大了吧?”宁远直接被镇住了。 这火铳制造工艺,十分的挑剔,即便此刻的大明冶炼技术已然领先全球。 总的来说,一年拼命生产,也就能产数千只火铳罢了。 结果,太子殿下一出手就是两千只,相当于拿了半数啊! 朱厚照却是偷偷眨眼,贼兮兮道:“一半是兵仗局那边偷来的,另一半是张永那小子偷偷制造的。” 宁远瞠目结舌。 好家伙,太子殿下这还没当皇帝,就开始偷偷制造家伙事了。 这若是换做其他朝代,怕不是要掉脑袋。 当然,在本朝,哪怕弘治皇帝知晓,估摸着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皇太子,多一个儿子没有。 私自制造兵器虽有些撺越,但说到头来,与朝廷而言,也是有利的。 于是他顿了顿,小声道:“所以,殿下您也偷偷制造了火炮?开花弹?” 朱厚照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别乱说,本宫不是那种人。”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宁远立刻“信以为真”了。 就在此时,朱厚照又忍不住道:“别与外人说啊,本宫,其实正在琢磨一种家伙,暂时命名虎蹲炮,携带方便,威力巨大。” 卧槽! 宁远再度被惊住。 虎蹲炮啊,这可是利器。 按理说,应在几十年后与开花弹同时出现的,尤其是英雄戚继光抗击海盗之时,立下了汗马功劳。 结果,太子殿下给搞出来了。 太子殿下,竟也是个发明小天才啊! “殿下,什么时候带臣看看那虎蹲炮?”宁远忍不住问。 “暂时还不行,过些日子的吧。”朱厚照道。 宁远便没有继续纠缠。 不过细想回来,他倒是觉得是时候将科学技术传播一下下了。 简单的数学、物理、化学知识,这是实现真正大发展的基石啊。 以他一人的创造力,没有帮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造出蒸汽机。 没蒸汽机,那就没有火车、轮船、汽车啊。 “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宁远暗自想着。 这时,有小太监过来传唤,宁远便来到御下。 见礼之后,他将王守仁、徐经二人出征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安静的等待起来。 “哦,出征了,是好事。” 弘治皇帝便只有这么一句话,跟着,便低着头,批改奏折。 宁远站着许久,有点懵。 皇帝陛下这……什么意思啊? 好端端的,召见过来,说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晾在这里了? 没事的话,您便让咱告退啊。 结果,等着等着,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弘治皇帝口渴似的喝了口水,抬头之际,有些讶异。 “咦,宁爱卿,你还未退下啊?” 额。 宁远略微低着头。 您没让我走,我也不敢私自离开啊。 弘治皇帝便笑了笑,摆手道:“好了,没事了,你退下吧。” 宁远:“……” 有些莫名其妙。 自然的,他也不敢轻易离开。 犹豫了一下,他试着道:“陛下,您……有事?” 弘治皇帝不解似的反问:“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吾卫,朕找你能有什么事?” 宁远:“……” 有点扎心了老……皇帝陛下。 第348章 发展科学 出来皇宫,宁远还是有点懵的。 真的很莫名其妙哎! 皇帝陛下召见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无光痛痒的话,而后又不生不息的“罚站”他将近一个小时。 陛下他老人家……到底要干嘛啊? 宁远费解。 肯定是事出有因的。 若不然,皇帝陛下不会无端的罚站。 可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回到家,宁远沉思不已,包括近来的大事小情,复盘一通,最后神思一定。 “卧槽,原来如此……” 忽而,宁远想到什么似的,当即翻身上马,朝着风华印刷铺子而去。 挣银子啊! 那皇帝老子……陛下,肯定是缺银子了。 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所以,利用罚站敲打他一番。 仔细想来,他已是很久没有给宫中送银子了。 因为香皂的利润大大降低,以至于他还要承担各种成本,没有办法,只能偷偷的从收入里面扣减部分。 至于玻璃,他倒是许久没关注,也要催上一催了。 实在不行,多增加一些工人,增加一条、数条生产线,拼尽全力干吧。 非但是皇帝陛下,他自己也缺银子啊! 赶至印刷铺子,放眼看去,里面忙络一片。 新闻司的成立,意味着刊物风华有了合法性,当然要加紧印刷啊,从一月两刊,直接翻倍,增为四刊。 “如何了?”宁远冲着一名肥胖的太监问。 这新闻司属于皇室的,自要有太监来监管。 那太监抬头,眼睛一亮,忙是凑上去:“宁大人,一切已然准备就绪,马上开始印刷了。” 说着,他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对了,咱叫谷大用,先前也是服侍太子殿下的,还见过您呢……” “知道。” 宁远只是轻微点头。 太子殿下的“八虎”嘛,除了刘瑾、张永,这谷大用,也还算得上一号人物。 他顿了顿道:“而今,接了几个广告了?” 谷大用忙道:“五个,价格或有不同,总收银,近三万两。” 三万两,已经不少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此刊物占领整个整个北直隶的市场,印刷达百万份之后,一个月的收入,二三十万两都可能。 “增加印刷数量,就从这一期开始,印五十万份吧!”宁远吩咐。 倒无需担心卖不出去,实在不行,还可以低价卖给诸多行商。 而后,他想了想,道:“除此之外,在刊物的最后面,再登载一则问题,听好啊。” “今有一方水池,有进、出水两个水闸。” “进水闸放满水,需要两个时辰。” “出水闸放干水,需要三个时辰。” “那么,进出水闸同时打开,多久才能放满水。” 话音落下,旁边的谷大用有点傻眼了。 这是一道算题? 宁远则笑了笑。 要想发展科学,得率先发展数学。 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 而相对来说,大明的数学……相当的薄弱。 因为朝廷以八股取士,天下之人,但凡有点实力的,都在疯狂钻研八股文。 包括满朝的士大夫,怕是连那九章算术中浅显的问题都不懂。 所以,得引领一股数学风气啊! 他略做思考道:“凡答对此题者,将答卷交与风华铺子,前十人可领神秘奖品一份,下期公布答案。” 谷大用忙是记下了问题,去寻匠人了。 这边刊物的问题交代完毕,宁远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西山。 而今的西山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男人、妇人们都在努力劳作。 尤其是因为唐寅的原因,不少读书人慕名而来,就在这西山住下了。 闲来无事,便教导孩童们读书断字。 诸多流窜过来的工人见自家孩子都能读上书了,更是干劲十足,信心大振。 很快,宁远见到了沈三。 他直接问道:“而今,玻璃的产量如何了?” 沈三道:“先前预售那一万块,马上就可以交割完毕了,而且大家伙也完全的熟练的制作流程,这一日,已可产一百块以上。” “不错。” 宁远深深点头。 玻璃制作工艺复杂,本就产量极低,动不动炼坏了,便只能回炉重造。 再加上宫廷以及玻璃大棚的用料,便耽搁了许多。 “加紧生产吧,要快,本公子已经……很久没有银子入账了。” “另外,可考虑从香皂作坊的妇人们中,挑选一些合适的,每月工钱,增加二百文。” “还有,通知下去,如果有工人发现能够提高玻璃产量方法的,当有重赏。” 宁远一通吩咐。 得从多方面入手。 加速生产自是理所当然,因为现在玻璃还是罕见的,趁挣钱的时候多挣点。 另外便是玻璃产能的问题。 制作方法他已经传下去了,能否提高成功率,加快生产,那边要靠诸多工人以及一些匠人了。 这些人如果按部就班,他也爱莫能助。 说到底,他也不是万能的。 实践的部分,还需要外力来推动啊。 时间恍然,又是两日过去。 玻璃作坊这边,终于将先前那一万块的订单生产完毕。 跟着,百善铺子这边有消息传出,新一批的玻璃开始预售了。 “本次预售,只售卖三千块!” “数量有限,大家伙莫要错过良机。” “预售时间,明日巳时!” 百善铺子出现了一个牌子。 全城几乎快轰动了。 那玻璃生产的,太慢了,买一次,最迟,要等上半年才能收货。 此番若是错过了,岂不是这个冬天,大家伙又要忍受冬日阴冷了? 于是,天色尚未放亮之际,夜禁刚解,便有一个个小厮,发疯似的冲向百善铺子。 一直到巳时售卖,几乎是片刻之间,三千块玻璃,当即售罄! 所得银两,三十万! 看到那一张张宝钞以及银子的瞬间,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皇帝陛下那边,终于可以交代过去了。 晚些时候,他带着拢共十七万两银子,赶至养心殿,将袋子递给了萧敬。 弘治皇帝见状,点了点头,随口似的道:“嗯,不错。” 宁远安然不动。 这不错是什么意思啊? 简简单单,就……过去了? 他这几日为了挣银子几乎倾尽了全力,虽说是理所当然的,可……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总也要口头嘉奖一番吧? 再或者……赐婚? 养心殿,一阵安静。 足足等了一刻钟,宁远见这位皇帝陛下仍旧没有表示,便仗着胆子道:“陛下,这银子也交了……” 弘治皇帝抬起头:“怎么?” 宁远直接被噎住。 第349章 臣生病了,请假 宁远懵懵的,僵愣在原地。 他有些不爽。 这种感觉就好像……皇帝陛下在故意打压着、拖着他一样。 因为他许久没送银子的缘故,拖着他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皇帝陛下也缺银子嘛。 而今一切步入正常,以后的每个月都有不菲的银两送入宫中,为何还要拖着他啊? 难道是……钓鱼? 等着他宁远日后立大功,再将公主许配给他? 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他等得起,公主殿下也不一定等得起啊! 于是他再度仗着胆子道:“陛下,臣与公主殿下……” 弘治皇帝相当直接:“怎么,你还想败坏公主的名声?” 宁远:“……” 一句话呛死人。 公主的清白,是不容玷污的,最起码道德伦理上是不容许的。 一旦他说与公主情投意合什么的,便坏了公主的名声,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然后他就乖乖闭嘴了。 打压就打压,拖着就拖着。 公主殿下,总是要嫁人的。 而所嫁之人,舍他其谁? 告退之后,他便准备去东宫,找太子殿下喝点。 可走在路上,他却听到了一些风声。 皇帝陛下与三位阁老商议过了,准备将公主下嫁给他! 这也就意味着……公主下嫁与他几乎是板上钉钉,是皇帝陛下故意拖着他的! 此一刻,可不是感觉、猜测,是事实啊! 于是他干脆一扭头出了宫,回家! 当值? 当个屁! 回家睡大觉去! 而在养心殿。 待得宁远离去,原本面目平静而严肃的弘治皇帝抬起头,静等片刻后,忽而……笑了出来。 “哈哈哈,有意思啊!” “这臭小子,脾性不行。” “朕,不过是略施小计,便令他方寸大乱,实不可取。” “此等心性急迫不耐之人,又怎能成大事啊?哈哈!” 他自言自语般喃喃着,面上的笑容却是止不住的流露。 而后,他从一侧取来刊物风华,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那唐寅的故事,已然来到了尾声,华府遇到了大危机,唐寅取出了霸王枪。 还有那牛八的故事,嗯……一言难尽。 主要是“牛八”二字,叠起来,就是一个朱啊。 不过他也没在意,郑重的看了几眼刊物上的广告,便准备放下。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注意到最后面的一则问题,眼睛眨了眨,定住了。 这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可稍微一琢磨,便发现其中另有乾坤,并不简单。 进水、出水,都可以理解的。 可关键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水池有多大啊! 不知道水池大小,如何知道何时能放满啊! “这题,有些意思,虽说只是数算小道,可其中蕴有玄妙之处。” “朕来解一番试试。” 他略微皱眉,按照记忆中修习过的数算法门计算起来。 可过了许久,竟仍旧没有头绪。 他不由得揉了揉额头,心绪,破天荒的有些烦乱。 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问题,竟解不出来。 这是什么破题啊! 出题之人,脑子怕是有病吧? 哪里有一边注水、一边放水的傻子? 暗暗叨叨了两句,他却是沉下心来,继续解答。 一直到第二日,早朝过后,他当离回到养心殿,又开始埋头研究起来。 旁边的萧敬实在看不下去了。 陛下为了钻研此题,几乎一夜没睡,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他凑前几分,小声道:“陛下……” “嗯?” 弘治皇帝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配上略有缭乱的发髻,整个人如痴如狂一般。 萧敬吓了一跳:“陛下,歇歇吧。” 弘治皇帝怔了怔,这才放下笔墨。 有些着相了。 不过是区区一题罢了,还不至于让他这个当今天子因噎废食。 跟着他便来到内阁,将此题交予三位阁老看。 然后……三位阁老也有点懵。 若问他们儒家学问、四书五经,他们可以章口就来,想都不用想。 可这数算问题……他们看了看又看……一时之间还真解不出来。 许久之后,大学士刘健笑了笑道:“陛下,臣以为数算不过是小道耳,大可将此题交由户部解答。” 弘治皇帝会意。 户部的数算确实厉害,每年都要核算天下收上来的钱粮。 连天下的钱粮,那无数个数字叠加都能算得出来,更何况区区小问题呢? “去,交由户部。”弘治皇帝便将问题递给了萧敬。 晚些时候,户部那边解答出来。 对于答案的正确性,弘治皇帝是无法确认的,但户部那边,却也无需怀疑。 于是他便亲自提笔,写就了一份答卷,最后署名——牛大。 跟着便有小太监将答卷递送至风华铺子。 “也不知那神秘奖励是什么,朕,倒是有些好奇。” “还有便是,想来,此番应该罕有人答出此题吧?呵呵。” 弘治皇帝捋着胡子,轻笑着。 另外一边,宁府。 在太阳照屁-股的时候,宁远懒洋洋的起来,喝了一碗牛肉粥,而后便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剔牙。 “嘶!” 他抽了口凉气,左右觉得不痛快。 那公主殿下貌美如花、冰雪温柔。 他宁远,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堪称是郎才女貌。 结果那皇帝老子棒打鸳鸯,硬是卡着这门婚事。 为此,他自是不舒服的,所以昨天才干脆回来睡大觉。 可一日过去了,今日呢? 当值是不可能当值的,娶不到公主,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值。 那总要做点什么。 不多时,火炉已然搭建起来,腌制后的各种肉类也都摆放整齐。 吃过烤肉之后,仍旧觉得……无聊。 先前,各种事情忙的他晕头转向,现在这突然闲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了。 就说吃吧,各种罕见的珍禽野兽,差不多也吃个遍了……等等! 宁远眼睛一亮。 海鲜呐! 大龙虾、螃蟹、鲍鱼……只是一想到这些海鲜,泪水便不争气的从嘴角流落下来。 还有那大黄鱼,鲜嫩美味,在后世,一条几十斤的大鱼甚至炒出了数百万的天价。 “去,告诉沈三,叫他在附近海岸寻找船只,出海捕鱼。” 宁远直接吩咐。 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什么海禁不海禁了,先满足口腹再说。 而后,他走入书房,提笔而行。 “吾皇圣安,臣宁远,近日突生心疾……身体有恙,恳请告假数日……” 简而言之,臣生病了,请假! 第350章 海鲜宴 原本,于宁远而言,是否请假都不重要了。 就如平时当值,别人大早上的天色还没亮就起来了,他大多时候都会多睡一会。 反正也没人在意。 去的早一些晚一些,太子殿下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再者便是他的“公务”太多了,百善铺子、余家米铺、风华铺子、西山,这些加起来便已然手忙脚乱了。 换而言之,即便他不去当值……也没人找他。 从昨日到此时,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就是这么没存在感! 所以,得请假! 清晰明确的告知皇帝陛下,臣“生病”了,臣卧床不起,要请假。 至于皇帝陛下那边批不批……重要吗? 跟着,宁远便在后院胡乱捣鼓起来。 石灰石、黏土、铁石矿渣,以各种不同的比例糅合、掺杂,再加少许的清水,不断的尝试,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而也是这时,宁远告病假一事,已然在朝堂传播开来。 好家伙,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突然就生病了? 而且,得的,还是心病? 是“心病”吧? 许多人对此啼笑皆非。 稍微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那小子,是跟皇帝陛下抬杠呢。 而对于此事,弘治皇帝只是一笑而过,并未言语。 过了几日,东宫之中。 太子朱厚照,正喝着闷酒。 眼前是烧烤的鹿肉,味道倒是不错,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老宁那混账,已是好几日没有消息了。 期间,他自是派人打探过,得来的消息是那混账这几日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中。 “这混账……该不会真生病了吧?” 他有些疑惑。 本来他也以为那混账是跟皇帝老子较劲,可这几日不出门,却是有些不对劲啊。 不是那混账的性格啊。 琢磨许久,他豁然起身,亲自赶赴宁府。 结果,所见之下,瞠目结舌。 宁府大院之中,正忙的热火朝天。 已经上了蒸汽的大锅,烧烤架子,还有那好几条他根本没见过的鱼……大的,足有十多斤,小的,也有二三斤。 还有虾,足有手臂那般大,还是活的,舞动着大钳子,四处爬。 再看,宁远亲自充当了大厨。 王满堂、刘美人则作为副手,帮着忙活。 “满堂,姜丝、辣椒丝切好了没有?要快,清蒸的鲈鱼马上就好了,等下要淋热油。” “美人,你打了鸡蛋没有?多打几个,一会还要虾脑蒸蛋。” “还有那几个小螃蟹,先不要动,一会油炸。” “那条红点石斑鱼也不要动,放在冰上面再冻一下,另外再准备一盆冰水。” 正在杀鱼的宁远,不断的吩咐着。 在他手下,则是一个个大鲍-鱼,处理之后,简单清晰,放置一旁。 跟着,再度操刀起来,杀鱼。 那条足有十斤的红点石斑鱼在他的手下,三下五除二便分为两半。 跟着,用手碰了碰鱼肉,将带有鱼刺的部分拆分开来。 而没有刺的部分,则片成薄片,放入冰水之中。 还有大龙虾,取出完整的肉后,同样放入冰水之中。 放眼看去,这偌大的庭院,宛如一个热火朝天的厨房。 朱厚照直接看傻了。 这……便是患有心疾,卧床不起? 活蹦乱跳,神采飞扬,这是病了? 最主要的是,那桌子上面已然清理好的食物,许多更是他见所未见的海中鲜物啊! 这混账……忒不要脸。 他本还惦记这混账是否生病,结果,这混账……竟偷实美味。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缓步走了过去:“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宁远正忙着取虾肉呢,随意看了眼:“殿下来了,先坐等一会,马上就好。” 朱厚照翻白眼,重复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哦,这些海鲜啊?” 宁远头也不抬:“街上买来的,据说是天津那边起了海浪,海边出现不少死鱼,就捡了来,殿下放心,这鱼绝对不是出海捕捞的。” 朱厚照:信你个鬼! 不过他还是深深的沉了口气,没有作声,站在一旁观看宁远手下功夫。 不得不说,这混账做饭还真有一手。 无论是大鱼、大虾、还有那鲍鱼,清理起来,样样精通,就仿佛已然掌握了这些品类海鲜的所有部位一般。 他忍不住道:“老宁,你上辈子该不会是个厨子吧?” 宁远手下一定,望了眼朱厚照,淡然一笑:“是不是厨子不知道,但上辈子肯定很馋。” 朱厚照大笑:“好,快弄,说的本宫也馋了。” 不多时,酒菜上了桌,酒也倒满了。 宁远起身开始介绍:“殿下,这个菜,叫做清蒸鲈鱼。” “这个,是浇汁鲍-鱼。” “这个,是虾脑蒸蛋。” “这个,油炸小螃蟹。” “这个,炭烤红点石斑鱼。” “这个……是我们今天的主菜,叫做……” 宁远话音还未落下,旁边的朱厚照忙开了口。 “这个本宫知道,哈哈,鱼鲙(kuai),不就是生吃吗,哈哈哈!” 鱼鲙! 宁远轻轻点头。 在后世,这种吃法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学名,叫做“刺身”。 而无论是红点石斑鱼还是大龙虾,都是极其美味的鱼鲙上品材料,所以他才将这两种材料混合在一起。 宁远抬起手,示意道:“殿下,先请!” “好,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朱厚照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鱼肉的薄片,站了些许碗里的酱料,放入口中品了品,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鲜,嫩,太好吃了!” 他激动不已,跟着又夹起一块虾肉片,同样叫好不迭。 “老宁,本宫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就说这鱼鲙吧,无论是鱼还是那个虾肉,经过冰水一泡,又嫩又脆,那感觉……太美了!” “这虾脑蒸蛋,又滑又甜。” “还有小螃蟹,酥脆鲜香。” “来来来,你们也吃啊!” 朱厚照激动的努头示意。 宁远笑而不语。 朱厚照如此激动是可以理解的。 平时,即便他贵为当朝太子,也很难吃到海鲜,能吃到的,也不一定鲜美了。 而眼下这些海鲜,捕捞上来之后直接冰鲜,一路抵达京城,用时不足两日,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证了鱼的肉质。 莫说是太子朱厚照了,便是他自己许|久|不|吃,也觉得美上天了。 不多时,吃完饭,朱厚照摸了摸肚子,小声道:“老宁,这海鲜,还有没有了,本宫拿回去一些给雪儿补补身子……” 宁远忙是摆手:“没了,就这些,都是捡来的,没有更多了。” 朱厚照瞥头:“真的?” 宁远无奈,叹了口气,从后屋之中取出一个冰盒:“喏。” 朱厚照嘿嘿一笑,满意的离开了。 酒足饭饱,宁远打了个哈欠,命下人、小厮将剩余的食物拿去后厨食用,他自己,则准备去休息。 可就在这时,门童突然跑了过来,慌张道:“公子,那个姓萧的公公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萧公公?萧敬? 中年男子? 宁远一个激灵,忙是吩咐诸多小厮:“快,把这些酒菜都收拾起来,要快!” 顿时,一些个小厮飞速行动起来。 宁远则是一个闪身,准备进入后堂。 可还未等他离开,门口处便响起一道声音:“繁昌伯,你这病,可不轻啊!” 额。 宁远身躯一震,当即僵住。 坏了。 被抓现行了啊! 第351章 马屁拍到心里 宁远有些心虚。 假装生病,告病在家没有问题。 与皇帝陛下暗中抬杠、较劲,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被抓现行了! 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宁远没病,只要没有证据,那还不是他怎么说怎么是? 但此刻,感觉就像捉贼捉赃、捉贱捉双一样……被抓住了。 他宁远,非但活蹦乱跳,甚至还能吃海鲜大餐。 这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吗? 暗暗定神,下一刻的宁远灵机一动,身躯猛地一个颤抖,白眼向上翻,如发病似的栽倒在地上。 再看过去,他那嘴角,俨然吐出一些白沫,面目偏瘫。 一些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下人、小厮都看傻眼了,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自家公子这是……咋啦? 门口处,弘治皇帝冷眼走了过去,旋即,抬起一脚,踹在宁远的后屁-股之上。 “别装了,滚起来!”弘治皇帝闷声道。 宁远身躯激灵,却是动也不动,仍旧如死狗一条般赖在地上。 弘治皇帝见了,冷冷蹬了一眼:“繁昌伯,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滚起来!” 说到后面,声若闷雷,吓的宁远忽的打了个冷颤。 他左右晃脑,恍惚的神情渐渐趋于平和似的,最终,定格在弘治皇帝的身上。 而后,转而冲着皇宫的方向,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万岁,吾皇万岁啊!” 开口之间,已是带着些许些许哭腔,感激涕零的样子。 后面的弘治皇帝已是没眼看了。 这混账,果真是半点脸面不要啊! 他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繁昌伯,本官牛大,奉圣上命,特与萧公公查验你的病情,你,如何了啊?” 牛大…… 这皇帝陛下怕是被太子殿下给传染了,开始开小号、披马甲上阵了啊。 宁远稳了稳心神,转身过来,恭敬道:“回禀牛大人,下官……大病几近痊愈。” 弘治皇帝不动神色。 病,好了? 他嗤之以鼻。 若是没抓到现行也就罢了,既然抓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 几日不见,长本事了。 竟敢与他这个天子抬杠了。 若是不治他一治,日后不得翻天啊? 于是他不屑道:“你这病,何时好的啊?” “就在方才!” 宁远忙开口道:“方才,下官突发心疾,本要一命呜呼、撒手人寰的,就在这关键时刻……您猜怎么着?” 弘治皇帝:“……” 猜你大爷! 他有些不悦,却还耐着性子,跟着道:“怎么着?” 宁远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就在这关键时刻,皇帝陛下突然给臣托梦,告诉臣要坚强、振作起来。” “那一刻,臣如沐春风,春风化雨,身躯仿佛有着无尽的力量,才得以睁开双眼,若不然,若不然……” “这一切,皆赖陛下隆恩眷顾、德被四方,英明神武,令臣振奋。” “陛下他老人家,是臣的心药啊!” 说着,又是感激涕零,差点又要五体投地了。 弘治皇帝顿了顿,面容极度的怪异。 简直……一派胡言! 英明的皇帝陛下托梦,赐予了某个混账无穷无尽的力量,然后……病好了。 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啊。 可是,一时之间,他竟是无法驳斥。 所谓托梦,玄之又玄,他自是不信的,况且……他根本没托梦给这混账啊。 但,他总不能驳斥、贬低自己啊。 身为皇帝,英明神武,可教臣子精神振奋,这是何等的不凡? 若说这小子满口胡诌,便等同否认了他自己啊! 故而,这番马屁虽是令人无语,可却拍的精、准、狠,直接拍到心里去了。 “罢了,罢了!” 他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转而看向尚未收拾完的残羹冷炙:“本官问你,这些,又是什么?” 宁远眨了眨眼。 是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 他理所当然道:“回大人,这些,是海鲜啊!” 弘治皇帝道:“你可知朝廷海禁,不得出海捕鱼?” 宁远点头:“知道啊。” 弘治皇帝挑眉。 感觉就像在说我知道啊,可是我还是出海捕鱼了,又能怎样呢? 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缓缓沉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是被宁远抢了先。 “牛大人,您先坐,且稍等片刻!” 说罢,宁远快速转身,朝着后厨而去。 他决定,先发制人! 出海捕鱼,严格追究起来,自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事实上,有句话叫民不举官不究,莫说出海捕鱼了,便是出海经商,朝廷不知道吗? 知道! 但却没有办法。 因为这里面涉及了太多的问题,乃至波及朝廷大员。 即便朝廷要严查,也未必查得出什么来。 这也就导致大多情况下,只要事情闹的不大、只要没人检举,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此一刻,这位皇帝陛下既然发现了这些海鲜,他宁远就必须在第一时间化解。 来到后厨,宁远三下五除二,很快将一份鱼鲙大餐准备完毕,端盘上桌。 他一脸赔笑:“牛大人,您来尝尝。”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有些不屑。 这小子企图用这种方式收买他么? 简直可笑。 朕,是那么容易收买之人? 这鱼鲙,朕非但要吃,吃完,还要处你的罪! 他拾起筷子,夹起一块薄薄的的鱼鲙,沾了酱料,轻轻放入口中。 顿时,一股鲜香布满口中,咬嚼下去,嫩中带脆,堪称美味至极。 平日间,他身为君王,自是吃遍了世间美食。 可这海鲜的鱼鲙,却是别有风情,令人耳目一新。 好吃啊! 嗯? 忽而,他那正在咀嚼的嘴巴定格,宛如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股烦闷自心底而起。 他娘的,被这小子蛊惑了! 宁远见状,轻声问道:“牛大人,您以为这海鲜味道如何啊?” 弘治皇帝放下筷子,缓缓摇头:“自是极差,还不如河鱼鲜美。” 宁远笑的更加开心:“那便对了,这些海鲜啊,乃是被海浪冲上岸的,不知曝晒了多少日,若是鲜美才怪了去了。” “呵呵,原来是海岸边捡来的,并非出海捕捞的啊,原来如此。”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朝廷海禁的缘故,他身为君王,就不能喜欢吃诸多海鲜。 他若喜欢,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他,势必会想方设法去出海捕鱼,便会致使越来越多的人出海,继而坏了朝廷的海禁。 所以,哪怕这海鲜鱼鲙再好吃,他也只能说不好吃。 如此一来,哪怕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海鲜是海边捡来的。 而既然来都来了…… 弘治皇帝淡淡一笑:“说来,朕晚上尚未用膳,此刻竟有些饿了,这鱼鲙虽不好吃,填饱肚子总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便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宁远不住点头,在一旁陪酒。 过了一会,弘治皇帝酒足饭饱,面目也随之严肃起来。 “近日来,西北诸多地方冰雪消融,路路泥泞不畅,车马不能行。” “宁爱卿,你,可有方略啊?” 第352章 修路 宁远面目沉着。 自古以来,道路不畅,一直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道路,关系到运送兵马。 假若某些地方发生叛变或是战事,遭遇道路泥泞难行,便无法及时将兵马粮草运送至沙场,贻误战机。 同时,这道路也干系货物的运输。 货物运输困难,就会给贸易往来带来诸多难题,影响经济的发展。 就如眼下,西北诸多地方,山路较多,冬日大雪封天,到了春日,冰雪融化,道路又变得泥泞,想要传递军情、消息都十分的艰难。 宁远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理应修路。”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 当交通便利起来,这天下的经济才能更加的繁荣、昌盛。 弘治皇帝闻言,只是点头。 他自然也知道应该修路。 只是,谁又能保证,这道路修建起来,不会如先前一般,不耐用、不受用呢? “宁爱卿,你先前在赈灾北直隶的布局,朕是懂的。” “有偿供给灾民粥米,届时,朝廷若有需要便可命这些人出力。” “就如修路的问题,这北直隶的诸多百姓便是最好的劳力。” 弘治皇帝抬起头:“可是,如何保证重修的路结实又耐用呢?” 宁远闻言,心下已是有些激动。 看样子,这皇帝陛下当真有心思重新修路。 只是担心修好的路先前一样不耐用。 事实也是如此,而今朝廷的官道存在无数个问题。 以驿站为例,无论的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员出行,都会在驿站驻留,免费吃喝还不算,走的时候,还要伸手向驿站要银子。 而驿站的银子,是由朝廷发放的。 又因驿站至关重要,乃是重要的军事战略,又无法轻易裁撤。 如此一来,驿站便成朝廷的负担。 在后世,有个歪脖子皇帝,为了节省支出,便裁撤了一些驿站,硬生生造就了一位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 由此可见,这驿站,是何等的重要。 一番琢磨之后,宁远郑重道:“陛下,臣有一策,非但可解路路通常问题,还可解驿站积病。” “哦?”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解决道路通常问题,已然很不错了,还能解决驿站的问题? 而今大明有驿站一千五百余处,暂时来看,于朝廷而言倒是没什么压力。 可其中的诸多弊病积累下来,定成未来的隐患。 而这小子却说,一策可解两难题? 他有些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方策,说来听听。” 宁远轻轻一笑:“暂时还不可说,嗯……不可说。” 弘治皇帝斜眼,自是会意过来。 他深深沉了口气:“而今,公主府,已然开始营建了。” 宁远却不以为意。 公主府是否营建,跟他有什么关系? 首先您得赐婚啊! 弘治皇帝见状,已然有些不悦:“罢了,不说便不说吧,朕希望你能一直这般嘴硬。” 说罢,起身便准备离开。 宁远见状自知是玩脱了,忙是开口:“臣,恳请陛下恩准臣修建一条试验路。” 弘治皇帝扭头瞥了眼:“准了!” 话音落下便离开了。 出来门外,他怒容尽显,喃喃似的道:“混账,竟还敢威胁朕,以为这大明没有他就会灭亡吗?混账!” 又行了一段路,他侧头过去,忽而笑道:“大伴,朕,当真英明神武吗?” 萧敬小鸡啄米般点头:“是矣,是矣!陛下神威浩荡,威武不凡。”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大步而行。 后面的萧敬则是擦了擦额头细汗。 不知自何时开始,陛下竟有些喜怒无常了。 宁府。 得到皇帝陛下恩准的宁远,开始逐渐兴奋起来。 终于可以是大展身手了。 既然要修路,自然不能修而今现有的普通道路。 他要修的是,大明……第一条高速公路! 经过这几日的研究,水泥已然完全成型。 其实水泥这东西,制作方法相当简单,而且成本很低。 石灰石、黄土自是不用说,几乎都是免费的。 至于铁矿渣,也不贵,但要稍微麻烦一点点。 因为盐铁乃是朝廷专管,还要稍微通融一番关系。 除此之外,修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高速公路,便再无难题。 于是就在,第二日他就开始行动起来,带领宁府的诸多小厮制作水泥。 又找来碎石、细沙,混合一起,制作成混凝土,铺设了整个宁府。 一夜之后,水分蒸发,水泥变干。 宁远命人寻来一块大石,指了指道:“砸,用力砸!” 跟着便有小厮举起大石,狠狠的向下砸去。 砰然一声。 大石与水泥撞击,俨然有火星四溅。 可过了几习后再看,那水泥,竟只出现了些许的坑洼,整体,固若金汤一般,无半点碎裂的痕迹。 “这……好坚固。” “比石灰浆沙还要坚固。” 王满堂与刘美人啧啧称奇。 这水泥,太坚实了! 先前明明如一滩烂泥一般,一触即破,可眼下,干燥之后,竟如此坚-硬,简直不敢想象。 宁远见状,也是暗暗兴奋着。 而今,大明有传统意义上的水泥,也就是石灰浆沙,可与眼前这水泥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开干,开干!” 宁远立刻叫来沈三,以及先前负责赈灾北直隶的刘能,一通吩咐下去。 水泥制作方法简单,无非就是一个调配比例的问题,故而也就无需保密了。 人工方面,完全是免费的。 毫不客气的说,即便将整个北直隶畅通高速公路,四舍五入,成本几乎为零。 两日过后。 自京城至霸州的沿路之上,出现了十数万民众。 这些人,每隔五里路营建营帐,用于临时居住。 在营帐附近,又有临时的作坊,轰鸣声四起。 这一下,整个朝廷的眼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无数人骇然,稍加打探,才知道是宁远的手笔。 疯了! 这是要……干嘛? “传言中,那繁昌好像要……修路!” “修路?放的是什么屁!劳烦十数万的民众,只为修路?那宁远疯了吗?” “呵呵,依照老夫看,那宁远得的,并非是心病,而是脑病!” “而今,官路已然足够,为何还要修路?” 偌大朝堂,议论声此起彼伏。 第353章 日新月异 疯了!疯了! 诸多百官,一个个皆是愕然、愤然。 修路! 那宁远得病数日,皆是躲在府上,这再度出现,竟要无端的修路。 脑子也得病了吗? 好,就算你要修路,可你修京城至霸州这段路做什么?你去修有问题的路段啊! 西北那边积雪融化,路面泥泞,甚至有些路段被大水冲垮,你倒是修去啊! 结果,那繁昌伯只是挑选了一段平坦的路来修! 玩儿啊? 许多人对此愤懑不已,很是不爽。 就在翌日早朝,诸多百官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便开始纷纷谏言。 “陛下,臣以为,那繁昌伯此番修路,莫名其妙,毫无所谓。” “是矣,陛下,此番修路,动用十数万人,实乃劳民伤财啊!” “原本,先前诸多灾民、难民可为朝廷所用,那宁远却私自募集以修路,此乃欺君之大罪!” “陛下,此番修路,浮夸而无用,而今京城至霸州官道已足够,再修,不过是平白浪费而已!” 许多人开口,口诛笔伐。 无论怎样,此番,那繁昌伯算是撞枪头上了。 先前,且不说诸多经商之事,单说那刊物,大家伙虽有不满,可真正发声的人却不多。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朝廷早就有了官路,尤其是京城至霸州,几乎是一路坦途,再行修路,那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陛下,车驾清吏司刘永有本奏。” 这时,兵部尚书马文升站了出来,手上,持着一份奏折。 一众人沉默下去。 那繁昌伯重新修路,于众人来说,影响,不是很大,之所以谏言,是为了朝廷、为了这江山社稷着想。 可那车驾清吏司就不一样了。 偌大大明的诸多驿站,可都归兵部的车驾清吏司管。 繁昌伯此行径对兵部的触动才是最大的。 你这边重新修了路,朝廷这边的驿站怎么办?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看了看,示意萧敬取奏折。 而后,他展开奏折,只是简单扫视一眼,笑了出来:“马爱卿,你可知这奏折上面所言何事?” 马文升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应是耕地之事。” “嗯。” 弘治皇帝点头。 确实是关于耕地之事。 繁昌伯重新修建的这条道路,紧邻着官道,相隔不过数丈,自然而然的,要占用民户们的耕地。 而今大明可耕种的土地并不多,粮食不足,被这条重修的且无用的道路占用了去,只会致使产粮更少。 这,倒是一个问题。 “朕,知道了,容朕考虑一番。”弘治皇帝说道。 早朝之后,他来到内阁。 对于宁远重新修路之事,三位阁老的意思是不认同,却也不否定。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三位爱卿也以为那宁远有着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可行?” 三位阁老含笑不语。 这一个“也”字,便说明了一切。 关于宁远修路动用先前的难民、灾民,若无皇帝陛下的应允,又岂能进行下去? 所以,说到头来,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他们三位老臣懂,其余百官就不懂吗?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然,到头来,终究还是要看那宁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接下来的数日,面对诸多百官的谏言,弘治皇帝采取了“拖字诀”。 先等等、先看看,再等等看。 这一日,宁远正在京畿附近监工。 营帐之中,是一副硕大的堪舆图,上面,记录着整体的施工进度。 要修建高速公路,首先要铺设路基。 简而言之便是先用石沙铺设路面,有了这个基础,只要在路面之上铺上水泥,一条高速公路便成了。 当然,水泥也无需铺的太厚,有个三寸左右足够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重型货车,三寸的厚度足以应付马车。 “还不错!” 简单的查阅过后,宁远轻轻点头。 而今,路基已然铺设了大半,另外一边的水泥制造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只待路基铺设完毕,便可浇灌水泥,水泥干燥之后,便大功告成了。 一切,进行顺利,而且,速度很快。 “老宁老宁!” 这个时候,朱厚照跑了过来:“你……这是作甚啊?好端端的,修什么路啊?” 宁远认真想了想:“为了……大明更加繁荣昌盛。” 朱厚照:“……” 他很是无语。 只不过仔细一想,这老宁也不是冲动之人,说不得,重新修的这条路有可取之处。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你毕竟是本宫的兄弟,需要帮忙吗?” “要!” 宁远言简意赅:“殿下可否派一些金吾卫来镇守这条路?” 朱厚照不解:“修路还要镇守?” 宁远点头:“人多手杂,为了安全起见,需要足够的防护,还有便是……为了避免外人窥探。” 朱厚照会意。 此一点倒是可以理解。 他自是听说朝堂之上,对于老宁修路之事多有不满,这其中肯定会有诸多刺探消息之人。 而一旦修路的具体细节暴露出去,肯定少不得上奏之人,届时压力也就大了。 简而言之,朝堂诸多百官对此事不了解,自是不好上奏。 于是他大手一挥:“没问题,本宫这就去下令!” 就在当日,两千金吾卫被调了过来,会同本准备进行第二届拳击比赛的数万选手,镇守新的道路。 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 又是数日之后,路基铺设完毕。 跟着便是搅拌水泥,制作成混凝土,浇灌在路基之上。 由于人手充足,且修路工程分段进行。 故而,进度相当的快。 一日之内,便可铺设两三百丈。 “大功,即将告成啊!” 看着堪舆图上面的进度,宁远也是有些兴奋。 这种感觉,比他发明出香皂、玻璃、护肤神水还要激动,比挣银子还要开心。 在他的手上,这大明,日新月异了啊。 尤其是这高速公路,一旦成功且推广开来,这大明,将翻天覆地! 一直过了五日,各个路段已然铺设完毕,开始了接洽工作。 而也是这一日,宁远被叫到了养心殿。 “路,修的如何了?”弘治皇帝问。 “想来,应该马上竣工了。”宁远回应。 “嗯。”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这些个日子,他的压力太大了。 那弹劾宁远难道奏折,几乎翻飞似的进入内阁,内阁那边又选取了一些呈上。 还有,早朝之时,几乎每日都会议论此事。 重重压力如大雪般,不断的压在他的身上。 而他能怎么办? 唯有拖着! 到的此时,那条路,重要要修建完成了,一切,只看那路是否比官路更好、更耐用了。 “繁昌伯,你最好做足准备。” “两日之后,朕,将会率领百官核验新路。” “若是这新路不如官道,就休怪朕治你的罪了。” 弘治皇帝严肃的开口。 宁远自是半点不惧,笑了笑,试着道:“陛下,若这新路更好、更耐用呢?” 第354章 霞光万丈 修路固然使人开心,可重要的,是……婚事啊! 对于高速公路,他自是半点不担心。 唯独担心的是,在证明这高速公路可行之后,皇帝陛下……赖账。 他想了想,徐徐道:“陛下,臣以为……” “你不要以为!” 弘治皇帝有些不耐烦的瞪了宁远一眼。 为了这新路,他不知道抗了多少的压力。 可以说,自从他登基以来,已经是十二个年头了,面对百官的谏言,还第一次如此装糊涂。 若是这新路不可行,那诸多压力……岂不是白抗了? “好了,你退下吧,新路的……接洽,要快一些,你,只有两日的时间了。”弘治皇帝挥手。 “臣明白,臣,告退!” 宁远老实的离开了。 他本是想直接提及婚事的,可看着皇帝老子烦躁的样子……又能怎样呢? 没办法的! 这驸马,不好当啊! 他不住的摇头叹息,开始继续监工。 两日之后,当最后一处接洽点顺利接洽成功,这大明的第一条高速公路,终于修建成功了。 这个清晨,早朝之上。 诸多百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谏言。 “陛下,臣以为,朝廷有官道,此新路实是画蛇添足。” “是啊,陛下,占用耕地,使天下可耕之地减少,此乃大罪,罄竹难书!” “为了万千黎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肯定陛下勒令那繁昌伯停止修路,且治其罪!” 一个个纷纷出列,怒目圆睁,愤然不已。 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太烦躁了! 循环往复,这百官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他的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也正因如此,使得历来勤勉的他,恨不得辍朝。 而到的此时,已经到了两日的限期,宁远那边,竟还没传来消息。 路,还没修完吗? 他暗暗皱眉,心底已是有怒火生气。 那混账,到底在做什么? 足足过了两刻钟,他也是忍受不住百官的施压,便准备退朝。 终于,外面传来动静。 萧敬去而复还,小声开口:“陛下,新路,刚刚竣工。” “好!”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缓缓起身,面对群臣朗声道:“诸位,那新路,已然修建完毕,是否可用、耐用,一瞧便知。” 说着,他直接带头向外走去。 百官愕然。 修完了? 这就修完了? 也太快了吧! 自修路开始,至今,还不足二十日啊! 不过,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动用十数万民众,且只修建百余里路,便是一条狗,也能指挥得当!” “修路的民众,太多了,足有十五万之众!” “对极,若给老夫十五万人,莫说是百余里路了,便是千里路也不成问题。” 许多人不屑。 因为参与修路的人太多了。 这么多人,靡费近二十日,只修建百余里路,说是龟爬也差不多。 “走吧,去看看,那繁昌伯不惜冒犯欺君之罪也要修的路,是何等的神奇!” “哈哈,莫不是一条天路吧?” “肯定是天路啊,说不得,那路可日行千里呢!” 一些人哂笑,讥讽意味流露无疑。 朝廷这边,驿卒不休息,不断换马,一夜一日才可以跑八百里罢了。 而那繁昌伯不过的修了一条破路而已,又怎比得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呢? 不多时,除了上朝的官-员,六部九卿也有许多人跟着走了过去。 观礼……核验新路啊! 人群之中,许多人嘴角噙着冷笑。 其中有一人,面目冷峻,完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刘大人,您以为,繁昌伯这新路,将会如何啊?”有人问。 “死路一条!” 车驾清吏司的刘永不以为意:“他宁远,自以为是的修新路,靡费如此多的劳力,只修了区区百余里路,这是什么?” “自找死路!” “若他这新路可行,朝廷的官路算什么?一千余处的驿站,又算什么?” 刘永完全不以为意。 虽是缀在诸多大员的后方,神情却是相当的高傲。 而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旁边忽而响起一道声音。 “刘大人,假若这新路,可行呢?” “那老夫……” 刘永顿了顿,歪着嘴角:“若可行,老夫,宁愿吃屎!” 他极度的自信,相当笃定。 旁边,那声音似乎雀跃了几分:“好啊,好啊,不如这样,若那新路可行,刘大人……您不如倒立吃屎吧!” 刘永拧着眉头,缓缓侧头看去。 在他身旁,是一张温和的笑脸,笑的很平静,但十分近人。 可这张脸落在刘永的眼中,却是极其的厌恶。 刘永冷着脸,挤出一抹冷笑:“这不是繁昌伯大人嘛,您有事?” 宁远嘿嘿一笑:“刘大人,记住您刚才说的话啊,新路可行,您,倒立……嗯哼……” 说罢,宁远大步向前走去。 方才,之所以缀在后面,他自是为了寻找刘永。 高速公路修建起来,他首先触动的,就是兵部的车驾清吏司。 原本,他准备与这位车驾清吏司的员外郎好好商议一番的,结果……却被人嫉恨上了。 既如此,那兵部的车驾清吏司,用不多久,怕是要改制了! 很快,弘治皇帝一行人来到城外。 放眼望去,前方,被一块块拼拼凑起来的“布”遮挡着。 不出意外,在那块布的后面,应该就是新路了。 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一道身影当即出现在眼中。 “启禀陛下,新路已然修建完毕,请陛下核验!”宁远高声开口。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宁远转身过去,快步走到高速公路跟前,身体立定,而后双手向前伸直,有序的向两侧拨动。 站在幕布两侧的金吾卫见状,立刻策马行动起来,牵着绳子,自幕布中间,缓缓向两侧行进,将幕布拉开。 后面,包括弘治皇帝在内,诸多文武百官,皆是目不斜视,死死的盯着那徐徐拉开的幕布。 呼啦啦! 此一刻,天朗气清,初升的太阳自东方斜照过来。 而后,诸多文武百官便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条大路,宽阔明亮,宛如一只硕大的巨兽,似刚似铁,只见其始,不知其终。 尤其是在阳光下,那路,青色之中泛着寒光,与四周的黑土格格不入,甚是扎眼。 这,便是新路吗? 无数人瞠目结舌,身躯定定如俑。 第355章 牢不可破 一条大路,出现在众人眼前。 文武百官一个个皆是看的目瞪口呆,傻眼了。 这路,相当的宽阔,足有四丈,绵延而笔直,一眼望不到边。 尤其是这路相当的平坦,极目远眺,甚至连半点坑洼都看不到。 说不好听些,便是众人家里,甚至包括宫里的道路,也未必有此路平坦啊! 这……当真是路吗? 文武百官惊愕万分,相当的不敢置信。 因为这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堪称是前所未有。 静!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一众人皆是秉着呼吸,呆呆的望着那条霞光万丈的大路。 宁远也是激动不已。 或许,在后世,高速公路太常见不过,几乎是随处可见。 可这……高速公路啊! 属于大明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啊! 终于修建成功了。 “启禀陛下!” 宁远凑前几分,朗声道:“京霸高速公路,修建完毕,请您……核验!”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震撼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激动。 莫说这路如何,只是这一眼看过去,便相当不简单啊。 尤其是与两侧黑土地、还有那不远处的官道相比起来,完全就是天路一般! 他握了握拳头,稳着心神,轻轻迈步向前走去。 “踏!” 一只脚,踩在了高速公路之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响声。 “踏!” 弘治皇帝再度用力,声音仍旧如方才一般。 而这个时候,当他收回腿脚之时,一股酸麻的感觉迅速侵占了整条腿。 这路,好坚实! 一般的土地、包括青砖,用力踩踏下去,腿脚虽也会酸麻,却万万不如这路来的强烈。 而这,也正说明,此高速公路,太过坚-硬。 浑然一体,牢不可破! 跟着,他不由得低头下去,用手摸了摸路面,疑惑道:“此路,用石灰浆沙铺就的?” 大多情况下,朝廷会用石灰浆沙稳固城墙,可这修路……还是第一次听闻。 后面,刘健等文武百官自也跟了上去,仔细感触之后,刘健摇了摇头。 “陛下,此路,异常的坚实,比之石灰浆沙,怕是强了一倍有余啊!” 其余人皆是大梦初醒一般,满脸的不可思议。 “确实,如刘公所言,这路面,甚是坚-硬,非石灰浆沙所能媲美。” “老夫搜肠刮肚,也从未见过如此坚实之物。” “难不成,这……又是一种新物?” 许多人也是疑惑万分,不由得望向宁远。 万众瞩目之下,宁远笑了笑,冲着弘治皇帝道:“陛下,此物,与石灰浆沙相似。” “只不过,臣在石灰之中添加了一些东西。” “添加之后,此物便变得更加坚实强硬了,臣将此物命为‘水泥’!” 水泥! 这两个字拆分开来,众人自都认识,可联合在一起,那便是一种新物了。 弘治皇帝点头,道:“可否用钝器砸击试试?” “自是没有问题。” 宁远命人取来一柄大锤,扬起双臂,用力的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过后,有碎渣溅-射。 再看过去,那路面之上,竟只出现一个的坑洼,于道理整体而言,没有半点影响。 嘶! 许多人倒抽凉气。 这路,也太坚实了吧? 浑若一体,用大锤砸,竟仍旧没有碎裂开来。 这是何等的强度? 要知道,即便是青砖、石头,这一锤下去,也肯定炸裂开来了。 而这水泥路,竟只有些许损伤,根本不碍大局! “繁昌伯,此水泥如此牢固,造价,理应不菲吧?”片刻之后,刘健忍不住出声。 其余人也望向宁远。 这才是最关键的。 造价啊! 若这水泥一方价值数两银子,即便再牢不可破也无用啊,因为无法普及开来。 宁远闻言,摇头笑道:“刘公,此水泥成本极低,一方,不过……百文钱左右。” “一方百文钱吗?倒是尚好。” “是啊,如此牢固坚实,若只百文钱,倒是可用。” 一些人不住的点头。 造价不贵,便意味着此水泥可推广开来使用。 非但可以修路,建房、巩固城墙,也完全可以使用此水泥啊! 这,也堪称是神器了! 宁远偷偷看了看百官的反应,悄然低下了头。 嗯,一波银子,即将到手了。 事实上,水泥的造价成本不过区区几个大子,之所以撒这个幌,自是……他想挣银子啊! 水泥的制作方法简单,在配方没有传出去之前,能挣银子为什么不挣? 这时,弘治皇帝望向一侧:“宁爱卿,右侧那护栏是怎么回事啊?” 整条道路约有四丈宽,左侧有着一个五尺高的护栏。 而在右侧,则有着两道七尺高的护栏,单独围拢出来一条约一丈宽的路。 “回禀陛下,那是……专用道路,可用于传递军情等!”宁远解释道。 “嗯,不错!” 弘治皇帝认同的看了宁远一眼。 这小子,想的倒是周到,单独划分出一丈宽的路,给与朝廷专用。 非但便捷了,那七尺高的护栏也使得安全性有了保证。 “好哇!这……高速公路,属实不错!”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冲着萧敬吩咐道:“去,寻来一名驿卒,走那专用道,去霸州!” 这是要实际测试。 宁远见状,忙道:“陛下,臣已准备万全,只不过……臣以为应增加一名驿卒走官道……” 得对比啊! 没有对比,哪里有……伤害啊? 先前,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声音斥责他宁远修路无用。 现在,这个场子,得找回来! 弘治皇帝听了,也没在意,点头应允了。 很快,两只马匹出现,上面各有一驿卒,一只马停在了高速路入口处,另外一只停在不远处的官道上。 宁远右手举高,待得两名驿卒都准备好后,猛然向下一掷:“开始!” 踏踏踏! 踏踏踏! 两只马匹飞速冲了出去,乍看起来,速度竟是大抵相当,走高速路那一只看不出半点优势。 许多人面目沉着下去。 这高速公路平坦归平坦,可似乎……也不必寻常官道好许多吧? 很快,两只马匹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大学士刘健想了想,道:“陛下,我等……还是回宫等待吧。”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顿了顿,问道:“寻常,自京城去霸州,要多久?” 刘健道:“八百里加急,怕也将近两个半时辰。” 一去两个半时辰,来回便是五个时辰。 这若是等下去,等到天黑也等不到两名驿卒回来。 弘治皇帝再度望向宁远:“繁昌伯,走这高速公路,大抵……要多久?” 第356章 大明速度 宁远轻笑起来。 朝廷这边,最快的速度便是传递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了。 驿卒全程不休息,每到驿站换一只马,传言中,有许多马匹因此而被累死。 而就是就这样,一日之间,也才能跑八百里。 换算下来,一个时辰,大概跑六十多里路。 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若遇到狂风暴雨、道路泥泞等情况,一个时辰跑五十里都困难。 而高速公路就不一样了。 一路坦途,即便刮风下雨,道路对于马匹也没有半点影响。 以眼下的测试为例,即便天朗气清,普通的官道也会遇到特殊情况,如河流、如大山,这些,都是极大的困难。 但高速公路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想不快都难。 略微琢磨之后,宁远摇头道:“陛下,臣……尚未亲自跑过霸州,对此,不大清楚。” “不过……高速路平坦无阻,想来,两个时辰应该够了。” 嗯? 百官诧异的望向宁远,眼中,多了许多失望的神色。 走官道,京城至霸州大抵需要两个半时辰。 而宁远这边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建起来的高速公路,竟也需要两个时辰? 也太慢了吧? 既如此,这高速公路修建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确实快了许多,一百五十里路,足足可以省下半个时辰呢。” “繁昌伯还真是劳苦功高啊!” “呵呵,若如此计算,一日之内,差不多可以行进千里啊,厉害厉害。” 许多人忍不住出声,阴阳怪气。 先前,一众人确实被这条与众不同的道路震撼住了,坚固而平坦,甚是扎眼。 可眼下再看,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快了,但,没那么快。 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修建的路,竟只是如此而已,简直可笑! “繁昌伯,你该不会只修了一段路,哄骗陛下吧?” “是啊,吾记得,自京城至霸州,可是有一些山路的,山路,你也修了吗?” “陛下,臣以为繁昌伯刚愎自用,修此路,怕是坑害了无数的民众百姓啊!” 一个人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仿若没听见一般,深深的皱着眉头。 他确实有些不满。 因为按照宁远的意思,这高速公路看似一路坦途,可相比于官道,似乎……也没太多的作用啊。 这个时候,谢迁笑了笑道:“陛下,应是繁昌伯谦虚了。” “是啊,若京城至霸州路皆如眼前一般,必定用不上两个时辰。”李东阳也跟着补充。 弘治皇帝点头,会意过来。 确实,如果全程如眼前所见,理应用不上两个时辰。 想来,应该是宁远这小子历来谨慎的缘故吧。 “既如此,便……先行回宫吧。” 无论怎样,此番的测试,最少也要……三个时辰。 这般等下去,怕是要等到天黑了。 很快,一行人回宫,早朝继续。 高速公路虽是修好了,可这路……该由谁管理呢? “陛下,臣以为,此路,劳力万千百姓才建成,理应纳入户部。” “陛下,此路涉及车马驿,应由兵部车驾清吏司管理。” “谬也,此路修建涉及诸多工事,应该归工部辖制啊!” 六部这边,已然争执起来。 且不管先前大家如何厌恶宁远修新路,对这新路如何的不认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路,太平坦了,其中利益关系,简直不可想象。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货运! 此路传递军情虽不快,可对于货运来说,简直就是利器啊。 所以,六部这边,在争,乃至于大理寺、都察院这边也跟着争了起来。 至于宁远,已是没人理会。 原因很简单,这路修建起来,动用的是朝廷的人力啊,理应归属朝廷。 三位阁老则是沉思不已。 归谁辖制确实是个问题。 按理说,先前的车驾清吏司管理朝廷驿站的诸多事宜,交给兵部更合适。 可宁远那边,还是要考虑的。 无论怎样,这路,是宁远修的,朝廷这边,还要表个态。 争吵不休,时间,恍然来到了中午。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厌烦,挥了挥手,望向宁远。 “宁爱卿,你以为,此路,应如何处置啊?” “这……” 宁远失笑,随口道:“陛下,臣……想……再等等看。” 等? 等什么? 许多人皆是不解。 皇帝陛下在问你的看法、见解,这有什么好等的啊? 弘治皇帝也是诧异。 难道,这个“等”的意思是,此事,再缓一缓?留待日后商议? 他顿了顿,道:“还要等多久?” 宁远抬头,向着南方看了看:“理应……快了。” 快了? 什么快了? 文武百官皆是愕然。 这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难道是……那测试道路的驿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开什么玩笑,自测试开始到此时,还不到两个时辰呢! 除非那高速公路的驿卒的马匹长了翅膀,要不然肯定无法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内回来的。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而一道声音响起。 萧敬忙走了出去,取了一份奏折回来。 弘治皇帝怪异似的看了宁远一眼,缓缓打开奏折,所见之下,眼瞳几近定格。 准确来说,这的确是一份奏报,是那霸州知县上奏的。 上面说这条新路修建起来,利国利民,皆是各种褒奖的词汇。 这些,倒是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这奏折……是早上测试的驿卒取回来的! 回来了! 回来了!!! 自京城出发,抵达霸州,取了这份奏折,再返回,这才过去多久啊? 他当即看向萧敬:“现在是什么时候?” 萧敬忙道:“陛下,即将未时!” 弘治皇帝面色怔怔,喃喃似的开口:“巳时出发,未时返回,两个时辰……不,还不足两个时辰,这高速公路……高速公路……” 轰! 下方,文武百官皆是骇然欲裂。 这……什么意思? 回来了? 京城至霸州,足有一百五十里路,区区两个时辰……跑了来回三百里路? 这……怎么可能! 那马匹,长了翅膀了吧? 百官悚然,一个个如遭雷击,眼睛瞪的老大。 完全没有可能啊! 平日间,京城至霸州,来回,最快也要五个时辰,只是走了一条所谓的高速公路,竟缩短了一大半? 两个时辰,三百里路? 一天十二个时辰,岂不是意味着可行进一千八百里?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第357章 怎么拉了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文武百官一个个皆是被这消息震的头皮发麻。 因为,根本不敢想象。 太快了! 纵观史册,日行八百里,已然是极速中的极速了,需要日夜兼程,以及数不清的马匹。 就是如此,也只能勉强行进八百里,而若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只会更慢。 而眼下,这条高速公路,竟使得速度提高了一倍有余。 两个时辰,不,不足两个时辰,足足跑了超过三百里路,何其的恐怖? “繁昌伯,你莫不是……弄虚作假了?”左前方,大学士刘健一脸茫然的问。 “是啊,繁昌伯,这奏报,是不是提前自霸州那边送来的?”李东阳也跟着问。 唰唰唰! 其余百官几乎在同一时间扭头,望向宁远。 这……太不可思议了。 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这测试之中,宁远造假了。 毕竟这测试从头至尾都是宁远操纵策划的,其中是否有猫腻,谁知道? 而在这一问之下,本面带骇然的弘治皇帝也提起了精神:“宁爱卿,此番测试……当真没有问题……嘛?” 宁远闻言,轻轻一笑:“陛下,臣是否舞弊,再行测试一番便知。” 不怕测! “实力”摆在这里,真金不怕火炼啊。 一次不行,那就测两次、三次、十次,届时,事实便会证明一切。 眼见宁远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弘治皇帝悄然松了口气。 看样子,此番测试理应没有问题。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测试的结果……是真的! 两个时辰三百里路,若一日的话……一千八百里。 这速度,便是想想,都使人惊骇啊。 “兵部这边,挑选十匹马,明日……再行测试一番。” 弘治皇帝说罢,直接起身,准备退朝。 此一刻,什么国事、政事,他一概不想理会,只想静一静,将这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实,消化一番。 而下方的百官虽是急迫的争抢这高速公路的管理权,可却无人再出声。 这事,波及面太大了。 稍有差池,足以影响整个大明的命运与未来。 很快,消息传遍整个朝野,轰动的一塌糊涂。 车驾清吏司这边,刘永得知消息,整个人直接定住了,宛如遭到雷击一般,麻木如呆子。 “两个时辰,三百里……三百里……” 他痴呆一般喃喃着,相当的不可置信。 对于车马驿,他再清楚不过。 即便是虽未的八百里加急,深究起来,也就是七百多里的样子,根本不足八百里。 而这,已然的朝廷这边最快的速度了。 可眼下,高速公路出现了,一千八百里啊,这哪里是路路啊,说是飞行也不为过啊! “不行,吾要面见圣上!” 刘永发疯似的站了起来,朝着内阁的方向一路狂奔。 而就在他奔跑之时,旁边忽而出现一道声音。 “呦呦呦,这不刘大人吗,一会不见,怎么拉了?” 声音十分的挑衅,乃至于有些放肆、无礼。 刘永站定脚步,抬头看去。 眼前,是一张温和的笑脸,乍看过去,可使人如沐春风,可再看,便厌烦至极。 自然是繁昌伯宁远。 他眼瞳收缩,沉声道:“有事?” 宁远大咧咧的靠近几分:“刘大人这么急去内阁啊,想要争抢这高速公路的管理权吗?” 刘永一脸冰冷:“跟你有关系吗?” 宁远笑了笑:“刘大人,可知道修建这条高速公路,靡费多少银两吗?十万两,银子,可都是咱出的。” 刘永当即闭嘴,眼底闪过一抹惊骇。 这银子之事,着实将他镇住了。 倒不是因为银子是宁远出的,而是因为修一条路的成本,太高了,高到朝廷这边根本承受不起。 一条路十万两银子,若要将整个北直隶、乃至整个大明的路全部修建起来,那银子,得是何等的天文数字? 而高速公路若无法推广开来,所谓的日行一千八百里,只能是妄想啊。 旁边,宁远见状,笑的更加开心。 “所以,刘大人,您应该知道,无论朝廷把这条路交由谁来管理,怕都要问过咱的意见。” 意见,只是最浅显的。 此事,再深究一些,关于这条高速公路的使用,他宁远是最有发言权的。 因为涉及到后续再修路的问题。 说的过分一些,若那皇帝老子与内阁当真把这条抢过去,后面的路,也就不用修了。 而刘永闻言,自也意识到其中的关键性,琢磨之后,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繁昌伯,先前呢,咱多有不对,您看晚上忙不,可否到寒舍小酌几杯?” “道歉!” 简单两个字,冰冷而生硬。 宁远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永:“你怕是忘记先前如何弹劾我的吧?给我,道歉!” 刘永腮帮一抖,有些愠怒,却还是耐着脾气:“是是是,先前,都是本官的错……” 宁远略微仰着头:“诚意不足,继续道歉。” “你……” 刘永气的直咬牙,可想到高速公路管理权的问题,只得忍气吞声:“我错了,繁昌伯大人,求您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吧。” 宁远顿时嘿笑出来:“这才像点样子嘛,呵呵。” 刘永忙道:“宁大人,您……原谅咱了?那您看,这高速公路的事情……” 宁远一摊手:“什么路?跟我什么关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转身而去。 后面的刘永见了,怒目圆睁,几乎扯着嗓子咆哮出来:“宁远,你这混账,走着瞧!” 宁远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走着,美滋滋。 如果所有错误、伤害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缓和、解决,还要法律做什么呢? 很快,宁远来到内阁。 除了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六部九卿也被叫了过来。 见了宁远,弘治皇帝当即摆手:“免礼了,赐座!” 宁远诧异。 好家伙,立了功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他有些惶恐似的坐下,静等下文。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哈哈,宁爱卿,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啊!” “这高速公路,当真神奇,两个时辰可行三百里,一日一千八百里,此乃大明神速!” “有此速度,大明四方,将再无后患。” “你宁远,有百年之功!”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第358章 社稷之功 提到赏赐的问题,宁远第一反应并非是开心、激动,而是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 什么意思? 朝廷这边,当真要霸占这条高速公路? 以区区赏赐,揭过他宁远的诸多功劳? 若如此的话……赐婚,必须得赐婚啊! 可当着诸多大员的面,这事,他自不好主动提起,于是只得口是心非道:“为陛下分忧,乃臣子的分内之事,不求赏赐。” 弘治皇帝更是喜笑颜开,算是揭过这茬,转而问道:“这高速公路好是好,不知其修建成本几何啊?” 这一次,宁远倒没有撒谎:“回陛下,此番修路,耗费银两约三万两。” 水泥成本、人工成本,其实都可以忽略不计。 期中最大的成本便是……买地! 重新修路,占用了部分良田,这,才是最大头的。 非但此番,日后再修路,这也会成为最大的问题,届时,可能还需要朝廷出面来解决此事。 弘治皇帝闻言,轻轻点头。 三万两,修建了一百五十里路,说来,这成本,似乎并不多。 可若试想将整个大明都铺设成这高速公路,那便不可想象了。 这时,刘健忍不住出声道:“可有办法……降低成本?” 说完,一张老脸没来由的红了几分。 区区三万两银子,真的不算多。 可为了将这高速路推广开来,必须要降低成本啊。 宁远闻言,缓缓摇头。 顿时,三位阁老的脸色沉了下去。 若无法降低成本,这高速路,怕是举全国之力怕也修不起啊。 “陛下,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先修建九边的高速路了。”刘健叹息道。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无奈。 大明之危患,在于北方,为了保证边关的稳点,自应先修建九边的高速路。 只是,如此一来,日行一千八百里的梦,怕是要破碎了。 而就在此时,宁远再度开口:“陛下,成本无法降低,但这高速路,本身就可以挣银子啊……” 挣银子? 内阁之中的十数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意思? 用路来挣银子? 却听宁远徐徐道:“其实很简单,这高速路的修建成本极大,为了保证可持续发展,通行收费,理所当然啊!” 咦?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一众人,眼睛皆是亮了起来。 对啊! 这路,已然修好了,提高了通行的速度,尤其对诸多行商来说,可以大大的缩短通行时间。 如此一来……收点银子怎么了? 给你节省了时间,免去了路途坎坷的烦扰,收点银子,怎么了? 而既然高速路能收银子,便可逐渐收回成本,还可以用收回来的钱,继续去修建更多的路。 这……完全就是一举两得啊! “不错不错!” 弘治皇帝深深的点头,转而问道:“只是,宁爱卿,你以为这路,交由谁管理更合适呢?”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原本,这问题理应又皇帝陛下与内阁这边商议,可此一刻,弘治皇帝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宁远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 他淡淡道:“陛下,这高速路方便归方便,可这其中,还涉及诸多问题,如道路的养护。” “夏天倒还好,到了冬天,便要及时清理积雪,以保证道路的畅通。” “又如碰到一些紧急事情,如山体滑坡,遭遇洪水等等,都要一一解决的。” “而解决这诸多问题,又要银子……” 银子! 这两个字触动着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神经。 修好的路,还要花钱“养着”啊! 只是,这与归谁管理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却听宁远继续道:“所以,臣以为,此路,并非六部之中某一部能单独辖制的。” “其综合性、如道路收费、养护,还有其执法性,如道路被损坏,追查歹人等等。” “这些,需要一个单独又专职的部门来管理。”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愕然。 这小子,什么意思? 要增设一部吗? 从六部九卿变成七部九卿?亦或是六部十卿? 开什么玩笑! 朝廷的制度,说改就改? 弘治皇帝则是一阵深思。 宁远所提及的诸多问题,确实不是六部之中某一部能轻易辖制的。 如兵部,若将这高速公路交由兵部,就变成了兵部管辖道路,不对劲,没有道理啊!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弘治皇帝挥手,道:“另外,这高速公路还需如何处置、完善,你尽管看着办。” 宁远离去。 没过一会,六部九卿也相继离开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足以影响朝廷百年的问题,出现了。 这高速公路,不好管理啊。 无论交由那个部门,都不对。 说到底,这是路路的问题,与而今朝廷的六部职权,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安静许久之后,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朕,历来尊重祖宗之法,可而今看来,祖宗之法,也力有不逮啊!” 三位阁老默然。 这确实是个问题。 因为六部九卿的职权与这高速公路,确实不相匹配啊。 而若增设一部,又会坏了规矩。 “陛下,臣以为,此事,或可先行看看再说。”刘健低声说道。 先不予理会,且看看那宁远修建高速路的成果再说。 如按照宁远方略可行,朝廷这边再想办法,或将这高速公路并入六部,或增设一部。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先拖着吧。 兹事体大,影响的,可是关乎朝廷百年的格局问题。 当然了,无论怎样,这高速公路的出现,都是天大的好事。 一旦高速公路遍布北直隶,边关也将彻底稳定下来。 先前、鞑靼、瓦剌、朵颜,疯狂的侵袭大明边境。 可有这高速公路,军情一日可达,大军也无非两三日,驰援及时且快捷,敌人便不敢轻易袭扰了。 “朕累了,三位爱卿也休憩一番吧。” 弘治皇帝十分的开心,转而来到后宫。 张皇后提前得知消息,自是准备好了酒菜,在一旁陪侍。 “嘶!” 弘治皇帝饮了一大口酒,深深的沉气之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快哉,快哉啊!大明当兴!” 张皇后忙笑道:“臣妾恭贺陛下。” “朕,确实很开心,宁远这小子,又解决了朝廷的一大难题啊!” 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似笑非笑道:“只是,应如何赏赐呢?” 这高速公路修建成功,有着社稷之功。 可又因这功劳,并非军功,便不好加官进爵。 所以,这赏赐,倒成了个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传报声响起,公主朱秀荣来了。 些许日子不见,朱秀荣仿佛回到了先前的样子一般,梳妆打扮,莲步款款,十分的淑女。 “父皇、母后。” 朱秀荣见礼,随口轻笑道:“儿臣已然听闻那高速公路之事,实乃我大明之幸啊,儿臣恭贺父皇!” 弘治皇帝点头:“秀荣,繁昌伯立此大功,朕,欲赐婚于她,你以为如何啊?” 唰的一下! 朱秀荣俏脸红到了耳根:“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第359章 此路是我开 就在当日,宫中有消息传出。 皇帝陛下,终于要赐婚了! 宁远得到消息,暗暗激动不已。 这驸马,不容易当啊。 他和朱秀荣不知道经历多少的苦难,而今,万里长征,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得稳住啊! 于是就在第二日,他便组织人手,开始修建“收费站”。 相应的,还有服务区。 这路虽然修好,可于行商们而言,是要运送货物的。 而现有的运送方式,多以马车为主,速度极慢,中途需要不断的休息。 所以这服务区也就有了存在的必要性。 “快!” “要快!” “这高速公路,三日之后,就正式开放了,大家伙加把力!” 宁远催促着,随即来到刊物风华印刷处。 因为修路的干系,近些日子的刊物倒是停了些时日,此刻,刚好可以借机推广一波高速公路。 印刷的准备工作已然忙碌起来,宁远忙里偷闲,将上一期问题的诸多答卷拿了出来。 约有一千余份,参与答题之人倒是不少,只不过这答案……教人着实没眼看。 “大明的数学水平……就这种程度吗?” 宁远不禁得咂舌。 答案,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些人凑热闹似的,写出了“一个时辰”的答案。 两个水闸,一个进水,需要两个时辰,一个放水,需要三个时辰。 水闸同时打开,问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放满水池。 进水且还要两个时辰,进出-水闸同时打开,一个时辰还能放满? “可怕啊!” 宁远暗暗叹息。 相比于其他朝代,大明的数学水平确实低,只不过他没想到,竟低到这等令人发指的地步。 “咦,对了一个,还写出了简单的解题步骤,此人叫……牛大,还不错。” 这个叫牛大的人,给出了正确答案,六个时辰,而且还绘制了图案,整体思路逻辑清晰,已相当趋近于后世的解题法。 只不过……牛大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宁远想了想,也没太在意,继续翻阅答卷。 整体而言,一众参与者的答卷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在后面,或多或少也出现了一些正确的答案,大抵有四五十人。 “嗯?” 宁远翻越到一份怪异的答卷。 答案是正确的,只不过这解题的思路……有些意思。 正常而言,此题对大多数人来说难点便在意不知道水池多大,看似简单,可要计算起来,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这份答卷,却是巧妙的避开了水池大小的问题,利用速度差,直接写出了答案。 “好家伙,这人是个奇才啊!” 宁远抬眼看上了上面的名字:“王文素!” 竟是一位数学大家! 这王文素在明朝数学领域中,地位不凡,在大约二十多年后会著出一本叫做《算学宝鉴》的书,给大明的数学领域增添了一道光彩。 而在此一刻,这王文素竟也有如此的数学水平。 “留意此人,本公子有大用!” 宁远冲着旁边的沈三吩咐。 全部答卷审阅完毕,宁远特意将本期答对之人的名字,刻印在刊物的后面,跟着又简单直接的写出了解题方法,设置了高速公路广告的信息,开始印刷发行。 晚些时候,养心殿中。 弘治皇帝看到了最新的刊物风华,在后面,有着他的名字——牛大。 “呵呵,朕,就知道,这题啊,没那么难。” 弘治皇帝开心的喃喃着。 这答案虽不是他自己算出来的,可名单上的名字是他自己嘛。 “没有给出解答的方法吗?” 他继续向下看,然后……只觉得头晕眼花。 那是一串极为陌生的……数字,在数字的下面,用“一、二……八、九”相应的标注。 跟着,解释过数字的之后,下面则列出了一个计算的办法…… 对照数字,弘治皇帝倒是看得懂,可将这些数字叠加起来,便教人一脸茫然了。 “这数字……” 弘治皇帝一阵深思:“朕仿似见过……又很陌生……” 他暗暗皱眉。 用这种数字,便可以解答进放水的问题? 也是这个时候,在一家小客栈之中。 一名中年男子拿到了刊物风华,在看到上面那数字后也愣了愣,但稍微一琢磨,眼睛便透亮起来。 “好啊!” “原来这题,还可以这般做!” “这是什么数字?嗯,阿拉伯数?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又琢磨一会,他不由得大笑出来。 “哈哈哈,太好了,这繁昌伯果真非同凡人,竟能想到这种办法,若有机会,我王文素一定要见他一见,请教一番!” “呀,这高速公路倒也有意思,某要试上一试。” 数学计算题的影响,并不大,于整个大明而言,就像是丢入水中的一颗小石子一般,没溅起多少浪花。 但高速公路的广告,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行商的你,还在因为陆路不通而烦恼吗?” “即日起,抛弃你的烦恼吧!” “京霸高速公路,两个时辰,往返霸州!” “心动不如行动,三日后敬请期待!” 简单直白的广告语,惊掉了无数眼球。 京城与霸州,可有一百五十里路啊,来回三百里,竟……只需要两个时辰? 这……开什么玩笑啊? 无数的百姓、行商皆是不信。 可考虑到此路乃繁昌伯所修,一个个倒又有些躁动。 假若这路当真有那般好,岂不是意味着以后大家运送货物,会快上很多? 很快,三日恍然而过。 这一日的清晨,无数的百姓与行商皆来观礼,其中,甚至有一些行商直接带着货物来的。 放眼看去,一辆辆马车,载着货物,停在高速路入口不远处,蔚为壮观。 “大家伙不要急,此路,通往霸州,全程畅通!” “有事前往霸州者,可走此路!” “当然,在进入高速路之前,还请大家阅览此告示!” 宁远大声说着,一个硕大的木牌被拉了出来。 木牌上面写了诸多细则,其中最上面也是最显眼的……收费细则! 还收费? 走你的路,竟然还要收钱? 这是……山匪吗? 拦路抢劫? 第360章 世道疯了吗 高速路口,许多人愕然不已。 原来,这繁昌伯大张旗鼓的修路,只是为了……收钱? 这和“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的拦路劫匪,又有什么区别? “宁大人,您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是啊,修路倒是好事,可你这收银子……是不是过分了些?” “这路如何尚且不知,首先就收银子,而且……价钱不菲啊,一架载货马车,竟收二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许多人怨声载道。 对于繁昌伯的品行,大家伙历来的信任的。 可此番这……属实过分了些。 吃相,有些难看。 即便要挣银子,也没有这么黑的啊! “老子才不走这什么破路,即便路再好又如何?人心是黑的!” “对,咱也不走,看他能挣到谁的银子。” “兄弟们,不说了,某马上要去霸州,咱们……十日后再见。” “呀,路上可要小心些,听说有一段山路的山脚下涨了大水呢。” 人群中,言语声声,旋即一些人离开了。 留下的大部分人也是冷笑着,观望着,皆是不认为有傻子愿意掏银子走这个路。 宁远见状,却是半点不着急。 倒不是他黑心,而是修路的成本确实很大,还要挣更多的银子,所以这价格,才稍微贵了一些。 当然,归根结底,他还是本着“物有所值”的原则的。 这高速公路是否更好,只要诸多行商真正体验感受之后便知道。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凑了过来,笑着见礼道:“繁昌伯大人。” 宁远抬头:“嗯,你好啊,请问你……走高速公路吗?” “这……”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走高速路倒也不算什么问题,只不过,小的这里有一些事,想要向您请教。” 宁远诧异:“哦?什么事,说说看。” “小的王文素,是一名行商。” 那人眼睛眨了眨,泛着些许亮光道:“敢问繁昌伯大人您……精通算数吗?” 嗯? 宁远认真的审视着来人。 年纪,倒也不大,此人,便是未来的数学大家王文素吗? 倒是巧了! 宁远笑了出来:“倒也谈不上精通,你有问题?” 王文素想了想道:“现有两车,相向而行,其一车一个时辰可行二十里,另一车可行三十里,若有百五十里路,合适相遇。” 闻言,宁远险些笑了出来。 这是“相遇问题”啊,在后世,不知道折磨多少人脑壳疼。 当然,眼前这问题还是极其简单,考验他的,大抵是心算的速度。 于是他张口就来:“三个时辰。” 王文素顿时激动不已:“厉害,繁昌伯大人,您这算数……实在是太厉害了,小的佩服!” 宁远:“……” 他眼前发黑,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王文素见了,忙道:“恰好,咱这里有一批货要送至霸州,五辆马车,这是十两银子……” 说着,递上了银子。 宁远面色这才缓和几分,示意抬起高速公路的闸口。 王文素这边则命下人驱马车过来,京霸高速公路迎来的首次的货运。 “繁昌伯大人,咱们几日后见哈!”王文素热情的摆手。 “若你的马匹没有问题,依本公子看,你今日便可回来。”宁远说道。 王文素只是打哈哈,并未在意。 运送货物,一日行三百里,开什么玩笑啊! 只是,当马匹上了高速公路后,他整个人都快傻了。 这路,好平坦,一望无际,如粗糙的冰面似的,没有半点坑洼。 “这……便是高速公路嘛?”王文素呆呆的。 而在入口处,众人之中,已有人发出冷笑。 还真有傻子愿意掏银子走这什么破高速公路啊? 运送一次货物才能挣多少银子啊?这十两银子,就这么白白送人了? 宁远则是望向众人:“还有人要走高速公路吗?” 却是无人回应。 宁远也不在意,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远处急匆匆而来,扯着嗓子开口。 “繁昌伯大人,繁昌伯大人!” 那人由远及近,来到宁远跟前处,深深鞠躬,声泪俱下道:“求求您,帮帮忙,一定要帮忙啊。” 宁远略微错愕。 这人,他见过,正是第一个在风华刊物上打广告急售布匹的中年男子。 他忙是扶起中年男子,关切道:“不急,慢慢说,怎么了?” 中年男子已是有些哭声。 “是这样的,小的叫宗年人,手里头,有一批货急着送去霸州。” “只不过,这山高路远,又有艰难险阻,正常走官道的话,大抵需要五日的时间,来不及了啊!” “所以,小的就想问问您,走这高速公路,大概需要多久啊?可否……两日抵达?这其中,又有什么条件呢?” 宗年人吐豆子似的说着。 宁远闻言,轻笑出来:“只要你的马匹是健壮的,半日便可抵达霸州!” 宗年人顿时瞪大眼:“真……真的吗?” 宁远点头:“当然,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好,好,好,咱走!” 宗年人忙是取了百两银子,而后率领五十驾马车,匆匆忙忙上了高速公路。 诸多围观的众人皆是冷笑,嗤之以鼻。 这人,怕不是繁昌伯找来的托儿吧? 半日抵达霸州这种话也信? 要知道,大家伙正常运送货物,自京城至霸州,最快,也要四五日的时间,半日至霸州,那货物是长了翅膀吗? 接下来,再也无人要走高速公路,宁远也就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见状,自也是摇头离开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先后两匹马车自高速公路上走了下来,所率队之人,正是先前是王文素以及宗年人。 回来了? 运送货物至霸州,一个来回,一日之间……回来了! “王兄,不是吧?” “宗兄,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霸州了吧,怎么还半路回来了啊?” 一些个认识二人的行商,纷纷开口。 王文素笑呵呵道:“自是到了霸州,交了货,闲来无事便回来了啊!” 宗年人也激动不已:“兄弟们,这下,我可算有救了,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运送不及时而亏钱了,京城至霸州,运送货物一日往返啊!” 这下,再也无人怀疑二人,跟着,皆是被这一则劲爆的消息,深深的震撼了。 京城至霸州,当真可以一日往返! 这世道……疯了吗? 就在当夜,无数的行商皆是骇然不已,蠢蠢欲动。 以往,运送货物费时费力,还要考虑安全的问题。 有了这高速公路,日后,那将是一路坦途啊! 这运送货物的时间省下来,便可以多跑几趟,赚更多的银子啊! 翌日,高速路口外,出现了一对对行商的马车,人头攒动,场面,热闹不已。 宁远见了,惠然一笑。 大事,终于成了! 很快,高速路外的消息传入宫中。 弘治皇帝略微皱着眉,有些诧异。 他虽是早已知道高速公路的强大之处,可运送货物,一日往返霸州的消息,仍旧令他震撼不已。 这,太恐怖了! 依照运送货物推测,若是输送大军,岂不是说……一日,也可行三百里路? 还有便是,这高速公路的“生意”,相当的火爆啊! 只是这一个清晨,便有超过千驾马车上了高速公路,得银子,近三千余两。 日后若当真如此的话,那银子……简直不可想象! 偌大大明全部修建高速公路,也指日可待啊! “这小子……很不错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嘴角多了几分轻松的笑。 既然这高速公路的问题解决了,也……时候考虑奖赏的问题了。 “萧敬,拟旨。” “赐婚宁远。” 弘治皇帝严声道。 第361章 大婚 圣旨已然拟定,只待明日早晨送去宁府了。 弘治皇帝慢悠悠的喝着茶,恍惚之间,竟是有几分不舍。 自此以后,养了十多年的闺女,就便宜宁远那臭小子了啊。 都说天家无情,可身为父母的,又有几人不惦念自己的儿女? 嫁出去后过的好坏,是否吃饱穿暖,诸多问题,都是要考虑的。 当然,总的来说,宁远那小子还是不错的,值得托付。 “陛下,时候不早了。”旁边,萧敬小声开口。 “哦。” 弘治皇帝睁眼看了看,已然是深夜了。 随即,他便吩咐摆驾后宫。 待得就寝之后,一侧,张皇后试着问道:“陛下,圣旨已然写就好了吗。” 弘治皇帝轻轻点了头。 张皇后则暗暗沉了口气,低声道:“陛下,这事,臣妾本不想说的,可既已然下旨赐婚,臣妾便不得不说了。” “那繁昌伯固然是不错的,只是……陛下您理应知道他已然有了两个妾室。” “有妾室,倒也无妨,只是过去这么久了,他那两个妾室至今没有身孕,繁昌伯他……” 声调拉长,虽是没说出来,意思却呼之欲出。 而听了这番话后,本有些困意的弘治皇帝不由得睁大双眼,呆愣住。 是啊! 若只有一个妾室没有身孕的话,倒不能判定是谁的问题。 可那宁远有两个妾室,都没有身孕,这……便耐人寻味了。 那小子,莫不是当真……生不出孩子? 岂不是意味着,即便将公主下嫁过去……公主将一生没有孩子? 孩子,无论于百姓还是帝王之家,那都是憧憬与希望啊!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很快又舒展了几分。 事实如何,尚且为止,倒也不好下定论。 换位思考,那宁远本人对此事,心中肯定是有数的,又岂能不着急? 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只为得到认可,迎娶公主,他这个君王若是反悔,那成什么了? 弘治皇帝按捺下心思。 生不出孩子,那宁远怕是已然很懊恼了,若无法迎娶公主,只会雪上加霜啊。 “嗯……此事,无需再提。” 简单吩咐了一嘴,弘治皇帝深深睡去。 翌日,萧敬来到宁府宣旨。 宁远接了圣旨,心底一颗大石落地,自是喜不自胜。 皇帝陛下,终于赐婚了! 他与公主殿下,好事将成啊! 一段凄惨、坎坷的道路,终于走到了终点,幸福的时光,即将来临! 他忍不住冲着府上的众人道:“从此以后,请叫我驸马都尉大人!” “公子好棒!” “不,应该说咱们的夫君,驸马都尉大人好棒!” 王满堂与刘美人也跟着开心。 关于自家夫君与公主殿下的事情,她们一清二楚,这一路走来,很是艰难的。 而今,有情人,终于是成眷属了。 好事一桩啊! 至于所谓的吃醋,她们倒是不在意,能成为宁府的妾室,已然足够她们开心了。 人,要学会满足的! 若是没有自家夫君,她们又哪里来得眼前这些锦衣玉食? 还有便是,自家夫君无论如何,对自己都是极好的,并未有失偏颇。 足够了! 整个宁府,欢天喜地。 却有一人,笑容十分的牵强,甚至带着一些苦涩。 自是宁合雍。 宁远见状,不解道:“老爹,您这是怎么了?儿子不日将与公主大婚,成了那驸马都尉,是好事啊,您,为何闷闷不乐呢?” 宁合雍挤着笑容道:“好的,不错的,吾儿……加油!” 说罢,便转身离去当值了。 宁远望着宁合雍有些萧索的背影,喉咙涌动。 老爹的心情,他可以理解的。 因为……王满堂和刘美人的肚子,至今没有动静啊! 这……闹腾! 都什么事儿啊! 宁远有些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若换做后世他倒是可以去医院检查,利用先进的仪器、听从医生的指导,问题倒也不大。 可在这大明……碰到这种事,怕也只有忍着了,听天由命啊! 恍然几日过去,吉日到了。 对于迎娶公主殿下,宁远整顿心绪,美滋滋的接了亲。 唯一可惜的是,公主府不能摆酒。 严格来说,这公主府,相当于一个小的衙门,里面有宫女、宫娥、以及女官的。 而衙门,自然不能摆酒。 无奈之下,便只好退一步,在宁府摆酒。 这一日,宁府宾朋高坐,热闹非凡。 公主下嫁,炙手可热的繁昌伯大婚,无论是那一件,都是少见的大事。 故而,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来了大半,一些个没来的,也差了下人随份子。 人群前方,作为家主的宁合雍起身,姿态激动不已。 “各位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今日,犬子大婚……” 一番简单的喜庆的发言,而后,诸多宾客开始同饮。 不多时,宁远也赶了回来,无需多言,自是要挨个的敬酒。 一圈酒敬下来,他已是荤荤素素,到得最后,他来到了朱厚照的跟前。 “大舅哥,喝一个?” “滚!” 朱厚照翻白眼。 按理说,次一日,宁远都在公主府的,只不过,这人又是繁昌伯,便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而后,朱厚照提起酒杯:“本宫,只喝一杯,喝完就走。” 宁远嘿笑:“好嘞!” 嗡! 二人碰杯。 朱厚照一饮而尽,沉着脸道:“以后,本宫的妹子就交给你了,但凡你对她有半点不好,休怪本宫不讲兄弟之情。” 宁远点头不迭:“大舅哥,你就放心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公主殿下早晚是要嫁人的,您也别太伤心难过了。” 朱厚照翻白眼,转身而去。 酒宴,一直摆到了晚上。 到得宾客散去,宁远扭头看了看,老爹宁合雍已然醉倒。 他命人将老爹安置了,来到墙垣的边缘,架起早就准备好的梯子,直接翻了过去。 人生四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夜,终于到来了! 他笑眯眯的来到房间,走到朱秀荣跟前,轻轻的揭开盖头。 昏黄的灯光下,朱秀荣埋着头,面上,蕴着一抹酡红。 宁远不自觉看呆了:“殿下……好美!” 朱秀荣的脸更红了,蚊子般声音道:“夫君,当饮合卺酒了。” “对,对!” 宁远忙点头,转身去了两杯酒,递送上去。 只是,朱秀荣却是摇了摇头:“你喝,一人,饮两杯。” 哈? 宁远有点懵。 什么鬼啊? 合卺酒是两个人喝的,一个人喝两杯又算什么? 他看了看,见朱秀荣并不像开玩笑,犹豫了一下,先后将两杯酒喝了下去。 再抬头,却见朱秀荣竟是站了起来。 朱秀荣靠近几分,轻轻搭在宁远的肩膀之上,柔声道:“夫君,妾身身体不适,今日恐怕……你……到偏房休息吧。” 嗯? 宁远定了定。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叫他去偏房睡? 那还能叫人生四大喜了吗? 第362章 不孝有三 宁远暗暗郁闷着。 这……都什么事啊! 大婚当日,本应洞房花烛的,结果合卺酒一个人饮,还要去偏房睡? 这还能叫喜事? 这是人生四大悲之一啊! 他认真看了看,朱秀荣却是一脸认真,半点不像玩笑的样子,心底泛起了一股凉气。 “殿下,您这……什么意思啊?” “这……” 朱秀荣犹豫了一下,深深低着头:“身体不适啊……” 宁远略微眯着眼。 这……该不会如此凑巧吧? 今日,可是吉日啊! 既然是吉日……怎会如此啊? 一个月三十天中的七天,四分之一的概率,竟被他碰到了。 “好吧,这……” 宁远暗暗叹了口气,也是实在没辙:“那……殿下,我先回去了吧……” 说罢,他恋恋不舍的转身而去。 朱秀荣定定的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惠然的笑。 她朱秀荣看上男人,果然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呢! “傻瓜,一切,都是值得的呀!”朱秀荣呢喃着。 另外一边,宁远离开婚房之后,又找了个梯子,直接翻墙回到了宁府。 感觉,怪怪的。 别人家大婚当日都是美满幸福,到了他这里……简直一言难尽啊。 尤其是这前后两次翻墙,就好像……西门大官人一样。 明明是自己的妻室,却搞出了偷-青的感觉。 于是,在郁闷之下,回到宁府之后,他又开始喝起了酒。 这事,换谁遇到不郁闷啊! 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夜,没啦,没啦! 酒一直喝。 喝的还是高度白酒。 只是喝着喝着味蕾仿佛麻痹了一般,已然没了喝酒的感觉。 一直到深夜,他摇摇晃晃,眼看着醉倒在酒桌旁,一道人影出现了。 “老爹?” 宁远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也清醒了几分:“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宁合雍自顾自的坐下,倒了杯酒:“睡不着的。” 宁远便沉默下去。 千辛万苦之后,当了驸马都尉,本是好事的。 可无论怎么看,这一日,都不像是吉日,也不像喜事。 在本身无法洞房花烛之中,还藏着无法孕育后代一事啊! 原本,他还准备着多努力一番,看看公主殿下是否能孕育生命,结果……被迫离开,被赶了出来。 “嘶!” 宁合雍狠狠的灌了一杯酒,而后……抱头痛哭起来。 宁远吓了一跳:“喂,喂,老爹,您没事吧?” 宁合雍哭声不止:“苍天啊,大地啊,宁家的列祖列宗啊,儿孙……不孝啊!” 宁远:“……” 他却是没有继续询问。 不孝的人,是他啊!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依照眼前这个态势看下去,说不得……他当真可能没有后代。 这…… 教人又气又无力啊! 这时,宁合雍继续哭道:“虽说娶了公主殿下是好事,可……这公主殿下也太蛮横了啊!” “新婚当日啊,把新郎赶了出来。” “如此不讲道理之人,岂不是意味着,我家远儿日后定无法再纳妾室了?” “而如果公主殿下若再不能生孩子,我宁家就要……绝后啦!绝后啦!” “苍天啊,我宁合雍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要如此对待我!” 这一通哭诉下来,直接吓的宁远呆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那个……老爹,殿下身体不适,我……” 宁合雍抬起头来看了看,哭声,也止住了。 原来,并非自家儿子“惧内”,只是特殊情况啊! 嗯,倒是可以理解。 于是他起身拍了拍宁远的肩膀:“吾儿,好好努力,努力啊……” “嗯嗯嗯。”宁远点头不迭。 这……都是哪门子事儿啊! 哎! 话说到底,生不出孩子……他也无可奈何啊! 哎,身不由己啊! 宁远不住的叹息着。 接下来,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公主殿下这边了,希望……公主殿下能孕育生命吧。 若不然……留给他唯一的一条路,怕也只能疯狂的纳妾了。 因为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喜欢采用极端的办法寻取那么一丝丝希望。 接下来的几日,宁远虽是每日都到公主府走上一遭,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简单的看望朱秀荣而已。 恍然间,七日过去。 这个晚上,宁远暗暗兴奋着。 有些仪式,错过了,得补回来啊! 于是在下值之后,他养精蓄锐,晚些时候,架起梯子,直接从宁府翻到公主府。 而后,他愣住了。 在他眼前,是一名女官带着十余名宫娥,整齐战列,就仿佛在等待迎接他一样。 “呵呵,那个……几位,晚上好啊!”宁远打招呼。 女官神色冷漠:“驸马大人,公主殿下身体不适,劳烦您回去吧!” 嗯? 宁远一震。 这七天都过去了,串门的亲戚还不走? 他娘的,这什么亲戚啊! 还要不要脸了? 他有些不悦,头脑运转之间,想到了许多。 大明的驸马,并不自由。 想要见公主,首先便要通过公主府的女官。 莫要小看这女官。 女官的权利是极大的。 史上,甚至有一些驸马为了见公主,不断的行赂女官。 而公主呢,也有权利选择是否见驸马,不想见,那便不见,甚至一个不开心,还可以回到宫里居住。 简而言之,大明的驸马……很卑微。 但是,他宁远是什么人?公主殿下朱秀荣是什么人?总不至于当真不让见面吧? 于是他缓缓抬起头,冷眸看着眼前的女官:“殿下,身体当真不舒服?” 女官不以为意:“自然,殿下……” 啪! 声音还未落下,宁远抬起手臂,直接便是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 女官一手捂着脸,傻眼了。 “奶奶的,谁给你的权利,敢在本驸马跟前放肆?” “啊?” “已经过去七日,殿下身体,又岂会不适?” “告诉你,想要捞油水可以,但这种小把戏,别在本驸马面前耍,懂?” 宁远相当的气愤,冷冷的瞥了眼女官,直接走向朱秀荣的闺房。 动手的原因很简单,肯定是这女官故意卡着他啊! 女官们对别的驸马苛刻放肆也就罢了,可在他宁远头上撒野,不行! 很快,他见到了公主朱秀荣,一脸笑容的走了过去:“殿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朱秀荣轻轻一笑:“夫君,妾身……身体仍旧不适……” 宁远:“……” 他当即僵愣住。 这这这……什么意思啊? 第363章 天降之喜 宁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主殿下身体不适,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距离大婚,足足过去了七日啊,七日之后,身体仍旧不适……问题,很大啊! 他面色平静下来,低声道:“殿下,可是染了风寒?” 朱秀荣摇头。 宁远又问:“可是害了其他的病?” 朱秀荣仍旧摇头。 宁远便沉默下去。 没有得病,身体却不舒服,这……骗鬼呢啊? 明摆着,这是不想与他成秦晋之好啊! 在那一瞬间,宁远心里冰凉。 感觉,像是被骗了。 先前,他与公主殿下眉来眼去情愫生,可成婚之后呢,公主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对他如此疏远。 就仿佛,先前的如胶似漆,成了一场天大的玩笑。 公主殿下,并不在意、喜欢他,之前的你侬我侬,只是逢场作戏的闹剧! “既然殿下身体不适,臣便……告辞了!” 宁远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去。 朱秀荣见状,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她凄然一笑:“夫君,妾身……有难言之隐啊……对不起……” 接下来的几日,宁远整个人的心情都十分的低落。 无论是上值、还是面对皇帝陛下,都提不起精神头来。 这是原则性问题。 那所谓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一场杂耍,而他,则像猴子一样,被人嘲笑、舞弄着。 并未生病,却一直以生病为借口,呵呵,虚假而可笑。 最主要的是,他已然成了驸马,不能“退货”啊! “为了她,我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与辛苦,到头来,呵呵……大梦一场啊!” 这一日,宁远再度告假了,躲在府上喝闷酒。 从大婚当日算起,已然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几日,他并未去隔壁的公主府。 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觉间,酒,越喝越多,到得后来,他已然醉意熏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公主府的女官来到宁府,见宁远醉态的样子,恭敬道:“驸马大人,公主殿下召见。” 宁远不住的摇头摆手:“不见,不见,呵呵,这驸马,不当也罢!” 女官却仍旧站在原地:“驸马大人,您……请吧,殿下,有事找您。” “什么事?该不会是身体康健了吧?” 宁远冷笑:“她身体舒适了,咱也没时间,那么威武庄严的公主,咱啊,伺候不起!”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女官仍旧坚持道:“驸马大人,请你过去……” 宁远相当不耐烦,想要斥责女官几句,可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这段感情,就做个了结吧。 所谓的休妻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公主嘛。 只不过,自此以后,一别两宽,这所谓的夫妻便分开吧! 你当你的公主,我当我的驸马大人,我们,互不干涉! 不多时,二人来到公主府。 所见之下,正有一名宫廷御医,在给朱秀荣把脉。 宁远眨了眨眼。 这……该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当即,他一颗心提了起来。 若公主殿下当真生病的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误会公主殿下了。 所谓的洞房花烛,哪里有她的身体要紧啊! 过了大概半刻中,那御医站了起来,冲着朱秀荣与宁远深深鞠躬。 “恭喜殿下,恭喜驸马大人,殿下……有了喜脉!” 嗯? 宁远如遭雷击一般,直接僵住。 喜……喜脉? 喜脉? 有了身孕?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大婚之后,二人并没有过洞房花烛啊……不对! 宁远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可思议的看向朱秀荣:“殿下,这……” 朱秀荣温柔的笑着,轻轻点头。 宁远再度傻眼。 这是……真的?!! 公主殿下,怀孕了! 先前,有一次他失意喝多了,那晚公主殿下去了宁府,而也就是那一夜……嗯?嗯?嗯? 这这这…… 一时之间,宁远的思维仿佛被打乱一般,有自责、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这简直就是天降之喜啊! 他立刻挥退御医,凑前上去,趴在朱秀荣的肚子上听了听。 确实不一样。 那肚子之中,仿佛多了一种律动,而且,也鼓胀了几分。 真的! 是真的! 公主殿下,怀孕了! 宁远神色愣愣的,那一双眼中,却是充斥着不可抑制的兴奋、激动。 而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要当爹了,哈哈哈!” 他忍不住的一阵狂笑。 这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因为王满堂与刘美人的缘故,他时常怀疑自己……生不了孩子。 而若没孩子,这宁家万贯家财,还有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也将会彻底丢弃,宁家,将要绝后啊! 所以他才会数次想着洞房花烛,为的,就是让宁家有一个后代啊! 现在,有了! 事实,证明了一切! 证明了,并非他宁远有问题啊,他宁远,可以生育啊! “哈哈哈,秀荣,太好了!” 宁远激动万分。 心情,用言语都无法形容。 困扰他,甚至囊括整个宁家的难题,没啦,没啦!解决啊! 一时之间,历来坚强的宁远,甚至眼睛都跟着失润了。 床上,朱秀荣则一直温柔的笑着,陪着宁远笑着。 “夫君……对不起,妾身……也是有着难言之隐!”朱秀荣轻轻的抿着嘴。 宁远没有作声。 这事,可以理解。 一旦抖搂出去,对公主殿下的名声有损。 莫说是天家了,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未婚先孕,那也是大忌啊! 假若公主殿下与他说了实话,他一高兴之下,说不准会跟老爹提及此事,届时,极有可能传的人尽皆知。 于是他握着朱秀荣的小手,呢喃般道:“殿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他很是自责。 因为误会公主殿下了。 而后,他抬起手臂……啪的一下打在自己的脸上。 朱秀荣吓了一跳:“夫君,千错万错皆在妾身,你别这样……” “好!” 宁远深深的吸了口气,拉起朱秀荣,起身便向外走去。 朱秀荣不解:“夫君……这是作甚?” 宁远道:“还能干嘛,去宁府啊,自此之后,你便是宁家头等人物了,谁敢碰你一根手指,便是那皇帝老子,老子也与他不死不休!” 朱秀荣:“……” 晚些时候,宁合雍回来了。 见到公主朱秀荣的瞬间,他本能的便要行礼,朱秀荣却是忙制止。 “公公不必多礼,在宁府,没有公主,只有您的儿媳朱秀荣。” 闻言,宁合雍倒是站了起来,可左看右看,却是有些尴尬。 关于自家儿子与公主殿下的事,他自是明白,已是有着闹掰的可能。 于是他望向宁远,投去一个询问的神色。 什么意思啊? 好端端的,把公主殿下带来宁府? 宁远见状,挺胸抬头,相当的自信。 “咳咳!老爹,你听好,可别兴奋过头。” 宁远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公主殿下……怀孕了!咱宁家,有后了!” 轰隆! 一刹那,宁合雍只觉得头皮发麻,怔怔如傻子。 这小子,来的太突然了! 以至于他都不敢想象。 大婚之后的半个月,公主殿下,竟是育有身孕了! 原来,先前那所谓的惧内,只是假象而已,事实则是……咳咳,作为过来人,他自然是懂的。 刚有了身孕,不能洞房花烛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自觉的,宁合雍大笑起来。 而后,他掏出一大叠宝钞,叫来宁府诸多的下人、小厮。 一个字,赏! 一人,赏百两银子。 片刻之间,两千多两银子散了出去,仍旧觉得不够,又掏出宝钞。 “都听好了,自此后,好生照顾公主殿下,咱们宁府,就是不缺银子!” 疯狂的散财之后,宁合雍又不忘给王满堂、刘美人一份大礼。 只不过,王满堂二人虽是牵强笑着,内心里,却是苦涩的。 公主殿下育有身孕了,便意味着……她们两个……有问题啊! 也是这时,朱秀荣握住了王满堂二人的小手。 “两位妹妹,自此后,我们要为了宁家更好,我们,也好好好相处,好好努力呀!” 闻言,王满堂二人心情顿时舒爽了几分。 无论怎样,有了这句话,日后,他们在宁府的地位,哪怕无法孕育孩子,也稳定了。 很快,公主殿下怀孕的事情,传遍了朝野。 许多人惊奇不已。 这位驸马都尉大人……可以啊! 成婚才半个月,公主殿下便育有身孕了! 弘治皇帝得到消息,也是开心不已。 这是好事啊! 公主怀孕,就意味着,他这个皇帝,马上就要当外公了! 这太子妃有了身孕,公主也有了身孕,天家,开枝散叶了啊! “吩咐下去,明日,休沐一日!”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直接给百官放假一日。 只是,就在此时,天灾来了! 一股冷空气弥漫北直隶,使得百姓们刚刚刚刚种下不久的稻米……大多,冻死了! 此时,已是六月,诸多作物已然生根发芽。 可就在这股冷气的纵横肆意之下,诸多作物,被冻死了大半。 一时间,朝堂之上,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 乃至于在民间,已有皇帝失德的留言扩散开来。 弘治皇帝不知觉间生了病,一病不起。 令他最担心的问题,终究还是发生了。 近些年来,天气日渐寒冷。 就如此刻,即便是六月,也会突然冷下来。 若如此下去,到得秋天,百姓们的耕地,怕是会一无所获啊! “难道,当真是朕的失德,致使这场寒灾吗?” 坤宁宫中,弘治皇帝面色惨白。 第364章 哭声传千里 东宫。 宁远来了,这几日他一直在家照看公主殿下,心里,一直盘算着见到太子殿下也炫耀一番。 看看,咱这也马上当爹了。 咱,能生。 可是,这一切都被寒灾给搅了! 一场喜事、美事,落空了。 “父皇……病倒了!” 朱厚照面色低沉,声音却很平淡:“有时候,本宫甚至在想,朝廷,是不是对一些个百姓太好了。” “老宁,你知道吗,现在,民众之中,已然有许多谩骂、诋毁父皇的言语了。” “他们说,因为父皇的失德,没有德行,才会触怒上天,降下这场寒灾,以示警告。” “而父皇听了诸多言语,忧心忡忡,积劳成疾,再度病倒了,呵呵呵……” 说到后面,面上已然多了几分刺骨的冷笑。 宁远略微皱眉。 寒灾,是天灾,这玩意自然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与帝王的品行更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许多人还是愿意相信鬼神怪力的。 便是连当今陛下,先前不也沉迷道术? 所以,在寒灾之后出现皇帝失德的声音,其实并不奇怪。 这是人祸! 寒灾刚刚出现,民间便出现百姓失德的言语,显然是有心之策在背后策划。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朝廷一切稳定,即便暗中有心思不良之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皇帝陛下的病。 他开口道:“陛下……无碍吧?” 朱厚照站了起来:“一起去看看吧,本宫感觉,父皇此番的病情,比上一次还严重。” 宁远心里泛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先前,皇帝陛下病倒,也是因为愁困与百姓们吃不饱的问题,那一次,还是他用土豆的消息将皇帝陛下哄骗好的。 只希望这一次,皇帝陛下能撑得过去吧。 “老宁,那土豆,理应快熟了吧?”路上,朱厚照问。 “快了,秧苗已然枯萎,这几日便可考虑收获。”宁远回应。 “好!” 朱厚照深深的点头。 能救治那皇帝老子心病的,怕也只有这土豆了。 很快,二人来到坤宁宫。 弘治皇帝躺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便是连那两鬓,也斑白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十余岁。 见了宁远二人,弘治皇帝只是淡淡一笑,命人赐座。 落座之后,宁远小声问张皇后:“御医来过了?” 张皇后点头:“并未看出半点病来。” 也就是说……没病! 没病,却是病倒了,便是心病无疑了。 “朕,有些不明白。” “自朕继承大统以来,一直勤勉有加,不敢有半点懈怠。” “可就是如此,这上天,还是降下天灾,来警戒朕啊!” “朕,哪里失德了呢?呵呵……” “先前,有君主自称寡人,朕,大抵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了,寡德之人啊。” “萧敬,去拟一份罪己诏吧。” 说罢,弘治皇帝收敛形态,望向宁远。 宁远却是抢先一步拦住了萧敬,忙开口道:“陛下,不可啊!” 罪己诏,意味着皇帝要向天下的百姓陈述自己的罪行,将自己的罪名公布天下,这是相当有损颜面的大事。 天下之人,莫说是君王了,便是无数的百姓也爱惜自己的羽毛啊。 还有便是,这罪己诏,可是要写入史册的,于评价一个帝王的生平,有着十足的影响。 “陛下,天灾,是不可控制的,于您的德行,没有半点关系。” “况且,您爱民如子,心系天下百姓,此等贤明君主,又怎会失德呢?” 宁远恳切的说道:“所以,这罪己诏,是万万不能发的!” 弘治皇帝怔了怔。 他细细体味着爱民如子、心系天下几个字,最终,莞尔一笑。 这混球小子,还当真会说话,说到他心坎去了。 他若是不在乎这天下百姓,又岂会因这一场寒灾病倒呢? “只是……此番寒灾,应如何处置呢?” 弘治皇帝呢喃一般,打起了几分精神,道:“驸马,你先去探查此番寒灾导致百姓们受损的情况吧。” 宁远会意过来。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且不管寒灾如何,后果如何,先调查最基本的情况。 至于民间的一些谣言,虽问题不大,却不代表他宁远会置之不理。 于是,就在当日,最新一期的刊物风华上面,出现了一则告示内容。 告示简单的陈述了此番寒灾的由来,无非就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历来已久,与任何人无关,请大家伙不要传谣,传谣必被抓。 而若百姓们有疑问且无上诉渠道,可写信至风华铺子,铺子可代为传奏。 与此同时,锦衣卫这边也开始彻查传谣之事,自多方面扼杀谣言一事。 大体布置妥当之后,宁远开始调查百姓因寒灾的受损情况。 出来皇城,便是田地。 在一场寒灾过后,田地之上的一些作物已然枯萎下去,有的,干脆直接被冻死了,放眼看去,一片狼藉。 再向前走,田地之中,有妇人在哀嚎。 “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至于这般惩罚我,这是要我死吗!” “这稻谷,至少有一半受了冻,苍天啊,我不活啦!” “这可怎么办啊……没了稻谷,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交佃租啊……” 那妇人哭的鼻涕横流,哭天呛地,哭着哭着,已是瘫软在地上。 宁远走过去,扶起妇人,轻声道:“这位老人家,您先别急……” 妇人仍旧固执的坐在地上:“我能不急嘛,没啦!全都没啦!” 宁远小声道:“或许……还有补救的办法……” 话音还未落下,妇人豁然抬起头,面容之上,带着些许凶厉。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应该是官老爷吧?” “你们这些官老爷,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秧苗,已经冻死啦,你告诉我,怎么补救?” 此一番有些不敬的言语,令得宁远定住了。 确实,秧苗已经冻死,无论怎么看,怕都没有补救的办法了。 因为这玩意是不可逆的。 不过他还是试着道:“您可考虑重新育苗栽种,成与不成,也总比这般眼睁睁看着没收成好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成与不成,那就要看天吃饭了。 若是今年的冬天来的晚一些,补种的秧苗便有更长的生长时间,即便无法彻底成熟,总也有些收获。 那妇人闻言,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拿出了一小锭银子:“喏,补种吧。” “这……” 妇人愣了愣,所有的驳斥话语彻底憋了回去,接了银子后,不住的感谢。 宁远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前面仍旧有哭声,有妇人、有老人、甚至还有孩子。 抬眼看去,哭声仿若传千里。 夕阳西下,宁远站在高岗之上,影子被拉的斜长。 这一刻,他有些伤感。 第365章 与百姓同在 宁远默默的前行。 每在田地之中遇到一个人,便过去询问,询问之后,给与些许“奖赏”。 接连几日下来,京畿附近的情况,大抵了解清楚了。 这个时候,被他派出去调查更远地方的刘能等人赶了回来,细说情况之后,宁远心里有了数。 这场寒灾,波及范围并不大,受灾以京畿附近诸多地方较为严重,被冻秧苗,有半数之多。 由京畿向西,到得山西那边,已然没太大的影响。 由京畿向南,也是逐渐减轻的态势。 整体来看,寒灾所导致的后果,确实很严重,却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接下来,分拨人手下去,将所有受灾民众的信息统计出来。” “包括受损情况,大抵,损失了几成,全部记录在策。” “记住,是所有耕种田地的百姓,并非田地拥有者。” 一通吩咐之后,宁远直接来到宫中。 寒灾来了,受灾是天下的百姓,也应该是朝廷啊!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这几日状态好了一日,闲来无事便坐在内阁,与三位阁老……一起发呆! 关于各地受灾的情况,内阁这边已是收到了无数的奏折。 各地的父母官皆是悲天悯人,泪水垂落,甚至,有些奏折上,还可以看见泪水的痕迹。 对此,无论是三位阁老还是弘治皇帝,皆是束手无策。 田地的秧苗被冻死,再重新补种下去,怕也无济于事。 这北直隶,大部分的地区,今年这一年,收成怕是要大减特减了。 “陛下,想来,以朝廷的存粮,度过今岁,理应没问题。”大学士刘健出声安慰。 李东阳与谢迁跟着附和。 朝廷,是有余粮的。 百姓们的粮食减少,朝廷拿粮食出来救济,可先度过难关。 弘治皇帝只是轻点头,苦笑道:“三位爱卿可知朕在想什么?” 三位阁老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弘治皇帝缓缓道:“朕啊,想到了驸马先前提及的高产且耐寒之物。” “若是大明当真有那等神物,想来,天下的百姓也就不用再挨饿了。” “当然了,朕也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之前,朕还被那臭小子给诓骗了的。” 话音落下,三位阁老哂笑。 陛下说的是那土豆,亩产可达十石,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嘛。 要知道,而今的稻米,一亩,好的年头,也不过区区两石左右而已。 那土豆的产量可达稻米的五倍? 完全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宁远赶来,简单的将北直隶这边的受灾情况述说一番。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宁爱卿,你以为,朝廷这边,除了赈济受灾的百姓,可还有别的办法啊?” 三位阁老也是看了过去。 一直以来,这繁昌伯头脑敏捷,办法不少,而且,还有奇效。 此番,经过具体调查之后,说不得当真有好主意。 宁远想了想道:“陛下,臣已命人摸查所有受灾百姓的具体情况了,在此之前,臣想请问您一件事。” 哦?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却满不在意的点头:“好,宁爱卿有何问题啊。” 宁远严肃道:“陛下,关于造谣者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唰! 一刹那,内阁之中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面色也是有些难看,面部肌肉抖动着,仿佛有一股怒气滋生。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沉了口气道:“造谣之人已然抓住了,只是那人嘴硬,最后咬舌自尽了,线索,也就断了。” “而今,根据锦衣卫与东厂的消息,事态,似乎大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怎么,此事,与百姓受灾有关吗?” 话音落下,内阁又是一阵沉寂。 三位阁老皆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他们正是因为知道这事态越发的严重,才对此事闭口不谈。 因为关乎到皇帝陛下的声名,提不得的! 宁远闻言,也是一阵深思。 看来,背后那真凶,来势汹汹啊。 他这边的刊物风华与锦衣卫同时发力,竟还没控制住造谣的势头,何其的恐怖? 过了片刻,他认真道:“陛下,此番,乃是天灾人祸并行,当同时解决。” 同时解决百姓受灾与谣言的问题!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这小子,当真敢夸夸其谈啊! 解决天灾的问题,不出意外,只能由朝廷这边赈灾了,先让百姓们活下去再说。 而关于谣言……即便是他这个君王也是又气又无力。 因为线索断了,根本查不到背后的主谋。 可这小子却说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 “呵呵,朕倒是好奇了,你有什么办法啊,说说看。”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启禀陛下,这两个问题,解决起来,其实,也简单……” 宁远拉长了声调,果决道:“免赋税!” 弘治皇帝豁然一怔,震撼的看着宁远。 三位阁老也都猛的抬头。 大学士刘健低声道:“繁昌伯,免赋税,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 宁远侃侃道:“对于受寒灾的百姓,免除他们的赋税。” “而对于即便没有受灾的百姓,也免除他们的赋!” “陛下乃是圣明之君,百姓受了灾,陛下与朝廷这边,应与百姓同在啊!” 说到后面,宁远深情又激昂。 税,自不用多说,所有的农户,都是要纳税的。 而赋,则是百姓们缴纳给皇帝的,入的,是皇帝的内帑。 今时今日,通过经商,他这边每年可给皇帝陛下的内帑带来不可想象的收入。 免除百姓们的赋,一年不过少收入几十万辆银子,可获得的好处,却是无尽的。 用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利益啊! 在后世,有某个皇帝正是用这个办法,刷了一大波功绩。 弘治皇帝闻言,陷入了一阵沉思。 按照这个办法,确实能同时解决两个问题。 免了灾民的赋税,免了天下所有的赋,这是什么? 这是明君啊! 届时,还有几人敢说他弘治皇帝失德? 而三位阁老想了想,大学士刘健忍不住出声道:“免税,怕是……行不通吧?” 却是没有提及赋的问题。 宁远不解的问:“刘公何意?” 刘健徐徐道:“赋税,乃是朝廷是收入来源,是保障整个朝廷运转下去的根本。” “此番,北直隶受灾区域较少,免除百姓们的税,倒也无妨。” “可是,日后呢?” “若其他地方受了灾,朝廷仍旧免税?”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此番免了税,开了先河,以后百姓们再受灾,免不免? 一旦免的税多了,朝廷这边收入就没有了! 朝廷没钱,这大明,也就完了! 第366章 天下震 对于免税的问题,宁远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此事,势在必行! 原因很简单,此刻的大明,是靠着天下诸多农户养活的。 因为,普天之下,无数的百官、士人,是不需要交税的。 非但不缴税,还要吃喝农户们缴纳的税款。 这是积病! 说不好听些,这便是吸农户们的血,养活整个大明。 当然了,在这传统的农耕社会,此问题,暂时来看,是无法避免了。 他宁远能做的,只是尽力去规避一些问题。 就如此番,百姓们受了灾,本就活不下去了,再加上赋税的拖累,离死,也就不远了。 “刘公,凡事,要视情况而定。” 宁远不紧不慢道:“就如此番天灾,波及面甚广,百姓们受灾严重,理应宽待他们啊。” “至于您所提及的日后若再有受灾区域,下官以为,朝廷也应该免除受灾百姓的赋税。” “话说到底,下官之所以这般看,是因为下官觉得……朝廷……暂时……不缺银子吧?” 不-缺-银-子! 这…… 三位阁老有些错愕。 这话说的……一时间,竟叫人无法反驳。 但凡换一个人,敢说朝廷不缺银子,怕是会被文武百官骂死。 因为六部九卿都需要银子啊,谁嫌弃银子多啊? 可说这话的人是宁远,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这家伙每年可以给朝廷带来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 而朝廷每年的税收是多少? 单纯的计算银子,也不过是两三百万两。 即便加上米粮、布匹等折算下来,也不过两千多万两而已。 宁远带来的这部分收入,完全可以抵消免税的部分,甚至绰绰有余。 对于银子,自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可是,也要考虑百姓们的实际情况啊。 百姓们已然吃不上饭了,还要收税,那不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吗? 琢磨许久后,刘健开口道:“此法,倒也可行!” 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银子的问题。 这偌大朝廷,又有多少事是用银子解决不了? 嗯……有些上瘾。 甭管什么天大的难题,只要银子到位,那就不是问题。 就如先前的朝廷大患在北方,现在呢? 银子铺上去,将士们愿意奋战、愿意保家卫国,北方,便稳定了! 想着,刘健不由得笑了出来,试着问道:“繁昌伯,西山那边……” 话说半截。 宁远自是瞬间会意过来,忙开口道:“刘公,玻璃生产已然提速,不出意外,此后每年,西山可为朝廷带来最少三百万的收益。” 这话,言辞有些模糊。 原本,这收入的应该纳入皇帝陛下内帑的,他这里,却只是提及“朝廷”,便有些耐人寻味。 言外之意便是,可挣来的银子,不会少。 但至于到时候怎么分,是继续纳入内帑,还是纳入户部库府,便不是他宁远的事情了。 这也是势在必行。 无论是皇帝陛下与内阁这边的商议结果如何,他宁远都要将这经商……合法化。 皇帝陛下认可,朝廷也认可。 “好了,朕,知道了,宁爱卿,你退下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宁远便老实告退。 内阁寂静许久之后,弘治皇帝才缓缓开口:“朕知道,总是将那西山收来的银子纳入内帑不大对,所以朕想与三位爱卿商议一番,如何,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这银子,纳入库府……” 三位阁老皆是一阵沉思。 这,是一个大问题。 乃至有可能影响朝廷百年格局。 先前,西山的银子纳入内帑,再由皇帝陛下自内帑支出与户部,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再直白一些,这里面,有着一个制衡的关系。 若皇帝陛下独掌财政,或许眼下没问题,可未来,谁也不知朝廷会变成什么样。 碰到一个暴君,完全可以随意拿捏文武百官。 所以,这银子还是要归百官管理。 可究竟该归谁管,又是一个问题。 银子是经商得来的,无论是户部还是其余五部,都不合适管理。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 “在陛下的治下,大明,越发的昌盛繁荣了。” “昔日,太祖皇帝、文皇帝皆是文成武就,一统天下,横扫大漠,而今我弘治朝,却也毫不逊色!” “陛下,功载千秋,是圣明君主啊!” 三位阁老先后开口。 弘治皇帝笑了笑。 有些事,大家可能心知肚明,可要说出来,便需要一个引子。 跟着,大学士刘健再度开口:“而也正因天下昌盛,与先前大有不同,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怕也是要改一改的。” 谢迁点头:“是啊,就说这经商吧,先前,都说经商乃是与民争利,可依臣看啊,这经商,乃是利国利民的要策!” 李东阳亦是附和:“还有这高速公路,一日可行一千八百里,何其的恐怖,史所未有啊!” 看似不着边际的一番话,意思,却呼之欲出。 无论是经商还是高速公路,皆相当重要。 这么重要的事情,得纳入朝廷的管理啊。 而朝廷现有的六部九卿,已经不足以辖制这些新鲜的事物了,怎么办? 增设管理的职位、机构! 六部九卿的传统,得改了! “陛下,或可考虑暂设‘通商司’与‘道路司’。” “其中,通商司负责诸多经商事宜。” “而道路司,则负责管理四方的高速公路事宜。” 刘健给出了建议。 世道变了啊! 规矩,不得不改! 若再按照先前的规矩继续下去,这朝廷用不多久就会乱套。 所以,朝廷要经商,还要增设一司管理高速公路。 至于所谓的与民争利尔耳的……三位阁老想到了宁远的一句话:你行,你倒是上啊! 在不压榨民脂民膏的前提下,这大明,又有几人能给朝廷带来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 “此提议,倒是可行。”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只是,这新增设的二司,由朕来管吗?” 三位阁老不语。 由皇帝陛下亲自管,又不大对,那不成了于六部九卿并列的存在了吗? 规矩自然应该改,可这么一改,改动的也太大了吧? 这时,弘治皇帝笑了笑:“昔日,太祖皇帝废丞相设内阁,为的便是让内阁帮助君王管理天下。” “今时今日,天下繁荣,可事情也随之多了起来。” “所以,朕觉得啊,大抵上,还是要劳碌三位师傅喽。” 言外之意,将新增设的二司,交由内阁来管。 三位阁老闻言,只是赔笑。 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变化的。 就如这内阁,一开始,只是协助君王处理政事,并没有半点权利。 到得后来,性质虽变了些,可说到底,终究是没有实权的。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内阁,将真正的掌权。 一通商议过后,诸多事宜得以解决,免赋税的问题,自也无需多言。 就在当日,一封诏书昭告天下。 自这一年起,大明所有的百姓,免赋! 消息传出,天下大震! 无数百姓,感激涕零,甚至有些身受赋困扰的百姓,当即跪在地上,冲着京城的方向,遥遥膜拜。 这是仁君、明军、圣君啊! 自此后,大家伙,再也不用交赋了! 很快,褒奖的奏折如雪花般翻飞来到了弘治皇帝的案上。 弘治皇帝看了看,惠然一笑。 只是,无论怎样,心底,仍旧开心不起来。 能被百姓歌颂,自是值得开心的。 但,真正困扰大明的问题,却如一根刺般,扎在他的脖颈之上。 大明的粮食,短缺啊! 第367章 大药 酒,可以解一时的忧烦,却不能麻痹困扰。 但这个晚上,弘治皇帝还是喝多了。 几近酩酊大醉。 “天下免赋,百姓们,感恩戴德,再过一段时间,待得那受灾百姓的具体情况统计出来,便可免除受灾百姓的税了。” “届时,这北直隶诸多百姓,也定将对朕感激不已。” “朕,本应是开心的。” “可无论怎样,朕却开心不起来。” “朕,懂事的早,一心劳碌,只想着,将祖宗留下的窟窿,缝缝补补,为太子,夯实基础。” “天下固然变的更好了,可困扰朕的问题,非但没减少,却变多了。” 弘治皇帝如自言自语一般,不住的诉说着。 陪在一旁的张皇后扶着弘治皇帝,却没有多说。 陛下这是在愁苦百姓们的口粮问题。 先前,大明的忧患太多,陛下顾之不及。 而今,一些窟窿补上了,自然便想着让这大明天下变得更好。 想着想着,就变得郁郁寡欢了。 犹豫了一下,张皇后笑道:“陛下,驸马那边,不是有一种作物……” 话还没说完,就被弘治皇帝瞪了一眼。 “还提那混账,气煞朕也。” “先前,正是那小子用亩产十石的土豆诓骗朕,朕才会对此念念不忘,乃至于有些奢望。” “他若不提,朕,敢想吗?” “混账,完全就是个大混账!” 弘治皇帝相当的“愤然”,可气着气着,忽而苦笑出来。 “罢了,罢了,朕,不能再想了,再想,身体会受不住的!” 说着,便仰头过去,直接睡着了。 接连几日,历来勤勉的弘治皇帝干脆辍朝,只是抽空走一遭内阁,如昏君一般。 百官这边,虽是对此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多说。 因为,已然有小道消息传出,朝廷,可能会大变样。 增设二司啊,而且还由内阁辖制。 祖宗规矩,完全抛却脑后了啊! 只是,文武百官对此,却不敢多言,即便是受到影响最大的六部九卿,也无人上荐。 因为此事与整个朝堂,是有益的! 另外一边,宁远自也得到了朝廷要增设二司的消息,一时间感慨万千。 无声无息,他宁远,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朝堂的格局啊。 当然了,此事,也可能为后世的一些中学生带来诸多困扰。 譬如一些历史题目,明朝的内阁制度,嗯……改了! 想想就……开心哇!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以后一定要立下规矩,禁制子孙后代当考古学家……容易挖自家祖坟。 就算当了,那也不得在自家的家乡考古。 “我真帅!”宁远美滋滋的照着镜子。 “是的,夫君最帅!”王满堂与刘美人先后开口。 朱秀荣也跟着道:“嗯,你真帅!” 宁远一甩头,想到自己人生的经历将会被无数人品读,不由得更加开心。 且先祝愿那些老爷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心想事成、大富大贵、又帅又美、人生多姿多彩吧。 哦,这不是祝愿。 ——一定是事实的呢! 臭美之后,刘能来了。 北直隶这边受寒灾百姓的情况,已然统计完毕,宁远便赶赴宫中,面见老丈人。 弘治皇帝闻言,也未多说,当即命萧敬拟旨,免除受灾百姓的今年的税。 而后,他有些不耐烦的起身,便准备离去。 可抬头一看,见宁远并未离开,皱了皱眉:“驸马,有事啊?” 宁远付之一笑。 这几日,这位皇帝陛下都没有上朝,相当的反常。 最主要的是,整个人的状态,有些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一个贤明君主的样子。 即便是朝廷增设二司,要避免见群臣,也不应该如此啊。 凑前几分后,宁远笑嘻嘻道:“岳父,您……有心事?” 弘治皇帝白眼。 这小子,有些飘了啊! 这君君成成的规矩,便是驸马也不例外啊。 结果,这小子竟然敢叫他岳父? 他冷冷的瞪了宁远一眼:“朕,无碍的,你,退下吧,今日无事便回去,好生照顾公主。” 宁远却没有动:“陛下,臣这里有一记猛药,可治您的心病!” 弘治皇帝有些狐疑:“什么?” 宁远信誓旦旦道:“土豆!” 嗯? 弘治皇帝当即皱起眉头。 混账小子,先前诓骗他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旧事重提? 还要诓骗他? “宁爱卿,你应该听闻,本朝的驸马有被砍头的先例吧?” 弘治皇帝严声道:“不要以为自己是驸马,便为所欲为!” 宁远仍旧无动于衷:“假若儿臣当真……为所欲为呢?” 弘治皇帝:“……” 他有些生气。 这小子,疯了吧? 竟敢公然与他这个君王顶撞? “宁远,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弘治皇帝面色越发冰冷。 宁远眨了眨眼:“什么,是欺君之罪?什么,是欺君之罪!” 弘治皇帝更加愤然。 好小子,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这是挑衅啊! 连君王都不放在眼中,如此下去,那还得了? 他缓缓凑前几分,扬起手臂,大巴掌正要扇下去,却又停顿下来。 有些不对劲。 先前的宁远,可不是这样的。 即便当了驸马,君臣之仪也都规规矩矩的遵守,唯独这一日,相当的反常。 狠狠的沉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宁远挤出笑容:“陛下,臣,要献上一味大药,请您移步,最好……叫上三位阁老,共同见证。”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头脑清明起来。 献药,是为了治他的心病。 而他的心病,则是愁苦与百姓们的口粮。 难不成……难不成…… 弘治皇帝已是定住。 这……不敢想象! 因为百姓们口粮的问题,他甚至有沉沦的趋势。 自大明以来,天气日渐寒冷,就如此番,哪怕到了六月,一些地方都出现了飞雪的现象,百姓们种下的稻谷受冻,到秋来,收成锐减,就注定要挨饿。 而这,是天象,人力不能定的! 所以他才愁困不已。 可是,此时此刻,宁远这小子,竟当真要……献药。 甚至为了能让他见证这大药,不惜冒犯君王。 难不成……当真有那绝世神“药”? “驸马,你……没有玩笑?”弘治皇帝深深皱眉。 “是否玩笑,一看便知。” 宁远深深鞠躬,果决道:“恳请陛下移步!” “好,好,好!” 弘治皇帝长长的呼吸:“朕,随你走这一遭,希望你不要哄骗朕!” 第368章 恐怖的产量 弘治皇帝有些气愤,同时,心底,也燃起了几分希望。 驸马敢如此与他“叫嚣”,甚至不惜冒着欺君之罪顶撞他,为的,自然便是教他亲自去看那土豆的产量。 这便说明,驸马,对那土豆……信心十足! 也就是说,这世上……当真可能有亩产十石的作物? 那土豆,当真,如此高产? 于是,他非但叫上了三位阁老,六部九卿也直接叫了。 一行人,直奔西山而去。 来到玻璃大棚后,一众人看的有些傻眼。 这……都是什么作物啊! 宁远走在前头,主动介绍道:“陛下,几位师傅,这,便是辣椒了。” “辣椒可以提供热量,对于治疗风寒、伤寒,有着一定的疗效。” 再度前行,来到了番茄种植区域。 “至于这个……” “嗯……有两个称谓,可以叫做番茄,也可以叫西红柿,是一种美味的食物!” 接连介绍了两种作物,莫说的三位阁老与六部九卿,弘治皇帝自己都看懵了。 弘治皇帝忍不住指着四周透明的建筑,不可置信道:“这是……玻璃?整个……大棚,用的,都是玻璃?” 宁远颔首。 一众人不由得骇然。 好大的手笔啊! 这玻璃,一块,就要百两银子。 而宁远,却用了数千块玻璃,建造了这个所谓的大棚。 太奢侈了。 皇宫、加上这大棚,所用玻璃,将近万块了,怪不得先前大家预订的一万块玻璃拖了半年之久,原因,都在这里啊! 这么算下来,可就是百万两银子了啊! “繁昌伯,这玻璃大棚,有什么用吗?”刘健忍不住问。 “这……” 宁远惠然一笑:“刘公,您不是都看到了吗?” 刘健愕然。 跟着,一众人回头看去,这才发现那辣椒、番茄,正生长的茂盛,甚至那番茄,还结出了红通通的果子。 而此一刻,不过是六月啊! 诸多百姓们的稻谷,才栽种下去不久。 玻璃大棚这边呢? 几乎快成熟了! 这大棚,可御寒,可一年四季都种植作物吗? 一些人惊骇。 但细想会来,又觉得有些不值。 单说这大棚,造价数十万两银子啊,只为种植这么些无用之物? “呵呵,繁昌伯,辣椒的功效,大家已经知道了。” “先前,太皇太后与陛下大病,这辣椒,确实立下了不菲功劳。” “只不过,你靡费数十万两银子,营造这玻璃大棚,是不是有些奢靡了?” 有人开口,语气之中,充斥着不悦与不屑。 跟着,包括三位阁老也表示认同。 确实太奢侈了。 那辣椒的数量不少,完全可以留到夏日再种植。 只是为了这辣椒与番茄,靡费如此多银两,完全就是浪费啊! 宁远闻言,没有作声,继续向前走,来到一片看起来有些寂寥的区域。 他抬手一指物:“诸公再看,这,是什么?” 百官望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枯萎的作物,那植株,看过去仿佛死掉了一般。 这……是什么啊? 弘治皇帝深深的吸气:“宁爱卿,这,便是土豆吗?” 宁远点头:“回陛下,这,正是土豆!” “此土豆,经过测试,在北方,或可一熟,在南方,则可两熟,乃至于三熟。” “最主要的是,这土豆耐寒,且产量高!亩产可达十石!” 十石! 这个数字,几乎令得所有人倒抽凉气。 能熬到阁老、六部九卿,自是非同凡人,可只是一想到这数字,便觉得头皮发麻。 那可是十石啊! 要知道,寻常的稻米产量,一亩,不过才两石左右罢了,碰到不好的年头,就如这些年来的寒冷天气,能有两石,已然是万幸了。 可这土豆……十石! 这……怎么可能?! 三位阁老当即皱起眉头。 刘健摇了摇头道:“繁昌伯,你的为人,老夫是相信的,只不过……此番,你怕是闹的有点大了吧?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高产之物?” 相较于寻常的稻米,产量,翻了五倍啊! 太夸张了! 夸张到教人不敢相信! 莫说是五倍,便有两倍,那也可以轻松的养活而今大明五六千万人口了。 宁远闻言,毫不犹豫的上前几步,握住枯萎的土豆秧苗,缓缓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再看过去,在黑土之下,有着六七个圆滚滚的东西,泛着黄色。 那……便是土豆了吗? 宁远自其中选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豆,用清水冲洗了一番,递送给弘治皇帝。 “陛下,这,便是土豆,请您核验!” “嗯!” 弘治皇帝点头,接过土豆,仔细看了看。 外表,有些丑陋,怕是丢在地上也无人无捡。 只不过,对这土豆的口感,他倒是记忆犹新。 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 而后,他用手掂了一下,眉目不由得挑了起来。 有些重实。 只是这一个土豆,怕是有三四两了(十六两一斤制),而这,还只是个头适中的土豆! 若如此推算,六七个土豆之中,那大的,怕是半斤有余啊! 一个植株六七个土豆,综合下来,便有三四斤了! 而观测其种植的间距,不过一尺的样子,若这土豆种植一亩,那产量……简直不可想象。 弘治皇帝头脑已是有些晕厥。 这土豆的产量,莫不是当真可达到十石? 他急不可耐,忙是吩咐:“快,快,快!” “取称来!” “把这些土豆都收了,再行测算亩产收获!” 很快,随行的萧敬取来了称,也有小太监开始收获土豆。 此番种植土豆的植株数量并不多,大抵七八十株。 故而,小太监这边的动作也很快,不多时便收获了一半。 土豆收获完毕,经过清洗之后,便上了称。 而也就在收获一半之时,负责记录的小太监开始唱声。 “一石!” 轰! 刹那之间,包括弘治皇帝在内,十余名大员,皆是深深的震撼了。 这这……这才收获一半左右啊,便已然有一石了? 这……怎么可能啊! 弘治皇帝与十余位大员呆若木鸡。 最最主要的是,眼前这土豆的植株,只有区区七八十株! 七八十株,才收获一半左右,便有一石了? 第369章 大明,有救了 弘治皇帝、三位阁老、六部九卿,皆是深深震撼不已。 这土豆的产量,太恐怖了! 若按照眼前这个趋势来看,当这七八十株收获完毕,最少,也可获得两石的果子! 而这,才多少地啊? 放眼看去,不过是巴掌大一块地! 可就是这么大一块地,可产最少两石的粮? 若是一亩地的话,那产量…… 一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完全不可想象! 而若当这土豆遍及整个大明……不敢想,不敢想的! 产量,翻了数倍啊! 一旦普及开来,莫说是养活而今大明数千万人口,便是再多个两倍、三倍,那也不是问题啊! “繁昌伯……此土豆……可做主粮否?”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问。 这是根本! 什么是主粮? 如稻米、谷物等等,可以填饱大家伙的肚子的东西,才能叫做主粮! “刘公,是否可以做主粮,等一会,一试便知啊!” 宁远买个了关子。 事实上,他自己也很是期待这土豆的产量。 这玩意,在后世,可能再再常见不过,可在这大明,此物,便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神物”! 而以眼前这不足二分地的面积来计算,一亩地的产量便是…… “两石!” 称重的小太监报数。 弘治皇帝与诸多大员又是一震! 这……就两石了? 后面,还有一些植株没有收获呢啊! 这这这……这得是何等的产量啊? 即便以眼前这态势来看,这土豆,一亩地的产量,怕也逼近十二三石了啊! 相较稻谷等作物,产量,足足翻了五倍啊! 不不不!!! 这已然是六倍了啊! 这个产量,莫说只是区区数千万的百姓,便是万万、数万万的百姓,也养活得来啊! 诸多大员前方,弘治皇帝身躯不住的颤抖着。 震撼、舒畅、疯狂,诸多心绪在他心底交织杂乱,一时间,整个人都几近疯狂。 亩产十二石的神物啊……不,这还没收获完! “快快快,继续采摘,快啊!” 平日间,稳重有序的弘治皇帝忍不住催促,心底,急不可耐。 这土豆,可是关乎到整个大明命运的存在啊,岂能不着急? 大棚之中,诸多小太监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疯狂的向外拔土豆秧。 拔完还不行,还要仔细检查是否有土豆遗漏在土地之中。 跟着,再用清水将土豆清洗之后,方可上称。 又忙活了片刻,当最后一个土豆清洗完毕后,上了称,真正的产量出现了! 两石半! 这巴掌大的土地,竟产出两石半的土豆!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诸多百官,只觉得身体冰凉! 不敢置信!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清清楚楚,简简单单的数字,却是令人灵魂战栗! 这么点的土地,产出两石半,岂不是意味着,一亩地,可产出土豆……近十五石? 十五石啊! 相较于普通的稻谷,足足翻了七倍啊! 而今,大明的稻谷便可以勉强养活数千万人,一旦这土豆普及开来……不敢想,完全不敢想啊! “繁昌伯,咱先前错了!”有人开口。 “对对对,繁昌伯,先前,咱不对,不该乱说的!” “这玻璃大棚,岂止是有用啊,而且还有社稷之功啊!” “繁昌伯,请受老夫一拜!” 一些个大员,纷纷对着宁远见礼。 实在是因为这土豆……太恐怖了! 亩产十五石啊! 有了这土豆,这天下,怕是再无饥饿的百姓了! 于江山社稷而言,岂止是社稷之功? 说是泼天功劳也不为过啊! 在这等功劳之下,莫说是区区靡费几十万的银两,便是百万、数百万,又如何? 最前方,弘治皇帝怔怔的看着一堆土豆,思绪,已然彻底空荡。 这土豆的产量,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便是做梦,也不敢这般梦啊! 亩产十余石啊! 先前,亩产翻倍,与他而言,已然如梦幻一般,而眼下……十五石! “此物……此物……” 弘治皇帝身躯不住颤抖着:“此物,当真可以当做主粮吗?” 这也是三位阁老与六部九卿一众大员的期待之处。 能否当做主粮,才是关乎着整个大明命运的存在啊! 若无法当做主粮,产量再高,又有何用呢? 关键时刻,宁远捡起了十多个较小的土豆:“陛下,诸位师傅请稍等,咱这就去将这土豆烹饪了!” 说着,抱着土豆离开了。 土豆的做法有太多种了,土豆丝、土豆条、土豆块、炸土豆等等等。 可真正要证明土豆用途,便只能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 煮土豆! 或者烤土豆! 简而言之,要将这土豆,整个烹饪了! 开水早已准备好,宁远将土豆再度清洗一番,直接放在锅里煮,顺带着,又放了少许的盐巴。 过了大概一刻钟,他返回玻璃大棚,将一个个土豆,分食给弘治皇帝与诸多大员。 最前面,弘治皇帝轻轻捏开了土豆皮,放入口中品了品,味道……怪怪的。 与先前他土豆丝比起来,这整个的土豆又是一个味道,糯糯的,带着些许甜味,吃起来,竟是……相当的可口! 简而言之,好吃! “嗯……这味道……舒适!” 弘治皇帝赞叹不已,几口便将一个土豆吃的干净。 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忽而吃起这土豆,竟有些上瘾! 他忍不住道:“驸马,可还有土豆了?” 宁远苦笑:“余下的土豆,要做种的!” “对!对!对!”弘治皇帝不住点头。 作种,才能培育出更多土豆,才能养育这天下无数的百姓啊! 于是他摸了摸肚子,笑了出来:“只是吃了一个土豆而已,竟是有些撑涨了,此物,完全可以当做主粮啊!” 包括三位阁老在内的诸大员,自是点头不迭。 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小土豆,便教人有了饱腹感,若是换做那半斤重的大土豆……这天下,怎还会有饥饿之人? 噗通! 大学士刘健点头,直接跪在了地上。 “祖宗有德,祖宗有德啊!” “幸赖祖宗顾怜,这大明,有活路啦!” 噗通通! 其余大员皆是跪在地上,泪水鼻涕横流。 弘治皇帝深深吸气,也是感慨万千。 只要这土豆推广开来,困扰他、乃至困扰历代的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了啊! 大明,终于,有救了! 第370章 繁昌侯 玻璃大棚之中,诸多大员皆是伏跪在地,声泪俱下,称功颂德! 而弘治皇帝定定的望着那两石的土豆,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便是大明的希望啊! 莫说的亩产十石,便是五石,那也足以养活而今大明的五六千万人口了。 而百姓们吃饱了,便会安定下来。 毕竟,如果可以安生的话,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闹事呢? 还有便是,百姓吃饱之后会……生更多的孩子。 如此一来,用不多久,这天下,便会强盛而兴旺起来! 在他,弘治皇帝的手下,大明,将迎来一个不可想象的盛世。 “好,好,好!” 他忍不住喃喃着。 玻璃大棚,好,土豆,好,驸马,也是好的。 而后,他提起几分精神:“驸马,这土豆,一定要好好培育,争取……早些推广开来。” 宁远自是笑着应下。 弘治皇帝神态带着几分激动,带领百官走出大棚,望着这一片蓬勃向上的西山,心间,也是多了一股豪迈。 “朕很是期待,有朝一日,这天下,皆可如西山这般!” “人人有饭吃,有银子挣,安定而祥和啊!”弘治皇帝自语似的说着。 晚些时候,回到宫中。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对坐,他略微眯着眼,回味起来,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切,仿佛如做梦一般。 但,这并不是梦,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现实。 “那繁昌伯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啊!”弘治皇帝笑着说道。 三位阁老纷纷点头。 这哪里是大功啊,分明就是泼天的功劳,堪称是万世之功。 那一个个土豆,圆滚滚的,看似丑陋,却可解决无数人的温饱,活人无数啊。 而有功,便要论功行赏。 弘治皇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三位爱卿想一想,此番应如何赏赐吧。” 三位阁老各自思考。 赏赐,麻烦倒也不麻烦,但问题就在于,宁远此番的功劳,并非是军功。 非是军功,按理说,便不能进爵。 可话说回来,这功劳又太大了,区区升官根本不够啊。 “陛下,臣以为,繁昌伯此功,可救人无数,理应破格封赏。” “历来,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有无数百姓饿死,对抗饥饿,于大明而言,亦是一个大阵仗。” “所以,臣以为,赏赐一个繁昌侯是理所当然的。” 刘健说完,李东阳、谢迁也便忙跟着点头。 这番话,十分的牵强,强行的将宁远的功劳说成是军功,有些坏规矩。 只是……这一年多以来,朝廷的规矩坏的还少吗? 朝廷带头经商,增设二司辖于内阁之下,公主下嫁勋贵,哪一样没坏规矩。 人家宁远立的万世之功,再坏一次规矩,怎么了?赏赐一个侯爵,怎么了? 故而,三位阁老也是不在意的。 “嗯,那便劳烦三位师傅拟票吧。” 弘治皇帝淡笑着。 进爵是必然的,这泼天功劳,便是赏赐一个公爵都没问题。 问题是他担心朝堂之间会有一些言论,毕竟,因为那小子,朝廷这边已经坏了许多规矩了。 凡事,要徐徐图之。 再者,若是赏赐公爵,那小子不得飘到天上去啊?以后,太子继承大统也没什么可赏赐的了。 赏什么? 异姓王? 亩产十五石的主粮,横空出世,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朝野,无数人惊的目瞪口呆。 而此刻,在五军都督府。 宁合雍懒洋洋的瘫着身体,笑容,也是止不住的流露出来。 这小日子,好哇! 用自家儿子的话来说,美滋滋啊。 近来的宁府,喜事连连。 自家儿子,意外的成了本朝的驸马,而公主殿下,也怀有身孕,人丁单薄的宁家,终于有后了啊! “哎,老张,最近怎么没有战事了啊,老子都快闲出屁来了。”宁合雍呲着牙花子。 对面,英国公张懋斜了一眼:“少臭屁了,咋的,你还喜欢打仗啊?” “啊!” 宁合雍深深点头:“这一日不打仗,老子就浑身难受!” 张懋不以为意:“行了,还不是公主殿下怀孕了,你想着为以后的孙子立功是吧,别想了,天下太平,大家吃吃喝喝,挺好的。” 宁合雍嘿嘿一笑。 就在此时,土豆的消息传来了。 “什么?卧槽,亩产十五石?” 张懋直接蹦了起来:“真的假的?什么?陛下与几位阁老亲眼验收的,卧槽,疯了,卧槽,卧槽~” 宁合雍也是一脸呆愣,被这产量深深的震撼了。 而后,他豁然起身:“老张,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撒腿狂奔。 这事,太大了,必须得好好跟自家儿子确认一番啊。 回到宁府,他翻身下马,刚打开门,便见里面的萧敬正在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繁昌侯……” 后面,宁合雍再度定住。 繁昌……侯……侯…… 这……圣旨来的也太快了吧? 还有便是,自家儿子,也成侯爵了?与他这个老子,平起平坐了! 这两短短不到两年啊! 宁远接了圣旨,瞥见门口处的宁合雍,呵呵一笑:“呦呵,老宁,回来了啊,一会儿整两口啊?” 宁合雍脸色一阵不自然,那感觉就像,自己这个当爹的……连自家儿子都不如啊。 不多很快,他又大笑出来:“好,整两口,咱们宁家,当兴啊!” 宁远进了侯爵,整个宁府自是都开心的。 下人、小厮一个个合不拢嘴,因为,自家老爷又开始发银子了,每个人,十两银子。 朱秀荣也是开心的。 为自己夫君进爵开心,也为自己夫君所做之事开心。 王满堂和刘美人当然也开心,只不过在这开心之余,心里……空落落的。 宁家,一门双侯爵啊! 公主殿下怀了一个孩子,若是男孩的,日后定当继承爵位的,可……还有一个爵位需要继承啊。 而她们两个……生不出孩子…… 退一步说,即便无关爵位的继承,一个女人没有孩子,那也是此生的遗憾啊。 朱秀荣注意到二人异样的反应,柔声道:“满堂妹子、美人妹子,别乱想了,没事的。” “我呢,刚刚怀孕,近期不能……夫君,还是要你们来照顾的。” “说不得这段期间,你们就有喜了呢?” 温和的言语令得王满堂二人心底一暖。 公主殿下,太好了。 贵为公主,却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反而与平起平坐,这已然是无上的荣恩了。 “谢谢姐姐。” “多谢殿下。” 二人感动不已。 晚些时候,宁府开饭。 吃的是番茄肥牛火锅。 这牛是西山养殖的,但脾气特别的蛮横,动不动就与别的牛干架,最后……把自己干死了。 自然而然的,沈三便拿了朝廷的宰牛的文书,合法的将牛宰了。 牛肉经过冷冻,切成薄片,放入番茄锅中烫上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可以就着酱料开吃。 酒足饭饱,天色也暗黑下来,人便容易犯困。 于是宁远便去了后院。 在省略几千字的内容之后,宁远几乎快睡着了,却听旁边有啜泣的声音。 “怎么了,满堂?” 刚脱口而出,宁远便会意过来,轻声道:“好了,别想了,凡事,要顺势而为,强求不得便不要去想。” 王满堂点头,梨花带雨的笑了笑。 翌日,宁远还沉浸在繁昌侯的喜悦之中,忽而收到消息,登州,遭遇海盗突袭。 那诸多海盗与登州卫激战之后,抢了一些军粮便逃之夭夭,整个登州卫,一片狼藉。 “可恶!” 宁远暗恨,拳头紧握着。 “等着瞧吧!” “犯我**者,虽远必诛!” 第371章 出海 养心殿。 弘治皇帝的面色有些阴沉。 大明,刚迎来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结果,就在第二日,登州那边便出了问题。 一伙海盗,夜袭登州。 登州卫与海盗激战,被打的节节败退,海盗便掳掠了军粮,逃离了登州。 因为海盗并未掳掠登州百姓,故而,诸多登州义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打输了,也就罢了,那海盗的头领井上一郎还叫嚣不已。 说什么:区区大明,爷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出一月,为我兄弟山本四郎报仇雪恨。 简直猖狂的无法无天,视大明为无人之境了! 弘治皇帝有些愠怒,低声道:“驸马,还未到吗?” 这时,外面响起传报声,宁远赶至。 见礼之后,宁远便老老实实的闷着头,也不敢主动说话。 关于海盗一事,其实,他也有一定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海盗出现之后,是他举荐王守仁、徐经二人去镇守沿海的。 大多时候,海盗,都出现在江南一带,谁能想到突然就跑北方来了呢? “宁远,朕问你,那王守仁与徐经镇守江南,而今,如何了?”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犹豫了一下。 江南那边,已经有太久没传来消息了。 而在先前的消息之中,王守仁提及练兵大抵完毕,而今,正在全力修缮船只,只要造好船,随时可以出海。 “想来……应是日夜监视海岸吧,问题不大。”宁远随口胡诌。 弘治皇帝倒也没有追责。 因为王守仁、徐经二人赶往宁波、台州之后,那海盗确实没有再出现,这便说明,此二人,确实有能力镇守江南沿海。 “朕,已命户部下拨银两,修缮船只。” 弘治皇帝说道:“你告诉王守仁、徐经二人,继续严防,如果海盗再敢来,一定要……诛杀殆尽!” 说到后面,弘治皇帝的怒气已然写在了脸上。 太气人了! 完全不把大明放在眼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是不狠狠的打击,大明的颜面何存? 待得宁远退下之后,弘治皇帝来到内阁,与三位阁老商议对抗海盗一事。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固守成规,龟缩着等着海盗来,那海盗将永远不绝。 “当真没有办法出海,主动打击海盗吗?”弘治皇帝皱着眉头。 三位阁老默然。 虽然有些可耻,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若是换成文皇帝之时,七下西洋,以那个时候的船只战力,区区海盗,自是不成问题。 可到得此时,百年已过,大明在海上的力量,几乎可以说是为零。 片刻之后,刘健叹息一声,缓缓道:“陛下,海面苍茫,即便大军可以出海,却也找不到海盗的藏身之处啊。” 找不到敌人!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弘治皇帝闻言,也只得一声叹息。 而今,大明强盛了,那鞑靼、瓦剌都已然臣服,却被跳梁小丑一般的海盗给欺负了,即便朝廷要打,那也有心无力啊。 遥想文皇帝之时…… 忽而,弘治皇帝顿住了,深深凝眉之后,沉声道:“三位师傅,而今大明强大,是否可以考虑学习文皇帝,造船出使西洋?” 三位阁老也是定住。 这,倒是一个问题。 而今大明,确实变强了许多,在不缺银子这个大前提下,靡费一些银两去造船,似乎……也是可行的啊! “陛下,可先问过兵部那边的意思,或者找一找三宝太监留下的海图。”李东阳说道。 “嗯,传马文升吧。”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心动。 下西洋,给朝廷带来的收益,并不大,但此事事关颜面与国威啊。 而若有实力下西洋的话,再对付区区海盗,也就不成问题了。 另外一边,宁波。 徐经在得到任命之后,回了一趟老家,取来许多书籍,整日研究着。 王守仁这边,则忙着训兵。 因为接下来涉及的是海战,所以,大部分的训练,都是在船只上面进行的。 一日训练完毕,二人皆是被邀请到戚景通的大营之中。 “二位……当真的青年才俊啊!” 看着二人,戚景通有些羡慕。 就说这王守仁吧,同样是训兵,训练出来的效果,就比他这边好许多。 那一个个义兵,勇猛如虎,铁血凛然。 他这边的呢? 大多数人虽是比先前强了许多,可训练的效果,仍旧差强人意。 再加上他先前对抗海盗不利,整个人便有些郁闷。 “来,喝喝喝!” 三人凑在一起,年纪相当,喝起酒来,自然是放得开。 喝着喝着,便聊起了家常。 “徐兄,你……有子嗣了吧?”戚景通问。 “嗯,有了,去年长子刚出生,想来,明年还会多一个。”徐经说道。 戚景通又看向王守仁:“王兄,你呢?” “这……呵呵……” 王守仁有些尴尬:“自记事以来,一直忙于学问,暂还没有呢……” 戚景通深深点头,旋即苦笑:“说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成婚十余载,一直努力耕耘,张氏那婆娘……至今还没个动静。” 嗯? 徐经眨了眨眼。 这戚兄……也生不出孩子? 感觉……怎么有些熟悉呢? 他不自觉笑了笑,问道:“戚兄,你……可曾有妾室?” 戚景通摇头。 徐经道:“这便对了,给你讲个故事……” “我的恩师,你应该听说过吧,繁昌伯,在咱大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先前呢,他纳了两个妾室,将近一年,都没有孕育。” “现在,他老人家成了驸马,公主殿下,便有了身孕,你……懂?” 在提及恩师的时候,徐经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崇敬之情。 戚景通听了,自是瞬间会意过来。 他捏着下巴,眯着眼,喃喃似的道:“确实,先前,媒婆不知去了咱家多少次,要给咱介绍一个王氏,都被咱给拒绝了,以后,得好好钻研一番……” “努力啊!” 徐经笑着提起酒杯:“戚兄,最后喝一个吧,咱们再喝酒,怕是少也要两月有余,来,干!” 戚景通也没在意,抬杯便喝。 只是,在一觉之后,忽而有手下来报,先前一直在海边训练的诸多义兵……消失了。 “大抵是……出海训练了吧。” 戚景通仍旧没在意。 然而,当晚,诸多义兵并没有回来。 第二日、第三日……始终不见义兵的身影,就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啪! 戚景通一巴掌拍在额头之上,目露惊骇:“他们该不会……该不会……哎……糊涂啊!” 第372章 俺也一样 戚景通叹息,在无语的同时,又为王守仁、徐经二人惋惜。 不出意外,这二人大抵是出海寻找那海盗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那海面苍茫,无穷无尽,根本望不到边际,去哪里寻找海盗的老巢啊? 完全就是糊涂啊! “想来,这王兄与徐兄是立功心切吧。” 戚景通摇了摇头。 因为想要立功给朝廷看,所以才犯忌出海,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这事,若是被朝廷知道,定然少不了一通责罚。 因为朝廷叫你们过来这边,只是镇守,可没叫你出海寻找海盗啊,再直白一些,这完全就是抗旨不遵。 “罢了、罢了,作为兄弟,我最多,也只能帮你们打一下幌子了,只希望,你们早些回来啊!” “哦,对了,知府大人那边也要去知会一声。” “消息,千万不要走漏啊!” 戚景通叫苦不迭。 那两个家伙,实在太乱来了。 而此刻,在苍茫的海面上,有着十余艘大船,正在缓慢行进着。 徐经站在船头之上,海风刮裹着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他有些激动、振奋。 机会,终于来了。 为了此番出海,这数月的时间,他几乎是废寝忘食的研究海图。 哪里,可能有海岛,哪个海盗之上,可能有淡水,这些,不知道反复推举了多少遍。 付诸这么多的努力,为了,便是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在殿试之时的那份答卷,是正确的,同时,也证明恩师的眼光,没有错! “有信心吗?”旁边,王守仁平淡的问。 “势在必得!”徐经言语铿锵有力。 诸多海图海岛的位置,他已经研究透彻,只要将目标海岛一一搜寻,定叫那海盗插翅难逃。 而搜寻这诸多海盗,所费时间,一个月足矣。 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徐经忍不住道:“师兄,出海之时我看了一眼,我们所携带的口粮,最多,也就能维持十天左右,怕是不够吧?” “够了。” 王守仁不紧不慢的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恩师有过吩咐的。” 额。 徐经腮帮抖了那么一下。 原来,恩师,早有吩咐,只不过……吩咐的,却是大师兄。 这几个月来,他也曾给恩师写过书信,可恩师,却只是给大师兄回信,那感觉就像……很嫌弃他一般。 当然了,细细想来,倒也可以理解。 先前拜师的时候,恩师不过是碍于情面,不大好拒绝他,故而,才勉强收为弟子的。 在三师兄弟中,他也是最差的哪一个。 大师兄王守仁,才学匪浅,智慧过人,高中之前便立下过汗马功劳。 而二师兄唐寅,才学更是冠绝当世。 如此对比下来,他徐经,怕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 “恩师,您放心,此番,我一定会证明给您看的!” 徐经暗暗发誓,旋即准备打开书信。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叫之声。 “一,二、一、二……” 循声望去,只见最后面的那只船上正有四五名义兵正在拉网,随着一张大网的拉动,一条条肥大的海鱼扑腾翻滚挣扎着,白-花-花一片,煞为壮观。 徐经瞬间会意过来,打开书信一看,果然如此。 恩师,竟是吩咐他们“就地取材”,吃海鱼,如此一来,便省却了繁重的口粮问题。 “恩师,果然高明啊!”徐经赞叹。 王守仁也笑了笑,待得后方船只靠近,走了过去。 船上大鱼,足有数百条,大的,有十几斤,小的,也有三五斤,笼统算来,足有数千斤。 船上,义兵数量约三千,再算下来,捕鱼一次,最少,可食两日! 王守仁很是满意,吩咐指定的火头开始煮饭。 做鱼的方法,书信中简略交代,清蒸、鱼鲙皆可。 不多时,开饭了,诸多义兵吃的那叫一个开心。 果然,海鱼太好吃了,有一种独特的鲜香,美味可口啊。 “王大人,跟着您混太好了,咱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出海啊?” “是啊,下次出海一定记得叫上俺,俺愿意干架。” “俺也一样。” 义兵们一边吃、一边说着。 王守仁笑道:“好,下次出海一定带上大家伙。” 大船缓慢行进着,闲来无事,王守仁便在船只上训兵,顺带着,也将对战海盗的诸多心得,告知义兵。 一场意义空前的海战,即将拉开。 另外一边,京城。 关于海盗的问题,一时间,朝廷这边也是毫无办法。 至于下西洋一事,兵部那边并不认同,原因是考虑到朝廷现今尚未真正强大起来,贸然下西洋,只会带来诸多问题。 弘治皇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心思放回高速公路上面。 京霸高速公路在经过火热之后,也平稳下来,一日,可入银子约两千两。 有了这个收入托底,再修其他的路,自然没有问题。 “道路司与通商司,筹划的如何了?”弘治皇帝问。 “回陛下,大体,以筹划完毕。” 刘健回应:“臣以为,这道路司与通商司,既然是暂定设立的,这一开始,职权不宜设的太高。” “故,臣将这二司,设道路使与通商使,各一人,官衔正四品。” “在其下,又设左、右郎中,正五品。” 官职,确实不大。 如通政使司,其通政使乃是正三品。 这道路司与通商司,却是将官职向下压了一级。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 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二司乃是破坏祖宗规矩增设的,一开始,确实要稍微的收敛一些。 若直接设个正三品,其余百官,怕也会有非议。 想了想,弘治皇帝问道:“人选,可有定数了?” 三位阁老只是轻笑。 弘治皇帝会意。 若是换做其他六部,人选的问题三位阁老自是拿捏有度,可这增设二司,有些特别,而且,都与宁远有关。 所以,这人选的问题,怕还要询问宁远一番。 不多时,宁远赶来。 弘治皇帝也不遮掩,直接开口:“宁爱卿,这增设二司,虽官衔不高,却至关重要,你,可有举荐之人啊?” 咦? 宁远心里乐了出来。 第373章 举贤不避亲 宁远很清楚,无论是通商司还是道路司,之所以设立,都与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为朝廷的现有制度,已经无法满足对经商与道路的管制了,增设二司,势在必行。 而既然二司筹建起来,接下来的人选……自然也是“就近原则”啊! “回禀陛下,臣有举荐之人。” 他直接道:“对于这通商司,负责的,乃是朝廷的经商事宜,所用之人,需懂的经济之道。” 经济之道! 这几个字,倒是令得三位阁老醍醐灌顶。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对于经济之道的理解,即便是他们,也是极其模糊的,大抵只知道……嗯,银子很好用。 他们尚且如此,这朝堂之间,又有谁懂得经济之道呢? 唰! 几乎同一时间,三位阁老看向宁远。 好小子,该不会是要举荐自己吧? 这大明,若论经济之道,没人比这小子更懂啊。 这时,却听宁远继续道:“臣有一弟子,叫做唐寅,现为翰林修撰,他对经济的悟性很高,再加上在臣身边的耳濡目染,对经济之道……只比臣差那么一点点了。” 三位阁老颔首。 对于唐寅,他们自是极其看好的。 那唐寅连中四元,只是在殿试之时的策论略逊色王守仁一筹,其才华,毋庸置疑。 若此人略懂经济之道的话,任职通商使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 “翰林修撰为七品官,从七品官直接升为正四品,怕是有些不妥吧。”弘治皇帝疑惑似的说道。 宁远没有作声。 这事,不归他管。 倒是李东阳笑了笑,道:“陛下,这通商司本就是破格筹划而来的啊,筹划之处,难免会遇到一些问题。” “还有便是,朝堂之间,与经济之道,除了这唐寅之外,几乎无人通晓。” 言语,点到为止。 直白一些便是通商司本身就坏了规矩,也就不在乎都那一次两次了。 弘治皇帝闻言,只是轻轻点头,算是“应允”了。 通商使的人选定了下来,接着,便是道路使了。 弘治皇帝便准备命宁远退下。 举荐一个人,已经够了,而且举荐的还是自己的弟子,本就会引起一些非议。 只是,还未等弘治皇帝开口,下面的宁远看了看,试着道:“陛下,那道路司的道路使,尚且没有人选吧?” 嗯? 弘治皇帝瞳孔微微收缩。 这小子,什么意思啊? 还要举荐? 来劲了是吧? 三位阁老也是诧异,有些饿啼笑皆非。 这小子,为了安排自己身边的人,脸皮当真厚若城墙啊。 不过他们有些好奇,这小子的三位弟子都已经有了差事,接下来,又要举荐谁呢? 宁远继续道:“臣以为,这道路使的人选,首先要懂的,便是修路。” “陛下、三位师傅,事项一番,若这个人连修路都不懂,连最起码的路基石以及水泥的制作远离都不懂,如何修路啊?” 嗯?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既然的管理高速公路,那首先就得懂的修路的诸多事项。 而眼下,朝堂之间……有人懂吗? 先前,宁远修建京霸高速公路之时,有消息传出,那路,如建房一样,竟是修建了地基,之后,再地基的上面铺上水泥。 这修建的过程,可能许多人都听说了,可具体怎样操作,地基如何搭建,对此,即便是皇帝陛下那边,也是一无所知。 弘治皇帝看了看,沉声道:“你……又要举荐何人啊?” 宁远笑了笑道:“臣举荐一小吏,名为刘能,此番修路,他全程跟踪,可以说,对修路的诸多事项,再清楚不过了。” 刘能? 对于这个名字,弘治皇帝是陌生的。 文武百官太多了,每日上朝之人他倒是认得,至于这刘能……却是半点印象没有。 一侧,大学士刘健倒是想到了什么,提示道:“陛下,这刘能先前曾帮繁昌侯赈灾北直隶。” 噢~ 弘治皇帝终于想了起来。 确实如此,先前赈灾北直隶的时候,宁远确实向他要了一个人。 他想了想道:“这刘能,而今是几品官?” 宁远道:“应该是……七品。” 对于这刘能……即便是在他这边,存在感也是极低的。 除了用到的时候,平日里,几乎如小透明一般。 因为这人,确实没什么特别的能力。 不过,考虑到刘能与自家老爹有点微不足道的交情,赈灾与修路的时候,又贡献了力量,有这样的好机会,自还要举荐一番的。 这时,大学士刘健想了想,不确定一般道:“七品,若直接升为四品,怕是有些不妥吧!” 因人而异! 唐寅七品升四品,刘健是赞同的,因为此人乃是此番科举的榜眼。 而那刘能,若非因为宁远,这内阁之上,怕是永远记不住这个名字。 弘治皇帝点头附和:“不错,便命这刘能,任道路司的……左郎中吧。” “陛下圣明!”宁远忙是马匹拍了过去。 大明,以左为尊。 说白了,刘能这个左郎中在道路司,那也是二-把-手了。 堂堂正五品,较之先前的正七品,直接升了两级,这也是破格提升了。 于是,翌日的早朝之上,新增设的道路司、通商司的人选,定格下来。 对此,百官自是没有异议的。 因为这事,没法说啊! 六部尚书那边都没有表态,其余人也就不好多说了。 唯独有一点令宁远稍稍意外。 道路司的道路使,竟然是先前的兵部车驾清吏司的刘永。 其中原因,倒是可以理解。 日后,当这高速公路铺满全国,驿站,自然会分布在高速公路的沿线,而刘永此人,对驿站之事较为熟悉,故而沿用。 但,宁远还是有些不爽。 先前,最为反对高速公路的混账,竟然升职了! 而且,还是刘能的顶头上司。 这……还有道理可讲?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去皇帝陛下那边告状吧? 晚些时候,他回到家,家里,来了两个客人。 唐寅,还有刘能。 “弟子,多谢恩师。”唐寅执弟子礼,并未有太多的表现。 至于刘能,只一见到宁远,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哭的稀里哗啦。 “刘能,万谢先生提拔!” 说着,咣的一头扣了下去。 宁远有些错愕。 这混账,吃错药了吧? 若是没有外人也就罢了,此一刻,自家老爹还在跟前呢,纳头便扣? 什么意思啊? 第374章 乱了,全乱了 宁远都懵了。 刘能感激他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道路司日后的发展潜力巨大。 就算不论潜力,一个道路司的郎中,那也是实打实的五品大员啊。 可这感激之礼……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你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当着我爹的面,行叩拜大礼感激我一个年轻人,我……受得起吗? 来不及多想,宁远忙是上前扶着刘能:“世伯,您快起来,无需如此的。” 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一百五六十斤的刘能就在跪在地上不起。 “恩公啊……” 刘能放声痛哭:“我刘能,大半生,碌碌无为,直到……遇到了恩公……” “因恩公指点,刘能才有了些许事情可做,去赈灾,去修路。” “单说这修路,看似无关紧要,却是令得刘能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所以,恩公您……便是我刘能的人生之光啊!” “再次,刘能恳请先生收留,收下刘能这个……弟子吧!” “子弟,叩拜恩师!” 说着,咣咣咣,不住的磕头。 一头下去,甚是用力,连宁府的水泥地都有些震颤了。 宁远直接目瞪口呆。 我…… 直接无语了! 还可以这样? 你一个当朝大员,四五十岁,刚刚升迁,拜我为师? 你……要不要脸啊? 我宁远,哪个徒弟不是人中之龙? 就如那最差劲的徐经,学术方面虽然没有建树,可人家懂得地理知识啊! 稍加培养,说不得世上地理的第一人便出现了。 再说你刘能……你干啥啥不行……你……修路第一名…… 嗯……修路! 宁远略微顿挫。 若是有大明第一基建狂魔的徒弟……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不由得沉思起来。 一侧,宁合雍也看傻眼了。 先前,在他未恢复爵位之前,这刘能虽然有些坑,但总体而言,还能算作是好友。 所以,在宁家崛起之后,他仍旧当这刘能是兄弟。 可眼下,他的兄弟……要拜他的儿子为师? 这…… 乱了,全乱了! 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行的啊! 于是他看向宁远,轻轻摇头示意。 不行,不行的啊! 一旦自家儿子心下一软,承认了这个弟子,以后……怎么称呼啊? 啊,我兄弟是我儿子的弟子,我儿子是我兄弟师傅? 这……全然乱了! 宁远见状,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 他沉声道:“刘能,你……先不要扣头了,哎呀,都出血了,看着都疼!” 刘能立刻停顿下来,抬起头,眼冒精光:“恩师,您……应允了吗?” 宁远摆着架子,缓缓道:“圣人有云,达者为师,你呢,虽是长了我一些年纪,但我的学问,比你高,当你的师傅,却也没什么问题……” 刘能当即欣喜若狂,咣咣咣三个响头,又取了酒杯奉上:“恩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嗯,起来吧!” 宁远十分的沉着,饮了酒之后,为人师傅的架势便摆了出来。 他徐徐道:“刘能啊,恩师在这里,先给你上一堂课。” “说来,这一课,也很简单。” “想来,你应知道,此番你荣升道路司的郎中,有一个上司,那人叫做刘永。” “这刘永如何,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懂了吗?” 哈? 刘能认真想了起来。 先前,他就是有些木讷,不大会来事,故而,致使一些上官十分的不喜。 也正因如此,混迹了十余年,才一直没升迁。 想来,恩师的意思,应该是指点自己以后应努力与上官们搞好关系吧? 于是他试着道:“恩师放心,日后,弟子定会与上官打好关系,和洽相处的!” “相处?相处个屁!” 宁远凌然起来:“听好了,明日,你上任之后,给我弄他、阴他、整死他!” 刘能:“……?” 旁边,宁合雍:“?” 这变故,突如其来,叫人不敢置信。 自家儿子,当真,收自己的兄弟……为徒了! 这这这…… 他忍不住看向刘能:“刘兄,你……快起来吧,可别跪着了……” “呀!” 刘能恍然意识过来什么的似的,忙取了酒杯,竟是跪在了宁合雍的跟前:“师公在上,受徒孙一拜!” 说罢,又开始扣头。 宁合雍:“……” 他脑子已是有些茫然。 这位刘兄……来真的? 来不及多想,他忙起身去扶刘能:“刘兄快请起,快快快!” 刘能点头不迭:“多谢师公。” 宁合雍:“……” 接下来,几人同坐饮酒。 期间刘能不住的向宁远、宁合雍、唐寅敬酒。 尤其与唐寅,一口一个师兄,叫的亲切无比。 晚些时候,唐寅、刘能二人离去。 宁合雍向后靠着,许久后,长长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宁远沉默。 这刘能拜师的目的,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宁家,强盛起来了,俨然有成为参天大树的态势。 对刘能而言呢? 依靠大树好乘凉啊! 有目的的拜师,可以理解,但,一切还要看那刘能日后的表现。 若差强人意……逐出师门便是。 转而一笑,宁远看先老爹:“按辈分来算,你兄弟是我弟子,那我便是你的长辈,你好啊,小宁……” “放你的屁!” 宁合雍大怒:“老子是你老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宁远直接跑路:“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我去干活了!老爹你也努力一下啊!” 宁合雍骂骂咧咧,片刻之后,想了想,兀自喃喃起来:“说来,这臭小子,也没个兄弟姐妹什么的,日后,怕会有些孤独吧……” 道路司、通商司的衙门建立起来,唐寅与刘能纷纷就职。 跟着,道路司这边,便开始筹划修建高速公路的事宜。 第一首先考虑的,便是京城至蓟州的高速公路。 因为蓟州距离京城最近,朵颜三卫那边又二三不定,修建京蓟高速公路,势在必行。 于是,大明第二条高速公路开始修建。 可就在修建之时,道路司衙门这边,出现了争执。 “刘能,你身为臣子,不懂得为君分忧,不懂节省钱财,你……意图何在?”道路司道路使刘永破口大骂。 刘能也是据理力争:“你这么修是不行的,这是……涉水路段,路基,必须加倍夯实,若不然,大水一冲,路基就垮掉了!” “你是上官,我是上官?路已经开始修了,你少放屁!” 刘永不屑:“刘能,别以为吾不知,你与那繁昌伯走的近,想要增加路基的本钱,挪为己用是吧?你等着,吾必参你一本!” 刘能也是气在头上:“参你大爷!” 如此粗鄙之语,直接令得刘永炸裂。 一个下官,他的手下,竟敢如此驳斥他? 找死吗? 他一脸的愤然:“你……你说什么?” 刘能淡定的撇嘴:“我说,参,你大爷!” “你你你……” 刘永气炸了。 先前,被那繁昌伯欺负也就罢了,现在,他的下官,还敢跟他争锋相对? 他想也不想,直接一拳轰了过去:“我打死你……” “我先打死你!” 刘能也不甘示弱。 片刻之间,二人扭打在一起,不多时,已是鼻口窜血, 很快,消息传遍朝堂,震裂一片。 身为下官,竟敢与上官对峙、乃至于扭打一起。 这……史所罕见啊! 那刘能,疯了吗? 第375章 莫要猖狂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与弘治皇帝皆是静默。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下官与上官起争执,倒也常见。 可下官与下官直接动手,还是很罕见的。 大家都是读书人,有辱斯文啊! 同时,又因这道路司的朝廷破格设立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满朝的关注,毫不客气的说,而今,关于刘能与刘永的事情,有着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在处理此事的问题上,稍有差池,便会影响朝堂的稳定。 “此二人,为何会扭打在一起啊?”弘治皇帝皱着眉说道。 三位阁老也是面目沉着。 这事,还真不好说。 因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按照那道路司道路使刘永的意思来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河道路段正常铺设便是。 即便那水流再猛烈,又如何比得过马车的碾压。 而按照那刘能的意思来看,河道路段容易受到冲击,理应增加路基的厚度,以抵抗冲击。 各有道理! 这边很难抉择。 因为,二人都没有错。 一个是为了朝廷节省不必要的银子,一个,则是为了路面的坚固程度着想。 看起来,似乎,都没有问题。 但二人,正是因此扭打在一起了。 出了事,便要解决。 弘治皇帝看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以为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三位阁老思考一般沉默着。 仔细一想,这二人,似乎各有各的理,只不过,似乎……那刘永所言,似乎更有道理。 那水流,再厉害,能比得过马车的碾压厉害? 水流才多点重量,马车又是多重? 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等级啊! “陛下,臣以为,那道路司郎中刘能所言,言过其实了。” “虽说那段路有可能涨水,大水淹没路段,可依照那水泥路的强度来看,没有半点问题。” “再者,刘能身为下官却与上官大打出手,实在是有辱斯文!” “故,臣以为,理应处置刘能。”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 诸多理由都是表面的,归根结底,那刘能太过放肆了。 政见不合,你可以提出来,可以参奏。 可是,你身为一个读书人,与上官扭打在一起,像话吗? 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丢光了啊! 弘治皇帝自也会意。 这,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其中涉及到宁远。 说白了,那刘能之所以如此猖狂,大抵是仗势欺人。 朝堂之上,对于宁远,本就有些偏见,一只隐忍不发,对于此事,若是不深究那刘能,于文武百官也交代不过去。 于是他果决道:“道路司郎中刘能,目中无人,败坏纲常,理应罢官啊!” 三位阁老沉默,却也等同于认同了。 罢刘能的官! 无论什么事,朝堂这边,总是有个底线的。 就如此番,那刘能太猖狂了。 对于这种人,不罢官,还留着用? “明日早朝,廷议此事吧!”弘治皇帝说道。 看似平淡的一番话,却是决定了刘能的命运。 罢官,已是必不可免! 晚些时候,宁府。 “恩师啊,弟子,一直遵循您的教导。” “实在是因为那刘永,太自以为是了,弟子不忿,才与那刘永扭打在一起。” “对了,是那刘永先动的手!” “弟子,是被迫的啊!” “恩师,弟子……冤枉啊!” 刘能跪在地上,哭诉不已。 宁远暗暗皱眉。 事实上,刘能的做法,没错。 因为……是他教唆刘能干那刘永的。 弄他、阴他、整死他! 只不过,他也是没想到,事情,会闹的如此严重。 这边,才刚刚上任不久,因为些许小事,直接被免职了,这便有些意思了。 他深深的沉了口气,低声道:“那段路,已经开始修建了吧?” 刘能忙是点头:“已经开始修了,路基,已然铺设完毕,只是水泥还未浇灌呢。” 宁远忽而一笑:“那便好!!” 眼下,已是临近七月,汛期,已然来了。 不出意外,近日,便会有一场大水席卷而来。 届时,谁错谁对,一看便知。 “恩师,弟子……冤枉啊……不出意外,明日早朝,弟子就会被罢官……”刘能泣声哭诉。 “嗯?” 宁远瞥了一眼:“闭嘴吧,哭哭啼啼,像什么?回去吧,被罢官更好,就当放假……休沐了!” 刘能便没敢多说。 只是,心底,却是有些凄凉。 恩师这是……放弃自己了吗? 他跑过来哭诉,是让恩师帮忙的! 可看恩师的这态度,似乎……并不在意啊! 翌日,一封圣旨降下,刘能被罢官。 宁远得到消息,当即赶往内阁。 只是,就在路上,一个人挡住了他。 “呦呦呦,这不是繁昌侯嘛?” “几日不见,怎么拉了?” 刘永得意不已。 因为没有外人,自无需遮掩。 谁人都知道,那刘能,是繁昌侯的人。 可是,因为那刘能太过猖狂,直接被罢官了。 前半生的努力,付之东流啊! 这……怎教人不开心? 而宁远看着刘永小人得志的样子,哂笑不已:“刘大人,胜负未定,莫要猖狂,您可小心着些……” 刘永却浑然不在意,仰着头道:“咱就是猖狂了,怎么了?只要咱是对的,猖狂一下,又怎么了?” “希望您一直这么狂下去!” 宁远拍着刘永的肩膀,一笑而过。 很快,他来到内阁。 恰巧弘治皇帝也在,见宁远到来,似笑非笑道:“繁昌侯,你莫不是为那刘能求情的吧?若求情的话,便不必说了。” 态度,很是坚决。 刘健也跟着道:“驸马,圣命已下,怕是覆水难收了啊!” 言外之意,教宁远不要开口求情。 此事,已然板上钉钉,求情也没有的! 只是宁远摇了摇头,朗声道:“陛下,臣……荐人不察,有失陛下信赖,臣……有罪!” 嗯?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这小子,并非求情,而是来认罪的? 于是他笑了笑:“宁爱卿无需多言,错在刘能,非你之错,你,何罪之有啊?好了,退下吧!” 宁远老实告退。 朝廷这边虽是没有追责,可诸多流言蜚语却是传播开来。 有人说刘能心怀不轨,借修建高速公路一事,大肆敛财,其心可诛。 也有人说刘能是奉了宁远的命令,才故意增加修建高速公路的成本。 言辞虽略有不同,可矛头,却是直指宁远。 第376章 完了,彻底完了 流言的传播,是极其恐怖的。 同样一件事,在不同人的口中,会直接变味。 而在这种态势之下,宁远乃至于有些无法见人。 太恐怖了! 每次碰到朝廷的百官,都会被奚落一番。 “呀,这不是繁昌侯吗?怎么拉了?” “繁昌侯好生厉害啊,怪不得这般富有,原来是贪墨朝廷的银子!” “从朝廷得来的银子,花着舒坦吗?” “繁昌侯很会举荐人嘛!” 诸多言语,令人唇齿生寒。 宁远也是无可奈何。 他自是管不住别人的嘴巴,同时,朝堂这边又把刘能之事归咎在他的身上,他又能怎样? 惹不起,便躲着吧! 于是,宁远便告了假,躲在府上。 只是,即便如此,此事似乎并未停止,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乃至于将矛头指向了唐寅、王守仁、徐经三人。 原因很简单,这繁昌侯举荐的人,有问题啊! 刘能有问题,那唐寅、王守仁、徐经等人,是不是也有问题,这事,得彻查啊。 当然了,内阁那边与弘治皇帝对此事倒是没有多说。 犯错的刘能已然被惩治,对此事,自是无需多言。 而在宁府,刘能又来了。 “恩师啊,弟子……对不起您啊!” “因为弟子,致使您的名声有损,弟子……愧为人啊!” “恩师,求您责罚弟子!” 刘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 宁远有些不耐烦:“行了,闭嘴吧你!” 刘能顿了顿:“恩师啊,弟子……” 宁远气的想骂娘,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碰到这样一个弟子,他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他好声好气道:“刘能啊,此番,你,做的不错,那刘永,就是一个王八蛋,你不打他,为师都想亲自动手了!” 刘能怔了怔,旋即,喜极而泣:“恩师开明啊,弟子,正是奉了您的旨意才会与那刘永动手的,那个王八蛋……” “嗯嗯嗯!” 宁远点头不迭:“好了,好了,不急的,再等等!” 另外一边,刘永是相当得意的。 终于,把恶心自己的人,搞走了,顺带着,还恶心了那繁昌侯一把。 这小日子,好哇! 尤其是这高速公路乃是一个大工程,未来,要铺设整个大明,而诸多驿站也会并入到道路司。 到那个时候,他非但升了职,职权也更大了。 因为这道路司归属于内阁啊! 再直白一些,他虽只是四品小官,可与那六部尚书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一时间,刘永春风得意,信心满满。 他来到正在铺设的蓟州的一段路,左右两侧,皆是河道,不由得笑了出来。 “按照那刘能的意思,日后,河道可能会涨水,淹没这段路……” “只是……涨水,又如何?” “只待水泥铺设上去,即便是再大的水,也不会侵蚀这高速公路!” 喃喃着,刘永大手一挥:“大家伙还等什么,快,铺设水泥!” 很快,诸多农户们开始行动起来。 而此刻,旁边的右郎中面色却是有些难看,小心道:“大人,今日,不已铺设此路段。” 刘永皱眉:“哦?为何啊?” 那右郎中低声道:“听闻,上游涨了水,即便铺设完毕,等那大水过来,水泥尚未干燥,这段路,也是白修了啊……” “嗯?” 刘永当即皱起眉头。 上游,涨水了吗? 这,倒是一件大事。 一旦大水蔓延过来,这段路,便会遭遇大水的冲刷,届时,可就危险了。 只不过,如若就此放弃的话,朝廷那边,怕是会出现一些不好的言论啊。 比如他先前与那刘能争论的路基之事,一旦被那繁昌侯抓住,说不得,便会参奏他一本。 于是他心下一凛:“慌什么?什么上游大水,简直一派胡言,继续修路,不得耽搁,越快越好!” 下令之后,民户们自是加快了修建的速度。 就在当日,和道路段的水泥,铺设完毕。 到得第二日的清晨,水泥干燥,一条崭新的大路,近在眼前。 很快,有试行的载物马车经过,大路,没有半点问题。 “呵呵,所谓路基,完全不用铺设那么深厚啊!” 刘永更是开心:“等着吧,待得回京之后,吾定要恶心那繁昌侯一番!” 他很是得意。 因为,眼前的高速公路,已经证明了,所谓的路基深厚与否,并不重要。 然而,就砸此时,一场大水,自上游席卷而来。 眨眼之间,便冲刷了刚刚修建好的路段。 那水势,太大了,滔滔不绝,荡荡而来,遇到刚修建好的高速公路,似乎有些阻塞,可很快,便碾压而过。 可与此同时,因为那水势的缘故,路基上面的石沙也被带动、被冲走。 水泥路面失去了路基的支撑,竟是垮塌下去。 不远处。 眼看着高速公路被大水冲的坍塌,刘永整个人都傻眼了。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刘永痴呆着,遍体透凉。 很快,消息传到了内阁。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是无言以对。 此事,乍看起来,似乎只是小事。 可若深究,那便是大事! 因为这路的路基不行,不够厚实,被大水冲垮了! 如若路基夯实,大水,也不一定冲锝动啊! 这也就意味着,那刘能与刘永之争,刘能,是对的! 如若按照先前刘能的意见,夯实路基,又怎会发生此等事情呢? 再行推论,朝堂这边……错了! “所以,涉水路段,果真要增加路基的厚度吗?”弘治皇帝自问一般说着。 三位阁老默然。 因为这事……他们也不懂啊! 但从眼前的事实来看,这修路,确实有很多学问。 就如眼下的涉水路段,路基的厚度,必须要增加,乃至于翻倍。 这个道理就如一加一大于二一般,路基浅薄,大水一冲,石沙就没有了,可若是路基夯实,大水未必冲得动啊! “大伴,宣驸马与那刘能觐见!” 弘治皇帝十分的果决。 因为这事影响甚大。 最浅显的,就如传递军情,这高速公路被冲垮了,马匹也不一定过得去啊! 试想,当马匹来到涉水路段,路段垮塌,如若遇到暗沟,这马匹,直接就没有了啊! 所以,这涉水路段便极为的重要。 第377章 没人比我更懂修路 事实证明,路基,是十分重要的。 尤其是涉水路段,路基不够厚实,那大水一冲,道路就垮塌了。 “朕,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修路,竟还有这么多学问。” 弘治皇帝感叹不已。 先前,他也是没在意这个问题,甚至直接罢免了刘能。 可回头来看,刘能与刘永的路基之争,刘能,是对的啊。 三位阁老也是慨叹不已。 到得此时,他们终于意识到懂行的多么重要了,用那繁昌侯的话说,便是……专业! 专业的人才,才能做专业的事情啊! 不多时,宁远与刘能赶至。 关于高速公路被冲一事,刘能自是听说了,自然的,对宁远也感激不已。 恩师,高明啊! 智珠在握,连那涨水一事竟都预料到了。 因为路基浅薄,大水一冲就垮塌,也就证明,他先前与那刘永打架……打对了! 不出意外,此番,陛下召见,应该可以官复原职了。 他兴奋不已,只不过,来到御下之后,他却没表现出半点激动的情绪,反而……很是悲伤! “蓟州大水的事情,尔等都听说了吧?”弘治皇帝问。 唰的一下,刘能的泪珠子直接涌现出来。 他鼻涕一把泪一把道:“回禀陛下,草民……听闻了,草民……甚是伤心难过啊。” “这路垮了,就要重新修建,那可是无数的银子啊!” “朝廷的银子也不多,草民……心疼啊!” 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语,倒是令得弘治皇帝沉默下去。 有些……羞愧。 看看,多么好的臣子啊,一心为朝廷着想。 而就是这样臣子,却是被他给罢了官。 想着,弘治皇帝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朕……亦有失察之处。” “刘爱卿为了朝廷,不惜冒犯上官,乃至于被……上官殴打,此乃赤胆忠心啊!” 弘治皇帝感慨一般。 简单两句话,却是将是非颠倒过来。 什么与上官扭打,那是被刘永打!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刘爱卿官复原职。” “又因刘爱卿忠心耿耿,理应重用,即刻起,官升一级,任道路司道路使。” “至于刘永,不听劝阻,一意孤行,降为道路司郎中。” 一升一降。 大局,便定格下来。 下侧的刘能闻言,亦是激动万分。 他忙叩拜下去:“臣……万谢陛下,吾皇万岁!” 三位阁老见了,自也没有意见。 大学士刘健道:“刘大人,日后,可要好生修路啊,诸多的高速公路,便靠你了!” 刘能忙点头,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三位阁老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修路。” 旁边,宁远腮帮抖了抖。 这老小子,会装比啊! 跟着,二人奉命退下。 宁远闲来无事,便跟刘能来到了道路司的衙门。 本有些痴呆的刘永见状,几乎是跳着起来的,不住的赔笑。 “呀,驸马都尉大人好,您吃了吗?来,您快请,喝茶,喝茶!”刘永一脸的奴才相。 宁远斜瞥一眼:“呦呦呦,这不刘大人吗,几日不见,怎么拉了?” 刘永尴尬不已,却只得附和道:“是是是,拉了,拉了。” 没办法,不怂不行啊! 自道路被冲垮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而见宁远不搭理自己,他又转而看向刘能:“刘大人,那个……呵呵,先前,多有对不啊,咱不对,咱是畜生,您见谅则个。” 说着,还不等刘能开口,大巴掌狠狠的抽在嘴巴上,一边抽,一边赔笑:“咱错了,咱猪狗不如……刘大人,您一定要原谅咱啊。” 刘能却是挺直腰杆:“若咱不原谅呢?” 噗通! 刘永当即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刘大人,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女,咱……” 旁边,宁远有些看不出去了。 他自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别卖惨了,滚出去。” 刘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跑了出去。 待得安静下来,宁远沉声道:“接下来,可能要修建山西那边的高速公路,路基,增厚二寸,日后有用。” 刘能当即应下。 别管怎样,恩师吩咐的,照办就是了。 接下来,各大高速公路开始疯狂的修建起来。 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撒了进去,不过区区十数日,竟是花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户部这边,实在是挺不住,只得上奏弘治皇帝。 “竟……如此靡费银两?” 弘治皇帝也是有点傻眼的。 太耗费银子了! 算下来,一日便要三万两银子,这……完全就是吃银子啊。 刘能那边全力赶工,同时修建十余条路,耗费一些银子,自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也太快了吧? “李爱卿的意思是,那刘能可能……贪墨银子了?”弘治皇帝问。 “是!” 户部尚书李敏道:“陛下,这还只是户部下拨出去的银子,那京霸高速公路得的收入,也被拿去修路了,这……委实浪费啊!” 这就有些可怕了。 户部这边已经拿出三十多万两银子,而京霸高速公路,每日又能入账数千两银子。 这银子……全部投进去了。 “陛下,应向道路司索要账目,核算一番。”大学士刘健开口。 “嗯!核验账目吧!” 弘治皇帝点头。 这是必经的程序。 即便他相信那刘能不会贪墨银子,可口说无凭,唯有核对前后所有的账目,才有事实依据。 “户部这边核算所有的账目,大抵,需要几日?”弘治皇帝问。 “想来,三日应该够了。”李敏回应。 弘治皇帝心下有了数。 三日,已然很快了,毕竟修建高速公路开销较大,其中的数目可能繁多。 “既如此,便去道路司取账目吧,修路……暂停!” 很快,李敏便找上了刘能。 “好嘞,李大人请稍等哈。” 刘能一口答应下来,而后弯腰下去,开始轻点账目。 那一本本账目,整齐有序,十本订为一摞。 随着一摞又一摞的册子摆放出来,李敏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似的道:“刘大人,这些……都是账目?” “是啊,怎么了?” 刘能理所当然一般道:“再稍等一下哈,还有一些。” 而后,又开始搬运册子。 后面,看着堆积如山,足有千册的账目,李敏彻底傻眼了。 第378章 数学狂人 户部尚书李敏都傻了。 原本,他以为这道路司的账目,也就区区几十册罢了,毕竟,对于记账这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些账目,是不能出现在册子上的,而为了找回这些账,就会模糊的记载。 事实上,莫说眼下的大明了,历朝历代也都这是这么干的。 而如此模糊记账,账本自然也就没多少了。 这也是他想皇帝陛下保证三天就能核算完毕的原因。 可眼下…… 咚……咚……咚…… 一摞摞账目随着刘能动作,被摆在桌子上,桌子上摆满之后,便放在一侧的地上。 “呼,李大人,这便是全部的账目了,您清点一番。”刘能开口。 李敏:“……” 他想骂娘! 这踏么的……都是修建高速公路的账目? 脑子有病吗? 即便是每年年底核算全国的收支,也不过如此啊! 他有些不敢置信,解开一摞册子,拿起其中一本,翻看起来。 越看,脸色越黑。 这册子,所记载的,确实是修建高速公路的账目,一笔一笔,记的清清楚楚。 比如买地的问题,整段路都与那些佃户买的地,价格几何,皆是一一在列。 再比如,偶尔改善人工的吃喝,购买了那些菜品,相比于平时,多花了多少钱。 这些,也就罢了! 更恐怖的是,连工人老婆生孩子,借支银子这等小事,也记了上去。 李敏气的呼吸都在颤抖,颤声道:“这……为何记的如此细致啊?” 刘能笑了笑:“咱恩师吩咐的,所有的变故都要记载下来,保证每一两银子的去向都可查。” 李敏:“……” 恩师……好吧,好吧! 他暗暗咬牙。 早知如此,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好端端的,上奏皇帝陛下做什么啊? 脑子怎么就进水了呢? 他悔恨不已。 可既然皇帝陛下都开了口,无论如何,这账,还是要继续查的。 于是他便叫来几个人,将诸多账目搬回了户部。 然后,户部的众人集体傻眼了。 “大人,这……都是修建高速公路的账?” “不是吧,李大人,要我们在三天之内,核验这些账?” “三天是不可能三天的,累死人也核验不出来啊。” 许多人抱怨不已。 李敏也只得好声好气的与诸多部下商议,账,才开始查验起来。 而另外一边,宁远也得到了消息。 他有些诧异,却也可以理解。 因为如此大规模修建高速公路,确实太费银子了。 朝廷要查账,那就查吧。 非但配合朝廷,道路司这边,也要自查。 于是他找上了一个人。 “呀,宁大人。” 一座有些简陋的府上,王文素激动不已:“来来来,快请坐,请坐!” 宁远四下看了看:“新购置的宅子?” 王文素点头不迭:“是啊是啊,以后啊,就在京城定居了,如果可以的话,咱想与您讨教数算呢。” 宁远顿了顿:“你定居京城,经商一事怎么办?” 王文素道:“交给家父去操劳了,宁大人,不瞒您说,自从咱接触您那阿拉伯数的算法之后,便迷上了数算,一日不算,咱便……浑·身·难·受。” 宁远啼笑皆非。 好家伙,还有强迫症。 不过回头想来,倒也可以理解。 数学这玩意,就像是**,容易上瘾。 尤其是打开数学大门之后,那一个个数字宛如有魔力一般,叫人痴迷不已。 无论是多复杂的题目,在经过算法的摧残后,就会变成一个简单的答案。 显而易见,王文素就上瘾了。 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某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若做得好,日后,倒可随时向某讨教。” 王文素眼睛一亮:“如此甚好,无论什么事,您吩咐就是,咱绝不推辞半句。” 于是,王文素就被带到了道路司的衙门。 宁远指着眼前一大堆的备份账目:“以最快速度,把这些账,核验一遍。” 算账! 王文素眯起了眼睛,这……好事啊! 平日间,他找题目算都来不及,眼下,竟是有现成的账出现了。 这完全就是上天送来的及时雨啊! “宁大人,您放心,咱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王文素信誓旦旦,而后便开始计算起来。 他看上账本上面的一个个数字,脑中,自动浮现对应的阿拉伯数,跟着,自然便是一番加减乘数的计算。 而碰到重要的数字,如几项支出的汇总,便写在纸上。 不多时,当一本册子的账计算完毕之后,再计算全部支出,与账目的结果进行比对。 唰唰唰! 那一个个册子,不断的更换,王文素整个人也沉浸于这数字的海洋之中。 累了困了,实在挺不住了,便休憩一会,而后爬起来继续核算。 刘能都看的傻了。 他见过废寝忘食努力的,可还没见过这般痴狂之人。 “王兄,歇歇吧,吃点东西,你已经连续八个时辰没合眼了。”刘能小声开口。 而王文素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睛紧盯着那诸多数字,疯狂的计算着。 刘能稍微提高声音:“王兄?王兄?” 王文素这才抬起头:“哈?” 刘能道:“吃点东西吧。” 王文素:“不吃不吃,吃东西哪有数算有趣。” 刘能喉咙涌动:“那……稍适休息一会?” 王文素仍旧摇头;“不睡不睡,睡觉哪里有数算有趣。” 刘能就乖乖闭嘴了。 恍然,三日过去。 这个早上,王文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满-足的神色。 他起身道:“刘大人,这账目,有两处小错误,咱已经列了出来,就劳烦您告知宁大人一番,咱得回去睡觉了。” 刘能点头不迭。 王文素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看那样子,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一般。 刘能忙是派了人,用轿子将王文素送了回去。 晚些时候,宁远来到道路司,查阅之后,便直接赶赴内阁。 见礼之后,他朗声道:“启禀陛下,道路司的账目,并无问题,道路,可以继续修建了。” 没问题?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无论是否有问题,也得等户部那边核算完毕再说啊。 却听宁远继续道:“臣已命人核算过了,大体上,都能对得上账,此番,算上京霸高速公路的收入,共耗银两四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五两。” 核算过了?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好小子,当真敢满口胡言啊。 论数算的能力,户部,几乎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存在了。 而此番,听说,户部那边抽调了足足十余人核算账目,至今,还没有消息呢,你这边就核算完了? 这不开玩笑嘛? 一侧,李东阳见了,忍不住揶揄道:“繁昌侯,你是怎么核算的啊?莫不是走马观花吧?” 刘健和谢迁也笑了。 历来,这宁远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若说三日之内,自行核验完毕,就太夸张了。 “繁昌侯怕是请了不少人吧?三十?五十人?”刘健笑道。 “这……” 宁远眨了眨眼,故作不解道:“刘公,如此简单的核算,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这下,连弘治皇帝都被气笑了。 这小子,平日里都挺靠谱的,今日……怎么如梦游似的呢? 第379章 毁灭性打击 一番言语,惹得内阁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因为,今日的宁远,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满口胡言 对于此番核验道路司的账目,内阁这边一直是关注的。 尤其是听说此番,账目……有点多。 连数算最为的厉害的户部都不得不抽调人手,连夜计算,就是如此,到得此刻,还没有一个具体消息。 可想而知,此番核算的量是多大! 而宁远说什么? 如此浩瀚的工程,只一个人便可完成?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好了,驸马,你啊,不要玩笑了。”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道:“且不说道路司这边的问题,那通商司,眼下可是有不少人盯着呢,你要抓紧一些啊!” 宁远自是会意。 说白了,不就是要银子嘛! 先前,他给宫里的银子,一般是月结。 现在呢,有了通商司,对接更方便,自然也是月结。 至于皇帝老子要银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道路司这边的压力太大,通商司这边的银子就得跟上。 “陛下放心,通商司这边不会有问题的!” 他信誓旦旦道:“此番,臣准备大干一场,保守估计,收入在百万两以上。” 咦? 弘治皇帝倒是有些诧异。 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若是分下来,通商司这边便有五十万两的入账。 “可是……再度预售玻璃?”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问。 “非也!” 宁远一脸神秘道:“三位师傅请拭目以待。” 三位阁老倒也没在意。 对于挣银子,这小子倒是在行,说不得此番通商司这边会有惊喜。 不多时,户部尚书李敏赶了过来。 眼下的李敏眼睛通红,衣冠甚至都有些不整,简直如疯魔一般。 弘治皇帝吓了一跳:“李师傅,你……无碍吧?” 李敏猛然一怔,刹那间,诸多情绪在心间翻飞,愤怒、感动、激动……眼睛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雾气。 太难了! 但就是这么难的事情,户部这边硬是给核算出来。 这等不可思议之事,他,做到了。 如何不令自己感动啊? “回陛下,臣……无碍的!” 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打起精神道:“此番,道路司账目核验已然完成,账目,没有任何问题,拢共耗银两四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两。” “嗯!” 弘治皇帝点头。 没有问题便好。 因为这事,确实靡费太多银子了,他这个君王也要给百官一个交代。 而核验之后没有问题,日后高速公路的修建,也就能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而今,十余条路同时进行修建,至今为止,已经耗费两四十一万三千…… 嗯? 他忽而顿住。 不知为何,这数字,竟仿佛在哪里听说过一般……有些耳熟啊。 想了想,他缓缓转头望向宁远:“驸马,你方才说的核验数字是多少?” 宁远笑道:“两四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五两。” 弘治皇帝又看向李敏,却见李敏正在目视宁远。 “繁昌侯,你……也核验了?”李敏眼睛瞪的老大,宛如牛玲一般。 “是啊!” 宁远满不在意的样子:“朝廷对道路司的账目有疑虑,既然要核验,道路司这边首先就要自行核验一番啊,有什么问题吗?” 李敏紧握的拳头都在颤抖:“你……找了多少人核验的?” 宁远伸出一根手指。 李敏见了,脚下不稳,连连倒退:“一个人?不可能,不可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三天内核验完毕……” 开口之间,整个人状若癫狂,再也没有所谓的君臣礼仪。 可是,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是没看到一般。 因为,宁远说出的数字,几乎与户部这边十多个人日夜赶工核算出来的结果,几乎一样。 涉及几十万的数字,差那么几两银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这……当真是一个人能核验出来的吗? 若如此的话……户部这边的十多个人,又算什么? 这时,却见宁远笑呵呵的望向李敏:“李大人,如果你们核验的数字当真是两四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两的话,我想,应该有两处计算错误。” “其一是有个叫孙三三的人,老婆生孩子,借去了二两银子。” “其二是修建蔚州路段之时,给工人加餐,多用了三两银子。” “这两处,是有误的,故而,总耗费银两应该是两四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五两。” 话音落下,整个内阁,寂静无声。 而那户部尚书李敏听了,双手展开,仰头望天,状若咆哮,却是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他们的户部,十多个人,几乎是倾尽全力,日夜赶工,用了三日多的时间,方才核验出结果。 而宁远这边,只是用了一个人……一个人……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若果真如此的话……他们,这些苦读圣贤书多年的士大夫……还是人吗? 废物都不如啊!啊啊啊! 刘健眼见李敏即将崩溃的样子,忙是开口道:“李公,你冷静,冷静一下……” “噗!” 李敏直接吐了一口老血,而后,身躯僵直,栽倒下去。 弘治皇帝忙命人将人抬下去,送去御医救治了。 而后,内阁之中,再度安静。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都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宁远。 这小子……神了! 只用了区区一个人,三日之内,便轻松的核算完十余人的事情,太神了! 也怪不得那李敏喷血,因为,太打击人了! 岂止是打击人啊! 简直比杀人诛心还可怕! 对比下来,整个户部……连废物都不如啊,什么读书人的脸面,全然丢光光了。 “繁昌侯……” 大学士刘健艰难的开口:“你以如此快的速度核验出结果,莫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 宁远闻言,笑了。 终于,可以推广科学了啊! 首先推广的,自然便是这数学。 此番,乃是无形的竞争。 是传统算法与科学算法的竞争。 倒不是他有意羞辱户部,而是要证明科学的强大之处。 数学,很强! 相较于传统算法,数学的强大就像是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一般人,费时费力,到最后,可能出来的结果还是错的。 而数学呢? 便相当于只看一眼题目,结果,已然浮现眼前一般。 这是天堑般的差距。 “刘公可曾看过刊物风华载的进出水题目?”宁远问。 刘健仔细的想了想。 那个题目的一边进水,一边放水,耗时多久才能将水池放满。 只是,这题目与此番的核验……似乎,并没有关系吧? 就在他疑惑之际,宁远缓缓开口了。 “数算,乃是通过科学的方法,将题目进行运算。” “故而,下官愿称之为……数学。” “就如此番,下官只是找了一个叫王文素的人,此人利用数学,核算起来,轻而易举,比喝水还要简单。” 一番话,听的三位阁老有些头晕。 不过,他们确实明白了,这所谓的数学,厉害啊。 学了之后,一个人可以顶十多个人啊!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那个叫王文素的人,可是……文人?” 宁远摇头:“这王文素,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弘治皇帝默然。 这……教人不敢想象。 区区一个商人,竟可与朝廷的十余名大员相媲美! 这一度教他怀疑科举的大策! 三位阁老也是受到的冲击不小。 因为,此事,涉及到朝廷的根本了。 科举,意在为朝廷选拔人才。 可眼下再看,苦读圣贤书十余年、几十年,朝廷选拔上来的“人才”,又是何等模样呢? 连一个区区商贾都不如?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帮助君王治理天下啊? “好了,宁远,你,退下吧,通商司那边可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对接呢!”弘治皇帝挥手。 宁远也没在意。 他自是知道,这科学对朝廷制度的冲击,那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为了这大明更强、更好,科学的推广,势在必行! 当然了,路要一步步的走,要不然容易扯着淡。 来到通商司,唐寅正闲着无事,提着毛笔,画着山水画。 见了宁远,唐寅放下笔,冲着宁远见礼:“恩师……” “嗯!” 宁远笑了笑:“咋样,在这通商司,感觉还不错吧?” 唐寅只是摊手:“一切仰赖恩师……” 说不好听些,这通商司,完全就是一个清水衙门。 因为……无事可做啊! 是否能挣银子,那得看自家恩师的。 自家恩师挣的银子多,他这边才能如鱼得水。 “放心吧,为师,大招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月,你的业绩,最少五十万!”宁远说道。 业绩……嗯,大概就是功绩吧? 对于一些陌生的词汇,唐寅自是见怪不怪。 他犹豫了一下,试着道:“恩师,此法……当真可行吗?那水泥作坊,在江南,怕是会遇到不少阻碍啊!” 宁远冷笑出来:“谁敢阻碍为师的发财路,谁便是敌人!” 此一番,他要将作坊,遍布整个大明! 第380章 水泥开售 对于将产业遍布整个大明,宁远早就准备了。 能挣银子,谁不挣啊? 毕竟,如果能将南方市场打开,那银子,简直不可想象。 但这其中,又有诸多问题。 最简单而言,各地的藩王,以及朝廷大员,很容易从中作梗。 看到他宁远疯狂的挣银子,诸多藩王以及大员们,不眼红吗? 所以,先前,他的主要目标只是北直隶。 而现在,水泥问世,在南方,暂时还没有,必须要考虑趁机割一波韭菜。 或者也可将此番扩张产业,当成试水。 到底行不行,试过再说。 “不出意外,刘六刘七他们已然在江南的主要城市营建作坊、招募人手了。” “水泥的售卖,指日可待。” “京城这边,也要开始了。” 宁远的目光有些深远。 于是,就在翌日,百善铺子、风华铺子、余家米铺跟前,出现了一段水泥路,立刻引起了诸多百姓的围观。 对于水泥,大家自然不再陌生,无论的京霸高速公路,还是朝廷正在修建的新路,都是用这水泥浇灌的。 只是,许多人好奇的是,自家,是否也可以用上此等坚固耐用又平坦的水泥铺设呢? “咕噜噜!” 一架马车自远处而来。 在那大石路上,滚滚荡荡,发出了声响。 可是,就在那马车来到水泥路面上之后,先前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那马匹都安分了许多似的。 太静了,太平顺了。 “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此水泥路,优点诸多,就不累述了。” 百善铺子大掌柜沈七冲着众人道:“用了水泥,日后,庭院的打扫,将会十分的轻松,同时,也不用担心雨天泥土弄脏鞋子。” “想必大家也好奇,如此神奇的水泥,售价几何呢?” 唰! 一众人当即安静下来。 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沈三见状,情绪逐渐高涨起来。 “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水泥,一方,不卖十两、不卖一两,只要……二百文钱!” “大家想想,先前,那一块香皂都要一百文的!” “而今,这么一大堆的水泥,只要区区二百文,真真是便宜到家了!” “大家伙,还等什么,快进店抢购吧!” 一番激情满满的言论,令得一些人也跟着激动起来,随后,有序的排队购买起来。 且不论这水泥的本钱如何,相对而言,二百文,确实很便宜了。 即便将整个府邸全部修成水泥路面,最多,那也就是十两八两的银子。 这也打消了一些人自制水泥的心思。 因为实在没必要因为那十两八两的银子,而浪费心思精力啊。 水泥的销售,火爆的一塌糊涂。 如先前那米铺一般,只要在百善铺子下了单,便会有专人将水泥运送上门,连中间拉货的麻烦都省了。 而如此便宜的价格,便是寻常百姓见了都动心。 小家小户的庭院,区区三五方便够了,算下来,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一两银子,便可免去许多麻烦事,何乐不为呢? 于是,就在这一日之间,百善铺子这边收入,已是达到了五万两银子。 相比起来,自是没有那玻璃来钱快,可这,也相当恐怖了。 “美啊美啊!” 宁远很是开心。 挣银子的感觉,令人美翻天。 最主要的是,此番水泥的售卖,可不仅仅只有京城一处。 这偌大大明诸多地方,也正在紧罗密布的赶工啊! 江西,南昌。 天色微亮,百姓们便起床活动起来。 只是,就在此间,有人路面,变了。 先前的泥土路,变成了眼前这光滑、平坦的大路,踩踏上去,给人的感觉,很是踏实。 “呀,这路,是用什么铺的啊,非但平整,还异常的结识。” “不敢想,不敢想啊,马路,竟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许多人三言两语,惊诧万分。 这时,有行商赶至,冲着一群没见识的人炫耀起来。 “大家伙,听我一言。” “此路,乃是用水泥铺设的。” 水泥? 许多人费解。 那行商则继续道:“用水泥铺设之后,路面平整,寻常的马匹便剩下许多力气,可以拉更多的货。” “大家猜猜,从京城至霸州,一百五十里,最快,需要多久。” 许多人思考起来。 正常来说,一百五十里路,运送货物的话,少说,也要三四天。 可如果用水泥铺设的路段,想来,应该快上一些。 有人回应道:“老哥,怕不是两日便可了吧?” “错!” “三日?” “错!” 那行商与有荣焉般挺直身子道:“听好了,一日,而且,还是往返的!” 轰隆! 一群人皆是被镇住。 一日,而且还是往返,这也太便捷了吧? 完全不敢想象啊! 只是,在震撼之后,有人疑惑道:“只是,哪里去买这水泥呢?” “这里!” 人群后方,听了许久的刘六终于站了出来。 “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叫刘六,乃是百善铺子在南昌设立分铺的掌柜。” “现在,我宣布,从今日起,百善铺子售卖香皂、护肤神水、还有这水泥!” 话音落下,后面,随着一块红布扯开,“百善铺子”四个大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刹那间,许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香皂、护肤神水许多人听说过,有那行商自其它地方带过来的。 只是行商售卖的价格,太过昂贵,大家伙根本用不起。 而今,这百善铺子也在南昌设立了铺子,这价格,应该会很便宜吧? 很快,一方牌子出现在铺子跟前。 “香皂,十文。” “护肤神水,十两。” “水泥……一两!” 对于水泥,大家伙大多是第一次听闻,贵贱与否自是不知。 可那香皂,竟只需要区区十文钱,这……也便宜了吧? 要知道,那行商自其它地方带过来的香皂,最少,也要四五十文钱啊。 顿时,许多人激动起来。 区区十文钱,大家伙,用得起啊! “掌柜的,现在就可以买吗?”有人问。 “巳时开售!” 刘六回应道:“请大家伙排好队伍,有序购买,放心,货物管够的!” 众人便开始排队。 可是,就在此时,有十余名壮汉缓缓而来,直接走到百善铺子跟前,而后,抡起大锤,开砸! 诸多百姓见状,自是吓的落荒而逃。 “住手,都给我住手!” 草莽出身的刘六大喊,自铺子内找出一根铁棍,横在跟前。 第381章 宁王 刘六一脸的怒相,横在铺子跟前,瞪着那十余名壮汉。 只是,即便如此,诸多壮汉也未停手,反而越发的凶猛。 其中两人甚至一度将大锤抡向刘六。 刘六心底也是冰凉,只得躲闪开来。 而后,诸多壮汉进入铺子之中,疯狂的砸了起来。 片刻之间,偌大的铺子乱作一团,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被两个人架着的刘六这才被松开。 他咬牙切齿,目光冰冷:“你们,可知这是谁的铺子?” 其中一人啪的一巴掌拍在刘六的头上:“小子,记得,手莫要伸得太长,此番,只是砸铺子,下一次,连人一起砸!” 说罢,一行人扬长而去。 刘六望着众人的背影,拳头紧握,嘎嘣作响。 而后,他直接来到官府门外,咚咚咚的擂鼓。 不多时,见了知府,知府这边态度倒是不错,可却只是将案件记录在册,装模作样的派出了一些人缉拿凶手。 刘六失望透顶。 没办法,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到得此时,他甚至连谁在背后捣鬼都不清楚,更别提化解危机了。 “公子,咱没用,对不住您啊!” 刘六相当的无力。 他回到铺子,正准备关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多了一道有些肥胖的身影。 “嗯?”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 这人……他竟是有些面熟。 “这位老哥,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六面色微动。 那人却是斜瞥一眼,哼声道:“非但见过,你还将我绑过。” 绑过? 刘六细细回忆,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一惊:“你你你,你是……” “是的,就是我,寿宁侯张鹤龄。” 张鹤龄有些不爽的看着刘六,顿了顿,道:“需要帮忙吗?” 刘六有些迟疑:“您……能帮我?” 张鹤龄摇头:“我不能,但,有人能!行了,关门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刘六便关了铺子。 二人边走边聊,刘六才知道这张鹤龄为何会来南昌。 先前,张鹤龄去的是杭州,一路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而在杭州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知己一般的人物,出手大方,对他,更是当做兄弟一样看待。 “你大抵不知道,在京城那边,有太多勾心斗角了,许多人恨不得弄死我。” “可来到了南昌,我才体会到人生的乐趣。” “于是我便在这边购置了宅子……喏,到了,先不说了。” 张鹤龄抬手指去。 刘六抬头,那宅子门上悬着三个大字:宁王府! 二人进了府,张鹤龄命刘六在前堂等待,自己则去了后花园。 此一刻,后花园的亭子之中,一名年轻男子正在陪一名貌美女子绘画。 “爱妃书画的功力,又见涨了啊!”男子说道。 “夫君谬赞了。” 女子回应,眉眼之间出现了几许羞涩:“妾身书画只是一般般而已,若有名师指点,或可再进步。” 男子点头:“是啊,先前,本王听说苏州那边有一个书生叫做唐伯虎,此人最是擅于书画,只可惜,他乃是此番科举的榜眼,已是在朝为官了,若不然,倒是可以请来。” 一想到唐伯虎,男子便有些郁闷。 想他堂堂宁王朱宸濠,怎么说也是一代英豪,只是……身边的能人异士,太少了啊。 这个时候,有下人来报,寿宁侯张鹤龄来了。 “哦?” 宁王的情绪当即饱满起来:“走走走,快去见张老哥。” 他忙是起身,快步朝着后堂走去。 只是,因为行走的太急,又加上方才下了雨,一脚踩在一块青砖之上,水花噗的溅了出来,直接将一身蟒袍打脏。 朱宸濠一阵愤然。 好朋友来了,结果,衣服却是脏了,这个样子出去见人,有失礼仪啊! 他气的想发飙。 可最终,还是忍下了,冲着旁边的下人道:“把整个宁王府的青砖,通通查验一遍,以后,不得有不稳的砖!” 说罢,继续向前。 而就在此时,张鹤龄迎面走来:“朱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朱宸濠有些尴尬:“这……呵呵,张老哥见笑了,那青砖不稳,踩了一身水。” 张鹤龄见状,略微一动:“朱兄,可想宁王府再也不溅水?” “哦?”朱宸濠诧异。 “来,朱兄,老哥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张鹤龄笑道:“说来,此人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此人后面的人,倒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儿郎。” 朱宸濠眼睛放亮:“是谁?” 张鹤龄道:“繁昌伯,宁远!” 朱宸濠心底一个激灵。 好家伙,竟是那小子。 先前,他这边不知废了多少工夫,想要结交宁远,诸多的投帖却是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眼下,竟是送上来了! “走走走,本王,最喜交朋友,尤其是繁昌伯这等好汉,本王,早就钦羡不已了。” 很快,二人来到前堂。 听刘六诉说原委之后,朱宸濠当即一般巴掌拍在案上。 “岂有此理!” “真真是岂有此理!” “本王,虽是没见过那繁昌侯,却早已将他当做兄弟一般。” “连本王兄弟的铺子都敢动,这是要逼本王发飙吗?” 朱宸濠一脸怒色:“来人呐,去查,今日,必须将贼人给本王查出来!” 转头过来,他望向刘六:“刘老弟,你放心,敢动百善铺子,那便是本王的敌人,本王,弄不死他!” 街头之上,许多人开始行动起来。 宁王府上,则是摆起了酒宴。 正当酒宴吃到一半,十多名壮汉被五花大绑,押了进来。 朱宸濠满不在意道:“刘老弟,你看看,是不是这些人砸的铺子?” 刘六看了看,轻轻点头。 “押下去,打断腿。” 朱宸濠大手一挥:“再放出消息,那百善铺子,本王罩着的,谁再敢动一下试试。” 百善铺子一事,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第二日,照常开门,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 几日之后,京城的宁远,收到了消息。 他的目光,极其的深远。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啊。 宁王这般雷厉风行的帮他,自然不是因为所谓的喜欢交朋友,而是……想造反。 而从眼前这个态势来看,宁王,必反! 第382章 造反 对于宁王,宁远一直都是保持距离的。 先前,宁王不知派出了多少人来结交他,都被他给拒绝了。 因为这个人,心思颇深,处心积虑,一直在策划谋反的大业。 唐伯虎点秋香故事中,一直喊着发飙、发飙的,正是此人。 若按照进程来看,宁王朱宸濠还要过些年再造反的。 可眼下,这般四处拉拢人,显然已经走上了谋反的道路。 而历史上的宁王也是倒霉,造反碰上了已然悟道开挂之后的王守仁,结果,自然是被打的落花流水。 值得一提的是,王守仁有个启蒙恩师,叫做娄亮,是宁王妃子娄素珍的爷爷。 这位娄妃,在史上,也是及其有名的的才女、美女。 宁王造反失败之后,娄妃相当的刚烈,直接投江自尽了……相当的令人惋惜。 “呸……我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许多事情的宁远,不由得鄙视自己:“我……与曹贼何异啊?呸呸呸,不能继续乱想了。” 收敛心思,他开始思考宁王造反的诸多事宜。 按照宁王的尿性,打到京城是不可能的,最多取下南京,与当今朝廷划江而治。 所以,眼下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的。 他回信给刘六,暗示刘六多注意宁王的动向,一旦有异常,立刻汇报。 接下来,倒是一切正常。 百善铺子推广整个大明,效果,还是不错的。 至今为止,收回的银子,已是达到了八十万两,距离目标的百万两,很近了。 这一日,宁远起来,正准备去当值,却是收到了一份有些古怪的信件。 内容,很是古怪。 简单来说,上来,先是一顿褒奖的词汇,而后又提及,南昌的匪患严重,宁王府岌岌可危,肯定他帮忙向皇帝陛下说些好话,恢复护卫权。 “果然还是来了!” 宁远暗笑不已。 宁王作为藩王,是不可以佣兵的。 不过,有些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可以向朝廷申请护卫的权利。 而一般情况下,藩王可拥有的护卫,大概在数百至千余不等。 宁王让他帮忙说好话,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造反,无疑了。 只要拥有护卫权,就可以招募兵马,继而造反。 至于招募兵马的人数……朝廷这边即便长了眼睛,也盯不住啊! 所以,只要有了护卫权,就可以偷偷摸摸的疯狂招兵买马,造反! 不多时,有小太监传唤,宁远被召至养心殿。 弘治皇帝先是简单的询问了一番水泥的销售事宜,而后,话锋一转:“驸马,宁王提及江西匪患十分严重,特申请护卫权,此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当然是给他护卫权,在他羽翼没那么丰满的前提下,教他造反,然后消灭他啊。 造反这种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隐患无穷。 当然了,在皇帝陛下跟前,这些话,他是不能说的。 想了想,他试着问道:“陛下,而今,可有大员对此事发表见解?” 弘治皇帝略微侧目:“有的!” “此事,已非第一次提,先前,宁王便多次申请护卫权,因为,江西那边,匪患确实严重。” “朝廷已是多次派兵清剿了,只是那匪徒躲在山中,极难彻底剿灭。” “所以,这宁王申请恢复护卫权,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朕担心……” 后面的话,却是没有说出来。 担心宁王造反。 这事,还得从宁王一脉的老祖宗朱权说起。 当初,文皇帝朱棣造反,与兄弟朱权曾提及事成后,中分天下。 意思便是,造反成功之后,我们哥俩一起分天下。 结果,朱棣当了皇帝,朱权仍旧是个王爷,自那之后,宁王一脉就对朝廷这边多有怨言,一直到当今宁王朱宸濠,最终造反。 所以弘治皇帝忧心此事,也是有道理的。 宁远仔细想了想似的,道:“陛下,臣以为……江西那边匪患严重,宁王府岌岌可危,或可考虑恢复其护卫权。” “哦?驸马,也这般以为?”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怪异。 正常来说,宁远不可能不懂宁王的野心,既然懂了,还敢恢复宁王的护卫权,这不是助纣为孽吗? 宁远却没有过多言语。 总不能说提前清除这颗炸-弹吧? 弘治皇帝顿了顿:“嗯,朕,再考量一番,你,去忙吧。” 于是,就在当日,一封圣旨离开了京城,直奔南昌。 宁王朱宸濠接到圣旨,几乎是当场笑了出来。 “本王,终于有护卫权了啊!” “快快快,去募集兵马。” “那皇帝说了,允许本王拥有一千护卫,那可是一千啊!” 宁王府这边开始行动起来。 而后,朱宸濠来到后花园。 几日之后的后花园,已然是焕然一新。 先前的青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泥路。 这水泥,相当的平坦,而且,异常的结实。 宁王府这边日后再也不会出现溅水的现象了。 这是……好事! 可看着这水泥路,他却全然开心不起来。 噗通! 朱宸濠跪在了地上,而后,低声的抽泣起来,哭着哭着,泪水已是洒落满地。 这时,后面,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开始吧,再迟,便没有机会了啊!” 朱宸濠仍旧在抽泣,许久之后,他才冷漠的起身。 “准备的如何了?”他低声问。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一句话了。” “嗯!那就……开始吧!”朱宸濠挥了挥手。 几日之后,京城。 一家医馆出现了一位病人。 此病人以黑纱蒙着脸,来到大夫跟前。 “是脸上的病吗?揭开来看看。”大夫满不在意的说着。 那病人便缓慢的揭开黑纱。 大夫所见之下,眼瞳豁然放大,噗通一下,瘫倒在地上。 只见那病人满脸的脓包,甚至还在向外流淌,甚是恶心。 可是,比恶心人更恐怖的是,此病……可传人。 “滚,滚,你滚啊,快点!” 大夫失声嚎叫起来,整个人宛如癫狂一般。 因为,这个病,叫做——天花。 第383章 可怕的收入 在大明,越来越多的百善铺子开设起来。 其中,自是少不了麻烦与骚扰。 宁远的原则是尽量去解决、协商,如若实在不行,便也只能作罢。 出问题的地方太多了,总不能哪里出问题,他都亲自去解决。 而既然眼前解决不了,索性就放弃。 可即便如此,每日入账的银子,也是相当恐怖的。 再加上每月一次的玻璃预售,进一个月来,总入账已经逼近一百五十万两了。 而也是这时,朝堂之上对于通商司,开始有了一些非议。 因为,这完全就是一个清水衙门,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等着收钱? 这事,是个人都能做。 据传,那唐寅几乎是闲出屁来了,每日在衙门里做什么? 作画! 每日当值需要做的,竟然是玩乐般作画。 甚至,那些画作之中还有一些十分暴露的女人,完全就是登徒子一个啊。 就是这等慵懒且品行不良之人,不配任那通商司的通商使。 于是,唐寅被叫到了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笑呵呵:“唐爱卿,这公务,可否繁忙啊。” 若是换做外人,此一刻说不得会矢口否认,顺带着两句为陛下尽忠,责无旁贷尔耳。 你说自己不忙,要么是那通商司有问题,要么是你唐寅有问题啊。 只是,唐寅却是轻轻一笑道:“回陛下,并不繁忙,甚是清闲。” 一侧,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好小子,竟是如此的诚实。 弘治皇帝面色收敛几分,又问道:“有人弹劾你,于当值之时慵懒懈怠,你怎么看?” 唐寅仍旧淡然的样子:“陛下,公务清闲,又何来慵懒懈怠一说啊?” 弘治皇帝顿了顿。 这话……竟很有道理。 公务,本来就不忙,不忙的公务,那就不存在慵懒懈怠啊。 自然,他的言外之意说的是唐寅作画一事,于是也不遮掩,直接道:“朕听闻,你竟是画了许多着装暴露的女子……?” “是!” 唐寅又是直接承认下来:“恩师说,这是陶冶情操,不存在淫-秽一说的。” 弘治皇帝:“……” 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小子,连最简单的撒谎都不会吗? 你否认了,朕这边也不会派锦衣卫查你啊。 现在,这诸多大实话交代出来……当真教人无言以对啊。 原本,他叫唐寅过来,不过是询问一番,走个过场,做样子给一些人看看罢了。 因为那通商司确实太清闲,什么都不做,等着收银子便是。 可无论如何,你也得装装样子,表现出劳碌的样子,如此,才不会有非议啊。 也是这时,宁远来了。 本准备简单惩治唐寅一番的弘治皇帝便望了过去:“宁爱卿,唐寅之事,你都听说了吧?” 宁远自是会意,轻轻点头。 弘治皇帝道:“你以为,唐寅此行径,可否是玩忽职守啊?” 宁远眨了眨眼。 这玩忽职守,可就是罪名了,要处置的。 于是他直接摇头否定:“陛下,臣以为,唐寅之行径,并非玩忽职守。” “这通商司,负责的是朝廷的经商事宜。” “只是通商司刚刚成立,诸多事宜尚未完善,于唐寅而言,自是束手无策。” “没有办法,还要为朝廷带来收入,唐寅能做的,便只能是倾尽全力的去作画,而后……卖钱。” 一番诡辩。 听的三位阁老几乎都快点头认同了。 他们,自也是听说了唐寅的书画,乃是一绝。 作出画来,确实可以卖钱。 道理上讲,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一个堂堂朝廷命官,所做的,只是作画? 传出去也不像话啊。 那朝堂成什么了? 若如此,日后朝堂岂不是还要招募画匠为命官? “一派胡言!”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转而道:“交接,应该就在这两日了吧,本月,收成如何啊?” 宁远立刻正色起来:“臣恭贺陛下,在陛下的治理之下,海清河晏,万民安康,尤其的朝廷这边,国库充盈……” 听了这一番马屁,弘治皇帝笑了出来。 这言外之意是收入不少。 他淡淡一笑道:“通商司这边,可分多少啊?” 宁远也不掩饰,干脆道:“七十四万两!” 嘶!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皆是齐齐一震,虽是没表露出来,心底,却是一瞬间激烈起来。 太恐怖了! 只是区区一个月而已啊,竟是赚了七十四万两。 若是统算下来,这一年的收入,那便是八百多万两啊! 弘治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通商司的可行性,终于得以证明了。 先前,他虽也知道可以挣银子,可毕竟是坏了礼制,一些个大员嘴上不说,心里,终究是有些怨言的。 这种怨言也就导致一些人将目标,放在了唐寅的身上。 故而,才会有弹劾唐寅的诸多言论。 可是,当这七十四万两银子来到通商司,所有的言论都将通通消失不见。 “不错,不错!” 弘治皇帝轻点头:“通商司这边,要继续努力。” “还有便是,唐爱卿啊,你也总不能懒惰懈怠。” “通商司,亦可考虑开设作坊。” “除了作坊之外,其余商道之事,可写一个章程出来,朝廷,也可以商议讨论的。” 通商司的正确性已然验证出来,接下来,自然便是完善。 若一直靠着与宁远合作的方式挣银子,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很快,宁远与唐寅走了出来。 “呼啦!” 一阵大风,携带着风沙,刮了过来。 宁远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打了个喷嚏之后,又忙遮住口鼻。 不知为何,这两日,竟是有些沙尘暴的态势。 唐寅也捂着口鼻,小声道:“恩师,其实,弟子一直在考虑朝廷开设作坊的问题。” “嗯嗯。”宁远敷衍似的点头。 朝廷开设作坊,是好事,国-企……朝企嘛! 唐寅继续道:“只是,弟子又考虑了,开设作坊,首先得有一个明确生产的物品。” “弟子,琢磨了许久,这两日终于是得到了灵感。” “只是弟子担忧自己力不从心,现,特献与恩师。” 嗯? 宁远站定。 好小子,很有良心啊。 有了好点子,不给朝企用,竟献给他? 孝顺! 宁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口道:“究竟是什么好点子啊,说说看。” 归根结底,对于这点子,他并没放在心上。 第384章 口罩 对于唐寅所谓的好点子,宁远并未在意。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什么没见过,岂会因为一个区区点子而感到喜悦。 除非,唐寅发明或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物品,才能让他真正留意,而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只是,接下来,唐寅一开口,便立时令他严肃起来。 “恩师,这两日,弟子发现这风沙极大!” “若是在这个时候,生产出一种可以罩住口鼻、遮挡风沙之物,定是大有前景的!” “这罩口之物,只需要巴掌大的布料,成本极其低廉。” “又因市场上并没有此等物品,如若遇到此等风沙天气,或者秋收的扬尘等等,以低价购买一个遮挡口鼻,十分的方便。” “故而,弟子以为,此法,定然可行。” 一番话落下,宁远眉头已是轻轻皱了起来。 这是……口罩啊! 在民间,是有“口罩”存在的。 简单而言,若是碰到这种风沙天气,百姓们多会用布、或者纱,将口鼻遮挡起来,十分的不专业。 而若是有一种专业又廉价的口罩,市场,自然是不可想象的。 况且这玩意,造价也很低廉,试行之后,只要可行,那就可以疯狂的生产。 “不错,很不错!” 宁远颔首:“伯虎,这点子,很可行,不过,恩师不要,你有这份心思,恩师就心满意足了。” “你是通商使,抓紧将这罩口之物研究出来,早日生产。” “只有挣了银子,才能捞功绩,加官升职啊!” 唐寅自是点头不迭的答应下来。 他也是琢磨许久才琢磨出这个门道来着,若是可行的话,他便能证明自己。 一直以来,对于他的学问,朝堂上自然没人怀疑,可对他担任通商使,暗地里,却是有一些非议的。 若能证明自己,加官升职,谁又愿碌碌无为呢? 二人继续前行。 后面,大太监萧敬却是追赶过来,一手用浮尘遮挡口鼻:“驸马、唐大人,且稍等!” 宁远二人站定:“公公有事?” 萧敬顿了顿,望向了唐寅,想要说什么,却有些犹豫,最终,他只得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个……唐大人理应记得陛下口谕了吧,日后,不得懈怠懒散。” “啊。” 唐寅有些茫然。 这是来……找他的? 不过他还是忙回应:“记得了,记得了,日后不作画就是了。” 萧敬腮帮一抖,故作正色道:“嗯……也不是不可以画,但凡事要收敛有些,对吧,背着点人。” “只不过呢,陛下可是吩咐过了,日后,你可是千万不得作那等有伤风俗的画卷了。” “一旦再被发现你作那等画,陛下,可是要罚没收入宫中的,你,懂了吗?” 额! 唐寅更懵了。 不让画不画呗,大不了以后闲暇了、休沐了,想画的时候再画。 可陛下这边,又告诉他可以画,但不能…… 唰的一下,他会意过来。 这是……意有所指啊。 他也忙正色道:“公公放下,下官日后再也不会那等不雅之画了,一定不会,断然不会!” 萧敬一本正经的点头,旋即,瞥向宁远一个眼神。 此一刻,宁远几乎是憋不住了,险些大笑出来,却还要努力憋着。 原来,陛下也是性情中人啊! 嗯,可以理解的。 这证明,皇帝陛下与张皇后的感情很好。 要知道,皇帝陛下可只有一个妃子啊,此一点,相当的难能可贵。 在史上,皇帝有数百位。 可只有一位妃子的皇帝,不说独无仅有,那也是相当的鹤立鸡群了。 是不是好皇帝且不多说,但就丈夫而言,当今陛下,简直就是模范。 而也正因与张皇后感情和睦,说不得,用不多久,还会给他生个小舅子……小姨子? 于天家、于江山社稷,那也是大好事一件啊。 待得萧敬离去,宁远按捺下笑容,平和道:“伯虎啊,以后,闲来无事,就多画画,好好画,为师……也不嫌多。” 唐寅不住点头,只是,一颗心却是完全沉浸在那罩口之物上面。 回到衙门,他便开始思索起来,用毛笔,在纸上上面勾勒着。 按照面纱来看,是需要在脑后打结的。 而每次都要打结,十分的不方便,于是,他开始思考将打结的过程省略。 省略了打结,两侧便需要有挂撑罩口之物的地方。 耳朵,又称了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便简单的将外形画了出来,琢磨许久,眼睛不由得放出亮光,忙是奔赴东宫而去。 “恩师,恩师,你来看,这罩口之物,这般的外形,如何?” “哦?” 宁远疑惑着。 这么快就设计好外形了? 他接过纸张,扫了一眼,不由得惊奇起来。 好家伙,这口罩的外形与后世相比,已经相当的接近了。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弹力绳,弹力绳是用橡胶制成的,而今大明,暂时还没有,待得日后与东南那边通商才可以。 而没有弹力绳,又要挂在耳朵上面,唐寅便给出了两段式的解决方案。 将口罩分为上下两部分,一共四条绳子,只要将同一侧的绳子打结,便可挂在耳朵上面了。 这种方法,十分的便捷。 只要打结一次,日后再戴,便不用重新打结了。 而这,也解决了人脸大小的问题啊。 好小子,很可以啊! “不错,很好!” 宁远直接道:“接下来,殿下,取布、绳子、剪刀、针线来,咱们这就弄几个出来玩玩。” 接下来,便是一番动手小实验。 将棉布与纱布交叠在一起,稳固之后,在用剪刀剪出脸部合适的大小尺寸,跟着,在用棉绳缝起来,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口罩,便成型了。 而后,他将口罩递给了朱厚照。 “咦,还别说,感觉不错!” 朱厚照也是惊喜的笑了出来:“很舒服,绳子也不勒耳朵,就是呼吸有那么一丝丝的困难,除此之外,别无缺点。”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玩意还挺好玩的!” 说着,他跑到外面,迎着风沙的方向,展开手臂,那感觉就好像……来吧,无情的风沙,你尽管吹吧,本宫,不怕! 足足在外面晃荡的半天,这才回到殿中。 再看,整个人已是满脸的风沙。 只是,他满不在意的取下的口罩,露出半截白净的脸蛋,咧嘴一笑:“以后再也不怕风沙了,哈哈哈!” 宁远也笑了,望向唐寅:“此物,可曾命名?” 唐寅摇头。 朱厚照忙道:“本宫来,本宫来,此物遮挡口鼻,不如叫口鼻罩吧!” 宁远想了想:“三个字,是不是有些拗口了?” 朱厚照回味一般,也以为然:“嗯,那就叫做口罩吧!” 于是,唐寅的小发明就这么被命了名。 接着,布置人手、设置作坊,口罩,正式投入生产。 由于人手充足,制作简单,产量,也是极其恐怖的,量产的第一日,便达到了两万个。 日后,当诸多工人熟练起来,产量,将十分可观。 而这几日中,一股沙尘暴,似乎并没有削减的势头,反而,愈演愈烈。 最恐怖之际,街面十丈外都快看不见人了。 于是,就在这一日,百善铺子跟前出现了一个牌子。 “神秘新物,明日巳时起售。” “售价,保密(可猜,前十名猜中者,有奖)!” “物品名称,保密!” “提示,可防沙尘。” “欢迎新老顾客,前来够买。” 第385章 养牛人、养牛魂 百善铺子出了新物品,顿时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牌子已经摆出,几乎是以比风沙还恐怖的速度,传遍满城。 用那铺子掌柜沈七的话来说:百善出品,必属精品! 简而言之,百善铺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先前的香皂,人人疯抢。 护肤神水,炙手可热。 玻璃,哪怕到现在,还是一块难求。 水泥,也需要预购了。 这些东西,价格,都不算便宜的,可却是时常卖断货。 而一断货,就意味着,有利可图。 就如先前那玻璃,只要买到一块,最少可以赚二三十两的银子。 以此类推,此番出的新物,或也有利可图啊! 于是,就在第二日的清晨,风沙仍旧席卷京城之时,足有数千人出现在了百善铺子跟前。 这些人,大多蒙着方巾、纱巾,乍看过去,宛如强盗土匪一般。 一直到了巳时,大门打开,带着最新口罩的大掌柜沈七走了过来。 许多人不由得望了过去,眼见沈七上面的口罩外形怪异,有些奇怪。 难道,这便是今日所售卖的新物吗? 遮挡住口鼻,抵挡沙尘的? 若只是如此的话……大家的面上的方巾、纱巾也可以啊! 当然了,如若要说,那沈七大掌柜的纱巾,相比起来,确实比大家面上的精致许多。 可,只是如此? 一些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原因很简单,这可是百善铺子啊! 从始至终始终贯穿着一个道理——好又贵! 贵啊! 百善铺子的东西,定然不会便宜的。 而既然不便宜,大家伙完全没必要买啊。 面上的纱巾、方巾,足够用了。 实在不行,用衣服都可以遮挡沙尘,又何须浪费银两购买这等无用之物呢? 许多人不禁得摇头。 沈七却不以为意,高声开口道:“诸位,我面上的,正是此番售卖的新物,名为口罩。” “这口罩效果如何,我给大家演示一番……” 说着,他直接将口罩摘了下来。 再看过去,本在风沙之中吹了一会的他,面色,竟是截然相反。 没有被口罩遮挡的部分,早已是沙黄的颜色了,而被口罩遮挡的部分,竟是原本的肤色。 “咦!” 许多人诧异。 还别说,这遮挡沙尘的效果,还真好。 有人环顾四周,所见之下,一些个用纱布遮面的人,后面的脸色,已然跟着变黄,即便是用棉布遮挡的人……嗯,看不透。 当然了,说到底,这所谓的口罩,效果确实是不错的。 随即,有人想到什么似的,大声道:“大掌柜,这口罩怎么卖的啊?一个,最少也要五十文钱吧?”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百善铺子卖的货物,某猜,一个口罩,一两银子。” “三十文……” “一两半银子……” 许多人开始猜测起来。 因为猜测是有奖励的! 就在此间,不远处有一年轻人道:“如若这口罩卖的太贵,吾是断然不买的,所以,吾猜测,最多……不超过五文钱。” 顿时,四周响起了笑声。 “老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 “是啊,这可是百善铺子,人家开铺子,肯定是要挣银子的,你开什么玩笑呢?” “来来来,这是一百文钱,只要你猜对了,咱给你买二十个口罩,哈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 因为这猜测,太离谱了。 而被如此嗤笑,那年轻人也的羞愧的低着头,老脸挂不住。 只是,就在此时,沈七却是望了过去:“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免贵姓李,名晓山。” 沈七拍手鼓掌:“恭喜你,李兄,你的猜测,与事实最接近,所以,你可以获得神秘奖励,此番的奖励是……玻璃一块!” 嘎! 瞬间,诸多笑声,戛然而止。 这……什么意思? 难道,那售价,当真在五文钱以下? 开什么玩笑啊! 百善铺子,除了产量极多的香皂,竟会有五文钱以下的东西? 不可能的……吧? 见众人疑惑,沈七朗声道:“诸位,口罩开售,售价……两文钱!” 轰! 一瞬间,众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两文钱! 这……不敢想象。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的,寻常的贩夫走卒,一年,也能赚十两银子左右。 而百善铺子的贵,更是出了名的! 眼下,如此精良的口罩,竟……只要两文钱? 也就是说,口罩,这京城,哪怕是乞丐,都能买得起了? 许多人哗然。 价格,令人发指的低啊。 要知道,哪怕在面馆吃个面,那也要数个大子啊! 如此低的价格,一度让许多人怀疑百善铺子换风格了。 可再看,那一块玻璃的价格,已然达到了一百零五两,才悄悄放心、释然。 “诸位,这口罩,我家大人说了,不为挣银子!” “只是,想与大家伙……交个朋友。” “故而,是限量的,一个人,最多可以购买一百个。” 沈七说道。 众人自是理解。 看样子,那口罩的制作,似乎,也是有些麻烦,而且抵抗沙尘的效果还不错,若是敞开了卖……怕是会顷刻断货。 两文钱一个,区区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五百个啊! 很快,足足十万个口罩,销售一空。 两文钱一个口罩的消息,也迅速遍布京畿之地。 太便宜了。 便是寻常百姓买都毫无压力啊! 要知道,即便是再贫苦的百姓,在外面吃个饭,都可以买三四个口罩了。 于是,百善铺子这边的预售单,几乎爆了,一度达到了百万个。 数量,看起来很多,可收到的货款,嗯……只有区区两千两左右。 而即便如此,唐寅还是激动的。 因为,就算将这百万个口罩生产完毕,作坊这边,也是有最少三成利的! 此法,可行! 薄利多销啊! 当即,他毫不犹豫,开始增加人手,疯狂的生产口罩。 也是这一日,晚些时候,一块玻璃,送到了那名幸运的李晓山的手上。 “哈哈,李兄,恭喜啊,希望日后你也多多支持我们百善铺子。”沈七说了一番客套话。 “多谢,多谢。” 李晓山也是有些激动,犹豫了一下后,试着道:“大掌柜,咱……可以见一见繁昌侯大人吗?” 嗯? 沈七皱眉。 李晓山忙是解释:“是这样的,小的呢,带着儿子刚来到京城,还没个落脚的地儿,就想去西山那边,实在不行,咱知道西山那边养了牛,教咱帮忙养牛也好啊。” 沈七更是疑惑。 感觉……这人目的不纯。 说了这么多,就好像……奔着西山牛去的一般。 脑子有病吧?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道:“李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块玻璃,是可以折现的,最少八十两银子。” “这……” 李晓山倒是有些尴尬了。 他这刚得到价值百两银子的玻璃,按理说,自是无需犯愁落脚之地的。 先前那番言语,倒是显得有些可笑的。 不过他还是坚持道:“劳烦掌柜的了,咱……真的想养牛啊,特别想,不让咱养牛,咱……宁愿去死啊!求求您了!” 说着,噗通跪在了地上。 沈七见了,也是有些犯难,便准备驱逐。 就在这时,宁远赶了过去,简单询问一番后,一脸的怪异。 世上,还有这等人?!! 有了百两银子的巨款,不去潇洒,一心想养牛? 养牛人、养牛魂,养牛都是人上人? 他暗暗皱眉,旋即摆出架势,沉声道:“李晓山是吧?说,你,到底有何居心!” 李晓山从未见过这等大人物发威,直接被吓的跪在地上,吐豆子般道:“宁大人,咱是个无名的大夫,偶然发现,牛也会得天花,所以,想钻研一番,咱……想养牛啊,求您了,求求您了!” 嗯? 宁远当即凛然起来。 养牛与否不重要,重要的天花两个字! 此人,竟然发现了牛也会得天花,这就有点……牛了哇! 这个发现,再探索下去,那将是拯救无数人的重大发现啊。 ——种牛痘! 他相当的严肃,低声道:“你……孑然一人?” 李晓山老实道:“臣……还带了个儿子!” 说着,他冲着外面招手。 很快,一个着装简陋的小孩子怯怯的走了进来。 李晓山道:“宁大人,这便是犬子,名唤言闻。” 咦? 宁远又是有些诧异。 李晓山他倒是没听说过,可这李言闻,他倒是知道。 李家,又是玩医药的,在这个大明,怕也是及其少见了。 不出意外,这李言闻,即有可能是未来的……李时珍的……老爹! 卧槽! 差一点,宁远便惊呼出来。 竟又是碰到牛叉的一家子。 他忙是走上前去,连看待李言闻的神色都亲切了几分:“言闻啊,嗯,不错,是个好名字,快快长大啊,快快娶妻生子啊!” 李言闻:“……” 犬子才八九岁啊,提到娶妻生子,是不是太早了点。 宁远也不在意,随口道:“晓山啊,明日,你便去西山吧,哪里的牛多,你既然喜好此道,便要好好钻研,不枉咱的一片期待啊!” 李晓山忙是谢恩。 宁远大咧咧的走了出去。 对于天花一事,他也没太在意。 因为,与眼下而言,似乎……还是很远的事情。 当然了,为了预防万一,他自也是期望李晓山能研究出成果来。 然而,就在翌日,锦衣卫这边传来消息,京城这边,出现了天花! “卧槽……” 宁远直接惊呆了! 天花,出现了! 出现了! “牟斌,此天花,从何而起啊?”养心殿,弘治皇帝沉声问。 “这……” 牟斌一脸的难看:“臣之查到此番乃是一名大夫发病,询问过后,才知道那大夫曾诊治过一名天花女子,其余……便……不知了。” 弘治皇帝面色更加阴沉。 这下麻烦了。 连那最初始的天花女子去过那里都不知,便意味着,此番,天花传染会传多少人,朝廷这边完全没有线索! 而这天花,可在人体内潜在十天而不发病。 届时,一旦爆发开来……后果,不堪想象啊! 第386章 疯狂行动 弘治皇帝的拳头,因太过用力,微微颤抖着。 那天花,太恐怖了! 最主要是潜藏在人体内,引而不发,待得十日左右后再发作。 而在这十日之中,一旦得天花之人四处行走,便会接触许多人,这许多人,又会接触无数人,一旦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一柄利剑,已是悬在大明的脖颈之上。 “先前,锦衣卫这边,没有半点察觉吗?”弘治皇帝问。 “这……” 地上的牟斌瑟瑟发抖。 事实上,锦衣卫这边,已然足够努力的去探查消息了。 可那名大夫抱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不会得病,便隐而不报,十日之后,便患了天花。 也正因如此,锦衣卫这边才没有事先察觉。 弘治皇帝见了,叹了口气:“去彻查与那大夫接触过的人……注意安全!” 问题,太大了。 稍有不慎,若锦衣卫再彻查之时再染上天花……简直不可想象。 牟斌起身,倒退着离去。 而就在此时,一直思考的宁远回神过来一般,忙是拦住了牟斌。 “牟大人,等一下!” 事宜从权,他直接开口道:“锦衣卫这边,首先要做的,便是从中选取得过天花之人。” “利用这部分人,去彻查与那大夫接触过的人。” “还有便是,要带口罩,所有人,必须戴口罩!” “第三,天灾之后必有人祸,一定要再度注意民间的言论,对于造谣惹事者,严惩不贷!” 对于这天花可能造成的后果,他也是不敢想象。 原本,他以为天花,离他很远,乃至于一生之中也不一定会碰到。 可当病魔降临,他才幡然醒悟。 灾难,可能就在身边。 在这天灾的面前,无论你位高权重,还是平民百姓,都不能幸免。 莫说是在这医疗技术落后的时代,即便是后世,也有君王因天花而死,有君王,因天花当上了皇帝。 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而一旦控制不当,整个大明怕都要跟着遭殃。 也是这时,三位阁老快速行来。 弘治皇帝摆手,与三人赐座,严声道:“三位爱卿听说了吧,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一贯镇定自若的三位阁老,气喘吁吁,也是有些慌乱。 可一定要说的话,他们,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学士刘健想了想,道:“陛下,此病甚是可怖,太医院那边,怕是要倾巢而动了。” “朝廷这边也应下令,命百姓们不得轻易出门。” “还有便是,为了预防人祸,朝廷这边也应屯兵,以防不测。” 这也是传统的解决办法。 出动太医、控制百姓、屯兵防不测。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转而望向眯着眼的宁远:“驸马,你以为呢?” 宁远宛如没听到一般,定定不动。 弘治皇帝提高声音:“繁昌侯,对于这天花,你可有其他的办法?” 宁远睁开眼,回神过来。 方才,他一直在思考关于天花的解决事宜,脑速飞转,整个人几乎进入痴狂的状态。 毕竟,这可是事关整个大明江山社稷的大事,同事,也关乎他自己、以及家人。 顿了顿,他沉声道:“陛下,臣以为,刘公说的有道理。” “这天花的出现,首先要做的,应是控制病情的扩散。” “而后是对已经得病之人,进行控制管理。” 这两大步至关重要。 跟着,他继续道:“这天花,可通过空气传播,所以,这京畿之地的所有人,最好全部佩戴口罩。” “买不到口罩的,也可自制口罩,如此才能遏制病情的扩散。” “还有便是,这天花有一个特性,得过之人,便不会再得病了,所以,朝廷这边,最好用得过病人负责管控事宜。” “最后……” 宁远拉长声调,缓缓吐出两个字:“封城!” 嗯?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皆是愕然,而后……有些悚然。 这可不是小问题。 一旦封城,将会酿成相当严重的后果。 比如,引起百姓们的恐慌,再比如,影响军情的传递。 稍有差池,这京城都容易成为一座死城。 “陛下,必须要封城啊!” “百姓流动,才是最可怕的!” “此事若不及时遏制住,将会致使无数百姓因此而亡啊!” 宁远有些急促的说道。 因为这天花传人,而且,死亡率相当的高,几乎达到了三成。 当真爆发开来,那才是人间涂炭啊! 而弘治皇帝想了许久,缓缓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朕……再考量一番吧!” 宁远焦急不已。 皇帝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他自是知道的,这其中毕竟有许多风险。 比如封城之后百姓恐慌、士卒恐慌,很容易引起哔变。 届时,这大明可就彻底完蛋了。 可,若不封城,就会死许多人啊! 出来宫殿,宁远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来到通商司。 “唐寅,听着,马上增加人手,越多越好,不计成本的生产口罩。” 待得唐寅应下之后,宁远又来到百善铺子。 “从今天起,一个口罩只售卖一个大子,若是街面之上有未戴口罩之人,便送一个,有来的索要的,也送,送送送!” “还有,这两日西山那边会送来一批‘酒精’,此酒,只售卖一两银子,所有购买之人,记录在册,三日之内,仅可购买一次,每次,最多只得买一斤!” 宁远几乎是疯了,为了控制事态,不计本钱! 口罩,半卖半送。 酒精,制作难度相当的大,造价昂贵,却也只得不留余力的生产,没办法,得消毒啊! 毫不客气的说,他接下来做的,完全就是亏本买卖。 就如酒精,先前,一斤五十多度的白酒都卖十多两银子。 而明日开始,七十多度的酒精,一斤的造价就将近一两银子,完全就是亏损的。 “只希望,能控制得住吧!” 宁远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他几乎累的脱力一般。 脑力与体力并行啊。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广而告之了!” 无论如何,得让所有的百姓都清楚并了解这个病。 了解之后,知道这个病没那么可怕,也就不会恐慌了。 于是,短暂的休息之后,他来到了印刷处。 第387章 封城 见到太监谷大用,宁远直接了当的开口。 “听好,加印一期风华,此一期尽量的去印刷,能印多少印多少,印后,免费赠送。” “而内容是……你去取纸笔来,我说,你记。” 谷大用眼见宁远如此严肃,自是不敢耽搁,忙取了纸笔。 宁远整顿思路,缓缓道:“各位父老乡亲,男女老少们,天花,来了……” 他用的是大白话。 先是简单将天花的传播方式、得病症状以及诸多特性描述一番。 而后,又将口罩、酒精一事告知无数百姓,用了这两样物品,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阻断、杀灭天花。 接着,提醒百姓们为了自己的健康,也为了家人的健康,最好居家,不要出门。 又告知诸多行商,如没有必要,短时间内,最好不要离开京城。 而若要强行离开,最好,接种人痘。 诸多事项,一一记载完毕,宁远看了看,点头道:“不错,立刻动员所有人手印刷,三日之内务必印到百万份以上。” 谷大用忙络起来。 宁远喝了口茶,长长的叹气。 到得此时,他能想到的办法、以及所能贡献的力量,几乎倾尽了。 乃至于提及了人痘。 无论是人痘还是牛痘,都是一种预防的方法。 目的,是使人得上一次天花。 用了这种种痘的方法,得病之人,只会出现较轻的天花症状,待得症状缓和,有了抗体,日后再接触天花也就不会得病了。 而所谓的人痘,是将患天花病的人,身上的结痂研磨成粉末,让种痘之人通过鼻子吸入。 此方法,能够大大的避免天花蔓延的态势,但却也有失败的案例。 总体而言,失败率,大概在百分之一二的样子,也就是说,一百个人种痘,大抵会有一两个人会死去。 可相对于天花三成的死亡率,已然很好了。 但,朝廷这边,却又不好强制百姓种痘。 因为,会死人的啊! 百姓们也知道种痘之后,就不用害怕天花了,可是,谁也不想成为那一百个人中的一个、两个。 所以,就在当晚,宁远来到了西山。 西山养牛的规模,已然达到了一千余头。 李晓山过来之后,便成了负责人。 “钻研的如何了?”宁远问。 “这……” 李晓山苦笑:“宁大人,咱将所有的牛都检查了一番,这其中……根本没有生病的牛啊,一个个都健康的很……” 所有的牛,都没病,这,本是好事。 可在这关键时刻,便不是好事。 宁远暗暗皱眉。 这也是对付此番天花,最为重要的一点——牛痘! 天花长在人的身上,对人伤害极大,可出现在牛的身上,对牛,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将牛身上的天花,种在人的身上,使得人染上轻微的天花,日后,便不惧天花了。 这,便是牛痘。 人类史上唯一被灭绝的传-染-病的最佳治疗方法。 可眼下,这牛痘,却是出现了问题。 牛,没病啊! 宁远沉思许久,试着道:“可有办法……使得牛,得上天花?” 李晓山眼睛泛起了亮光:“宁大人,咱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人身上取下天花,种到牛的身上……” 宁远定了定。 科学家们,果然够疯狂啊! 连这办法都敢想。 从人身上取天花,就要接触患天花之人,这危险,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也正因李晓山有这股疯狂劲,才使得牛痘的出现,有了可能。 他沉声道:“有些危险,不过你放心,取痘前后,我会教人为你做好消毒的工作,尽最大努力保证你的安全。” 李晓山嘿嘿一笑:“宁大人,不瞒您说,咱小时候得过天花,活了下来。” 宁远了然。 那便没问题了。 天花,对这李晓山半点影响没有啊。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李晓山“全副武装”,自那患病的大夫身上取来一些血,装在了玻璃瓶中。 无论是出来前,还是出来后,几乎是用酒精浇灌全身的。 而取来这些血,稀释之后,混入水中,喂给牛喝。 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了。 只待牛长出了天花,便可以取来用,而若能将牛痘种便天下所有百姓,这大明,将再无天花祸乱。 天花的消息,一日间传遍了整个京城,乃至于其余京畿之地,或多或少,也得到了消息。 百姓们,皆是恐慌起来。 怕啊! 能不怕吗,染病之后,十个人中,差不多有三个人会死。 自己死也就罢了,自己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啊。 毫不客气的说,一旦得病,最恐怖的,甚至会出现一死死一窝的情况。 而也就在这恐慌的情绪之下,朝廷这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封城! 各个城门,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全部封了。 除了紧急军情之外,其余虽有人,不得进,更不得出! 轰! 无数百姓,皆是懵了。 朝廷……是什么意思啊? 是要把大家伙困在京城吗? 一旦那天花爆发开来,大家伙,可就只能等死了啊! “老子可不管什么封不封了,今晚就走,走走走!” “必须离开京城,再呆下去,会死人的!” “朝廷,想要把大家伙困死在这里啊,这是阴谋,走,快走啊!” 有人连夜收拾了行囊,带上些许重要物品,奔着各个城门而且。 不多时,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各个城门跟前,吵吵嚷嚷,面色愤然。 在其中,乃至于有一些士卒混着。 一场动乱,近在眼前。 三更半夜,弘治皇帝惊坐起来,冷汗簌簌流淌。 很快,萧敬跑来汇报。 弘治皇帝整个人几乎僵直。 百姓们……动乱了。 难道,听了驸马的建议封城……终究,还是错的吗? 宁府。 宁远本睡下了,可得到消息后,连衣服都没穿好,直接奔着南门而去。 很快,他来到城头前,眼前,是数千名拖家带口、带着行囊的百姓。 如这等景象,在各处城门,正在上演着。 但凡这百姓中有一人得了天花,这数千百姓之中,怕是会有许多人跟着遭殃。 宁远的眼睛微红,取来了铜制的喇叭。 “大家伙,我是宁远,大家……安静一下!” 声音落下,百姓们,面面相觑,逐渐安静下来。 宁远高声道:“关于封城,是我提议的!” 什么? 一众人哗然。 封城,竟是这位繁昌侯提议的? 先前的繁昌侯,可不是这样的啊! 第388章 种牛痘 在大家伙的心中,繁昌侯,是好人。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经商,与普通百姓,皆是以礼相待。 就说那西山,受到繁昌侯恩情之人,足有万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天下、心系百姓的人,此一刻,竟是主动建议封城。 这……要把大家伙困死在京城吗? “请大家安静!” 宁远平和了几分,可为了让所有人的欧听得到,还是扯着嗓子开口。 “封城,乃是为了大家所有人着想。” “试想,一旦当天花扩散开来,即便大家逃离了京城,在其他地方,又有多少可能逃过这天花呢?” 话音落下,下方,是一阵安静。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因为这天花扩散,是极快的。 只要人群聚集,只要一个人得病,那么,几乎所有人都很难避免患病。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大家伙离开京城,也不一定能避开天花的厄运。 宁远见状,又将天花的诸多事宜告知了一番,传播方法、避免的方式等等,皆是耐心的述说一遍。 “所以,这天花,并不可怕!” “只要大家伙同心协力,朝廷这边,有信心,在一个月内,将病情控制住!” “还请大家伙……对朝廷多一些信心!” 说着,宁远深深鞠了一躬。 一众人皆是沉默下去。 原来,天花并不可怕。 原来,还有方法可以大大的降低被传的风险。 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待得京城的天花绝迹,大家伙,也就没事了。 而后,一众人冲着城头之上的身影深深鞠躬回礼,准备离开。 宁远见状,犹豫了一下后,继续道:“如果大家伙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去接种人痘,这是……建议,一切,还要看大家伙是否愿意。” 此番,众人便没了回应。 只是,就在第二日,街头之上,出现了一些身影,皆是赶赴百善铺子附近设置的接种地点。 渐渐的,接种的人,越来越多,不过短短五日,这京城,足有半数的人都接种了。 然后,问题出现了。 死人了! 那些接种的人,足足死了一千余人!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宁远的眼睛,直接红了起来! 要知道,即便是得了天花病的数百人中,也才死了一二百人啊! 这……简直无异议扼杀生命! 当然了,相较于几十万人的接种人痘的数字,这个死亡率,其实,一点都不高,甚至,突破了历史,将死亡率降职百分之零点几。 可……那一千余人,终究是一条条活鲜鲜的生命啊! 而这些人之所以去接种人痘,其中,至少有大部分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宁远很是自责,咬牙切齿,可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牛痘,牛痘,要快啊!” 宁远急的心神不宁,几乎整日躲在西山这边,观察牛的状态。 这一日,李晓山忽然发现,无数头牛中,有一头母牛,长了痘。 他当即激动起来,发疯似的跑去找宁远。 “宁大人,宁大人,长痘了,牛,终于长痘了!”李晓山振奋不已。 “走!” 宁远二话不说,来到生牛养殖区域,见到了那只长痘的牛。 那只母牛,终于染上了天花。 可是,从外表来看,似乎,没有半点异常,比之其他的牛,就好像……没有得病一般。 事实,证明了一切。 这牛痘的症状,很是轻微啊! 牛痘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快,取了,取了,混入水中!” 宁远几乎是快跳了起来。 而后,他直接翻身上马,直奔宫中。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尚未就寝。 他很是愁苦。 百姓们愿意接种人痘,是好事。 总体而言,经过封城之后,此番的天花,大抵是遏制住了。 可他,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其中,可是付出了一千多条人命的代价啊! “父皇,老宁,是对的!” 对面,朱厚照沉着冷静道:“若没有这封城,若没有老宁激励百姓的言语,此一番,也不会如此多的人去种人痘。” “而这半数的百姓未种人痘,天花的病,爆发开来,后果,不堪想象的!” 弘治皇帝跟着点头。 道理上,他自然都懂。 此一番,确实多亏宁远的封城计策了,若不然,百姓们四处流动,天花爆发,甚至会要这大明的半条命。 “这大明啊,看起来一片祥和,实则,千疮百孔。” 弘治皇帝感慨:“就如此番的种痘,朕很是不解,这世上,难道便没有可以不死人,又能防御的办法吗?” 朱厚照没有接话。 因为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大。 这天花,已经存在数百年了,自汉朝开始,就肆虐苍生黎明。 而先贤们经过诸多的努力,才琢磨出人痘的办法,将天花的死亡几率,降到了最低。 想要求更多,完全是不可能的! 就在此时,有太监来报,宁远来了。 “这么晚了,那小子,还没睡?” 弘治皇帝诧异,随意道:“叫他过来吧。” 宁远来到近前,正要开口,弘治皇帝便摆了摆手,示意宁远落座。 只是,这一次宁远却没有直接坐下。 他继续见礼,高声道:“臣……恭喜陛下。” 弘治皇帝不解,皱眉道:“何喜之有啊?” 宁远道:“前些日子,西山有一郎中,发现了牛痘,种在人的身上后,症状轻微,此法,完全可以推广开来!” 嗯? 弘治皇帝睁大眼睛,一瞬间会意过来。 让人,染上牛的“天花”! 而牛的天花,是轻微的,不会治死! 这…… 他不由得惊奇:“此法,当真可行?” 宁远果决道:“明日,臣自愿接种牛痘。” 弘治皇帝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驸马这小子,一直以来,都是谨言慎行的。 眼下,这小子肯冒着生命危险,便说明那牛痘,极其的可行啊! “好好好,这西山,才人遍地啊!”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激动,道:“既如此,明日,朕便率领文武百官,一起看看那牛痘!” 闻言,宁远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撒了个小谎。 那牛痘是否可行还有待验证,只是,时间紧迫,为了少死一些人,也就只能甘愿冒险了。 总体而言,问题不大。 毕竟,这可是经历过后世无数次验证的。 第二日,一段水泥路段之上,大清早,便有数十人赶了过来,等待着种人痘。 只是,诸多太医院的太医们却告知众人,今日,暂停种痘。 一些人不解。 可很快,当一行护卫赶至,后面又有皇帝陛下与文武百官跟来,众人便也释然了。 今日,或有不同啊! 而就在万众瞩目之下,宁远来到了种痘的地方。 大明,第一个种牛痘之人,登场了! 第389章 活人无数 无需诸多太医帮忙,宁远自己将一个棉球沾了种痘的水,放在鼻子之中,深深的呼吸。 诸多文武百官屏气凝神。 这驸马,当真敢种牛痘? 而且,还是第一个尝试的? 难道就不怕那牛痘有问题吗? 整片街道,一阵寂静。 过了足足十多个呼吸之后,宁远取出棉球,淡淡的望向众人,笑了出来。 “陛下,诸位师傅,看到了吧!” “种牛痘,并没有半点不适的!” 宁远说道。 众人暗暗点头。 现在来看,这牛痘,对人的身体,似乎……没有半点伤害。 这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一旦此事可行的话,就意味着,日后的整个大明,将会多一种对抗天花的办法! 只是……当真没有问题吗? 要知道,那天花是可以在人体内潜藏十日左右的。 牛痘的接种,只是一个开始啊! 一切,还要再等等看。 一刻钟过去了。 三刻钟过去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宁远仍旧如先前那般,活蹦乱跳,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 这牛痘,似乎,当真可行啊! 跟着,另外一个问题浮现而出。 牛痘可行,那人痘同样可行呢,这其中最为关键之处在于,此牛痘是否会治死! 而眼下,只有宁远一人种了牛痘,根本看不出效果啊。 也是这个时候,宁远望向了后面赶过来的数百个接种之人。 “大家伙,此为牛痘,种了之后,几乎不会死人,却可以防患天花。” “敢问大家伙,可有人愿意种这牛痘啊?” 一番声音落下,诸多前来受种者,倒是沉默下去。 对于陌生的东西,尤其是在关乎性命一事上,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是拒绝的。 眼下,只有繁昌侯一人种了牛痘,看似没有问题,可毕竟这东西要等到十日之后才能看到效果,万一大家伙现在种了,以后出问题怎么办? 可在安静片刻之后,有人站了出来。 “咱愿意相信繁昌侯,咱来种这牛痘。” “咱也来!” “繁昌侯那般金贵之躯尚且不怕,大家伙怕什么。” 有人带头,片刻之间,成百上千的人几乎都行动起来,有序的排队,接种牛痘。 为了能确保能种上牛痘,诸多太医按照宁远的意思,每个种痘之人皆是用两个棉球,塞入鼻中,深深吮吸那牛痘混合的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没有细针头啊! 即便能赶制一些出来,这偌大京城还有数十万的待接种之人,也是完全不够用的。 况且,吸棉球这种方式简单方便,能够迅速提升效率。 至于能否种上的问题,只要种痘之人按照操作,种痘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因为天花这个东西本身就极易染人,有史书记载,便是穿得过天花之人的衣服,都可种痘。 很快,有近千余人种了牛痘,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赶来。 这时,宁远望向了弘治皇帝。 意思很明显,陛下您要不要种。 “不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缓缓道:“待得十日之后再看吧,百官,也不得种这牛痘。” 宁远会意。 原因很简单,在牛痘的效果未真正的测试出来之前,朝廷这边是不可轻易种的。 一个不小心,整个朝廷就团灭了。 就在当日,足足有五千百姓种了牛痘,接着,便是等待查验结果了。 牛痘是否可行,还要看这五千余人中,是否有死亡之人。 宁远一人憋在府上,静等效果。 一直来到第六日,他出现了天花的症状。 体热,略微过高,而且,食欲也有些不振。 看着往日间鲜美的羊肉火锅,他尝试着吃了一口,唇齿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味道。 于是便放下筷子,自己一人闷在房中。 “哎,一定要顺利熬过这场大灾啊!” 宁远叹息着。 大灾必有人祸,迄今为止,因为封城的缘故,京城这边,几乎断绝了与外部的往来。 除了重大的军情之外,所有人不得出入。 故而,对于外部如何,是否有如上次寒灾之时的流言蜚语,朝廷这边,还一无所知。 最让他担忧的是南昌那边,宁王朱宸濠已经蠢蠢欲动了。 一旦趁此机会搞事,将会相当的麻烦。 于是,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开始捣鼓起来。 恍然间,十日过去。 宁远已然恢复元气,大摇大摆的入宫觐见。 弘治皇帝眼中也是泛起了一抹亮光:“驸马,种牛痘,可有异样?” 宁远摇头:“陛下,种牛痘的症状,因人而异,就臣而言,感觉就像……染了小风寒一般,不足两日,便全然好了。” 种痘,如风寒一般。 症状,竟是如此的轻微! 三位阁老呼吸也是有些急促。 若当真如此轻微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对百姓们,几乎,没有影响? 要知道,种人痘之人,即便不死,也仿佛如经历一场生死劫难一般。 有的人,乃至于会浑身流农,即便伤口结痂,痂退下去,身上,也会留下许多坑洼,俗称麻斑。 而此牛痘,可将症状降低至风寒一般,相较起来,完全是天差地别啊。 唯一的问题便是……是否会致死! 谢迁忍不住望向萧敬:“锦衣卫这边,调查清楚了没有?” 萧敬正要说什么,牟斌来了。 “启禀陛下,臣奉命追踪五千余种牛痘之人,十日已过,这五千余人,无一人丧命。” “其中,症状最重者,不过是卧床数日,此刻已可然康健。” 没死人! 三位阁老几乎惊的站了起来。 刘健道:“牟大人,当真……一人未死?” 牟斌果决道:“下官,不敢欺君!” 刘健噗通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祖宗有德,吾皇万岁啊!” 谢迁、李东阳亦是跟着跪下! 这牛痘……简直不敢想象! 毫不客气的说,完全是影响着大明数千万人命运的存在。 此后,有了这牛痘,天花,在这大明,即将绝迹! 这是活人无数的泼天大功啊! 弘治皇帝也是激动不已。 牛痘,太好了! 完全可以与那土豆的相提并论啊! 他不由得望向宁远,眼中,蕴着许多情绪。 有开心激动、也有欣慰。 这小子,总是能给人惊喜啊! “不错,不错啊,女婿半个儿,是朕的好儿子!”弘治皇帝不住的点头。 换做平时,宁远大抵会借坡下驴,叫声父皇卖个乖了。 只是,这一次他却是掷地有声道:“启禀陛下,此牛痘,乃是一个行医发现的,此人叫李晓山,若无他发现牛痘,便是有天大本事也无济于事。” “哦?” 弘治皇帝有些讶异。 这民间,竟还有如此本事的行医? “叫李晓山吗?此人,很是不错,当重赏!” 弘治皇帝说道:“改日带此人觐见吧,朕,要当面奖赏。” 功劳的问题议过,接着,便是种牛痘的问题了。 既然牛痘有如此绝佳效果,自然要全民接种。 “传旨,文武百官,去种痘!” 很快,一行人来到街头的种痘处。 无需太医,弘治皇帝亲自取了棉球,放入鼻中,过了一会,不由得大笑出来。 “先前,那天花,是何等的危险,即便是朕,也是心惊胆战。” “而此刻呢?” “这天大的危险,竟是被两个棉球解决了!” 百官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 而后,三位阁老带头,亲自接种起来。 较远处,一些准备过来接种人痘的百姓们见了,也暗暗激动着。 连皇帝陛下与文武百官都接种牛痘,便说明这牛痘,毫无危险啊。 大家伙,终于不用再心惊胆战的种人痘了! 而后,噗通通,一个个百姓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震九天! 弘治皇帝也是百姓们自发下跪感动了,这是百姓们真正的认可啊! 而在西山。 李晓山正沉浸在发现牛痘的巨大喜悦之中,并不知道,一场天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第390章 气的想骂人 京城的全民种牛痘,开始大力推广。 太医院几乎全部行动起来,增加了一个又一个的种痘点。 而百姓们也很是积极,毕竟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健康着想,只要种痘,日后,便再也无惧天花了。 不足两日,京城数十万人种痘完毕,接下来,京城也是解封开来。 先前,诸多因天花而停滞的人、事、物,又回到了先前的轨道之中。 一场大劫,就此,彻底被化解。 这一日,宁远来到西山,李晓山正在埋头写字。 凑上去看了看,竟是一本医书。 足足过了好一会,李晓山才感知到身边有人,忙起身见礼。 宁远却摆了摆手,笑道:“可以啊,都开始著书了?” 李晓山挠挠头:“嗯……有些心得,写下来!” 顿了顿,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宁大人,可否劳烦您一件事,咱知道您手底下有个可印刷的地方,可否将咱这医书印一些出来……咱……没银子。” 宁远不由得失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他大手一挥道:“没问题,你尽管写,完善之后,某帮你免费印刷,另外,李晓山,你发达了!” 发达了? 李晓山有些茫然。 宁远道:“走吧,随咱走一趟!” 李晓山便没有多说。 二人出门上马,一路,来到了宫门前。 “宁大人,咱们这是……入宫?”李晓山瞪大眼。 “没错,而且,还是觐见陛下!”宁远说道。 额。 李晓山都懵了。 他,先前的一个行医,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竟……也可见到当今的陛下? 一路走下来,他如做梦一般,一直见到弘治皇帝,才颤颤巍巍的跪下叩拜。 这时,萧敬站出,扯着公鸭嗓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李晓山……太医院院判……赏银百两……” 地上,李晓山已是震撼的浑身颤抖,头皮发麻! 这……不可想象啊! 他,一个微不足道的行医,竟是成了太医院的院判,官职六品啊! 一日之间,从草民,成了朝廷六品官! 这……堪称是一步登天啊! 他哆哆嗦嗦的接了旨,而后,又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李爱卿,无需害怕。” 弘治皇帝笑道:“此番,你功劳匪浅,朝廷,理应嘉奖的。” “还有便是,京城百姓虽是种了牛痘,可接下来,为了以防万一,整个大明所有的百姓,都应接种牛痘。” “朕欲将此事教你去作,你以为如何啊?” 这是重用了。 李晓山几乎快麻木了,搜肠刮肚,找了几个词汇,领下了种痘大明的任务。 晚些时候,出来皇宫。 李晓山回头望着那朱红的宫门、城墙,仍旧恍然如做梦一般。 而后,他噗通跪地,激动不已道:“李晓山万谢宁大人恩德,此生此世,定当做牛做马,报效宁大人的恩德。” 宁远理所当然了受了这个大礼。 若是没有他,又怎会有此刻的李晓山,想来仍旧会如先前一般,是个为了生计而犯愁的行医吧? 自然,培育李晓山,他也是为了这大明更好。 “好了,起来吧!” 他上前扶起李晓山,笑道:“此后,你要用心钻研医术,争取,将这大明的医学水平,提高一截啊!” 李晓山果决道:“敢不从命!” 另外一边。 随着锦衣卫再度行动起来,也有重大的发现。 民间,又出现谣言了! 随着天花出现、京城封城,京城以外的许多地方,皆是出现了谣言。 有人说当今皇帝失德,京城才会出现天花。 也有人说皇帝是个昏君,想要害死京城所有百姓。 而也正是皇帝昏聩,身边,才会出现佞臣。 “佞臣会妖法,敢把皇帝拉下马。” “佞臣不死,大明便亡。” “佞臣佞臣,不配为人。” 此等言论,在许多地方流传起来。 弘治皇帝看着奏疏上面诸多字眼,整个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无论是哪里的谣言,皆是没有提及这佞臣是谁,只是说大明有佞臣,这佞臣败坏礼仪,坏了祖宗规矩。 只要有这佞臣在,上天便看不过去,会降下无数的灾难,惩治大明! “其心可诛啊!”弘治皇帝眯着眼。 不多时,宁远被叫了过来。 看了那诸多奏报消息,整个人定住了,想骂娘! 他奶奶的,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这诸多谣言,虽未提及姓名,可那诸多痕迹与不断强调的佞臣,矛头,直至他自己! 佞(ning)。 宁(ning) 这他奶奶的是近音字,说的,完全就是他啊! “驸马,你以为,是何人在散布谣言啊?”弘治皇帝问。 宁远没有作声。 他整个人快气炸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诸多谣言,面对的可是大明的数千万百姓啊,让数千万人骂他! 便是秦桧、严嵩之流,被骂的程度都没这么狠! 若不是碍于距离限制,他当真想抄家伙干那个王八蛋。 事实上,到得此时,散布谣言之人已呼之欲出。 ——宁王朱宸濠! 这宁王怕是早就想着造反了,一直在暗中策划布置着。 而造反,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尤其是朱宸濠也是皇室子弟,普通的理由不足以支撑造反,道义上站不住脚。 最好的理由是什么呢? ——清君侧! 朝堂之上出现了奸臣、佞臣,祸乱江山,我作为朱家子弟,必须得帮皇帝把这个佞臣给除去啊! 有了这个理由,便可以堂而皇之的造反了。 所以,他被宁远给盯上了,一口大黑锅直接扣了过来。 但皇帝陛下问起,他这边又没有宁王造反的证据,便只得敷衍道:“陛下,臣以为散布谣言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减少、甚至是消灭谣言。” “臣有一策,可轻易解决问题。” 事实上,对于此事,他早就准备这了。 大灾之后有人祸,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祸”,竟是他自己! 他,便是这般好欺负吗? 宁远愤然。 这若是不狠狠的回击过去,他宁远可就当真不配为人了。 对于谣言,弘治皇帝虽有些气愤,却也没太当一回事。 因为,随着京城这边种牛痘之事扩散开来,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帝失德言语了。 当然了,能尽快控制此事,自是更好不过。 于是他冲着宁远道:“去吧,将谣言一事消灭!” 第391章 匪徒猖獗 宁远相当的不爽。 道理上,他自是懂的,可一想到被数千万人骂,他就想骂人。 臭不要脸的,欺负谁呢? 离开皇宫之后,他直接来到印刷处,吩咐谷大用:“新一期的刊物马上印刷了吧?印,现在就给我印!” “在刊物的后面,加上这则消息,去,取笔墨来!” 谷大用二话不说,取了笔墨。 宁远筹措了一番措辞,缓缓开口:“天花,乃是一种病症,非皇帝失德,更非天降之灾。” 他简单的将天花的病症说道了一番。 跟着便提及此一番对抗天花的诸多细节,其中,自是将自己美化了一下下。 啊,有一个叫宁远的人,是繁昌侯,为了对抗天花,为了大明无数的百姓,四处寻医问药,忙的整个人都瘦了。 最终,在一个叫李晓山的钻研之下,终于发现牛痘。 再加上他宁远的大力推广,才得以在短短一月之内,彻底的控制天花。 牛痘法,将会推广整个大明,此后,大明所有百姓将无惧天花。 简单的叙述一番之后,他又开始提及皇帝的功德,自是一顿夸奖。 而在最后,他以严肃的口吻总结。 “故,民间种种说法,皆为谣言!” “希望大家不要传谣,一切,以朝廷为准。” “莫传谣,传谣必被抓!” “莫造谣,造谣死全家!” 一通述说下来之后,谷大用都有些傻眼了。 这“告示”的内容,几乎比得上故事部分的三分之一了。 而且,最后的言语,甚至还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这……宁大人,是不是有些……夸张了?”谷大用小心的问。 因为这刊物面向的,乃是数百万的百姓,如此公然警告,着实有些不妥。 “夸张个屁!” 宁远斜了一眼:“就这样,马上开始印刷,能印多少印多少!” “印完之后,卖不出的部分,以成本价卖给行商。” “记住,印刷数量,没有上限。” “人可以休息,可印刷的机器,不能停!” 宁远相当的直接。 太气了! 就这,他已经算是收敛了。 若不然,当真想直接骂那宁王朱宸濠。 对于这种人,完全不用客气。 很快,一份份刊物疯狂的印刷起来,增加了一倍的工人之后,一日,足可印刷无数万份。 当京城这边售卖完毕之后,剩余印刷的部分,皆是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售卖给了行商。 而这诸多行商,又将刊物带到大明各地进行售卖。 很快,南昌这边看到了最新的刊物。 “啪!” 宁王朱宸濠,狠狠的拍在桌子之上,面色,有着狰狞。 “混账,混账!” “等着,给老子等着!” “他日,老子大军入京,必定活剐了这王八蛋!” 朱宸(chen)濠(hao)气坏了。 那宁远,竟公然的刊物上面骂他! 莫造谣,造谣死全家! 谁造谣了? 他啊! 可以说,宁远这是当着大明所有人的面,骂他! 而且,言语还相当的粗鄙。 便是连未读过书的市井小民也不会如此咒骂啊! 一侧,谋士刘养正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陛下,莫动气,动气,便上了那小子的当了。” 朱宸濠怔了那么一下。 “对对对,有道理,有道理啊!” 朱宸濠缓和过来。 那小子如此猖獗的骂他,是为了激怒他。 而人一旦动怒,便会失去理智,极有可能做出错误的选择。 对他来说,在刚才那一瞬间,特别想当即造反。 “丞相所言有理啊!” 朱宸濠叹息,做了下来,低声道:“安化王那边,可有动静?” 刘养正摇头:“因为那高速公路的缘故,老实了!” 朱宸濠暗暗咬牙。 先前,那安化王也有造反意图的,所以他才暗暗联系安化王,准备一起造反。 二人联手,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可轻易的分散朝廷的精力。 可因为那高速公路即将修到安化,安化王怕了,也就不敢造反了。 这一切……皆怨那宁远啊! 好端端的,弄什么高速公路? 一日可行一千八百里,这速度,你教人怎么造反? 这边刚准备募兵,朝廷便得到消息,迅速做出反应,怎么反? “呵呵,亏得那高速公路尚未修到江南!” 朱宸濠冷笑不已,顿了顿,问道:“募兵如何了?” 刘养正道:“大抵,接近五万人!再有个把月时间,臣有信心募集至八万兵力,届时,便可一路北上,拿下南京,与京城那边划江而治!” 朱宸濠皱眉:“还要一个月?” “对的!” 刘养正叹息道:“只是,那宁远的一手刊物,玩的太好了,先前我们散布出去的言论,怕是会失效啊。” 朱宸濠面色面色收敛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一旦谣言失去效果,宁远便不是佞臣了,他们这边,也就没有了起兵的理由。 没法清君侧了啊! 可若现在就趁机起兵,兵力,似乎还有些不够! “当……如何啊?”朱宸濠问。 “拖!” 刘养正道:“陛下,您应该明白,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朝廷,其次,便是宁远。” “那小子,鬼主意太多了,而且皆是在我等的预料之外。”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拖住宁远。” “拖住他之后,不出半月,我等便可起兵,只要取下南京,任那宁远再厉害,也无计可施了。” 这番话,倒是说到朱宸濠心里去了。 如果说这世上他最恨谁,定当的宁远莫属。 原本,他可以按照计划,广积粮、缓称王的。 可宁远的出现,彻底的打破了他的计划。 因为,这大明朝廷,越发的强盛了。 此刻若不造反,日后,便没有机会了,太爷爷朱权一脉的遗憾,也就彻底无法填补了。 “好,那就按照丞相的办法来!”朱宸濠冷笑。 京城。 天花之事,彻底过去,文武百官皆是松了口气。 可是,很快,一则消息,传来,令得许多人再度愤然。 广东浰头,一伙匪徒,入城抢掠,杀害了数百人! 朝廷震怖。 什么时候,这匪患,如此猖獗了? 抢掠也就罢了,还敢杀人? 而且,还杀了数百人? 内阁之中,一片肃静。 匪徒,并不可怕,朝廷这边,随时可以出兵剿匪。 可怕的是,在这一伙匪患的后面,还有其他隐患。 广东浰头,挨着江西南部。 而自古以来,江西一直有千里悍匪一说。 那匪徒,纵横千里,有着四个较大的势力。 朝廷这边虽是不断剿匪,可却没有显著的效果。 所以,剿匪,是有很大难度的。 可比剿匪更可怕的是,南昌那边,那宁王朱宸濠,一直有着造反的意图。 尤其是近来恢复了兵权,根据锦衣卫不确切的消息,朱宸濠,好像在疯狂的募兵。 而这,也大大的增加了剿匪的难度。 第392章 大变故 内阁之中,气氛有些紧张。 广东浰头,匪徒猖獗,理应剿匪。 可这剿匪,又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剿匪,其中,涉及到宁王的问题。 而迄今为止,朝廷这边又没有宁王造反的确凿证据,那么,此事便不能提。 最终,大学士刘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匪患严重,理应派出大军清剿。” 弘治皇帝面色沉着。 这个大军,可不是简单的“大军”! 貌似要剿匪,实则要盯着、防着那宁王朱宸濠。 朝廷这边,固然要打,可只要宁王一日不造反,朝廷,便不能乱动。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乃至于影响到朝廷格局! 宁王一旦造反,就必须立刻弹压。 再加上那江西的匪患问题,这所谓的剿匪,就变得相当严峻。 这,是一个重任! “剿匪,理所当然!” 弘治皇帝开口道:“只是,这剿匪的将领,应由谁担任呢?”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 这将领,相当的重要。 而今大明的武将虽是不如先前,可也有些能打的。 可既然要防着那宁王,将领的人选,便要有极强的能力。 能打仗、敢打仗、会打仗! 如此筛选下来,可用人选,已是显而易见。 宁远、宁合雍父子! 尤其是宁远,这小子,诡诈、狡猾,总是可以出其不意。 如先前对战朵颜三卫、对战鞑靼、对战瓦刺、抗击海盗。 这里面,皆是有着宁远的身影。 就如大明战神公主殿下,那也是宁远在背后支撑的。 而今,公主殿下已然下嫁,自然不能出战。 所以,宁远,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宁合雍,勇猛有余,可在智谋方面,毕竟不如宁远。 可考虑到宁远并未当过主帅,这人选,便只有宁合雍了。 就如对战朵颜三卫,为了自家老爹的安全着想,宁远也会倾尽全力的去布置。 “宁合雍吗?”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那便派宁合雍出去剿匪吧!” 晚些时候,五军都督府,宁合雍得到了消息。 换做其他降将领得知自己要出去打仗,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郁闷的。 因为,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 这世上,大部分的将领,都不想看到自己的部下因打仗而亡。 可是,宁合雍得了圣旨,却是极为开心的,乃至有些激动。 “哈哈哈,终于可以打仗了,这世上,就没有比打仗更爽的事了!”宁合雍大笑。 一侧,英国公张懋翻白眼。 这混账,简直疯了。 为了可以立功,整个人都痴狂了。 他想了想,沉声道:“老宁,你别高兴的太早,此事,不简单的,某听说,那宁王,可能会造反。” 宁合雍却满不在意:“反了更好,咱立了功,只要咱拼命,儿孙的未来就不愁了。” 张懋:“……” 就很无语! 这老小子,当真疯了! 于是他冷笑出来,小声道:“假若公主殿下,生的是孙女呢?” 哈? 宁合雍僵愣住! 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虽说孙女也是好的,可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要随别人家的姓氏…… 然后,宁合雍有些茫然了。 晚些时候,他回到宁府,语重心长道:“吾儿,你可知如何判断妇人育有身孕是男是女啊?” 宁远:“……” 他当然明白老爹的意思,想知道公主殿下肚子里坏的是孙子、还是孙女。 只不过,通过传统方法来鉴别,是不住的。 于是他忙道:“老爹,此事,只能听天由命,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宁合雍点头道:“嗯,老爹我也喜欢,只是,若宁家没个男丁……” 宁远沉默。 他明白老爹的心思。 在这个封建时代,儿子才可以传宗接代,女儿,老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儿媳了,与你本家,关系不大。 这时,宁合雍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吾儿,你应该知道,那王氏与刘氏,是不能生育的,不如,你与公主殿下商议一番,再讨个小妾……” 宁远:“……” 有些无语! 先前,为了宁家的后代,他找了王满堂与刘美人。 而眼下,他已然有了公主殿下,两个人,是有感情的。 即便公主殿下同意他找小妾,他也不能找啊! 两个人能够生活在一起,前提便是感情! 没感情,还要娶小妾,他宁远成什么了? 种-马? 这时,却听宁合雍缓缓道:“吾儿,老爹我要去江西剿匪了,只想着多立一些功劳,日后的孙子,能更好一些……” 嗯? 宁远闻言,当即严肃起来。 所谓剿匪,都是假的。 眼下,最主要的,便是宁王。 史上,有许多人说宁王的造反大军不堪一击,事实上,是王守仁太强了,才得以压制宁王。 宁王,绝对那般简单。 换做朵颜三卫、瓦刺,宁远倒是可以放心自己老爹去应战。 可对着宁王,他却担忧不已。 “老爹,此事,非同寻常,您不要去,我去!”宁远说道。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不行!” 宁远断然拒绝。 无论是剿匪还是打宁王,他都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而老爹呢,一心想着立功,即便他这边交代了,临场应变也会出现问题。 一旦出事,小命可就没有了。 于是,就在第二日,他向皇帝陛下请命,亲自剿匪。 弘治皇帝严肃道:“当真……没有问题?” 宁远道:“万无一失!”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 这小子既然敢如此保证,那边说明,理应没有生命危险。 “好吧,那么,此番剿匪,便由你繁昌侯去吧!” 弘治皇帝顿了顿,道:“若出现变故,不可强攻,退却便可!” 宁远笑了笑。 打宁王一群游散军马还要退却? 呵呵! 打不死他! 就在当日,宁远被破格任命为赣南巡抚,持着兵符,准备剿匪。 两日后,兵马点齐,即将出征。 可是,就在出征的前一夜,京城,发生了一场大变故。 驸马都尉黄镛,在公主府被刺杀。 大学士刘健被匪徒挟持! 匪徒放出风声,若要营救刘健,只得宁远一人前去,且,不得带兵,不得有官兵跟踪。 第二日,满朝震怖! 第393章 以身试险 满朝震怖! 因为,这事太不可想象了。 那驸马都尉的死,倒是没什么,毕竟嘉祥公主早就病故,余下一个驸马都尉,与朝堂的影响,几乎没有。 可大学士刘健便不一样了。 说的直白一些,刘健的地位,便相当于先前的丞相,那是百官之首啊!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被匪徒给挟持了! 换而言之,除了当今陛下,可能,那匪徒想挟持朝堂之上任何一个文武百官,都不成问题。 这就有些可怕了! “陛下,臣以为,刘公,必须要救!” “是啊,陛下,此伙匪徒猖狂无度,视朝廷为儿戏,必须严行惩治!” 一些个大员开口。 前方,李东阳与谢迁却是默不作声。 惩治? 怎么惩治? 眼下,朝堂这边,连那匪徒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而且,匪徒还放话出来,必须教那宁远去与刘健交换,不可擅自查探。 一旦锦衣卫、东厂这边伺机查探,留给大学士刘健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因为用宁远去换大学士刘健,宁远,也是命途多舛啊! 显而易见,那匪徒,此番针对的,就是宁远。 用宁远换了刘健,宁远能否活下来,便不可知了。 可对于刘健,朝廷这边,又不能不管不顾。 大明,蒸蒸日上了,这首辅刘健被挟持,朝廷若没有作为,颜面何存啊? “好了,此事,无需再议,朕,再考量一番吧!” 弘治皇帝直至了百官的争吵,有些不耐烦的退朝了。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怎样争论下去,也没有异议。 因为此事真正针对的,是宁远。 匪徒挟持了大学士刘健,并且还放话出来,只能用宁远换宁远。 言外之意便是,人家,根本不在乎刘健的死活。 只要朝廷这边敢追查,刘健就必死无疑了! 可若用宁远去换刘健,宁远的生命,也没有保证啊! 弘治皇帝十分的为难。 他不想看到刘健死,也不想看到自家的驸马被抓去啊! 可锦衣卫这边一旦开始追查,被匪徒得到风声,那刘健,就注定死路一条了! 种种原因,令得他心神都有些涣散了。 不出意外,此一伙匪徒,极有可能是那宁王策划的! 看似简单,可影响,却是相当大! 不多时,宁远赶来。 无需见礼,弘治皇帝直接赐座,而后,沉声道:“驸马,此事,你怎么看?” 宁远一阵深思。 他自也明白,这一伙的匪徒,目标就是他! 可因为他在暗中的安保措施做的太好了,匪徒没有下手的机会,故而才会用出如此恶心人的招数。 挟持刘健,让他,用自己,去置换刘健。 但凡是个正常人,挟持人质,所图的,无非钱财。 可这伙匪徒既然不求财,那便是明晃晃的针对他了! 而世上,能做出如此之事的人,除了那宁王,还有谁? 接着,他笑了出来:“启禀陛下,臣愿替换刘公,充当人质!” 嗯? 弘治皇帝相当的诧异。 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啊! 这小子,竟然愿意被那匪徒挟制? “陛下,刘公,乃是治世能臣,臣,钦佩不已,故而,刘公,不能有恙!” 宁远说道:“相对而言,如若臣替代刘公,代为人质,危险或会减少许多。” 弘治皇帝猛然一顿。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原因很简单,这一伙匪徒的目标,是宁远。 而目的是什么? 就眼前可知的而言,是为了挟持宁远! 再联想此事与宁王有关,便意味着,那宁王只是想挟持宁远! 如此推论下来,宁远,或许危险性不大。 因为那宁王可能要造反,造反的理由是清君侧,要斩杀宁远。 在整个大前提之下,眼下,宁远是不能死的! 宁远一死,宁王,便没有了造反的理由。 推论下来,一切都行得通。 可……凡事就怕那一个万一啊! 万一,敌方不讲道义,就是要弄死宁远呢? 这一兑换人质,宁远……就没了啊! “启禀陛下,臣,甘愿兑换刘公!”宁远说道,很是坚决。 一直以来,他做事,都是谨小慎微的。 只有在有完全把我之前,才会行动。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 刘健,那可当朝大学士,当今陛下一直当做师傅来看待的元老。 此人,不能有恙! 一旦出现半点问题,朝廷这边的声誉,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必须站出来。 偌大朝堂,连最重要的臣子都保护不了,天下人会怎么想? 外加他断定此事宁王在背后搞鬼,短时间内,肯定是不会死的! 因为宁远还要用他的死,成就大业呢! 故而,用他自己去置换刘健,理论上,问题不大! 弘治皇帝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晚些时候,与两位阁老商议了一番,再度召见了宁远。 “驸马,你的父亲宁合雍,将代替你剿匪。” “他,忠心耿耿,一心为朝堂,此番若立功,朝廷可嘉奖其为文安公!” “你……一定要多多注意安全啊!” “能活着,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活下去,知道吗?” 说着,身为君王的弘治皇帝,眼中竟是泛了泪水。 此一去,磨难重重,一个不小心,便会丧命! 这……可是他的女婿,半个儿子啊! “陛下放心……” 宁远淡然一笑:“烦请陛下,不要告知公主殿下,臣……定安然归来!” 说罢,他缓缓后退,离开了养心殿。 翌日的清早,也没跟朱秀荣、王满堂、刘美人、老爹宁合雍打招呼,宁远走上了一条前途未知的道路。 为了刘健的安全,锦衣卫这边没敢调查。 所以,对于这条路,一切都是未知的。 当宁远来到京畿附近的一个小山山顶之时,后面出现了两个人。 而后,这二人给他灌了迷药,直接带走了。 当宁远再度醒来之时,恍然间,看到眼前是一张美丽的面孔。 他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豁然一震:“是你?” 那端坐高台之上的女子眯着眼:“好相公,终还是记得妾身的呢!” 宁远努力保持冷静,道:“我来了,你,可以放人了吧?” 那女子莞尔一笑:“可以呢!” 于是,一声令下,蒙着头的刘健被带了出去。 至于事后如何,宁远便不清楚了。 他看着女子,道:“按照你的要求,我来了,你到底想怎样吧!” 年轻女子没理会宁远,冲着左右之人横眉:“看什么看?还不快给咱相公松绑,都找死吗?” 左右人之不敢开口,却忙给宁远松了绑。 而后,那年轻女子一路拉着宁远,来到一个房间,轻轻的取下面罩。 她温声细语:“相公,可否满意?” 第394章 好相公 朝堂之上,刘健回来了。 可是,这一日的早朝,却是尤为的诡异。 文武百官,几乎无人出声。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被那宁远的行径镇震住了。 那小子,平日间,看起来嘻嘻哈哈没有个正形,可在这关键时刻,当真有一颗英雄胆啊! 拿着自己的小命,去换大学士刘健了。 将心比心,这偌大朝堂有如此胆识之人,有,但绝对不多! 所以,对于那宁远,一众人是佩服的! 许久之后,刘健开口道:“陛下,江西有匪患,这京畿之地,同样有匪患,臣以为,理应率先清肃京畿之地的匪徒。” 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京畿之地的匪患,太严重了,连朝廷大员说劫持就劫持,谁不怕啊? 谁又能保证,当值、或者是回家的路上,不会突然被匪徒劫持? 这也是关乎自身性命安危的大事! 所以,剿匪,首先得从这京畿附近开始! 当然了,文武百官自是明白,刘健这番话,更多的,却是为了营救宁远。 毕竟那小子为了解救刘公,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若是不营救,那……还是人吗? 良心何在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一阵深思。 事实上,他也是有些为难。 南昌那边,宁王即将造反,不出意外,这京畿附近的匪徒,多半是那宁王搞出来的。 目的,则是为了留住宁远。 按照原计划,他本是准备命宁合雍去江西“剿匪”的! 可眼下,这两件事,起了矛盾。 大学士刘健的意思是,先解救宁远,而后再去江西剿匪。 这,便会涉及诸多问题。 一旦那宁王当真造反,朝廷这边没有准备,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啊! 可是,仔细想了想后,他也认同了刘健的观点。 “既如此,便先行命英国公去江西剿匪吧!” 弘治皇帝说道:“至于宁合雍,与锦衣卫一道,共同彻查京畿之地的匪徒!”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固然那宁远的危险不大,可,谁又能保证宁远没有半点问题。 生死无恙,但,万一缺胳膊少腿呢? 异位而处,假若他是宁合雍,自家儿子被挟持,生死不知,又哪里有心思去剿匪? 很快,朝廷这边开始疯狂的调查起来。 宁府。 宁合雍已是一日没有进食。 朱秀荣这边,虽是府上一直隐瞒着,她也猜测到了一个大概。 自家夫君,肯定是去与大学士刘健置换了。 英雄气节自是不用说,可,一旦自家夫君稍有异样,这宁府,可怎么办啊! 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赔笑道:“公公,吃些吧!” 宁合雍默不作声,面色痴呆。 朱秀荣便无可奈何。 跟在一侧的王满堂与刘美人也是愁眉不展,担忧不已。 最终,朱秀荣却是拿起筷子,轻轻抚摸着肚子道:“宝宝,我们,要好好的,等父亲回来,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这一日,几乎所有锦衣卫都都行动起来。 可是,为了那驸马都尉的安全着想,又不敢太放肆,所以在搜查之时,格外的小心。 涿州,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面。 宁远枯坐在一块大石上面,愁眉苦脸。 四周看守之人,足有十五人,无论怎样,他站定是逃不出去的。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怎样,短时间内,他怕是无法离开了。 踏踏! 后面,一道身影走了过来,地上用铁丝烤过的牛肉:“吃点吧,不吃东西,会饿的!” 宁远面无表情:“我宁愿饿死。” 那女子莞尔一笑:“可你总饿着,也不行啊。” 宁远望着远方:“你会放了我吗?” 女子不以为意:“所以,我的好相公,你当真以为,我挟持了你?” 宁远喉咙涌动,没有出声。 昨天晚上,他的一世英名,险些就丢失了。 也亏得这八夫人相对温和,没有用强,若不然…… 总的说来,他并不像被挟持,最起码在这不知名小山之上,他是自由的。 只要不逃跑,就没人管制他。 而一旦逃离,便会有不可知的危险。 比如,腿脚被打断? 他不由得长叹一声,道:“那驸马都尉黄镛,是你杀的?” “是的!”八夫人毫不避讳。 “为何杀他?” “他想占有我!” “你本就是他的小妾啊,何来占有一说?” “错啦!” 那八夫人的眼中忽而多了继续光亮:“所以,好相公,你是介怀此事吗?奴家之前便与你说过,奴不过是那黄镛买来的一块肉,那黄镛自己舍不得吃的肉。” 宁远:“……” 他有些无语。 这女子,正是先前驸马都尉黄镛的八夫人。 之前,在涿州调查赈灾一事之时,黄镛溃败,最后使出了“美人计”,那美人,也就是这八夫人。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所以,你是宁王朱宸濠的奸细?”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 八夫人娇声细语:“奴,不过是宁王大人的一枚棋子罢了,此番过后,便是自由之身了。” “相公,您想啊,奴不过是一届女流,成不得什么大事的,日后呢,还要靠你们男人。” “所以,奴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啊,你,一定要仔细考虑。” 考虑…… 宁远缓缓扭头:“抱歉,我……已然有妻妾了。” 那八夫人抿嘴:“奴不介意,只不过,那妻,当是奴的。” 宁远:“……” 再度无语。 与他想象的一致,这八夫人,是宁王安排的暗子。 目的,便是为了拖住他,教他无法顺利运兵、屯兵以“剿匪”。 “好相公,只要你从了奴,十五日之后,我们便可以浪迹天涯,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八夫人一双妩媚的大眼转动:“而你若不同意,待得王爷大军攻过来,注定是死路一条的!” 道理,宁远自然是懂的。 宁王若成就大事,他这个“佞臣”,必死无疑。 而宁王若失败,这些人也不一定会放过他。 于是,他深深的看了八夫人一眼,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你可否想过,假若我挟持你这个头领,命诸多手下退却而离开呢?” 第395章 策反 对于宁远的言语,八夫人付之一笑。 “好相公,你这是试探吗?” 她浑然不在意:“且先不说你是否能打得过奴,便是打得过,那些人,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至于你所谓的胁迫奴,也是完全无用,他们,可都是一群亡命之人,所以呢?” “奴劝你,最好放弃逃跑的心思,与奴好事成双吧,好达达!” 声音落下,宁远一个机灵。 他,确实在试探逃跑的可能。 结果,显而易见。 大概率,是逃不掉的。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这十多天内,他将遭受这八夫人无尽的屈辱、折磨。 “我想逃,却逃不掉……” 他喃喃一般,似是祈求似的望向八夫人:“就不能放过我?” 八夫人那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呢!逃不掉的!也不可能放过的。” “走!” 宁远豁然起身,朝着简陋小破房的方向走去。 那八夫人有些愕然:“好相公,你这是……???” 宁远干脆拉起八夫人,快步而行。 八夫人都有些傻眼了。 这宁远……竟也如其他男子一般? 先前,她几乎是拼尽全力的诱-惑,宁远且能不懂分毫,眼下这…… 待得进入房间,区区转身之际,宁远已是蓄势待发。 他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道:“与其遭受折磨,不如顺其自然!” “自此后,夫人,你便是我的一妾!” 宁远相当的坦然。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逃出去是半点希望没有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收买敌人。 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宁远牺牲一点,怎么了? 为了打击那宁王,为了这大明,牺牲一点,怎么了?怎么了? 于是,他便豁出去了! 想来,公主殿下、满堂、美人那边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底,他也是无奈啊! 继续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届时,只会成全那宁王。 于是,两日后。 宁远如大爷一般坐着,下侧,那八夫人苏三正在为他捏腿,力道适中,刚刚好。 “相公,还可以吧?”苏三抬头。 “还凑合吧!” 宁远呲着牙,理所当然一般。 别人被挟持,基本是逆来顺受,他被挟持……嗯,这小日子,也还是可以的。 唯独不爽的是,天天吃肉,顿顿吃肉,连些主食都没有。 这便令人郁闷了! 他扣下牙齿里的肉丝,淡漠道:“伙食,能不能换一换,改一改?天天吃牛肉,而且,做的还特别难吃,都有些反胃了。” 苏三想了想:“好相公,想吃什么?” 宁远微微皱眉:“吃鱼吧,叫上兄弟们,下河去摸鱼!” 苏三犹豫了一下。 在山上,怎么折腾都无所谓,毕竟,此番他们的目的便是拖住宁远。 可若下山的话,万一宁远跑掉,他们的小命也就跟着没了。 然而,见到宁远一脸不爽的样子,苏三终究是心软了:“好好好,一切便依相公的!” 跟着,一行近二十人便下了山。 山下有河流,摸了鱼,宁远又叫苏三的手下买了酒,晚餐便改成了烤鱼。 整日吃肉,苏三的一些手下也是有些厌烦。 这突然改了伙食,一个个皆是胃口大增。 晚些时候,宁远似是有些喝多了,他冲着众人开口道:“兄弟们,你们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老婆孩子热炕头,想吃什么吃什么?” “连一口吃食都不能选择,那活着,岂不是傀儡一般?” “生而为人,却甘愿当傀儡,还不如死了算球呢!” 一番话落下,气氛,忽而寂静下去。 这话,倒是说到一些人的心里去了。 他们,是宁王死士,可同时,他们,也是人啊! 是人,就要为自己、为亲人而活。 “姐夫,不瞒您说,其实……大家伙也是迫不得已的。” “先前,或多或少都犯了错,只得任凭王爷摆弄……” 有人开口,其余人也跟着点头。 宁远见状,更是激昂起来:“犯错怎么了?谁,又没犯过错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对吧?” “而既然有错,那就要改,若是因先前的过错,而犯下更大的错,那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啊!” “大家想想,此番……一旦失败,等待大家伙的结局是什么?” 宁远点到为止。 这些人,之所以成为死士,多半是被那宁王掌控了黑料,疑惑者是家人被掌控。 而不出意外,他这番话,会触及这些人心中的软肋。 谁人都清楚,此番,干的可是造反的勾当,要掉脑袋的。 一旦宁王造反失败,非但自己要死,自己的家人也将受到连累。 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效果。 给这些人洗脑!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且承诺免去先前所有过错,不予追究。 如此一来,策反,便有希望了。 旁边,苏三只是静静的看着宁远,眼里有光。 对于宁远的意图,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只是,她并未阻拦。 不出意外,她这后半生都将与这个男人牵连一起。 那么,为什么要阻拦呢? 若宁远能说动这些人,那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本事了。 回到房中,宁远淡淡一笑,道:“怎样,老子还可以吧?” 苏三点头不迭:“是呢,夫君……最帅了,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 宁远大笑不已。 一开始,对于八夫人,这个本名叫苏三的女人,他本是拒绝的。 因为,他宁远也有着自己的原则,不能主动向前凑的女人便统统收纳。 只是,苏三太主动了。 这谁能受得了? 你能受得了一个主动的女人吗? 你能受得了一个主动而且漂亮如狐狸精一般的女人吗? 平心而论,世上,大多男人是顶不住的。 莫说是漂亮女人,一些人,便是丑的,那也照杀不误啊! 当然了,无论是此时还是现在,世上,大多数成了婚的男人,内心,都还是有着自己的坚守的。 至于他宁远自己……嗯,虽然渣了一些,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命啊! 夜深人静。 宁远双手抱着头,低声道:“你,喜欢我吗?” 闻言,假寐的苏三也睁开一双狐狸一般的三角眼:“喜欢呢。” 宁远扭头过去:“真的假的?” 苏三顿了顿,忽而轻笑出来:“假的。” 她凑前几分:“奴一生漂泊,所以就想着后半生找一个好男人,而好相公你便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儿郎,奴,被你给骗了!” 宁远:“……” 分明是你把我骗到手了好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以后,我会尝试着去喜欢你的。” 苏三婉转而笑:“好相公!” 宁远:“叫夫君好不好?” 苏三认真点头:“好的呢,相公!” 而此一刻,京城。 锦衣卫这边,几乎是倾尽全力的去查找匪徒了,只是,到的此时,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这便有些恐怖了。 至今为止,当朝驸马,而且还是唯一的驸马,生死不明啊! 弘治皇帝有些气急:“牟斌,你告诉朕,这,锦衣卫,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第396章 皇帝也是人 一直以来,弘治皇帝都是较为温和的。 无论是对任何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能和颜悦色,很少燥怒。 可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是有些不受控制。 已然过去四五日了,锦衣卫这边,竟还没有宁远的半点消息。 他,岂能不怒? 原本,他以为那宁王是为了拖住宁远,所以才同意宁远去代替刘健的。 他想着,只等刘健回来,便彻查此事,将宁远解救出来。 结果,查不到! 锦衣卫这边,竟是连半点的音信都查不到! “太祖皇帝设锦衣卫,是为了巡查缉捕。” “可是,牟斌,你手下的锦衣卫,何以连区区匪徒的消息都找不到啊?” “啊?” “你告诉朕,这锦衣卫,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平淡的语气下,却已然带着怒火。 下侧,牟斌瑟瑟发抖:“陛下,锦衣卫这边,几乎是将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了……” “闭嘴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手:“你,退下吧!” 牟斌胆战心惊的退下。 待得安静下来,弘治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冲着旁边的萧敬吩咐道:“微服,去宁府!” 不多时,连带太子朱厚照、张皇后来到了宁府。 朱秀荣见了,也顾不得见礼了,忙道:“父皇,有消息了吗?”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的脸色红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艰难道:“已经……有消息了,秀荣你且放心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 堂堂君王,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女撒谎,丢人啊! 可一旦说了实话……他看着已是消瘦许多的朱秀荣,后果,不可想象。 公主的肚子里,可是孕育这整个宁家的希望,他的外孙啊! 稍有闪失,即便他是君王也担待不起。 不多时,弘治皇帝见到了宁合雍,挥退左右之后,低声道:“亲家,朕,与你说实话,宁远那小子……可能凶多吉少了……” 宁合雍猛然一定,而后,泪如雨下。 弘治皇帝忙是走过去,安慰道:“若那小子身在京城,或许无恙,可是,若被带离京城,大抵会被带到那宁王的身边去,届时……” 弘治皇帝没敢多说。 若宁远在京城,或许还有找到的可能。 可一旦离开京城,不出意外,定是被那宁王给控制了。 被控制,便意味着,生死不定。 无论那宁王是否造反,宁远都是十死一生! 而这,也是超乎他所预料的。 先前他以为锦衣卫、东厂这边可以找到宁远,可结果,却是音讯全无。 “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若有不测……”宁合雍哭的鼻涕横流。 “是是,此番,朕也有错!” 弘治皇帝忙道:“繁昌侯义胆忠肝,忠心可鉴,朕……亦是触动不已。” “如若此番他无法归来……朝廷这边,理应嘉奖其为繁昌公。” “好了,好了,老宁,你莫要哭了,你再哭,朕……便治你的罪!” 虽是这般说着,可弘治皇帝的眼中,亦是泛起了雾气。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君王,也不例外。 因为,他是一个人! 当他不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他,也是有感情的。 驸马,可能要死了啊! 自家女婿、未来外孙的父亲,可能没了啊! 如何,不教人心痛?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他先前的麻痹大意,乃至于有些自以为是。 若是先前他驳斥了宁远的那番谏言,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啊! 拿驸马换一个朝廷命官,朝廷,同样丢脸啊! “好了,老宁,不要再哭了,你再哭,朕可就要动手打你了!” 说着,他用力的拍击宁合雍的后背:“宁合雍,朕命你,不得再哭!” “宁远那混账,本事多多,说不得,此番会无恙呢?”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啊!你哭什么?” 闻言,宁合雍止住哭声,大肆笑了出来。 他咧着嘴角道:“陛下言之有理,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 弘治皇帝怔了怔,无言以对。 希望! 当真,还有希望吗? 于是,就在第二日,非但锦衣卫、东厂行动起来,便是诸多禁军也开始行动,排查整个京城。 至于一贯勤勉的弘治皇帝,也干脆辍朝了。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情比驸马的安危更重要。 文武百官这边,自也是不好多言。 驸马生死未卜啊,这事,干系太大了。 要知道,驸马,之所以陷入如此险境,可是为了换刘公而来的。 于是乎,几乎当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驸马的身上。 可是,等待许久,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这边,都没有半点消息。 文武百官,几乎同时无言了。 “先前,咱虽是与那繁昌侯有些过节,可繁昌侯此人,此人……” “驸马都尉功劳匪浅,只可惜,他竟是……遭到如此不测……” “无论如何,老臣,只希望驸马大人无恙啊……” 朝堂之上,出现了许多声音。 无论先前宁远是如何的恐怖,如何的教人不爽,此一刻,却是没有半点质疑的言论。 因为,那驸马都尉,令得整个大明更好了。 说是社稷之功,都半点不为过。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可能玉殒,只是想一想,便令人惋惜啊! 也是这时,南昌。 宁王朱宸濠得到消息,那宁远,终于是被控制住了,当即大笑起来! “哈哈,好,好,好好好啊!” “那混账小子,自以为是,竟敢无视本王!” “他必须死!必须死啊!” 朱宸濠大笑不已,乃至于有些癫狂!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造反,是可以推迟一些的。 可是,正因为那宁远,整个大明,已是焕然一新,若不抓紧造反,日后,便没有机会了啊! “陛下,时机已到,可传檄文,昭告天下了!”刘养正适时提醒。 “懂的,朕,懂的!” 朱宸濠冷笑不已:“刘爱卿去布置一番吧,就说,那宁远,祸国殃民,君王悟道,本王奉祖宗之命,特,清君侧!” 就在这一日,宁王起兵。 杀害江西巡抚孙燧,而后,大军一路前行,直奔南京而去! 第397章 少爷归来 接下来的几日,朝廷这边,几乎是动用了全力去寻找那繁昌侯。 只是,即便将整个京城翻找了数遍,也不见那繁昌侯的身影。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繁昌侯,被劫持了,找不到啦! 若是稍有闪失,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因为,那繁昌侯也是当朝唯一的驸马,驸马被人劫了去,朝廷这边竟找不到,那将是一件相当丢脸之大事。 很快,几日过去了。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这边,皆没有消息。 弘治皇帝脸色相当的沉重,险些不受控制的冲着牟斌发火。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找不到吗? “去找,无论动用多少力量,都要保证驸马的安全!” 弘治皇帝技术咬牙切齿。 可待得安静下来,整个人又有些恍然。 京城这边找不到驸马的身影,不出意外,驸马,极有可能是被带离京城,被那宁王给控制了! 这也就说明,那宁王,离造反,怕是不远了。 于是,弘治皇帝来到内阁,与三位阁老商议平反一事。 无论怎样,朝廷的稳定,是必须要保证的。 此一刻,即便那宁王尚未造反,也要未雨绸缪。 只是,他刚刚来到内阁,便收到了一份急报。 宁王,反了! 那宁王的势头,相当的凶猛,造反之后,一日之间,便拿下了南康,一路横推,此一刻,连九江那边,都已然被宁王占领了! 这速度……太可怕了! 以这态势来看,用不多久,南京就会被那宁王所占领,届时,朝廷这边可就相当麻烦了。 因为南京那边,与北方,隔着一道长江。 宁王拿下南京,便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江南一带统治。 所以,朝廷这边,必须派出大量的人力物力,阻止宁王。 这其中,便包括锦衣卫的力量。 因为,锦衣卫的情报,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可,若是将锦衣卫派出去,京城这边寻找宁远的人手,便会少许多。 人手充足尚且找不到宁远,人手少了,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弘治皇帝十分的为难。 大学士刘健见状,低声道:“陛下,江山社稷要紧,此一刻,那繁昌侯……极有可能遭遇不测了,朝廷这边,马虎不得!” 这话,倒是提醒了弘治皇帝。 无论宁远被带离,还是被杀害,此结果,都已然是不可挽回的了。 事实,摆在眼前。 不接受也不行啊! 顿了顿,弘治皇帝眼中已是泛起了泪珠:“朕……有愧繁昌侯啊!” 他咬了咬牙,果决道:“吩咐下去,命那宁合雍,早日出征吧,平叛一事,耽误不得的!” 很快,一封圣旨降下。 命宁合雍尽快点兵,出征江南,平叛宁王。 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文武百官,俱是默然。 朝廷的做法,自然是对的。 一切,以平叛宁王为先。 而这也就意味着,朝廷,可能放弃了宁远。 那繁昌侯,可能彻底完蛋了啊! 一代英豪的一世,就此了结。 于是,接连两天,弘治皇帝皆是辍朝,不问政事,整日,以酒买醉,时而痛哭不已。 陪在一旁的张皇后也是不敢多言,痛心不已。 女婿半个儿啊! 这半个儿,可能……危险了! 一直到了第三日。 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喝酒,默然了一个清晨之后,傻眼开口:“传旨下去,繁昌侯有社稷之功与朝,为国捐身,追赠为繁昌公!” 萧敬这边忙去拟旨了。 另外一边。 涿州。 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顶上,宁远正逍遥惬意的过着小日子。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被挟持之人,能过生这等日子,简直就是神仙了。 有美人相伴,有兄弟追随,但凡他有个二心,完全可以占山为王,过上快意自在的日子。 只是,他有所担忧。 家中,有娇妻、有老爹、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还有,那宁王即将造反,一旦稍有马虎,子孙将不得安宁啊! 于是,他开始继续劝导看守他的诸多兄弟。 而经过这几日的思考,早就有人有了疑心,试着道:“大哥,我等投降之后,当真可以赦免先前的罪过?” 宁远信誓旦旦:“自然可以,你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先前的过错,即便是杀了人,那杀的,也定当是坏人,自应赦免。” 这句话,令得许多人触动。 跟着,又有人道:“可若我等的家人在南昌呢?” 这也是一大问题。 因为家人被那宁王控制,不得不充当死士。 宁远闻言,轻轻摇头道:“宁王必反,带领大军出征,届时,那南昌,便会是一座空城,我等完全可以抢占南昌!” “而一旦将南昌拿下,诸位兄弟的家人安危,也就有保证了啊!” 此番话落下,几乎所有人都都动心了。 宁王造反,未必能成。 在史上,藩王造反且成功的,只有那燕王朱棣一人。 而一旦宁王失败,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的家人,都会面临诛九族的危险。 若此刻及时投诚,说不得,还有翻盘的余地。 于是,有人站起身来:“大哥,以后,我们就跟您混了!” “对,宁大哥,以后,您便是我们的老大!” “万请宁大哥带我们赎罪!” 许多人纷纷开口。 因为,确实动心了。 这位宁大哥对宁王的造反,给出了一定的评论,无论怎么看,宁王都必败无疑。 既如此,他们这边,也就只能干脆放弃了。 哪怕是为了家人的安全,也要为朝廷立功劳啊! 而众人之间,即便有人有异议,在大多数人支持宁远的前提下,也不得不认怂。 大部分都被策反了,你不反,结果,只能去死! 于是乎,所有人都被宁远策反。 对此,苏三自是没有半点异议,于是,一行人当日便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晚些时候,宁府。 家主宁合雍,少夫人朱秀荣,以及王满堂、刘美人等人,皆是神色憔悴。 尤其是少爷宁远杳无音讯,家主宁合雍即将出征,许多家丁、下人都跟着哭了出来。 宁府,要完啊! 许久之后,朱秀荣收拾泪水,平静道:“公公,您……尽管出征,早日将那宁王平叛,或还有希望解救夫君啊!” “另外,您放心,自此后,这世上,便没有所谓的太康公主了,唯有宁府一少夫人。” “儿媳肚子中这孩子,一定会安稳降生的,请您,一万个安心!” 朱秀荣相当的果决。 她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自知道,此一刻,已不是谈及儿女情长之时,首先,得保国啊! 宁王造反,危及朝廷。 国不在,又哪里有家? 宁合雍闻言,也是被触动了,振作起来:“殿下请放心,老夫,为朝廷,万死莫辞!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老夫,去也!” 说罢,站起身来,直奔五军都督府而去,准备点兵出征。 而也就是这时,门童忽而冲了进来。 “老夫,公主殿下、两位夫人,少爷他……回来了!” 第398章 可怕的行进速度 宁远,回来了? 闻言,朱秀荣、王满堂、刘美人、宁合雍皆是皱起眉头。 朝廷那边,锦衣卫、东厂倾尽全力也没找到的人,竟自己回来了? “不要乱说!” 朱秀荣直接道:“你可能是好意,告知大家少爷归来,让大家伙开心一下。” “可而今,夫君他生死不明,整个宁府都忧心不已,日后,莫要再传谣,小心割你的舌头!” 话音落下,王满堂、刘美人二人也是沉寂下去。 是啊,夫君,怎么可能自己回来呢? 整个朝廷倾尽全力尚且没找到,夫君却自己回来?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可是,那门童听了,却忙是摇头:“公主殿下,不是啊,少爷,真的回来的,他已是命人去准备餐食了。” 嗯? 朱秀荣娥眉挑起:“还敢说?你,不怕被割舌头吗?” “这……” 门童急切不已,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而就在此时,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呦呦呦,我的好公主,你,就这般盼着你的夫君生死不测吗?” 话音落下,宁远走入房中,咧开笑容:“老爹、满堂、美人,你们好呀!” 顿时,房中的几人,皆是惊悚不已,尤其是看着宁远的眼神,宛如见鬼一般。 下一刻,朱秀荣忙是走过去,用力晃了晃宁远,满是不敢置信般道:“夫君……当真是你?” 宁远不住眨眼:“是啊,是我!小娘子,多日不见,可想夫君?” “你……” 朱秀荣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已是泪流满面,哭泣不止。 没人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样过来的,心惊胆战,哪怕有半点关于宁远的消息,都会全神贯注。 可根据朝廷那边的消息来看,宁远,极有可能被那宁王抓去了。 她自是难过不已,可宁府的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 所以,她不得不坚强起来。 而此刻,宁远回来了,她便无需故作坚强,可以卸下所有伪装了。 “夫君!” 朱秀荣踏前一步,直接扑在了宁远的怀中,痛哭不已。 宁远忙是安慰:“好了,好了,你家夫君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要哭了,要笑,知道吗?” 跟着,他又安慰了王满堂、刘美人、老爹宁合雍,而后,又有些为难起来。 嗯……家里,又多了一个,这……怎么交代啊? 朱秀荣似是看出什么一般,试着道:“夫君可有难言之隐?” “嗯……也不算,只不过……” 宁远说着,冲着外面摆了摆手,乖巧的苏三便走了进来。 而后,一阵寂静。 朱秀荣与王满堂皆是愕然的看着苏三,而刘美人,则诧异万分。 因为,眼前这女子,她,见过。 先前在涿州的时候,宁远要推广护肤神水,在推广之时,她见过这女子,乃是那驸马都尉黄镛的……八夫人。 而此刻……此刻…… 她已是有些懵了。 黄镛的八夫人,成了自家夫君的妾室??? 就在这时,朱秀荣却是淡淡一笑,走到苏三跟前:“这位,便是新妹妹了吧?妹妹好啊,日后,我等一定要好好相处呢!” 苏三面色微红,冲着朱秀荣见礼道:“见过姐姐。” 而后,她又面向王满堂与刘美人:“同见过二位姐姐。” 跟着,又面向宁合雍:“见过公公。” 静! 谁也没想到,宁远消失这十多天里面,并非是被劫持,而是去……潇洒去了? 这…… 若大京城,无数锦衣卫、东厂之人疯狂的寻找你,而你,竟然……又找个婆娘? 宁合雍有些尴尬,冷着脸,望向宁远。 “哈哈,哈哈哈,那个……嗯,呵呵,那个什么……” 宁远也是尴尬不已,只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听了之后,无论是朱秀荣还是宁合雍,都原谅了宁远。 非但原谅,还觉得自家夫君(儿子)聪明,智慧过人啊! 这事,换做其他人,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了。 因为,碰到的,可都是宁王的死士! 结果呢? 无论是此番的主谋苏三,还是十多个“兄弟”,都被宁远给策反了! “快快快!” 当即,宁合雍大手一挥:“去准备酒菜,款待远儿的诸多好兄弟。” 于是乎,后厨这边,开始行动起来。 所准备的,大多都是青菜,近五十人的分量。 与此同时,皇宫这边也得到消息,宁远,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走走走!” 弘治皇帝也是相当急迫的吩咐,带着张皇后、朱厚照,直奔宁府。 晚些时候。 宁府。 见到宁远活蹦乱跳的归来,即便是弘治皇帝也暗暗激动着,用力的拍了拍宁远的肩膀。 “好,好小子!” “臣有罪……教陛下担忧了!”宁远颔首。 “不说,就不说这些了,平安归来便好啊!”弘治皇帝叹息。 跟着,朱厚照也凑前过来,撇嘴,看了宁远一眼:“老宁,你知道不,为了你,本宫已然开始生产那虎蹲炮,而后,便准备逃离京城去南京了!” 宁远感动不已。 太子殿下,果然是好兄弟啊。 为了他的安危,竟要再度偷偷溜走,去与宁王干架。 为的,便是将他解救出来。 于是他上前,给朱厚照一个深深的拥抱。 可很快,就被朱厚照推开了。 朱厚照小声道:“所以,这些日子,你游山玩水去了?还搞了个婆娘?” 宁远:“……” 就有些尴尬。 朱厚照也没太在意,缓了缓,严肃道:“老宁,你可知道,那宁王,反了?” 宁远忽而静默。 宁王,当真反了! 这可是比他想象中,好早了一些时日啊。 从恢复护卫权,到募兵,到造反,还不足两个月啊! “具体如何?”他忍不住问。 “而今,已经是取下了南康,九江二地,正朝着安庆进发!”朱厚照道。 宁远凛然。 好家伙,动作,倒是很迅疾啊! 从造反开始,到得此时,才区区几日啊,竟是拿下了数座城池。 最可怕的是,自南昌至南京这段路,几乎拿下了半数的城池。 行进的速度,太快了! “老宁,你以为,此番,应如何应对啊?”朱厚照问。 那宁王,有些恐怖啊! 一旦南京被取下,对朝廷这边,将是无穷的后患。 宁远仔细的想了想,缓缓吐出几个字:“取其老巢!” 第399章 就是玩儿 宁王朱宸濠的速度,太快了。 区区几日时间,接连取下了南康、九江,沿着长江,直奔南京而去了。 而一旦拿下南京,便等若是拿下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所以,京城这边也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方略。 “取其老巢?” 听了宁远的话,朱厚照深思。 他时常钻研军事,堪舆图早就刻画在脑中。 那宁王,乃是由南向北而行,而若要取其老巢南昌,那就要自北向南,这中间,一定会碰上宁王大军的。 若是派出大量兵马倒也还好,可若是少量军马,必败无疑啊。 “老宁,这个办法肯定是不行的!” 朱厚照道:“本宫以为,理应派大军自南京而行,自南京反攻,一路抵达安庆。” “那安庆城池坚固,短时间内,宁王不一定能攻破,只要守住安庆,待得四方的勤王之师抵达,那宁王就必败无疑了。” “自然,自京城出师,直奔安庆亦是可行。” 他相当的自信且笃定。 宁远也跟着点头。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当真是军事天才。 历史上,宁王的叛军最终也只是打到了安庆,却被卡主了,传言中的十万大军,竟是打不动一个只有区区数千人的城池。 这也说明安庆定然是军事重镇,防御能力极强。 在这个前提下,直接与宁王硬杠,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强行打仗,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若可以免除不必要的证明冲突,自是最好! 于是他开口道:“殿下且放心,我必定取下南昌,叫那宁王回头护守!” 朱厚照又是一阵深思。 这家伙,来真的? 当真,要越过宁王的大军,取其后方的老巢南昌?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解道:“假若那宁王一狠心,放弃南昌,全力攻下南京呢?” “他,注定会回头的!”宁愿神秘一笑。 朱厚照便没有追问。 也是这个时候,弘治皇帝问道:“驸马欲带多少兵马出征啊?”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人数带的太多,辎重就会多,极其影响行进的速度。 而带的人太少,又不一定打得过那宁王的十万大军。 故,这中间,还需有个度。 “两万兵马可否?” 弘治皇帝说道:“你放心,只要这两万兵马暂时挡住宁王,不日,四方便会有勤王之师赶赴安庆,会同你,一起对抗宁王。” 他也是担心那宁王的速度太快,朝廷这边驰援延迟,南京恐被宁王拿下。 宁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陛下,无需两万兵马,只给臣三千兵马,足矣!” 嗯?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三千兵马,固然可以令得行军进度加快,可这……兵马也太少了吧?少的如玩笑一般。 三千人,就能挡住十万大军? “陛下请放心,只要这三千人日夜兼程,驰援安庆,将安庆守住,臣,自有办法对抗宁王。”宁远说道。 “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却也没多说。 这小子,一直诡计多端,说不得真有办法,打败那宁王。 “既如此,朕便赐你敕书,诸多事宜,可便宜行事。” 这可是相当大的权利。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还可以调度四方百官、以及大军。 一切,大体商议完毕。 就在翌日,宁远点齐了两千火铳手,一千弓箭手,便准备开拔。 得抓紧打那宁王了。 便是宁远自己,也急不可耐。 太气了。 一开始,骂他是佞臣,疯狂抹黑。 而后,又命苏三挟持他,若非他宁远英明神武,英俊不凡,早就迷住了苏三,说不得要吃些苦头。 这一笔笔账,他可都记在小本本上了,自当找回来。 “老宁,来来来,本宫有一件大礼送给你。” 朱厚照赶了过来,叫上宁远骑行了两三里路,来到了一个小山之上。 抬眼看去,眼前有着一门火炮。 相比于寻常的火炮,此火炮只有一个架子,而且,提及也缩小了许多,坐在地上,如老虎蹲着一般。 “怎么样,老宁,这虎蹲炮,可是本宫亲自改良的。” “减小火炮的大小,又无需车架,十分方便携带。” “而且,威力,丝毫不属于寻常火炮。” 朱厚照相当的得意。 宁远眼睛也是冒出了亮光。 好家伙,太子殿下可以啊,连这虎蹲炮都给弄了出来。 相对而言,虎蹲炮最大的优势便是,方便移动、携带,这是日后戚继光使用的重要武器之一。 “殿下牛皮,六六六!”宁远忍不住说道。 “本宫当然牛,只是……那六六六是什么意思?”朱厚照问。 “就是很得心应手的样子,嗯,六六大顺!” 宁远随口一说,来到虎蹲炮跟前,眨了眨眼:“来试试?” 朱厚照又恢复了得意的样子,命小太监将一枚开花弹放入其中,而后,点燃。 滋啦啦! 随着一阵青烟冒起,引线快速燃烧,将那炮弹点燃,而后……砰! 一声闷响,震的整个山体几乎都跟着颤动了。 再看,一枚炮弹急速而行,顺势而下,朝着远处飞了过去。 眨眼之间,便到了山下,爆裂开来! 而根据距离测算,其射程足有百丈,也就是三百米。 “好家伙,果然可以!” 宁远也是有几分激动。 有了这虎蹲炮助威,此番打击宁王就会更加顺利了啊! 他望向朱厚照道:“殿下,此火炮,造了多少门?” “这……” 朱厚照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由于炮壁改良,更为结识,制造起来更加麻烦,而今,只有两门。” 宁远点头。 两门也够了。 要知道,史上,王守仁平叛宁王,其中的关键之处,便用到了这火炮。 眼下,有了这移动迅速的火炮,再对战宁王,简直太容易不过! 收了两门火炮,宁远带着大军,终于开拔! 为了方便,他将太监张永带上了。 这个干儿子,而今,几乎是炮弹专家。 在使用火炮的过程中,若是有临时变故,可命这张永带人制造。 还有另外一人,先前,他没怎么关注,可到了用人之时,尤其是需要大将撑场面时,便用到了。 这人,也是极其有意思的。 那么,开干! 此一波,他要秀死那宁王! 可以正面打赢你,我不打,哎,就是玩儿……就是教你绝望! 第400章 宁大人太能吹 对于平叛宁王朱宸濠,宁远半点压力没有。 莫说是他本就有着诸多办法,即便按照王守仁老王在后世用的办法,灭他宁王,也是轻而易举。 因为,而今大明,变了! 兵马强壮自无需多言,最主要的是……有钱! 就如此番,他可是足足带了五十万两银子。 有钱,打起仗来,那还不就是玩儿一样? 还有便是,那宁王起兵仓促,那传言之中的十万兵马,肯定是虚的,最多,也就七八万人而已。 只要稍稍的猥琐发育,等四方的勤王大军一到,留给宁王的,注定是死路一条。 走高速公路,行进至霸州,宁远命三千大军停休整顿。 而后,他将干儿子张永叫了过去。 “听好,此行,你先与这三千精锐,去安庆,会同当地守将,共同抵抗宁王大军。” “这其中如若有变故,譬如那宁王攻势太过凶猛,难以抵挡,可考虑制作有毒的开花弹。” 宁远目光冰冷。 对于自己人,他历来是温和的,即便那宁王造反的诸多大军,先前,大多是匪徒出身。 可是,安庆必须守住,拖住,不能有半点闪失。 张永闻言,自是点头不迭,而后,不解道:“干爹,那……您呢?您,不去安庆吗?” “我自有去处,你无需担心。” 宁远随口说着,略微眯着眼,笑道:“如果可以的话,给那宁王朱宸濠带个话,告诉他,快点回去吧,家没了!十日之内,南昌必破!” 吩咐完毕,他点上了几十弓箭手,几十火铳手,又带着一些个靠谱的护卫,直接向南行进而去。 得快啊!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宁王的老窝给端了。 京城至南昌,约两千五百里路,算上这其中需要绕路的部分,接近三千里。 绕路是必须的。 那宁王攻下了南康、九江,正在打安庆,可以说,整个长江中下游都被宁王给控制了。 所以,他这边要绕路到上游,避开宁王大军,赶往南昌附近的城池。 而这边轻装上阵,速度自然会快许多,一日,大抵可行三百多里,算下来,赶至南昌附近,要十日左右。 这就是体现出高速公路的便捷性了。 假若全程高速,根本无需拼命赶路,优哉游哉,一日,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走七八百里。 “只希望大明的高速公路,快快的遍布全国吧!” 宁远暗暗期待着。 时间恍然。 一直走了十日,几乎是全力赶路,累了,也清瘦了许多。 也正因疯狂的赶路,宁远带人来到了南昌附近的一座城池,奉新。 此地,距离南昌,大约百余里的路程,已然很近了。 中午时分,一名身强体壮的壮汉来到奉新城外,望着眼前这百余人,有些傻眼。 他有些不确定的上前几分,试着道:“可是……宁大人?” 已是变得黝黑许多的宁远翻身下马:“你……就是伍文定了?” 男子点了点头。 宁远笑了出来。 这人正是他找寻的第二个帮手,伍文定。 此人,十分的勇猛,明明是读书人,却耍得一手好箭法,膂力惊人。 而在史上,伍文定也是赫赫有名,王守仁之所以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中平叛宁王,此人功不可没,堪称是一员虎将。 “好了,话不多说,走,咱们进城好好吃上一顿,这一路可是饿死老子了。” 宁远大摇大摆的上前走去。 伍文定跟在一侧,犹豫了许久之后,小声道:“宁大人,您来此处,应是为了攻打南昌,理应带了不少兵马吧?” 宁远满不在意的向后指了指:“喏,就这些人。” 而后,伍文定傻眼了。 就这些……区区,百余人? 带着百余人就来攻打南昌,这不……开玩笑吗? 玩笑,也没有这般开的啊! 他正要说什么,宁远已然上马,带人进了城。 终于,在一番大吃大喝后,他才来到奉新县衙,将伍文定叫来。 “说说看,而今,南昌成中,情况如何?”宁远道。 “宁王骑兵仓促,为了尽快的拿下南京,南昌城中,只留下一万人马。” 伍文定说道:“至于城中的一些朝廷命官……大抵,也都降了,未降的,差不多都死了。” 宁远轻点头。 情况,和他想象中,差不多。 南昌城中,只剩下一万的人马了,四舍五入……嗯,几乎为零,完全就是一座空城嘛。 “问题不大,七日内,南昌,必拿下!”他毫不在意说道。 伍文定已是没眼看了。 这大话,说的太大了。 而今,就靠着这一百多人,去打人家的一万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啊。 况且,那南昌城在宁王的布置之下,已是相当的牢固,即便在同等兵力的前提下,也攻不进去啊! 想了想,他小心道:“宁大人,您可是要……募兵?义兵?或是已准备了勤王之兵?” “主要以招募义兵为主。” 宁远言简意赅。 严格来说,现在的他,跟光杆司-令差不多,自是打不过那一万余人。 没有兵马,自然要招募。 在度过长江之后,他便已命人向江西诸多没有被宁王占据的城池写了书信,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地方兵马,整顿之后,向着奉新集结。 有了人,简单的训练一番,便可以发动进攻了。 伍文定沉默片刻,小心道:“募兵自是理所当然,只是下官担心,若我等被南昌那边发现,怕是……很危险啊。” 因为,奉新距离南昌,太近了,一百多里路,无需考虑粮草辎重,一日就可以抵达。 “无事的!” 宁远自信满满:“南昌城中的大军,定不敢打过来的。” 伍文定不放心,正要说什么,宁远摆了摆手,直接打断。 “去,给某找一台活字印刷机!” 宁远大咧咧说道:“明日之后,该怕的,就不是我们了,而是南昌城中一万余守城之人!” 伍文定垂头丧气,几乎快绝望了。 他自也知道,这位宁大人实力不凡,在朝堂之上,影响也是相当的大。 可是,无论如何,此一刻,你的手里没有兵马,如何教人家万余人马害怕啊? 这……简直吹上天际了。 虽然失去了信心,不过此番他既然是被叫来帮忙的,自然也只能照着办。 对于印刷,宁远自是轻车熟路,打稿之后,便开始找活字,按照顺序摆放,而后进行印刷。 不多时,看着那千余份的“告示”,伍文定傻眼了。 第401章 勿谓言之不预 伍文定看的傻眼了。 这这这……还可以这样玩? 他直接被宁远这手法惊住了,活了近三十岁,他就没见过如此诡诈的告示。 “吾乃宁远,没错,就是那个打宁王如打孙子一般的宁远。” 宁远拿着一份告示,得意的朗读者。 “宁王造反,有违天理,猪狗不如,吾当诛之!” “此一刻,吾已自浙江、江苏、两广以及云南调兵遣将,勤王之兵,三十二万八千人!” “留给尔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十日之后,大军抵达,将横推南昌。” “百姓之中,如有自愿征为义兵者,可揭竿而起,诛一造反之人,赏银三两。” “城中造反之人,如愿归降,与叛军对峙,诛一人,亦赏银三两!” “仅限十日,十日之后,大兵压城,此赏,便不作数。” “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 一番畅读之后,宁远望向伍文定:“咋样?” “这……” 伍文定喉咙涌动,细想之下,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一招,太恐怖了。 单说那调兵遣将,三十二万八千,说的有鼻子有眼,如真的一般。 大多数人,极有可能会被这人马数量吓到。 三十多万人啊,一旦是真的,莫说是南昌了,宁王整个造反势力都要崩塌。 至于南昌城的守将与宁王是否会信…… 其实很简单,我这些兵马可以是假的,可以是虚的,但若有那么一丝丝的真实性,你宁王就彻底完蛋了! 此一点,已是极为恐怖了。 可更恐怖的是后面两点。 毫不客气的说,此两点几乎可以使得南昌的守备崩塌。 江西的人口,本就极多,南昌城中的百姓,将近二十万。 一旦这些百姓稍有异动,区区一万人兵马,完全镇压不住。 况且,投降的叛军,非但无罪,还有奖赏的啊。 这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心动,又有多少人,会反向操戈呢? 三十二万大军的压力、百姓的异动、加上投降奖赏的诱惑,那南昌城,甚至都有可能一日崩塌。 “快快快,派人将这些告示送往南昌,大街小巷,给了疯狂的粘贴,我就看那宁王怕不怕!”宁远冷笑。 虽是没见过宁王朱宸濠,可对宁王性格把控,宁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已是把控死死的了。 生性多疑。 在后世,被老王轻而易举的给拿捏了。 故而,他这告示一出,几乎和王炸没什么区别,炸不死宁王,那也得掉层皮。 一夜平静。 奔忙了十多天的宁远,也终于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 夜禁之后,百姓们自是开始忙碌起来。 可很快,大街之上的一些告示,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不过区区半个时辰,数万的百姓出现在街道之上。 三十多万大军,十日后,即将抵达南昌。 百姓自征为义兵,诛杀一个叛军,可以拿到三两银子。 叛军投降,反向操戈,也可以拿银子。 这…… “不是吧?不是真的吧?” “杀一人便可以得到三两银子,杀十个人、百个人,岂不是发财了?” “不!这……极有可能是真的!” “要知道,那可是繁昌侯啊,香皂、玻璃,水泥,每年,不知道可以赚多少银子!” “对,即便是一万叛军全部诛杀,也才三十万两银子,繁昌侯,完全拿得起啊!” 无数百姓们言语声声,已是有些动心。 而叛军这边得到消息,在第一时间便开始阻止百官聚集,只是百姓实在太多了,数以万计,诸多叛军,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还有便是,叛军之中也有许多人留意到赏金之时,阻止百姓意图的行动,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于是,不过是一个清晨,偌大的南昌城,已然陷入到一种恐慌之中。 因为,先前为了谋反,那宁王为了收敛银子,对百姓们压榨的太狠。 无数穷苦的百姓们,看到那令人心动的银子,已是跃跃欲试,相当的躁动。 衙门之中。 守城的主将闵十六得知诸多消息,几乎吓的身体瘫软,五体打颤。 一旦诸多百姓们揭竿而起,他们这一万人,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快,弹压!弹压啊!” “从此一刻起,所有百姓不得出门,更不得聚集起来!” “去,快去!” 闵十六几乎疯掉一般,而后,急忙写信给宁王。 南昌,危险啦! 而此时,数百里外,安庆。 自造反以来,宁王朱宸濠一路走来,势如破竹,接连拿下两座城池,南康与九江。 跟着,以九江作为基石,一路沿着长江而下,来到了安庆。 原本,意气风发的他以为这安庆的也如南康、九江一般轻而易举的拿下,却没想到,安庆的守将相当的固执,像是王八一般,只躲在城中。 又因这安庆城距离南京较近,而南京,乃是陪都,太祖高皇帝之时的皇都,故,城池十分的坚固,易守难攻。 此番,已是他第四次攻打安庆了。 若是仍旧无法攻下,便会有些棘手。 因为朝廷那边,已然有了动作。 “陛下放心,此番,定可取下安庆的!”大船之上,刘养正自信的说道。 数万人对上数千人,只要找到办法,绝对可以轻而易举攻下的。 而此番,他便找到了方法,且准备充足。 很快,大军上岸,来到城下,近百个云梯也架了起来,同时,也有许多人利用火炮攻打城门。 顿时,城头之上,守将手忙脚乱。 此一番,宁王的云梯增加太了数倍,而且,冲上来之人,都是死士,携带着火药,只要上了城头,便将火药点燃,片刻之间,城头已是大火弥漫。 由于只有火药,这大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其他死士又冲了上来。 “此番,怕是守不住了啊!”守将急的掉落眼泪。 因为,安庆这边的将士,太少了,他们也是靠着城池坚固才熬到现在的。 而眼下…… “大家别急,挺住,朝廷,已是派援军过来了。”守将焦急,却仍旧安慰着诸多部下。 又过了一会,城头之上,已是有几十名将士被那冲上来的死士杀掉。 守将见了,更是焦急不已。 而就在此时,一行人冲上了城头。 这些人抬起弓箭、火铳,冲着下方的便是一顿狂社! 就在这股火力、弓箭之下,先前已是有些颓败的安庆城,竟起死回生一般,压力,瞬间全无。 非但可以守城,还能保证不教死士登城。 跟着,随着一声闷响,下方,距离城头足有百丈的地方,爆炸开来。 “这是……” 距离开花弹十多丈处,宁王朱宸濠吓的瞪大眼睛:“这是……开花弹!” “糟了,朝廷的驰援,到了!” “撤撤撤,快撤!” 朱宸濠吓坏了。 还好那火炮手不准,若是再精准一些,他朱宸濠……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很快,叛军开始撤退。 城头这边,守城的诸多将士也熄了火。 而后,一道公鸭嗓,持着铜制的大喇叭,高声喊道:“叛贼宁王,十日之内,南昌必破,你家没了,望你好自为之!” 不多时,回到大船之上的宁王收到了消息。 气! 太气了! 教人恨的牙痒痒! 那宁远,太可恶了! 弄出所谓的开花弹……听说,其中,还有毒药。 当然了,此番的开花弹之中,并没有毒药,却不妨碍他憎恨宁远。 就在刚才,若不是畏惧开花弹,他何至于如此狼狈的撤退啊! 朱宸濠郁闷不已,四周,手下的几员大将与丞相刘养正也一脸难色。 那开花弹的出现以及朝廷的驰援,预示着他们,可能攻不下安庆了。 而打不下安庆这个重地,即便顺游而下,取下南京,也会有重重的危险。 宁王朱宸濠见诸多手下郁郁不得志,暗暗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军心涣散,他这边就更难了。 于是,哪怕他也很生气,也突然的笑了出来。 “说来,那宁远当真大言不惭。” “呵呵,那宁远扬言,十日之内,必破南昌,这种大话也敢说出来,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吗?哈哈哈……” 说着,便是得意的大笑。 这笑容,很快感染了周围的一些人,低沉的气氛也缓和了几分。 可就在此时,一封“奏疏”传来,朱宸濠故作淡然似的打开。 所见之下,他的笑容骤然收敛起来,惊恐交加。 刘养正见了,忙上前,低声道:“陛下,怎么了?” 第402章 出兵 朱宸濠满脸的惊恐,眼球都扩大了几分。 他惊骇,万分的不敢思议。 旁边的刘养正见状,心底也是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继续问道:“陛下,到底怎么了啊?” 朱宸濠长长的出了口气,面色阴郁道:“里面说。” 很快,刘养正与凌十一、闵廿四、吴十三等几员大将进入房中。 “南昌那边,出事了。” 朱宸濠将那封奏疏递给刘养正,而后,转身过去,面色已是十分的狰狞。 刘养正看了看奏疏,也是愣了一下。 那宁远,好大的魄力,疯狂的奖赏,使得南昌那边有些不稳。 不过,一切,总的来说,还算稳定。 最起码百姓那边,已然压制下去,他们的大军,也还算平稳。 唯独令人担忧的便是宁远的大军了! 太可怕了! 三十多万大军啊,是他们数倍的力量,完全可以碾压他们。 可仔细想来,这其中,又有一些问题。 三十多万大军? 整个朝廷,才有多少兵马啊?算上屯田的兵马,不过一百多万。 而江南这边,也就有四五十万的兵力。 出动三十多万兵马,几乎是所有地方的镇守力量都倾巢而动了,置各地安危于不顾了吗? 故而,此番的勤王大军,不可能有三十万之巨。 刘养正笑了笑道:“陛下尽管安心,这所谓的告示,定是假的,无非是宁远那小人的阴谋诡计罢了。” 朱宸濠没有作声。 倒是旁边的闵廿四想了想,道:“刘丞相,假若是真的呢?即便勤王大军没有三十多万,那二十多……十多万呢?” 刘养正略微眯着眼,继续摇头:“同样不可能。” 似是理顺了思路一般,他自信道:“朝廷大军,皆是无用之兵。” “如那诸多屯田所,老弱病残,皆是游兵散将。” “故,即便有勤王之兵,也不足为据。” “我军这边,兵马虽没有朝廷多,可各个皆勇猛无匹。” “只待拿下安庆,长驱直入,便可直取南京,与北朝并立。” 简而言之,南昌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只要他们这边疯狂进攻,取下南京,那整个江南可都是他们的了,南昌,自也不例外。 这番话倒是令朱宸濠稍稍放心,平和的转身过来:“既如此,丞相可有更好的办法,攻破安庆城?” 刘养正自信满满:“陛下尽管放心,臣已有方略。” 这下,朱宸濠终于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脸色越发的僵硬,旋即大怒不已。 “那混账宁远,自是甚大,目中无人,本王……朕,迟早活剐了他!”朱宸濠气坏了。 他依稀记得,那奏疏上面,宁远竟是将他骂成了孙子,简直岂有此理! 另外一边。 接连两日,足足有七八万人抵达奉新。 这些人中,有的是招募而来的义兵,也有的是一些衙门之中的官兵。 宁远从中选取了两万人,其余之人,每人给了一两银子盘缠,打发回去了。 留下这两万人见了,有些愣神。 未被选中之人,有银子拿。 他们被选中了,接下来要上沙场去厮杀,反而没有银子? “你们,也是有的!” 宁远笑着说道:“只是,你们的银子,需要训练之后才能拿到手!” 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不多时,开饭了。 两万余新兵看着那伙食,眼睛都直了。 足有五个菜品! 除了一个青菜之外,其余三个,皆是大鱼大肉,最后,还有一个汤。 这些……都是给他们吃的吗? 伍文定见了,也是暗感开心。 将士们只有吃得好了,才有力气去打仗! 他笑道:“不错,宁大人说了,日后,这便是你们的伙食。” “当然,也不要开心的太早。” “接下来的几日,迎接你们的,乃是……魔鬼般的训练,希望,你们心里做个准备!” 一番话落下,诸多就好快留下了感动的泪。 这伙食……太好了,哪怕不给银子,每日能吃上这等丰盛的佳肴,也是值得的啊! “伍大人放心,吃了这鱼、肉,什么所谓的训练,尽管来便是。”一些人纷纷开口。 就在当日,训练开始了。 只是半日下来,几乎所有人都闭嘴了,不想说话。 这训练,太恐怖了。 立定、向左转、向右转……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持兵器对战等等,一番下来,整个人几乎都快累虚脱了。 可到了晚上,吃上了那等鲜美的佳肴,似乎……一切又好像都是值得的。 训练继续。 接下来的两日,又有一些义兵赶至。 宁远以越来越严格的标准挑选了一些人,让大部分人回去了。 到得第六日,奉新这边的大军人数,已达到了三万! 虽只是简单的训练,可这几日的成果,却是极为明显的。 这诸多新兵,一个个虽是黑了些,却精壮了不少,更有精气神了。 按照约定,宁远给这些人发了银子。 诸多新兵更是神情振奋,干劲十足! 这一日,清晨。 三万新兵,百人列一队,三百个方队整整齐齐,肃穆一片。 “诸位兄弟!” 宁远朗声开口:“今日,我将带领诸位兄弟,平叛贼寇,敢问诸位兄弟,你们,怕吗?” 众人几乎同时高声回应:“不怕!” “好!” 宁远转而看向一侧的伍文定:“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伍文定道:“一切准备妥当!” 宁远点头:“那便挑选合适的人选吧!” 伍文定转身过去,不多时,临时的校场旁边出现了一辆辆马车,马车的后面,各有一面……战鼓! 粗略数去,竟有五十余面战鼓。 伍文定从中选取了一个方队,命二人负责一面战鼓。 跟着,又选取了五十个方队,先后有序的领悟物品,那是……号角! 五千个号角! 一众新兵皆是傻眼。 大家伙不是去平叛吗?战鼓、号角固然需要,可这……也太多了吧? 完全没必要啊! “诸位兄弟听好!” “南昌城,一共有七个城门。” “此番,我等自七个方向出发,每个方向与南昌城保持五里路的距离,同时发起攻势,皆以东门方向的号角声为令。” “东门号角声响起,其余方向跟着吹号角,同时擂鼓,诸多兄弟,原地踏步一刻钟后,再向城池行进。” “大家,明白吗?!” 宁远几乎全力大吼出来。 “明白!”诸多将士,声震九天! 宁远则看向伍文定:“去安排吧,布置妥当之后,直接出发!” “不出意外的话,呵呵……” “大家伙今日的午餐,就在那南昌吃了!” 第403章 战鼓激昂 大军开拔。 三万人大军被分为七组,携带战鼓、号角,或沿着同方向行进,或根据堪舆图上面指引的道路绕行。 最终的目的,自然便是南昌城对应七个城门外的五里之处。 宁远这边,也跟随一组大军行进。 路程,只有百余里,不过考虑到其他组要绕路,来到南昌城外五里左右之时,宁远便下令原地休整。 根据堪舆图的路程来看,可能,还要等上一个时辰。 休整之际,伍文定走到宁远跟前,这位相貌相对粗犷的男子,竟是有些不可遏制的激动。 “宁大人,您当真是……太厉害了!” 伍文定眼中散发着光芒。 对于此番攻打南昌的诸多计划,他自是最清楚不过了。 要知道,在那份告示之中,所提及的时间,是十日。 而今天,才只是第七日而已啊! 简单训练,便敢率领大军如此出击,在诸多名将当中,也是及其罕见的。 还有便是,正因与先前所告知的时间不同,再加上大张旗鼓的造势,给人一种数十万大军推进过来一般,定能打的那城中反贼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 想到那种可能性,伍文定浑身都微微颤着。 太强了,太可怕了! 换做他自己,碰到如此强大的敌人,爬也要抱头鼠窜。 因为,半点活路都不给留啊! 缓了口气,他努力严肃起来,道:“敢问宁大人,攻下南昌之后,您准备怎么做呢?” “若是宁王撤退,回守南昌,我等,只有三万兵马,那宁王却有数万,即便南昌城固若金汤,怕也难以受得住啊!” 他没有提及是否可以攻下南昌,事实,即将发生,毋庸置疑的。 他担心的是,接下来如何应对那宁王大军的问题。 好不容易攻下南昌,若舍弃了,极为可惜。 若坚守,又极其的棘手。 进退两难啊! 闻言,宁远笑了笑道:“时泰以为如何啊?” 时泰,是伍文定的字。 宁远有意考教这伍文定一番,若还可以,倒不妨提拔一下下。 伍文定却是难住了,认真琢磨,缓缓开口。 “原本,依照下官的脾性,自是宁死不屈的。” “只是,此事涉及无数将士们的性命,他们,尚未真正成长起来,理应避其锋芒。” “故,下官以为,可暂时避退,日后,会同朝廷勤王大军,再与宁王决战。” 一番话,确实有些道理。 一个不考虑部下的将领,不是好将领! 宁远起身,拍了拍伍文定的肩膀:“不错,好好干,日后,前程定当似锦!” 说着,他便转身上了马。 伍文定跟了过去:“宁大人,您还没说您准备怎么办呢。” 宁远神秘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随后,他抽出长剑,昂扬向天,冲着诸多号角手高声道:“鸣号!” “嗡!” “嗡!” “嗡!” 低沉而又豪迈的声音自那号角响起,又是七百余名号角手同时鸣号,霎时间,整个小天地几乎都跟着震颤了。 下一刻,宁远又抬起手,望向战鼓所在的方向,抬手示意。 “咚!” “咚!” “咚!” 战鼓激昂,沉闷的声音加上快节奏,令人精神百震,热血沸腾! 当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宛如一曲高昂战歌,响彻四方。 伍文定来到诸多将士跟前,嘶吼一般道:“原地,踏步!” 踏踏踏! 诸多将士便开始在原地跑动起来,步伐整齐有序,大地都跟着作响。 不多时,东南方有了回应的声音,旋即是南方、西南、西方……片刻之间,围绕着南昌城,七个城门、七个方向,齐齐并进一般,汹涌而来,杀气腾腾! 早些时候,城内。 守将闵十六得到回信,皇帝陛下告诉自己,这一切,皆是那宁远的阴谋诡计,完全不用担心。 即便那宁远当真能筹集兵马,短短十日内,也万万筹不到三十万人的,南昌,守着便是。 于是,闵十六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想来,应不会有问题。” 他喃喃着,又想到而今南昌成内的恐慌气息,决定再治理一番。 百姓们,得彻底弹压下去啊。 若不然,有这个引子在,日后所不得会出问题。 于是他叫来干儿子小九九。 “传令下去,那宁远,妖言惑众,所谓赏银,皆是假象,自此后,南昌城,不得出现这个名字。” “另外,先前那诸多告示,也要搜寻一番,挨家挨户,所有人家,不得存留!” 闵十六十分的果决。 前面几日他没敢乱来,是怕引起百姓们的骚乱。 可当宁远的祸患免除之后,也该治一治这些百姓了! 得施压,得叫他们老实下来! 很快,诸多将士开始行动起来,挨家挨户的搜查。 “啊,大人,这是要干嘛啊?” “那告示?没有,咱家没有啊!” “大人,求您了,不要再翻了,求您了!老头子给您下跪了。” 一道道哭声响起。 只是,带头搜查的小九九却浑然不在意。 他低头下去,从破包之中捡起一块碎银,掂了掂,笑了出来:“好了,这家没有告示,走,下一家!” 正在下跪中的老者,努力拖着身子扑上去:“大人,不要啊,这银子……是给咱家孙儿的救命钱……” “滚!” 那小九九冷笑:“就你们这些杂碎,也妄想叛乱?找死!” 搜查,还在继续。 只是,就在某一刻,远处,忽而有号角声传来,声音虽是不大,可那阵势,却相当的骇人。 如此多的号角……那得是多少大军啊! 街头巷角,数千名正在大肆搜寻的将士,宛如僵直一般,直勾勾的望向了东方。 可这时,同样的号角声,自东南传来,而后,南方、西南…… 一阵阵沉闷的声音,金戈铁马,宛如要将这座城池撕裂一般,滚滚而来。 而百姓们自也听到了那声音,旋即,一道道身影走出门户,来到街道之上。 人,越来越多,而那原本一张张有些麻木的脸上,也逐渐的,多了几分神采。 此刻,一名半大儿童,激动的跳了起来。 “这是……宁大人!” “宁大人,来啦!” “宁大人,他带着无数兵马,来了,来解救我们啦!” 稚嫩又嘹亮声音,徐徐扩散着,那如定格的无数百姓,也随之触动,躯体之中,力量如野草般,疯狂的滋长着。 “宁大人,没有欺骗我们。” 第404章 恭迎王师 无数百姓,神色渐渐活络起来。 其中,大部分人的眼中,都盈荡着热泪。 宁大人来了,大家,也就有希望了! 宁大人来了,这南昌的青天,也就有了啊! 而后,一个个缓缓扭头,望着街道之上残留的几个将士,泪水的后面,渐渐的充斥了野性与疯狂。 跟着,不约而同的挪动脚步。 一些个将士,吓的快尿裤子了。 城外的阵势,太可怕了! 无论是号角还是那踏踏有序的脚步声,皆预示着,一场大灾难,即将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他们,要完蛋了! 更可怕的是,因为宁远大军的到来,百姓这边,一个个仿若疯了似的。 平日间,这些百姓见到他们能躲多远。 而此一刻……他们,能躲多远躲多远。 “喂喂喂,我警告你们啊,都给我退后……啊……跑啊!” 劝阻无效,街面上的一些将士直接撒腿狂跑。 只是,街面之上的百姓太多了,这边没跑几步,迎面又有百姓冲过来,躲到小巷中,百姓们仍旧跟来。 这些百姓,一个个简直比那亡魂恶鬼还要疯狂。 “停停停,我投降,投降……啊……” 眨眼之间,这些疯狂的百姓,便将界面上的将士绞杀干净。 “大家伙,宁大人来救我们啦,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对,走,回家,抄家伙!” “抄家伙,干死这帮畜生!” 片刻之后,十数万百姓,浩浩荡荡,自街面之上缓缓向前推进,直奔府衙与宁府而去。 先前的一些将士见状,惊悚交加,望风逃窜,如丧家之犬。 不多时,随着远处踏踏之声不断传来,府衙这边的城中,也是传来一阵骚乱。 坐镇府衙的闵十六听到声音,忍不住冲着左右之人道:“这是……怎么回事?百姓,动乱了?嗯?” 然而,左右之人却没有回应,一个个站着如热锅上的蚂蚁,疯狂的思虑着。 “啪!” 闵十六豁然拍桌子,愤然不已的走了出来。 “集结,叫兄弟们集结,立刻,马上!” “顺道,告诉兄弟们,我们,先前可是匪徒,而今,受困城中,除了拼死抵抗之外,别无生路!” “所以,教他们一定不要害怕!” “至于那些百姓,一群小民罢了,只带我等集结,万余人冲出去,定可吓的他们屁滚尿流!” 闵十六快速又果决。 眼下,他们这边,除了抵抗,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啊! 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是顺从宁王造反啊! 在山野之中当个逍遥的大爷,不好吗? “轰隆隆!” 就在此时,那街面上的声音,已是蔓延到府衙跟前。 本准备浴血奋战的闵十六,头一次感受到了慌乱,惧怕。 那诸多百姓,当真打上了府衙? “义父,义父!” 小九九跑了过来,着急忙慌道:“义父,快逃!” “那宁远所率领的大军,距离城池理应还有段距离,趁此期间,我们走后门逃出,溜之大吉吧!” “儿子知道一个密道,可悄无声息的离开城池。” 小九九吐豆子一般说道。 闵十六闻言,猛然一顿。 这……竟还有后路? 若如此的话…… 他的眼中多出了生的希望,忙点头道:“好,义父这就去收拾行囊,我们,立刻离开!” 闵十六转身过去,忙不迭一般,朝着后堂赶去。 后面,那小九九步伐轻快,紧跟着闵十六,一手,已是紧握长刀。 忽而,他的面上多了几分诡异的笑容,仿佛说给自己听似的道:“义父,对不起了……” “嗯?什么?” 闵十六走的匆忙,本能的扭头看去! 一道寒芒,电闪般掠过! 闵十六,人头落地,身躯却仍旧向前走着。 只是,走着走着,再也走不动了。 那小九九哈哈大笑,脱去公服,提了闵十六的人头,在后院之中寻了一处狗窝,按了按狗窝的后墙,一条密道便展现开来,他忙不迭的钻了进去。 合拢密道,再听,整个府衙已是乱作一片。 “杀啊!” “冲冲冲!” 诸多百姓,鱼贯一般,冲入府衙,见了穿公服之人,便直接杀过去。 这其中,有些人眼见不妙,逃也逃不掉,便干脆开始脱公服,结果,被百姓们撞了个正脸。 “哈……哈哈,那个……” “大家伙看到了吧?我这是改过自新了。” “宁大人曾说过,只要改过自新,并且针对叛贼,是可以免罪的!” “快,大家伙不要耽搁了,我知道那闵十六在哪里,跟我来……”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一老者用斧头拍晕了过去。 于是乎,整个南昌大乱。 诸多百姓皆是在街道之上,疯狂的搜寻着,那一个个叛贼将士……可都是银子啊! 只要抓住,且不论是谁的,若参与抓捕、打杀,总是有功劳的。 宁王府这边,百姓们虽是未冲进入,却已然将整个府邸包围的密不透风,言行看管。 不足半个时辰,叛贼灭! 接到之上,一个个叛贼被五花大绑,不得不跪在地上。 相比起来,能跪在地上,已是好的了。 因为在他们的一侧,他们曾经的兄弟,只能躺在地上。 “清点完毕了没?” “是啊,快点清点啊,宁大人,马上就到啦!” “好了,好了,此番活捉与诛杀,总人数……八千三百……” 八千多人! 与先前的一万人,对不上数啊! “大家伙快看自己的四周,有没有曾经欺负过大家伙的面孔。”有人提议。 跟着,一群混在百姓之中的叛军,也被揪了出来。 再度清点,总人数达九千五百人! 这个数,大抵算是对得上了。 只是,当众人再度查验之后,却发现,主将闵十六与那小九九,皆是不见人影。 就当众人准备继续查找之时,远处的号角声却是越来越近了! “大家伙,走!去接我们的大恩人,宁大人!” 有人提议,一众人忙跟着行动起来。 整个南昌城,有着七个城门,诸多百姓便兵分七路,快速冲向城门。 城外。 宁远的七路兵马几乎以同样的速度冲杀,将士们双眼通红,嘶吼的相当的激烈。 待得来到城门口之时,还未等行动,城门却缓缓打开了。 紧跟着,这三万新兵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无数百姓自城门鱼跃而出,而后又努力的排列整齐,齐齐跪地。 “恭迎王师!” 十数万人,几乎同时出声。 天地为之震颤! 第405章 好事可成 南昌城四面八方,一片肃然。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跪在地上,叩首而拜。 而在前方,则是一道道铁甲将士,虽碍于纪律不得肆意动弹,可眼眶之中,却多了无尽的复杂的情绪。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眼前这无数跪在地上的,是南昌的……百姓! 不是说南昌有叛贼一万吗? 人呢? 去了哪里? 这百姓……又是怎么回事啊? 无数将士疑惑着,却也暗暗感动着。 因为,他们也是这“王师”大军之一啊! 他们,竟值得这无数百姓如此的礼遇吗? 东门,诸多将士前方,宁远望着这一幕,嘴角轻轻荡起笑容。 大事,成了! 南昌,不攻自破! 宁王的老窝,没了! “大家伙,都站起来吧,顺道告诉其他父老乡亲也一起起来吧!”宁远温和的说道。 东门口的诸多百姓起身,齐声道:“多谢大人!” 而后,其余六个城门的方向也传来同样的声音。 踏踏! 感受着如天籁般的声音,宁远策马向前,笑道:“本官宁远,可否欢迎本官入城?” “恭请宁大人!” 众人说着,忙是让开一条道,夹道相迎。 大军入城。 宁远立刻下令,即刻封城,若无他的大印,所有人不得出城! 新军,彻底掌控南昌。 宁远则是在诸多百姓的欢迎之下,来到街面之上。 成千近万叛军被驱赶在一起,畏畏缩缩,先前威风的样子全然消失。 有一老者仗着胆,靠近宁远几分,笑着道:“宁大人,这些,便是城中所有的贼人了,大家伙不求赏赐,只求您一定要狠狠的惩治这些恶贼啊!” 后面,一些人见状,也忙跟着跪下。 转眼看去,至少有半数百姓跪在了地上。 “宁大人,求您了!一定要惩治这些贼子啊!” “他们,仗着宁王的势力,长年累月的欺辱大家。” “还有那宁王,更是目无王法,公然造反,此等罪恶,死有余辜啊!” 许多人说着,一度潸然落泪。 其余尚站立之人见状,也是感同身受。 这些年来,他们被那宁王欺辱的太惨了,生计不保,有时,口粮还会被抢走。 他们,再也不想那等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渐渐的,所有人再度跪在了地上。 宁远默然许久,最后莞尔一笑:“好的,我答应大家,一定平叛宁王!” “但是!我宁远说话算话,既然提出了奖励的制度,便绝不会少大家伙一分银子!” 他看向跟前的老者,道:“就你吧,负责将大家的功劳记载下来,论功行赏!” 诸多百姓,更是感恩戴德。 安抚了百姓之后,宁远来到府衙,开始忙碌起来。 南昌,经历过这场大灾大难之后,一切的制度都需要恢复从前,亦或是更新。 就比如先前宁王一脉的其他子弟的处理方式,宁远采用了软禁的手段。 不理会,不过问。 而参与此番造反之人的家眷,也同样严格管控。 待得一切处理完毕,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 “呼,累死了!” 宁远瘫软下去,想了想道:“端了宁王的老巢,按理说,理应向朝廷汇报的。” “只是南昌距离京城较远,就无需劳烦驿站之人了,让我们的敌人帮我们上奏。” 他懒洋洋的看向伍文定:“出去走一圈?玩一玩?” 嗯? 劳碌一天仍旧不感疲惫的伍文定眨了眨眼。 宁大人这意思是……好兴致啊! 他自是半点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兴奋。 能跟宁大人一起去青楼,说来,那也是无上的荣幸啊! 于是他靠近几分,小声道:“宁大人,咱这就命人去查探一番,听闻,这南昌城有一间花楼的花魁……” 啪! 宁远一手拍在伍文定头上:“想什么呢?你这混账,如此瞧不起本官?嗯?本官,是那种人吗?” 伍文定挠了挠头,没敢开口。 旋即二人带上了近百名护卫,沿着街面一路行走。 夜晚的南昌,有些萧条。 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能,百姓们,累了、疲倦了,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继续走,经由一间青楼之时,伍文定特意的盯着宁远的眼睛。 只是,任凭那些姑娘如何的热情,宁远只是简单的打了招呼,继续向前。 刘养正一脸的狐疑: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继续走,来到一处门口通亮的府邸,周围,竟有着十余名将士看守。 宁远抬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刘府。 宁远侧目:“这,是哪一家的府邸?” 后面,有护卫来报:“乃是叛贼宁王谋士,刘养正的府邸。” “走,过去看看!”宁远淡然的去敲门。 很快,有人开门,哆哆嗖嗖道:“您……您……” 宁远很直接:“我叫宁远,到你家府上坐坐,可否?” 那门童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几乎将头鞠在地上,忙迎着宁远一行人来到刘府。 不多时,刘府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几乎全跑出来迎接宁远。 宁远待之以礼,温文尔雅。 待得进入厅堂,宁远喝了茶,抬起头道:“你们……先退下吧。” 伍文定:“……???” 诸多护卫:“……?” 退下,是什么意思? 大人他……就不怕这刘家之人趁此谋害他? 只是,还未等诸多护卫动作,刘府的上下老少几乎是跑着一般离开了厅堂,仅留那刘夫人一人。 伍文定瞪大眼,恍然一般冲着诸多护卫摆手,又不断使眼色。 待得护卫离开,他殿后,小心翼翼的将门给合拢上了。 厅堂,安静下来。 宁远自顾自一般喝着茶,旁若无人。 一侧的刘夫人极其的尴尬,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好开口,不知觉间,面上竟了多了一抹绯红。 最后,她实在耗不过,垂着头,低声道:“大人,民女薄柳之姿,虽入不得眼,却也是良家妇人,但为了刘家,民女肯请大人高抬贵手……” 她轻盈的起身,双手已是抵在腰带之上。 “停!” 宁远大惊失色:“停停停!嫂嫂,莫要如此!” 那刘夫人不为所动,双手轻扯,腰带俨然要滑落。 宁远豁然起身,本准备去阻拦,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忙抄起一个茶杯,砰然甩在地上。 “够了!” 宁远怫然:“刘夫人,我与你私议,乃是私事!故而挥退手下。” “你,这是作甚?便如此看扁我宁远吗?” “我宁远,便是那等登徒子吗?哼!” 说着,扭头过去,宛如愤然不想理会那刘夫人一般。 刘夫人定定的看了看,见宁远不想故作矫情的样子,忙施了万福:“大人勿怪,民女……莽撞了。” 宁远这才坐下,一脸不悦的样子:“我与刘大人,虽是素未谋面,却听闻他乃是刚正不阿之人,早就憧憬见上一面!” “而对于我宁远敬重之人的家眷,我,又岂会下刀子啊?” 而后他温和了几分:“嫂嫂,我本欲书信一份于刘老哥的,只是,我二人素不相识啊!” “南昌被攻,此一刻,想来刘老哥应十分惦记你们。” “所以,我过来,是想告诉嫂嫂您,您完全可以书信一份于刘老哥,告诉他,你们很好,教他不要担心啊!” 这一番言语,甚是深情,感人肺腑! 因为他作为一个陌生人,写信是没有信服力的啊! 那刘夫人也逐渐会意过来。 确实如此。 若这封信由她来书写,有字迹作证,便可教自家夫君信服了。 于是她取来笔墨,略做思考,开始书写起来。 “夫君勿挂念,百姓躁乱……城中大军尽损,妾身本担心自家安危。” “只是那宁大人网开一面,并未处置刘家,且好生照顾妾身与母亲、孩童等人,实为仁义之士。” “妾身只盼夫君身体康泰……” 顿了顿,见宁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她却犹豫了,最终,放下了笔墨,递送书信与宁远。 宁远看了看,暗暗窃喜不已。 好事可成矣! 我就看你朱宸濠回不回来! 第406章 王当归 有的时候,一件看似无关的小事,却足以影响大局,乃至于朝堂的形势。 就如眼下这封信件,便足以迫使朱宸濠回来。 这也是宁远故意而为之。 他故作巡查、漫不经心的样子,为的,便是这一趟刘府之行。 而这刘夫人也给了他大大的惊喜,竟如此配合,尤其是此封书信,堪称完美啊! “时候不早了,便不叨扰嫂嫂了!” 宁远收起书信,道:“日后,但凡有所需求,尽管寻小弟帮忙,小弟,责无旁贷!” 刘夫人起身相送。 走出府邸之后,看着宁远的背影,那刘夫人再度深深的施了一个万福,感激不已。 宁大人,着实是一个好人啊! 听说,进入南昌城后,对于诸多叛贼的家眷,甚是照顾,没有半点责难,此一点,便相当的难能可贵! 仁义之士,仁义之师啊! 宁远这边,离开刘府后,便打道回府了。 路上,似是憋了许久的伍文定侧着头道:“宁大人,您……” 宁远一脸淡然:“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嘿嘿,嘿嘿嘿……”伍文定一脸奸诈的笑着,好像在说,咱懂,咱懂的。 宁远也没在意,取出信件道:“明日,派人将此信,送给叛贼的谋士刘养正。” 嗯? 伍文定一脸茫然。 给敌军传信?而且,所传之人,并非叛贼头领,反而是一个谋士。 这……又是什么意思? 要策反那谋士吗? 却听宁远继续道:“记得,去送信之人,一定要遮遮掩掩,最好如偷鸡摸狗一般。” 伍文定更加不解。 偷鸡摸狗,这……不就是让送信之人,小心一些嘛? 不过他也没敢多想,收了信件,安排去了。 晚些时候,宁远回到府衙,累了一天,也准备休憩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躺下之时,忽而感到外面有异动,提着长剑便走了出去。 然后他便看到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正在……爬! 自一个狗窝之中向外爬! 他悄然走过去,长剑一斜,直接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之上,冷笑不已:“呵呵,终于肯出来了?” 地面之上,那小九九身躯猛然僵住。 夜里的长剑,微凉。 可他的心,更凉! 肯出来了……岂不意味着这人早就发现了他? 故作不知道? 与他玩这个猫捉耗子的游戏? 而后,他干脆顺势跪在地上,嚎啕道:“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 说着,伸手向后,直接掏出了一颗人头:“大人,这便是南昌叛贼头子闵十六的头颅,小的杀的他,算作戴罪立功吧?求您饶恕啊!” 咦? 宁远险些笑了出来。 好家伙,竟是抓到一条大鱼。 原本,他只是诈糊此人一番,却不想,全招了,还送了他一份大礼。 这感情好啊! 南昌严行封禁,其中的用意,便包括针对叛贼的头目,可他也没指望能抓住。 因为南昌的人太多了,只要那头目改头换面,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结果……竟是自己送上门啦! 当即,他叫人过来,将这小九九押入牢狱,严行审问。 对于这种人,自然无需客气。 而也就是当夜,南昌城外数里出,一匹快马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翌日,安庆附近的大江之上。 宁王朱宸濠看着不远处的安庆的城郭,意气风发。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便可将这安庆攻下了。 只待挥师向东,直取南京,他这位“君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登基之后,以最快速度统御江南,继而北伐,一统天下!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吧?”转身过来,朱宸濠笑着问。 “回陛下,一切,准备完毕,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取下安庆。”刘养正说道。 “既如此,那便……出击!”朱宸濠大手一挥。 话音落下,一艘艘战船开始加速航行。 只是,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一道声音:“报!” 朱宸濠满不在意的看过去,有探子急速跑了过来,跪地示下:“启禀陛下,南昌有变!” 嗯? 南昌那边,出事了吗? 难道是宁远那小子当真募集了兵马,开始进攻南昌了? 速度,倒是挺快的。 只是,这短短数日募集而来的义兵,又能有多少?战力,又能如何呢? 一群游兵散将,便是两万人,短时间内,怕也无法攻克南昌。 一瞬间,朱宸濠放下心来,取来书信,缓缓展开来看。 然而……整个人,再度怔住了,如木头一般,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 “陛下,怎么了?” 刘养正问,见朱宸濠面色痴呆,他凑前几分,只见那书信上面,只有几个大字:“南昌破,王当归。” 字迹,十分的潦草,可见写信之人当时的何等的慌乱,匆忙。 只是……南昌,被攻破了? 刘养正瞪大眼,不住的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王爷早就将南昌城加固了,便是与安庆相比,也毫不逊色,怎会轻易被攻破?” “假的,定是假的!” “王爷,这定是那宁远的阴谋诡计啊,万不可上当!” 刘养正焦急的说着。 朱宸濠却是面目阴沉,挥手道:“停!撤退,撤退!” 一艘艘战船只得停止,缓缓向上游行进而去。 而也就是这时,一艘小船前来,送来又一份信件。 朱宸濠打开来看,又愣了愣。 这份信件,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南昌,果然被那宁远攻破了。 而且,所率领的三万大军,根本就没有动手,直接被城中十数万百姓迎了进去。 听起来宛如天书一般,可这其中,却是有迹可循的。 那份告示,再加上宁远攻城之时的大造声势,二者,相辅相成。 换而言之,面对几十万大军的声势,百姓们也怕啊! 万一那大军进城清算呢? 旁边,刘养正也看完了书信,一脸茫然。 事情的进展,完全超乎了想象。 经营多年的家,没啦!还损失了一万大军! 这于眼下的王图霸业而言,简直就是不可估量的打击。 “若朕没记错的话,那宁远曾扬言,十日之内,南昌,必破……”朱宸濠兀自喃喃着。 第407章 一夜改变主意 随着朱宸濠声音的落下,众人才恍然般,醒悟过来。 没错,先前,那宁远确实曾放言,十日之内,南昌必破。 当时,他们根本就没在意,乃至于以为这是一个笑话! 可眼下再看……竟一语成谶了! 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般,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宁远……非同凡人啊!” 宁王朱宸濠叹息着:“朕,一直都未曾小觑过他,可他做出的事情,每一次,都着实令朕骇然啊!” “此乃,朕之平生第一大敌!” 说着,拳头已然紧握起来。 若不是因为宁远,他说不得已然占据南京,与京城的朝廷划江而治了。 就如安庆这边,若是没有那两门威力可怕的火炮,令将士们畏首畏尾,安庆,说不得就攻下来了。 而眼下,南昌,他的老家,他的根基,没了,断了! 没有了根基,等待他们的,将是前狼后虎,腹背受敌啊! 朱宸濠愤怒之际,可表面看过去,却是相当的平静。 他缓缓道:“诸位爱卿,南昌被破,我等,应如何处置啊?” 怎么办!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 一旦撤退,便意味着他们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等良机了,因为朝廷那边肯定会部署更多的兵力于大江两岸。 届时,再想向东而行、占领南京,无异于登天之难。 可若一意孤行,继续向前,便等同于放弃了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稍有闪失,他们将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落下,下方的几位“爱卿”沉默下去。 这可是决定着他们此生命运的大事。 大将闵廿四最先出声:“陛下,臣以为理应退守,夺回南昌。” 朱宸濠道:“为何?” 闵廿四道:“那宁远小儿,太过猖狂了,无论如何,理应压制一番,这是其一。” “其二,江西、广东、云南、贵州几地,大山连绵。” “即便我等吃了败仗,也可退到大山之中,届时,分散兵力,任朝廷这边如何勇猛,也无可奈何。” “其三,陛下,我等的兵力,相较于朝廷大军而言,太少了!” “既然打不过,理当撤退,日后再谋良机,再行起事啊!” 一番话,很是诚恳。 同为大将的凌十一、吴十三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若宁远在此,定也会深以为然。 这他娘的……是游-击战啊! 把兵力分散开来,四处搞事。 朝廷的大军过来,我就跑,等到大军撤退,我继续出来搞事。 任你朝廷有多少兵马,打不死我,又无法消灭我,教你头疼不已。 只是,这番话落在朱宸濠耳中,本能的,有些厌烦。 他志向远大,所求的,乃是登基为天子,取弘治皇帝而代之。 可按照闵廿四的意思,他们这些大军成什么了? 那不成了匪徒了吗? 王爷造反,为了清君侧,理所当然。 毕竟,是有先例的。 可身为匪徒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啊! 当然了,闵廿四等三人的想法,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先前一直充当匪徒,已然习惯了一边打一边跑的方式。 于是他没有作声,转而看向了刘养正:“丞相以为如何?” 刘养正踏前一步,缓缓道:“陛下,臣以为,身为君王,应,当机立断!” “南昌,已然失守,宁远那边,佣兵三万,即便我等撤守南昌,一时之间,也未必攻得下来!” “而一旦双方僵持,对我等,是相当不利的!” “只要朝廷大批军马赶来,我等,必死无疑啊!” “故,臣以为,理应一往直前,取下安庆,再取南昌,成就大业!” 简而言之,南昌,不要了! 最起码,暂时不要了! “嗯!” 终于,朱宸濠点了点头。 他很是信任刘养正,而刘养正的这番话,也着实说到他的心坎去了。 对于南昌城,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易守难攻。 若撤回,即便是僵持数日,都十分的危险。 因为暂时来看,他并不确定朝廷的勤王大军,是否在赶来的路上。 一旦被朝廷大军于宁远包了饺子,他这数年的努力,乃至于数辈人的心血,将全然浪费! 故而,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攻安庆,取南京! “丞相,言之有理啊!” “廿四啊,你们几个也不要多想了,好好准备一番,明日,我等全力出兵,攻克安庆!” 朱宸濠下了最终的命令。 南昌,不管了,暂时不要了,全力进攻。 闵廿四等人自是不好多说,老实退下了。 一日之后,诸多将士列阵,准备攻打安庆。 不出意外,这应该便是眼下的最后一个阵仗了,所以,按照朱宸濠的吩咐,闵廿四等人也对诸多将士许以重金。 只要此番打赢了,大家都有银子可拿! 正因如此,诸多将士,士气大振,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只是,等了许久,众人也不见陛下出来下令,便有些疑惑。 闵廿四也按捺不住,小心的来到朱宸濠的“寝殿”,正要敲门,却听里面似有吵闹之声。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刘养正痛心疾首:“一旦撤离守南昌,我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再言之,即便收回南昌,难道,以后还要龟缩在南昌一辈子吗?朝廷的大军,会置之不理吗?” “陛下,我等,已无退路了,只能死拼到底了啊!” 说着,刘养正几乎急出了泪水。 朱宸濠却仿若没听到一半:“好了,丞相无需多言,朕意已决,即刻返回南昌。” 刘养正浑身都颤抖着,颤声道:“陛下,何故一夜之间,改了主意啊?” 朱宸濠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你的妻儿家人,有人帮忙照看着,朕的家人,此一刻,还不知如何啊!” 家人?照顾? 刘养正目瞪口呆。 第408章 迎面对敌 刘养正满脸的愕然。 什么家人? 什么照顾? 他的妻儿老小在南昌啊,此一刻说不得被那宁远杀掉了,又何提照顾啊? “陛下,您……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暗暗皱眉。 朱宸濠没有作声,却是取出一封信件丢了过去。 刘养正打开来,简单看了一番,顿时明白过来。 “陛下,您……误解臣了啊!” “这分明是那宁远的反间计!” “那宁远,或恐知道臣对您一心一意,一心辅佐您的大业,故而,才会如此针对臣!教您误会臣!” “也正因如此,您才更应该坚持的打下去啊,若是返回……恐中那宁远的埋伏啊!” 刘养正几乎是哭了出来。 这其中,又涉及到信任的问题。 若因此事,宁王不再信用他,他也就彻底完蛋了,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朱宸濠见了,笑了笑道:“好了,丞相无需多想,朕,还是信任你的!” “只不过,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退守南昌才是最佳策略。” “这期间若是遇上朝廷大军,大可隐匿于山林之间。” “只要保存了兵力,日后,便有东山再起之日!” 听着这样的言语,刘养正几乎是瘫软在地上。 只是过了一夜,这宁王,就变了卦。 说到底,是因为不信任他。 昨日,他给出的建议是继续沿江而下,直取南京。 可……就因为这一封书信,令得宁王怀疑他与宁远牵连,认为他是奸细。 宁王朱宸濠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便走了出去,吩咐诸多将士,原路返航至九江,经由鄱阳湖登岸,继而返回南昌。 听到朱宸濠改了主意,闵廿四忙道:“陛下英明!” “只是,我等回到南昌,短时间内,怕也无法攻下城池!” “陛下……可有妙计?” 闻言,朱宸濠只是笑了笑:“等着吧,呵呵……只待朕回到南昌,那宁远,便是瓮中之鳖!” 他自信满满,眼中,却是蕴着狠厉。 因为,那南昌城,他再熟悉不过了! 另外一边,朝堂之上,已是得到消息。 南昌,被宁远收回了。 那宁王,也开始返航,此一刻,已是到了九江。 满朝震撼! 对于宁远的计划,弘治皇帝已然向三位阁老述说过。 当时,三位阁老自是不信的。 不多时,此事,便传遍了整个朝堂。 尤其是得知宁远孑然一身去的江西,更是觉得平叛宁王的希望……很是渺茫,乃至于有大员建议,朝廷这边不能指望宁远,理应派出大军,直接平叛。 因为那宁远所做之事,太过可笑了,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可,就在眼下,那个所谓的梦,成为了现实。 文武百官,皆是不可思议。 这事,太神了,神乎其神啊! 一人去江西,不费吹灰之力,收回南昌,剿灭、俘敌近万人! 更恐怖的是,先前宁远所说过的,宁王必定会撤回,沿路返回南昌一事……竟也成真了! 好小子,料事如神啊! 百官骇然不已。 实在是不敢想象啊! “诸位爱卿,叛贼折回,最多两日之后便会抵达南昌!” “而宁远在南昌,只有三万义兵,怕是防不住啊!” 弘治皇帝问:“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这一下,百官顿时沉默下去。 眼下看来,似乎,并没有有效的办法。 而今大明,最强的兵马在哪里? 在北方! 京城三大营,以及九边的将士。 而九边的将士,是不能随意调遣的,毕竟要时刻的域鞑靼、瓦刺的偷袭。 京城这边倒是可以派出一些兵马,可因为路途遥远,待得兵马抵达江西,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即便朝廷这边支援也是无用的。 静默许久后,大学士刘健不苟言笑道:“陛下,臣以为,繁昌侯谋略无双,且持有敕书。” “此一刻,四方的勤王大军理应在路上了。” “考虑到山高路远,臣以为,南昌那边只要坚持十日左右,便可大破叛贼!”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朝廷这边,给了那宁远敕书,可以调动四方兵马。 而有了浙江、江苏、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大军的驰援,对抗宁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弘治皇帝自也懂的其中的道理,只得点头道:“既如此,便等等看吧!” 他也是毫无办法。 说到底,还是那高速公路尚未通彻整个大明,驰援来不及。 “得加速修路了啊!” 弘治皇帝暗暗叹息。 大明,明明变得更好了,可随之而来的麻烦事,也越来越多。 比如修路,那一条条路可是用无数银子堆积起来的,而此刻,朝廷的银子,并不充裕啊! 另外一边,南昌。 伍文定是第一个得到宁王撤回的消息之人,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乱。 那宁王,竟是回来了! 一路水路通行,直达南昌,岂不是意味着……南昌这边,危险了? 他忙是找到宁远,将情况诉说一番。 “哦,知道了。”宁远淡淡的回应。 伍文定更加急迫:“宁大人,我等,危险了啊!” “那宁王,有大军六七万,我等,只有三万。” “况且,那宁王对南昌城极其的熟悉,我等,极容易受不住的,这……怎么办啊?” 伍文定焦急着。 宁王撤回,南昌这边,极有可能成为决战之地。 而南昌这边,只有区区三万人马啊,挡不住的! 问题,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点。 如何应对宁王的归来! 是离开,还是拼死守城。 宁远摇了摇头:“时泰啊,看你生的强壮,怎地如此……怂包啊?” 啊? 伍文定愣了一下:“宁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宁远随口道:“很简单啊,谁说我等一定要固守南昌的?难道,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主!动!出!击! 这四个字落在伍文定的耳中,宛如惊雷一般,震的头皮发麻。 以区区三万人,去打别人的六七万人,那……简直就是找死啊! 简而言之,以一个人,去打两个人,这……哪里有胜算啊? 有一座坚固的城池防守,或还有几分守得住的希望。 而若没了这城池,正面去与双倍的敌人对仗,结果,不可想象! 伍文定有些傻眼。 宁远却噗的笑了出来:“看吧,时泰,这便是你的思维太局限性了。” “我方兵力不足,那么,就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那朱宸濠以为我们只有三万兵马,定然不敢贸然出击,可本官,却偏偏要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一刻,宁王以至九江附近了吧?” “传我令,取船来,埋伏于鄱阳湖附近,只待宁王大船临近,给我打死他!” 第409章 偷袭 对于打宁王朱宸濠,宁远自信满满。 感觉就像……猫打老鼠一般。 打赢,自是不成问题! 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赢,而且,还要赢的漂亮。 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所以他侧头问道:“船只,准备的如何了?” “这……” 伍文定扭扭捏捏:“宁大人,而今南昌的附近的大船,几乎都被那宁王取了去,下官搜寻许久,才寻来……三艘大船!” 说着,他又忙补充道:“大船稀少,不过下官却是寻来了许多小船,足有数千只,可乘下三万将士!” 宁远却是笑了:“干得漂亮!” 哈? 伍文定一怔。 他本是告罪的态度,毕竟,大船的数量太少了,定然是打不过那宁王的。 可看宁大人这样子,似乎……又是肯定的语气? 他有些拿捏不准,垂下头去道:“大人,下官也是无计可施啊,这南昌附近,实在是没有大船了……” “我责备你了吗?” 宁远哼笑:“好了,你无需自责,而且,还有小功一件,去吧,筹措一番,我等准备去鄱阳湖……埋伏他一波!” 晚些时候,天色已然暗黑下来。 宁远站在一艘大船船头,眺望远方,等待了许久,远处,终于是有亮光出现。 宁王朱宸濠的大军,来了! 于是他命人取来一只火铳,冲着前方,放了一枪! 转眼之间,前方那近百只大船,骤然停顿下来。 双方相距,不过百丈左右。 此距离,已是达到火炮的射程之内。 宁远持着铜制大喇叭,朗声开口:“前方,可是叛贼宁王朱宸濠?” 声音,徐徐扩散,很快抵达一艘大船之上。 船头,朱宸濠深深皱眉。 不出意外,这声音……应该便是那宁远了! 好小子,只率领区区三万余人,不守城、不撤离也就罢了,竟然敢出城? 竟然还敢赌在他必经之路上? 找死吗? 于是他命旁边嗓门较大的闵廿四出声:“我是宁王,你,可是宁远小儿?” 不远处,宁远冷笑:“我儿小朱,老子劝你,乖乖投降,你,必输无疑!” 远处又传来声音:“鹿死谁手,尚且未知,你小心些!” “我等你!” 那闵廿四又撕心裂肺吼着。 也不知那宁远用了什么手段,隔着这么远,传话,竟是轻而易举。 而反观闵廿四,已是脸红脖子粗,呼哧带喘。 一番叫嚣之后,旁边的刘养正道:“大王,我等……要冲过去吗?”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 一旦冲过去,便意味着,与那宁远率领的大军不死不休了。 如只是对上宁远的三万大军,或许无妨,可是……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埋伏啊? 若宁远的勤王大军赶至,贸然冲击,只有死路一条。 “不急,先派出探子,探一探对方底细!”朱宸濠十分的小心。 很快,有探子撑着小船离开。 而间距只有百丈的双方,便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肯离去。 可就在此时,附近,传来了嗖嗖嗖的声音,再看,主船之上的数百名将士,竟是纷纷倒地! “敌袭,趴下!” “快快快,弓箭手,寻找敌人!” “大家快躲闪,暗中有埋伏!” 嘈杂的声音响起,紧随其中的,是一道道哀嚎的声音。 就在这转眼之间,非但是主船,后面的副船以及其他大船,纷纷受到攻击! 宁王朱宸濠已是逃到船舱之中,愤恨切齿。 宁远那混账,太可恶了! 竟然搞突袭! “打,给我打!” “无论怎样,敢偷袭我朱宸濠,我要教他生不如死” 宁王咬牙切齿。 旋即,所有的船只熄了灯,在缓和片刻之后,终于有将士发现隐匿于两侧的声影,而后开始疯狂的射击。 只是,奈何诸多小船的行进速度太快了,相当的灵敏! 这边,还不等大家伙定准目标,那边,人已然消失了。 “打打打,给我打死他们!”船舱之中,朱宸濠还在怒吼。 可刚返回的闵廿四却是一脸苦涩:“陛下,敌方,太过狡猾了,使用的,皆是小船只,敏捷又快速,我等,根本找不到啊!” “还有便是,我等的大船,相对高大,地方小船隐匿在我等大船的下面,完全找不到人!” “陛下,撤退吧!” “眼下,我方,已是有两三千人被敌方所伤,继续下去,只会导致更多的伤亡啊!” 闵廿四焦急不已。 先前,他们是掌着灯的,又是黑夜,对于远处的事物,根本看不见。 而隐匿在附近的地方已是习惯了黑暗,刚打起来之时,就好像瞎子与正常人对打,脑中一片空白。 可当大家伙适应了暗黑之后,敌方那小船又如游鱼一般,四处乱窜,很难打中。 朱宸濠一听到伤亡的情况,心底也是一凛。 敌方这阵势,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啊! 他来不及多想,忙开口道:“撤撤撤,不要恋战!撤!” 跟着,一艘艘大船艰难的掉头,扬起风帆,顺着风,快速离去。 不远处,眼见着朱宸濠的诸多战船撤退,许久后,极远处又亮气了灯,宁远笑了出来。 “看到了吧,小船,亦有小船之大用啊!”宁远淡然道。 “是是是,宁大人英明!” 伍文定点头不迭。 他也是没想到,这小船,竟能发挥如此效用。 因为大船相对迟钝,还不等反应过来,己方的小船,就已然逃离。 更令人气愤的是,小船,甚至可以逃到大船的下面! 而大船上面的人呢? 明明知道船下有人,却是无可奈何! “原来,水上对仗,大船,未必有优势啊!”伍文定喃喃着,学到了许多。 事实,就摆在眼前。 此一波埋伏,堪称的旗开得胜。 最起码,于两军交战而言,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另外一边。 宁王朱宸濠带领诸多战船,生生撤退十数里之后,才看看停顿下来。 一番点兵,竟发现,己方,竟是死了近千人,伤者,三千人! “该死的混账!”朱宸濠气坏了。 谁能想到那小子在只有区区三万人前提下,经还敢出城应战? 更令人恶心的是,一番偷袭后,他们这数万大军,竟是……败北了! 六万人,打敌方三万人……不,粗略算来,只有数千人,竟……只能退离! 丢人呐! 这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快,想办法!” “我等,应如何克制那小船啊?” 朱宸濠快气疯了! 第410章 铁索连船 主船之上,朱宸濠,还有闵廿四等一众人等,皆是愤然不已。 尤其是朱宸濠,几乎快疯了! 太憋气了! 南昌被攻破,他被迫撤退,本准备着回到南昌,大杀特杀,狠狠的打击宁远的嚣张气焰。 结果,宁远非但固守南昌城,还带着大军出来,主动出击。 一番偷袭之后,他的数万大军,竟是损伤三四千人,又因无计可施,只得仓皇撤退。 丢人呐! 窝火啊! 可以说,他这一辈子的火气,此一刻都堵在了心口。 “快快快,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遏制那小船!”朱宸濠咬牙切齿。 下侧,刘养正、闵廿四等人是又气又无奈。 自古以来,水战,大船才是真正的利器,容纳的将士多不说,大船本身便极其的强悍。 说不好听些,打拼起来,大船甚至可以直接把小船撞翻。 可就是如此强悍的大船,面对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小船,竟……毫无办法。 太气人了! 如此强大的他们,面对弱小的敌人,竟无计可施! 那感觉,就好像他们是大象,而敌方如蚂蚁,明明可以轻易碾压,却是……打不到! 气的心烦、心慌、心躁! 琢磨许久后,刘养正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番我等之所以会吃败仗,是因为我等的大船不便!” 朱宸濠、闵廿四几人不屑的扫了一眼。 这话还用你说?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大船,确实没有小船便捷。 眼下,需要的是解决的办法,如何,克制小船! 刘养正却仿若没见几人嫌弃般的眼神,继续道:“大船不便,再深究下去,其实是我军驰援不及!” “陛下,试想,此一番的对战之中,我军虽有六万余兵马,兵强马壮!” “可是,真正与地方迎战之人,又有多少呢?” 嗯? 听了这话,朱宸濠若有所思。 确实……有道理啊! 此一番偷袭,敌军主要的目标,便是前方的的主船与副船。 准确说来,此番的败退,是主船与副船败给了敌军。 至于他们的大部兵马……都被卡在后面了,将士们,在后面的大船之上,过不来啊! 过不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参战。 如此,莫说他们佣兵六万余,即便是十万、百万也没用啊! 于是朱宸濠立刻变得虚心了几分,道:“丞相以为,我等,应如何应对啊?” 刘养正正襟危坐,捋着胡须道:“敢问陛下,此番,我等大军因何驰援不及?” 因为大军被卡在后面了…… 本欲脱口而出的朱宸濠却是按捺下来。 进一步深思,大军被卡在后面,与他们所处的位置有关。 此地处于鄱阳湖与赣江交叉之处。 由鄱阳湖入赣江,河道变窄,诸多战船便需要先后而行,如此一来,就导致了后面的大船无法驰援前方的主船。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试着道:“丞相的意思是,我等停留在这鄱阳湖,等那宁远主动过来?” 因为鄱阳湖是极大的,很宽,诸多战船可以列阵开来。 只要那宁远敢过来,这诸多大船的恐怖战力就会显现出来。 “怕是不妥吧?” 闵廿四道:“一旦滞留在鄱阳湖,那便是坐以待毙了,对我军十分的不利。” 凌十一也跟着道:“是啊,万一那宁远不来呢?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吴十三道:“我等的目的,是撤回南昌,若宁远一直堵在赣江口,我等就永远回不去了啊!” 对于几人的质疑,刘养正自是一清二楚。 走赣江水路,可直达南昌,这也是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 因为,不能走陆路啊! 走陆路,这诸多战船也就白白浪费、丢弃了,而陆路,也不及水路快。 所以他缓缓摇头:“错、错啦,陛下!我等,必须走赣江,而且,越快越好!” 这一下倒是朱宸濠更加疑惑了。 既然要走赣江,又要考虑到后方战船的驰援问题,这不自相矛盾吗? 赣江,最多只能容纳两艘战船同行,后面的战船,根本过不来! 但很快,朱宸濠会意过来,轻轻起身,谦逊道:“敢问先生高见!” 称谓,从丞相,变成了先生。 不用想,这刘养正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啊,若不然不会如此端架子。 “其实,很简单!” 刘养正也严肃了几分,沉声道:“归根结底,我等,需要的,并非是后方战船,后方将士们的驰援,对吧,陛下?” 朱宸濠不住点头。 六万大军,才是他真正优势所在。 刘养正继续道:“既如此,陛下何不将诸多战船,用铁锁连起来呢?” 咦? 这一下,非但朱宸濠,闵廿四等三人也是惊讶不已。 可行啊! 只要将战船连起来,后方的将士们便可以快速抵达前方的战船,如此一来,也就能真正显现出六万大军的威势了! “高!” “先生真是太高啊!” 闵廿四等人皆是投去钦佩的眼神。 朱宸濠也大为开心:“有先生助我,何愁大业不成啊,请先生受我一拜!” 说着,认认真真的鞠了一躬。 而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用一条条铁锁,将诸多战船链接起来。 两船并行,向后顺延。 跟着,再在船与船之间,铺上甲板,这一艘艘战船便宛如一体一般,除了中间有些许空隙,简直与平地无异! “踏踏踏!” 几十只战马,自主船跑到了最后的船上,再折回,用时,不过片刻之间! 朱宸濠见了,当即大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哇!” “有了这‘巨船’,我军便可一路南下,抵达南昌!” “若那宁远敢阻拦……呵呵呵……哈哈哈……” 他激动不已。 以那宁远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撤退的,势必,会从中阻拦。 而他,也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届时抓住那宁远,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另外一边。 伍文定得到消息,忙是找上宁远。 “宁大人,不好啦!” “那宁王,将战船用铁锁连了起来,成了一只巨大的战船,船上可跑马!” “一旦再度行进过来,驰援及时,我等小船灵活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啊!” 伍文定有些慌乱。 毕竟,敌军的人马太多了,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区区几艘战船了,而是敌方的六万余大军啊! 第411章 有我巨船,永无宁日 伍文定十分的焦急。 原本,凭借小船的优势,他们这边完全可以抵制住宁王大军。 只要挡住宁王,待得朝廷的勤王大军赶来,便可以轻易的碾压宁王了。 可是,那宁王竟是在这两日之中,将诸多战船连了起来,这……怎么打?怎么拦? 再去偷袭,且不说敌方本就会防范,更可怕的是当六万大军驰援过来,任你多少偷袭之人也无用啊! “宁大人,下官以为,撤退,才是我等的上策啊!” 伍文定说道:“宁王大军,浑若一体,我等兵力不足,正面迎战,实属不智。” “哦。” 闻言,宁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下,而后,斜瞥伍文定:“你可真是个怂包哦!” 伍文定:“……” 他愣了那么一下,跟着便板起脸。 “宁大人,下官,也是为了诸多将士着想,这才提议退避。” “至于下官自己……别的没有,就是骨头硬!” “您若不信,尽管下令,莫管带兵多少,下官皆愿与叛贼厮杀!” 不满中,带着骨气。 宁远仍旧狐疑一般:“当真?” 伍文定挺胸抬头:“大丈夫,自是敢说敢做!” “好,届时,如有需要,你第一个给我冲上去!”宁远拍板似的说道! 事实上,这个“如有需要”,完全就是托词,因为,一定会有需要。 宁远微微眯着眼,表面看似淡定,实则心里开心的一批! 而且,还不是一般性的开心,那乐开的花在心底几乎是绽放了一万八千遍啊! 不得不说,那宁王,当真是个人才啊! 嗯,历史上,敢将大船铁索连的,这宁王朱宸濠,是第三位! 若曹操在世、陈友谅在世,一定直呼内行! 当然了,也不能说这宁王愚蠢。 大船相连,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将诸多战船的战力,化作了一体。 无论哪里被攻击、出了问题,都可以迅速的,在第一时间支援过去。 指哪打哪,相当的犀利。 只不过,在这份强大的背后,却是有着致命的缺点。 而后,宁远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 伍文定看的一愣一愣的:“大人……因何发笑啊?可是又有妙计?” 宁远笑容收敛几分:“倒也算不得什么妙计,因为,张永快来了。” 想到伍文定可能不知道张永的名号,又补充道:“是个太监,也是本官的干儿子。” 伍文定便有些糊涂。 此一战,涉及近十万人的生死,竟指望一个太监? 未免有些玩笑了吧? 他没有多想,问道:“那么……我等眼下理应如何啊?” 宁远顿了顿,有些神秘道:“你可知,本官为何将选择在这江、湖交叉之处埋伏啊?” 伍文定认真思索:“应该是我方兵马较少,不宜硬碰硬。” “错啦!”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是为了告诉告诉那宁王,他们的战船,若如先前那般,是过不去这赣江的!” 嗯? 伍文定很是费解。 堵在这江、湖交叉口,不是为了方便偷袭吗? 告诉宁王……战船有弊端? 为什么要告诉宁王? 告诉宁王,对己方,有什么好处吗? 伍文定脑子疯狂转动着,想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他瞪大眼:“难道……难道……” 宁远点头。 伍文定倒抽凉气! 可怕! 这也太可怕了! 也就是说,这位宁大人之所以选择在江、湖交叉口埋伏,为的,正是迫使那宁王将战船用铁锁连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尽在宁大人的股掌之间! 伍文定心惊不已。 自然,这位宁大人既有了妙计,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老实退下了。 就在当日,晚些时候,张永来了。 见到宁远,当即跪拜:“儿子见过干爹。” “好好好,快起来!” 宁远笑道:“小张啊,你可知,干爹叫你过来干什么啊?” 张永很是谦虚:“请干爹示下!” 宁远道:“造弹!” 张永一听,顿时昂头起来,傲然道:“干爹,不瞒您说,这大明,说到造弹,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装了一波之后,见宁远面色沉了下去,又忙赔笑:“那个……嘿嘿,当然了,这一切皆赖干爹指点,干爹才是最厉害的,儿子不如干爹万一!” 宁远白了一眼,开口道:“别马虎大意,此事,事关重大,而且,稍有麻烦,你可要听好了。” 张永立刻正色,不敢大意。 宁远道:“此番要造的,乃是火油弹!” “顾名思义,在弹中,掺入火油。” “你,可能做到啊?” 下侧,张永皱眉思索。 先前的开花弹,无论只填充火药,还是添加毒药,都是粉末的。 可那火油……跟水差不多,若缠在火药之中,岂不是把火药都给浸泡了? 不! 张永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干爹放心,儿子,一定将这火油弹造出来!” “嗯,要尽快!”宁远点头。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他很期待,火烧大船,第三次上演。 当然了,除了开花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条件必不可少。 ——风! “还要等上一些时日啊!” 宁远喃喃着。 这下,可是真正的等风来了! 接下来的两日,不出意外,宁王朱宸濠,果然是再度来到鄱阳湖与赣江的交叉口。 主船之上,朱宸濠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便回到房中,开始饮酒作乐。 陪在他身旁的,是几位妃子。 其中一名妃子道:“陛下,便不担心那宁远偷袭吗?” 朱宸濠大笑:“担心,特别的担心啊!” 那妃子道:“那您不去督战吗?” 朱宸濠豪情饮酒:“朕担心的,并非宁远偷袭,而是他不偷袭啊,哈哈哈!” 自信,就是这么自信! 眼下,可能即将爆发一战,他却在饮酒作乐,完全的不担心。 “报!” 闵廿四走了进来:“陛下,前方,未发现敌人,只不过,在后面,似乎有部分敌军的身影!” 朱宸濠随意摆手:“去,打!” 言简意赅。 闵廿四走了出去,很快便发现大船船尾有敌军的痕迹,而后,一发炮弹打了过去,两军开始交战。 因为大船铁索连的缘故,近万名大军驰援过去,很快便打的那宁远的大军仓皇逃窜,去了鄱阳湖! 此一战,只用了区区一刻钟。 朱宸濠得到消息,更是放肆饮酒:“哈哈哈,有我巨船,那宁远,怕是永无宁日了,哈哈哈!” 在自信的基础上,朱宸濠信心倍增! 第412章 大火连天 宁王朱宸濠是开心的。 自从与宁远交战以来,他已是很久没有这般放声大笑了。 而通过方才船尾的一战,巨船的效用显现出来,日后,再打那宁远,将不费吹灰之力! “启禀陛下!” 吴十三走了进来:“探子回报,那宁远大军,已然撤退了三十里!” 宁远,退了!心虚了!怕了! 闻言,朱宸濠更是激动不已。 先前被偷袭,他不知是何等的郁闷,可此一刻,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 “传令,继续行进!” “大船缓慢,今日,不可停下,一路行进下去!” “朕,倒要看看,那宁远有何手段!” 朱宸濠爽朗开口:“另外,犒赏将士,今日,做二十四个菜,令将士们,放心吃喝!” 很快,一艘巨船上面,传来了欢声笑语。 而房间之中,本有些微醺的朱宸濠本准备与大军同乐,却是被妃子娄素珍叫住了。 “王爷,大船固然实用,可也有着危险,若是敌军用火攻,恐危矣啊!”娄素珍有些焦急的说道。 “嗯?” 朱宸濠当即皱眉:“别的爱妃,都称呼朕为陛下,何以娄妃仍旧称朕为王爷啊?” 娄素珍却坚持道:“王爷,务必要防范敌军火攻啊……” “哼!” 朱宸濠直接摔杯:“平日间,朕,最是疼爱你,却不想,你竟如此愚昧无知!” “你能想到的问题,朕,想不到吗?妇人之见!” “滚回去,朕,去与诸多将士同饮!” 说着,他不耐烦的走了出去。 娄素珍坐在小凳之上,思虑之间,双眼已是蒙上了雾气。 何苦来哉啊! 当日,一艘巨船,行进了约三十里路。 晚些时候,有探子回报,那宁远,又撤退了,一撤,二十里水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哉!” 朱宸濠畅快不已:“吩咐下去,继续行进!” “此地距离南昌,只有七十余里路了,最多三日,朕,便可将那宁远打成缩头的王八!” 顿了顿,他又道:“去,派人,去告知那宁远,就说,他先前那般的勇猛劲儿,去哪儿了?何以如此胆小如鼠啊?畏畏缩缩,像个娘们!” 晚些时候,宁远得到消息,那宁王,竟派了来使。 对于其中的用意,他自是再清楚不过,索性干脆回避,不见! 他站在船头,闭着眼,四周的江风渐渐袭来,衣衫猎猎,似乎……起风了! 只是这风,不是特别大,还不够! 那便继续等! 本身,江面之上没有遮挡物,风本来就大,再加上起风,想来,这一股南风,很快就会来临。 “干爹!” 后面,张永兴冲冲走了过来:“那火油弹,造出来了,儿子将那火油分布,放在火药四周,只要炸开,火油定然也跟着炸药的威势四溅!” “好!” 宁远目光有些深远。 火油弹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等吧! 等风来! 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已是来到了深夜。 大风,终于来了! 江面之上,大风吹拂衣襟,呼呼作响,宛如一只凶猛的野兽,即将来袭,在怒号,再咆哮! “那宁王的巨船,还有多远了?”宁远问。 “约十里!”伍文定回应。 “好,传我令,出击!” “另外,大江两岸,各埋伏一万兵马,碰见叛军,杀无赦!” 宁远严肃说道:“还有,时泰啊,到你出力的时候了,你得在前方吸引敌军注意力!” 伍文定果决道:“大人放心,下官,万死莫辞!” 而后,几艘大船,后面跟着一艘艘小船,万余人,顺着南风,一路沿江而下。 巨船这边。 原本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诸多将士,都没少喝,此刻,正在酣睡。 可就在这时,有探子来报,宁远,竟趁着深夜,攻过来了! 闵廿四等几员大将皆瞬间清醒,将此事上报朱宸濠。 “什么?” “那宁远,竟还敢主动出击?活腻了吗?” “走走走!” 本已然醉酒的朱宸濠瞬间清醒起来。 他本以为宁远会一路撤退至南京,却不想,那宁远胆大包天,竟来送死了! 当即,他率领诸多将士,来到主船,放眼望去,不远处,正有着一盏烛火,在江风之中,摇曳着。 那是敌船! 宁远,果真来了! 朱宸濠眼睛瞪大,激动不已:“好小子,哈哈,胆识不错,就是有点……傻!哈哈!” “来人呐,传我令,继续前行,碾压过去!” 他暗暗握拳! 机会,终于来了! 就让那宁远好好看看,这大船不可撼动的威势吧! 只是,就在这时,一艘小船顺着赣江,缓缓而来,待得靠近百步之后,船上,有一人发声。 “尔等叛贼、宵小之辈,可有人敢与某一战?” 粗犷的声音,传遍四周。 朱宸濠略微眯眼。 这是……要单挑? 他不由得看向闵廿四等几人。 “那宁远,已是穷途末路,没办法了,只得用这种粗鄙的方式决战了,几位爱卿,可有人愿与那人一战?” 单挑,不仅能彰显个人的武力,还能提高大军的士气。 所以,他并不介意与那宁远玩一玩。 “陛下,臣去吧!”吴十三开口。 旁边的凌十一、闵廿四皆表示认同。 这吴十三极其的凶猛,曾一人打退过十个朝廷的士卒,战力澎湃! 朱宸濠也跟着点头:“既如此,十三,你便去会一会他!” 很快,同样有一艘极小的船向前而行,来到中间处,与另一只小船并排而列! 吴十三轻蔑的撇嘴:“某乃吴十三,你,是何人!” 伍文定扬起长刀:“小兵一个,无名无姓!” 吴十三当即扬起长剑:“看死!” 话音落下,竟是直接跳到伍文定的小船之上,扭打起来。 吴十三的长剑,相当的犀利,剑剑封喉。 伍文定则是不住的防守着,电光雷鸣之间,你来我往,乍看过去,竟是不分胜负的样子。 巨船之上。 朱宸濠淡淡笑着。 这场比试,与他而言,就像是餐前的开胃菜,可以省略,可有了这道菜,更好。 “廿四、十一,他们二人打的旗鼓相当,谁能赢啊?”朱宸濠问道。 “陛下,十三必胜!” “对,陛下请看,敌方那大将看似勇猛,实则一直被十三压着打,用不多久,就会防守不济,被十三斩杀!” 闵廿四、凌十一二人先后开口。 朱宸濠点头,而后,若有兴致的仔细观战。 此一战,足足打了近半刻钟,来往之间,胜负难分。 到得后来,那吴十三似是有些累了,深深的沉了口气,脸上荡起笑容:“小子,不玩了,接老子最后一剑!” 说着,整个人如飞跃一般,直奔伍文定而去。 而一直被压着打的伍文定,嘴角也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呢喃一般道:“好的!” 唰! 闪电之剑,二人交错。 再看过去,伍文定已是站在吴十三的身后。 而吴十三……在一股巨大力量之下,长剑不受控制的下压,竟是生生将自己持着长剑的右臂,斩断了! 一阵寂静,除了风声。 朱宸濠也是吓了一跳:“朕以为十三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还有比十三更勇猛之人,宁远,竟有这等部下?” 而后,他一咬牙:“出击,撞过去,碾碎他们!” 开胃菜吃过了,主菜,也理应到来了! 很快,巨船再度行进,逆着风,直奔宁远所在的大船而去。 “哈哈,宁远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将士们,给我冲!冲!冲!” 朱宸濠几乎是咬着牙一般,肆意而疯狂。 对面,几十丈外,宁远略微蹙眉。 好家伙,这朱宸濠,当真果决啊,竟敢横冲直撞过来。 想到被此等大船撞击的后果,宁远严肃起来,忙是命人撤退! 因为巨船缓慢,故而,双方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开近一里路。 朱宸濠见了,狂笑不已:“宁远小儿,你坏了老子的大事,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畅快万分! 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也是这时,一里外。 宁远感受着几乎达到极致的南风,听着耳边的吼啸声,轻轻的闭上了眼。 “五!” “四!” “三!” “二!” “一!” “爆……” 砰! 一里之外,一道亮光,自赣江的右侧,急速而行,冲着宁王巨船的头船,掠动而去。 轰! 眨眼之后,一颗火油弹落在了主船之上,瞬间炸裂开来。 而就在炸裂的瞬间,其间混合的火油,也随着炮弹爆射开来。 霎时,主船的前半部,烈火熊熊,澎湃欲发。 勾连之际,已是大火连天! 第413章 一棚大烟火 深夜之中,一片暗黑,万籁俱寂。 可就在这寂静之中,赣江中游,喊叫声,此起彼伏。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股大火,冲天而起,将那四周,照亮如白昼一般。 宁远望着那大火,略微眯着眼,忽的想到后世的正德皇帝说过的一句话。 ——好一棚大烟火啊! 大火,迎风便涨,火光滔天,而且,还以眼见的速度,缓缓的向北扩散蔓延而去。 看那架势,最多一刻钟,便可将敌军的主船烧毁! “命我军将士出击!” 宁远下令:“记得,无需猛攻,在前方骚乱便是!” 伍文定便去安排了。 不多时,一艘艘小船顺着大风,朝着巨船急速行进过去。 “大人,接下来,还要我做什么?”伍文定回来。 宁远淡淡一笑:“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很不错。” 也多亏伍文定在前方与人单挑,吸引了敌方的注意力,才给了布置兵力以及火炮的机会。 “来吧,一起,欣赏这场大戏!”宁远望向前方。 此一刻,主船之上,莫说是诸多将士,便是连朱宸濠都急疯了。 宁远那混账,当真采取了火攻! 在那大风的吹动之下,大火熊熊,快要涨到三丈高了。 而也正因如此,有将士不小心被大火引着,四处跑动着。 稍微清醒之人,眼见身上大火扑灭不去,直接从大船之上跳入水中。 一些头脑混乱之人,不管东南西北,在大船之上疯狂跑动,无形之间,竟将大火传给其他将士。 “快快!灭火,灭火啊!” 朱宸濠癫狂一般说着,话音刚落下,一股火气迎面而来,吹的他咳嗽不已。 终于有将士取来了水,手忙脚乱的朝着大火浇去。 只是,奈何那火势太大,大有向后蔓延之势。 不得已之下,朱宸濠再度命所有人停手,全力灭火。 大船之上的水有限,便从江中取水,有人下河,有人负责运水之船上,足有数千人,密密麻麻,疯狂的灭火。 可就在此时,诸多小船赶至,停在不远处,举起弓箭,朝着宁王这边的诸多将士,一顿乱射。 漫天箭雨,在火光的映照下,簌簌而行。 紧跟着,主船之上响起了一道道哀嚎之声,有人喋血,有人掉落江中。 因为,救火的人,太多了。 那弓箭手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放出箭矢,十有八九都会命中。 “不要理会敌人,先救火,快,快啊!” 朱宸濠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着。 诸多将士没敢后退,心惊胆战的取水灭火,终于,足足忙碌了近一刻钟,这才将船上的大火扑灭。 再看过去,主船的大部分已被烧的逡黑。 数千将士,身形狼藉,黑头土脸,萎靡不振。 而方才攻击的诸多弓箭手,竟……退了! 撤退了! 打完就跑! 朱宸濠望着远方,咬牙切齿,恨的肝胆欲裂。 这……太气人了! 可是,眼下,当务之急是商量对策。 怎么办! 是继续打,还是撤退! 闵廿四等几人倒是中立,怎样都可以,因为无论是撤退还是攻击,都各有道理,故而不好表态。 朱宸濠又看向了刘养正:“丞相,以为如何?” 刘养正思虑许久,沉声道:“陛下可看清方才那开花弹,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势吗?” 朱宸濠仔细回想,忽而一顿:“那开花弹中,掺杂了火油!” “对!” 刘养正点头。 这才是最关键的。 开花弹本身的威力,一般般,可在爆炸开来,那火油四处飞散,致使主船之上出现了许多的火苗。 那火苗在大风的吹拂之下,逐渐合拢在一起,才会形成冲天大火。 “在火药之中,掺杂火油,陛下,您,敢想象吗?”刘养正问。 朱宸濠疑惑的皱眉。 火药是,粉末的,掺杂火油,火油岂不是就将火药给浸没了? “想来,这火油弹制作起来,应十分麻烦吧?” 想到什么似的,朱宸濠有些激动道:“制作麻烦,也就意味着,数量,极少!” 数量少,对他们这边的威胁,便小了许多啊! 刘养正道:“正是此理,陛下,再试想,若是敌方仍旧有火油弹,方才我军大乱,为何不继续炸我们呢?” 对啊! 朱宸濠不住的点头。 太对了! 想来,一定是那火油弹太过麻烦,宁远,只是赶制出一枚而已。 若不然,方才这边已经起了大火,为何不趁他们慌乱狠狠的炮轰他们呢? “先生高明啊!” 朱宸濠赞叹似的,已是有了决定。 打! 必须继续打下去! 若不然,如何才能消除心中这一口恶气啊? “来人,传令,大船,继续行进!” 朱宸濠咬牙说道:“另外,我们的火炮,也准备起来,只待靠近,给我狠狠的轰那宁远的主船!” 他们,也是有火炮的。 非但是火炮,火铳、火药,一应俱全! 那宁远会玩火炮,他们也可以啊! 巨船,继续行进。 劫后余生一般,朱宸濠饮了一杯酒,叹息道:“亏得那宁远只有一枚火油弹,也亏得那火油弹打在了主船之上,若是打在第三船或第五船之上……” 闻言,刘养正几人不禁一个哆嗦,背脊发凉! 第三船与第五船,放着的,可是他们此行携带的所有火药、火器等等,一旦被大火引燃……嘶……不敢想象! 闵廿四喉咙涌动,艰难道:“陛下,要不……我们撤了吧。” “是啊,太危险了!” “一旦那宁远再用火攻,顺着这大南风,燃到第三船……我们可就彻底完蛋了!” “我等的大部兵马,此一刻,可都集中在前面八只战船之上……” 凌十一等几人心虚的开口。 便是连刘养正也想到什么似的,呆呆道:“没有火油弹,可若有普通的开花弹呢……” 啪嗒! 朱宸濠的酒杯掉落在地,瞠目结舌。 原本,他还想赌宁远的炮里没有弹,心神,一直集中在那火油弹之上,却是险些将普通的开花弹遗忘。 开花弹虽是不如火油弹威势大,可若打在第三船、第五船上……不敢想,不敢想。 “停!停!停!” 朱宸濠下令,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望向刘养正,镇定且笃定道:“朕,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414章 轰 朱宸濠回味过来。 继续向前进攻,危险性太大了。 一旦那宁远的开花弹或者是火油弹,击中第三船、第五船,他们这六万大军,不说全军覆灭,最少也得死大半。 而正是在这种危机关头,他想到了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办法! 刘养正疑惑道:“陛下,您的意思是……撤退吗?” “不!” 朱宸濠果决道:“这个办法便是……弃船!” 嘶! 刘养正与闵廿四等人皆是倒抽凉气。 这办法,确实很大胆啊! 自起兵以来,他们靠的,便是这大船,沿着水路一直打到了安庆。 即便是回来的时候,也十分依赖大船,故而才会铁索连船。 可以说,此大船,乃是他们的根本。 而此刻,这位陛下,竟然丢弃掉他们的根本! “弃船之后,我等走陆路,虽是慢一些,可无论如何,我军的兵马还是在的!” “而若一直固守成规的守着这大船,到得最后,注定会被那宁远一点点的损耗!” “所以,弃船,势在必行!” “自然,弃船也只是暂时的,只等我军打败宁远,再回头取船便是!” 朱宸濠侃侃而谈,脑路仿佛打开了一半,越说,眼神越发的明亮,自信起来。 “去,命诸多将士准备一番,半个时辰之后,我等自左右登岸!” “还有,辎重不必带的太多,带上一些火铳、火药、火炮便是。” 一番令下,数万人开始行动起来。 而也是这时。 数十丈外的陆地上,几道身影停顿下来,缓缓向前靠近至距巨船八十丈的距离。 跟着有私语声响起。 “能确定了吗?” “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第三船、第五船之中,只是,具体在哪一船,不好说。” “好,那就先打这第三船!” 这边正说着,第三船之上,竟是有将士开始取火药、火铳。 “没错了,肯定在第三船上!” 而后,一门虎蹲炮坐在了地上,填弹、点火! 砰! 这一声,本平平无奇,可却带出星星火光,顿时引起了据传之上一些将士的注意。 一众人抬头看去,之间那火光自岸边而来,俯冲到最高点之后,朝着巨船的第三船落了下去。 “这……” 无数将士彻底呆住了,身体宛如被钉在船上一般,忘却了行动,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浮现出的念想便是……完了! 轰! 一颗火油弹,落在地上,瞬间爆炸开来。 随着爆炸的推动,火油燃烧,四溅而去,而后,迎风便涨,眨眼之间,已是升起半丈高的大火。 “跑啊!” 终于,有人高声呼叫。 众多将士这才反应过来,尤其是在第三船、第五船的将士,几乎是拼了命向四处跑去。 然而,为时已晚! 那熊熊大火,自爆炸处,很快烧掉了船板,周围的船板凹陷,掉落下去。 而后…… 轰! 冲天巨响,自那第三船爆发开来,一瞬间,将得整个船体,炸的四分五裂。 恐怖的威势,也随之急速扩散开来,以第三船为中心,眨眼便遍布了两船。 船上,靠的较近的将士,片刻间化为灰烬,稍微远一些的,胳膊腿也受不住那恐怖热浪的冲击。 热浪快速席卷,直抵最前方的主船。 刚走出的房间的朱宸濠等人,猝不及防,直接被那热浪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啪嗒!” “啪嗒!” 热浪,终于止息,可却有火团自空中掉落下来,那是被爆照冲击飞起的火团,主要附着在木板之上。 主船之上,朱宸濠勉强的起身,望着那第三船之上的滔滔大火,目眦尽裂。 他看到,地上鲜血淋漓,数不清的将士,东倒西斜,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他看到自半空之上掉落的火团,随着劲风,不住的上涨。 尤其是那火团,已然蔓延到第五船,火势,逐渐增强。 “完了!” “怎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啊!” “完了啊!” 朱宸濠拳头紧握,骇然欲裂! 一旦那第五船再度爆炸开来,他积攒多年、谋划多年的大业,将彻底功亏一篑! 关键时刻,他来不及多想,高声道:“撤!” “乘坐小船,一路向北,撤!” “没有船的将士,跳水、登岸,可向北至吴城,只要活下来,本王重重有赏!” 一通传唤完毕之后,他带上几个妃子,会同刘养正等人直接登船,借着风力,扬帆一路疾驰而去。 这边,刚走过第八船,那第五船,再度爆炸开来。 尚未撤离以及早就被先前爆炸所伤的将士,再度被炸,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连绵不止。 朱宸濠这边的小船也是被那爆照所波及,小船几乎直接撞在了岸上,调整之后,才继续向北。 站在船尾,朱宸濠望着那以第五船为中心,冲天四散的大火,望着那自大火中冲出,浑身欲-火的将士们,听着那凄惨的叫声,痛彻骨髓的嘶吼声,双目渐渐呆滞。 什么所谓的梦、所谓的野心,自此一刻,破灭! “冲啊!” 忽而,两岸有声音响起,一道道着官军身影的将士,自两岸冲了出来,开始收割那自水中登岸之人。 朱宸濠见状,忙是催促手下,继续加速,疯狂的向北。 战场一里之外。 宁远站在船头之上,平淡的看着那两场大烟火。 势头,十分的猛烈,乃至于站在一里之外,都能感受到空气明显的升温。 而在那两次爆炸之后,这意味着无数的生命,因此而亡。 大火汹汹,借着风力,一路向北肆虐而去,火光冲天,燃烧了无数战船,也点亮了这个夜! 随即,诸多将士这边开始对诸多叛贼展开了围剿、清点。 一直到天亮,在一片晨曦之中,诸多烧的只剩下残骸的战船还冒着青烟、黑烟。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火烧赣江? 火爆赣江? 宁远似笑非笑呢喃着:“或也可以叫火烧连船,有史以来的第三次,呵呵呵……” “报!” 伍文定走了过来:“启禀大人,此一战,共诛敌四万一千人,降敌八千余,我军亡者,五人,伤余千人!” 战绩,出来了! 宁远很是满意。 如此算下来,逃离的敌军,应在一万左右,实际上,应在六七千人的样子。 那宁王,大势已去了! “休整一番,两日后出兵,擒贼!” 第415章 鸿门宴 大战之后,宁王损兵折将近五万人,大势已去,再也不成威胁。 诸多将士得到消息,欢欣鼓舞。 这……太强了! 己方,只是牺牲了五个人,而敌军,损失却是五万人,这是万倍的差距啊。 “太强了!” “是啊,宁大人,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大明的战神!” “听说大明,先前有一个战神,好像是……公主殿下?宁大人的妻子?” “果然是郎才女貌啊!” 一些个将士歇息下来,大战之后,并未感到疲惫,而是兴奋。 有此战绩,他们,与有荣焉,他们,也是有一定功劳的啊! 营帐之中。 伍文定也是兴奋万分。 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先前,宁大人主动出击,对于此番的输赢,他还有所怀疑。 可眼下,实打实的战绩摆在眼前,教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太厉害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大胜了,简直就是完胜啊! “宁大人谋略无双,堪称是再世诸葛,学生,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深深鞠躬道:“学生,敬大人一杯!” 说罢,直接一饮而尽。 宁远陪了一杯,摆手道:“还没结束呢,那宁王,手上还有些许兵马,万一狗急跳墙挟持百姓,可就麻烦了!” 伍文定深深点头。 原本,宁王朱宸濠打这清君侧的幌子起兵,而今大势已去,一旦会同闵廿四等人,干起匪徒的勾当,确实有些麻烦。 “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尽快整顿大军,争取明日晚上出兵!”伍文定说道。 “好,去吧!” 宁远挥挥手,正准备休息。 可就在此时,有手下来报,那宁王,再度派来了来使。 “哦?” 宁远笑了笑。 大战输了,还敢派来使? 有点意思! 他随口道:“好,去叫那来使进来!” 不多时,一道有些仓皇的身影走入营帐,见了宁远,鞠躬见礼道:“刘养正,见过宁先生!” 咦? 宁远有些诧异。 这赶来的,竟是宁王的狗头军师。 严格来说,这刘养正,是他们的……队友啊! 宁王退兵回守南昌,此人,功不可没。 而对于队友,宁远自是以礼相待:“刘兄无需多利,快,快请坐!” 刘养正落座,饮酒一杯后,感慨万千。 他着实后悔万分。 之所以有今日,一切,还要从他被宁远算计开始。 一出反间计,令得宁王不信任他,这才有了退兵回守之事。 先前若是一路猛攻下去,此一刻,说不得就取下南京了。 感慨之后,他开始仔细瞧看这个葬送他们数万大军的年轻男子,很是英俊,似乎,还有些滑头的样子。 可就在期间,却是掩藏着无尽的智慧! “先生英才,吾,佩服万分!” 刘养正拱手道:“吾此来,我奉命我家……大王,特请先生前去饮酒一杯!” 喝酒? 鸿门宴? 宁远轻笑着,却是没有言语。 刘养正继续道:“先生之才,旷古绝今,史所罕见,我家大王钦佩万分,故,肯定先生赏脸,对酒当歌。” “自然,还请先生放心,我家大王,不会带一兵一卒。” “只论交朋会友,不提政事,无论战事!” 这番话,很有意思。 就好像那宁王很是欣赏,故而好意邀请他去赴宴饮酒。 表面上看,似乎有鸿门宴的嫌疑,可既然刘养正已然明说了,可能,便不大。 再深究一些,不出意外,应是那宁王要讨好他! 大家有什么事,坐下来,喝点酒、聊聊天,好好谈,不好吗? 没必要打打杀杀,对吧! 而既然要讨好他……嗯……那个什么……是不是就得表示一下啊? 宁远沉思许久,最终点头道:“宁王英雄义胆,某也是敬佩的,那边这么定吧,明晚,某去赴宴!” 刘养正忙是起身:“多谢先生赏脸。” 说罢,退了出去。 翌日,得知宁远要只身赴宴,伍文定愣住了。 “大人,您……当真要去?” 他十分的怀疑:“这定是那鸿门宴啊,宴无好宴,去不得的!” 宁远却满不在意:“放心吧,那宁王,不敢对本官如何的,而且,此番赴宴,本官亦可试探一番。” 伍文定便不好再说什么。 另外一边,吴城,也就是赣江与鄱阳破的交叉口。 一座无名府邸之中,刘养正回来了。 听得汇报之后,宁王朱宸濠叹了口气,有些颓丧。 赣江一战,他的精锐尽失,回来的散兵,只有五千余人。 大势已去! 损失五万大军不说,战船……也没啦! 他怒、他气、他恨不得亲手宰了宁远。 只可惜,已是没有半点可能。 眼下,唯一要考虑的是,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廿四啊,你安抚大军吧!” “养正,你这边,为了南迁的计划,也要做足准备!” 挥退二人之后,朱宸濠又开始大口饮酒。 陪在他身旁的,是娄妃,娄素珍。 至于其他几个妃子,在逃回吴城的时候,“走散”了! “朕……呵呵呵……可笑,可笑啊!” 朱宸濠醉笑着:“本王,此番起兵,本以为会顺丰水顺,却不想,碰到了宁远那混账。” “若没有宁远,说不得,本王便可取下南京,届时……娄妃,你便是这大明的皇妃了!” “只是……本王无能啊!” 说着,一声叹息,大口饮酒。 旁边的娄素珍很是平静:“王爷,妾身先前便劝阻您,不要造反……可事已至此,我等,也只能尽量的活下去了!” 朱宸濠闻言,砰然拍桌:“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再提,你也给本王滚!” 娄素珍便不敢作声。 过了片刻,朱宸濠道:“明日饮酒,你在旁作陪!” 娄素珍坐而不动,面色呆呆。 翌日,鄱阳湖。 宁远来到了一艘小船之上。 船坞之中,有着二人,一男一女,酒菜,早已备好。 从未谋面的“敌人”,第一次见面了。 与朱宸濠想象中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位平生大敌,看起来很随和,也很亲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葬送了他谋反大业! 于是他站了起来,鞠躬见礼:“驸马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宁远也跟着见礼:“王爷英雄气概不凡,佩服佩服!” 互相拍过马屁之后,二人开始饮酒,娄素珍则在一旁倒酒。 酒过三巡,朱宸濠笑道:“宁兄弟,你可曾发现这船,有些不一样?” 宁远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异样。 可当他注意到水面高度,几乎快与船身齐平,不由得眯起眼睛。 这时,朱宸濠挪走酒桌,打开一块木板:“宁兄请看!” 宁远顺势看起,眼睛被刺的眯了起来。 那里面,是……黄金! 第416章 给老哥一次机会 宁远总算是明白是金子就会发光的真正含义了。 船板下面的黄金,一块又一块,整整齐齐,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刺眼的光。 好盛烈的光啊! 宁远忍不住赞叹,一双“狗眼”几乎都快被刺瞎了。 只是,表面上,他却是没有半点反应,故作不解的样子:“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朱宸濠笑呵呵道:“船板下面,皆是黄金,合两万两,还有二十万两的宝钞,在下面。” 宁远仍旧不动声色。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一整船,几乎都是黄金了,再多一些,怕是就会水浸没了。 这……简直就是坐在金山上啊! 朱宸濠继续道:“宁兄弟,你虽为朝廷命官,却也是个生意人,对吧?” “既然是生意人,咱们便可以坐下谈谈。” “怎样,老哥我这一份小小的心意,你可满意?” 小心意? 宁远一脸思考的样子。 在而今大明,一两黄金,大抵可兑五两白银,合算下来,这一船的礼物,可就是三十万两了! 三十万两的小心意? 自然,对于朱宸濠的小心思,他自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来赴宴的原因。 这天底下,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一个利字当头。 朱宸濠造反,为的是获得一定的地盘,登基为王,这,不也是利? 所以,只要利益足够,他还是愿意跟朱宸濠谈谈的。 说白了,只要你给的够多,教我撤兵都没问题啊! 谁嫌弃银子多啊? 于是他继续装糊涂道:“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朱宸濠打哈哈,而后抬起酒杯:“来,宁兄弟,老哥我再敬你一杯!” 二人继续喝酒。 期间,各种闲聊,主要是朱宸濠说话,包括日常的一些小事,水泥地面等等,无形之间对宁远一顿褒奖。 只是,说着说着,朱宸濠感到有些不对劲。 这混账小子,眼睛……总是往一侧瞟。 瞟的,正是他的妃子娄素珍! 他有些愠怒,旋即,很快便释然了。 听闻这小子即便身为当朝唯一的驸马,仍旧妻妾成群,实乃好色之徒! 而娄素珍生的貌美,才艺颇为精湛,这小子多看几眼,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呵呵,宁兄弟,昨晚,闲来无事,老哥我看了一本演义小说,名为三国志通俗演义。” 朱宸濠说道:“这本书里面啊,当真是将江山争霸、人情世故,演绎的淋漓尽致。” 咦? 宁远正色过来。 三国演义吗? 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好家伙,你朱宸濠若是早些时候看三国演义,早知道火烧赤壁的典故,我这火烧赣江也就烧不成了。 而既然提到三国演义,接下来,这朱宸濠应该提及此番大败之痛了吧? 宁远仍旧没有作声。 却听朱宸濠继续道:“那三国之中,有一雄主,姓曹名操字孟德,这曹贼也是十分了得,唯有一点,时常遭人诟病。” 宁远顺势问:“什么?” 朱宸濠略微板起脸:“颇好人妇!” 宁远:“……?” 他怔了那么一下。 本以为朱宸濠提到三国演义,接下来会顺势诉苦一番,表示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请你高抬贵手尔耳的。 结果…… 这什么意思啊? 是在说他吗? 方才,他确实是看了娄素珍几眼,可并不代表他有贼心! 他宁远,也不是那种人啊! 之所以留意这娄素珍,是因为,娄素珍除却相貌不说,本身就是一个才女。 史上,宁王造反失败之后,跳江自刎了,相当的可惜。 这也是时代观念所致,女人的名节,是相当重要的。 造反失败,为了避免被欺辱,干脆跳江,十分的刚烈,同时,也令人惋惜。 于是,他干脆冲着娄素珍开口:“王妃是哪里人士?” 宁王:“……” 他一瞬间凝重起来,带着些许愤懑的看着宁远。 这混账,当真放肆啊! 方才,他已经是点出了曹操之时,含沙射影,意在教这小子老实点。 结果,竟是直接与他的妃子言语上了。 当他不存在吗? 他若当真不在此地,或还好……可当着他的面,也太过分了吧? 只是,因为有求宁远,他也只得忍着气,静静观看。 而娄素珍被问及,轻轻颔首,简单道:“江西广信上饶。” “原来如此!” 宁远笑了出来:“吾有一弟子,姓王名守仁,他曾在江西广信求师理学大宗师娄谅,王妃可认得此人?” 嗯? 本平静如水的娄素珍终于抬起头,认真看了宁远一眼,轻声道:“认得!” “娄谅,乃家祖父。” “十年前,守仁师兄成婚,曾到府上谒见过家祖父,故而认识!” “宁大人是守仁师兄的师傅吗?而今,守仁师兄如何了?” 对上了! 这娄素珍,果然是王守仁的小师妹啊!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那就不能坐以待毙。 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的师妹自杀吧? 于是他随口道:“伯安,乃是此番科举的状元,而今,正在镇守江南的海盗事宜。” 一侧,看着两个人聊了起来,朱宸濠再度错愕。 原来……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那么,宁远多留意娄素珍几眼,便可以理解了! 他诧异似的道:“素珍是那王守仁的师妹,而宁兄弟是王守仁的恩师,如此说来,素珍岂不就是宁兄弟的师侄了?” 说罢,他不住的冲娄素珍使眼色。 娄素珍自也会意过来,拾起酒杯,有些尴尬道:“师侄……敬师叔一杯!” 宁远:“……” 乱了,乱了,全乱了! 还有这样攀关系的?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也不好多说,便随同娄素珍饮了一杯酒。 再抬头看去,对面的朱宸濠竟已哭的稀里哗啦,泪如雨下。 “宁兄弟,不瞒你说,老哥我……难啊!” “想必,你也知道,先前文皇帝起兵之时,应允了家高祖父,造反成功,平分天下。” “只是,那文皇帝朱棣不讲信用……哎,所以老哥我才心有怨怼,故而造反。” “当然了,碰到宁兄弟你这等在世英豪,老哥我无话可说,只求……” “只求宁兄弟你,给老哥一次机会吧!” 第417章 打仗的买卖 宁远已是没眼看了。 这宁王可能是看那三国演义上瘾了,把那大耳贼刘备的精髓学了去。 一番哭诉,加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恻隐之心较重之人说不得就要心生怜悯了。 可在宁远看来,朱宸濠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他当即板起脸:“宁王,你应该知道,我是兵,你是贼,岂有放过你的道理?” “对对对,宁兄,言之有理!” 朱宸濠点头不迭:“所以,为了不教宁兄弟为难,老哥我不祈求你直接放过我,只要你给老哥我三日时间便可。” “三日之后,宁兄弟尽管派大军来征缴我,届时,即便死在宁兄弟刀下,老哥我也无憾了!” 说着,见宁远一脸为难,他再度冲娄素珍使眼色。 娄素珍暗暗咬着薄唇,只得再度提起酒杯:“师叔……师侄敬您一杯……” 宁远面无表情的饮酒。 这朱宸濠,竟是跟他玩上了套路。 怪不得后世有一位名家说:人总是喜欢折中的,假若你要打开窗子,外人定是不愿意的。 可你要掀开房顶,外人便会帮你打开窗子。 眼下便是如此。 朱宸濠上来就要揭房顶,跟着,退而求其次,不用你直接放过我,给我缓和三天时间,总不过分吧? “三天也不行!” 宁远很干脆道:“大军,已然整顿完毕,若不出兵,朝廷,会怎么想?我宁远岂不是渎职?” 朱宸濠略微顿了顿,暗地里,拳头紧握。 这混账,当真是贪得无厌啊! 受他的邀请,愿意赴宴,便代表着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有商量的余地,还如此果决的拒绝他的恳求,无外乎一点……银子不够! 给的少了啊! 人家不满意啊! 朱宸濠愤然不已,可,又无可奈何。 他们这边,必须得留出足够的时间,才能跑掉。 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宁远的大军压过来,他们,必死无疑,跑都跑不掉。 即便能跑掉,他手下的诸多部将怕也要损伤殆尽。 所以,为了保住实力,他必须争取几日时间来预备逃亡。 暗暗叹了口气,他将左侧的口袋递到宁远一侧,特意张开袋子口,笑道:“宁兄弟,无碍的,老哥我有办法!” “要宁兄弟免去亵渎之责,其实也简单,只要老哥我派人去南昌骚扰一番,宁兄弟不就有了留在南昌的理由了?” “来来来,宁兄弟,干一个!” 说着,提着酒杯,碰了过去。 宁远也跟着提杯,目光却是斜瞥了一眼那口袋。 里面,皆是宝钞。 粗略数来,少也有十万余两。 算上黄金,总钱数,逼近五十万两了。 于是他呵呵一笑,饮酒之后,随口道:“王爷,此事,某定然是不会答应的,只是……” “考虑到南昌那边,匪患严重,为了稳定,某这边,可能要整顿军纪,以备匪患!” “而此番,可能费时三日之久!” 闻言,朱宸濠终于是松了口气。 无论好歹,花了多少银子,这三日时间,总算是争取来了。 再度饮酒之后,他站起身来,抱拳鞠躬道:“宁兄弟真乃盖世英才也,佩服,再会!” 跟着,有小船过来接洽,朱宸濠便与娄素珍离开了。 宁远则是冲着不远处的伍文定大船挥手。 很快,大船赶来。 宁远直接道:“找绳子过来,把这艘船给我牵在后面!” 伍文定不解:“大人,此船,不过区区小船……没必要吧?” 宁远斜眼:“你懂什么?这叫不给敌人留半点物资!” 伍文定便没敢多说。 将小船牵上之后,数艘大船开始向南行进,只是,无形之间,伍文定感觉到因为那小船的原因,大船的行进,稍有缓慢。 他忍不住道:“大人,那小船,上面似乎有东西,很是沉重啊!” 宁远腮帮一抖,瞪了伍文定一眼。 你很会寻找问题吗? 他一脸正色:“对,正因如此,本官才要拉回去,好好钻研一番!” 伍文定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宁大人,似乎……有些反常。 可他还是有些担心,道:“大人,万一那船上装满了火药,一旦爆炸开来,我等……” 啪! 宁远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似不似傻?就算是火药,又如何?火药不点火,他能爆炸吗?” “哦哦,对,是哦!”伍文定不住点头。 这火药,不点火,确实是燃不起来。 除非敌方有开花弹,用开花弹的火,引燃火药才会爆炸。 若不然,即便整船都装满火药,也不会主动炸开的。 显而易见,那宁王朱宸濠,是没有开花弹的。 伍文定便没有多想。 一直回到赣江上的营地,宁远大手一挥,吩咐道:“继续前行,回南昌!” 哈? 伍文定费解不已:“大人,我等不是应该明日出兵,一举彻底平叛那宁王吗?” 宁远斜眼:“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伍文定便闷着头,想了想,凑前几分,小声道:“大人,您……该不会是收了那宁王的银子吧?” “嗯?” 宁远当即站了起来:“伍文定,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伍文定喉咙涌动,忙道:“大人,咱是信您的,您先前,一共带了五十万两银子!” “那银子,可都是您自己的!” “拿自己的银子,帮朝廷打仗,此等胸怀,学生佩服不已,所以……” “学生以为,您绝对不会收那宁王银子的!” 说着,他抬起头,一脸坚定的样子。 宁远这才哼了一声,掏出百两宝钞:“喏,拿去花!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本大人开心!” 伍文定嘿嘿一笑,没有接银子,大步离去。 宁远独坐着,缓缓闭上了眼,喃喃自语。 “自你造反伊始,哪里还有生路了?” “给你三日时间,不过是教你更绝望罢了!” “逃亡吧,瓮!中!之!鳖!” 第二日,宁远的大军尚未抵达南昌,便有一伙“流寇”袭扰了南昌。 又因南昌这边的百姓太过团结,流寇竟是被打的仓皇逃窜,转而离去。 晚些时候,伍文定得到消息,来到宁远跟前,崇拜不已。 “宁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竟是算到了那宁王会偷袭南昌,实乃当世孔明也,学生佩服!”伍文定说道。 “嗯!” 宁远面无表情的应了一下,略微有些……尴尬。 不用想,伍文定肯定是猜到了什么,故意这样说,好给他一个借口。 消息传到朝廷那边,大军为何在南昌停滞三日啊? 因为南昌起了匪患! 匪患危及百姓,当然要先平匪患啊! 道理上,也就说得过去了。 恍然,三日已过。 宁远看着堪舆图,目光深邃。 擒贼,开始! 第418章 请贼入瓮 三日前,吴城。 回到无名府邸之后,朱宸濠几乎是连夜策划起来。 得……跑路啊! 时间紧迫,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必须得商量出对策来。 这……可是他用近五十万两银子还换回来的时间! “兄弟们,话不多说,我等,已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一旦此番逃不掉,被那宁远捉住,注定,死路一条!” “所以,大家好好商议吧,此番,应如何逃掉!” 朱宸濠低沉的说道,有些愤然,可却只得忍着。 这三日,好不容易买来,可不能浪费。 刘养正、闵廿四等几人便开始观察堪舆图。 从哪个方向逃、怎么逃,这里面,都是有讲究的。 因为,即便有了这三日时间,那宁远也绝对会从中探查、阻拦的。 一旦踪迹暴露,他们的结果,也注定是必死的! 所以,此番逃亡最大的要点,便是如何避开宁远的追查。 许久之后,闵廿四开口道:“王爷,卑下以为应走水路!” “而走水路,就必定要避开鄱阳湖!” “因为,那宁远堵截我等,必定会将鄱阳破列为重点。” “故而,我等最好走建昌、安义、奉新一路,避开南昌,一路向西南行进!” 朱宸濠点头。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因为,按照惯性,那宁远一定会将鄱阳湖管控起来,如果他们直接向南走鄱阳湖,就会被宁远的探子追踪,届时,将逃无可逃。 而绕过南昌,自吴城一路向西南行进,说不得会有奇效。 那宁远布置再周到,也不一定会想到他们逆向而行吧? 这时,凌十一疑惑道:“可若要走西南的水路……我等……船只恐怕不足啊!” 问题来了! 船只,不够啊! 先前的诸多战船,在那赣江一战之中,都被烧毁了。 眼下,只有一些小船,乘不下这五千余人。 “陛下!” 谋士刘养正开口:“其实,此问题解决起来,也简单,我等,分路而行便是。” “分兵一路走水路,携带辎重,再分兵一路,走建昌、安义、奉新。” “如此一来,便解决了船只短缺的问题。” 这一下,倒是提点了朱宸濠。 将几人的建议,笼络在一起,一条可逃亡的路线,便逐渐清晰了。 因为自吴城向南,走水路向南,必定要走鄱阳湖,稍微便宜些,走赣江,经由南昌……都是必死的路径。 而沿着建昌、安义、奉新的水路(实在没找到水路具体名称,鄱阳湖水系的,而今叫锦江)而行,便可避免被追击的可能。 这也是他们唯一可选择的路线了。 因为,自吴城一路向西,便会抵达湖广一带,那边,虽然有些大山,却不容易继续行进。 为了躲避朝廷的追击,逃到赣南的是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经由赣南的诸多大山,走两广,至云南,届时,才能彻底的安全。 因为云南那边比较乱,与交趾接壤,到了那里,占山为王,趁机掠夺变强,才是最好的出路。 总也不能当一辈子匪徒啊! 于是,就在当晚,一行人开始行动起来。 闵廿四率领两千兵马,走水路,一路向西南而行。 而朱宸濠自己,则带领三千兵马,沿着水路相同的方向,抄小路,向前行进。 一直到得第三日。 马车之中,朱宸濠在安义短暂的安营扎寨,望着南方。 前面,百余里路,便是奉新了。 越过奉新,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逃出生天了! 因为奉新本身就山体密布,向南,更的深山老林众多。 只要抵达奉新,便是那宁远拥有五万大军,也只能干看着。 “终于……活下来了!” 朱宸濠有些感慨。 这一路走来……一言难尽啊! 从造反开始,兵强马壮,一路破竹,而到得此时,几乎就是穷兵黩武。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们,五千多兄弟将士,活了下来。 活着,便有希望啊! “命诸多兄弟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我等,继续前行!”朱宸濠下令。 接连行进三日,马匹数量较少,大部分都是徒步而行,走了这么久,自是疲惫的。 可是,为了安全着想,只能硬挺着赶路! 而此时,南昌城中。 宁远带着一双白手套,正忙碌着,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盖子放在圆球之上。 随着,咔嚓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呼!”宁远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伍文定走了过来。 “大人,已然查清楚了,那宁王,水路、路路两行,至于宁王在即在那一路,并不清楚。” “而今,宁王的路路,已然抵达安义,明日或可越过奉新。” “水路这边,比路路快了二十余里左右!” 伍文定恭敬说道。 宁远只是轻轻点头。 对于朱宸濠到动向,他并不意外。 因为此一刻,赣江、鄱阳湖的水路,几乎被堵截了。 若宁王走鄱阳湖东面的方向,势必会碰到朝廷的勤王大军,直接向西,便会抵达湖广一带,安全得不到保障。 毫不客气的说,在答应朱宸濠三日不攻之时,他已然计算好宁王的后路。 再直接一些,他已是将宁王控到死了! 除了赣南一带,无论宁远去哪里,都必死无疑。 而要去赣南,最安全也是必经的一条路,便要经由奉新。 如此一来,嗯……也是必死无疑。 “大人,这……是何物啊?”见宁远久久不语,伍文定也盯上了那个大圆球。 这圆球,相当的大,长足有三尺! 而在圆球上面,则有一个盖子,乍看过去,甚是稀奇。 “不要碰!” 眼见伍文定即将伸手触摸那圆球,宁远大声喊了出来,额头之上,已是浮现出一抹细汗。 伍文定立刻定住,乃至于倒退两步。 宁远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缓了缓,徐徐道:“此物,乃是克敌法宝!” “那宁王不是兵分两路了吗?无碍的!” “水路那边,你带人过去,利用火油弹,凭借风势克制敌人!” “路路那边……我亲自去!” 一通吩咐之后,宁远带人来到了奉新的一处峡谷口。 此峡谷,两侧是高山,中间只有一条道路,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于是,宁远命人挖了一个大坑,将大圆球卖入其中。 “都小心些,千万不要碰到盖子,填土的动作,一定要慢!” 一番安排之后,峡谷两侧也埋伏起来,准备就绪。 一切,静等那宁王入瓮! 终于,等待许久之后,一行斥候两三人,快速跑了过去。 没一会,又折返回来。 又等了约一刻钟,浩浩荡荡的三千兵马,驶入了峡谷口。 第419章 宁王三笑 狭长的峡谷口,三千军马浩浩荡荡的驶来。 或许是因为有所担忧,一众人马本能的停顿下来。 因为,前方的峡谷,很是危险。 众多将士纷纷望向了中间处的朱宸濠,等待指示。 朱宸濠催马上前,眯着眼,仔细观瞧整个峡谷。 很长,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便意味着,其中,可能存在诸多的危险,假若那宁远在此埋伏,他们这三千人几乎会全军覆没。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不出意外,那宁远定然行动起来,准备对他们展开围追堵截。 所以,务必要抓紧行进,只要过了这奉新,便可进入连绵的群山之中,届时任那宁远有天大的本事,也追不上他们。 故而,经由此峡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走过去了,也就彻底安全了。 “不急!” 顿了顿,朱宸濠严肃道:“派出探子,左右侦探一番,看是否有敌军!” 这是初步试探那宁远是否设下埋伏。 若宁远在此处埋伏,那么,定然会考虑到他们打不过,撤退逃跑的问题。 如此一来,这峡谷的入口两侧,就必定会预留兵马,堵截他们的后路。 而假若没有兵马,便意味着,大概率上,宁远是没有埋伏的! 不多时,十余名探子先后返回,结果一致,皆是没有发现敌军。 没有敌军,乃是好事。 可这个时候,诸多将士却是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即便是闵廿四也唉声叹气。 先前,他们是匪徒,在大山之中逍遥自在,可此番的造反却是将他们彻底拖下水,打打杀杀,到头来,一场空啊! 而感受到诸多将士们的士气低落,朱宸濠再度眯起了眼。 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三国演义之中的曹操。 多次绝境,却不气馁,以大笑鼓舞士气。 于是…… “哼……哼……哼……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宸濠大笑出来。 这一笑,把诸多将士都笑傻了。 刘养正忍不住道:“大王,何故发笑啊?” 朱宸濠端坐,收敛笑容,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我不笑别人,单笑宁远缺谋少智,若是我用兵,先在这里埋伏一军,将会如何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这……” 刘养正等几人彻底懵了。 这也能笑得出来? 若那宁远当真埋伏,大家伙可就都完蛋了啊! 而就在朱宸濠笑声仍未落下之际,后方,突然有喊杀声传来。 “杀!杀啊……” 片刻之间,数百人自后方杀将过来,转眼与宁王的大军厮打起来。 可奈何宁王这边兵马人数上占据足够的优势,即便那追兵相对勇猛,片刻之际,亦显颓势! 于是,数百人几乎同时撤退,仓皇的逃离。 很快,清点完毕。 三千大军,竟是无一伤亡。 这本是好事,可众人看在眼里,却是越发的沮丧了。 既然有追兵,便意味着那宁远,极有可能在此地设下埋伏啊! 朱宸濠见状,皱眉之际,笑容竟是缓缓荡开。 “哎……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一众将士皆是看傻了。 刘养正略微缩着脖子道:“方才大王大笑,引来追兵,如今,为何又笑啊?” 朱宸濠挥斥方遒:“我笑宁远毕竟智谋不足,倘若在此处埋伏一彪人马,以逸待劳,突然杀出,那么,我军即使不全军覆没,也难免死伤惨重啊!” 刘养正:“……” 实在是没眼看了! 他黑着脸道:“大王,方才有追兵,说明那宁远极有可能埋伏啊!” “错!” 朱宸濠立刻道:“诸位,难道没有注意到,那追兵,只有区区数百人吗?”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宁远,为了追捕我等,将那两万军马拆分开来,分部四处!” “还有便是,倘若有埋伏,为何不待我等进入峡谷,再行杀出呢?哈哈……哈哈哈……” 一番话,竟是……很有道理。 是啊,埋伏,讲究的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若当真埋伏,等他们进入峡谷之后,自上方进行袭杀,断然可以叫他们措手不及,甚至是全军覆没。 而方才,只有数百兵马,而且还不等他们进入峡谷再行动手。 这便从侧面说明,此地,大概是没有埋伏的。 因为方才的追兵,已然打草惊蛇了啊! 所以,反向推来,此路应无恙。 “走吧,此峡谷,断然没有危险!” 朱宸濠命人开路,自己则行进在大军的中间处,与乘坐马车的娄素珍并行。 而前方的千余大军,虽是走着,却是提心吊胆。 害怕啊! 虽说朱宸濠说的有道理,但,凡是就怕那个万一! 只是,接下来的行进,一路通畅,行进至一半处,也未出现半点危险。 抬头望去,两侧虫鸣鸟叫,一片祥和,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于是众人放心下来,大胆的,加快速度行进。 “冲啊!”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 只见前方二十丈的两侧,在隐藏的山壁后,突然冲出二三百人,很快扭打起来。 因为朱宸濠这边人多势众,那两三百人自是败退无疑,慌乱的撤离了。 朱宸濠见了,再度大笑起来:“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养正:“……” 彻底无语了。 追兵,三番两次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十分的危险,可这朱宸濠……还笑的出来。 他甚至想求求朱宸濠,您可别笑了……等一会,大家都被你笑死了。 却听朱宸濠爽朗道:“我军行至此处,已是疲惫不堪,若在此设下埋伏,我等皆束手被擒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很大,空谷传响,连带着两岸的鸟叫声都少了许多。 许久,朱宸濠大手一挥:“继续行进,无危矣!” 大军继续开拔,走了约半刻钟,已可看见峡谷的出口。 诸多将士这才终于放心下来。 看样子,确实没有危险了。 大家伙,终于逃出生天啊! 而朱宸濠见了,也暗暗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终于是走出来了。 那五十万两,花的值啊! 他忙是下令道:“快快行进,离开此处!” 第420章 地中之雷 三千军马,终于放心大胆的加快了速度。 尤其是前方的千余兵马,不再惧怕,为了能更快的离开这该死的峡谷,他们几乎是人挨着人,小跑而行。 踏踏! 奔跑之间,步伐,竟是相当的整齐。 朱宸濠处在队伍的中间处,望着前方两百余丈的出口,嘴角,终于多了一抹笑意。 而后,他想到了宁远。 那宁远,先前何等的厉害,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将他这数万大军打的溃败而逃。 可眼下呢? 终究还是教他们逃了出来。 想到这里,他心底多了一丝悔意。 若是能早些时候看到那三国演义,他,何至于如此啊? 就如方才,他若是不学那曹操三笑,将士们又哪里敢如此大胆的过峡谷呢? “哎!” 朱宸濠叹了口气。 一切,晚矣! 只待日后,厚积薄发,再度屯粮起兵吧! 这边想着,大军已是前行了近百丈,距离出口,也就剩下百丈左右了。 朱宸濠彻底放心,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计划。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骤然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响声! 轰! 响声之中,前方十余丈,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灰蒙蒙的一片。 而就在那尘土之中,诸多将士的身躯也跟着飞了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呼!” 一阵热浪,携带着尘土,打在朱宸濠的身上,霎时间,坐下战马嚎叫,翻滚尥蹶,将朱宸濠甩在地上。 再后面,娄素珍的马车也是一阵旋转,战马逃窜,直直的撞在山壁之上,战马一命呜呼。 再向后,千余将士虽是所受波及不大,却也灰头土脸,如木头一般,僵愣着。 山谷之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朱宸濠在地上翻滚去起来,骇然的望着前方。 烟尘,渐渐落在地上,视线,逐渐清明。 可是,所见之下,却是令人触目惊心。 在前方十余丈,有着一个巨坑,长有四五丈。 深坑之中,一眼数不清的将士的残躯,落在其中。 而在深坑之外,同样有着一段段残躯,在混合着血液的大地之上,骇人心魄。 再向四周看,则是一些个晕厥过去以及受伤的将士,他们,有的哀嚎着,有着艰难的出声,哽咽着。 诸多种种,宛如人间炼狱! 朱宸濠彻底被吓懵了,直挺挺的站着,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那……是什么?”他自问一般。 旁边,刘养正吓的双股战战,瑟瑟发抖,一股股黄水不受控制的向下流淌。 闵廿四、凌十一同样是惊的头皮发麻,脸色煞白。 那是什么? 没人能给出答案。 无端无由,爆炸之前,半点动静没有。 只待大军经过,突然爆发! 最恐怖的是,那东西的威力,简直比普通的开花弹强了数十倍。 只一炸,便令得前方千余大军,伤亡过半。 其余仍旧清醒之人,此一刻已是体若筛糠,神魂俱震。 这玩意,太可怕了! 谁不怕? 本来,好端端的走着,马上就要离开这该死的峡谷了,结果,走着走着……就没啦!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朱宸濠有些癫狂的喃喃着,而后声嘶力竭的大吼:“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他披头散发,抬头张望四周。 没有人,也没有火炮。 就好像,方才那一声爆炸,平白无故的自地中爆发出来似的,如累如电,教人抗之不得! “那是……” 忽而,左侧的峭壁之上,传来声音。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宁远持着铜制的大喇叭,平静开口。 朱宸濠抬头,隐约看清那人:“是你?” 他惊悚不已。 既然宁远出现了,就意味着,此地,定然被埋伏了! 而后,他疯狂的转身过去:“退,快退!” 诸多将士闻言,也终于醒悟过来,扭头过去,撒腿就跑。 这时,宁远再度开口:“我劝你别逃!” 见没有效果,他又道:“前面,还有十多个如方才那般的地中之雷。” 噶! 一刹那,仅剩的两千余将士,拼命的停住,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朱宸濠自也停下,颤颤的抽着凉气。 那地中之雷,还有十多个? 岂不是说……此番,他们将彻底的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 完了! 完蛋啦! 朱宸濠肆意癫狂:“宁远小儿,有种你下来,老子与你决斗!” 宁远自是不屑,平静道:“诸多叛贼,降者不杀!” “你……你不得好死!”朱宸濠定了定,仰天长啸,疯狂的喷血,昏死过去。 这个时候,诸多叛贼缓缓会意过来似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些许痴狂。 他们望向闵廿四、凌十一等主将,眼冒绿光,徐徐向前行进。 “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停下,快停下!” “那宁远,骗你们的,我们,这是造反,大家,都是死罪!” 闵廿四等几个主将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只是,半点用没有,很快就被十余名将士控制住了。 接下来,无需宁远开口,剩下的两千将士各自取出绳子,互相绑着,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五花大绑,仅剩的一人也举起了双手。 “嗬……咳咳……” 朱宸濠悠悠醒来,眼见诸多将士已然投降,双眼一蹬,险些又晕厥过去。 这时,宁远再度开口:“叛贼宁王朱宸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声音落下,只见一道人影直接自十多丈高的峭壁之上,跳了下来。 那人双手展开,手臂与身上绑着“翅膀”,一路俯冲而下。 待得即将降落地面,手臂尽力向下,向前滑动了约五六丈,稳稳的落在地面。 “太牛了!” “宁大人,太厉害了,竟然会飞!” “神了!” 在诸多投降叛军的赞叹声中,宁远脱下自制的滑翔伞,缓缓向前走去。 他看似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太危险了。 即便那简陋的滑翔伞在先前试飞了多次,在十几丈的高度落下,也是心惊肉跳。 当然,为了震慑朱宸濠,这般做,也是值得的。 踏踏! 宁远来到朱宸濠的跟前,平静站立,淡淡道:“叛贼宁王,你,可服?” 朱宸濠也是懵了:“你……你会飞?你……是神仙吗?” 宁远不答:“我问你,你,可服?” 朱宸濠缓了缓,一脸的苦涩,而后……哼笑出来。 “服不服,又能怎样?胜者为王败者寇,本王认输!” “只是,本王有几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告知本王?” 第421章 求求你,不要说了 “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对于朱宸濠的问题,宁远并不在意,甚至……很乐意将其中的某部分细节告知朱宸濠。 如此……才能让朱宸濠心服口服,乃至于绝望。 打朱宸濠,他有无数个办法,却偏偏选择了一进一退的策略,为的,便是给与其希望,再叫其绝望。 反复鞭挞! 因为这混账抹黑他的名声啊,若是简单杀死,岂不是便宜了这混账? 朱宸濠丢下手中长剑,去了一壶酒,猛的灌了一大口,问道:“刘养正家人的那封信,是真的假的?” 宁远会意。 这是关系到朱宸濠造反胜负的关键点。 当时,就是因为一封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书信,才使得宁王撤军,回守南昌。 于是,后面才有了赣江大战、火烧赣江等诸多战-役。 “是真的……”宁远说道。 朱宸濠松了口气。 既如此,便说明他没有误解刘养正,他的诸多抉择,是对的。 却听宁远继续道:“却也是假的!” 朱宸濠定了定,诸多情绪,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他,误解了刘养正了啊! 自安庆回守南昌,直接错到了底!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可是预料到我会铁索连船?” 宁远反问:“你可又知,在吴城,我为何以小船偷袭与你?” 朱宸濠有些恍惚。 以小船偷袭,看起来,似乎是必然,可也正因如此,才迫使他铁索连船。 这也就导致了后面的诸多种种。 毫不客气的说,自安庆撤军开始,他的诸多动作,皆是被宁远控于鼓掌之间。 碰到这样的敌人,怎能不输? 朱宸濠心底一阵凄然。 生不逢时啊! 但凡平叛的将领换一个人,他也不至于输的这么惨。 只可惜,碰到了拥有神鬼之力的宁远。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抬手,指着前方的大坑,道:“最后一个问题,那,是什么?” 宁远道:“钠是盐!” 朱宸濠:“……???” 宁远解释道:“在你的伤口上,撒盐!” 朱宸濠哼哼的笑了,凄惨大笑。 果真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啊! 明明有希望逃出生天,却因为那“盐”,导致他这三千大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宁远见状,也笑了,随口道:“你以为,这就完事了?” “实话告诉你,你知道皇帝陛下为何会恢复你的护卫权吗?” “很简单,一切,皆因为我的提议。” “你以为我在帮你?错!” “我只是想让你早点造反,早日把你灭掉而已!” “还有,你以为我没办法正面与你对战?” “办法多了去了,就比如,你扛得住那火油弹吗?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制作一百枚、一千枚。” “可是,我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我不想将士们受伤,还有便是,让你看看,你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让你知道,抹黑我名声的后果……” 宁远话语连珠。 朱宸濠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难过,听到后面,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噗通跪在地上:“求求你了,别说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杀人诛心呐! 密谋多年,储存力量,耗费无数心力的造反,在宁远眼中,竟是……如此的玩笑。 不! 比玩笑更加可笑! 简直如稚子大谈未来一般,不堪一击,不屑一顾,令人不齿! 这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宁远见了,这才冷漠的看了一眼,将朱宸濠的长剑踢到其跟前:“给你一个自由的选择。” 朱宸濠一顿,看了看宁远,凄惨摇头:“吾乃朝廷藩王,如何处置,理应等朝廷发落吧?” 宁远便没有多说。 和他想象中一样,面对他这般羞辱,朱宸濠竟仍想着苟延残喘的多活几日。 简而言之,贪生怕死。 这个时候,后面,马车之上,磕的头破血流的娄素珍踉跄走来,眼见诸多将士已然投降,悲痛欲绝。 她走到朱宸濠跟前,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 而后,她拾起朱宸濠的长剑,眼中带来,毅然决然:“王爷,妾身,去矣!” 说着,抽出长剑,贴着脖子,便要横抹过去。 呛! 一声脆响。 宁远以长剑打掉了娄素珍手中的长剑,沉声道:“你本无罪,何故赴死?” 朱宸濠也终于反应过来,忙点头:“对对对,娄妃无罪,吾起兵之时,她还曾三番数次的劝阻,她无罪的!” 娄素珍冷冷的瞪了宁远一眼:“无需你管!” 说罢,又要去取长剑。 宁远自是拦下,皮笑肉不笑道:“有我在,你想死亦难,你……可是我的师侄啊,作为师叔,我岂能看你自刎?” 而后,他直接命人将朱宸濠、娄素珍绑了起来。 晚些时候,南昌。 朱宸濠被下了大狱。 宁远简单查探之后,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朱宸濠趴在围栏上,忽而笑了:“宁远小儿,我朱宸濠可能必死无疑,可你,也注定好不了,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嗯? 宁远缓缓皱眉,豁然转身:“你……说什么?” 朱宸濠摊手:“只希望,你能喜欢这一份大礼呢。” 宁远咬牙切齿,起身便一个飞跳踹了过去:“我去你-娘-的朱宸濠,你不仗义,你踏么找死!” 朱宸濠倒退两步,却是癫狂大笑。 宁远深深的沉了口气,大步离去。 他有些担忧! 京城那边,可能要出问题啊! 于是,他当即写了封奏折,加急送往京城。 晚些时候,他来到一座无名的府邸。 院落之中,几个侍女站在凉亭左右,侍奉着。 而娄素珍则坐在凉亭之中,一脸的冰冷。 宁远走过去,大咧咧的坐下:“怎样,对这府邸,可还满意?” 娄素珍看也未看,就那般端坐着。 宁远摇头笑了笑,好奇似的道:“就那么想死?” 娄素珍这才扭头:“你,为何要拦我?” 宁远道:“不想你死,你是我的师侄,同时我也伯安的师妹,我岂能教你轻易死去?” “闭嘴,休要再提师侄!”娄素珍恶狠狠说道。 额! 宁远唯有苦笑。 先前,你为了帮宁王获取三日时间,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这时,娄素珍却转而直勾勾的盯着宁远:“你,想占有我对吧?” “你们,男人,都是登徒子、色胚、无耻之徒!” “不过,这样也好,呵呵……” “今日,我便如了你的愿!” 第422章 你来人间走一趟 娄素珍眼中带着决然,而后,双手向上抄了过去。 宁远吓了一大跳,忙是起身:“喂喂,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逼我,娄素珍,你,停下!” 娄素珍冷笑:“装,你继续装!” “呵呵,你们男人,哪有什么正人君子,无非是装腔作势罢了!” “我为王爷赴死,理所当然,你之所以阻拦我,无非就是想占据我,对吧?” “索性,我便遂了你的愿!” 说着,双手已是褪下了披肩。 宁远定了定,深深呼吸。 对于娄素珍,他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这也是封建礼教的害人之处。 所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这丈夫若是有所不测,按照礼教来说,妻子,也是不能苟活的。 故而,史上才会有许多烈女、贞女。 这也是娄素珍此刻的心境。 要为夫自缢。 于是,他忽然间坦荡起来,淡淡的坐下,平静的望着娄素珍。 娄素珍的双手轻轻向下,香肩已然在外。 可再看过去,方才慌乱的宁远却是镇定下来,虽是看着她,但一双眼睛,却是相当的清澈、平淡。 竟是没有半点色相! 而后,想到自己的行径,娄素珍忽而有些尴尬。 她忙是敛上外衣,定了定神,才看向宁远:“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 宁远点头:“未曾有过。” 娄素珍不解:“那你为何救我?不要说所谓的师叔、师侄尔耳的。” 宁远轻笑:“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因为,是一个好人,所以才力所能及的去挽救一些不该死的生命。 包括此番他平叛朱宸濠的策略,总数近十万大军的大战,他们这一方,只是死了几人,这也是他的坚持所在。 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的,减少己方的伤亡。 每一条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啊! 又如娄素珍,这个赫赫有名的才女,若如此消亡,岂不可惜? 就像先前他囚困唐伯虎一般,为的,并非人情、功劳,只是不想这样一个人,就此沉沦、消亡。 “我理解你!” 宁远平静说道:“你赴死,固然是自愿的,可这其中,或多或少会有被礼制约束的因素。” “你死了,在日后的青史之上,可能会留下一定的笔墨。” “可在我看来,人活着,不能只为虚名,要有自己活着的意义。” “你来世间走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啊!” “无论的现在,还是以后,还有着许多美好等着我们,父母亲请、儿女子嗣,相较于死亡而言,我觉得,这些,更值得我们留恋。” “嗯……该说的话,大抵这些。” “我已然尽力,如果你继续想死,我也拦不住,明日,我即将启程回京。” “日后,你尽管留在这个府上,或者去别处,亦或是改嫁,总之,我不会再干涉!” “那么……再见!” 宁远起身离去。 娄素珍坐在凉亭之中,静默许久,到得后来,潸然泪下,泣咽不止。 休息了一夜之后,宁远带着张永等三千将士开拔,回京! 出来一个月,也不知家里面是否还好,怪教人惦念的。 至于娄素珍,他是管不了的。 你无法阻止一个觅死之人,就像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之人。 他已尽力而为,那便只能……由她去了! 另外一边,京城。 内阁之中,一份奏疏送了过来。 原本,三位阁老本是淡然的,毕竟每日处理大事小情,他们早已波澜不惊。 可看到这份奏疏,三人俱是凛然起来。 因为这份奏疏,非同寻常。 “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驸马都尉,衷心耿耿,又岂会与你叛贼联手你?” 李东阳与谢迁先后开口。 大学士刘健则是沉默着。 无风不起浪啊! 他虽也是相信那宁远不会做出此等叛逆之行径,可……凡事,要讲事实依据。 “此番,繁昌侯带兵平叛,若是当真收了那宁王的好处,故而不发兵,放任自流……那便是与贼同谋,乃是谋反之大罪啊!” 刘健感慨一番,主动求见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了奏疏,也是眉头一凛。 宁远那混账,收了宁王的好处,不打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去平叛的,收了敌人的好处,就不打了,这与谋反何异啊? 再度深思,假若宁远与宁王朱宸濠联手……那后果,更是不可想象,完全脱离朝廷掌控啊! 宁远手握大军三万,那宁王朱宸濠,传言有大军七八万,一旦二人联手,朝廷这边便危险了。 以为宁远那混账计谋无双,一旦谋反,朝廷根本镇压不及。 可说到底,他是愿意相信宁远的。 因为那小子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这边,本身又是当朝驸马,完全没有必要造反。 于是弘治皇帝沉声开口:“前两日,刚刚传来消息,宁远火烧赣江,大破宁王,二人已是水火不容之势,又岂会同流合污?” “依朕看啊,这奏疏,无非是那宁王伪造出来的,诬赖繁昌侯,朕以为,繁昌侯,我万万不会收受宁王好处的!” 闻言,大学士刘健倒是没有多言。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看事实依据,看接下来的几日,宁远是否会出兵平叛。 若是出兵,便没有问题。 而若是不出兵,这其中……意味便多了! 很快,三日之后,朝廷这边得到消息。 宁远,退守南昌,足足三日,没有出兵平叛。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真没有出兵! 这岂不是意味着……宁远,当真收了那宁王的好处?要故意放走宁王? 这可是相当于谋反了啊! 于是,一日之间,诸多奏疏来到了内阁,三位阁老见了,也是毫无头绪。 问题,有些麻烦了! 既然宁远收了宁王的好处,那么,当朝,便没人敢保证宁远不会谋反。 即便他们愿意相信宁远,可事实依据摆在眼前啊。 三日之内,宁远确实没有出兵! 一日之间,风声四起。 宁合雍听闻,气的破口大骂,可碍于压力,也只得龟缩在府上,不敢去当值。 王满堂、刘美人、苏三等三人自是无计可施,唯一有些背景的朱秀荣直接进宫面上。 她跪在地上,泣声道:“父皇,儿臣以性命、以腹中孩子的性命担保,宁远他……绝对不会谋反的!请您务必相信啊!” “好好好,朕信,朕,信的!” 弘治皇帝扶起朱秀荣,仍旧是一脸难堪的样子。 他自也相信宁远,可是……满朝文武这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个,纷纷建议,朝廷这边派出大军,清剿宁远。 别管怎样,先抓回来,严行审问,防患于未然。 此事,流传了三日之久,一直等到宁远活擒宁王朱宸濠,仍旧没有消退的迹象。 十日之后,风尘仆仆的宁远终于返回京城。 原本,他以为,朝堂之上理应有无数百官为他接风洗尘的,可等来的,却是数百由牟斌带领的锦衣卫大军。 “驸马大人,抱歉了,劳烦您随卑下走一趟!”牟斌见礼。 宁远当即凛然! 这什么意思? 第423章 通敌了,但没完全通 宁远的心态,快要炸了。 因为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立下大功归来,正常的话,皇帝陛下理应率领百官迎接,毕竟此番功劳不菲。 只带区区三千余人,募兵三万,一步步,灭掉宁王六七万大军。 最重要的是,己方,只死了几个人。 此等战绩虽是不如对战小王子,利用那开花弹赢的果决,可相对而言,已极其可怖了。 而面对这等大功,陛下那边,竟是派来数百锦衣卫来“迎接”他。 原因,只能有一个……收银子的事在朝野之间传开了。 问题,大条了! 见宁远面色难看,牟斌再度见礼:“驸马大人,卑下并无恶意,请您安心。” “嗯,知道了。”宁远有些不耐烦,却也只得老实跟着牟斌走。 他这边刚离开,朝廷的三大营便派出数万兵马,将他带领的三千人余人分散管控起来。 至于张永,也被锦衣卫这边另行安置了。 京城西南的一座无名府邸之中,宁远被安置在此处,四周布满了眼线,足有三十多人。 相当于变向的囚困。 只要呆在府上,可以四处活动,吃喝方面,一应俱全。 相较于被下诏狱,这等囚困方式,已然很不错了,可宁远,仍旧郁闷不已。 他用自制的牙签剔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想杀人! 他恨不得活剐了那朱宸濠。 太不是人了! 不就收了你五十万两银子吗? 至于吗? 得到三日喘息之后,反手就一个举报? 这跟后世那些妖艳jian货的“圣人”,有什么区别? “老子终究还是太仁慈了,早知如此,直接炸死那王八蛋算了!”宁远咬牙切齿。 事实上,峡谷一战,他有太多办法弄死朱宸濠了。 比如埋雷的位置,比如站在高处放火炮,无论怎样,都可以轻易弄死朱宸濠。 只是,他比较担心“误伤”,故打仗之时,手段也就相对温和。 “哎,算了,算了!” 一声叹息之后,宁远只得无奈的释然。 能怎么办? 朝廷这边怀疑他,那就需要多方取证,证明他宁远是清白的。 而他行的正,坐得端,自是不怕调查,那就……等着吧! 于是他索性坐在院子中,喝闷酒,越喝越是烦躁。 他冲着黑暗处招了招手,很快有一名锦衣卫快速走来,毕恭毕敬的见礼。 “那个什么……” 宁远故作大咧咧的样子:“我一个人喝太无聊了,能不能教我家几位娘子过来陪我喝点?” 那锦衣卫道:“大人有令,此期间,您不得接触任何人。” 宁远不耐烦的挥手:“成吧,成吧。” 也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过来,开口便骂。 “混账东西,整日不思正事,被囚困了,还敢吆五喝六,活腻了吗?” 声音落下,来人也走近。 自然是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着宁远:“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宁爱卿!” 宁远见礼之后,便自顾自坐下,自顾自倒酒,却是看也不看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说吧,收了那宁王,多少银两?又准备,何时造反啊?” 宁远仍旧不说话,抬手给弘治皇帝倒了杯酒,提着自己的酒杯,轻轻一碰,大口灌了下去。 君王问话而不答,这已是相当的大不敬了。 可宁远却不在乎。 非但不敬,还把诸多不满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 弘治皇帝见了,沉了口气,却是抬手喝了宁远倒的酒。 沉默片刻后,他才平静道:“朕,自是信任你的,只是,此番,你所做之事,太过了,朕,也只能出此下策。” 宁远点头。 理解倒是可以理解。 因为他收了朱宸濠的银子,无论怎么看,都有通敌的嫌疑,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在此等罪责跟前,无论是你身处何位,如何的位极人臣,都得死。 即便弘治皇帝相信他,满朝文武那边也得有个交代。 所以,此事还要严行调查。 “好了,你且在这里休息几日吧。” 弘治皇帝起身道:“届时,朕会传你,于公堂对峙。” 宁远会意。 这是要他当着百官的面辩解,自证清白。 当然,在此前,朝廷这边还是要继续调查的。 过了一会,太子朱厚照来了。 见了宁远,二话不说,直接提杯,咣咣咣接连饮了三杯酒。 “老宁,不得不说,你这小子,确实很厉害!” 朱厚照兴奋不已:“来来来,仔细说说,此番,你到底是怎么打的那宁王。” 宁远便将事情的始末诉说一番。 朱厚照越听越激动,攻南昌、设计诱使朱宸濠撤军、偷袭、火烧赣江、峡谷决战。 这一大仗,可谓是精彩纷呈,教人拍手叫好。 从头到尾,那宁王所谓的数万大军,竟只得被宁远牵着鼻子走。 “干得漂亮啊!” 朱厚照相当的激动;“若换做本宫,虽也肯定能打赢宁王,可兵马的损失,是万万不会这么少的,来来来,再干一个!” 二人,一直喝到了深夜。 此期间,关于宁远收银子之事,朱厚照半字未提。 接连两日,锦衣卫这边倾尽全力的调查,关于宁远平叛宁王的诸多事宜,这才显现在朝堂之间。 文武百官听闻,皆是震惊不已。 先前,众人虽是知道宁远打赢了宁王,可其中的始末,并不清楚。 此一刻,当这诸多计策显现,便是连弘治皇帝都被镇住了。 那诸多计谋,一环扣一环,当真是精妙绝伦啊! “攻南昌,不费一兵一卒,一刀一剑未出,城中反贼却接连被诛!” “火烧赣江……那小子怎么会知道会起南风?他会测算天象吗?” 百官皆是惊叹不已。 那一招一计,太精妙了! 可以说,自初始,就将那宁王把控的死死的,最终活擒宁王。 此时,那宁王已在解押京城的路上了。 了解了始末之后,接下来,便开始商议宁远是否通敌了。 这才是此番的关键之处。 于是,朝堂之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大多数人都认为宁远没有通敌,因为已经彻底的平叛了宁王。 也有人认为,宁远收了宁王的银子,退守南昌三日,怠慢军机要事,乃为通敌。 政见不同。 总体而言,那宁远通敌了,但没完全通。 弘治皇帝见了,自知此事即将了断,便开口道:“既如此,明日宣那宁远入朝。” 第424章 报销吧 翌日,宁远终于恢复了自由。 这也就意味着,朝堂那边,大抵有了抉择,认为他没什么问题。 简而言之,他的安全没问题了。 天色渐亮,他跟着牟斌来到朝堂之上,一脸笑呵呵的样子。 弘治皇帝直接开口问:“宁爱卿,朕问你,你,可曾通敌啊?” 这是一个引子,引出来,教宁远自辩。 宁远不急不缓道:“启禀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未曾通敌。” 弘治皇帝又问:“那有人弹劾你收了宁王的银子,可有此事啊?” 此事,已成定论,自是无从辩驳的。 所以宁远也就没藏着掖着,干脆道:“臣……收了!” “只不过,臣以为,单以银子论是否通敌,乃是大错!” “那宁远与臣银子,若深究起来,乃至资助我等,他,才是真正的资敌啊!” 一番话落下,百官寂静无声。 好家伙,虽然感觉怪怪的,可如此想来,竟也有几分道理。 宁王朱宸濠给宁远银子,便等若是资助宁远大军,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只是,很快,下方有人站出:“谬论!哼,何其的荒谬!” 众人循着视线看去,是一名较老的大员,户部右侍郎刘大夏。 刘大夏上前几步,与宁远对视:“驸马都尉,你口口声声说宁王资敌,可是,你得了好处之后,可否为那宁远行方便了?” 宁远脸不红心不跳:“未曾!” “满口胡言!” 刘大夏十分的犀利:“据本官所知,你收了宁王的银子之后,撤守南昌城,予以宁王三日的喘息时间。” “也正因如此,宁王才得以自吴城逃离。” “而假若你不撤守南昌,率领大军再度进攻,当时,便可打败宁王,后面,也就不会有峡谷一战了!” “所以,你收受银两,贻误战机,耽误家国大事,乃是死罪!” 言语干脆,很是霸道。 宁远略微眯起了眼。 他自问,先前未曾得罪过这刘大夏,而刘大夏一开口便针锋相对。 原因,无外乎卖直取名! 无论你说什么,上来便是一顿驳斥,以彰显自己的刚正不阿。 事实上,对于刘大夏,他也是有着一定了解的,在后世传言,还有着千古罪人一说。 因为刘大夏先前在兵部之时,可能烧毁了三宝太监郑和的诸多海图。 后世有君王想要再度下西洋,只因刘大夏烧毁了海图,导致后来的大明下西洋成了幻想。 这也是刘大夏卖直取名的一面。 皇帝想下西洋? 那就要造船、要劳碌无数百姓、将士、靡费无数银两,劳民伤财啊! 什么?要海图? 没有,烧了! 而眼下,这刘大夏的直,卖到了他宁远的头上。 宁远似笑非笑:“刘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 “当时的情况,并非是宁某人愿意撤守南昌,而是南昌起了匪患。” “而那个时候,南昌没有一兵一卒,假若匪患进城,定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敢问刘大人,南昌十以万计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即可平区区数千人的反贼重要?” 这话,宁远倒是没有撒谎。 因为当时除了宁王派出的一些“演员”之外,南昌确实出现了少股的匪徒。 刘大夏闻言,暗暗咬牙。 如此算来,自然是十数万百姓的性命重要。 只是…… 他冷哼一声道:“谁知那匪徒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还有,那宁王送你的八十万两银子,而今,在何处啊?” 八十万两? 沃妮马! 宁远差点爆粗口,一度觉得对朱宸濠太温柔了,就应该活剐了那王八蛋! 他缓缓沉了口气道:“刘大人,您的消息怕是有误吧?” “那宁王,只是送了五十万两银子,而今,已是用了十五万两。” “剩余的部分,宁某人留在了南昌,作为军需!” “此事真假,一查便知。”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可那刘大夏又是冷哼:“你说五十万两,便是五十万两?假若多出来那三十万两被你私藏起来了呢?” 而后,也不等宁远回应,他直接看向弘治皇帝:“陛下,宁远擅作主张,收受银两,贻误战机,理应判罪!” 闻言,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到得此时,此事已无需再议。 再说下去,用宁远的话来形容,便是耍嘴炮了。 于是他望向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接下来,自是众说纷纭,不过绝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宁远无罪的。 原因很简单,宁远这一仗打的确实漂亮。 所谓的收银子,也用作军需了,挑不出太多的毛病。 到得最后,大学士刘健终于开口:“陛下,臣以为宁远并未通敌,且心系南昌百姓,理应褒奖!” 旁边的李东阳、谢迁也跟着附和。 通敌一事,即将盖棺定论。 按理说,既然没有罪,宁远应当松一口气,且告退的。 毕竟这可是涉及了通敌大罪,能如此缓和过去,已然不错了。 可宁远眼见后侧的刘大夏一脸平淡的样子,心底就忍不住来气。 这刘大夏,可恶啊! 且不说眼下,日后涉及到开海、下西洋,此人定是不可绕过的阻力。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宁远深深的吸了口气:“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弘治皇帝侧目。 这小子,通敌一事还没有定论,竟还主动启奏?? 他不动声色道:“宁爱卿有何事启奏啊?” 宁远自怀中取出一个册子,递给了萧敬。 弘治皇帝狐疑,缓缓打开册子,所见之下,眼眸不由得收缩了那么一下。 这册子上面,是一个个那所谓的阿拉伯数字,经过那刊物风华宣扬之后,他自是认得。 而在数字的后面,对应的是一项项支出名称。 其中包括购买猪羊鸡鸭鱼肉等等的诸多事项,每一项,每一笔,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是……此番行军打仗的耗费的银两。 “启禀陛下!” 宁远朗声开口:“平叛事急,朝廷,并未调拨银两。” “故,此番平叛所用银两,皆乃臣倾家荡产,自掏腰包,先行垫付。” “所以,臣恳请陛下,将臣垫付的银两,与臣报销。” “此一战,共耗银子六十五万三千七百两,其中,臣垫付了五十一万两,其余部分,取自宁王所送银两。” 这是……要银子! 弘治皇帝反应过来。 确实,此番平叛,朝廷却是没有调拨银子,所用的,是宁远自己的银子。 按理来说,理应予以……报销。 因为打仗,是朝廷的事情,总不能教朝廷命官自己掏银子吧?没那个道理。 于是他点头道:“宁爱卿忠君爱国,一片赤诚,朝廷,不能寒了你的赤子之心,户部这边,着手调拨银两吧。” 一侧,刘大夏目瞪口呆,直接傻了。 第425章 反将一军 刘大夏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远竟来了这么一手。 反将一军! 要户部这边,掏银子! 而且,一掏,就是五十多万两啊! 数量,太大了! 户部这边虽然有银子,可一下拿出这么多,也会致使亏空的。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你兜里没银子,心慌! 于朝廷而言,也是这个道理。 国库没银子,出门都低人一等! 百官前方,户部尚书周经原本正在看热闹。 那刘大夏,是他的下官。 所以,在对于宁远的政见上面,他也就没有开口。 可此一刻,他站不住了,恨不得生吃了刘大夏! 你刘大夏卖直取名倒是无所谓,可眼下,这火势,已然烧到户部了啊! 他恶狠狠的瞪了刘大夏一眼,上前出列:“陛下……臣可否看一看那册子?” 弘治皇帝点头。 周经接了册子,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因为这上面记载的太详细了,根本不存在宁远瞒报、虚报的可能。 于是,他当机立断,高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驸马都尉宁远忠心耿耿,完全不存在通敌的可能,请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周经自是会意,偷偷扭头,恶狠狠的冲着刘大夏挤眉弄眼。 刘大夏岂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时间,老脸通红,相当不自在。 方才,他还在与宁远对杠,此一刻,竟要他低头下来,承认宁远没有通敌。 如此反复,老脸几乎快丢光了啊。 可不低头又不行。 因为接下来的……报销问题,还要与宁远协商。 或是少报销一些,或是按照宁远曾提及的方式……分期付款。 就在刘大夏犹豫之际,周经也顾不得许多了,干脆出声:“刘大人,想必,你也认为驸马都尉不会通敌吧?” 唰的一下,刘大夏的脸红若猴屁股,简直比吃了屎还难看。 但周经毕竟是他的上官,他只得垂着头,咬牙道:“臣……附议!” 周经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是被宁远抢了先。 宁远大爷一般的挺直腰杆,懒洋洋道:“刘大人,如果宁某人没记错的话,您方才可是一口咬定宁某人通敌来着。” 刘大夏:“……” 他恨不得一头扎在地上,撞死算了。 太丢人了! 卖直不成,反被宁远倒打一耙啊! 可形势逼人,他只得咬牙承认:“方才……老夫……糊涂了,繁昌侯莫怪,莫怪!” 宁远这才轻蔑的看了一眼,不再理会。 弘治皇帝见状,点头道:“既如此,那宁爱卿便是无罪的,宁爱卿啊!” 下侧,宁远踏前一步:“臣在!” 弘治皇帝道:“你平叛有功,朝廷理当嘉奖,又因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特准你休沐三日,回去吧!” 终是盖棺定论。 宁远这才笑了笑,转身过去。 在经由刘大夏身旁的时候,他略作停顿,低声道:“刘大人,五十一万两白银,户部这边,可要快些准备好啊……” 刘大夏当即脸红脖子粗,憋的身躯一震一震的,跟着,双眼翻白,晕厥过去。 宁远一路出来皇宫,快马加鞭的赶回宁府。 离开一个多月了,想家啊。 而见宁远归来,整个宁府自是欢天喜地,直接准备大餐。 吃饱喝足,宁远望向了王满堂,轻轻眨眼。 王满堂自是会意,低下了头,红着脸,却是努头示意刘美人的方向。 刘美人也是一阵脸红,努头示意苏三的方向。 苏三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蚊子般声音道:“夫君,奴有一事,想要告知您。” 宁远一脸淡然:“什么事,尽管说。” 苏三更是羞怯:“此番……月……月……水没来……” 嗯? 宁远愣了愣。 嗯? 难道……难道是……有了身孕? 他当即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苏三,一阵狂喜。 有身孕了啊! 未来的宁家,又将增添一个子嗣了啊! 这对于人丁单薄的宁府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也是这时,朱秀荣、王满堂、刘美人三人皆是愕然的看向苏三,因为,此事,她们并不知情。 苏三解释道:“想要……第一个告诉夫君。” 朱秀荣三人会意。 也是可以理解的,意味着苏三对自家夫君的一片深情。 只是,王满堂与刘美人相视一眼之后,皆是露出了苦笑。 先有公主殿下,眼下又有苏三,而且,二人与自家夫君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却很快怀有身孕。 这……大抵说明她们两个……下不了蛋啊! “哈哈哈,好,好啊!” 宁远大笑着起身,轻轻的拥抱苏三,忍不住唱了出来:“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 唱声,戛然而止。 因为,下一个字是“惨!” 这歌词意境,与当下的情景,严重不符啊! 苏三却是诧异:“夫君怎知奴家是洪洞的?” 咦? 宁远眨了眨眼。 这苏三,当真是山西洪洞县的啊?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随口胡诌道:“瞎说的,哈哈哈!” 大笑之后,他平和下来:“三儿……” 这昵称……嗯……有点怪。 不过他仍旧坚持道:“三儿啊,如今你育有身孕,要小心些,平时,要多多注意。” 苏三点头不迭。 宁远转而看向王满堂刘美人:“你们两个呢,也别灰心,是否会怀孕,因人而异的,嗯……肘,进屋……” 足足浪荡了两日,南昌那边,伍文定传来了消息。 三万大军,镇守南昌,一切顺利。 至于那娄素珍,整日以泪洗面,茶不思饭不想,憔悴了许多,据说,她可能会回上饶,而后奔赴峨眉,落发出家。 宁远也没太在意。 他对娄素珍本就没有其他心思,救下她,只是不想这样一代才女香消玉殒。 至于娄素珍要做什么,他管不了。 又努力奋斗了一日后,也要开始当值了。 只是,这一日他尚未起来,就被一名小太监叫到了养心殿。 弘治皇帝啪的将一份奏疏摔在地上。 “看看吧!” “看看你举荐的那两个好弟子,王守仁、徐经,他们两个,到底干了什么!” 弘治皇帝怫然。 宁远愣了愣,展开奏疏,所见之下,眉头骤敛起来! 宁波被海盗,袭击了。 而负责镇守的王守仁、徐经二人……不见人影! 坏菜了! 第426章 没有了 先前,朝廷派王守仁、徐经二人镇守沿海一带,效果,还是不错的。 总体而言,风平浪静,诸多海盗老实了许多,不敢肆意袭扰沿海。 只是,这日子没过多久,宁波那边便出了问题。 而根据宁波知府的奏疏来看,那王守仁、徐经二人,不见人影! 弘治皇帝很是生气:“看看你那两个好弟子,当真……敢胡来啊!” 原本,沿海一带可以一直保持平稳下去的。 可因王守仁、徐经二人的离开,海盗才会袭扰宁波。 这是极为严重的渎职。 眼见弘治皇帝暴怒如雷,宁远也是有些心虚。 王守仁、徐经干什么去了,他自是一清二楚。 出海了啊,寻找海盗窝点去了。 对于此事,朝廷这边,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并不认为能找到海盗的窝点。 而出海又势在必行,所以,先前的时候,他这边只好偷偷的出海。 眼下,事态暴露,他自知瞒不住,便只得试着道:“陛下,臣以为王守仁、徐经二人……可能出海……了!” 弘治皇帝顿了顿。 出海了? 出海了? 他不由得拧起眉头,沉声道:“出海,寻找海盗……窝点?” 宁远越发心虚,轻轻点头。 弘治皇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宁远的眼光,也冰冷了几分。 擅自出海,擅离职守,乃是大罪。 那王守仁、徐经二人固然胆子大,怕也不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行事。 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得到了宁远的授意。 于是他挥了挥手:“退下吧,日后……老实一些。” 宁远暗暗松了口气,灰溜溜退下。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自是清楚。 宁波被袭,问题可能不大,但其根本的原因是王守仁、徐经二人不在,这二人要负全部责任的。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来到内阁。 他略作思考,缓缓道:“三位爱卿以为,朝廷若派出大军,可否找到诸多海盗的窝点呢?” 海盗窝点?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 此事,先前已然商议过了,得出的结论是希望渺茫。 原因很简单,那海面,太广阔了,根本望不到边际,在那等苍茫大海之上,寻找海盗窝点,无异于登天之难。 只是这位皇帝陛下旧事重提,意味就多了。 不出意外,应与王守仁、徐经二人无故失踪有关。 李东阳想了想道:“陛下,此事可是繁昌侯所提及的?” 弘治皇帝点头。 正是因为宁远三番两次的提及出海寻找窝点,他才慎重了几分。 那小子诡计多端,此事,或许当真可行! 刘健面目沉着:“出海事大,或可叫兵部那边取海图,钻研一番。” “有道理!”弘治皇帝会意。 既然有可行性,那便要试一试,钻研之后再下定论。 不多时,兵部尚书马文升被叫了过来。 一听到皇帝陛下要出海,还要海图,当即一震,忙是开口:“陛下,出海,万万不可啊!” “那海面广阔,极难找到海盗窝点。” “还有便是,朝廷海事停滞百年,已是糜烂,再行出海,定要靡费无数的银两啊!” 得花钱! 换做先前,弘治皇帝听到银子这两个字,大抵会直接放弃的。 可是,此一刻,他却相当的果决:“行与不行,钻研之后再说,去,取海图来!” 马文升一脸的难看,踟蹰许久,垂着头道:“陛下,海图……没有了。” 没了? 什么意思? 弘治皇帝已是有些愠怒,心底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文升见瞒不住了,只得老实道:“先前,刘大夏刘公任兵部车驾司郎中之时,先帝有意下西洋……” “因下西洋劳民伤财,涉及银两数百万,于朝廷百害无一利。” “故,为了阻止先帝,刘公他……一把火……少了诸多海图以及造船图等。” 说完,已是体若筛糠,跪在了地上。 弘治皇帝面色相当的阴沉,暗暗握着拳,怒色显现。 气啊! 岂能不气? 三宝太监的造船图以及海图,可以说是为大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还有各种航海要领,都是极其精湛的。 结果,被那刘大夏一把火烧了。 劝谏帝王不要下西洋倒是可以理解,可是,烧了海图,便等若是断却了大明下西洋的根本啊! 先帝成化一朝,没有条件下西洋,他弘治一朝,就没有下西洋的可能吗? 待得他大行而去,未来的大明的一个个帝王,也没条件下西洋? 希望,断却了啊! 再下西洋诸多事宜,都要慢慢摸索,那才会靡费无数银两啊! 气!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恨不得提剑斩了那刘大夏。 只是,无论他怎样气愤,那海图,终究是没有了。 且不说下西洋,此番钻研出海寻找海盗窝点也成了妄想。 “好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朕,知道了,退下吧!” 内阁,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 而此刻,东宫。 户部尚书周经来了,见礼之后,正要开口,却被宁远抢了先。 “周大人不必多说,报销银子便可。”宁远说道。 周经一下被呛住了。 他过来,正是找宁远商议报销问题的,可宁远这态度,似乎,不想与他商议啊! 于是他只得笑了笑,离开了。 没过一会,又有一人来到东宫,户部右侍郎刘大夏。 见到宁远的一瞬间,刘大夏恨不得撞门板,一头撞死算了。 丢人呐! 可那报销的问题,还是要尽快解决的。 因为宁远平叛宁王,功劳匪浅,朝廷这边若不及时将银子补给人家,像话吗? “那个……宁大人,吾与你……商议一下哈……” 刘大夏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本账目的册子,吾看过了,记录的很是详细,所费银子,确实没有出入。” “只是……您给与将士们的奖赏,着实有些多啊……与朝廷的奖赏之制不符,您看……能不能少报一些?” 低头哈腰说罢,又一脸讨好的看着宁远。 宁远斜瞥了一眼:“合着刘大人的意思是,此番平叛,宁某人当真要自己掏腰包一部分了?” 这一下,又把刘大夏噎住了。 无懈可击啊! 教宁远少报销一些,不就意味着宁远要自掏腰包一部分? “宁大人言之有理……” 刘大夏赔笑:“只是,户部这边,银两也确实不多了,恳请您高抬贵手……” 宁远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坚决道:“最少,四十五万两,没得商量。” 他懒得与刘大夏计较下去,还有便是……缺钱呐! 去南昌之时,携带的五十万两,几乎掏光了家底,得抓紧落袋为安。 刘大夏闻言,自是喜不自胜:“多谢宁大人,多谢,吾定会上书,为您表功。” 宁远有些厌恶的挥手。 待得刘大夏离开,一直看着简陋海图的朱厚照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老宁,那王守仁与徐经,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的,不会的!” 宁远连忙说着,心底,却是有些没底。 这都两三个月了,那两个老小子,竟还没回来? 第427章 最后的海盗 宁远有些担心。 王守仁、徐经二人出海时间太长了,与原本计划中的一个月多,严重不符。 依照王守仁的性格,既然计划好了,若是没有出事,理应不会改变计划。 所以他才担心二人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亦或是被困在哪里了。 “难不成是带的兵马太少了?” 宁远暗暗皱眉。 二人率领三千兵马,而且都是精兵,而海盗则是比较分散的,再加上王守仁本就善于打仗,即便遇到五六千兵马也可以全身而退啊。 “希望……你们一路平安吧!” 宁远暗暗感慨着。 着急也没办法啊! 即便二人出了问题,也只能硬挺着。 因为大明的海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不可能驰援、搜寻二人的。 另外一边。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一艘艘战船缓慢的航行着。 不多时,天色渐暗,大风呼啸,旋即,风雨交加,海浪肆虐。 一场暴风雨来袭! 先前,自也有过暴风雨,只是,此番的态势太过猛烈,船身都跟着不断的摇晃。 主船之上,徐经见状,向着王守仁建议道:“师兄,虽即将回到宁波,只是,这场风雨太大了,我等理应稍微规避一下啊。” 王守仁点头:“附近,可有岛屿?” 徐经道:“有的,向南十余里,有着一处无名的大岛,我等可以过去躲避一番。” 于是,一艘艘战船晃晃荡荡向南而行。 王守仁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深深的吸气,历来古井不波的他,有些感慨。 “师弟,我们……做的对吗?”王守仁问。 徐经沉默。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定然可以在两个月之内清剿诸多海盗返回的,只是,这中间出了岔子,致使手下的弟兄们,死了二十余人。 对此,王守仁一直都很自责。 “恩师,曾经说过,不考虑部下性命的将领,不是好将领!” 王守仁呢喃一般说道:“先前,我并不以为意,因为,无论什么事,理应考虑大局为先。” “可是,这件事,着实令我心难安啊!” 说着,王守仁少见的喝起了闷酒。 徐经仍旧沉默。 一路行来,在对战诸多海盗之时,将士们,一人未损,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横扫海盗。 在那最后面的一艘船上,此一刻,还摆放着数千个海盗的头颅。 但,就因那一场变故,他们这边,死了二十余人。 徐经想了想,道:“师兄不必自责,想来,当恩师得知此事,也会理解的!” “嗯!” 王守仁点头:“恩师……好啊!” 他很清楚,即便恩师得知此事,也绝对不会斥责他。 只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致使将士们死了二十多人,他心难安。 于是,便不断的喝酒。 很快,诸多战船临近那个较大的无名岛屿,本因酒假寐的王守仁直接拿出望远镜,细细瞧看。 下一刻,他骤然清醒过来。 那个岛屿之上,有烟! 虽然在大风之中,很快被吹散,看起来很淡,可凭借诸多经验,他立刻判定出来,岛上有人,而且,人数不少! “吩咐下去,前方有敌人!警戒!”王守仁当机立断。 旁边,徐经闻言,也是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心神一震。 这下,碰到大鱼了! “师弟,可有这岛屿的堪舆图?”王守仁问。 “有!”徐经立刻取图。 王守仁看了看,面色之中,明显了多了几分自信。 这岛屿,他们来过,自宁波出发,一路行来,第一个停脚的岛屿,便是此岛。 岛上,有一个小湾,在其中钓鱼,甚是舒坦。 于是,一瞬间,王守仁便有了策略。 “来人!” 王守仁果决道:“派两艘战船,向西南而行,进入那海湾之中,以火炮摧毁敌方的船只!” 此一刻,岛屿之上。 一个个简陋的房屋下面,躲藏着一千余人。 其中,最大房屋下面,一名中年男子,正耐心的烤鱼,四周的兄弟,则在喝酒。 “大哥,这一次,咱们打的也太爽了吧!” “简直爽飞了,唯独的遗憾便是没抓来几个女人。” “女人地,不要急,大哥说了,这一次抢的东西不多,准备过两天再去那宁波干一下子!” 因为喝酒,一些个兄弟言辞也放荡了几分。 中年男子井上一郎只是笑笑不语,仍旧耐心烤鱼。 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十分的平和,乃至近人,可是,即便这诸多兄弟再放肆,也不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不多时,几名负责守卫之人走了过来,虽穿着蓑衣,浑身却已然淋透。 “大哥,这风雨太大了,天色暗黑,根本看不见远处的东西啊!” “是啊,大哥,要不,让兄弟们都回来吧。” “这鬼天气,是不可能有船经过的,即便经过的,最多也就是大明的商船。” 一些人先后开口。 井上一郎想了想,只是轻点头。 跟着,一些喝了酒的兄弟再次吹了起来。 “要说来啊,那明军,除了所谓的义兵,其余兵马,一无是处!” “义兵,也就那么回事,他们来一个试试,老子会把他们全杀光。” 说三道四。 可这时,原本正在烤鱼的井上一郎忽而停顿下来,一脸的严肃:“大家伙,莫要说这些闲话了。” “那义兵,确实不容小觑。” “当然,我等,也无需害怕,因为……” 说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无论如何,那带兵出征的愚蠢的王守仁,也是找不到我们的!” 周围一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这便是他们大哥的厉害之处。 非但武力勇猛,智慧,也是超群的。 就如先前,当那王守仁等人镇守江南之时,他们去了北方的登州。 后来听说王守仁等人离开,他们便一路南下,袭扰宁波。 完美的错开了王守仁的大军。 “大哥,你也喝点吧?”有人建议。 “哦?” 井上一郎笑了笑,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便教看守船只的兄弟也上来吧,今晚,咱们要喝他个酩酊大醉!” 一众人欢叫不已。 只是,就在众人放松之时,一道道响声,自海湾处,传了过来。 “轰!” “砰!” “轰!” “砰!” 那响声,间断一般,却接二连三,不住的响起。 本欢快的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428章 来将可有姓名 一道道响声,炸的千余人直接噤声而骇然。 井上一郎忙是冲出去,在暗黑的大雨之中,他看见,较远的海湾处,有着一道道亮光,一闪而逝,而后,有轰天动地的声音响起。 那是……火炮! 大明独有的开花弹! 这也就意味着……明军,来了! 明军,竟然来了! 这一刻,饶是以镇定有佳的井上一郎也是惊骇不已。 明军非但来了,而且,只一来,便开始轰炸他们的船只。 而一旦船只被毁……后果,不堪想象! “兄弟们,抄家伙,随我冲!” 井上一郎目眦尽裂,提着长刀,直接冲了出去。 而其余众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提着刀剑,冒着大雨,奔向海湾处。 可当众人来到海湾之时,却惊悚的发现,他们的诸多船只,正在缓慢的向下沉,较靠近岸边的,也出现了一些漏洞。 船,几乎都被炸毁了! 一个个骇然欲裂! 也是这时,一艘大船缓缓驶来,停在距离海岸三十长左右的位置。 王守仁走到船头,持着铜制的喇叭,高声开口:“贼寇主将,出来!” 人群之中,井上一郎走到前头。 王守仁高声道:“来将可有姓名?” 井上一郎大声回应:“吾乃井上一郎!” 不远处,王守仁继续高声道:“来将可有姓名?” 井上一郎再度回应。 而后,王守仁继续喊:“来将可有姓名?” 井上一郎:“……” 他想骂娘! 因为,……逆风! 对面之人说什么,他听的一清二楚,可他说了什么,对面,好像全然听不见啊! 这……简直气死人!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井上一郎是不敢报出自己的姓名的废物一般。 无奈之下,他只好命手下诸多兄弟,一起高声喊:“井上一郎。” 对面,王守仁:“来将可有姓名?” 井上一郎:“……” 噗的一下,一口老血喷出,在大风大雨中四散开来。 后面的诸多手下皆是吓坏了,忙是上前扶住井上一郎。 “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别动气,对方那人,未必没听见。” “大哥……” 一个个纷纷劝说。 而后,对面的王守仁:“来将可有姓名?” “噗!” 井上一郎再度喷血,而后,身躯一挺,直接晕倒过去。 一众人吓坏了。 诸多兄弟中,最聪明最能打的大哥,竟是晕了过去。 当即,有人背起井上一郎向着山上的方向跑去,后面留下的一些人,则是扯着嗓子,冲着对面叫嚣。 “王八蛋,有种上来与老子一战!” “巴嘎,孬种!”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子弄死你!” 一个个几乎是倾尽全力的大喊。 对面,王守仁:“来将可有姓名?” “噗!” “噗!” “噗噗!” 片刻之后,竟是又气昏了四五个人。 其余人见状,也不敢再叫嚣了,忙是拉着晕厥过去的兄弟,向山上跑。 一直到夜半十分,晕厥的井上一郎,终于醒来。 他浑身无力,感觉四周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 而后,他艰难的开口,冲着左右的兄弟道:“船……” 船? 有人忙开口:“大哥,船,没啦!” 井上一郎:“……” 他忍不住翻白眼,强忍着怒气,又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修补……” 这时,众人才会意过来。 修船! 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大事。 因为,他们的船只被炸毁,必须要尽快修缮。 若没了船,留给他们的,注定是死路一条。 离不开这个岛屿了啊! 而抢来的粮食,总会有吃完的那一天,吃完了粮,他们,就要饿死了。 于是,一众人连夜来到了港湾,准备将被炸沉的船只拖到岸上。 只是很快,不远处又有船只赶来,火炮一开,在一阵阵轰隆声中,船只损坏的更严重了,同时,也有人被……炸死! 不知废了多少力气,一众人这才拖了两条船到海岸之上,连夜修补起来。 翌日,天朗气清。 王守仁率领大军来到海湾处,望着前方的战船,目测一番后,大手一挥:“开炮,打船!” 于是,轰轰轰! 一阵阵火炮声响起,惊的诸多海盗惊悚不已。 那明军,打来了? 就在众人担忧之际,有人跑来汇报:“大哥,不好啦,船,又被炸了,炸的七零八碎!” 一众人:“……” 心态直接炸了。 因为大船较重,他们废了许多力气才勉强拉到海岸边三十丈左右的距离。 结果,刚刚修好,又被炸了! 这是要将他们拖死在这岛屿上面吗? “大哥,我们,怎么办啊?船,都没啦!”有人开口。 井上一郎气的想吐血,最终还是努力的按捺下去:“重新,造船,造一只,是一只!” 这也是无奈之举。 可能重新造出来的船容不下这一千余人,可大家伙,终究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于是就在当日,在距离海岸边百丈的地方,一众人开始造船。 这个距离,那明军的火炮,是万万达不到的! 然而,众人没想到的是,明军的火炮船又来了。 轰轰轰! 冲着那本就垮掉的老船的残骸,轰击了四五炮,缓缓撤离。 一众人气的跳脚。 太欺负人了! 这是,挑衅啊! 红果果的挑衅,完全拿他们当猴子一样,戏耍! 那船,明明都已然毁掉了,还不放过,还要过来轰两炮,仿佛……戏弄他们一般! 但凡有点血性的人,谁受得了这个? “大家不要上当,此乃敌方计谋,为的,就是令我等失去理智!”有人开口。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已然有近百人冲到了岸边。 “狗日的,有种你过来啊!” “过来,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你们,都是没有胆色的杂种!” 一个个怒不可遏! 不远处,王守仁又拿起了大喇叭:“来将可有姓名?” 人群之中,有人骇然欲裂,魔怔一般大喊:“跑,快跑!不要听他们说话!快跑啊!” 于是,一群人作鸟兽散。 即便有人不甘,也随着众人撤离了。 接连两日,王守仁一直如此“对敌!” 在敌人造船的时候,就用火炮轰击那老旧的船只,而只要有敌人冲到海岸边……他便拿起大喇叭。 甚至于平时没事的时候,也拿着大喇叭清清嗓子。 两日之后,诸多海盗已是被折磨的极尽疯掉了。 他们,皆是有血性之人,勇猛善战。 可此番,面对这个敌人,他们……打不到啊! 非但打不到,还要被敌人无情的折辱、辱骂、挑衅,简直是将他们的尊严狠狠的践踏在地上! “大哥,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杀了他们!”有人气的咬牙切齿。 简陋的病床之上,井上一郎的病似乎更严重了,时常昏迷。 “大家伙,听我说,不要动怒!” “明军,不堪一击!” “只要,我们,耐心等下去,等,他们登岸,便可以,杀光他们……所有人!” 井上一郎说道。 一众人自是听从的。 可就在此时,有暗中监视的探子来报:“大哥,明军,打上来啦!” 唰! 一刹那,千余海盗,振奋如虎! 第429章 激将 千余海盗,一个个顿时眼睛通红,热血激荡。 那明军,终于,打上来了啊! 他们,终于可以与那明军正面厮杀了! “杀杀杀!” 一个个怒目而视,便准备出去应战。 而也是此时,作为老大的井上一郎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顺手便摸到了旁边的长刀。 “兄弟们,随我,虐杀明军!” 话音落下,井上一郎一马当先,奔着海湾处,猛冲过去。 后面的诸多兄弟,眼见自家大哥再度勇猛起来,也是瞬间精神抖擞,气势,一往无前。 “那群废物明军,终于敢来了,老子,要教他们做人!” “自当了海盗那一刻起,老子,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当海盗,最痛快之事,莫过于与明军交战,用长刀抹掉他们的脖子,看他们热血喷洒的样子!” 一个个嘶吼着,咆哮着,整个小岛几乎都随之震颤。 很快,一众人来到海盗附近,放眼看去,前方,整齐战列着千余名明军。 这些明军,皆是持着火铳,在前方,则是摆着一架火炮,炮口,对准了众人! “只有这些人?呵呵!” 海盗前方的井上一郎阴冷的笑了出来:“而且,用的还是没用的火器?” 在他看来,火器,就是鸡肋。 填弹、点火,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威力……也就那么回事。 而眼下,他们距离那海边的明军,只有三十余丈,只待冲过去,那火铳就会沦为废铁,诸多明军,便是他们屠刀下的羔羊。 井上一郎双臂因太过用力,已然有些颤抖。 自当了海盗以来,他带领兄弟们,无往不利,从未输过。 只此一番,他们的船只被毁,被那明军如猴子一样戏耍,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现在,他要洗刷耻辱! 而后,他看了看天,天朗气清,没有半点风动,于是嘶吼般大叫出来。 “老子是井上一郎,蝼蚁明军,纳命来!” 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已然飞奔出去,拖着长刀,直奔明军前方的那个先前持着喇叭喊叫之人。 “杀!” “杀杀!” 后面,其余海盗纷纷跟上,在一阵喊杀声中,转眼便冲出了十余丈。 明军这边,王守仁见状,不慌不忙,举起长剑,骤然落下。 “砰砰砰!” 后侧,千余名火铳手化作两列,第一列的发射之后,第二列也跟着点火。 动作整齐,毫不拖泥带水。 跟着,便有一颗颗子弹冲着诸多海盗而去。 枪林弹雨之中,有一个个海盗先后倒下。 也是这时,摆在最前面的火炮,终于准备完毕,砰然一声,一颗炮弹冲天而起。 诸多正在疾冲之中的海盗皆是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那炮弹转瞬便越过众人,继续向前飞,一直飞了七十余丈,砰然坠地,震天而响。 顿时,诸多海盗目眦尽裂。 那炮弹所打的方向,正是他们……正在造的新船啊! 船架刚刚搭建起来,在那一炮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又要被炸毁! “啊啊啊,杂种,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个心态更是炸裂,浑然不顾那雨点般飞来的子弹,拼命向前。 王守仁见状,快速转身过去,吩咐道:“徐徐撤退!” 后面,数艘大船自是早已准备好,诸多火铳手边退边打,待得海盗冲到海边,大船已然驶出三五丈,诸多火铳,仍旧在不断的放弹。 “啊啊啊啊……” 井上一郎咬牙切齿,几近疯狂。 他们本准备誓死一搏,结果……那明军,仍旧逗弄他们一般,打完便跑。 而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却是有心无力。 打不到啊! 这时,有杀红眼的兄弟,直接冲入海浪之中,顺着明军大船的反向游过去,跟着,在那火铳之下,喋血大海之中。 井上一郎见状,肆意癫狂,却只得努力按捺着:“兄弟们,撤,撤!” 追不得啊! 敌军在船上,他们……在水中,那就是一个个靶子,任那明军打杀。 诸多海盗开始后退,再看过去,他们行进过来的一路上,已是横尸遍野。 那些,都是他们的兄弟,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眼下,却是足足死了两百多人,伤者,近五百人! 再向前走,是他们正在修造的新船,也被打的七零八碎。 “大哥,咱们,怎么办啊?”有人痛心疾首的问。 “这……先,不着急!” 井上一郎也是无奈,狠狠的啐了一口,吐出两颗大牙,连呼吸都在颤抖着。 此一战,他们的损失,太大了! 完好的兄弟,只剩下三百多人,余下那受伤的五百多人,能活下来的,怕也不多。 因为……没有药! “吩咐下去,先尽量救治兄弟们!” “顺便告诉大家伙,不要动怒,更不可生闷气!” “敌军的主将,非同一般,我等,要谋而后动!” 井上一郎十分的严峻。 也是到得此时,他才真正意识过来。 先前的诸多种种,皆是那敌军主将的计策,不断的激怒他们,吃准了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可是,大哥,这口气,就忍下了?”有人问。 “不,先休养生息再说。” 井上一郎冰冷道:“敌军,只有千余人,只待我等休整完毕,老子要教他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接下来,众人开始救治受伤的兄弟。 一直等到晚上,许多人的已是疲惫不堪,喝了些酒,沉沉的睡去。 大家伙,太累了,尤其是被敌人戏耍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人精神都有些涣散。 而也就在夜深人静之际,海湾处。 轰! 轰! 轰! 一阵炮火声响起。 山顶之上,诸多海盗顿时惊坐而起,打起精神,等待探子的回报。 不多时,探子赶来,一脸焦急:“大哥,明军又来了!” “走!” 井上一郎提刀起身,顿了顿,吩咐道:“大家伙记得,不要冲动,等待明军彻底登陆之后再动手。” 一行人赶往海湾的方向。 只是,待得众人赶来,那本已然上岸的明军,竟是……离去了! 走了! 这一次,根本不打,直接走了! “什么意思?戏弄我们?”有人愤然不已。 “大家冷静,这是敌军的计策,为的,便是激怒我们!”井上一郎忙安慰众人。 第430章 瞬间崩溃 诸多海盗,是又气又无力。 他们,一个个皆骁勇善战。 可眼下,无论你武力如何超群……打不到敌人啊! 不过大哥有令,叫大家伙安生一些,众人也就只好愤愤作罢,回山顶继续休息。 过了约两个时辰。 在小岛的东南方向,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再度响起。 沉睡中的诸多海盗,再度被惊醒。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做贸然行动,留在原地,等待探子回报。 果然,没一会,探子回来:“大哥,明军并未登岸,佯攻!” 众人皆无奈叹息,再度睡下。 又过了两个时辰,海湾处又响起了爆炸声。 被惊醒的诸多海盗气的发狂。 还他娘的让不让人休息了? 很快,探子又回报,仍旧是佯攻,假装攻击。 众人骂骂咧咧的再度睡去。 拂晓之际,爆炸声又一度响起。 诸多海盗被惊醒,只是不耐烦的瞥了一眼,继续睡觉。 只是,无人发现,这一次,本监守四周的探子,再也没来回报。 而这个时候,海盗周围,一艘艘战船缓缓逼近,诸多将士,悄悄登岸。 其中,千余人走在前面,直奔山顶而去,悄然靠近诸多海盗。 待得到达射程之内,王守仁长剑一挥,一个个火铳几乎同时点燃。 “砰砰砰!” 火爆炸裂的声音、子弹急速行驶的破空声,彻底炸响了这个宁静的清晨。 沉睡中的海盗被惊醒,慌乱的提起家伙,盯着仍旧有些迷蒙的睡眼,寻找敌人。 这时,诸多将士第二轮子弹已然填充完毕,簌簌急行之后,又有百余名海盗倒了下去。 “他们,在西南方向,呈半圆的形状!” 井上一郎立即看出了门道,高举长刀:“兄弟们,随我冲杀,为兄弟们,报仇!” “杀!” “杀啊!” 诸多海盗疯狂起来,完全不顾性命一般,向前疾冲。 也是这时,诸多将士第三轮的子弹已点燃,随着砰砰声响起,越来越多的海盗倒下了。 只是,其余的海盗,浑然没看到一般,仍疯狂的冲杀。 王守仁见状,忙的下令:“撤!” 千余将士,当即放弃开火,背着火铳,急速向后撤退。 后面,井上一郎的眼中,锋芒闪动。 先前,那明军太过狡猾,只在海岸附近,害得他们损失了两百余兄弟。 而眼下,既然那明军已然登岸,那么……便死吧! 他回头瞥了一眼,兄弟们,大约还剩下四百余人。 四百人,对战明军千人! 井上一郎凛冽一笑:“兄弟们,杀!把这些该死的明军,全部杀掉!” 撤退的千余明军,奔跑速度也是极快的,不多时,便退了近一里路。 诸多海盗跑的更快,急速追赶之下,最前方的井上一郎距离明军,仅剩下十丈左右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下,火铳,几乎就是废铁! 井上一郎眼中燃起一抹疯狂,再也顾不得许多,倾尽全力的向前冲去。 唰! 撤退之中的明军,忽而有序的四散开来。 跟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井上一郎的眼睛豁然睁大,身躯猛然一颤。 其余海盗也是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前面,忽而多出近千明军! 明军的数量,并非千人,而是……两千人!!! 尤其是看着对准了他们的漆黑的火铳,众多海盗的心底,泛起了一股绝望。 若只有千余明军,他们这四百余人足以对战。 可这突如其来,忽然多出来千余人,他们……将全军覆没! 因为,那火铳,早已准备就绪! “砰!” “砰!” 早已准备就绪的第二波火铳手,开了火! 那一颗颗子弹,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对着前面开火,便能命中敌人。 因为那海盗,太过密集了。 吭! 噗! 唰! 一声声闷响之后,近百人倒在了地上,亦有受伤之人,东倒西歪。 “撤,跑啊,兄弟们!”已然受伤的井上一郎再也不敢恋战。 其余海盗自也意识过来,四处躲避,伺机向后退却。 从勇猛无前,到溃不成军,只在,一瞬之间! 而面对正在逃亡的海盗,一个个早已准备就绪的火铳手,再度无情的开火,收割着一条条的性命。 三轮开火之后,诛贼三百余人。 至于跑掉的几十人,大多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王守仁见状,平静的下令:“开始清点,注意警戒!” 山顶,带领五名兄弟逃回来的井上一郎简单收拾了一下物品,直奔东边而去。 那明军,太猛了。 他们这边,大势已去,余下的兄弟也被明军冲散了,生死不知。 摆在他们几人眼前唯一的路,便是……逃! “大哥,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准备一些木板、藤蔓,必须快速制作小船。”井上一郎很是冷静。 旋即,带领五名兄弟准备起来。 可是,就在此时,一道道冲杀声自四周响起。 “贼人休跑,纳命来!” 声音落下,二十余人快速围拢过来! 井上一郎等人骇然欲裂。 这明军,除了火铳手之外,竟还有其他将士! 仓皇之际,他提刀应战,却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转瞬丧命。 半个时辰后。 诸多海盗的躯体,清点完毕。 前后,共诛杀七百八十三人! 王守仁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个小土包,哪里,应该是先前被杀之人,约有两百余。 核算下来,此番剿贼,共诛贼千余人! 而己方,只受伤八人,无人亡! 大胜! 诸多将士,兴高采烈。 王守仁倒是古井不波。 如这等大胜,在此番出海寻找海盗一路,不知胜了多少次。 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海盗人数最多,相较于其他数百人的团伙,可以说,这伙海盗,几乎是海盗之中最大的势力。 “返航,回宁波!” 王守仁下令,而后,又开始喝起了闷酒,似乎,这场大胜,于他而言,似乎并不值得开心。 一日之后,宁波。 戚景通得知王守仁、徐经二人返回,忙去海边迎接。 一见面,他便焦急道:“哎呀,两位兄弟,你们……太鲁莽了!” “出海寻找海盗,这不是徒劳无功吗?” “还有,前些日子,那海盗头子井上一郎,再度袭扰宁波!” “兄弟我倒是勉强挡住了,却也吃了挂落!” “哎呀,多说无益,两位兄弟,你们快想办法,如何才能避免被朝廷责难吧!” 戚景通苦口婆心,甚是着急。 闻言,徐经却是笑了笑:“海盗头子井上一郎?” “戚兄应认识此人吧?” “戚兄,你来看,这里面,有没有那井上一郎!” 说着,他引领戚景通的视线,指着一艘刚刚靠岸的战船。 戚景通循着望去,本准备开口的他,当即呆住。 那船上面,是一颗颗头颅! 第431章 另立山头的小弟 戚景通已然看傻了。 那一颗颗头颅,摆放整齐,足有数千颗。 这些……都是被剿的海盗? 他骇然欲裂。 相较于明人,这海盗极其容易辨认,因为常年漂泊在大海之上,风吹雨淋,故而皮肤黝黑,又显得十分的憔悴。 而这些头颅,尤其是最新一批头颅,显然就是海盗啊! 再看,一个面孔引起了他的主意。 粗放的五官,不怒自威,宛如杀神一般,那面孔,正是先前险些将他打败的海贼头子,井上一郎! “两位兄弟,你们……你们……” 戚景通惊骇不已,俨然说不出话来。 太震撼了!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海盗。 在朝廷这边,海盗的总人数,大抵在万人左右。 而眼前,这些头颅……少说也有七八千。 王守仁、徐经二人一行归来,竟是将那海盗,剿灭的一干二净! “戚兄,此番共剿贼八千五百三十余人!” 徐经也是有些激动,道:“不出意外,自此之后,大明……将再无海盗之患!” 说着,他的眼中,竟是泛起了雾气。 此一刻,他是多么的想赶回京城,向着恩师、向着朝廷百官,讲述此番的战绩。 他想告诉恩师,自己,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啊! 他想告诉诸多朝廷百官、乃至于皇帝陛下,先前,在殿试之中,自己的答卷,是可行的!是没有错的! 只是,这诸多思绪到头来,终究是化作一滴滴泪水,滚落而下。 王守仁自也知道徐经的心思,轻轻的拍了拍徐经的后背:“一切,静等回京!” 徐经不住点头:“对对对,回京之后,我定要亲自与恩师讲述!” 王守仁犹豫了一下,淡然一笑:“俺也一样!” 晚些时候,戚景通做东,邀请王守仁二人。 酒楼之人,三人畅饮。 “两位兄弟,不出意外,你们二人……接下来应该返回京城了吧?”戚景通问。 王守仁、徐经点头。 此番,他们原本的任务是镇守沿海一带,而此一刻,海盗尽诛,再镇守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戚景通见状,一声叹息,有些感慨。 大明再无海盗,是好事。 可若没了海盗,日后,他的前途,也就缥缈不定了。 看着王守仁二人,他有些羡慕。 因为有一个好的师傅,所以王守仁、徐经二人才敢贸然出海剿贼。 自然,二人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的。 “两位兄弟,此一去,日后再见,遥遥无期,干一杯!”戚景通举杯。 干杯之后,他笑了笑道:“两位兄弟,有件好事告知你们,我又娶了个婆娘,而今,已然育有身孕了……” “这孩子的名字,我已然想好,若是男孩,便叫继光。” “若是女孩……” 说着,他顿住了。 王守仁笑问道:“女孩叫什么?” 戚景通干脆一拍桌子:“也叫继光!” 三人登时大笑,通宵畅饮。 翌日,王守仁、徐经二人踏上了北归的路。 同时,一封奏报,也是快马加鞭奔赴京城。 此一刻,京城。 等待了数日,也不见王守仁、徐经二人的消息,宁远便有些着急。 因为此番出海,拖沓的太久了。 与先前规划好的时间,完全不符。 他甚至一度怀疑,王守仁、徐经二人出事了。 而就在他担忧之时,一名小太监将他召到了内阁。 “宁爱卿,你来看看吧。”弘治皇帝地上一份奏疏。 宁远展开来看,愣了愣。 这份奏疏,与大明朝堂,干系,并不大。 乃是自高丽递送过来的。 高丽,出了内乱。 原本,这事看起来跟大明没什么关系,因为高丽属于大明的属国,朝堂架构、以及诸多规矩,都与大明看齐。 包括年号,用的也是大明的年号。 关系,类似于大哥小弟一般。 小弟的家里,起了矛盾,打架了,作为大哥的,可以关怀,但却不好从中插手。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嘛! 只是,这份奏疏上面,却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高丽国王李隆,残暴无度,虐杀二十余名朝廷大员,砸掉了无数孔庙。 这便有些过分了。 高丽国,奉行的也是儒家学问,学习的,也都是大明的文字。 那国王李隆砸了孔庙,大肆诛杀高丽的儒家学士……要做什么? 要知道,学习大明的文字、文化,乃是归属的象征。 而今,高丽却要废弃儒学! 反了吗? 叛出大明,另立山头? 从此,不再当大明的小弟?自己改称大哥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 对于此事,其实他心知肚明。 史上,将高丽国王李隆的这段残暴行径,称之为甲子士祸。 诸多文官被残害之后,其余文官联合起来,对抗国王李隆! 若按照时间来看,此事应在几年之后发生的,此刻,却是提前了! “高丽大乱,此封奏疏,还是一个月前递送过来的!” 弘治皇帝缓缓道:“那李隆尤为残暴,诛杀士林学士,离经叛道,有万死之罪!” “宁爱卿,你,以为如何啊?” 话音落下,三位阁老也望向宁远。 这事,朝廷这边,大抵上,已然有了决定。 不出意外,大明,要驰援高丽的。 那李隆一副反叛的架势,朝廷这边,理应支持高丽的诸多儒家士林,拨乱反正。 而问过宁远的意见,也只是想看看,宁远这边,是否有独特的见解。 宁远一阵沉思。 史上,高丽的士林集团,其实是有实力对抗李隆的。 而号燕山君的李隆,也在士林集团的打压之下,成功的成为了高丽第一个被废弃的君王。 所以,朝廷这边是否出兵,其实,无关紧要。 人家本身自己就能解决的事情,大明,没必要出兵征缴,铺张浪费啊。 “启禀陛下!” 宁远开口道:“臣以为,朝廷理应下旨,申饬高丽国王李隆。” 申饬? 只是斥责一番?不出兵?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三位阁老闻言,自是能理解宁远的此话的深意。 大明这边申饬高丽国王李隆,便意味着,与高丽诸多士林站在一起。 如此一来,便能助长士林集团的威势,从而对抗国王李隆。 只是…… 刘健摇了摇头:“繁昌侯,你学究天人,历来,料事如神,只是,此番,你终究是错的!” “原因,很简单,这奏疏,乃是一个月之前递送来的。” “眼下,一月过后,那高丽,怕是早已大乱。” “所以,朝廷这边,理应派兵征缴二臣燕山君李隆。” 李东阳、谢迁闻言,纷纷附和。 第432章 弟子有罪 朝廷,必须得派兵,征缴高丽。 这是三位阁老共同的意见。 高丽,可也内乱,可以打仗,但是,敢打砸象征着无数读书人的孔庙,那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宁远见状,只是淡淡一笑。 他总不能说自己知道高丽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既如此,那便出兵!” 弘治皇帝果决道:“只是,朝廷这边,理应派多少兵马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 传言之中,那李隆坐拥十万大军,若朝廷这边派出的兵马少了,即有可能打不过那燕山君李隆。 而若派兵太多,便会靡费无数的银两。 最终,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商议,定了下来,出兵两万,驰援高丽。 跟着便是命谁为主帅。 而今大明,一片向和,日后,可能极少打仗了,于是,此重任便落在了宁合雍的头上。 大事商议完毕,弘治皇帝看向宁远:“那王守仁、徐经二人,仍旧没有消息吗?” 额! 宁远顿了顿说,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因为对于王守仁、徐经二人的消息,他是半点皆无。 弘治皇帝板起脸:“王守仁、徐经二人,擅离职守,着锦衣卫,缉拿此二人,押入诏狱,另行问罪!” 宁远没有作声。 这位皇帝陛下明知王守仁、徐经二人出海寻找海盗窝点了,却仍旧问罪,便意味着直接放弃了王守仁、徐经二人。 不指望此二人能找到海盗窝点。 宁远不由得焦急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王守仁、徐经二人被问罪,担心的是,二人的生命安全啊! 晚些时候,宁远回到宁府,只见老爹宁合雍已然准备好丰收的菜肴,便走了过去。 “呀哈,吾儿回来了!快,快来坐!”宁合雍很是开心。 宁远却是提不起兴致,淡淡的扫了一眼:“什么时候出征?” 宁合雍猛灌一杯:“明日巳时!” 宁远侧目。 明天就出征? 这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点兵、训兵,这里面的事宜太多了,贸然出击,很容易出问题的。 于是他严肃道:“老爹,我建议你三日后出兵。” 宁合雍断然拒绝:“不行,不行!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宁远便有些无语。 对于老爹的心情,他是理解的。 宁府这边,即将增添两个新丁,有这么个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自是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出兵。 可考虑到高丽那边的形势,宁远仍旧摇头:“听我的,老宁,你再这般兴奋,休怪我去陛下那边说你坏话!” 宁合雍虎躯一震:“好小子,反了你了,你再说一句试试?” 宁远干脆道:“换人,这主帅必须换,宁合雍立功心切,尚未训兵,便贸然出兵,定会损兵折将!” “你……” 宁合雍气的干瞪眼,最后只得作罢:“好好好,听你的,老爹我怂了!” 他也是无奈。 因为他很清楚,自家儿子,是为自己安全着想。 贸然出兵,以两万大军去打人家的十万人,确实容易出问题。 接下来的两日,宁合雍开始训兵。 朝廷这边简单催促了一番,后来也置之不理了。 因为宁合雍的做法,并没有问题。 带兵人数少,对战数倍的敌人,多训兵几日,自知理所当然。 很快,来到了第三日。 宁合雍这边带领大军出征了。 弘治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行,静候佳音。 而就在送行之后,弘治皇帝不忘当着百官的面,督促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爱卿,王守仁、徐经二人,要尽快的缉拿归案啊!”弘治皇帝说道。 牟斌自是立刻应下,行动起来。 一侧的宁远听闻,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些期望锦衣卫这边能抓到王守仁、徐经二人。 被抓回来,也总比死在那苍茫大海之上好的多啊!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一封自宁波知府的奏疏,来到了京城。 尚未下值的三位阁老与弘治皇帝见了,皆是震撼不已。 “诛杀海盗,八千五百余人……” “这……怎么可能!” “那海盗的总人数,也就是万余而已,他们二人一行,区区两月有余,便将诸多海盗,一网打尽了?”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震撼的同时,也十分的质疑。 要知道,那海盗在苍茫的大海之上,来无影、去无踪,朝廷这边虽是全力抵抗,可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海盗窝点的。 在这个前提下,无论大明朝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彻底剿灭海盗。 可是,眼下…… 不敢想象! 此事,若是真的,那便意味着,王守仁、徐经二人定是找到了海盗的窝点,继而进行清剿。 只是,此二人……当真可以找到那海盗的窝点? “如若朕没记错的话,先前的殿试之中,那徐经的答卷便是寻找海盗窝点,进行剿灭……”弘治皇帝喃喃着,暗暗惊叹。 三位阁老默然。 确实如此。 先前,此番科举殿试的题目便是如何对抗海盗。 而徐经的答卷则相当直接,出海,寻找海盗窝点,剿灭便是。 简单直接,乃至于有些异想天开! 可是,此一刻再回头看,那徐经……可能对了! “徐经此人,乃……奇才也!”谢迁赞叹不已。 刘健与李东阳皆是表示认同。 困扰大明百年的海盗问题,竟……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不是奇才是什么? 弘治皇帝顿了顿,冲着一侧的萧敬道:“快,传王守仁、徐经二人,即刻入宫觐见!” 萧敬自是立刻出去安排。 翌日。 京霸高速公路出口处,蹲守的锦衣卫忽而发现两道声影,忙是拦截下来。 指挥使牟斌确认之后,立刻入宫。 此刻,正值早朝。 牟斌一头扣下:“启禀陛下,王守仁、徐经二人已然伏诛,请陛下吩咐。” 弘治皇帝一听,猛的一震:“快,快放人!放人!” 牟斌有点懵,却只得老实退下。 他回到一处私院,将王守仁、徐经二人释放。 而重获自由的王守仁、徐经二人开始商议起来。 “师兄,我等……要去东宫见恩师吗?”徐经问。 “不用,直接去宁府!” 王守仁一脸的沉重:“不出意外,恩师怕是尚未起床!” 于是二人来到宁府。 自是无需禀报,二人被找到到前堂。 此一刻,正在睡梦之中的宁远得知消息,立刻坐起。 那两个小子,竟安然回来了? 好事啊! 他忙是披上外衣,来到前堂,所见之下,历来淡然的王守仁与徐经,几乎是同时跪在地上。 “拜见恩师!”二人朗声开口。 宁远愣了愣。 徐经行大礼,或可以理解,可王守仁,也是如此激动的样子,不应当的! 于是他故作一脸深沉的样子,道:“哦,你们,回来了啊,起身吧!” 话音落下,王守仁当即一头扣地:“恩师,弟子……有罪!” 旁边的徐经也跟着扣头:“恩师,弟子,亦有罪,请,恩师发落!” 宁远:“……” 就有点懵。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没有出海剿匪,特来请罪的吧? 第433章 徐经的春天 王守仁、徐经二人,上来便请罪,令宁远有些无所适从。 先前,一切计划的好好的,如何如何剿匪,包括航海的路径,徐经这边也提及过。 看似,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两月余后,此二人回来,当即请罪,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小子,不对劲啊! 难不成是出海没寻找到海盗的窝点,在大海之中晃荡了两个月? 于是,他当即沉下脸色:“你们二人,何罪之有啊!” 王守仁已然潸然泪下:“弟子……愧对恩师教诲,使得手下将士损失二十余人,弟子……罪不可恕!” 死了二十多人? 宁远有些疑惑。 行军打仗,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谁也不能保证数千人的对仗之中一人不死,即便是他宁远,在平叛宁王之时,也死了数人。 故而,所谓的伤亡,其实算不得问题。 既然不算问题,王守仁一上来还一反常态,哭诉不已,显然是清剿海盗方面出了事。 他徐徐开口道:“可是海盗太多,无法彻底清剿啊?” 王守仁忙是回应:“区区海盗,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惧,此番,弟子与徐师弟已彻底将海盗清剿个干净!” 咦? 宁远诧异。 这两个家伙,可以啊! 当真,将那诸多海盗给清剿干净了。 要知道,那海盗可是困扰的百年的祸患,自此以后,将彻底消失殆尽! 这是……大好事啊! 而既然是好事,王守仁徐经二人还是如此哭诉,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炫耀般的感觉。 用后世的某个言语形容,那便是……凡尔赛! 好家伙,你们两个清剿了海盗,立下大功,本应开心的,哭个毛啊? 这时却听王守仁说道:“恩师,曾与弟子说过,不考虑部下性命的将领,不是好将领!” “弟子率领三千义兵,本一路顺风顺水,可因弟子莽撞,折损了二十余兄弟!” “弟子,有负恩师教诲啊!” 王守仁泪如雨下。 宁远定了定,见王守仁并不像是装腔作势的样子,心下了然。 确实,他与王守仁说过类似的话,包括他自己,也一直在努力贯彻、奉行这一点。 无论如何,要尽量减少、将士们的损伤,这才是一个合格将领该做的。 只是,在此之前,却是有个前提。 得考虑大局! 得建立在你能打赢对方的前提下。 所以,王守仁的做法,并没有毛病。 宁远站起身来,轻轻扶起王守仁:“伯安呐,你,无须自责。” “将士们拼命,为的是整个大明。” “他们因公殉职,朝廷这边,理应嘉奖抚恤。” “好了,你也别伤心了,不出意外,皇帝陛下那边应会昭你入宫,准备一下如何君前对奏吧!” 听了此番安慰,王守仁这才轻轻点头,逐渐的恢复了先前那平淡的模样。 “恩师!” 王守仁想了想,开口道:“陛下,已然命弟子入宫觐见。” 宁远眨了眨眼。 皇帝陛下竟然比他还前提得知王守仁回来的消息? 他忙是点头:“既如此,万不可怠慢,走走走!” 说着,他便拉着王守仁向外走去。 地上,本泪眼阑珊的徐经看了看,愣住了! 他想开口,想叫住宁远,想要说声,恩师,还有我呢,我啊! 直到宁远二人走到门口处,王守仁也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恩师……徐师弟……” 额。 宁远也是僵了那么一下。 差点把这位小徒弟给忘了。 虽说一直以来徐经在他这边都没什么存在感,不过,此番之所以能彻底清剿海盗,徐经也是功不可没的。 他转身走到徐经跟前,很是满意的笑道:“衡父,此番,你做的很不错,很好啊,为师,甚是欣慰。” 徐经站了起来,眼中仍旧蕴着泪水,看向宁远的眼神,有些……小委屈。 宁远见状,正色起来:“衡父啊,你应该知道,为师,虽是极少关注你,可你的一言一行,都在为师的预料之中,你,是恩师的得意弟子啊!” 闻言,唰的一下,徐经再度泪流满面。 原来,恩师并未忘记自己。 恩师,一直暗暗关注着自己啊。 他感激不已:“恩师,此番,弟子不负恩师所望……” “嗯嗯,为师,知道的,快走,入宫觐见!” 宁远催促,随后带头而行。 内阁。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已是等了许久。 尤其是弘治皇帝,略微有些不满。 他已然下了口谕,叫王守仁、徐经二人觐见的。 而等了这么久,那二人竟然还没来? 他转而望向一侧:“王守仁、徐经人在何处啊?” 萧敬老实回应:“去了……宁府。” 弘治皇帝怔了一下,却是淡淡一笑,道:“嗯,驸马都尉教出这两位弟子,很是不错啊!” 一场大胜归来,第一时间,去面见恩师。 说明宁远在二人心中位置,十分的重要。 换而言之,这也是孝! 孝顺恩师啊! 三位阁老也是点头,表示认同。 王守仁、徐经二人,确实不错啊! 此番大胜,几乎将海盗清剿干净,乃是相当大的社稷之功。 在这等功劳跟前,稍微“任性”一些,自也无妨。 至于所谓的天地君亲师,在这位开明的君王跟前,自可以理解。 终于,等了许久,宁远三人才匆匆赶至。 “三位爱卿,免礼!”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冲着一侧道:“赐座!” 很快,凳子搬来,宁远美滋滋的坐上去,与有荣焉。 立了功果然不一样啊。 便是他自己,大多时候在皇帝陛下的跟前,也只有站着的份。 眼下,竟是沾了两个弟子的光。 弘治皇帝懒得理会宁远,望向了王守仁:“王爱卿,你来说说,此番,是如何剿灭海盗的。” 王守仁宠辱不惊,缓缓开口:“启禀陛下,臣与徐经二人自宁波出发,一路之上,以徐经自制的海图,向北行进。” “期间,所遇海盗,皆一网打尽。” “自琉球诸多岛屿,再度向北,抵达长崎、高丽等诸多岛屿。” “如此,来回之间,共诛海盗八千五百余人。” 一番话落下,内阁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 这王守仁说的简单,可遥想其中的诸多事宜,定然困难重重。 海盗的数量,并不多。 于朝廷这边而言,最大的难题,便是寻找海盗的窝点。 而此番,王守仁、徐经二人却是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窝点。 先前,科举殿试之时的某份答卷的言论,应验了! 几乎同一时间,弘治皇帝、三位阁老,纷纷望向了徐经,神色之中,略带震撼。 此人,当真有那等鬼斧神工之能? 而感受着这大明最具权势四人的注视,徐经的眼中,蒙上了雾气。 他,徐经,终于证明了自己! 第434章 炸裂 内阁之中,一片寂静。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定定的看着这个年轻人,恍然间,先前的诸多示意浮现眼前。 对于徐经此人,他们的印象极深。 因为在春闱之时,这徐经涉及了科举舞弊,当时,还闹的朝廷风雨连连。 后来,到了殿试。 徐经的一份答卷,令得诸多大员嗤之以鼻,便是他们都极其的不认同。 如何镇守海盗? 很简单啊,朝廷派出大军,寻找海盗窝点,清剿干净便是。 听起来,宛如天方夜谭。 可是,此一刻,这天方夜谭,成真了,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三位阁老与弘治皇帝,或多或少有些难堪。 徐经的行径,就仿佛红果果的告诉他们,他们,是何等的有眼无珠。 许久过后,弘治皇帝仍旧疑惑似的道:“徐爱卿,你……当真可以在那苍茫大海之中,找到海盗窝点?” 徐经点头应是。 弘治皇帝又问:“你……是如何找到的呢?” 徐经这才顿了顿,徐徐开口:“启禀陛下,其实,很简单。” “臣生在江南徐家,家中,颇有藏书,臣无事之际,便阅览一些山海异志,故对四方的位置,已心中有数。” “至于寻找海盗,臣只需将一些海盗不可能生存的地方划出去,再寻找可疑的岛屿,便容易了许多。” “因为,那海盗生存的地方,必须有淡水。” “如此按图索骥,海盗便无所遁从!” 他侃侃而谈,虽是面对君王,眼中,却是带着些许的骄傲。 弘治皇帝闻言,重重点头。 说来简单,可要将四方地理的位置了然于心,也非常人能做到的。 这徐经,是个怪才啊! “你们二人,皆是……栋梁之才啊!” 弘治皇帝开口:“此番立下大功,朝廷这边,理当嘉奖,退下吧,接下来五日,你二人便好好休沐,休息一番。” 对此,三位阁老也是认同的。 这两个小子,当真是给了偌大的朝廷一个巨大的惊喜。 只是,大学士刘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严肃问道:“徐经,你们此番清剿海盗,经由……高丽?” 徐经顿时也认真起来,小心的看向了王守仁。 此事,乃是师兄心中之痛,一直自责,无法释怀。 王守仁便踏前一步,缓缓道:“刘公,此番剿贼,确实……经由高丽。” 刘健继续问道:“你二人可知……那高丽国而今,如何了?” 王守仁平稳道:“高丽,起了内乱,下官得高丽诸多士林相求,将大军引入高丽境内,一番鏖战,助得士林除掉暴君,而今,高丽国王已由那李隆之弟,李怿接位!” “此番进军,下官……也是一时鲁莽,致使二十余名将士白白牺牲,下官……有不可推卸之职!” 说着,他转身看向宁远,深深鞠了一躬:“弟子王守仁,愧对恩师!恳请恩师……责罚!” 而后,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嘶! 转瞬之间,内阁之中,寂静如死。 便是连宁远也懵了。 这两个老小子……干了什么? 出征清剿海盗,经由高丽,看到人家内乱,出手相助,将那暴君燕山君李隆,给废了? 给废了? 宁远喉咙涌动,有些不确定似的问道:“伯安,你的意思说,你带兵,去了高丽?” 王守仁点头:“弟子……私自带兵入高丽,致使……二十余名兄弟,折戟沙场,弟子……有罪!” 宁远直接闭嘴了。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 什么意思? 那高丽内乱,以至于令大明朝廷都不得不出兵相助的大事……解决了? 只是带领三千精兵,就将那号称佣兵十万的燕山君李隆,打败了,给,废掉了? 弘治皇帝也是相当的懵:“王爱卿,那高丽……当真平和下来了?” 王守仁一脸悲痛:“启禀陛下,是的,而今高丽国王,已是李怿。” “那李怿,感受天恩,不日,便将亲自拜访大明,以谢恩惠!” “只是……此番,臣等贸然行进,致使二十余兄弟惨死,臣……罪不容恕。”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少见的失态,缓缓望向三位阁老。 三位阁老也是错愕万分,瞪大眼睛,宛如听天书一般。 尤其是那贸然行进,损失二十余兄弟……简直如闷雷一般,炸的人魂魄纷飞。 问题是那伤亡的二十余人吗? 是你王守仁只带领三千精兵,灭了那李隆的十万大军啊! 一侧,徐经也深以为然一般的佐证道:“陛下,三位阁老,确实如师兄所说,而今高丽,已然平和下来。” “自然,师兄所言,驰援高丽,乃是顺手所为,只是,回头看来,却又十分的冒失。” “故而,时至今日,师兄……仍旧自责万分。” 他这番话,本意是想解开师兄王守仁的心结。 毕竟,先前二人与恩师商议好了,此行,只是清剿海盗。 可你清剿海盗,半路去驰援什么高丽,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最主要的,因为驰援高丽,死人啦! 对战数千名海盗,诸多兄弟一人未死,可因驰援高丽,死了人。 这是多管闲事啊! 王守仁见状,再度冲着宁远一拜:“恩师……弟子……有负恩师所托,望恩师责罚!” 宁远:“……” 已是彻底无疑。 这……不敢想象。 原本,在他的认知之中,王守仁此番损失二十余兄弟,是对战海盗损失的。 结果……这小子跑去驰援高丽了。 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他深深沉了口气:“所以,伯安,驰援高丽,只是你……顺手所为?” 王守仁点头:“弟子莽撞,请恩师……责罚!” 责罚…… 我责罚个蛋啊! 宁远心绪都快炸裂开来。 这……简直超神了好不好? 驰援高丽……顺手……顺手啊! 就仿佛帮助高丽诸多士林,只是看不过去,如路人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后……损失了二十余兄弟……悲恸不已? 他认真看了看王守仁,却见王守仁半点没有作假一般,砸了咂舌,诸多言语……咽下了肚子。 这特-么……没法置评啊! 牛叉炸了! 琢磨许久,他试着道:“伯安,你可知,先前,那高丽,乱成何等样子?” 王守仁深以为然般点头:“已是民不聊生,李隆暴行,罄竹难书,故而弟子才会与高丽诸多士林一道剿之……只是,损失了……” 别损失了! 宁远都快骂娘了。 合着这老小子,当真不知道自己干了多么牛叉的事情吗? 第435章 痛心疾首 内阁,寂静一片。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都几近傻眼了。 高丽的内乱,平定了! 就这般……平定了! 更让人茫然的是,王守仁,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自责不已。 就让人……无可言语。 那天大的事情,在这混小子的眼中,竟如此的……微不足道。 震撼许久,弘治皇帝问道:“王爱卿,那暴君李隆,有多少兵马啊?” 王守仁直接回道:“约有五万兵马,诸多高丽士林,有三万余兵马,再联合诸多百姓……灭之,轻而易举。” 弘治皇帝:“……”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他忍不住深深的看了王守仁一眼,却见其半点不像撒谎的样子,最终,诸多情绪,付之一叹。 王守仁说的如此确之凿凿,便意味着,高丽那边,大抵……已然平和下来。 清剿危患大明百余年的海盗,又……顺手,帮助高丽平反。 这功劳,简直不可想象。 大明,作为上国,相当的注重颜面。 就如帮助属国平反,必须得派出大军。 可眼下,那宁合雍率领的两万大军……已是形同摆设。 人家内部都平和了,还打个屁啊?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道:“尔等……退下吧!” 宁远主动起身离开。 出来内阁。 宁远斜瞥眼王守仁:“伯安,你可知,为了平反那燕山君李隆,朝廷这边,派出了多少人马?” 王守仁一脸费解的样子:“平反李隆,轻而易举,朝廷……派出大军了?” 宁远:“……” 老他娘的凡尔赛了! 不过见王守仁认真的样子,他还是点头道:“此番,朝廷已然派出两万大军,征缴暴君李隆,而你……” 一时间,他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明明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结果,在这老小子的眼中,甚至还不如那损失的二十余名兄弟。 旁边,徐经小声道:“师兄,我们……好像在不经意间,干了见大事。” 王守仁有些木讷的点头:“好像是……” 徐经道:“可是……恩师好像并不开心。” 王守仁偷偷的看了看:“恩师……可能是埋怨我先前没有提及此事,只是,师弟啊,我哪里有脸面提这事儿啊……” 徐经相当理解。 高丽那边,不是特别乱。 师兄会同诸多士林,号召百姓,轻而易举的将那暴君李隆给废了,整场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见恩师如此不悦的样子,诸多言语,他也只得咽到肚子里。 不多时,三人来到东宫。 宁远忙开口道:“大舅哥,快派人,将我老爹叫回来,此番,无需驰援高丽了。” 朱厚照很是不解。 宁远指了指王守仁:“打完了,打完了!快派人去叫我老爹啊!” 朱厚照愕然。 他自是一瞬间会意过来,只是…… 打完了? 就……打完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派人去截停宁合雍所率领的大军。 而后,他定定的看着王守仁二人。 这两个家伙,很不一般啊! 不多说,只是能成为老宁的弟子,定是有些本事的。 于是他摒除对王守仁的偏见,严肃道:“你们两个,理应知道本宫乃是老宁的大舅哥吧?” “如此算下来,本宫便是你们的……师伯!”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啊?” 话音落下,王守仁与徐经二人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这意思是…… “弟子,见过师伯!”徐经忙是开口。 王守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道:“见过师伯!” 朱厚照大笑不已。 开心呐! 这满朝文武能让他钦佩之人,不多,老宁,是一个! 眼下,嗯……又多出来两个晚生后辈。 “刘伴伴,去取银子,赏!” “王师侄、徐师侄,各赏银,五千两!” 朱厚照相当的大气。 于是,王守仁、徐经二人,就此,多了一个师伯。 当朝太子、储君、未来的君王! 赏赐之后,朱厚照看向宁远:“老宁,而今,海盗已然扫除,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迈出那一步了?” 宁远点头。 清剿海盗,固然是为了这江山社稷着想,可与此同时,他也是有着一定私心的。 他严肃道:“接下来这一步,至关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接下来这一步路,是……开海禁! 大明的海禁,已有百年之久。 一开始,是因为三宝太监下西洋等行径对朝廷而言,非但无利可图,还要靡费诸多银两。 久而久之,下西洋与海禁便混为一谈,大有闭关锁国之势! 而闭关锁国,注定是思路一条。 所以,这海路,必须打开! 非但要打开,还要大开特开,将海洋的贸易,做大做强! 且不说别的,单说那香皂,通过一些行商,在南洋、东南洋等地,一块,竟是炒到了三两银子的高价。 每每想到此事,宁远便痛心疾首。 银子! 那都是银子啊! 在大明,不过区区数个大子的香皂,竟是翻了百倍有余。 这生意,他若是不做,那……还是人吗? 可是,要朝廷这边开海禁,王守仁、徐经这边大破海盗,还不够,还需要,另外一个契机。 破贼,只是意味着,朝廷这边的海事,有了一丝丝的势力。 而开海禁,便会遭遇诸多的阻拦。 因为朝堂这边,已是将开海禁与下西洋混为一谈。 朝廷要开海? 那就会靡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劳民伤财! 所以,必须要有那么一个契机,将开海禁与下西洋,区别开来! “殿下,或可拟旨,命那戚景通,言行巡查私自出海之船只!”宁远说道。 朱厚照顿时会意过来。 问题的根本,便在这里。 先前,那诸多私商与海盗勾结,私自出海,贩卖物品,获取利润。 而今,海盗已除,诸多私商再出海,便会遇到重重阻拦。 朝廷这边,只要抓住出海的利润与危机,便可使得开海禁,变得合理! “本宫知道了,老宁,你放心,不出三日,本宫必定会捉住私自出海之人!”朱厚照信誓旦旦。 很快,两日之后。 来自于宁波的一封奏报,来到了内阁。 原本,三位阁老并未在意。 只是,那奏疏上面所涉及的银两,却的令得三位阁老瞠目结舌。 所涉及银两,近十万! 近十万两银子的货物! 这就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朝廷之上,每年,收上来的银两,也不过区区两三百万两而已。 而这些私商,至此一次,十万两货物,便可将利润翻倍,何其的恐怖? “查!” 弘治皇帝相当的果决:“此事,必须严查!” 这已是涉及到私自出海,是掉脑袋的大罪! 不多时,宁远赶至内阁,主动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愿彻查此事!”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一直以来,宁远这小子,无利不起早,此刻,怎会操心起这等不起眼的小事?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随口道:“既如此,宁爱卿,此事,便由你彻查!” 宁远忙是应下,心底,已是乐开花! 开海之事,可成矣! 第436章 查案等于收银子 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宁远开始行动起来。 回到宁府后,他首先是将沈三叫到府上,一通吩咐之后,又开始收拾衣服、行囊。 这个时候,朱秀荣走了过来,一脸平淡:“又要出门了吗?” “嗯!” 宁远一边忙活一边点头:“去宁波,有一件大好事。” 朱秀荣也没有过问那大好事是什么,抬手,轻轻将一封信件递给宁远。 宁远愣了愣。 信? 给他的? 他疑惑着,拿起信件,正准备看,却见边角已然打开。 公主殿下……看过信件了? 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展开信件看了看,不自觉喉咙涌动。 这信,乃是自江西上饶递送过来的,而写信之人,赫然是……娄素珍。 娄素珍的字迹,很是好看,言语,也十分的朴实。 大概意思是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聊聊几句而已。 可这几句话放在当下这景况下…… 宁远不由得看向朱秀荣,有些心虚。 “这……” 他张口结舌,最终还是解释道:“这娄素珍乃是……” 朱秀荣骤然抬手:“我不想知道她是谁!” 宁远:“……” 不知为何,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却听朱秀荣缓缓道:“宁家,人丁单薄,你多几个妾室,我半点不在意,甚至,还会为你开心。” “因为,这乃是为整个宁家考虑。” “说句不好听的,我,一直在为你谋划合适的妾室。” “只是……我的好夫君,你若是多了妾室,不妨带回宁府来,我,可以照看过来的!” 说罢,转身,怫然而去。 宁远瞪大眼,满是错愕:“秀荣,秀荣,你听我解释……” 朱秀荣却是已然大步离开。 宁远愣在原地,旋即一阵苦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公主殿下的心中,自己竟是那等色皮? 冤枉啊! 宁远相当的无奈。 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宁远是什么样的人,时间,会证明一切。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宁波。 因为,这可是关乎整个江山社稷的大事! 收敛了行囊之后,他叫上了一切金吾卫,便准备出发。 朱秀荣却是走了出来,身侧,还跟着王满堂、刘美人。 “夫君一路去宁波,舟车劳顿,路上,便教满堂与美人照看一番吧。”她淡淡说着。 看似关怀的样子,实则有些霸气,不容置喙。 宁远再度傻眼。 这是……全程监控他? 至于吗? 有必要吗? 他一脸苦笑,商量似的道:“别闹,我要去干大事,相当的紧要,不容马虎。” 朱秀荣却是扬起几分笑容,就那般看着宁远。 “这……好吧!”宁远也是无奈至极。 于是,他带着两百余名金吾卫、王满堂、刘美人等,一路奔向宁波。 这段时间,长江以北,已然修建了一条高速公路。 自京城,直接抵达南京。 沿着南京乘船一路向下,经由杭州,再度向东南行进,来到了宁波。 而时间,只过了区区五日! 这,便是大明速度! 换作以往,八百里加急,也不比此行快多少。 太快了! 毫不客气的说,假若那宁王在此时造反,不消十日,便可轻易平叛。 来到宁波,宁远第一个见的人,自然便是戚景通。 和他想象中,差别不大。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豪迈之中,带着睿智,是个硬汉子。 “下官,见过先生。”戚景通开口,彬彬有礼。 甚至,还偷偷的瞄了宁远几眼。 这位,可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啊。 且不说本身如何,便是教出王守仁、徐经、唐寅等诸多弟子,便足以傲然当世了! “戚大人无需多礼。” 宁远直接道:“而今,那货船,所在何处啊?” 戚景通道:“货物已是押至大营,烦请先生移步。”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之上,摆满了物品。 包括布料、丝绸、瓷器、香皂、甚至还有护肤神水,琳琅满目,大多,是大明特有的物品。 按照原计划,不出意外,这些物品,将销往南洋、东洋等地。 一行过去,再从当地采购物品回来,一次往复,赚双倍的银子。 银子啊! 宁远心痛不已! 他顿了顿,开口道:“可查出背后之人?” 戚景通道:“表面上,只查出了宁波三大家族刘家的分支,实则……” 他没有说下去,意思,却表露无疑。 这背后,是那三大家族之一的刘家,操控一切。 “有些意思!”宁远略微眯着眼。 宁波靠海,当地,本没有经济支柱,那所谓的三大家族,很是值得考量啊! 他们,靠什么挣来的银子?乃至于一度被称为“三大家族”? 而眼见宁远沉思一般,戚景通试探似的道:“先生,那刘家的家主,刘安,想请您吃个便饭。” 嗯? 宁远缓缓侧目,有些疑惑似的看了过去。 戚景通当即一个哆嗦,忙解释道:“先生,那刘安……先前……曾给过下官银子,下官没收,又因在这宁波一亩三分地,面子上,要佛照一些。” 宁远这才点头,斜着眼道:“你……当真没收?” 戚景通立即摆手:“没,绝对没有,下官,以……性命担保!” 宁远一脸慨叹,拍了拍戚景通:“有银子不赚,对得起自己吗?” 戚景通:“……?” 就有点懵。 合着,按照这位大人的意思,自己理应收那刘安的银子? 晚些时候,宁波最大酒楼,二品鲜,最大的雅间。 三大家族之一的刘家家主,刘安,热情款待宁远。 “宁大人,久仰,久仰!”中年胖子刘安哈腰点头。 “哦!” 宁远面色冰冷,只是应了一下,便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 很快,菜肴上来,竟都是生猛海鲜。 宁远自没有客气,一顿大吃大喝。 一直到得酒宴即将落幕,刘安含笑道:“宁大人,不瞒您说,小的这里啊……有件事想求您。” 开口之间,悄无声息的递上一张银票。 而后继续道:“先前呢,小的家有个堂兄弟,不懂事,做了些错事,还要劳烦您……多多谅解啊!” 宁远随意瞥了眼。 好家伙,竟是十万两的银票。 出手,当真够大方啊! 他收了银票,随意点头道:“嗯,本官……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二去。 回到大营之中,眼见宁远的所见所为,戚景通略微有些……厌烦。 当朝驸马、皇帝陛下极其器重的人,便是,这般模样? 打着查案的名义,肆无忌惮的收银子? 第437章 反手抄家 宁远自是一眼看出戚景通的异样,随口道:“怎么,你以为本官是那等肮脏之人?” 戚景通闷着头,没敢应声。 宁远笑了笑,取出万两宝钞:“喏,给你的,就当做是……” 话音还未落下,戚景通忙倒退两步:“大人……下官……无功不受禄。” 竟是不要。 宁远莞尔,收起宝钞,转而问道:“戚大人,你,该不会揭露本官吧?” 戚景通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宁远道:“口说无凭,立下字据。” 戚景通便有点懵。 这事……也能立字据? 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直白一些,若当真按照大明律例,收了那么多银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宁远见状,眉头一横:“怎么?戚景通,你要违抗上官命令吗?” 戚景通无奈的嘬牙花子,只得提起笔,想了想,便准备开始立字据。 却听宁远开口道:“我说,你写,宁波有变,着,松江、苏州、杭州、台州诸多义兵,前来驰援,凡驰援者,赏银一两!” 话音落下,戚景通直接震住了。 义兵?驰援? 这位先生……是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 他的心底,惊涛骇浪。 动用其他地方的义兵,这本身就意味着对宁波这边的义兵,不信任。 不信任,便意味着要…… 若当真的那样的话,便极为可怖了! 后果,不堪想象。 戚景通有些踟蹰:“先生……您,当真要……” 宁远平静的抬眼:“我要做什么?” 戚景通立刻闭嘴。 这一刻,这位先生给他的感觉,才是那等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大人物! 于是,就在当夜,一份行令,传至松江、苏州、杭州、台州等地。 一番风雨,已在酝酿。 临走之际,宁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神秘一笑:“老戚啊,看你二三十岁的人了,可有子嗣了?” 这话,当即令得戚景通振奋起来。 骄傲啊! 他本能的挺起胸膛:“先生,不瞒您说,家妻刚有身孕,听大夫说啊,可能是个男孩。” 宁远点头:“恭喜,恭喜!” 真心实意! 他也是由衷的期待,哪位于整个大明史上都赫赫有名的英雄,降临世间! 也是这时,宁波的一座极其广阔的府邸上。 刘府! 家主刘安高坐堂上,左下是家族的长辈元老,右下则是主持大事的诸多兄弟。 “家主,而今……如何了?” “哪位大人,可否答应?” “收了银子吗?” 一些人纷纷开口。 家主刘安眯眯笑:“诸位放心,大事,已了!” 简单几个字,终于是令得众人安心下来。 没人能想到朝廷那边为何会突然严抓出海一事,也没人能想象犯下此事的后果。 若按照律法,而今大明的太高组皇帝曾说过,板片不得下海。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可既然那位大人收了银子,一切就都好办了。 却见刘安冷笑道:“一直听闻那繁昌侯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而今看来……呵呵,仍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他既已收了银子,那此番犯的事,便会尘埃落定。” “诸位,都回去休息吧,等好消息便是。” 说着,刘安率先离开。 本阴郁的刘家,气氛,也终于轻松了几分。 翌日,一整日下来,衙门那边都相当的平静,没有半点声响。 本安心下来的刘家人,有些慌乱。 那位大人既然收了银子,说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故,仍旧不放人啊? 刘安也是有些不解。 可本能的,他还是相信直觉。 这是潜在的规则,既然愿意收银子,便意味着会帮忙解决事情,断然不存在临时变卦可能的。 因为,一旦变卦,就会败坏人品,被这个朝代所不容。 “诸位尽管放心,那宁远,定会信守承诺的!”刘安自我安慰一般说道。 可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小厮匆忙冲了进来。 “家主,家主,不好了!” “外面,来了许多官军,足有数千人!” “将刘府,彻底围拢起来!” 唰! 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霍然起身。 官军,将刘府围拢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 刘安也是慌乱不已。 这里面,出了变故了啊! 可他还是安抚众人道:“大家放心,大抵是误会,咱出去看看!” 而后,他来到大门跟前,放眼望去,眼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官军,铁血凛然,将刘府,围拢的水泄不通! “来人!” 诸多义兵跟前,宁远沉声一喝:“刘家众人,无视朝廷律法,私自出海,论罪当诛,给我查!” 唰唰唰! 刹那间,诸多义兵快速行动起来,几乎疯抢一般,将最前面的刘安抓捕。 “放开,放开,你们……要做什么?” 刘安已是骇然欲裂。 这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他想都不敢想。 昨天晚上才收了十万两银子,隔了一天,竟然来抓人! 而且,看架势,好像还要将整个刘家抄没! 这混账,要将整个刘家抄了啊! 刘安几乎快疯了,骤然看向宁远:“王八蛋宁远,你……背信弃义,你……快点放了老子,要不然,老子便去告发你!” “告发吗?” 宁远面容冰冷:“没问题的,去地府告发吧!” 跟着,诸多义兵冲入刘府,将男女老少,细数抓了起来。 而后又根据年龄大小、是否在哺乳期、是否生病,一一甄别,囚禁刘府。 其余人等,皆下牢狱。 旁边,亲眼目睹一幕幕生离死别般的场景,戚景通只觉得头皮发麻。 昨天,这位先生在收银子的时候,简直与朝堂之上个别大员雷同一致。 可眼下,又是这般的雷厉风行,铁面无私,铁血无情! 前后对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一切,处置妥当之后,宁远再度掏出万两宝钞:“喏,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戚景通傻眼。 应得的? 宁远道:“你立功了啊,理应奖赏。” 戚景通更是茫然。 他,立功了? 他做了什么? 只是写了几封书信…… 宁远见状,直接将宝钞塞了过去,瞬间变得平和起来:“走吧,去会一会那刘安。” 说罢,他还不忘叮嘱义兵的头头:“听好啊,凡是刘家的铺子、产业,全部给查抄!” 不多时,宁远与戚景通来到大狱。 此一刻,这大狱,几乎是人满为患了,足有数百人。 而这,还只是刘家的嫡系而已,旁系偏支并未抓捕。 很快,宁远见到了刘安。 “呀,刘掌柜,一日不见,你怎么拉了?”宁远玩笑一般。 “你……” 刘安目光凶狠而毒辣,好像要吃人一般:“小子,你……好胆啊!等着,咱们,走着瞧!” 宁远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怎么了?” 刘安咬牙切齿,冷笑道:“收受银两十万,若按大明律来看,怕是要株连九族吧?” “呀?是吗?” 宁远后怕一般,将那张银票掏了出来:“快,还给你吧,咱可当不起株连九族的大罪,毕竟,陛下也不能自己杀自己啊!” 第438章 杀疯了 牢狱之中,刘家家主刘安,忽而愣住了。 对于宁远的身份,他自是一清二楚,当朝驸马嘛,皇帝陛下的好女婿。 可令他忽而清醒过来的,并非是宁远的身份,而是宁远的行径。 先是收了十万两银子,回头便将刘家给抄家了……这……就仿佛在戏弄他一般。 同时,这行径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宁远这混账,自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他啊! 冷静下来之后,刘安低声道:“宁大人,您……如何才肯放过刘家?” 宁远摊手,莞尔一笑:“刘家主,您在说什么,咱可是听不懂的!” 刘安暗恨不义,却只得咬着牙道:“三十万两,放过刘家。” 宁远侧目:“三十万?” 刘安略作犹豫:“五十万两!这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更多,其中利害关系,想必你应该懂!” 宁远轻轻点头,却是暗自咂舌。 好家伙,真有钱啊! 他宁远拼死拼活,算下来,家产也不过五十多万两而已。 要知道,他的诸多杰作,可都是跨时代的,是世上仅有的! 就是这样,废了如此多的心血,竟是连宁波这一个不起眼的家族有钱……想想便令人心痛啊! 这刘安能一口气出五十万两,就意味着,刘家的总家产,绝对不止这个数,极有可能八十万两,乃至于百万两。 这,只是宁波啊! 若是将范围放大至整个大明……不敢想象。 私商,太赚钱了! “还不满足吗?” 刘安见宁远思索的样子,咬着牙道:“宁远,你休要贪得无厌,小心日后被清算。” 闻言,宁远不住摇头:“错错错!” “我并不是贪,也不敢贪!” “你刘家犯下滔天罪行,理当尽数问斩。” “想想吧,你的妻儿老少,一个个先后挨屠刀,那将是,何等的景象!” 唰! 骤然间,刘安的额头之上浮现出一层细汗,遍体透凉! 人活一世,无外乎家人与银子。 若整个刘家皆被抄斩,那就……绝后啦! 断根啦! 而看样子,这宁远,似乎……并非玩笑。 于是他一咬牙:“七十万两,不可能更多了,你要知道,这些钱,都是给你的,而你若抄家,刘家的家产,便是朝廷的!” “又错了。” 宁远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以为,我宁某人,当真缺银子?当真在乎你这十万两银子?” 刘安没敢做声。 因为,他也是捉摸不定。 方才的话,其实他说错了。 宁远若抄了刘家,即便银子是朝廷的,这其中,也有许多贪墨的空间。 而后,他败下阵来:“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宁远恢复正色:“揭发!” “将宁波府涉及私商之人,揭发出来!” “按照所揭发之人涉及私自行商的规模,豁免尔等同等人数的死罪!” 宁远掷地有声。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可刘安闻言,却是冷笑:“小子,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告诉你,这偌大宁波,就我那堂弟涉及私商,我等,俱与此事无关。” 誓死抵赖! 宁远却是豁然皱眉,指着旁边的一个牢狱:“把他们,拉出去,砍了!” 那牢狱之中,关押的,乃是刘家相对年轻之人。 宁远一声令下之后,旋即有义兵,先后将那三十余人拉了出去。 而后,只听外面,一道道凄惨的声音传了进来。 “啊……” “我恨啊……” “你……” 诸多声音,此起彼伏,却又戛然而止。 牢狱之中,刘安眼睛通红,目眦尽裂:“王八蛋,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方才,那些个年轻人中,有着他两个刚刚成婚不久的儿子啊。 就这般,被宁远,杀害了! 他恨,他狂,他疯! “啊啊啊……宁远……”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是一名义兵甩过去的。 宁远面无表情:“刘安,你,还未认清形势吗?你若不说,你的亲人、妻儿、族人,都将因你而丧命!刘家,将绝迹!” 噗通! 怔怔的刘安瘫在地上,面若痴呆。 许久之后,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定一般:“我若说出来,你肯放过刘家?” 宁远道:“只能免你等一死!” 刘安点头:“好,我揭发!” 到得此时,他已是无路可走。 迫不得已,只能出卖一些朋友。 因为这宁远……是真敢杀啊! 按照规矩,无论是犯下多大的罪行,都要上报朝廷的,可这小子,当场就杀,说杀就杀。 这……谁不怕啊? “我揭发!” “宁波三大家族另外两大家族,李家、王家,还有一些较大的私商,赵老三,钱老四,孙老五……” 刘安说着,一口气,足足报出了十多个姓名。 李家、王家自是不用说。 至于其他姓名…… 宁远看向了戚景通。 戚景通悄然点头:“这些人,在宁波,也算作豪门望族!” 宁远终于是笑了出来。 不出意外,此一番,或可将宁波诸多的私商,一网打尽了。 嗯,这一趟,没白走。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整个宁波大地震! 三大家族的主要领头之人,尽数被抓了起来,其余人等,则囚困于府上。 还有一些豪门望族,也被抓了。 上上下下,尽数遭殃! 而后,宁远又如法炮制,连夜审问,到得第二天清晨,宁波大多数有钱人都被抓了起来。 夜禁解除,当百姓们上街之后,眼见那足有万人的铁血义兵,惊悚交加,神魂俱震! 出事了,出大事了! 而也是此时,一封封奏报、书信,如磅礴大雨般,疯狂的飞入京城。 三日之后,京城大震! 没人能想到,也无人敢想。 宁波的天,翻了! 那宁远在宁波做了什么? 把大多数的豪门望族都抓了起! 这……要干嘛? 造反吗? 于是,这一日的早朝,文武百官,纷纷发声,口诛笔伐。 弘治皇帝也是焦头烂额。 这……不敢想啊! 那小子,太过分了。 若按照那奏报上所言,只是一夜之间,竟杀了数百人! 此等行径,几乎是与造反无异! 匆忙退朝之后,弘治皇帝来到内阁。 以往,如智囊一般的三位阁老却是默不作声。 实在是因为此事,无法置评。 透过事情的表面再看,其中,或另有深意啊! 弘治皇帝无奈,干脆回到后宫,开始喝闷酒。 似是有些喝多了,他呢喃一般开口。 “朕就知道,那小子,无利不起早……可此番……闹的,太过了啊!” 第439章 朝堂风雨起 一夜的酝酿之后,朝堂之间,已是一片风雨。 醉酒后的弘治皇帝头疼不已。 事情,闹的太大了! 抓了人或还好,可挥刀杀人,手段却是太过激了,不符合流程。 一般而言,死罪是要上报朝廷的,朝廷这边核验无误才可以动手。 可宁远那混账,二话不说,几日之间,竟是杀了数百人! 不问朝堂,擅自杀人,追究起来,乃是相当大的罪过。 也正因如此,朝堂之间才会哗然一片。 不出意外,这一日的早朝,百官将会疯狂的弹劾宁远。 于是,弘治皇帝索性下了一道口谕……辍朝。 不上朝了。 上朝,无外乎给自己找罪受。 可即便如此,诸多疏奏,如大雨一般,翻飞入了内阁,三位阁老见了,也是相当的无奈。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来到内阁,君臣相望,一时间,竟皆无语。 弘治皇帝苦笑道:“此番,那小子闹的太过头了。” 君臣之间,一字一眼,都极为重要。 就如此眼下,一个“闹”字,足以说明一切。 大学士李东阳略微一顿,跟着道:“陛下,臣以为,这其中,或有蹊跷。” “那繁昌侯此番行径如何,京城这边大抵只知道一言片语。” “而对于繁昌侯的品性,臣还是了解的,他,断然不会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简而言之,情况不明,不予置评,但愿意相信这一切不是真的。 刘健也开口道:“繁昌侯行事,历来诡诈而精准,退一步而言,假若那些人当真私自出海,按朝廷律例……却也当斩。”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莫说是出海行商了,便是出海捕鱼都不可以。 此乃朝廷的海禁。 弘治皇帝闻言,轻轻点头。 而今,大抵的情况便是如此,朝廷这边对宁波的动向,不是很清楚。 唯一的办法便是等。 等锦衣卫这边彻查清楚了,再做定论。 而这个时候,谢迁却是从诸多奏疏之中取了一份,递给弘治皇帝。 这是一份弹劾宁远的奏疏。 上面提及,宁远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此行过程之中,贪墨银两数十万。 还有便是,宁远所行,残暴无人性,滥杀无辜,屈打成招,逼良为娼,恶贯满盈。 种种罪行,一一罗列。 谢迁解释道:“陛下,只此一日,如这般弹劾宁远的奏疏,已有百份,若长此以往,恐……朝堂动荡啊!” 弘治皇帝平静的应下。 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他这边辍朝,诸多奏疏便疯狂的飞入内阁。 而这,代表的是诸多百官的见解、意思! 一旦拖延下去,那文武百官便会将矛头引到他这个君王的身上,毕竟他这边有恶意包庇那宁远。 可对于此事,他也是没有办法。 于是亲自提起笔墨,开始批奏。 几乎每一份奏疏他都仔细看上一遍,末了,写上三个字——知道了。 没有任何态度,只是表达已经看过奏疏。 一份又一份,重复又无聊,可他还是不安其烦,认真阅览,认真批奏。 一只到中午时分,终是将诸多关于宁远的奏疏批奏完毕。 弘治皇帝转而看向萧敬:“告诉牟斌,教他快些彻查。” 一番风雨,已然扬起。 在这场君臣对奏之中,有一点几人皆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来。 那便是在朝为官之人,有着一部分与宁波那边的私商沾亲带故,或有牵连。 在这等境况下,又岂能不狠狠的参奏宁远? 另外一边,宁波。 关于抓捕、揭发私商的行动,仍旧在继续。 三大家族,诸多豪门望族等大鱼已然被抓,那诸多小鱼,也不能放过啊! 于是,整个宁波,已是肃杀一片,人人自危。 街道之上,先前各大府邸宾客满棚,眼下,已是门可罗雀。 一些人在经过那诸多府邸之时,甚至会绕着走。 因为,但凡涉事的豪门望族有牵连之人,都将会被抓起来。 最可怕的是,动不动就杀人啊……相当的铁血无情。 也正因如此,整个宁波城,已风声鹤唳! 知府衙门。 随着宁远的到来,宁波知府自是靠边站,将府衙让出来。 此一刻,宁远正美滋滋的喝着小酒,下酒菜是清蒸的大黄鱼,简单烹饪,便鲜美无比。 “先生,下官听闻,许多家族的旁支正在托关系……”戚景通欲言又止一般。 事情,闹的太大了。 一旦捅到京城,上头责怪下来,他们都要吃挂落。 只是,宁远却毫不在意,甚至眼睛冒亮光:“托关系?这是……好事啊!” “他们托关系难不难?这中间,会遇到一些麻烦吧?” “吩咐下去,但凡遇到走关系的人,一律放行,给与其行个方便。” 额! 戚景通已是无语。 无论怎么看,这位先生都好像半点不担心,甚至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愁人啊! 戚景通有些阑珊,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先生,既然您早就准备铁血而行,先前,又何必……” 话说一半。 宁远自是会意,反问道:“你嫌银子多吗?有人送银子你不收,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戚景通:“……” 竟是理所当然,光明正大一般。 宁远见状,摇了摇头,随口道:“本官,正在做一件影响无数百姓、关乎涉及民生的大事。” “做大事,就需要银子。” “不收那刘安的银子,难不成要本官自掏腰包?” 言尽于此。 归根结底,是因为彻查私商一事,没办法报销啊。 想了想,宁远问道:“这几日,揭发、查处的结果如何啊?” 戚景通道:“共查了三百余人,已然抓了起来。” 宁远点头。 效果,还是不错的。 到得此时,大鱼小鱼差不多一网打尽了,想来,京城那边也肯定闹翻天了。 原因很简单,此番他的行径,在外人看来,太过粗暴。 即便他自己是那个外人,也觉得自己有罪。 动不动就杀人,杀的,还是自己同-胞,还是人吗? 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想着,他不自觉笑了出来。 “那么,也是时候祭出杀招了!” 宁远望着北方,呢喃一般。 第440章 大杀招 京城。 因为弘治皇帝的一拖再拖,这两日之间,弹奏宁远的声音,越发的强烈。 甚至,已然有弘治皇帝包庇宁远的声音出现。 两日未上朝的弘治皇帝终于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陛下!” 萧敬走到弘治皇帝跟前,垂着头道:“在民间,已是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言语啊?” 萧敬犹豫了一下,艰难的开口。 “宁远宁远,祸乱朝堂!” “贼臣宁远,罪行连天。” “宁远不死,大明无光……” 话音,渐渐减小。 眼见弘治皇帝面色以眼见般变得难看,萧敬自是不敢再说下去。 “已……这般严重了吗?”弘治皇帝喃喃着,面色铁青。 若只是朝堂之间对宁远口诛笔伐,暂时,他还能忍耐几日。 可当民间出现这等声音,便意味着事情已然走向了不可预测的方向。 无需多想,这背后,显然是有人行动起来。 而随着谣言的传播,便会出现反动的势力。 就如先前那宁王造反,打的就是清君侧的幌子,其中祸乱朝堂的奸臣,正是宁远。 此一番,若是不迅速遏制这势头,这大明朝廷,恐有危患矣。 深深的沉了口气,弘治皇帝问道:“锦衣卫那边,可有消息?” 萧敬回道:“想来,应该快了。” 弘治皇帝便没有作声。 晚些时候,内阁。 牟斌来了,将锦衣卫调查的结果口述一番。 “宁波那边,已是风声鹤唳。” “繁昌侯大人……手段……确实有些残暴,凡与涉事家族牵连之人,皆抓了起来。” “至于诛杀数百人之事,锦衣卫……暂未查到确凿的证据。” “而繁昌侯大人收银子……刘家的旁系倒是予以佐证,大抵……无疑了!” 话音落下,内阁的气氛倒是轻松了几分。 而今,朝堂上下,都在传宁远是何等的残暴,如何如何残害百姓。 可有了锦衣卫这边的调查结果,倒也能交代过去了。 那宁远是否杀了数百人,不确定! 这就意味着,宁远大概是没有杀人的。 未杀人,事情,便没有那般严重。 只是…… 弘治皇帝看向了三位阁老:“三位爱卿以为,应如何处置此事啊!” 看似询问,大方向却是已然定了下来。 要知道,前两日,无论是他们还是皇帝陛下,还愿意再等等看。 看那宁远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而根据锦衣卫的彻查情况来看,也只是这般而已,似乎,并没有稀奇的事,或者是峰回路转。 再加上朝堂这边顶着的压力太大了,民间又有传闻,必须得尽快了解此事。 “启禀陛下,臣以为理应将宁远召回!”刘健说道。 谢迁和李东阳纷纷点头表示附议。 “既如此……”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朕明日早朝当百官的面,再行下旨吧!” 这也算是给百官一个交代。 离开内阁之后,弘治皇帝干脆返回后宫,再度开始喝闷酒。 说来,宁远此番的行径,确实令得他微微失望。 原本,只是调查涉及十万两银子私商一事,只要查明真相,惩治相干人等便是了,简简单单。 可那小子做了什么? 把宁波那边大部分的豪门望族都给查抄了,以至于让他在朝堂之上顶了莫大的压力。 “真是……混账!”弘治皇帝气的大口饮酒。 而后赶来的朱厚照见了,也故作愤怒的模样,暗地里,却是快笑开花了。 老宁,果然无愧是老宁啊! 只一出手,险些将朝堂惊的动荡,文武百官一个个急得跳脚。 而这其中,亦是有一份功劳属于他这个当朝太子啊。 他不由得想起老宁说过的一句话:前进的路,总是充满质疑与非议的! “那么,就由本宫再加把火吧!”朱厚照偷偷的笑着。 翌日。 辍朝数日的弘治皇帝终于开始上朝。 文武百官行了大礼之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嘴炮,数论宁远的罪行。 弘治皇帝见了,却是不动声色。 对此,他早有预见。 宁波那边的大体情况虽是调查出来,可这文武百官,又怎会放过宁远呢? “陛下,臣以为,繁昌侯宁远,残害百姓,罪不容诛,理应将其擒拿,严刑审讯,严惩不贷!”户部右侍郎刘大夏开口。 后面,又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却是被旁边同样赶来上朝的朱厚照抢了先。 朱厚照一本正色:“启禀陛下,儿臣也以为宁远之行,残暴无度,有违天理。” “对于这种人渣败类,朝廷这边,审都不用审,抓住之后,直接砍头。” 声音落下,本“热闹”的朝堂,忽而安静了那么一下。 诸多百官皆是错愕的看着朱厚照。 谁人都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与宁远的关系是极好的,此刻竟是突然出声,发难宁远。 这……不对劲啊! 弘治皇帝也是诧异的扫了朱厚照一眼。 这混账小子,到底要干嘛? 眼下,事态已相当的麻烦,还要火上浇油? 于是他没有理会,缓了缓,沉声开口:“繁昌侯宁远,私做主张,滥用职权,即刻召回,着三司会审!” “而被宁远所抓之人,多为良家百姓,当无罪释放。” 盖棺定论。 无论是百官弹劾宁远的言语,还是民间的风言风语,就此了结。 百官闻言,自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司会审,大抵……只是走个形式,宁远的性命,不会有半点问题。 而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吾皇圣明!”下方,百官齐颂。 弘治皇帝有些烦闷,正准备退朝。 可就在此时,一封奏疏自宁波而来,直接来到了弘治皇帝手中。 宁远,竟是上了奏疏! 朝堂之上,一众人皆是瞪大眼睛。 不出意外,这奏疏之中,定是那宁远自辩的言语! 而今大局已定,那宁远竟还要狡辩? 许多人神情暗暗振奋,开始筹措言语,准备再参奏那宁远一番。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疑惑,缓缓打开奏疏,只是扫了一眼,目光,直接定住了。 那一行行字,一笔一划,宛如银钩铁画,深深的刻在他的眼中。 许久之后,他将那奏疏递给萧敬,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念!” 萧敬便扯着公鸭嗓,大声念了出来。 “臣,奉命彻查宁波私商一案,而今,已真相大白……” 第441章 怒斥群臣 “经由三大家族之一刘家的刘安揭发,臣,顺藤摸瓜,查出了相干涉及走-私人等,共三千二百余人……” “所涉银两,累加起来,达三百二十一万两……” “以上种种,证据充足,诸多犯人,供认不讳,且可互相佐证。” “而我朝有海禁之策,太高祖皇帝曾言板片不得下海,诸多私商,大行其道、目无王法,皆为死罪,恳请陛下发落,以正视听!” 声音落下,偌大朝堂,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皆是紧闭嘴巴,如遭雷击一般,头皮发麻! 这份奏疏,看起来简单,可稍加深思,便足以令人神魂俱震。 太恐怖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份奏疏的威力,简直比那开花弹还要可怕数十倍! “这……怕是假的吧。”有人小声说着,双眼茫然。 却是无人回应! 几乎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镇住了! 先前,大家伙的诸多言论,无外乎宁远如何如何的暴行,如何的,惨无人道。 而被施暴的对象的谁? 是宁波那边的诸多百姓。 可此一刻,那……哪里还是百姓啊,分明就是盛世大贼! 那些,都是私商啊!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诸多言论,宛如稚童扬言考状元一般,荒谬至极! 朝堂之上,一片骇然。 弘治皇帝也是被宁远这一手深深的震撼了。 尤其是涉及私商的人数、涉及的银两,写的清清楚楚,教人心底生寒。 这,只是宁波一地啊! 一地,便有这么多私自行商之人,涉及银两,更是达到了了恐怖的三百多万两。 若是放眼整个大明…… 不敢想! 而今,朝廷每年的税收,收上来的银子,也不过二三百万两。 与这私商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如玩笑一般! 偌大的大明朝廷、他弘治皇帝以及文武百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努力,其成果功绩……甚至不如宁波一地私商的收入! 这是,耻辱! 他弘治皇帝的耻辱,百官之耻,大明之耻! “假的!绝对是假的!” 忽而,有人公然出声。 众人寻声望去,赫然是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一脸的愤然:“父皇,儿臣以为,这宁远满口胡言,为了自保,欺君罔上!” “再加上他残害百姓,屈打成招,天理不容!” “杀,必须杀!” “对于这等盛世大贼,无需审问,直接派人去宁波,把他给宰了便是!” 开口之间,朱厚照眼睛通红,愤恨不已,那样子就好像恨不得亲手杀了宁远一般。 百官听闻,又是一阵寂静,许多人羞愧的低下头。 这是反话。 看似指责宁远,实则是为宁远昭冤,是说给他们听的啊。 之前,他们正是用这等言语参奏宁远的,可此一刻,事实证明,他们,冤枉了宁远! 无人再敢出声,羞臊不已。 弘治皇帝定了许久,沉声道:“宁波,有如此多的私商吗?” “有如此之多的人,视朝廷的律法为儿戏?公然蔑视,疯狂的走-私敛财?” “呵……那繁昌侯,当真教朕开了眼界了啊!” 说着,他平缓的望向一侧:“刘大夏刘爱卿,方才,你曾言繁昌侯罪不容诛?” 额。 刘大夏老脸一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他艰难的梗着脖子道:“臣……臣不察!” 他本是准备落井下石的,可此一刻,唯有尴尬、难堪。 “不察!好一个不察啊!” 弘治皇帝目光阴沉,怒气渐起。 恍然间,往事走马观花般浮现眼前。 因先帝骄奢淫逸,他自成为太子那一刻,便励志当个好皇帝,时常因为一些政事、要事,彻夜不眠。 而在这般勤勉、努力之下,终于是将这大明的局面,稳固住了。 尤其是近两年来,整个大明蒸蒸日上,令得他这个君王也是暗暗自喜。 毕竟,在自己的治下,大明,更好了。 可是,就是眼下,就在此时,宁远这一封奏疏如冷水一般,浇在他的头上。 他先前的诸多努力,呕心沥血,竟是不如宁波一地私商!!! 他弘治皇帝无能,那么,这满朝百官,又,算什么?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是痛心疾首!” “朕有罪于国家,有愧祖宗,有愧天地!” 先前一贯和蔼的弘治皇帝眼眶通红,已是站了起来,豁然间,抬手一指! “还有你们!” “一个个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 “你们,就那么干净吗?” “朕劝你们,把自己的心肠肝肺掏出来,洗一洗,晒一晒,拾掇拾掇!” 盛怒之下,弘治皇帝面色已然红了起来。 这,乃是他第一次冲着百官发火。 第一次,有失帝王风度。 因为,怒! 整个人的心态,几乎都快炸了。 这文武百官,先前揪着宁远一点点所谓的小错,不放,大奏特奏! 结果呢? 宁远此行,直接揭开整个大明的一块遮羞布。 无论何等原因,在区区一地便有三千多人、涉及三百多万两银子的大事跟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他怒火沸腾! 对于宁远,抓住了尾巴便疯狂的拿捏。 而对于私商这等大事,却是不闻不问!!! 这,便是他的好臣子? “朕累了,退朝吧!”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率先离开。 诸多百官,一个个面带羞愧,有序的退朝。 一封奏疏,险些掀开这大明的天! 文武百官虽不至于人人自危,却也惶恐不已。 这事,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整个朝堂措手不及! “诸公,这可如何是好啊?” “宁波出了事,又如此严重,接下来,这势头说不得将遍及整个大明!” “无论怎样,宁波之事,不可善了!” 一些人私下商议着。 很快,一则则“小道消息”传到了宁波。 先前,许多个托关系之人,心里冰凉。 事情,闹的太大了! 朝廷震怒,势必会一查到底。 而等待着那三千余涉及私商之人,唯有断头路一条! 转瞬之间,整个宁波已是陷入到一片恐慌之中。 因为,只待朝廷一声令下,这宁波的诸多豪门望族,几乎就要绝户了! 跟着,就在当夜,宁波的诸多大狱,探监的人越来越多,主要以个家族旁支、偏支为主,将消息传给狱中之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大狱之中,刘家家主刘安,目眦尽裂。 之前,因为那宁远暴行,他本以为托关系之后,可以令那宁远获罪。 却不想,整个宁波私商一事,彻底暴露在朝堂的视野之中,连皇帝陛下都震怒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唯有死路一条了! 刘家,彻底完啦! 噗通一声,刘安瘫坐在地上。 “呦呦呦,这不刘家家主刘安吗,几日不见,这么拉了?”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刘安抬头看去,眼前之人,正是那个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的宁远。 第442章 无罪释放 一刹那,刘安的目光冰冷起来。 可在犹豫之后,他有平缓了几分。 “宁远,我把刘家九十万两的家产,全部给你!你,可否放我刘家一马?”刘安低声说道。 “刘家家产?已然被抄没了,一共抄了九十三万两银子,而今,已押解京城。” 宁远随口道:“你还有其余后手吗?没有的话……” 话说半句,意思,呼之欲出。 刘安愤恨不已,咬牙切齿:“你你你……” 却是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可很快,心间那诸多怒火,皆是被绝望所替代。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 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的妻儿老小,他的刘家主脉,都将被残忍的诛杀啊! 紧跟着,他癫狂一般的看着宁远:“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宁远却是没听到一般,转而去了其他大狱。 一圈走下来,也没什么新的收获,也就是说……能查抄的银子,差不多都查完了。 嗯,差不多可以结束此行了。 于是,就在当晚,他将戚景通叫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六万两银子。 “大事已了,本官明日将返回京城,你将这些银子,发给诸多赶来的义兵兄弟们。” “还有便是……” 宁远叹了口气:“明日晚上,便将那些人,都放了吧,包括之前被我们‘杀死’的人,一并释放。” 戚景通猛然一震。 先前,这位先生铁血无情,几乎将宁波的豪门望族抓了个遍,那时,他的不赞同的。 可此时,既然已经抓了人,朝廷那边又已然得知,那就不能轻易释放了啊! “先生,这……怕是不妥吧?” 戚景通很是担忧:“这一众人,犯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无故释放……” 宁远有些不耐烦的摆手:“叫你放你就放,有什么事,本官担着便是!” “好了,就这样,老戚啊,你得好好加油啊!” “既然你家娘子已有了身孕,为了子孙后代,你也得使出吃奶的劲不是?” 说着,他拍了怕戚景通的肩膀,转身而去。 当晚。 宁远与王满堂、刘美人收拾行囊,乘船一路向西北而去。 船上,王满堂道:“夫君,我们……要回京了吗?” 宁远双手抱着头:“不着急的,这一路走来,我们马不停蹄,也是时候游玩一番了,先去杭州玩几天。” 王满堂二人自是没有多说。 自家夫君历来的神秘莫测的。 就如此番,明明将整个宁波搅的天翻地覆,可到最后,竟要将那些死罪之人全部释放,雷声大雨点小。 其中原因,教人捉摸不透。 翌日,一行人抵达杭州,简单休憩之后,开始游玩起来。 嗯,就是玩! 人活一世,总是要劳逸结合的。 尤其是对王满堂、刘美人二人而言,一份好的心情可能就是怀孕的根本。 若说杭州的著名景点,西湖首当其冲。 于是一行人来到西湖,泛舟而行,好不惬意。 走着走着,前面,忽有一只小船停顿,冲着他们摆手。 “前方,可是宁公子?”一名年轻的侍女出声。 宁远侧目。 这……竟还碰到了熟人? 他笑了笑道:“在下不才,姓宁名远!” 那侍女噗嗤笑了出来:“宁公子请移步,我家姑娘有请。” 姑娘? 宁远倒是有些诧异。 历来,他都是洁身自好之人,出门在外,从不勾勾搭搭,亦不留情。 何时……又认识一位姑娘了? 两侧,王满堂、刘美人二人闻言,立刻竖起耳朵,虽表现出满不在意的样子,却已然关注起来。 宁远苦笑,这两个妮子,果然是公主殿下派来的奸细! 不过他也不在意,随口道:“同去,同去!” 很快,三人来到一艘小船之上。 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船坞之中,然后宁远便见到一名面带忧伤的女子。 ——娄素珍! 娄素珍本期期艾艾,可见了王满堂、刘美人二人,倒是正色几分。 而后,她笑了出来:“果然如此,宁公子端的风流倜傥!” 宁远:“……” 倒是王满堂礼貌有加开口:“见过……姑娘。” 刘美人也跟着开口。 娄素珍苦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姑娘,不过是粉红骷髅一具罢了,二位姑娘快请坐。” 三人落座。 宁远有些诧异似的道:“娄……姑娘,先前您提及要去娥眉落发为尼……” 娄素珍点头:“是啊,只是家父不允罢了,不得已,便来这杭州散散心,却不想再度遇见了公子。” 接下来自是一顿闲聊。 许久之后,宁远平淡道:“前程往事,过往云烟,望姑娘能一路走下去,以慰平生。” 言外之意,是劝解娄素珍坚强起来。 娄素珍笑了笑,定定的看着宁远,毫不避讳道:“宁公子,果然无意?” 宁远自是会意:“是矣!” 他宁远又不是什么登徒子,也不会见一个爱一个。 先前救下娄素珍,也是不想这样一代才女香消玉殒。 生命,诚可贵啊! 总之比名节更可贵! 娄素珍点头:“无愧一代英豪,宁公子,请!” 宁远与王满堂二人离开,一路游行,自杭州至苏州,自苏州至南京,沿江而上,抵达九江,又向北,不急不缓的返回京师。 另外一边,宁波。 一个个大狱之中的两千余人被聚集起来,周围,是铁血凛然的义兵。 戚景通站在最前方,有些感慨。 不过,他还是扯着嗓子开口:“说来,诸位可能不信!” “按律法来说,尔等犯下的,乃是不赦之罪,唯有一死!” “只是,先生有令,命我戚景通,将尔等释放!” “所以,自这一刻起,尔等,皆为无罪之躯!” 话音落下,场下,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放了他们?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若是他们私自行商之事尚未传到朝廷,或许无碍。 可既然朝廷那边已得知消息,那宁远,竟还敢将他们这些死刑犯,无罪释放? 开什么玩笑? 有人面色阴冷:“戚景通,你该不会是假装释放大家,而后赶尽杀绝吧?” “就是!假若那宁远当真有这个好心,为何,先前诛杀了我等数百家族子弟?” “对!大家不要上当,这里面,定有阴谋!” 众人纷纷开口。 戚景通却是暗自叹息,故作笑容道:“诸位,请看!” 话音落下,又有数百人,自不同方向押解而来。 “那是……吾儿!” “还有我儿子!” “那是我孙子!” “他们……并没被杀!” 一众人惊骇之中,带着激动。 原来,先前大家的子弟,并未被杀害,而是被秘密囚困起来。 很快,场面呜咽一团。 又过了一会,有人试着离开,四周的义兵并未阻止。 直到场下三千余人全部离开,本提心吊胆在四周看戏的众人终于回味过来。 宁远那混账,当真……放大家离开了? 把他们这些本应论斩的死刑犯……放了! 那宁远,疯了吗? 第443章 私商不绝 宁波的街头、一个个小巷之中,无数人神色定定。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应死路一条的他们,竟然……被释放了! 将他们抓起来的、抄没他们家产的,是宁远。 而事情闹大,闹的朝廷皆知,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将他们释放的,又是宁远! “那小子……要做什么?” “把我们抓了,眼看着要定罪,又放了我们?玩吗?” 一些人愤然不已。 却也有人面色平静:“不能乱说的,抓我们这些私商,是他的职责所在,而放了我们……” 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因为,朝廷那边,还没有给他们定罪! 但显而易见,他们这些人,理应是死罪的! 就在这前提之下,那宁远,却是将他们给放了。 他……活腻了吗? 公然……对抗朝廷? 偌大的宁波城,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有人开口:“狗贼宁远,害的老子倾家荡产,老子……与他不共戴天,最好,他能长命百岁,等老子去报仇!” “就是就是,他最好多活几百年,老子这一代无法报仇,那后世的子子孙孙,都他娘的给老子记得这份仇恨!” “他若不彻查私商,老子至于这般穷困潦倒吗?老子恨不得他万年之后暴毙!” 街头之上,骂声不绝。 也是在这骂声之中,无数人的眼睛通红,落下了“愤恨”的泪水。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查私商,是那宁远的职责所在。 而放过他们这些私商,那便是徇私枉法啊啊啊啊! “搞你娘嘞,可踏马别骂了,老子刚得到消息,先生回京了!” “什么?回京了?快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大家伙现在都是穷鬼一个……使不起银子,走不了关系……” 而后,又有人开始骂娘。 那该死的万年老王八,忒不地道! 另外一边,京城。 自弘治皇帝怒斥群臣之后,内阁这边的奏疏,越来越少了。 仿佛,整个朝廷都陷入道一片死寂之中。 因为,没人知道哪位皇帝陛下会怎么做。 此事闹的太大,若是彻查,定会死人无数,而死的,皆是富商。 可也正因闹的太大,那位皇帝陛下,又不能置之不理。 进,不对。 退,亦不对! 于是,无人再敢上奏,只待皇帝陛下与内阁那边的决定。 一直沉寂了两日。 一脸疲惫的弘治皇帝终于来到内阁。 三位阁老见了,纷纷见礼,而后跪在地上。 “臣等……有罪!”三位阁老同时开口。 何止是他们三个有罪,因为宁波一事,这满朝文武都有不容之罪! 无论讲江山稳定、还是社稷民生,都离不开银子。 而宁波一事,毫不客气的说,等若是给了他们重重一棒! 那可是三百万两银子啊! 还……只是宁波一地! 若遍布整个大明,简直不可想象! 相比于朝堂每年两三百万两银子的税收而言……无异于雷霆一击! “三位师傅,快快请起!” 明显消瘦了一些的弘治皇帝忙是扶起三位阁老。 先前,他气,他怒,所针对的是那些抓住宁远尾巴不放的一些人。 对于宁远的些许小事,大谈特谈,而对于足以影响社稷的大事,竟是充耳不闻。 感觉就像他这位君王以及满朝的士大夫十多年的努力,比那纸张还要苍白! 可是,气归气。 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三位师傅,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三位阁老深思一般的眯着眼。 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若按照眼下的形势来看,只是宁波一地,私商便如此猖獗,无论如何,朝廷这边也应严行惩戒。 将整个大明诸多沿海地区,一一查处! 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态度。 因为那私商,太恐怖了! 区区一地,便涉及纹银三百多万两,扩大至整个大明,所涉及银两,完全不可想象! 可是,查完以后呢? 整个大明,便能避免私商偷偷出行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能! 因为,有利可图! 就如先前,正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有许多人冒着性命的危险,私自出海经商,获取利润。 即便朝廷这边拼尽全力的打压,长久下来,终究是无法避免私商的问题。 有利,便会有私商!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诸多想法,似乎,都归咎在同一个想法上面。 既然朝廷这边无法彻底打压私商,何不……开海? 古有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啊! 自然,一旦开海,又会涉及到许多不可想象的问题。 譬如,违反祖制! 海禁,可是太高祖皇帝定下的,又岂能说改就改啊? 固然,而今大明违反祖制已成了……习惯,可对于太高祖皇帝的定下的制度,还是要多加考量的。 还有便是,若要开海,必须要考虑文武百官的意见。 这也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根本所在。 “陛下,臣以为,或可等繁昌侯回来,再做定夺!” “是矣!” “繁昌侯于海事,相当的精通,或有不同的见解!”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皆是选择了推辞。 倒不是他们不敢提意见,或是不敢担当,实在是因为此事,涉及面太大了! 一直以来,整个朝廷对于开海,都是持有反对意见的。 总体而言,是劳民伤财。 浪费了太多的银子,又没有多少回报,实在是没必要。 所以,诸多百官才会对此事,有着很大的意见。 但,今时不同往日! 尤其是宁远揭露宁波私商一事,表面看来,只是彻查私商,可归根结底,那是在冲击朝廷的海禁之策啊! 弘治皇帝自也会意。 宁远那混账的这一出大戏,确实令他惊骇不已。 私商,恐怖如斯啊! 继而导向的,便是开海禁。 而开海禁,又会出现诸多的问题。 “既如此,明日早朝,朕再问问其余百官的意见。”弘治皇帝暗暗叹息。 之前,宁远那混账被百官牵着鼻子走,可当宁波之事暴露,被牵连的,那可是整个朝堂啊!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眼见百官皆是静默,主动开口道:“朕,思来想去,这私商的根本在于海禁,故而,朕欲开海禁,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唰! 百官哗然! 因宁波一件小事,竟致使皇帝陛下要更改大明之国策吗? “启禀陛下!” 下侧,刘大夏站了出来:“臣以为,开海禁,不可取也!” 第444章 死字怎么写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 开海禁,乃是相当大的要事,自是不能草草定夺。 之所以在朝堂提及,也只是简单的与百官商议一番。 结果,他这边声音刚落下,刘大夏就站了出来,直接予以否定,浑然不顾他这个君王的威仪。 他顿了顿,沉声道:“刘爱卿,何出此言啊?” 刘大夏不紧不慢道:“海禁,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坏了祖宗规矩,乃是……大不孝啊!” 孝! 这一个字,可谓是相当的精髓! 大明,以孝治天下。 身为君王者,岂能不孝?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已厌烦之际,心里恨不得妈卖批。 刘大夏这一招,着实恶心,而他,却又无可奈何。 这也是有明以来不成文的规矩,诸多言官敢说敢言,丝毫不怕得罪君王。 因为,这是直,是忠君爱国的体现。 故而,君王即便不悦,也得忍着,有时还要恶心自己夸赞几句。 刘大夏见状,继续道:“其二,经商,乃是贱业,大行商道,亦是坏了祖宗规矩啊!” 弘治皇帝眼神有些明灭。 这也是先前大明的国策,重农抑商。 只不过,随着经商带来的诸多好处,文武百官已很少有人提及此事。 刘大夏这个时候又拿此事说话,态度已十分明显,坚决反对开海禁。 “其三!” 百官前方,刘大夏再度开口:“我大明物华天宝,若开海禁,诸多行商便会将无数的物产售卖出去,这物产减少,百姓们便会民不聊生!” 弘治皇帝平静了几分。 此一点,确有道理。 行商将大明的货物都卖了出去,大明的物产自会减少。 譬如粮食,本来粮食就短缺,若再行外售,诸多百姓岂不是要饿死? 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这开海禁,并不可行? 他有些质疑。 “其四!” 刘大夏再度开口:“商人图利,只要有利可图,便相当的肆无忌惮,此一点在此番宁波一事上以昭然若示。” “陛下试想,一旦开海,这些行商出了海,到了其他四方诸国,为了利,是否也会招摇撞骗,四处惹事呢?” “而若如此,得利的,是商人,可有损的,那便是我大明的威仪了啊!” 说着,已是眼眶通红。 他痛心疾首一般道:“陛下,这开海禁,百害而无一利,实在是……开不得啊!”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一开始,其余百官对刘大夏的行径,心底,本是鄙视的。 此人卖直取名,历来已久。 就如方才,皇帝陛下刚开口,便直接驳斥,相当的不要脸。 可听了此番话之后,一些人不由得暗暗点头。 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其中利害关系,陈述的十分得当。 于是,一些人跟着开口。 “陛下,臣以为,刘公言之有理!” “这海禁,确实开不得!” “臣,附议!” 片刻之间,二三十大员纷纷出声。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只觉得一股压力,迎面而来。 看这架势,文武百官俱是反对的啊! 若如此……即便他身为君王,怕也不能强行开海了。 而后,他更是疑惑不已。 宁远那小子在宁波,搞出这般大的阵仗,其中的深意,自然是给朝廷这边压力,继而促成开海。 可既然开海有着如此多的弊端,那小子有为何会如此卖力的与朝廷施压呢? 暗暗叹了口气,弘治皇帝平静开口:“若不开海,朝廷,应如何应对诸多私商呢?” 问题,回到了原点。 那私商,太过疯狂了! 大行走私之道,于朝廷的律法置于不顾,朝廷这边,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下侧,刘大夏终于松了口气。 先前,他数次在宁远的手下吃了败仗,此一刻,终于是扳了回来。 因为他猜到了宁远的意图,于是早就准备了诸多说辞,悄无声息之间,大胜! 而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 阻止陛下开海,为的,可是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一瞬间,他挺起腰杆,整个人仿佛都神气了许多。 “启禀陛下,此事,十分简单。” 刘大夏捋着胡子,淡淡道:“只需命先前镇守海盗的将士们,严行查探涉及私商之人,严行看管,定能大大减少,以至于杜绝私商!” “臣以为然,命诸多将士以及各地官府,联合管控,定能杜绝私商。”有人附和。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大员都跟着开口。 先前,这些私商是由各地官府管控的,若是加上诸多将士,自然会有更好的效果。 三位阁老倒是沉默着,没有轻易表态。 那刘大夏说的固然有道理,可宁远如此大张旗鼓,也定然会有一定的道理。 一切,还要等宁远回来,询问之后再做定夺。 而弘治皇帝见状,也是暗感无奈。 或许,也只能如此了吧? 他想了想,又问道:“此番,宁波的诸多私商,理应如何处置啊?” 刘大夏早就胸有成竹:“臣以为,可以诸多私商罪责定罪,当斩则斩,当判则判!” 弘治皇帝点头。 私商的人数太多了,足有三千余人,自是不能将所有人都斩杀。 所以,要从中选取一些主谋诛杀,其余人等,因罪判刑。 “既如此,那便将那宁波的诸多私商,交由官府处置吧!” 弘治皇帝有些疲倦的开口,而后,便准备退朝。 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而想起。 “启禀陛下,臣以为,宁波私商,理应无罪释放!” 唰! 一言激起千层浪。 私商?无罪释放? 简直满口胡言! 要知道,宁波的私商既然已被查出来,公然曝露在朝野的视野之中,那就要严行审问定罪,岂能无罪释放? 于是,刹那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所见之下,神色不由得一定! 那人,竟是宁远! 宁远大大方方的走上跟前,冲着弘治皇帝见礼。 一侧,刘大夏见了,冷笑道:“繁昌侯,那宁波的私商,是你查处的,你却主张无罪释放,在你眼中,朝廷律法,如同儿戏吗?” 一声诘问! 宁远略微定了定。 有点意思了! 他斜瞥这刘大夏,笑道:“刘大人,您可知,死字怎么写?” 第445章 怼不死你 死字,怎么写! 一言又激千层浪!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俱是愕然。 这话……什么意思? 如此不加掩饰的威胁刘大夏吗? “你你你……” 刘大夏本人更是气的跳脚:“小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远点头:“您可知,死字,怎么写?” 嘶! 一刹那,文武百官皆是倒抽凉气。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若是言语激辩,哪怕稍微过激了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宁远一开口,便堂而皇之的威胁刘大夏,简直为人所不容。 太猖狂了! 当着皇帝陛下、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威胁朝廷命官啊! “好好好!” 刘大夏几乎疯了一般,冲着弘治皇帝哭诉道:“陛下,您都听到了吧……这繁昌侯,完全就是视朝廷律法为儿戏啊!” 弘治皇帝亦是侧目。 宁远这话,确实有些偏激了。 只是,还不等他发问,宁远开口了。 “刘大人博学多才,想必,应该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而宁波那边的私商,虽学问浅薄,却也理应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们更知道,他们的田地较少,仅靠田地,很难养活一家子。” “所以,他们选择了冒险的方式,私自出海经商,获取利润!” “敢问刘大人,他们,可否错了?” 宁远掷地有声的问。 刘大夏这才平和几分,冷漠的仰着头道:“自是错了,朝廷,自有律法在,凡是触犯律法的,非但错了,而且还有罪!” 宁远继续问道:“那么,刘大人,平心而论,当你没有了俸禄、家里没有了米粮,妻儿老少即将饿死之际,你可愿为了一家人活下去,冒险挣银子?” 刘大夏怔了那么一下。 宁远这番话,有些诡辩的意味,同时,又埋有一个深坑。 妻儿老少! 这一个简单词汇,几乎压得人无法呼吸。 若没有这个词,他完全可以铁骨铮铮的说些大义凛然的话。 唯独妻儿老少中这个“老”,直接是将他压垮了! 大明,以孝治天下啊! 自己死活不重要,但首先,身为一个人,你得孝顺! 在宁远这个问题中,若不冒险挣银子,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饿死,那是……大不孝! 他顿了顿,梗着脖子道:“你也说了,这是假设,生活之中,在不违背大明律法的前提下,老夫……断然是不会让父母饿死的。” 一番回答,已是有些心虚。 宁远见了,暗自冷笑,旋即冲着弘治皇帝道:“陛下,宁波诸多私商,之所以私自出海,亦是为生活所迫,恳请陛下宽宏大量,饶恕诸多私商!” 弘治皇帝略微眯着眼,心下却是一片舒坦。 好小子,语出惊人,却是辩的那刘大夏无言以对。 于是他望向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无人再敢反对。 因为,只要反对,就极有可能与不孝联系在一起。 再者,释放有罪、且不是大是大非之人,与皇帝陛下而言,也是一种仁政的体现。 宁远见状,趁热打铁道:“陛下,诸多私商,生活窘迫,若不出海,便等若是阻断他们的生路,臣,恳请陛下……开海!”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开海! 若没有刘大夏方才一番言语,诸多百官或许会各自思考。 可正因方才刘大夏那些言语太有道理了,眼下再提开海禁,简直就是玩笑。 “繁昌侯,你,终还是错啦!” 刘大夏主动开来,变得自信镇定起来:“这海禁,开不得的!” 说着,他又将先前的诸多弊端陈述一番。 宁远闻言,险些笑了出来。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原本他还犯难,如何才能将开海的弊端向百官叙述一番,继而再提其有利之处。 却不想,这刘大夏竟是提前帮他准备好了问题,而且,那四个问题之中,竟还有他并未考虑过的地方。 若不是因为政见不同,他说不得还要当场谢谢这刘大夏。 “宁爱卿,你,因何发笑啊?”弘治皇帝问。 “这……”宁远忙正色起来。 好吧,太开心了,没憋住! 他再度踏前一步,徐徐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刘大人提及的诸多事项,恰好,可以帮我等规避开海禁可能出现的问题!” 刘大夏:“……?” 弘治皇帝:“……?” 百官:“???” 什么意思? 合着这繁昌侯竟是将刘大夏的提及的弊端,当做是规避的事项了? 宁远也不掩饰,转身过去,冲着百官道:“敢为诸位大人,我大明一朝,为何海禁?” 百官回想,有人脱口道:“因为海盗……” “对!” 宁远果决道:“太高祖皇帝之时,海盗猖獗,且与某些大明私商勾结,故,我朝才会海禁。” “但,而今,海盗已除,大明,将再无祸乱了啊!” 简单的一番言语,却是令得百官沉默下去。 是啊,当初的海禁,就是为了防患海盗。 可是,海盗没有了,这是否海禁,又有什么必要呢? 至于先前刘大夏所提及的祖宗之制……境况,不一样啦! 大明,理应审时度势啊! 刘大夏也是没想到宁远竟会如此调转,直接将他先前的两个观点,给驳斥了。 他愤恨不已,直接问道:“可是,若那诸多私商将米粮等物品售卖出入,又当如何?” “简单,简单!” 宁远淡笑着,随口道:“限定商人出口的物品种类便好。” 简而言之,不允许商人向外售卖米粮。 百官骤然反应过来。 对是,不让那些商人售卖米粮,不就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侧,刘大夏已是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道:“可是……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些商人在外不惹事,不有损我大明之威仪?” “简单,太简单了!” 宁远随口道:“我大明商人,历来以和为贵,故,诸多出海商队可设护卫,护卫既护航,亦监管!” 这话,倒是有些难以理解。 护卫,护航?监管? 却听宁远继续道:“所谓护卫,首先应受朝廷监管,既……注册制!” “所有出航的护卫,必须接受一定的训练,掌控相应的技能,合格之后,朝廷发放证明。” “而护卫受朝廷监管,在外出现了祸乱,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判定责任。” “譬如,护卫与行商在外挑事斗殴,朝廷已经发现,永久免除护卫资格,严惩商人。” “如此一来,便不存在有损大明威仪之事。” “刘大人,您,以为如何啊?” 宁远笑意盈盈。 一侧,刘大夏闻言,身躯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不甘。 他辛辛苦苦准备的诸多弊端,竟是被宁远这小子,全部规避、解决了! 而后,他呼吸一顿,噗的喷出了一大口老血。 “老夫……老夫……” 开口之间,咣当晕厥过去。 宁远目光冰冷的斜瞥一眼。 怼不死你! 而解决了诸多问题,接下来,便应该是开海禁的好处了。 宁远缓缓沉了口气,道:“陛下,臣以为,开海,可使得国富民强,天下昌平……” 第446章 开海禁 国富民强! 简单几个字,直接吊起了百官的胃口。 开海而已,难道,还有很多的好处?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已是醒悟过来。 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所谓的国富民强,怕是离不开那两个字——银子! 而当在这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提及银子,自是粗鄙的。 于是他大手一挥:“好了,驸马啊,你不要说了,退朝!” 起身之后,他经由宁远身旁,小声道:“宁波一行,舟车劳顿,回去好生休息一番吧,顺带着,将开海禁的方略写就出来。” 宁远嘿嘿笑着。 不出意外,大事可成矣! 对于开海的重要性,毫不客气的说,可能比他先前发明的香皂、玻璃,包括高速公路,还重要百倍。 因为这关乎到整个大明的社会属性。 从小农经济,朝着商业经济过度! 开海之后,诸多商人便会因利而往来四方,首先,便会与整个世界接触。 有了这个前提,无论未来怎样,哪怕是他宁远死去,大明,也绝对不会与世界脱轨。 还有便是,发达的商贸,会带动手工作坊、会致使一种种商业模式浮现。 届时,整个大明,将会迎来不可想象的大发展!大繁荣! 最后……嗯,还可以挣银子! 商人、百姓们有了钱,日子,才能更好啊! “本公子这可该死的忧国忧民的心呦!” 回去的路上,宁远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而后,又想到什么一般,正色似的喃喃道:“封侯非我愿,但愿天下昌?” 接下来的几天,宁远开始撰写开海禁的诸多事项。 说来,自是极为简单。 在大明沿海各处设立港口与……海关! 所有出海船只,必须经由海关检验,合格之后方可出海。 而经由海关检验,便意味着……关税! 朝廷,得收银子啊! 继续推演下去,便是诸多商人出海可能的售卖物品,对于不同的物品,收取不一的关税。 出口问题大抵如此,而后便是进口。 从外面进口的物品,诸多种类,尽可能的详细描述,收取不定税率的关税。 足足五日之后,宁远才将一份详细的开海禁事宜,写就完毕。 这一日,他来到内阁,将一份文书,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逐字逐句的看着,恍然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因为,太详细了! 非但写就了诸多问题的解决办法,还将其中的诸多优点,讲述的清清楚楚。 其中,最大的有点便是……收银子,不,关税! 看过之后,弘治皇帝又将文书递给三位阁老。 三位阁老亦是醍醐灌顶一般,暗暗震撼。 这小子,果然有一套啊! 而且,看这上面描述的如此细致,怕是……早就准备好了。 只是…… 大学士刘健疑惑似的道:“繁昌侯,这关税,是不是……高了些啊?” “便是连最少的布匹,也达到了十分之一。” “还有那所谓的进口税,最高,甚至达到了三分之一……恐损害商人的利益吧?” 这税,太高了! 要知道,而今大明的商税,不过是三十其一。 就这,能收上来的税,都还寥寥无几。 将关税定的这么高,那诸多商人,可还有利可图? 宁远却是笑道:“刘公,这税率,不高了,相较于商人的利润,已是很低了!” 刘健略微皱眉,很快又释然了。 或许,宁远说的有道理。 因为,只是那宁波一地的诸多私商,便涉及了三百多万两银子啊! 显而易见,出海行商,利润,高的可怕! 于是,就在第二日,早朝之上,弘治皇帝只是简单与百官商议一番,便颁布了诏令。 自这一日起,被大明封禁了百余年的海禁之策,开了! 大明,开海! 其中诸多细节,诏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切,只待商人出海,缴税、入关,缴税! 而也是这一日,户部右侍郎刘大夏请求致仕。 弘治皇帝想也未想,直接允了! 大明开海了,大明诸多沿海的私商,皆是振奋不已。 没人能想到,在大家有生之年,竟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海,而且,还可以拥有护卫。 “要收关税吗?呵呵?十分之一?五分之一?” “简直玩笑!” “老子哪趟出海,不赚他个数倍的利!” “看来,朝廷对我等私商,终究是宽容了!” 许多人不以为意。 因为,眼前大家伙出海,那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这其中,还要向上递上许多好处费。 而今,朝廷开海,以后大家出海便无需担惊受怕,更无需交好处费了啊! 也是此时,宁波一地! 于无数私商而言,在得知朝廷开海之策之后,是错愕的。 因为,没人敢想象,朝廷会这么做。 跟着,又有小道消息传了过来。 “什么?你是说……开海之事,乃是那繁昌侯宁远一手促成?怎么可能!” “那宁远,先前差点弄死大家伙,又怎么会帮助大家伙呢?” “不,不对!” “明白了,老夫明白了!” “繁昌侯宁先生,先前在宁波大肆查寻私商,为的,便是给朝廷施加压力啊!” “大家伙,错怪了先生!” “错怪个屁啊!老子的家产,都没啦!被宁远那混账给抄没了!他娘的,老子恨啊!” “你恨,老子就不恨?奶奶的,老子出银一千两,给那宁远立像,诅咒他活一万年!” “老子出两千两!” “老子没钱,出一百两!” 无数人骂骂咧咧,可随着近万两银子砸下,宁波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出现了一座雕像。 雕像的下面,写着八个大字。 ——狗贼宁远,长命百岁! 随着时间的推移,沿海各地的港口、海关纷纷设立起来。 作为为大明航海贸易事业的奠基人,宁远自是要吃掉这第一波的红利。 沈三那边,一切准备就绪。 只待通过海关,便立刻率领船队出海……挣银子。 “诸多事项,都记清楚了吧?”宁远问。 “记清了,烦请公子放心!”沈三回应。 “嗯。” 宁远点头:“这航海贸易到底行不行,就看你此一出了,记好本公子的吩咐,到了那里之后,能换多少银子换多少银子,本公子,等你满载而归!” 沈三便退了下去。 也是这时,朱秀荣走了过来,双手背在后面。 “夫君,你猜猜,妾身手里有几块糖?” 朱秀荣温柔道:“猜对了五块,就全部给你!” 宁远眨眼。 糖? 他倒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随口道:“我猜,秀荣你手里有八块糖。” 朱秀荣点头不跌:“猜对了,但……妾身这里只有五块,还欠夫君三块哎!” 说着,她取了一块糖,递送到宁远的嘴边。 宁远向下扫视,忽而一顿:“这是……糖?” 那糖,黑红相间,显然有许多杂质。 朱秀荣一脸不解:“是啊,这已经是最好的糖了啊,听闻江南那边,甘蔗减产,这糖,越来越贵了,夫君,你怎么了?” 宁远豁然一震,冲着旁边的小厮道:“快,快去叫沈三回来,必须叫回来!” 他终于是想起了一件不是特别重要的小事。 而今大明,还没有白糖呢啊! 第447章 白砂糖 白糖,可能在后世相当的常见。 但在而今大明,没有! 按照历史的进程来看,还要几十年的时间才会偶然的出现在一个制糖作坊之中。 而这看似干系不大的一件小事,却是孕育着商机。 能挣银子啊! 宁远有些激动的抬起头,忙问道:“府上,可有砂糖?” 朱秀荣轻轻点头:“前些日子刚买了些,而今大概剩余半斤左右。” 漫不经心的言语却是意味着对于持家的把控,相当有度。 “好娘子!” 宁远上去便是吧唧一口,直奔后厨而去,很快翻找到半斤左右的砂糖。 这砂糖的颜色,是褐红色的,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红糖,颜色却是更重了一些。 低头,轻嗅,一股浓重的甘蔗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简而言之,无论是品相、还是品质,都极为差劲。 自然,这也是相对而言的。 不出意外,眼下这黑砂糖在大明已是顶级的品质了。 “夫君为何惦念起这砂糖了?莫不是想吃?”朱秀荣赶了过来。 “非也非也!” 宁远笑道:“这糖,价值几何?” 朱秀荣略做思考:“府上用糖不多,先前买了一斤,花了一千六百钱。” 大抵是一两半银子。 宁远轻轻点头。 这价格,不可为不贵啊,差不多可以买两石米了! 却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说食盐是生活的必需品,那么这糖,便是无数百姓的眼中的奢侈品。 因为甘蔗的产量并不高,尤其是北方,因为气候的原因,很难种植甘蔗。 再加上自江南那边运送过来,若是太便宜,才怪了! 那么……又要发一笔小财财了啊! 宁远不自觉笑了出来,当即命人去购买了近百斤的砂糖,又叫人挖了黄泥,开始不断的实验起来。 只是一日之后,他看着案上三十余斤,如白霜一般的白砂糖,心底,也是有着一丝丝小得意的。 事实证明,这黄泥水淋脱色法,是可行的。 只是将黑砂糖过一遍黄泥水,等到凝固便会结晶出白砂糖。 方法,很是简单,却有着鬼斧神工般的魔力! 独独可惜的是,产出比稍微少了些,从黑砂糖到白砂糖,只能出三成左右的成品。 自然,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产出少,买的贵些便是了。 而后,他用熟透的西红柿、新鲜的鸡蛋炒了一道菜,放入大约两勺的白砂糖,出锅的一刻,顿时有一股鲜美的味道扑鼻而来。 “来来来,快来尝尝!”他将朱秀荣几人叫了过来。 “这是……菜?” 看到餐桌之上的西红柿炒鸡蛋,朱秀荣几人相当的意外。 好端端的,也非用餐的时间,自家夫君……竟是做了一道菜! 苏三一双狐狸眼略微眯着,笑道:“想来,这菜理应有非凡之处。” 王满堂与刘美人皆点头:“对的,对的,毕竟我等夫君做的,肯定特别的香!” 随即,朱秀荣带头,几人开始品尝起来。 鸡蛋鲜嫩,西红柿多汁,两种食材混合在一起,有些粘稠,带着些许酸味,几乎是入口即化一般。 宁远在一旁很是期待:“怎样,好吃不?” 朱秀荣本能的就要点头,可当味蕾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微微皱眉:“竟是有些甜甜的味道,夫君你……放了糖?” 宁远笑而不语。 王满堂却很是疑惑:“确实甜甜的,可这味道似乎又不对劲,呀……妾身知道了,这甜味,竟是没有甘蔗的味道。” 刘美人与苏三也是瞪大美眸,甚是惊奇。 难道自家夫君竟是放了没有甘蔗味道糖? “完全正确!” 宁远大笑,命人取来几碗刚煮好的米饭,就着西红柿炒鸡蛋,足足干了三大碗。 太好吃了! 除了他本身就有当大厨的潜质之外,那白糖与西红柿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完美搭档! 实验大获成功。 当即,他将沈三叫了过来。 沈三略带焦急道:“公子,可以出海了嘛?” 得出海,将货物卖给其余诸国,挣银子啊! “不急的!” 宁远摆了摆手道:“出海之前,你先差人去江南一带,收购甘蔗,收购价,可以稍微贵一些。” “还有,通知百善铺子那边,明日起,开始售卖……白糖!” “最后……” 宁远取出约二十斤的白糖:“这些,拿去卖,物以稀为贵,该卖多少钱,你自己拿主意便好。” 一通吩咐,沈三自是忙出去照办了。 翌日。 百善铺子这边,已是人头攒动。 一直以来,在大家伙的心中,百善铺子售卖的东西,虽是贵了些,可也都是极好的东西! 所以,许多人对那告示上面的两个字……白糖,很是好奇。 “白糖?是白色的吗?” “不会吧,谁都知道,那糖乃是用甘蔗熬制的,出来的颜色,是褐色的,岂会变白?” “是啊,你以为是衣服啊,可以晕染颜色?” “某倒是觉得可能,要知道百善铺子可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嗯,有道理,先前的香皂、玻璃等,不也是新物?” 一些人议论纷纷。 到得巳时,百善铺子开张营业,许多人打起精神,准备购买。 很快,以玻璃打造展示柜中,多出了一份洁白无瑕的霜状物。 此物颗粒分明,只是与那黑砂糖比起来,其卖相便高贵了无数倍。 也太好看了! 教人恨不得伸手进去粘上一点,尝上一口。 “这……当真是糖吗?” “竟是白色的,我的天啊!” “卖相极好啊,想必,也应十分好吃吧?” 一些人惊叹不已。 掌柜沈七也没过多解释,命小厮取了些白糖,放入温水之中。 转眼之间,那白糖便与温水融合在一起。 再看过去,那温水的颜色,竟是与方才无二,没有半点颜色! “诸位,对白糖有疑者,可品尝一口这白糖水。”沈七说道。 一众人皆是跃跃欲试。 待得品尝之后,一个个眼冒亮光。 相对而言,这糖水虽不是特别的甜,但这甜味,相当的纯粹,较之黑砂糖,浑然没有半点甘蔗青涩的味道。 沈七见状,高声道:“诸位,白糖有限,每人限购半两,而售价,每一两白糖,售二两银子!” 价格,相当的昂贵。 比普通的顶级的黑砂糖贵了十倍有于,计算下来,一斤,竟是达到了三十二两纹银。 可即便如此,购买之人,仍旧络绎不绝。 因为这玩意少啊,虽是很贵,可你不买……就卖没了! 很快,白砂糖的消息,传入了宫中。 “糖,竟然是白的?” 弘治皇帝十分的诧异,转而问道:“三位师傅以为如何啊?” 第448章 神奇妙用 面对弘治皇帝的反问,三位阁老俱是淡然笑着。 既然百善铺子那边已然开始出售白砂糖,便说明那白砂糖,定然是真的了!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如何看待这白砂糖。 大学士刘健、刘东阳倒是满不在意,顺口褒奖了几句便准备揭过这个话题。 毕竟,区区白糖,只是小事罢了。 在朝堂之间,最多,也就只能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趣事而已。 唯独谢迁,却是一反常态,十分认真道:“陛下,臣倒是以为那白砂糖,无非是哗众取宠!” 嗯? 刘健和李东阳皆是侧目,有些怪异,却很快释然。 谢迁谢于乔生在江南,而江南人,大多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谢迁,对甜食更是十分的钟爱。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谢迁会驳斥那白砂糖了。 感觉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鸿儒,被一个目不识丁的稚童质问一般,自是要回应一番。 这话也是引起了弘治皇帝的兴趣,随口道:“谢师傅何出此言啊?” 谢迁缓缓道:“所谓白砂糖,无非就是将砂糖的颜色改变,归根结底,终究,只是砂糖而已。” “故,此白砂糖,无论是其功效、口感,理当砂糖无异。” “既如此,只是改变其颜色,便售卖出黑砂糖数十倍的价格,无异于敛财也!” 他少见的抨击了宁远。 只是改变了一个颜色,就敢卖如此高昂的价格,那不是把大家当成傻子吗? 尤其是他自己,特别的钟爱甜食。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与甜食有关的砂糖被如此改弦更张,自是相当不悦。 “原来如此。”弘治皇帝只是笑了笑,没有置评。 无论是白砂糖还黑砂糖,都只是小事罢了,没有争论的必要。 接下来,他仔细的看了看,见谢迁似乎消瘦了一些,不由得关心道:“谢师傅……近日来,何以憔悴许多啊?” 刘健、李东阳也看了过去。 也许是平日间皆共处,没太注意,眼下皇帝陛下提及,再看,谢迁确实瘦了许多。 “这……” 谢迁闻言,一阵苦笑,叹息道:“近日来,不知为何,臣……有些食欲不振,胃口大减,可能是身体老迈了吧!” 弘治皇帝点头:“如此,谢师傅可要多多注意些,莫要使得身体垮掉啊!” 谢迁自是谢恩。 谢迁略微不悦。 对于自己的身体所出的问题,他自是心知肚明。 因为十分喜爱吃甜食,故而这些年他几乎每天都会摄入一定量的糖。 只是,近来,不知为何,每每闻到那黑砂糖之中所带的甘蔗的生涩味道,胃部便会作呕。 也正因如此,连带着,他对普通的饭菜,已是没有半点胃口。 无奈之下,这几日,他只得以蜂蜜水充饥。 晚些时候,下值后,他回到府上,妻子徐氏忙是凑了上去。 “老爷累了吧,妾身准备了一桌酒菜,您快来尝尝。”徐氏说道。 “嗯?” 谢迁略微不悦。 这徐氏明知他对饭菜没有胃口,却仍旧命人准备了饭菜吗? 却听徐氏说道:“老爷,您是不知道,那百善铺子今日售卖了一种白色的糖,叫做白砂糖,妾身……” “停!” 谢迁当即摆手,怫然道:“徐氏,你明知我厌烦甘蔗的味道,却还去买那白砂糖?意图何在啊?” “还有,那所谓的白砂糖,区区一两便售卖二两银子,说是天价也不为过,你,竟如此的铺张浪费?” 他很是不悦。 本来,吃不下饭就已然令人躁动了,这徐氏竟还买了他不喜的白砂糖,简直就是恶心他。 徐氏闻言,几乎快急哭了,忙开口道:“老爷,您先尝尝再说……” 谢迁一扭头:“不吃!” 说罢,便准备去沐浴休息。 可那徐氏却站在原地,已是潸然泪下,不住的抹泪。 谢迁有些过意不去,一声叹息之后,进入厅堂,眼见着一桌风声的佳肴,却是提不起半点胃口。 不过为了敷衍徐氏,他还是提起筷子,夹起以前最喜欢吃的干菜焖肉。 只一入口,胃部便开始翻腾,险些呕吐出来。 可他还是强忍着,嚼了嚼,咽了下去,放下筷子道:“好了,吃饱了,老夫累了,休息吧。” 徐氏本一脸期待,可见谢迁如此厌烦的样子,只得作罢。 然而,就在下一刻,谢迁猛然站定。 先前,他食用各种菜肴,胃部都会翻滚,可这一刻,本空荡荡的胃部,竟是有些舒适感。 最主要的是,口吃之间,竟……还残留着甜甜的味道。 他缓缓转身过来,有些不可置信道:“此菜,放了糖?” 徐氏眼中顿时燃起了亮光:“是啊,老爷,放的,正是那白砂糖,怎样,可有甘蔗的生涩味道?” 谢迁已是定定的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他快速坐下,大快朵颐,直至吃不下,才一脸幸福、满足的放下筷子,打了个饱隔。 “哈哈哈,白砂糖,好一个白砂糖啊!” 谢迁大笑,挥手道:“明日,多买一些回来,能买多少买多少。” 徐氏却是有些为难:“老爷,白砂糖,已是售卖一空,下一刻售卖,还不知何时呢。” “是吗?原来如此。”谢迁点了点头。 若这样的话……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怕是只能厚着脸皮去求那宁远了。 翌日。 早朝之时,谢迁赶了过来。 先前疲惫的态势一扫为空,精神十分的饱满、神情焕发。 刘健笑问道:“于乔可有喜事?今日,竟如此开心?” 谢迁本准备说道一番的,可想了想,感觉有些尴尬。 毕竟,前一日他还狠狠的抨击了白砂糖一番呢,只是一日过去,便要夸赞白砂糖? 老脸有些兜不住啊! 早朝之后,宁远、徐经和唐寅被召至内阁。 开海之后,朝廷这边便设立了新的职能部门——海政司,统管关于海洋的诸多事宜。 自然而然的,徐经便被提拔了起来。 原本,弘治皇帝本是要重用王守仁的,却是因宁远再三提议,这才任命了徐经。 “驸马,你组建的商队,何时出海啊?”弘治皇帝问。 “明早出海。”宁远回应。 因为开海后的护卫制,江南等地诸多商人正在为诸多手下注册护卫。 故而,这大明开海的第一趟航行,便落在了天津港。 弘治皇帝点头,望向徐经:“既如此,徐爱卿,明日,你理应去天津吧?” 徐经称是。 第一次出海,意义重大,其中诸多的收税细节,要一点点的实践,以及验证可行性。 跟着,弘治皇帝又命唐寅筹备商队一事,便让三人退下了。 只是,就在这时,谢迁却是红着老脸道:“繁昌侯,请……留步。” 宁远站定,很是不解的样子。 谢迁更是难堪,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个……你那白砂糖……可还有不?老夫……想买点。” 旁边,刘健、李东阳笑而不语。 宁远本被蒙在鼓里,却也没在意,随口应道:“既然谢公喜欢,回头咱差人给您府上送几斤过去。” 一件小事,就此落幕。 翌日清晨。 新设立的天津港。 一艘艘大船,载着货物,载着两千余人,准备开航。 有明以来,第一次的关税,即将开收! 第449章 蝗灾 货船出关,要经过海政司的查验。 无论的船员还是大船本身,都需要经过道道把关,合格之后,再根据物品进行收税,继而放行。 于是,大明史上,第一次的海政司检查,开始了。 “香皂,三十万块,总价为两千四百两。” “护肤神水,两千瓶,总价为万两。” “玻璃,三十块,总价三千两” “白砂糖,二十斤,总价六百四十两。” 各类物品,事无巨细一般的检查着,而后,根据物品种类不同、税率不同,进行核算。 “此番,共需缴纳关税,两千零八十两!” 随着徐经的声音落下,沈三这边,将宝钞递了上去,进行缴税。 缴税之后,港口这边开关,放行。 而后,一艘艘大船,扬起风帆,在这黎明之中,驶向了苍茫大海。 大明航海商贸的序幕,终于拉开! 晚些时候,养心殿之中。 弘治皇帝看着天津那边发来的奏疏,心底,终是松了口气。 先前,莫管那宁远说的如何如何,在没有实际操作之前,他也是抱有一些担忧的。 可是,随着大明第一个商队出海,关于整个开海的诸多事宜,终于可以平稳有序的进行下去了。 最主要的是,银子! 朝廷这边什么都不用做,便轻而易举的收到了两千多两银子,日后,当航海商贸火热起来,那银子……简直不敢想象啊! “大明,要真正的兴盛起来了嘛?” 弘治皇帝喃喃着。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答应赠送谢迁白砂糖,自是不会懈怠,第二日便开始制作起来。 也是在此时,他忽而冒出了许多关于白砂糖的点子。 白砂糖注定要大批量生产,关于脱色的方法终究会泄露出去。 所以,只是单纯生产白砂糖是行不通的。 在爆赚一笔之后,产业必须要转型,比如,做……糖块! 水果糖、奶糖、各种糖。 虽然利润或许没有白砂糖高,可这些糖类如果大量生产,便会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而且也可以养活许多人口。 要知道,霸州的诸多作坊,而今,也只能维持一个平衡。 有时,甚至会面临亏损。 而若将诸多作坊的一部分转为糖类生产,便能在最大限度保证一定的利润。 “嗯,又有开始研究了。”宁远踌躇满志。 时光恍然,几日之后,京城的天气,竟是多了一丝丝冷意。 树叶,已是有些昏黄的态势。 秋天,要来了! 与天下的百姓而言,最关键的时刻,也来了。 秋收在即,这劳作了一年的成果如此,只看秋收了。 然而,就在这一日,内阁收到了一份奏疏,令得整个朝堂本轻松的氛围,顿时严峻起来。 江南那边,起了蝗灾! 据说,那蝗灾自云南而来,区区数日,便席卷了数百里。 所过之处,宛如秋风扫落叶,诸多即将成熟的稻谷,竟是被吃的颗粒不剩。 非但如此,那蝗灾,已是有少股自南向北,不日便会越过长江,侵袭北直隶。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弘治皇帝焦急万分,只觉得头皮发麻。 百姓们种了一年的地,眼看着即将收获,却是遭遇这蝗灾。 而被那蝗虫肆虐之后,那无数的稻谷,将会颗粒无收。 又因蝗虫已是扩散至许多地方,一旦持续下去,后果,将不可想象。 “三位爱卿,可有办法,将那诸多蝗虫,彻底斩杀啊?”弘治皇帝有些焦急的问。 “这……” 三位阁老皆是静默。 因为,没有办法。 那蝗虫,实在是太多了,若按照疏奏上所言,怕是足有万万只。 这么多蝗虫,而且还在不断的移动之中,即便朝廷这边出动无数力量,也无济于事。 而蝗虫不绝,普天之下的诸多百姓便要遭殃。 更可怕的是……粮食! 此一年的粮食产量,怕是要锐减啊! 粮食减少,就注定会有无数的百姓被活活饿死! 大明,要遭殃了啊! “陛下,依臣所见,理应将蝗灾昭告天下!” 大学士刘健缓缓道:“将蝗灾的危害,告之天下百姓,同时也鼓励诸多百姓……提前收割!” “提前收割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 此一刻,许多地方的稻谷,正在抽穗壮谷。 可以说,这一年之中,有一大半的收成都在这十多日之中。 若提前收割,收成将会大大介绍。 可若不提前收割…… 弘治皇帝不住的摇头。 眼前来看,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蝗灾之恐怖,不可想象。 为了避免损失,只得在稻谷尚未完全成熟之际,进行收割。 如此以来,固然会减少许多收成,可总体而言……至少,可以避免一部分稻谷被那蝗虫吃掉。 “那便……拟旨吧!”弘治皇帝叹息道。 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繁昌侯宁远求见。 弘治皇帝本十分的烦闷,不想见任何人,可想到宁远那小子的鬼主意不少,便点头示意。 不多时,宁远来到内阁。 见礼之后,将一份小礼盒呈上:“启禀陛下,此乃臣孝顺太皇太后、皇太后的一份小小心意,烦请您帮忙转交。” 弘治皇帝也没在意,收了礼盒,严肃道:“驸马,你可知江南等地,起了蝗灾?” 宁远愣了一下。 蝗灾? 确有可能! 正值秋收之际,正是蝗灾肆虐之时。 而对于蝗灾的影响,他自是心知肚明,于是果决道:“陛下,臣并不知蝗灾如何,只不过,臣有一策,可轻易灭掉蝗灾!” 嗯? 闻言,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瞬间打起精神,死死的盯着宁远。 好小子,竟当真有办法? 大学士刘健面色泛红,呼吸已是急促起来。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忙问道:“宁小子,蝗灾,当真可灭?” 宁远淡淡笑道:“区区蝗灾,虽是可怕,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陛下将守在之地说与臣听,臣保证,在秋收之前,可以尽最大程度避免损失……” “乃至于……消灭蝗灾!” 这一刻,宁远相当的自信。 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天下百姓的另外一个属性了。 第450章 遏制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神色大震! 要知道,自古以来,这蝗灾都是令无数个朝代头疼的大事,根本无计可施。 尤其是遇到干旱的年代,这平日间的温和的蝗虫便会躁动起来,疯狂繁殖,再会同其余蝗虫四处飞掠,啃食庄稼。 而农户的田地没了收成,便没有米粮度日,便会闹的民不聊生。 眼下,听到宁远竟有解决的办法,他们,岂能不激动啊? “驸马,快说说,这蝗灾,如何灭之啊?”弘治皇帝催促从问。 这可是关乎大明国运两三年的大事。 一旦蝗灾蔓延至北直隶,整个大明天下都会遭遇不可预测的危机。 粮食,便是最大的危机! “这……” 宁远闻言,却是有些犹豫。 蝗灾,于朝廷而言可能有些麻烦,可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因为这玩意……可以吃! 非但可以吃,营养价值还相当的高。 其中的蛋白质含量乃至于是牛肉的数倍,而且又含有丰富的不饱和脂肪酸,能够降低胆固醇,还能预防动脉硬化。 还有便是,蝗虫本身便是一味药材。 对于治疗肺病、小儿疳(gan)积、小儿腺病质、颈淋巴结结核有着极好的效果。 本身有营养,再加上有药用效果,毫不夸张的说,这玩意,简直就是活宝儿啊! 尤其在美食方面,嗯……在经过后世人的钻研、开发之后,出现了无数种吃法。 正因如此,在后世,自然的捕捞已是无法供给庞大的吃货市场,无奈之下,只得人工养殖…… 优点多多! 唯一令宁远想不通的是,既然而今的大明百姓已知道这玩意可以吃,为何还吃不掉这“蝗灾”呢? 所以,在事情因果关系尚未探清之前,他也是不敢直接打包票。 “陛下,臣,确实有许多整治这蝗灾的办法!” 宁远说道:“只不过,臣需要将此番的蝗灾了解足够清楚之后,才能再度判定如何治理。” 弘治皇帝会意。 这倒也附和这小子的性子。 大多时候,在没有完全把握的前提下,是不会贸然做决定的。 这其中,便暗含了那“知行合一”的道理。 行动,乃至“知”的开始啊! 故而要行动起来,查清蝗灾的具体情况,再做定夺。 于是他平和了几分道:“此番蝗灾,主要集中在云南,贵州次之,又有少部分已是向东北而行,怕是快蔓延至湖南了。” 宁远点头。 这势头,确实有些恐怖。 一旦蔓延下去,整个南直隶怕都要遭殃。 因为蝗虫的繁殖速度,太快了,一次,可以产八九十,乃至于近百枚卵。 这些虫卵,在适宜的条件下,将会在半个月内孵化。 固然当下并非繁殖季,但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迅速的将蝗虫蔓延的势头控制住,而后,再伺机将其消灭。 想了想,宁远严肃道:“陛下,臣以为,臣之弟子……王守仁,可胜此重任!” 嗯,推荐老王,派老王出战。 这也是他将王守仁留在京城的关键原因之一。 关键时刻,得有人啊!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他亲自跑! 尤其是此番去湖南,长江以北倒还好,有了高速公路,长江以南的路段,暂时还不好走。 还有,湖南挨着江西,大山较多,匪患严重,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又没有王守仁那般能打,很危险! 弘治皇帝闻言,轻轻颔首。 对于王守仁的能力,他自是不怀疑,确实能胜此重任。 于是一纸令下,命王守仁去湖南治理蝗灾。 晚些时候,宁府。 王守仁被叫了过来。 庭院之中,宁远正在忙活做菜,不多时,一份新鲜的大菜上桌。 那是一盘……蝗虫! 几十只蝗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盘子之中,乍看过去,十分的扎眼,甚至……令人作呕。 毕竟,这玩意可是害虫啊! 然而,王守仁只是低头看了看,浑然未觉一般,很是平淡。 宁远倒了酒,淡淡笑道:“伯安呐,你……理应知道此番之重任了吧?” 王守仁点头。 宁远又问:“作何感想啊?” 王守仁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弟子……多谢恩师。” 额! 宁远暗自失笑。 好家伙,别人碰到这种事情,怕是躲都来不及。 因为这蝗灾的治理,相当的难。 稍有差池,非但无功,还会被朝廷责罚。 说白了就是费力不讨好,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去的。 可到了王守仁这里……竟是……谢恩,好像捡功劳一般。 自然,对于老王,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老小子一直有一颗当圣人的心,心蕴鸿鹄大志。 正因如此,才不惧任何艰苦困难,勇于向前! “此番,为师举荐你,是因为……伯安你遇事冷静而果决,聪慧过人。” 宁远说道:“所以,为师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内,遏制住那蝗虫蔓延的势头,继而消灭蝗灾。” “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蝗灾蔓延至北直隶,后果,将不可想象!” “时间紧、任务重,伯安,你要努力啊!” “好了,话不多说,与为师喝一杯吧!” 师徒二人提杯。 喝了酒,便准备吃菜。 宁远提起筷子,眼睁睁看着盘中一只只蝗虫,一双筷子已是不住的颤抖着。 有些话,说来简单,可当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又难以抉择。 就如吃蝗虫……额…… 宁远的胃部有些翻滚。 感觉,莫可名状! 实在是这玩意的外形,实在有些难以下咽。 而就在这时,对面的王守仁却是不紧不慢的夹起一只蝗虫,淡然的放入口中,嚼了嚼,轻轻点头:“恩师之厨艺,非比寻常,这蝗虫,甚是美味!” “嗯……” 宁远也是暗自无奈。 连弟子都吃了下去,他这个当师傅的,总不能不吃吧? 于是干脆闭上眼,将那蝗虫放入口中。 一刹那,酥脆的感觉遍布整个味蕾,抛却心底异样的感受,这蝗虫竟是相当的好吃! 再夹一只,噶咔咔! 又一只,又是酥脆的声音炸响在口中,太他娘的好吃了! 宁远自己都赞叹不已! 除了他自己手艺非凡,这蝗虫本身,竟也相当的可口。 于是,片刻之后,一整盘本令人厌恶的蝗虫,竟是吃了个一干二净。 宁远甚是满意。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遏制蝗虫,可成矣。 于是他当即取来十万两的银票:“伯安呐,这钱,你拿着,或有用武之地。” 王守仁点头:“多谢恩师。” 竟没有半点推辞。 宁远腮帮抖了抖,转而一笑:“要加油啊,必须遏制住蝗虫!” 王守仁果决道:“定不负恩师所望!” 于是,就在当夜,王守仁简单收拾了一番细软,率领十余护卫,启程了! 直奔湖南而去! 宁远站在夜色之中,眼带忧伤。 老王,一定要全力以赴啊! 第451章 破除迷信 宁远看似满不在意的样子,实则担忧不已。 对于王守仁的能力,自是无需怀疑。 这老小子无论做什么事,几乎都能做到极致。 只是,唯一令他担忧的是,那云南、贵州两大受灾重区,能否熬过去。 若无法遏制蝗虫,那么,云贵一带便便会出现相当危险的局面。 云南且不用多说,有沐王镇守,可贵州那边便有些麻烦了。 不出意外,在这一两年内,贵州会出现一场叛乱,史称米鲁之乱。 一个女人,带领诸多部下的反叛之路。 若是换做其他地方叛乱,朝廷这边自然可以轻易应对,可贵州那边,山脉连绵,瘴气遍布大山,朝廷这边的兵马,对环境不适应,很难全力清剿。 “叫那伍文定率领大军,奔赴湖南,布置兵线,以防不测!” 宁远下令,很快便有一封私信离开京城,直奔南昌而去。 接着,他又有些忧愁。 大体上,一切布置妥当。 可王守仁在前面努力,他在京城这边,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得行动起来。 但,如何行动,又是一个问题。 那蝗灾在云贵、在湖南,他宁远在京城这边,又能使上多大的力气呢? “有点麻烦啊!” 宁远暗自喃喃着。 不多时,朱秀荣等几人赶了过来,见宁远正在吃……蚂蚱,一个个皆是瞪大眼睛。 “夫君你……” 朱秀荣一脸的惊愕:“你……什么时候,品味……如此别致了?” 苏三也跟着点头,深情道:“夫君,咱府上肉多了是,您这……不至于吧?” 王满堂与刘美人也是暗暗惊奇着,却没有说话。 因为自家夫君吃的东西,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但凡是个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吗? 宁远本忧愁着,随意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朱秀荣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夫君,你吃这……” 宁远点头:“不就是蚂蚱嘛,有什么稀奇的?” 朱秀荣恨不得捂脸,躲着宁远的视线道:“夫君,难道你不知道,在民间,这蝗虫,乃是灾难吗?” 宁远更是愕然:“还有这个说法?” 朱秀荣不由得叹息:“是的,想来,夫君你也知道,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当朝百官,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迷信的!” “包括妾身,也是粘连些许。” “可想而知,在民间,诸多百姓又将是何等的迷信。” “于是乎,百姓们便将这蝗虫认定为蝗神,每当起了蝗灾,便会拜祭蝗神,祈求能保住庄稼!” 一番言语落下,宁远猛然间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 问题的根源,在这里啊! 百姓们明知道蝗虫可以吃,却不吃。 原来,竟是将那蝗虫、蝗灾当做是一种迷信。 认为只要祭蝗神,便可以免除灾难。 说来有些可笑,却也可以理解。 原因很简单,莫说是普通的百姓了,便是连当朝君王,先前不也沉浸于迷信之中? 下一刻,宁远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百姓们,将蝗灾认定为是一种蝗神对大家的一种惩罚了啊! 而后,他又想到了王守仁曾说过的一句话。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 要想破这蝗灾,首先要破的,是百姓们的心中贼! 既如此…… 蝗灾,不愁矣! 旋即,宁远大笑出来,随口道:“殿下,您怎会知晓此事啊?” 朱秀荣面色一红:“先前,妾身看过一些志异小说……” 宁远不住点头。 嗯,对于遏制蝗灾,又多了一方向啊! 因为许多百姓,是迷信的、是无知的,所以刊物风华这边,少不得也要宣传一番。 还有便是……解除迷信! 宁远的目光不由得深邃了许多。 于是,就在第二日,刊物风华开始疯狂的印刷起来。 随同对蝗虫知识的讲解,还附赠了一条广告消息。 “五日之后,百善大酒楼,正式营业,除生猛海鲜之外,还有神秘大餐,三折起售!” 转瞬之间,消息,快速传播开来。 原本,海鲜酒楼也是宁远吃开海红利的一个小插曲。 既然开海了,自然也就可以捕鱼了,那无数的海鲜也就可以端上餐桌了。 所以,这百善大酒楼早就在他的筹备之中。 而今,刚好可以用来破百姓们的心中贼! 另外一边,朝堂之上,已是风声鹤唳。 一则则坏消息传来,令得弘治皇帝头疼不已。 因为蝗灾的关系,湖南那边,已是出现了一些农民起义,威势虽不大,可总体而言,却危机四伏。 “有天灾,必有人祸啊!”弘治皇帝叹息着。 而这一切,皆因为蝗灾。 百姓们的粮食减产,收成锐减,活不下去了,但凡有半点不利的声音出现,便容易迷失,乃至于造反。 “朕……当真有失德之处吗?”弘治皇帝期期艾艾。 三位阁老见状,皆是苦笑。 皇帝陛下乃是天之子。 在民间,若是出现了天灾,诸多原因,便会归咎至皇帝的身上,这也是历来已久的传统。 大学士刘健想了想道:“陛下,既然驸马都尉信誓旦旦,想来,此番的蝗灾,也是可破的!” 弘治皇帝只是叹息:“锦衣卫这边得到消息,这京城的诸多百姓,已是有许多人开始出城,在田地之间,拜祭蝗神!” 这一下,三位阁老沉默下去。 比蝗灾更可怕的,是人心! 而今,北直隶这边尚未出现蝗灾,百姓们便开始祭拜蝗神,这说明北直隶这边的百姓,亦是担惊受怕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百姓们的心思被有心之人利用,于朝廷而言,又将是一场额外的灾难。 而对此,三位阁老也是无计可施。 他们,也无法堵住百姓们的悠悠众口啊! 也是这时,宁远来了。 见礼之后,宁远笑道:“陛下,臣这边刚刚开设了一家海鲜酒楼,不知您能否移驾,捧个场?”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没有作声。 宁远有些尴尬,又看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可否捧个场啊?” 三位阁老也是一脸冷色。 这混球小子,蝗灾之事,已然火烧眉毛了。 在此等关键时刻,这小子,竟还有心思开酒楼,挣银子? 难道,这小子就不知道这场蝗灾背后的恐怖后果吗? “繁昌侯,好意,心领了。” 刘健平静说道:“至于捧场……老夫操劳已久,怕是没那个精力去了。” 李东阳也点头:“对矣,繁昌侯,并不是我等不给你脸面,你懂吧?” 至于谢迁,却是有些难为情。 毕竟,前两天他刚刚收了宁远十多斤白糖,当场驳斥不好,去捧场更不好,于是只能装作没听到。 宁远见状,也是暗自苦笑。 想来,无论是岳父大人,亦或是三位阁老都被那蝗灾所困,无心捧场。 那么…… 宁远淡淡一笑,道:“陛下,三位师傅,这海鲜酒楼并非只售卖海鲜,其中,还有一道主菜,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与三位师傅理应没吃过……不如,尝试一番?” “是吗?” 弘治皇帝本有些不耐烦,正要辩驳。 可想到宁远这小子大地上是不会无的放矢的,便有些新奇,于是开口道:“那酒楼,何时开业啊?” 宁远笑道:“明日巳时!” 弘治皇帝点头:“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宁远自是老实退下。 翌日,尚未到巳时,弘治皇帝便率领数十名官-员,来到了百善大酒楼。 由于次一日是开业大酬宾,故而,不对外开放,整体的秩序,也是相当的严格。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与百官落座,随后一道道生猛海鲜上了餐桌。 因为朝廷海禁,文武百官自是极少数人吃过海鲜,故而一道道菜满足了许多人的味蕾。 到得后来,弘治皇帝却是淡淡开口:“驸马,你这海鲜酒楼,似乎……也就一般般而已,日后的生意怕是要愁云惨淡啊!” 宁远轻笑出来:“陛下,还有最后一道主菜,即将上来,请您,拭目以待!” 不多时,一盘菜肴端了上来。 百官所见之下,俱是愕然。 因为这盘菜,赫然是用……蝗虫,制作的! 第452章 上流 百善大酒楼。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几十名大员,盯着那一盘……蝗虫,惊呆了! 这,便是主菜?大菜? 一个个皆是相当的不敢置信。 如此庞大的酒楼,而且还是京城第一家海鲜酒楼,理应庄重庄重而恢弘的。 其中的菜品,更应有着一定的讲究。 比如压轴菜,在美味可口的同时,更要有着一定美好的寓意。 而先前众人品尝过的诸多海鲜,感觉,倒是不错。 毕竟大家伙先前几乎很少有人吃过这么多的海鲜。 可到了主菜这里,竟是……一盘蝗虫! 什么时候,如此粗鄙且恶心的虫子,竟也能当主菜了? 尤其是这蝗虫似乎……处理的十分简单,只是简单去了内脏,连那羽翼都未去,只看过去便令人作呕。 “繁昌侯,您……莫不是开玩笑吧?” “这偌大的酒楼,以蝗虫为主菜,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有人表示质疑,乃至于有些鄙夷。 却也有人深思。 而今,南方起了蝗灾,态势相当的严峻。 繁昌侯在此时如玩笑一般的将蝗虫推出来,难道是以身作则,教天下百姓也跟着吃? 若如此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或也能有些效果。 只是,那蝗虫的数量,太庞大了,只是靠百姓们吃……怕仍旧无济于事。 众人最前方,弘治皇帝自是明白宁远的用意。 可既然来都来了……那便尝尝吧。 于是,就在众人疑惑之间,他用手指捻起一只蝗虫,定睛看了看……嗯……确实教人没眼看。 这玩意看着就令人反胃,更别提吃下去了。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一般,忽而笑了出来。 “朕尝闻唐贞观年间,同起了蝗灾,百姓们受灾严重,饿殍千里。” “唐太宗李世民忧心忡忡,故,为安天下民心,便捉来蝗虫。” “唐太宗曾对蝗虫言: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而今,大明亦有蝗灾,朕理当效仿唐太宗,以安天下!” 说着,相当果决,抬手便将那蝗虫放入口中,轻轻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众多大员皆是定定的看着。 皇帝陛下……当真吃了那蝗虫? 下一刻,品味之后的洪植皇帝大笑起来:“还别说,这蝗虫……甚是美味啊!” “香浓酥脆,且无半点异味。” “若不考虑其外形,端的是难得的佳肴啊,比那诸多海鲜,还要美上数倍!” “朕再来一只。” 说着,当真又取了一只。 这一次,却是没了先前的厌恶感,轻松写意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很是享受一般。 百官见了,有些发愣,又有狐疑。 这蝗虫……当真好吃? 弘治皇帝吃下了第三只,转而面相百官:“众爱卿,何不试试啊?” 皇帝陛下都开口了,诸多大员自是不好违拗,强忍着作呕感,拾起蝗虫,放入口中。 嘎嘣嘎嘣。 确实很脆,其中,带着些许辣味,竟当真美味! 很快,酒楼之中本僵滞的气氛,终于缓和过来。 有弘治皇帝当表率,再加上那蝗虫也确实很好吃,不多时,众人已是吃了几十盘。 酒足饭饱。 弘治皇帝有些感慨道:“朕,怎么也没想到,令得天下无数人担惊受怕的蝗虫,竟也可做佳肴啊!” 众多大员会意。 先前,尽管大家伙都知道这蝗虫可以吃,却是万万没想到,这玩意……还挺好吃。 既是如此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天下百姓,可以时常吃? 可做菜肴,甚至还可以做主食啊。 “陛下效仿唐太宗,以身作则,是为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百姓!” “想来,而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番之蝗灾,定是可以控制住的!”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笑着点头,却是看向宁远:“驸马啊,这吃蝗虫一策,要广而告之,尽快的,教天下百姓知晓此事!” 宁远自是应下。 弘治皇帝想了想又道:“诸位爱卿,依朕看,这百善大酒楼还是不错的,日后,闲来无事,可带上家人过来品尝这蝗虫美食。” 这便等于是光明正大的给百善大酒楼做广告了。 试想,日后百官纷纷来到酒楼,诸多商贾、世家见了,岂不也会动心? 如此一来,推广吃蝗虫,也就会容易许多。 很快,一则则广告铺天盖地宣扬开来。 百善大酒楼,开业大酬宾,神秘大餐,三折起售! 在这个信息匮乏的年代,如此疯狂的广而告之,自是吸引了许多人。 又因这酒楼乃是繁昌侯开的,故而,一众人期待满满。 尤其是那神秘大餐。 诸多海鲜,已然够稀奇的,而比海鲜更神秘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时光恍然,来到了五日之后,百善大酒楼,正式开业。 自清晨开始,往来宾客便络绎不绝,俱为家底殷实之人。 譬如早餐,各种粥类搭配海鲜,那也是及其美味的。 “小二,可有神秘大餐啊?给老子来一份!” “神秘大餐多少钱?” “什么?三百两银子一份?那大餐,是用金子做的吗?” “好吧好吧,既然打三折,那便是百两银子了,给老子来一份!” 许多人点了“神秘大餐”。 但很快,随着一盘盘香辣蝗虫端上来,一众人都懵逼了。 在他们眼中神秘无比、昂贵至极的大餐,竟然是……一盘蝗虫! 一盘只有几十只的蝗虫? 这……开什么玩笑?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逗老子吗?”有人气愤。 小二却半点不在意:“这位客官,这,便是神秘大餐,连皇帝陛下吃了都说好,您不妨尝尝!” 这一句话,堵住了许多人的嘴。 连皇帝陛下都说好,又岂容他们反驳? 无奈之下,即便知道被那繁昌侯给坑了,也只得捏着鼻子认。 而既然已点了餐……那就吃吧! 于是一些人开始吃了起来。 夹起一只,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咦? 这味道……竟相当的可口,好吃啊! “小二,再来一盘!” “给老子也再来一份!” 许多人开口,纷纷加餐。 也正因如此,一日之间,竟是售卖出千份的“神秘大餐”,直接将后厨的蝗虫库存,吃了个一干二净! 紧跟着,就在当日,百两银子一份的香辣蝗虫,火爆整个京城。 一个个豪门府邸,皆是讨论此事,并且……与有荣焉! 皇帝陛下都说好吃的东西,那能不好吃吗? 还有,那可是百善大酒楼! 莫说其他,只是能进去,吃上一顿饭,也足够与外人吹嘘了。 “说来,你们绝对无法相信,平平无奇,甚至于有些低劣的蝗虫!” “可经过百善大酒楼的烹饪,摇身一变,顿时成了美味佳肴!” “那蝗虫甚是香脆,带着些许辛辣,还有丝丝甘甜,吃上一只,啧啧……那感觉,简直教人的魂儿都上天了……” 言语之间,神色傲然。 似乎,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两个字——上流! 你可以吃各种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可你没吃过百善大酒楼的神秘大餐……那注定是没有格调的! 消息,瞬间传遍了偌大京城的大街小巷。 因为,令人不敢相信! 区区蝗虫,田地之中,随处可见! 就是如此低廉的东西……竟卖出了百两银子的天价,而且……吃过之人,皆赞叹不已。 蝗虫,竟也能如此好吃? 第453章 俺爹乖乖 一日之间,香辣蝗虫,火爆整个京城。 实在是因为这玩意,太贵了! 无数个平民百姓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便是连他们平日间都随处可见的蝗虫,竟也能售卖出百两银子的价格。 要知道,他们一年的收入,也才不过数两、十余两银子而已。 去百善大酒楼那区区几十只蝗虫,竟可与他们十数年的努力相媲美! 不可想象! 人不如虫啊! 于是乎,就在第二天,京城之中,无数个平民百姓纷纷行动起来,出城,捕捉蝗虫! 百两银子的香辣蝗虫,他们,是万万吃不起的。 但是,不要钱的蝗虫,几乎可以说,他们,要多少有多少,随便吃啊! 当日,京城之中,几乎所有人家都燃起了灶火,一股股蝗虫的味道弥漫开来,巡巡扩散至整个京城。 偌大的京城,皆是一股蝗虫食物的味道。 家家户户,几乎都在吃蝗虫。 “嗯,还别说,先前没有注意,这蝗虫,味道当真不错。” “油炸之后,香甜酥脆,比鸡鸭鱼肉还要美味。” “夫君,以后我们每日都吃蝗虫吧,如此一来……还可以省下许多米粮!” “不错不错,那些有钱人能吃得起的东西,我们,不也照样吃上了?来来来,多吃几只,吃完明日再捕捉,反正不要钱。” 不同的声音响起。 哪怕自家的蝗虫做的不好吃,那也得说好吃啊! 但凡有人敢说蝗虫不好吃,定会遭到一顿鄙夷。 皇帝陛下都说好吃,大家伙也觉得好吃,你说不好吃? 那是你家的厨艺不行! 于是乎,哪怕是为了脸面,对于蝗虫的口碑,也出奇一致的好评。 自然,也有一些个信封蝗神之人。 “报应,他们,都要遭报应的!” “那可是蝗神啊,岂可食之?” “连神都吃,到秋来,你们注定颗粒无收,被蝗神报复!” 极少数人对于疯狂吃蝗虫的行为,痛骂不已。 可是,翌日之后,随着一则消息的流出,整个京城为之震撼。 百善大酒楼,收购蝗虫。 每五十只蝗虫,可换一文钱! 这价格,看似极其的低廉,可架不住那蝗虫本身就是免费的啊! 只要你抓到,就是你的,而且,还可以随便抓! 简直如捡钱一般,是额外的收入啊! 就在当日,京城无数百姓,几乎是倾巢而动。 “呵呵,老赵老高,你们不是信封蝗神吗?何以捕捉蝗虫啊?” “放屁!老子确实信蝗虫,因为那蝗虫就是银子啊!” “满口胡言,什么银子,蝗虫是俺爹!” “俺爹乖乖,儿子接您回家!” 无数人开始行动起来,再也没有所谓的信蝗神者。 而随着这股蝗虫热,消息几乎是爆炸一般,传遍了京畿之地,并且向其他方向快速扩散。 宁府。 宁远得知消息,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目前而言,他能做的,怕也只有这些了。 破除迷信,为王守仁造势,打下一个良好的开局! 接下来,真正意义上的蝗灾能否解决,便要看王守仁的了。 “松江、杭州那边,情况如何了?”宁远叫来了徐经。 “一切布置妥当,已然开始生产食盐,这几日便会有大量的食盐沿江而上,抵达湖南等地。” 徐经回应,有些担忧道:“只是,恩师,盐铁受朝廷管控……” 宁远不耐烦的摆手:“特殊时期,管不了那么多了,改日为师再与陛下禀告此事。” 朝廷,专管盐铁,私人是不可贩卖的。 一旦被抓住,便是死罪。 可若没有食盐,便无法真正意义上控制、遏制蝗灾。 原因很简单,即便对于无数百姓而言,蝗虫可以吃,可也只能吃上几日而已。 捕捉回来的蝗虫放置久了,便会死掉、坏掉,无法长期保存。 于是食盐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食盐腌制蝗虫,按照这个天气来看,便是保存大半年、乃至于一年之久也不成问题。 大体上,已然准备就绪。 “伯安,加油啊!” 宁远暗暗祈祷着。 王守仁固然能力极强,可在江南那边,蝗神之迷信暂未破除,许多人是不会吃蝗虫的! 得等到京城这边的消息传过去,诸多百姓或才会有些改变。 在此之前,需要王守仁将局面稳固住!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重任! 另外一边,湖南,靖州府。 靖州府紧邻贵州,故而,此地的受灾,相当的严重。 王守仁一路南下,在江西南昌那边会同伍文定,二人继续难行,来到了靖州府的地界。 没走多久,便见田地之中,哭声四起,此起彼伏,哀痛不绝。 “我的老天爷啊,死啦,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吗!” “没啦,种了半年的粮食,没啦!” “我恨,我恨啊!” 田地之中,聚集着无数道人影,哭天抢地。 王守仁勒马停住,抬眼看去,只见那诸多田地已是荒芜一片,诸多的稻谷光秃秃,被啃食的连根茎都不剩! 一时间,他定定而出神。 那蝗灾,如此恐怖吗? 若整个靖州皆如此,岂不是意味着靖州无数的百姓,将颗粒无收? 他的心,有些凄凉。 没了粮食,便注定会有许多人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继续向前走,终于是看到一片未被蝗灾侵蚀的田地。 王守仁悄然放松几分。 或许,这蝗灾,没想象之中那般严重。 也是这时,伍文定骇然的抬手:“老王,快看哪里……” 王守仁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片黑色的低云不断移动,影影绰绰之间,竟是朝着那片完好的田地而去。 “那是……蝗虫?” 王守仁瞪大眼,一贯心里强大的他,呼吸一顿。 那蝗灾,比他想象之中,恐怖了无数倍啊! 数量,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之间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其气势犹如百万大军,浩荡而行,疯狂掳掠啃食田地。 不过须臾之间,一片田地,便成了荒芜一片。 蝗虫过境,颗粒无收!!! 危矣! 完矣! 下一刻,他身躯一怔,骤然自马匹之上摔落下去,晕厥不醒! 第454章 何不食肉蝗 王守仁病倒了。 一病不起,体态发热,咳嗽不止。 病床之上的他,目光有些游离,涣散,整个人已是提不起半点精神。 因为……绝望! 先前的他,一贯斗志昂扬,且心里强大,无论碰到任何问题都能冷静判断处之。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人,且胸怀远大,人生最大的目标、头等大事,便是……当圣人! 而什么是圣人? 而今,在儒家学问之中,只有三大圣人。 孔夫子、孟夫子、朱夫子。 所谓圣人,得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他王守仁历来坚持且不但努力的目标。 先前的他,一路顺风顺水,豪情壮志,遇到波澜挫折,毫不气馁。 可此一番,他的诸多斗志,几乎被那恐怖的蝗灾,瞬间磨灭了! 绝望啊! 那蝗灾,比他想象之中,更深无数倍,这无疑使他先前的诸多想法,全部落空了。 临行之前,恩师虽未明说,却已然提及遏制此番蝗灾的要点,那便是吃! 想方设法,教诸多百姓们去吃那蝗虫,吃的干净,吃的绝迹。 可在看到那无尽的蝗虫的瞬间,他知道,蝗虫,怕是吃不完的! 这也就意味着,蝗灾,将无法遏制,接下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受灾、减产,乃至于颗粒无收。 “时泰啊……” 病床之上,王守仁虚弱道:“吾……可能不行了,蝗灾之可怕,吾,有心无力!” “接下来,还要靠你禀告吾之恩师,就说……弟子无能,愧对恩师,弟子……罪无可恕。” 开口之间,已是潸然泪下:“还有……告知吾父,身为人子,未能尽孝,无颜面对,教他不要伤心。” 一侧的伍文定急的泪珠子打转:“老王,老王,你挺住啊,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王守仁却是笑了出来:“时泰,我不行了,道心已破,此生,注定碌碌无为……” 伍文定忙道:“蝗灾恐怖,非老王你一人之错,力所不能及也,无需忧伤的!” 王守仁却是没有作声。 力所不能及吗? 他摇了摇头。 在钻研学问的这条路上,他已然悟得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无往不利。 无论是打鞑靼大军,还是比拼弓箭,亦或是清剿海盗,皆轻而易举。 可是此番,他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已知蝗灾可怖,却无能为力啊! 作为一个一心成圣之人,他,做不到眼睁睁去看无数百姓活活饿死而无动于衷。 “时泰……一切……” “闭嘴!” 伍文定哭声大喝:“老王,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要振作起来啊!你死了,这万千百姓,就将会被活活饿死啊!” 闻言,王守仁豁然定住。 这话,倒是触动了他! 可能,他死了,这靖州的百姓未必会饿死。 可假若他什么都不做,便是对不起此番恩师的信赖,对不起那万千百姓啊! 无形之间,他的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多了些东西。 感觉,莫可名状。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抵,便是抛却功利心的良知吧! 于是,他缓和许久,艰难的坐了起来:“时泰,吩咐下去,就说……先有唐太宗李世民吞蝗,蝗虫,可食矣,鼓励百姓们捕捉蝗虫为食!” 此一点,极为重要。 无论如何,理应先向百姓们说明情况。 蝗虫,并不可怕! 无论数量多少,大家伙先吃就是了! 伍文定立刻跑去安排。 只是,这边的告示张贴出去,靖州这边,竟是没有半点反向。 就仿佛,那无数百姓根本没看见一般,不予理会。 王守仁有些心凉。 可是他却没有气馁,认真琢磨之后,使出了第二招。 这也是先前恩师曾暗示过的。 给银子! 于是,就在当日,一张告示再度贴了出来。 “即日起,反捕捉蝗虫,上交官府者,可得银两!” “两百只蝗虫,可换一文钱!” 最后,又注明了时限:“仅限十日!” 呼啦! 靖州百姓,无不为之动容。 好家伙,捕捉蝗虫,上交衙门,就能拿到钱? 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要知道,那蝗虫的数量,太多了! 莫说捕捉了,只要站在田地之中,扑在身上的蝗虫都有几十上百只。 稍微加以捕捉,一日之间,捕他个数千、上万只都不要太容易! 毫不客气的说,官府这一举动,简直无异于送银子给大家伙。 ……可能吗? 什么时候,朝廷如此大度了啊? 竟是平白无故给大家伙送银子? 有人怀疑,也有人行动起来。 轻而易举捕捉了五千只蝗虫,送到官府,而后……拿到了赏银二十多文! 轰! 骤然之间,靖州城陷入到一片沸腾之中。 这……当真可以拿到银子啊! 两百只蝗虫便可换到一分钱,若一日捕捉一万、乃至于数万只,岂不是……要发财了? 而就在此间,有行商赶至靖州,同样赏银,捕捉蝗虫。 其兑换比例,一度达到了一百五十只蝗虫换一文钱。 疯了,疯了! 没人知道是朝廷疯了,还是诸多行商疯了,竟如此疯狂的购买蝗虫! 而大家伙需要付出的,只是些许体力而已,便可以得到不菲的赏银。 紧跟着,几乎靖州所有的百姓都行动起来,大肆捕捉蝗虫。 先前,在大家的眼中,蝗虫,是灾难。 可此一刻,那哪里是什么灾难,分明就是闪烁着光芒的银子啊! 而也是此间,行商之中,又有一件件令人不可想象的消息流传出来。 在那繁华无比的京城,一盘蝗虫,只有区区五六十只,竟是卖出了百两银子的天价! 也正因如此,京城百姓,竟是将蝗虫列为美食! 一时之间,京畿之地的蝗虫,几乎都快被吃的绝户了! 什么时候,蝗虫,竟也如此疯狂了? 无数的靖州百姓,震撼不已。 紧跟着,更加疯狂的捕捉起来。 而也是在这疯狂的势头之下,靖州蝗虫数量开始逐步减少。 捕捉蝗虫,换购银两,一时间,许多人赚了不少的银两。 可是,当众人准备拿挣来的银两购买米粮之时,却猛然发现米粮的价格,已是翻了两三倍! 大家伙赚来的银子,比之先前所能购买米粮的数量,少了许多! 这米粮,吃不起了! 吃不起米粮,即便有了些许银子,那也要饿死啊! 许多人忧心忡忡。 然而,也是这时,又一则告示在靖州流传开来。 那告示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何不食肉蝗? 霎时间,诸多百姓再度激动起来。 是啊,无论的朝廷还是那诸多行商收购蝗虫,为的,便是吃啊! 既如此,大家伙……也同样可以吃啊! 第455章 捉捉捉,吃吃吃 蝗虫,可以吃! 这是许多人的共识。 因为大家伙早就知道此一点了。 只是,那蝗虫的味道,似乎……很一般般. 再加上无法长久保存,即便大家伙再能吃,也只能吃些许时日而已! 届时,蝗虫离开……大家伙的田地也都被蝗虫吃的一干二净! 到头来,终还是一无所有! 而也就是这时,一艘艘大船沿着渠水而来,直达靖州。 紧跟着,一袋袋的食盐开始卸货,运输,继而开始售卖! 其售价,仅为寻常价格的三分之一,仅为,一文钱! 轰! 几乎整个靖州彻底轰动,无数百姓上街疯抢,人头攒动之间,甚至有许多人因为排队的位置而打起来! 要知道,寻常食盐的价格,可是三四文钱一斤啊! 王守仁见状,一颗心终于是放松下来。 有了这食盐,蝗灾,将彻底被剿灭,斩杀干净! 而后他便想到了远在京城的恩师,眼眶之中,有些火热。 此一番,多亏了恩师,若不然,即便他在这边自百姓手中收购蝗虫……那银子也终将会用完的啊! 因为,蝗虫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而眼下,有了廉价的食盐,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大家伙安静一下!” 他面对众人,朗声道:“此番廉价食盐,源源不绝,大家伙,完全无需抢购!” “眼下,最大的问题,仍旧是蝗灾!” “这蝗灾的态势虽是遏制住,但蝗虫会产卵,到了明年,又会出现更多的蝗虫!” “为了以后避免蝗灾,本府还希望大家伙能够全力去捕捉蝗虫!” 话音落下,诸多百姓再度躁动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位王大人鼓励大家捕捉蝗虫,而是这盐价,低廉且源源不断啊! 这也就意味着,大家伙捕捉回来的蝗虫……可以用盐巴制作、腌制等等,继而保存的更久了! “大人,您没诓骗大家伙吧?”有人开口。 盐铁是朝廷专管的,忽然冒出来如此之多的廉价食盐,对朝廷盐价将会造成十分强烈的冲击,保不准出什么问题。 “大家伙尽管放心,尽情购买!”王守仁暗暗苦笑。 一贯智珠在握的在,此一刻,竟觉得自己有点傻。 实在是因为此番控制蝗灾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心里,有些躁乱。 就如眼下,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鼓励百姓去捕捉蝗虫的! 有了足够廉价的食盐,百姓们自会主动的捕猎。 于是,他果决开口,开档放盐! 排列整齐的数个队伍,顿时躁动起来,疯狂的购买食盐。 买完之后,背着几十斤、上百斤的食盐,一个个脸上皆是露出了轻松的笑。 “朝廷,太好了!王大人也很很好!” “是啊,知道大家伙虽是吃得起盐巴,却不敢平白浪费去腌制东西。” “现在,有了这里一文钱的盐巴,大家伙就能将那蝗虫保存的更久了。” “大家伙的田地虽是被蝗虫给吃了,今年的口粮,便只能用蝗虫充饥了……” 唰! 四方众人,忽而静了那么一下,整个街道骤然多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今年……只能靠蝗虫度日了…… 而蝗虫,可以保存的更久了。 那么…… “米老三扛着许多个袋子出城捉蝗虫去了。” “快快快……” 下一瞬间,众人疯狂的行动起来,甚至有一些尚未购买食盐之人,干脆直接离开,拼命奔跑一般,向城外而去。 得捕捉蝗虫啊! 于大家伙而言,那哪里还是蝗虫,那是粮食! 大家伙原本的粮食没有了,蝗虫,便成为大家伙日后度日的粮食了啊! 而且,这粮食根本不用精心劳作、耕种,只要你抓,抓到了便是你的! “别挤,别挤,我先跑来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官老爷,我先出城……” 四方城门跟前,已是挤满了人,浩浩荡荡,拥挤之间,已是出现了一条长-龙般的队伍。 王守仁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大开城门。 无需盘查,直接放行! 于是,百姓们开始疯狂的行动起来,带着各种捕捉的工具,来到田地之间,寻找着蝗虫的踪迹,大肆捕捉。 “拿抓,莫要抓老子的蝗虫,老子先看到的。” “放屁,老子先抓到的。” “哈卖批,莫抓莫抓,那是老子的爹爹!” “那是老子爷爷!快闪开,老子要孝敬爷爷了!” 一群人,痴狂一般,眼睛通红,眼见成群聚堆的蝗虫,有的用兜网,有的用大网,直接扣过去。 而在这故疯狂的势头之下,聚堆的蝗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捕捉起来。 大批量的蝗虫群被冲散,被捕捉,数量,逐渐的减少。 晚些时候。 衙门之中,王守仁得知诸多消息之后,轻轻点头。 到得此时,蝗灾,可破矣! 他略作思考,提笔而行,开始书写一份告示。 “蝗虫的十种食法!” “其一,可作酱,取其内脏,破碎之后,混入酱中……” “其二,油炸蝗虫,将腌制好的蝗虫放入油锅之中……油可以往复利用……” “最后,即日起,一月之内,取消夜禁!” 诸多细节,写的清清楚楚,而后四处张贴,告知百姓。 而后,几乎整个靖州都快疯了。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诸多百姓,打着灯,继续捕捉蝗虫。 相比于白日间,夜晚的蝗虫相对安静一些,也更容易捕捉。 夜色之中,王守仁站在城头之上。 放眼看去,前方,灯光点点,遍布四野! 那些,都是连夜捕捉蝗虫的百姓们! 然后,王守仁想到了恩师说过的一句话:百姓们从来都没有坏心思,他们是可爱的! 他展颜一笑:“真可爱呀……” 一夜,不快不慢的过去了。 捕捉蝗虫的百姓们开始返程,而后,吃早饭。 早饭,吃的蝗虫。 昨晚,已是有告示张贴出来,大家伙自是按照那王大人教的方法,开始吃了起来。 “呀,还别说,这油炸蝗虫,竟是半点异味没有,相当的酥脆爽口。” “阿爸、阿妈,这肉好好吃哎!” “少吃点,还要留作粮食呢。” “无碍无碍,大不了今晚多捕捉一些便是。” “所有人都在捕捉蝗虫,数量注定越来越少,要储存一些才是啊!” 不同的声音先后响起。 一场令人恐慌的蝗灾,就在这无数人捉捉捉、吃吃吃之下,彻底解决。 另外一边,朝堂之上。 弘治皇帝是担忧的! 蝗虫的吃法,倒是推广了下去。 可具体效果如何,他心里没底。 因为,没人知道那蝗灾是如何的恐怖,只靠吃蝗虫,是否能根治蝗灾,也未可知。 “陛下,南边,出事了!” “因为蝗灾之事,湖南、广东、福建、江西,谣言四起,匪患越发的猖獗,而今,已是不可控了!” 大学士刘健来报。 弘治皇帝豁然一震:“什么?匪患……又起了?” 第456章 灭蝗灾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震撼。 一直以来,湖南、广东、福建、江西一代都有着一定数量匪寇。 因为这一带的交界处,大山连绵,极其的容易躲藏。 自有明以来,朝廷这边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人马,历经无数次征缴,那匪患,终究是除不尽! 而眼下,借着蝗虫的谣言,匪患,竟是又起来了! “此番……很是严重吗?”弘治皇帝严声问。 “是矣!” 刘健点头:“此番,趁着蝗虫祸乱,民间,出现了许多的谣言,而匪患便趁机大肆掠夺!” “在此期间,又收纳、接收了十数万计的兵马,而今,南赣汀漳一带的匪徒,已达数十万计!” “此贼不除,朝廷,将永无宁日啊!” 刘健焦急不已。 弘治皇帝也是被这匪徒的数量吓到了。 数十万计的土匪? 岂不是说,比那宁王的造反的声势还要浩大? “果然,天灾之后,必有人祸啊!” 弘治皇帝暗暗咬牙! 而今的大明,一片向好,可就因这一场蝗虫的天灾,竟是多出了不可想象的祸乱。 几十万人啊! 一旦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即便是造反,都相当的容易!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何剿之?” 刘健摇头:“怕是……十分的困难!” “南赣汀漳一带,丛林茂密,大山连绵,此等环境之下,即便是朝廷这边派出双倍乃至于数倍的大军,怕也无济于事!” “因为那匪徒十分熟悉山林的地形,而朝廷的官军却不熟悉。” “一时之间,于朝廷而言,只能遏制,却是无法彻底剿灭!” 刘健一声叹息。 先前,南赣汀漳一带的匪徒,倒是相对老实,有着自己的地盘。 可是此番,趁着蝗灾一事,大肆掠夺,增加兵马,事态,俨然控制不住了。 顿了顿,刘健继续道:“陛下,臣以为,匪患需当除,可眼下最关键的,乃是遏制蝗灾!” “唯有蝗灾遏制住,流言蜚语,才会终止,继而才可以阻止匪患的壮大!” 断根! 弘治皇帝也深以为然。 蝗灾若控制不住,那诸多的流言,注定会越传越恐怖。 匪患利用此一点,蛊惑民心,声势将飞速的壮大,届时,便不可控了! 略作思考之后,弘治皇帝严声道:“拟旨,命那王守仁尽快遏制蝗灾,若遇问题,可先斩后奏,百无禁忌!” 言外之意,只要能控制住蝗灾,只要你王守仁不造反,做什么都可以。 晚些时候,宁远被召至养心殿。 弘治皇帝将关于匪徒的奏疏丢给宁远:“驸马,看看吧!” 宁远认真看了两遍,面色,有些怪异。 对于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他自是清楚。 先前,那宁王朱宸濠的数万兵马,便是暗中养的匪徒,造反之后,匪徒,变成了叛军。 而除了宁王的数万叛军之外,南赣汀漳那边,自然还有其他的匪徒。 之所以没顺势剿匪,是因为……他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匪徒藏在深山老林之中,他自然可以强行攻打,但却会折损许多人马,不划算。 于是,他便将那匪患……留给了王守仁。 “陛下,臣以为,匪患,不足为虑!” 宁远直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蝗灾,蝗灾得以控制,再平匪患……臣那弟子王守仁,顺手拈来而已!” 这番话,说来简单,却有着夸夸其谈的意味。 南赣汀漳的匪患,已存在数百年之久,先元之时便无法控制,气是你小子三言两句就能解决的? 还有那蝗灾,而今,湖南那边也没消息啊! 弘治皇帝斜瞥了宁远一眼:“年轻人,说话,要慎重!莫要以为自己是驸马,朕,便不敢动你!” 顿了顿,他又道:“朕听闻,你在松江、杭州那边开设了制盐作坊,欲贩卖私盐吗?” 朝廷,盐铁专供。 贩卖私盐,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可宁远却不以为意:“陛下,臣确实制盐了,只是这盐,却是面相蝗灾一带所销售的!盐,可治蝗灾!” 弘治皇帝错愕。 盐,可遏制蝗灾? 开什么玩笑! 那蝗虫,害怕盐吗? 他不由得沉下脸:“好了,驸马,你不要说了,盐铁,乃是朝廷的根本,那松江、杭州的盐场,停罢了吧,朕便不予追究!” 宁远摊手:“启禀陛下,盐场,怕是停不下来!” 嗯? 弘治皇帝皱眉。 好小子,要与朝廷抢生意做? 他有些愠怒,却是没有发作,意味深长的看着宁远。 难不成,盐,当真可以遏制蝗灾? 也是这时,有小太监匆忙跑了进来。 “驸马、驸马大人,急报,自湖南靖州而来!” “哦?” 宁远接过急报,简单看了看,忽而笑了出来。 而后,他又将急报递给弘治皇帝:“陛下请看!” 弘治皇帝狐疑着,展开急报,目光,骤然一定! “恩师敬上……” “因食盐价格锐减,百姓们有了保存蝗虫的办法,故,四处捕捉蝗虫。” “而今,湖南靖州等地,蝗虫已彻底清除!” “不日,此法将推广至贵州、云南等地,灭蝗灾,指日可待矣!” 这简短的信息,却是令得弘治皇帝震撼不已。 湖南等地的蝗灾,灭了! 竟然,灭了! 而灭蝗灾的关键之处,便在于那……食盐! 震撼! 不可想象! 可仔细想来,这其中,又有着一定的必然! 因为食盐的价格,于百姓而言,虽是可以接受,可若要腌制蝗虫,便会浪费许多食盐。 百姓们,根本不能大量的使用食盐。 而有了便宜的食盐,百姓们捕捉回来的蝗虫就可以保存下来,日后,可以当做粮食一般食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弘治皇帝不由得叹息! 这令无数个朝代无计可施,令万民惊恐的蝗灾,处置起来,其关键之处,竟只是看似微不足道的食盐! 自然,这背后也有着许多因素。 譬如靡费银子收购蝗虫,以及人选等等。 不多时,消息传播开来。 满朝皆震! 蝗灾,竟然别灭掉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千古以来的大难题,在本朝……竟得以解决了! 文武百官,皆震撼不已。 于是,翌日的早朝,百官皆是对弘治皇帝俯首膜拜,歌功颂德!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飘飘然。 身为君王,哪一个,不喜欢被臣子真心实意的赞扬呢? 而后,他看向了宁远:“繁昌侯,你来说说,此番消灭蝗灾的要点,是什么啊?” 第457章 致良知 一瞬之间,百官的目光皆是投到了宁远的身上。 实在是因为此番消灭蝗虫的壮举,意义非常! 这可是解决了千古的大难题啊! 而有了这次的经验,日后,整个大明,将再也不怕蝗灾! 万众瞩目之下,宁远踏前一步,淡笑道:“启禀陛下,其实,此番消灭蝗虫,十分的简单!” 文武百官:“……” 这话,太能装了! 宁远却满不在意。 牛而不装者,如锦衣夜行啊! 有这个机会,他自是要随便宣扬一番。 “说来,十分的容易!” “因为那蝗虫本身,并不可怕!” “只要百姓们同心协力,愿意主动的捕捉蝗虫,便可以轻易的解决!” “而百姓们的动力,来自于哪里呢?” “很简单,只一个字!” “——吃!” “灭蝗虫的最关键之处,便在于,令百姓们吃蝗虫!” “无论是赏银收购,还是降低食盐的价格,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百姓们,吃得起蝗虫,乃至于当做主食来食用!” 这一番话,令得后侧的百官张口结舌。 可仔细一想,却也很有道理。 莫说的湖南等地了,只是京城这边,因为百善大酒楼推崇的香辣蝗虫,这京畿之地的蝗虫,几乎快被捕捉的绝迹了! “所以,简而言之,这是……吃货的力量!” 宁远笑道:“吃货,无敌!” 说着,宁远自己也是有些傲然。 因为没人比他更懂这个民族吃货的恐怖了! 莫管你多大的灾难,只要是能吃的,那就不是灾难! 那是奇珍美味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点头:“既如此,便将此法,用于贵州、云南一带吧!” 蝗灾之事,大抵揭过。 而后,弘治皇帝面色又有些深沉:“方才,朕得到奏疏,南赣汀漳一带,贼寇横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无人出声。 南赣汀漳,指的是江西、广东、福建、湖南等地的交界之处。 此一地大山连绵,匪寇横行,朝廷这边,根本无计可施。 而今,匪徒趁着蝗灾一事,声势壮大,要想剿灭,就更加困难了。 “启禀陛下!” 下侧,刘健出列:“臣听闻,匪徒之中,主要有四大势力!” “其一,卢珂!” “其二,詹师富!” “其三,谢至珊!” “其四,迟仲容!” “此四人的手下,掌控着数十万大军,且处于大山之中,朝廷若要剿之,一时之间,怕是难矣!” 一贯以大局为准的刘健,面带苦涩。 因为此事,实在是太难了。 朝廷这边派出了大军,简单的打杀之后,那匪寇便好钻入深山之中。 朝廷大军对于山林作战,并不熟悉,而匪寇则闲荡熟悉山林的地形。 如此一来,即便朝廷这边兵强马壮,也没有半点优势! 所以刘健才会出此言。 南赣汀漳一带的匪寇难以剿灭,朝廷这边,就应该更加的慎重。 无论是挑选将士,还是剿贼的方略,都要严格的商议之后再行! 也是这时,宁远开口了:“启禀陛下,臣以为,臣之弟子王守仁,可胜此重任!” 弘治皇帝略微不悦。 说来,这已经是这小子第二次举荐王守仁了。 固然王守仁军事才能不错,可面对困扰朝廷百年已久的问题,又岂能轻易解决? 他面色微寒,冷笑道:“那王守仁,那如此厉害吗?是不是无需朝廷派出一兵一卒,便可剿灭贼寇呢?” 这话,是带着几分气的! 在宁远的口中,那王守仁仿若无所不能一般。 遏制蝗灾也就罢了,这里面有诸多因素。 眼下,面对是可是数十万的贼寇啊,这是凭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吗? 下侧的文武百官也是相当的没眼看。 一些个与王华交好之人也冷汗簌簌流下。 那王守仁固然不错,可被宁远这么一吹,就仿佛无所不能一般! 这是变向的扼杀王守仁啊! 然而,宁远仔细想了想,仍旧执着道:“陛下,臣以为,王守仁可胜此重任,陛下只需允许王守仁便宜行事,破贼,指日可待!” 弘治皇帝有些气不过。 这话,言外之意是京城这边无需出动一兵一卒,只要给那王守仁一定的权利,便可以破贼了吗? 于是他大手一挥:“好啊,既如此,朕便赦命王守仁为江南巡抚,诸多事宜,便宜行事!” 简而言之,赋予王守仁特权,可操控江南诸多地方的兵马! 这是相当可怕的权利! 而在权利之外的,则是一份不可估量的责任! 一旦剿匪不利,与王守仁而言,那便是不可想象的惩罚! 晚些时候,宁远刚回到府上,便迎来了一顿痛骂! 骂他的,正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 王华整个人几乎都快被气炸了:“王八蛋宁远,你……坑害我儿啊!” “平定蝗灾,我儿功劳匪浅,本应加官进爵的!” “可因为你一句话,他就被派去剿匪了……而且,还没有一兵一卒,码的……老子跟你拼了!” 王华几近疯狂,见到宁远,上来便是一顿狂轰滥炸! 宁远则四处躲避着! 这是王守仁的老爹,按照辈分来说,虽是相差无几,可毕竟他年纪小,自是要忍让几分! “王公,老王,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的!” 宁远忙是开口:“此番,咱之所以如此,也是历练伯安的,你要相信他,他是你儿子啊,他一定可以的!” 旁边,宁合雍也跟着说话话:“是啊,老王,你冷静一下,王守仁一定可以的,哎……你别动手啊,停停停,老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打老夫……” 片刻之后,王华被宁合雍按在了地上。 “都说你们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老子看啊,老王你属狗的吧?力气也太大了!”宁合雍呼哧带喘。 “放开,放开我!”王华大声吼着。 “不放!亏得老王你还是个读书人,怎能如此有辱斯文呢?你冷静,你冷静好不好?”宁合雍安慰着。 王华定了定,紧跟着,便放声痛哭出来。 “天杀的宁远小儿,你坑我儿,我与你没完!”王华大吼! “老爹,放手吧!” 宁远平静的看着王华,道:“世伯,如果你以为我坑了伯安,你尽管动手!” “但……请您想清楚,伯安,是什么样的人!” “他,又需要什么!” “难不成,在他父亲的眼中,他连这点想小事都做不好吗?” 一声声诘问,却是令得王华静默下来。 剿匪南赣汀漳,是小事吗? 这可是困扰了数个朝代的大事! 大山连绵,匪患丛生,连那太高祖皇帝都无可奈何。 但宁远这番话,却是触动了他! 自家儿子的志向是什么? 是辅佐江山社稷,是当那无数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圣人! 于一位儒家圣人而言,清剿区区匪寇,又岂是难事? 啪嗒! 王华眼中落下泪水,而后,默然转身,缓缓离去。 宁合雍叹了口气:“吾儿,那王守仁,当真可以平定数十万的匪患吗?” 宁远没有作声。 后世,有无数人将王守仁人生的转折点定位贵州的龙场悟道。 可在他看来,真正令得王守仁如开挂一般崛起的,便是那赣南剿匪! 他不知道经历剿匪之后,王守仁会如何。 但他愿意相信,经历此番剿匪,王守仁能够收获更多的学问,继而将心学,不断的完善! “伯安……加油啊!” 宁远暗自喃喃着。 “为师……已是堵上了你的后半生……” “千万不要教为师……失败啊!” 喃喃之间,宁远竟是有些泪目。 王守仁,绰号阳明子,那可是数千年儒家史上的四大圣人之一! 几千年来,就这么四个! 故而,对于王守仁是否真正的悟道,他是及其关心的! 而赣南汀漳的剿匪,与王守仁而言,便是悟道的关键之处! 此行,必须赢! 另外一边。 王守仁得到了圣旨,面色,有些古怪的同时,却又笑意不止。 “老王,你何故发笑啊?”伍文定问。 “因为……我们要去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啊!” 王守仁喃喃一般,自信满满! 南赣汀漳的匪患如何严重他还不是很清楚,但经过蝗灾一事,他渐渐的体悟了三个字。 ——致良知! 有此学问,区区匪患,何足惧也? 第458章 险夷原不滞胸中 “什么,去剿匪?” 得知真相之后,伍文定睁大眼睛:“不给一兵一卒,只是临时的巡抚而已,即便从四方调来兵马也不一定有用啊!” 对于那匪患,他再清楚不过了。 要知道,宁先生之所以把他留在南昌,为的便是用三万大军震慑匪徒。 先前,蝗灾没有爆发,那诸多匪徒倒是老实。 可因为蝗灾的原因,谣言四起,匪徒顿时猖獗起来,四处掳掠,逼良为娼,壮大声势。 而今,传言之中总的匪徒人数,已有数十万。 要剿灭如此之多的匪徒,少说也要十多万的兵马才可啊! “老王,兄弟我建议你最好恳请朝廷派出一些兵马,要不然咱们肯定会失利的!”伍文定严肃的说道。 “不怕!” 王守仁淡淡的摇头道:“时泰,你以为是那匪患严重还是蝗灾更可怕呢?” 伍文定略作思考:“应该是……蝗灾吧。” 相对而言,蝗灾所影响的,是数百万、乃至于千万百姓的口粮。 而如此可怕的灾难,却是硬生生被他们与朝廷的力量,给扼杀了…… 伍文定一顿,有些无奈道:“老王,你这是诡辩……” “非也,非也!”王守仁有些感慨一般说着。 先前见到那遮天蔽日的蝗虫之时,他整个人几乎崩溃了,甚至于一度大病不起。 儒生作学问,要有经世致用。 在恩师指点下,他悟出的知行合一,于实际之中便有着无尽的大用,即便在朝堂之间,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可是,在面对那无数的蝗虫之时,他迷茫了。 就仿佛……那知行合一,完全失效了一般。 他知道要怎样除蝗灾,但在行动方面,却是有心无力。 最后,通过恩师在朝廷那边的动作,配合廉价食盐,一步步,终是将这蝗灾给灭掉了。 回想种种,这其中,自不是他的知行合一出了问题,而是力有不逮。 于是,渐渐的,他悟出了“致良知”三个字。 良知,是道德的意识,同样也是自身最高的本体,是一种不假外力的力量! 就如此番,他在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消灭蝗灾之时,因为有良知,因为要尽量的去帮助百姓们减少损失,仍旧是一点点的去控制蝗灾。 这,便是致良知的一种体现。 “时泰兄,无论贼人数量多少,只待我等过去,便可轻易剿灭!” 王守仁缓缓说道。 自信,自内心散发的自信,且没有半点倨傲。 而后,他望着苍穹,脑中逐渐多出了许多景象,苍茫大海,电闪雷鸣,不由得感慨万分,巡巡的唱了出来。 “险夷原不滞胸中。” “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 “月明飞锡下天风!” 最后一声落下,本站在原地,看似有些枯瘦的他,顿时,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后侧,伍文定怔怔出神,感受着这首诗的奥妙之处,神色震撼非常。 “好诗!” “雄浑大气,意境豪迈!” “黑暗之中,蕴藏光明,端的好诗啊!” 伍文定赞叹不已。 他四下观瞧,之间不远处有着一块大石,忙道:“王兄,不如将此诗写就下来,镌刻大石之上,留以为念啊?” 王守仁笑着点头。 这话,倒是触动了他。 于是提笔而行,字体,苍劲洒脱,写到最后,来到了落款,王守仁略微一顿,最终果决的写下了三个字。 ——阳明子! 伍文定拿起纸张,仔细观看,不住的点头。 至于那最后的落款,阳明子,大抵是王兄自己给自己起的号。 “快,来人,这便去寻匠人,将此诗刻与大石之上。”伍文定很是兴奋。 因为,他能隐隐感觉到,这位王年兄……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而也就在当夜,王守仁书信一份,寄送京城,翌日清晨,同伍文定,率领三万大军,朝着赣州行进而去! 江西,赣州。 虽是未经历蝗灾,可因为诸多谣言的关系,百姓们人心惶惶。 又经匪徒出山洗劫,已是死了近百人,又有数千人被抓了去。 “贼匪猖狂,吾,必当剿之!”王守仁见状,直接公然放狠话。 晚些时候,伍文定小声道:“王兄,那诸多匪徒主要以四大势力为主,无论我们先打谁,你也不应直接放话啊,这城中……注定有眼线……” 王守仁会意。 伍文定的意思是准备偷袭。 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被那匪徒的眼线听了去,定然会将消息传递给匪徒,如此一来,匪徒便可提前准备了。 于是王守仁笑了:“如此,方才可打个措手不及!” 伍文定错愕。 已然将消息变向告知那四大匪徒了,人家定然会有准备、防范,还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时泰,你来看!” 王守仁指着堪舆图道:“匪徒之中,共有四大势力。” “最远的詹师富一伙,位于福建漳州象湖山一带。” “最近的谢志珊,位于江西湖南交接的横水、桶冈一带。” “最强的迟仲容一伙,则位于广东浰头附近。” “最弱的卢珂,则位于广东龙川一带。” “时泰,若是你,四大匪徒团伙,理应先打哪一个?” 王守仁问。 伍文定想了想:“理应先打最弱的,最弱的容易打,打赢之后,可壮大我军兵马的士气,令得其余三伙匪徒惧怕!” 王守仁却是摇了摇头。 伍文定又想了想:“难不成是要打最近的谢志珊?据传这谢至珊在四大匪徒之中,实力,仅次于最强的迟仲容。” 王守仁再度摇头,笑道:“打詹师富!” 竟是打最远的! 伍文定略微错愕,旋即猛然醒悟。 这一招,神了! 公然放出消息,令得诸多匪徒紧张、防范起来,可此一法,对那詹师富不一定有用。 因为,无论怎么看,朝廷的官军也不应该打他詹师富啊! 如此,便可打得那詹师富措手不及。 太神了! “时泰,事从紧急,明日,你便率领一万兵马出发,直取象湖山。” 王守仁严肃道:“此番出击,打赢便可班师回来,无需鏖战。” 伍文定讶异。 既已然出击,已打草惊蛇,难道,不应该将那詹师富一网打尽吗? 不过,王守仁有令,他倒也不好多说。 可能,这其中又有不可说的计策吧。 于是,翌日,他便悄悄率领大军,直奔五百里外象湖山而去。 另外一边。 漳州,象湖山一带。 因为此地地势陡峭,大山连绵,尤其以象湖山为主,丛林茂密,故而起义军较多。 这起义军的头子,便是詹师富。 土楼之中。 詹师富得知朝廷清剿匪寇的消息后,非常的担忧。 可很快,他便得到了赣州那边的消息,顿时,彻底放心下来。 “暂时,无忧矣!”詹师富大笑。 有左右不解:“老大,你为什么笑啊?朝廷不是派兵打我们了吗?” 詹师傅自信满满:“那王守仁若是没扬言攻打我等,我还要忧心一些,可官军既然光明正大的打了,我等便无需害怕了!” 左右之人恍然一般,不住的点头。 “对啊,老大说的有道理!” “因为,我们距离那赣州最远了,又不是最弱的,那王守仁打我们,费力不讨好啊!” 第459章 假装打一打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气势! 詹师富很清楚,对于朝廷的官军而言,既然此番要清剿他们众多匪徒,这第一场仗,十分的重要。 这第一仗要是输了,后面的剿匪事宜也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所以,按照他的推测,不出意外的话,那王守仁第一个打的,应该就是那最弱的卢珂。 再退一步,为了保证粮草的供应,打那距离赣州最近的谢志珊,或也可能! 总而言之,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打他詹师富的。 有卢珂那个软柿子你不捏,你捏我? 有方便攻打的谢志珊你不大,你打我? 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老大,如果官军当真打来,我等,又如何啊?”有左右问。 “怕个屁啊!” 詹师富满不在意道:“就算官军打来,兄弟们,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们住的,可是土楼啊!” “土楼,易守难攻,除非官军的兵力是我等的数倍。” “而我等佣兵两万有余,朝廷可能派来五六万大军吗?完全不可能的!” 他信誓旦旦,干脆与诸多兄弟开始喝起酒来。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 可就在一众人喝的正酣之时,忽而有手下来报。 “老大,不好啦,官军……打来了!” “什么?” 詹师富豁然一震! 官军……来了? 这……怎么可能?! 无论怎么看,官军,也不应该打他啊! 他来到土楼上面,四处观望,却见前方一列列的官军,正在快速行进过来,眼看着,就要来到土楼跟前。 官军,当真来了! 詹师富心底惊涛骇浪。 可事情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忙是吩咐诸多兄弟抄家伙。 一众人手忙脚乱去寻找家伙事。 而就在此时,官军,已然开始进攻土楼。 因为土楼呈圆形,四面如城墙一般的高,而且十分的坚固,诸多官军一开始,竟是完全攻不动! 詹师富见状,悄然松了口气,高声道:“兄弟们不要怕,官军,打不进来的!” 一众人也跟着放心下来。 因为这土楼,确实相当的坚固,等若是一周都是城墙。 只要他们简单防守,便可令官军无可奈何。 不远处,伍文定手持望远镜,嘴角,扯出了一抹冷漠的笑。 若是换作以前,对这土楼,他或许没有办法。 可此一刻……呵呵! 要知道,他曾经可是追随过那位宁先生的,对于火攻,已是掌握了无数的窍门。 尤其是这土楼,看似坚固,可也正因如此,诸多匪徒才会格外的聚拢。 只要火油弹丢过去,便可轻易破之! “传令,放弹!”伍文定一声令下。 顿时,十余名扛着虎蹲炮的将士冲到土楼下方,对准了方向,直接放弹! 而后…… 轰! 轰! 轰! 一枚枚火油弹在土楼的四周炸裂开来,无数道火苗借着微风徐徐扩散,转瞬之间,整个土楼已是大火熏天,越发的强壮起来。 土楼之中的诸多匪徒猝不及防,已是有许多人被那火油弹炸伤,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大火灼伤。 诸多土楼,惨烈一片! 詹师富见状,面带骇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明军,竟是如此的厉害。 非但火攻的势头猛烈,那一个个将士也嗷嗷怪叫,只是片刻而已,土楼的大门,竟是有被攻破的态势! “撤撤撤!” 詹师富眼睛通红! 打不了! 再坚持下去,只会有更多的兄弟损伤! 于是,一万余人,趁着官军进攻薄弱的几个大门,向着后侧不远的象湖山,疯狂逃窜而去! 而土楼这边,万余大军自是一番收割。 最后核验,此一番,剿灭匪徒五千余人,擒两千余人,而官军一方,只有几十人受伤! 一场大胜! 诸多将士,欢欣鼓舞。 打赢了,就意味着大家伙有银子拿了啊! “伍大人,接下来,我等应怎么办啊?”有人问。 “班师,回赣州!”伍文定直接道。 他有些感慨。 怪不得王年兄命自己打赢就撤,原来如此啊! 那匪徒钻入大山之中,他们这边,根本追不上。 即便追上了,那也不一定打得过熟悉山林地形的匪徒! 诸多将士闻言,自是欢呼起来。 倒不是他们不想再打,不想取了那詹师富的项上人头。 而是眼下这个态势来看,詹师富率领一众人逃到了大山之中,他们再打也是无济于事。 打不动,自然便只能撤退了。 事实上,先前朝廷无数次的剿匪也都是这么做的。 匪徒,剿不灭的。 于是,大多数的将领在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就直接向朝廷报功,加官进爵。 至于余下的匪徒如何,跟先前的将领,还有关系吗? 万余兵马,皆是美滋滋,开始撤退。 只是,刚走了一日,便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营帐。 大军止步。 将领伍文定上前,却是被叫停在营帐跟前。 “伍文定,你可知罪?” 一声厉喝传来,吓的诸多将士惊疑不已。 因为,听那声音,赫然是王大人! 转眼之间,王守仁自营帐走出来,面带怒色:“初战告捷,本应乘胜追击,谁让你们回来的?啊?” “贻误战机,伍文定,你,该当何罪?” 这一声声厉喝,几乎是将伍文定喝的懵了。 他想说,王年兄,是你吩咐我打赢之后就撤退的。 我按照你的指示撤退了,你反手就问我的罪? 忒不讲究啊! 只不过,略作犹豫之后,伍文定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大人,那詹师富率领诸多匪徒钻入深山之中,我等……追不上啊!” 王守仁大手一挥:“休要狡辩,再去战,取不到詹师富的项上人头,尔等,莫要回来!” 伍文定无奈,只得率领大军,原路返回。 他虽是清楚这可能是王守仁的计谋,可是,与诸多部将而言,却是相当不悦的。 大家伙分明打赢了,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番斥责! 这……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啊? 没有苦劳……那总得有些银子的奖赏啊! 结果,什么都没有! 于是,返回象湖山的路上,诸多将士已是相当的疲惫,精神不振! 另外一边。 在得知朝廷大军撤离之后,詹师富又带领一众兄弟回到土楼之中,一番整顿之后,发现已是折损了许多了兄弟。 詹师富气,却也很无奈。 那明军火攻凶猛,将士们也是骁勇善战,这仗,没法打啊! 无奈之下,他又开始买醉。 可就在此时,有手下来报:“大哥,不好了,明军,又来了!” 这一下,四座皆惊! 那明军,去而复还了? 唰唰唰! 一众人皆是紧张起来,抄起了家伙。 詹师富则来到土楼上方,眼见明军懒散的赶来,目光一顿。 这伙明军,似乎……不如先前勇猛! 既如此…… 他的目光骤然一凛,抬手号令:“诸位兄弟,随我出楼一战!” 顿时,大门大开,一万余人冲了出去,会同朝廷大军大战起来。 这番大战,看似凶猛,可很快,詹师富便发现,那朝廷大军……简直如玩笑一般,懒洋洋的,半点没有打仗厮杀的样子。 这是……不想打啊! 一瞬间,他会意过来。 肯定是先前朝廷大军大捷之后,被主将斥责了,故而无心打仗。 可主将有令,又不得不打。 于是……就只能做做样子,随便打一打! 既如此的话…… “传令,教诸多兄弟不要下杀手,装腔作势打一打就好!” 第460章 不讲武德 一声令下,众人自是会意。 原因很简单。 看着架势,朝廷大军根本不想打,却还要打。 于是就假装打一打。 如此,问题就来了。 人就官军都没认真打你,你这边,又怎么能下杀手呢? 所以,必须要敷衍一番。 大家伙假装打一打,教明军那边完成所谓的“任务”,自然就会撤离。 于是,诸多土楼前方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明明有两万多人在打架,可放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在演戏一般。 “呀,看刀!” “就问你老子的长枪猛不猛!” “老子的剑,快不快!” 一个个喊着口号,手下的动作,宛如慢动作一般。 如此一来,这仗,倒是打了,可足足打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正场上,竟是没有一人死掉。 足足打到天黑,伍文定见状,一声令下:“贼人势大,快撤!” 于是,明军这边开始撤退,詹师富这边的万余人,自也是回到了土楼之中。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晚些时候,营帐之中。 有十余名队长很是气不过一般来到了伍文定的大帐。 “大人,这也……太憋屈了。” “大家伙虽是心有怨言,可既然是打仗,总要有个打仗的态度,岂能如过家家一般,比比划划,却不真打啊?” “对,伍大人,干吧!兄弟们可以的,一定可以将那些匪徒杀光的!” 一个个气愤之间,带着狰狞,恨不得抄家伙立刻去干仗。 伍文定却是斜瞥一眼:“军令如山,尔等,不服吗?要哗变吗?” 这一下,直接将所有人的嘴巴堵上了,只得老实退却。 伍文定一个人坐在营帐之中,喝着闷酒。 无奈啊! 原本,他的确是想再狠狠的打上一次,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大对劲。 依照他对王守仁的了解,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 既教他们打赢撤退,又在半路一番斥责,这其中,显然是有着更深层次用意的。 所以,他这边才会采用拖字诀。 假装与匪徒打,看看后续,王年兄还有什么手段。 于是,接连两日下来,官军与匪徒皆是装模作样,看似你来我往,到最后,却只有轻伤,无人死人。 另外一边,土楼之中。 詹师富的心情,那叫一个美啊! 经过这三日的判断,他终于可以断定,那朝廷官军是不想打的! 不想打,却必须要打,因为,这是官军的职责所在。 那么,与他而言,唯一能做的,自只能是配合了。 大家假装打一打,官军完成了剿匪的任务,而后,打不过,拖的久了,自是要撤离的! “官军主将,叫伍文定是吧?” “此人,是个英雄好汉!” “若是可以对话,老子,很想结交这位兄弟啊!” 土楼之中,詹师富大笑,开心极了! 他当这匪徒,不,起义军,已有十多年了。 这其中不知道碰到多少个官军的将领。 寻常,那些将领都是打赢之后就撤离的,而后向朝廷报功。 结果,此一番,却是碰到了这伍文定。 明明打赢了,还被勒令继续攻打,这事,换谁碰到都会不爽。 因为,这等若是将一众官军第一战的功劳给否定了啊! “大家伙,明日若继续再战,一定要小心些,千万不要伤到官军兄弟啊!” 詹师富严肃的吩咐。 有人大笑回应:“大哥,您就放心吧,那官军,太够意思了,兄弟们可都没敢下狠手。” 又有人道:“大哥,我明天带一壶好酒过去,一边跟官军兄弟打,一边喝点!” 另外一边。 伍文定仍旧在营帐之中喝闷酒,却有一封书信传来。 看过书信之后,他顿时一震。 而后,他叫来十余名部下将士:“明日,将是决战!诸多兄弟,尽量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辅以火炮,全力攻杀!” 诸多部将眼冒亮光! 决战,终于要来啦! 这几日,假装打仗,可是将他们给憋坏了。 明明看着那一两两的银子近在眼前,却又不能下杀手,感觉就像看到地上有银子不能捡一样,相当的难受。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大杀特杀了! 翌日! 宛如约好了一般,巳时左右,新的一天,新的一场假装打仗,终于是开始了。 詹师富率领众多兄弟,懒洋洋的来到官军跟前,开始了慵懒的一战。 只是,就在半刻钟之后,一枚火油弹骤然落在后方。 紧跟着,诸多官军宛如要吃人一般,疯狂的厮杀起来。 只是一瞬之间,便有千余人丧命! 而杀戮,并未停止,仍旧在疯狂的继续着。 詹师富吓了一跳,眼见着诸多兄弟一个个死去,面目狰狞。 可仅剩下的理智告诉他,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撤退! 因为诸多兄弟刚刚反应过来,正所谓一而衰、再而竭,再打下去,注定会折损更多的兄弟。 “撤!快撤!”詹师富下令。 一众也是被吓怕的匪徒自是匆忙撤退。 只是,后面的官军穷追不舍,而且还有火炮相助,转瞬之前,又是死了两三千人! 詹师富心都在滴血。 可他还是提起心情,安慰众多兄弟:“撑住,再跑一里路就可以进入象湖山了,兄弟们,挺住啊!” 一追一跑,一路之间,又损失了数百人。 终于,象湖山出现在眼前,无数人松了口气。 只要进入象湖山,朝廷大军便不敢贸然深入进来,他们,也就可以性命无忧了。 “冲啊!” 一众人疯狂的向前跑,片刻之后,仅剩的八千余人,终于冲入了象湖山,一个个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家伙,终于安全了! 一个个呼哧带喘,又气又怒。 没人能想到,那官军,竟如此的不讲武德,突然偷袭,致使他们伤亡惨重。 “大哥,老子算是明白了,官军,就是不讲信用,以后,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就是,以后,遇到官军,就没有任何商量可言!” 许多人咬牙切齿。 詹师富也有些难堪。 说来,这一切的损失,都是他的不智造成的。 一个不小心,竟是上了官军的当! “大家伙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 “在这山林之中,明军,又能奈我们若何?” 詹师富鼓舞众人。 可是,话音刚刚落下,四周便想起了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密密麻麻! 侧耳听去,至少有一万人以上。 唰! 一瞬间,八千余匪徒面色惨白,冷汗簌簌流落而下。 这些暗中的敌人,难不成……也是官军? 第461章 一封书信可剿匪 八千余匪徒冷汗不住流落,皆是懵了。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停顿下来,可是,在这山林四周,仍旧有动静传来。 更可怕的是,那响声,正在不断的接近! “大哥……这……怎么办啊?”有人问。 “我……” 詹师富的脸上一阵慌乱,事到临头,他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这山林之中的动静,极有可能是朝廷大军的援军。 而且声势如此之大,人数上,定将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完了! 后有追兵,前面,又有援军,内外合拢,他们,马上就要被包饺子了。 思虑许久,他最后狠心一下:“兄弟们,撤!” 此一番,这个撤,却不是撤退到山林之中,而是走出山林,在边缘地带徘徊。 原因很简单,那山林之中的援军,怕是早就到来了。 若是准备充足的话,定会设下不可想象的埋伏。 如此一来,擅长丛林战的他们,在丛林之中应战,反而成了劣势。 不出意外,外侧,已是被伍文定围拢起来。 众人前方,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詹师富那叫一个恨啊! “伍文定,你他娘的要是男人,就跟老子单挑!”詹师富咬牙切齿。 上当中计了! 原本,他以为伍文定折返回来,士气低迷,本是不想打仗的。 可碍于上面主将的压力,却又不得不回来。 所以他才愿意配合伍文定假装打仗。 打呗,反正兄弟们又不会死! 实在不行,他们还有后路,往山林里面一躲,明军便不敢贸然深入,毫无办法!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 这他娘的是敌人的计策! 假装不想打仗却又不得不打仗,暗地里,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截断他们的后路,要一网打尽! 教人岂能不恨啊! 一时之间,詹师富牙都快咬碎了! 对面,伍文定却是一脸淡然:“单挑,吾并不惧你!但,王大人说,要将尔等一举歼灭!” 詹师富目眦尽裂。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大哥,不如,咱们降了吧……” 詹师富拳头紧握。 男子汉大丈夫,投降,是极其丢人的,等若是向朝廷大军卑躬屈膝。 可若不投降,不出意外,这诸多兄弟,可能就要全部死掉! 兄弟们陪他起事,为了,是吃香喝辣,过好日子。 他又岂能白白断送兄弟们的性命? 于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伍文定,若我等投降,可否留我等一条生路?” 伍文定笑而不语。 詹师富眼神明灭不定。 什么意思?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就在此时,山林之中,越来越大的动静传来。 转瞬之间,四周出现了一个个明军,呈包围的势头,将詹师富等人彻底围拢起来。 一眼看去,已是数不清明军的数量,粗略感知,怕也有三万有余! 詹师富心惊肉跳! 三万人,打八千余人,而且这八千人中,又有许多人受了伤……完全是没有半点赢的希望啊! “全体,踏步向前!” 伍文定一声令下,最内侧的之人持着护盾,另一手持着长刀,缓缓向前推进。 詹师富这边自是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结果,只是两个回合下来,八千余人便损失过半。 眼看着即将被赶尽杀绝,人群后方,忽而响起一道声音:“降者不杀!” 仅剩的四千余匪徒一个愣神,而后,哗啦、咣当,纷纷丢下手中的器械。 便是詹师富自己,也丢掉了长刀。 随后,一个个匪徒被绑了起来。 这时,人群让开,一道穿着儒衫的身影走到了前面。 詹师富望了过去,面目不定:“你便是……王守仁?” “是我!”王守仁平和道。 “厉害,厉害啊!” 詹师富暗恨不义。 他自是清楚,这中间的诸多计策,定是这王守仁出的。 此人,已大智近妖了! 顿了顿,他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王守仁,你的动作,务必快一些,老子希望在地狱多几个人陪!” “哈哈哈,老子,去也!” 说着,他冲着地面之上竖着的一把长刀冲了过去,脖子一横,不一会,身躯便倒了下去。 詹师富众人,灭! 一番清点之后,众人开始返回。 路上,伍文定也是暗暗激动,问道:“老王老王,接下来,我们去打谁啊?是距离赣州最近的谢志珊吗?还是最弱的卢珂?” 王守仁却是有些深沉的摇头:“先休整一段时日。” 伍文定会意:“确实,将士们养好伤之后再战。” 王守仁又道:“要治理这南赣汀漳一带的百姓啊!” 这才是最关键的! 那匪徒从何而来? 自是自无数的百姓之中而来! 百姓们,有些人活不下去了,亦或是冲动之下做了错事,或是被匪徒逼迫,这才上山为贼。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教化百姓。 “吾欲重新设立三个县,安顿、治理百姓!” 王守仁说道:“这一带的百姓,无户籍之人太多了,治安本就极乱,故新设三县,实有必要!” “于漳州设立平和县。” “于赣州设立崇义县。” “于河源设立和平县。” “如此一来,便可治理诸多无户籍百姓,安稳一方!” 道理上,伍文定都懂。 可他还有些好奇:“如此一来……不剿匪了吗?” “剿匪容易!” 王守仁忽而信剿匪!” 书信? 书信也能剿匪? 伍文定相当的费解。 另外一边,京城。 宁远收到了王守仁自靖州寄来的信件,展开来看,竟是有些激动。 与他而言,已然很少有事能让他激动了。 但王守仁悟出的致良知,却是令得他期待万分。 要知道,如果按照时间点划分的话,这致良知,乃是心学体系最完美的归纳总结,主旨一般的存在。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王守仁已然将心学归纳总结到位,只待日后不断传授学问,当圣人了! 这弟子牛叉了,当老师的,与有荣焉啊! 还有便是,悟出了致良知,于此番剿匪,几乎手掐把拿了! 于是,他便准备入宫觐见。 可就在此时,有消息传来,出海的沈三,回来了! 沈三回来了? 岂不意味着,银子也回来了? 当即,他二话不说,命人备马,直奔天津! 非但是宁远,宫里这边,也是得到消息。 沈三回来了。 大明,开海禁以来,第一个出海的商船,回来了! 弘治皇帝有些期待道:“三位阁老,天津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路,有了高速公路,来回,不过两三个时辰,不若去看看?” 三位阁老也是意动。 以前,无论去哪里,即便是百余里路,那也是山高路远,如他们这等老胳膊老腿的,定会相当的劳累。 可有了告诉公路,区区百余里路,不过在眨眼之间! 于是,在弘治皇帝的带领下,一行人自京城出发,直奔天津。 天津港! 宁远来了。 沈三等人已然上岸,诸多货船,正在接受海关的检查。 “公子,小的不负所望,此番……盈利颇丰!”沈三笑盈盈,虽是晒黑了,却是很开心。 “是吗?赚了多少银子啊?”宁远问。 “这……” 沈三犹豫了一下,却是笑道:“公子且来猜猜,那是二十余斤的白砂糖卖了多少银子。” 宁远略微思索。 白砂糖,莫说在其余四方诸国的,便是在大明也是稀罕物。 这段时间,霸州那边的诸多作坊已然准备就绪,刚刚开始生产。 毫不客气的说,白砂糖在大明的售价看似较低,可以是有价无市的。 若卖到四方诸国,价格也定然不便宜。 于是他笑了笑道:“最少,也应该有两千两吧?” 沈三摇头。 宁远有些诧异:“五千两?你小子可以啊,一斤卖出了数百两银子的价格。” 沈三仍旧摇头,却是比出了两根手指。 宁远惊喜不已:“好家伙,两万两?计算下来,一斤白糖,一千两!” 沈三干脆道:“公子,是二十万两!一斤白糖,一万两!” 宁远都惊住了! 第462章 可怕的收益 一斤白糖,一万两! 这价格……简直快上天了,不,已经在天上了。 当然了,回头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白糖的稀有属性,便是一斤卖两万两或也有人买。 其余诸国,没有啊! 没有,便意味着白糖的本身,已经不仅仅是试用品那么简单了,而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于其他诸国而言,其罕见性甚至比黄金还要少! “嗯,不错不错!” 宁远很是满意。 不得不说,这第一趟的航行,收获太多了。 区区白糖便能卖出如此高昂的价格,其余物品,四方诸国也不一定有,几十万两银子,近在眼前啊! 很快,海关那边已然核算完毕,宁远有些迫不及待的来到港口后面。 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也刚好赶来,一行人同行,来到海港之上。 摆放在最前面的,便是宁远的商船。 这船,尤其的扎眼! 因为船上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在日光之下,泛着耀眼的光,直刺的人咂睁不开眼。 银子! 一整船的银子啊! 毫不客气的说,即便是国库之中的现银,也没有这么多!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彻底被惊住了。 这些,便是此番出海做生意……挣的银子? 抢也抢不来这么多啊! 最主要的是,现银啊! 可不是那十两面额才能兑换一两银子的宝钞。 宁远也有些睁不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现银,一整船啊,他的,都是他的! “陛下,旁白的那艘船上,还有一些银子的!” 跟随过来的徐经抬手示意。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并未船上看到银子。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银子应该储藏仓里面。 一趟出行,便可以获得如此多的银子啊! 若是整个大明出海经商彻底推广开来……不敢想! 根本不可想象啊! 当然了,宁远这商队也是第一次出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即便其他商船可以获得此番利润的十分之一,那也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了。 “徐爱卿,已然清点完毕了吧?这两只船上,共有多少银两啊?”弘治皇帝问。 “启禀陛下,经查,此番入关银子,共八十五万两!”徐经果决开口。 嘶! 一众人皆是倒抽凉气。 这利润,太恐怖了! 刘健忍不住喃喃道:“先前出关之前,经核查,此一行共携带一万六千余两的货物……” 一万六千两,变成了八十余万两! 这……简直比抢钱来的都快! 宁远也是暗暗震撼着。 银子,来的太容易了! 当然了,这也是第一次出海,有着绝对的偶然性。 还有便是,沈三的销售(忽悠)能力也是极强的,日后,可能就没有这等好事了。 冤大头不常有啊! 有这么一次,肥这么一波,他已心满意足。 这时,徐经望了宁远一眼,有些尴尬道:“恩师,根据您先前写的入关事宜,白银入关要缴纳十个点的税费的,此番,大抵要缴税八万五千两……” 宁远:“……” 他愣了愣! 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后悔。 先前,脑子到底是进了多少水,他才会写出这个事宜啊? 暗暗心痛着,他却是毅然决然的挥手:“这自是理所当然的,税费的问题……直接自船上取吧!” 因为,自大明意外流入进来的银子,会对现有的银子造成严重的冲击。 银子多了,诸多货物就会涨价。 于商人们来说或无太多影响,毕竟挣到了银子嘛! 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货物上涨,而他们每年的收入有限,那将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这也是势在必行。 因为,朝廷这边要考虑整体的局面,这个税,就必须要收。 而除此之外,仅仅依靠收税也是不行的! 随着流入的银子越来越多,仍旧会对货币制度产生冲击,这中间,又需要借助另外一个神奇的工具来缓和了! 想着,宁远已是跃跃欲试。 开银行啊! 那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不多时,八万五千两银子自船上取走,运送京城,直接入了朝廷库府。 整整一夜,弘治皇帝无法入眠。 在看到那一整船的银子后,他才知道开海禁的方略,是多么的正确! 也亏得宁远一再坚持,若不然,整个大明不知道将会错过多少银子! 这一趟航行便可攫取如此多的银子,用时,不过的月余而已,一年下来,出航十次八次的…… “大明当兴啊!” 弘治皇帝感慨不已。 只是,接下来几日,却有一则则坏消息传来。 物价,开始上涨了! 尤其以布匹为主。 平日间上等的绸缎,价格,一路飙升,竟是从二两多银子,直接涨到了五两以上! 其余布料也是以疯狂的态势,不断上扬。 此情况若不控制的话,大明,定将会迎来一场不可预测的危机。 可问题是,朝廷这边对于以布匹为首的物价疯涨的原因,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弘治皇帝焦急不已,只得将宁远与唐寅召至内阁。 “两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弘治皇帝问。 宁远一脸平静,冲着唐寅使眼色。 唐寅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将早就注意到的问题,缓缓道了出来:“陛下,臣以为,物价飞涨,无异于银子贬值,臣将此事称之为——通货膨胀!” 通货膨胀! 与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而言,这四个字是陌生的! 却听唐寅继续道:“先前,臣早就注意到这种现象了,最初,应是西山作坊的设立,诸多工人手里有了银子,某些物品的价格才开始上扬。” “只是,那个时候,诸多物品涨价的情形并不明显,故,朝廷这边并未发现。” “而随着朝廷开海,诸多行商出海,采购诸多物品,如丝绸布匹、瓷器等等,物品的价格,才开始真正的飞涨。” “简而言之,物品的存有量,变得紧俏稀少了,价格才会上涨。” 原因,解释清楚了。 弘治皇帝直接问道:“此事,应如何解决啊?” 这下,倒是将唐寅难住了。 关于此事,他已然琢磨了许久,却是没找到特别好的办法。 因为这事的涵盖面,太广了。 根本不是一两种手段可以轻易解决的。 就如布匹价格上涨,若要控制,倒是简单。 大可限制诸多行商出海所携带的数量,同时也可以限制市场上,布匹售卖价格的上限。 然而,这诸多办法,却是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通货膨胀的问题。 无奈之下,他只好偷偷看向宁远。 宁远默然。 事实上,对于通货膨胀,他这边早就注意到了,甚至比唐寅发现的还早。 但这事,涉及面太广,并不是一招一式就可以轻易解决的。 受通货膨胀影响最大的是谁? 是万千百姓! 其次,才是诸多商贾。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让银子流动起来。 要让百姓们的手里,有银子可用啊! 而百姓们怎么才能有银子? 平日间普通的耕种田地,获得果实,俨然行不通了! 得通过劳作,获取银子啊! 而若要百姓们有更多的从事第二职业的机会,就要刺激商贾扩大生产,雇佣更多的百姓。 于是宁远缓缓道:“陛下,臣以为,造成通货膨胀的原因,并非一朝一夕,故,治理起来,也非一朝一夕!” 弘治皇帝会意。 言外之意是短时间内无法治理。 可依照眼下的态势来看,莫管怎样,你得先有一个治理的办法啊! 天色渐冷,到了冬天,百姓们穿不起衣服,那可是要被冻死的! “驸马,可有应对之策?”弘治皇帝忙问。 “或有可能!” 宁远开口,没敢打包票。 因为这事的干系,太大了! 行与不行,他这边,得实验之后才能有定论! 弘治皇帝点头:“好!若可解决这通货膨胀,尔等……可便宜行事!” 这已经是赋予了很大的权利。 言外之意是你这边尽管搞,只要能解决这通货膨胀,无论出了什么问题,都可以日后再商议。 宁远自是一口应下,暗暗,有些激动。 开设银行的计划,终于可以展开了! 嗯……又可以捡银子了! 第463章 经济危机 如果将诸多行业的利润率作个排名,银行定将是榜上有名的! 尤其是赚钱模式,更是相当的简单。 把别人存入的钱,增加利息放贷出去,在中间,妥妥的赚数倍的利润。 简直就是捡钱一般! 而在遏制通货膨胀的过程中,银行却也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通过调节存款、贷款的利率,改善整体的营商难度。 通胀的年头,贷款利率便低一些,商人们便会更加积极的贷款,将事业做的更大更强。 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动用更多的劳动力,从而使得百姓们也能减轻压力。 故,开设银行,乃是极为稳妥、中正的遏制通胀的办法。 “恩师,您说的,子弟倒是明白。” 唐寅一脸沉思道:“但这个办法,跨度的时间太长了,难道,就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吗?” 面对弟子的疑问,宁远只是淡淡一笑。 有,而且还不止一种,非但比开设银行来的更快,效果也相当的显著。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办法,自然的有的,只是我大明乃是仁义之国,不能胡搅蛮缠的。” “比如……打仗,掠夺资源。” “再比如,朝廷发行债务,叫四方藩国购买。” “通胀问题自是可以解决,但容易造成生灵涂炭,四方诸国民不聊生,为师,心有不忍啊!” 宁远一声叹息。 可唐寅听闻,却仿佛发现了新的大陆一般,不住的点头。 仔细想来,这里两个办法,太绝了! 打仗,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带回大明,便可以抵消部分的通胀问题。 而朝廷发行债务,更绝,乃是强行的将大明的通胀危机转嫁到四方诸国的头上。 “恩师……高明啊!”唐寅赞叹不已,略带几分兴奋。 宁远猛然一顿:“伯虎,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好像跃跃欲试一般?” “啊?” “为师警告你啊,无论是当朝为官,还是日后有了徒子徒孙,务必要教导他们,不到危急时刻,千万不要做那两件事!” “若不然……为师,便不认你这个弟子!” 听到宁远这般严肃,唐寅自是不住的点头。 只是,他注意到,恩师的用词,似乎……有些讲究啊! 危急时刻? 宁远却是没继续关注,一颗心沉浸在开设银行的事宜之中。 眼下而言,开设银行自是为了缓解通货膨胀的危机。 可长远来看,他这银行的作用更为恐怖,要做的,乃是颠覆整个大明货币制度的超级大事! 银子,固然要挣,可为了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无数百姓,此一番,他必须将银行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也正因如此,一个新的、且相当重要的问题出现了。 缺银子啊! 开设银行,首先你得有大量的银子! 如此才能保证银行的信誉,教人们愿意相信你的银行,放心的将银子存入。 而……谁的银子多呢? 宁远沉思起来。 翌日! 朝堂之上,爆出了一件大事! 大明宝钞,开始贬值了! 随着市场上流动的银子越来越多,人们,更愿意用真金白银去购买物品,对宝钞的接受程度,甚至于出现了一些排斥的现象。 就比如,有些商家在售卖物品的时候,直接拒收宝钞。 商户们不收宝钞,就意味着百姓们手里的宝钞,价值越来越低。 “陛下,再度施行海禁吧!” “是啊,陛下,此番危机,大抵,因开海禁而来,外面流入的银子多了,百姓们手里的银子才不值钱!” “更恐怖的是,宝钞已然开始下跌,而今,要十一两、十二两的宝钞面额才能兑换一两银子,日后……不可想象!” “一旦宝钞失效,影响的,将是整个大明的数千万百姓啊!” “恳请陛下再度海禁!” 许多个言官纷纷开口,朝堂之上,已是吵闹一片。 弘治皇帝头疼不已。 那所谓的通货膨胀问题还没解决,眼下,竟是波及到了宝钞。 而宝钞不值钱了,这天下,真正遭殃的,定将是无数百姓。 问题,接踵而至。 令人不厌其烦! 只是……再度海禁吗? 弘治皇帝暗暗摇头! 万万不可! 虽说此番的危机大抵因为开海禁导致的,可是,开海带来的利,太大了。 就如宁远,先前一万多两的货物,出海之后,竟是生生带回来八十余万两! 这是何等的利润? 而因为开海,朝廷这边的关税也将不断的增长,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岂能随意更改? 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退朝。 踟蹰之后,与三位阁老共同微服出巡,查验宝钞。 几人来到一家酒楼,简单的吃喝一番后,共费二十余两银子。 随后,弘治皇帝掏出宝钞,递送上去! 那结账的小二却是笑着摇头:“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自今日起,不再收受宝钞,烦请您出示现银!” 弘治皇帝心底一凉! 果然如传闻一般,竟是有许多商户不再收宝钞! 他当即一拍桌子:“宝钞,乃是朝廷发行的,尔等却不收,不认同,要造反吗?” 小二一脸苦涩,却也不敢多说。 很快,酒楼掌柜赶来,见弘治皇帝几人似是不好惹,只得勉强收下宝钞,结果,却是被弘治皇帝按下。 弘治皇帝掏出现银,有些失望的离开酒楼。 接下来,几人又走访了十余家商户,这其中,竟是有三分之一的商户不收宝钞。 一行下来,弘治皇帝几近透心凉。 事态的严重程度,已是超乎想象。 而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日后,宝钞的贬值程度,只会更可怕,迟早有一天,宝钞将分文不值。 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有无数的百姓因此受灾! 一股阴云,已是笼罩在大明的头顶之上! “去叫繁昌侯!”弘治皇帝无奈开口。 不多时,宁远赶至内阁。 弘治皇帝直接道:“驸马,眼下,宝钞的贬值态势,已是不可控,通胀的问题可以先放一放,着重处理宝钞问题,你,可有对策啊?” 言外之意,这是两个问题,先解决麻烦的! 也就是控制宝钞贬值。 可宁远却是摇头道:“陛下,说来说去,这,其实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 三位阁老侧目。 刘健忍不住道:“繁昌侯,此二事虽有些联系,可通胀是通胀,宝钞贬值是宝钞贬值,岂可混为一谈?” 宁远笑道:“刘公,这宝钞贬值,便是通胀的一种表现而已!” “所以,要解决宝钞的问题,也必须要将通胀的问题考虑其中。” “二者并行,方可根治!” 嗯? 这一下,连弘治皇帝都被饶糊涂了。 按照这小子的意思,两个问题,竟可以同时解决? 他有些疑惑,却还是道:“既如此,驸马可有解决宝钞的问题的办法啊?” 别管怎样,先把宝钞的问题解决了。 宁远却是反问:“陛下,宝钞因何贬值?”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 这一下,倒是把他问住了。 因为,这都是他那些列祖列宗干的好事。 一开始,太高祖皇帝、文皇帝发行宝钞,朝廷这边还是会回收一些的。 故而,宝钞的面额与银子的价值大抵相当,一两银子面额的宝钞,便可兑换一两银子。 可文皇帝之后,一些个老祖宗因为朝廷缺钱,便疯狂的印刷宝钞,且不回收。 如此便造成宝钞的大量流通,且越来越不值钱。 到了他这里,能维持十两换一两的比例,已是尤为不易。 所以,关于宝钞的问题,也就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一旦宝钞出了问题,整个大明的秩序,少说也要崩塌三分之一。 届时,受灾的,可就是天下无数的百姓了。 却听宁远继续道:“陛下,宝钞之所以贬值,是因为存量太多,且无朝廷背书,所以才会酿成而今的局面。” “而要遏制此现象,朝廷这边,唯一的办法便是……掏银子回收一定数量的宝钞。” “如此,市面上宝钞的数量减少,才能稳固相应的价值。” 这话,倒是说进了弘治皇帝的心坎。 这两年,朝廷这边的银子……多了一些,确实可以趁此机会,逐渐回收宝钞。 一年不行,便十年,每年都掏出一定的银子回收,天长日久,自会有效果。 只是…… “驸马,眼下这宝钞不断贬值的问题,可否遏制住啊?”弘治皇帝问。 若不遏制,等到朝廷将宝钞回收完毕,整体秩序,早就崩塌了! 宁远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嗯……终于是将陛下忽悠上钩了。 不容易哇! 竟有一天,他这个女婿,也能从老丈人手里拿到银子。 简直就是个奇迹! 于是,他毫不掩饰道:“陛下,遏制宝钞贬值,说来,也简单……银子!” “只要朝廷与陛下拿出二百万两的银子,臣便有足够的信心,将此番危机,逐渐化解!” 嘶! 闻言,便是三位阁老都倒抽凉气。 二百万两? 开什么玩笑,朝廷的税收,一年才几百万两啊? 你小子一开口便是二百万两? 你教朝廷的诸多费用怎么办? 第464章 大明通商银行 弘治皇帝也是有点懵:“二百万两现银吗?可是用来回收宝钞?” 三位阁老也纷纷看了过去。 若是如此的话……还用你宁远来献策? 谁不知道用现银可以回收宝钞啊? 宁远笑了笑道:“非也!朝廷与陛下出宝钞亦可,只要出二百万两银子,臣便可以化解此番危机!” 闻言,弘治皇帝不由得望向三位阁老。 若只是出宝钞的话……似乎……倒也可以。 弘治皇帝开始计算自己的内帑的钱数,三位阁老则开始考虑而今朝廷库府的现状。 宁远见状,乘胜追击道:“陛下,三位师傅,这掏出的银子,并不会损耗一空,恰恰相反,日后,还会带来极多的利润!” 能够遏制宝钞贬值,还有利可图? 弘治皇帝一定:“当真?” 宁远点头。 弘治皇帝狠了狠心:“朕出……八十万!” 三位阁老也是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国库这边……或也可出百万两!” 核算下来,也就是一百八十万两! 宁远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既如此,臣愿意垫付百万两,且再出资二十万两!” 合,三百万两! 有了这笔钱,开银行,够了! 而弘治皇帝见宁远竟愿掏一百二十万两,也是十分诧异。 好小子,此一番,几乎是将家底都压了上来! 如此的信誓旦旦,自信满满吗? 可是,到底怎么做,非但能化解通胀危机、宝钞危机,日后还可以赚银子呢? 就在当日,三百万两银子到位! 宁远踌躇满志,且压力重重。 晚些时候,回到宁府,朱秀荣很是好奇。 “夫君,你做事,妾身是放心的,掏光家底也可以!” “只是,出银子便出银子,那垫付的百万两,又是何故啊?” 朱秀荣问。 宁远一本正色道:“有些银子,不是我们可以挣的!” 朱秀荣更加的费解。 还有银子,是不可以挣的吗? 宁远也没有解释。 因为,这里面牵涉的问题比较多。 简而言之,他这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考虑。 在当朝,亦或是未来朱厚照登基,宁家可能没有问题。 可是,谁又能保证在未来的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君王看不过宁家做大,继而清算呢? 所以,他才会主动让出这个股份份额,只占一点点。 接下来,银行的筹备事宜开始行动起来。 一直到第三日,动作最快,准备最充足的大明王朝第一家银行——大明通商银行,正式营业! 开业当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 只是在刊物风华上面出现了长篇的广告! 那广告的第一句,便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 “世上钱财倘来物,哪是长贫久富家!” 意思的钱财都是在无意之间得到,没有人会永远的贫穷,也没有人会永远的富足下去。 紧跟着,下一句,又是令人触目惊心! “但从即日起,富足之人,有了长久永远富下去的可能!” “只要将钱存在大明通商银行,每月,可获五厘利。” “定存一年者,可获利一分;定存两年者,可获利一分二,定存三年,可获利一分五……” 诸多细节,写就出来。 在后面,又郑重地承诺,大明通商银行乃是朝廷设立,皇帝陛下以及他宁远,均有入股! 所筹资金,三百余万两,完全支付得起利息,请万千百姓尽管放心! 最后一点! “大明通商银行,支持宝钞存储,存储比例,依市场行情!宝钞存储三月以上,可兑换现银!” 唰! 这一下,京畿之地的诸多百姓,几乎快要炸锅了! 且不管别的,仅仅是这宝钞可换现银,便足以令大家伙动心。 眼下,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最担心的是吗? 宝钞贬值! 只过去了区区三日而已,那宝钞兑换比例,竟是涨到了十三两面额宝钞兑换一两银子。 若是持续下去,没人知道极限在哪里。 或是二十两兑换一两,亦或是五十两兑换一两。 无人敢想象。 可若是此时将宝钞存入那大明通商银行,三个月之后,便可以利用凭票,兑换出相应的现银啊! 这便等若是多了一道保险! 宝钞贬值的态势,已是不可控! 而将宝钞存入大明通商银行,无论日后那宝钞如何的贬值,哪怕到最后达到一百比一,大家伙仍旧可以得到凭票上面的银子啊! 百利,而无一害! 既如此,何不将宝钞存入大明通商银行呢? 于是,就在当日,无数的百姓、诸多商贾纷纷将银子存入大明通商银行。 只一日,存入的额度,竟是达到了百万两! 又过了几日,总额度,竟达到了二百万两! 宁远见了,也是心惊肉跳! 这经济危机,太可怕了! 民心涣散,经济崩溃啊! 也亏得他提前准备了三百万两的银子,若不然,只是京城一地便会直接爆仓! “也……是时候调整比例了!” 宁远喃喃着,直接宣布银行休沐一日。 这一下,直接令得一些正在观望之中的众人傻眼。 什么意思? 暂停营业? 难不成……是那通商银行兑换不起了吗? “不会吧,毕竟的陛下、朝廷以及繁昌侯置办的产业。” “对,大家伙要相信繁昌侯,大家之前存的钱,万不会打水漂的!” 许多人言语纷纷。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直接令得一众人彻底无语了,骇然且后悔。 由于大明宝钞的数量大量减少,兑换银两的比例,竟是不断的提升了。 只是一日之间,比例,竟是从十三两面额兑换一两银子,逐步恢复到十二两、十一两! 又过一日,比例竟是回到了先前的十两银子,甚至还有提高至九两银子的趋势! 轰! 整个京城,陷入到一片狂热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宝钞,开始变得值钱了啊! 先前,一些个着急将宝钞存入银行之人,欲哭无泪! 而一些手持宝钞者则欣喜不已。 有人亏、有人盈,无形之间,宝钞的价格,已然稳固下来。 紧跟着,沿海诸多城池也开设了大明通商银行,如京城一般,大明诸多地方的宝钞价格,彻底稳固! 直到这一日,宁远一份奏报来到内阁。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愕然的同时,又满是不敢置信。 大明诸多地方的宝钞价格,就这般……控制住了? 要知道,就在前几日,这宝钞不断降价已然成整个朝廷的心腹之患。 就在这几日之后……控制住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弘治皇帝震撼不已。 令他如此担惊受怕的问题,竟的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不多时,一份份奏报来到内阁,看过之后,弘治皇帝终于松了口气。 宝钞的危机,解决了! 他缓和了许久,不由得问道:“驸马,此番,你是将宝钞兑换银两之时拖到了三个月后,可三月之后……你又当如何啊?” 定存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那数百万的宝钞兑换成银两,通商银行……拿不出这一笔银子啊!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臣,自有办法,三个月之后再看无妨!” 弘治皇帝便只得作罢。 “这宝钞的问题,大体解决了,可是那……通胀的问题呢?又要如何处之啊?” “容易耳……” 宁远自信满满。 宝钞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于银行而言最关键的一步了! 吸储! 这才是解决通胀问题的关键点! 第465章 存钱生崽 解决通货膨胀的问题,自是不难。 只需大明通商银行这边吸收足够储银,再稍微些利息,放贷出去,继而刺激工商业大发展。 工商业的发展是需要人手的,如此便会有许多百姓挣到银子,继而缓解通货膨胀问题! 只是……吸储……目前看来,似乎有些困难。 这么久以来,大明四方,数十家银行分行,拢共才吸储十万余两,这点钱于放贷而言……连塞牙缝都不足。 宁远不由得撮牙花子,旋即计上心头,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解决通胀问题或不难,只不过……” “臣眼下有点小麻烦,还请陛下与朝廷大力支持!” 麻烦?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他虽是不懂宁远弄出那所谓的大明通商银行到底要做什么,可本着对宁远的信任,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掏出了八十万两银子。 眼下,宁远遇到麻烦,他自是不能置之不理。 三位阁老也是纷纷表态:“能让繁昌侯你都觉得麻烦的事情,想必是十分困难的吧?说说看吧。” “难道是不难,就是有点……” 宁远有些尴尬的样子,旋即也不掩饰,直接道:“陛下,三位师傅,你们手里……还有银子吗?” 嗯? 三位阁老愕然。 好小子,还要银子? 先前,朝廷这边以及皇帝陛下可是拢共拿出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啊! 还敢要? 遏制那所谓的通货膨胀便是这般的无底洞吗? 宁远见状,忙解释道:“不不不,三位师傅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你们家里,还有余钱吗?”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眯眼之间,会意过来。 原来如此! 这小子,竟是打上了他们家产的主意,教他们把银子存入那所谓的通商银行。 “若只是存银子的话,老夫不敢多说,五千两还是拿的出来的!” 刘健缓缓开口:“只是……繁昌侯啊,老夫很是担忧啊!” “莫说老夫,便是满朝文武都将家里的余钱拿出来,存入银行,又能有多少呢?” “真正有钱的,是那些富商,你若无法教诸多富商将钱财拿出来,这银行,怕仍旧是办不下去啊!” 话音落下,李东阳与谢迁纷纷认同。 诸多富商,定是不愿意将家里余钱拿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财不外露啊! 为了那区区几厘、一分的利,将钱财拿出来存入银行,岂不就暴露家产的数量了? 而这些富商不拿银子出来,单纯靠朝廷百官的“救济”,怎会有效果呢? 谢迁顿了顿,眯着眼道:“繁昌侯,难道你不知道民间的借贷情况吗?” 宁远没有作声。 关于民间借贷的情况,他当然清楚。 大明律有规定,凡民间典当、拆借,月息不得超过三分。 无论借多久,到最后,利息不得超过本金! 月息三分,这已经是极为恐怖的利息了,相当于一个月的利息便占了本金的百分之三十。 拆借三个月下来,利息便快赶上本金了。 而这,还只是朝廷的规定,在民间,有着无数不法之人,一度偷偷将利息增加至五分,大肆敛财,极为恐怖。 在这种情况下,于工商业的发展,相当的不利。 所以,考虑诸多原因,他才会开设这银行。 然后便出现了吸储的难题! 有问题,自当克服! 宁远一本认真道:“三位师傅、陛下尽管号召百官存储银两,臣,自有办法解决此难题!” 弘治皇帝颔首:“既如此……朕便存一年……十万两!” 年利是一分,一年之后,十万两便可得到十一万两。 说来,这利息虽是不如民间的利率高,却也几位可观了。 因为银子放在内帑之中,便等若是死在哪里,又怎会多出一万两的利息呢? 随即,三位阁老纷纷表态,愿意将各家的余钱存入通商银行之中。 “驸马!” 弘治皇帝再度开口道:“那王守仁去南赣汀漳一带剿匪,已是许久了,可有成果啊?” 言语之间,竟是有些揶揄。 要知道,先前可是宁远力荐王守仁去平匪患的。 而那匪患,总数,足有几十万。 仅仅靠数万大军或者是自各地调遣的兵马,或有不足。 所以弘治皇帝才有些担忧:“不弱朝廷这边派出……五万兵马吧!” 通货膨胀的问题严重,可剿匪的问题,同样不可忽视啊。 过去这么久,仍旧没有动静,足以说明王守仁在南赣汀漳一带吃瘪了。 故,朝廷这边,理当派出大军剿匪。 宁远闻言,却是笑了笑道:“陛下,臣以为……王守仁能力出众,或可剿匪!” 嗯? 弘治皇帝便有些不悦。 先前,他也是与宁远稚气。 南赣汀张一带,匪患相当的严重,剿而不绝,而今声势壮大,已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无论如何,都应严行处之! 于是他大手一挥道:“驸马,你不用多说了,朕,自有处置!” 然而,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奏报传来。 刘健展开一看,当即愣住了。 弘治皇帝也有些意外:“怎么了,刘师傅,可是出事了?” 刘健没有作声,却是将奏疏递给弘治皇帝。 “这……” 弘治皇帝看了之后,也是双眼睁大,震撼不已。 南赣汀漳的四大匪徒,竟是……平定了一个! 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按照先前的预判,王守仁抵达南赣之后,本应立即着手调查,随后与匪徒交战,获得一场大胜,奏报朝廷。 事实上,先前历来的剿匪也都如此。 打一仗,打赢了,向朝廷表功,跟着再提及剿匪之困难,进入丛林,无法追捕。 最后,剿匪之事,大抵只能不了了之。 这是惯例。 因为朝廷这边对于善于丛林作战是匪徒,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眼下呢? 王守仁只一出兵,竟是将四大匪患之一的詹师富,直接给平叛了! 赶尽杀绝啊! 好小子!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如此狠厉,锋芒毕露啊! “不错,不错啊!” 弘治皇帝感慨着。 那王守仁固然善战,可他没指望王守仁不费朝廷之变的一兵一卒,便匪患平定。 可此一刻,这明晃晃的战绩与功劳,却是刺激了他! 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或可因那王守仁,彻底平叛啊! “命那王守仁,继续剿匪!” 弘治皇帝直接道:“至于奏疏上面提及的设立新县,一切,以由王爱卿一人处之,便宜行事,无需禀报朝廷!” 这也是赋予了相当大的权利! 设立新县,可是关乎朝政的大事,岂又是你想设立及设立的? 但弘治皇帝还是赋予了王守仁这个特权! 因为相比于设立新县,评定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更为重要。 匪患平定,一些个黑户的百姓又需要安置,设立新县,那也是理所当然啊!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禀报朝廷,待朝廷定夺之后再施行吧? 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同时,弘治皇帝也严肃开口:“驸马,通货膨胀之难,甚于匪患也,你……务必也要尽快遏制此事啊!” “臣,遵旨!” 宁远果决应下。 接下来,通商银行这边开始大力的宣扬吸储示意。 只是,大部分人听闻,都抱着看戏的态度,似乎,对此事有些动心,本能的又抗拒! 宁远也未在意。 这通商银行的好处,不日便会显现出来。 又过了两日,原本平静的通商银行的店铺跟前,渐渐多了一些人。 这些人,大多是平民百姓,而看其衣着,很像西山那边的工人! “掌柜的,咱存……八两银子,存一年的!” “俺这里……只有五两银子,可以存吗?” “小的倒是多一些,有十五两银子,存两年的!” 诸多西山的百姓,秩序争气,纷纷将银子存入通商银行。 有好事者忍不住道:“银子可是大家的性命,你们,就不担心被坑?” 有西山百姓笑着摇头:“大恩人若想要坑害大家伙,根本无需如此,直接不给大家伙发银子就是!” “又如眼下,道理亦然!大家伙,愿意相信大恩人!” “反正银子放在手里也是放着,不如放在这银行,一年到头,还能生个崽不是?” 此番言语,引起了许多西山百姓的共鸣。 跟着,除了西山百姓之外,又有越来越多的平民百姓参与进来。 而也是这一日,朝廷这边,诸多大员在弘治皇帝的建议下,也是将一些余钱拿出来,存入通商银行。 一日之间,总吸储数额,竟是达到了八十余万两! 京城,又是陷入一片轰动之中。 没人能想到,通商银行一个看似幌子一般的吸储,竟有如此之多的人认同且上当。 那些人,脑子都有问题吗? 且不说天底下是否有此等好事,那些人存入的无数银两,你拿出去放贷,他不更香吗? 第466章 还有这种要求 要知道,放贷的月息,最少是二分起底! 这可是比那通商银行的年息,还多一倍多啊! 无数人不解,同时也有许多富商,盯上了那通商银行。 因为,这通商银行相比于放贷,利率虽是低了许多,可却更加的稳定! 只要把银子存进去,接下来,便只等着收钱了啊! 这相比于放贷,不知道稳定了多少倍,而且因为这银行的背后,是朝廷,信誉,定会有保证的啊! 又过了两日。 吸储的事宜,仍旧继续。 进过这两日,总吸储的钱数,已是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两。 虽是不多,却也等同于展开了局面。 又过一日,一名落魄的中年男子冲入银行,醉意熏熏之间,一只手砰然拍在案上。 “繁昌侯呢?我要见繁昌侯!”中年男子叫嚣。 恰巧此时宁远正在银行,笑着走了过去:“老兄,有事?” 中年男子双眼僵直:“你就是繁昌侯?” 宁远点头。 中年男子没有半分惧怕:“老子叫王六,问你三个问题,你若答得上来,老子,最少为你拉来三百万银两以上的存储!” 宁远略微意动:“好,您说!” 中年男子直接道:“老子问你,你这银票,可否设置为不记名制?拿出银票便可交易?” 咦? 宁远诧异! 竟还有这种要求? 若如此的话……可就正中老子下怀了! 什么叫不记名制? 言外之意便是,这存储银子的凭票,是不记名的! 通商银行这边,只认凭票,不认人! 不管是任何人持有凭票,都可以在通商银行兑换现银。 说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钞票啊! 于是宁远笑道:“如果你实在有这种需求,我可以满足你们!” 那王六点头,又问道:“你们这通商银行,日后,可否遍布大明诸多城池,包括山西、陕西、甘肃?” 宁远会意:“那是当然,日后,通商银行将会遍布大明的任何一个县城!” 那王六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在你们银行存入五万两银子,可否借用……更多的银子?” 说着,饶是醉酒,他也是有些尴尬。 这话……简直无异于屁话。 本身有银子,还要借银子,这……这不是神经病吗? 然而,宁远闻言,却是眼冒亮光。 好家伙,存款、借款的客户,竟是同时到来了,竟是一个人! 他当即明白了这王六的需求。 需要大量的银子啊! 对于这种客户,理应当成vip大客户看待啊! 于是他笑了笑问道:“老哥……哪里人啊?” 王六也是有些狐疑,酒意,似乎也清醒了几分。 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当真可以如此? 只要有一定的存款,便可以借到更多的银子? “山西人氏!” 王六随口到,又疑惑一般:“宁大人,这利息,可谈否?” 宁远淡然道:“自是可谈!” 于是,二人来到对面酒楼的一间包厢。 王六先是对着宁远深施一礼,而后礼貌道:“宁大人,草民乃是山西一行商,先前,一直经营布匹生意,又因近来布匹涨价,所以赚了些银子!” “可是,草民万万没想到,那十数万两的现银,竟是被匪徒劫了去!” “当时,草民的十多个家丁为了保护那十数万两的现银……直接桑丧了命!” “行商,携带现银,太不安全了!” “所以草民才会有些鲁莽的质问您,凭票可否不记名、银行可否开设大明诸多城池!” 开口之间,年仅四十的王六已是潸然泪下。 太难了! 作为行商,固然可以赚银子,可是,因为那银子太重,行走之间,并不方便。 就比如被匪徒劫持,主人家可以骑马狂飙逃命,可拉着银子的马车,根本快不起来啊! 如此,命虽然保住了,可银子,也没啦! 而后…… 噗通一声,王六跪在了地上。 “宁大人,咱……求您了!” “如果那银票可随意兑换,且不实名,咱愿意……存五万两银子在这钱庄!” “当然……假若咱存了银子,您可否将拆借的利息……降低一些?” “三分利,咱最多,愿意出三分利!” 王六一阵哭诉,祈求! 宁远不动神色,暗地里,已是惊呆了! 如这王六等人,在诸多行商之中,怕不在少数。 行商途中出了问题,又需要大量银两翻本,故而,只得向外借银子。 而向外借银子的利息……又相当的高。 所以,在无奈之下,只得试一试通商银行这边是否可行。 于是他随口道:“三分利吗?似乎……”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王六抢了先:“宁大人,我等与老乡借银子,利息,不过四分,与外人借银子,也才五分,如若您的利息高过三分的话……况且,朝廷规定,民间借贷,最高的利,也就是三分……” 宁远直接阻止:“王六,本公子的意思是……三分利……有点多啊?” 多? 多??? 那王六直接傻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人嫌弃借钱利多之人? 这……这做梦呢吧? 宁远却干脆道:“通商银行,无论拆借多少,月息,一分!” 王六直接定住。 月息多少? 一分? 一分??? 要知道,即便是他们晋商私下的拆借,那利息,走了人情,少说,也要四分啊! 也就是说,借一千两银子,一个月后,要归还一千四百两! 而这通商银行,竟只要……一分利! 只是那民间借贷的四分之一啊! 莫要小看这四分之一! 若换做民间借贷,这四分之一,一年下来,便是四十八倍! “宁大人……您……开玩笑吧?”王六惊恐交加。 “玩笑?” 宁远淡淡一笑:“月息一分,这个利率,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但前提是,你得有一定的抵押,如房契、地契等!” “有有有!” 王六忙道:“宁大人,咱要借……借……十五万两!当然了,在此之前,咱可以存五万两,您看,这样可以吗?” 宁远:“……” 有些无语! 可通过此事他才发现,这大明的营商需求,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恐怖啊! 就如这王六,所需资金是十五万两,本身有五万两,再贷十万两就可以了。 可这王六生怕银行不借钱一般,宁愿多损失一些,低利息存入五万,也要借得十五万! 这……便是银行的潜力啊! “借十五万吗?没问题,月息一分,你……要借多久啊?”宁远随口道。 “大抵……三个月……” “可以!” 宁远认真了几分:“通商银行,是要做大生意的,你借了钱,也要多多介绍一些朋友过来存款、借款啊!” 王六点头不迭,不住的感恩! 于是乎,就在翌日,一份足有十五万两的不记名借看凭票,每份份额千两,发放到王六的手中。 无论王六怎样使用这笔款项,到最后,这笔借款,都是要王六来偿还的。 在这其中,通商银行以信誉作保! 而作保的前提,则是王六一田产、地产为抵押! 紧跟着,不过区区数日,王六再次来到通商银行。 面对宁远,他感恩戴德:“宁大人,太谢谢您了!若没有您,咱这生意可就彻底断绝了,话不多说,咱给您带来了几个朋友……” 于是乎,就在当日,通商银行多了一百五十余万两的存款。 宁远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明通商银行,终于可以运作起来了! 于是,他一声令下,开始开放贷款! 凡手工商业者,皆可贷款! 新的局面,即将打开! 第467章 贷款业务 先前的大明通商银行,只吸储,并未开放借贷业务。 原因,很简单……没钱啊! 没钱拿什么来借给别人呢? 所以,这阵子宁远一直在努力的吸储。 成果,还算不错。 先前的本金有三百万,而后通过皇帝陛下、文武百官、西山百姓、普通百姓、以及诸多行商的存款,只是京城这边的总数量,便已然逼近七百万两! 再加上其余沿海几十家分行收到的存款,总量,更是破了九百万两! 有了这些银子作为底气,他自是敢开始放贷了! “明日起,大明通商银行开设贷款业务!” 告示牌跟前,看了这话,围观的众人倒是心领神会的笑了出来。 就说嘛,这天底下哪里有做赔钱买卖的生意人? 这通商银行只收拢银子,给与利息,相当于只出不进,那无论有多少银子也都会亏进去。 而眼下,推出了这贷款业务,倒显得正常了! “凡贷款者,需有一定的产业作保,可用田地、房屋等,用以抵押……” 最前面之人大声朗读出来。 需要以物抵押! 嗯,也可以理解。 性质,有点像典当行,将自己的家产抵押,以换取一定的银两。 换而言之,若你本身没有一定的田产,却要拆借较极多的银两,你将银子花完了,银行这边找谁要去啊? 为了保证本钱与利润,这抵押,本就是很合理的! “只是不知道这……贷款的利息是多少。” 有人好奇着,继续向下看。 “贷款的期限分为三月、六月、一年三个类别,其利息不等,明日巳时,准备公布,期望大家伙的光临。” 而后,没了! 有关利息,竟是要明日再行公布。 许多人面色怪异,又很是好奇。 要知道,这通商银行吸收存款的时候,利息,可是极低的。 尤其是吸收存款几日之后,直接取消了月存,存款,起步便是一年。 一年的利息,也只有堪堪一分而已! 而一般而言,民间的借贷的利息是多少? 大多是月息三分! 换做一年来看,是这通商银行的三十六倍! 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大的利润空间。 “依照繁昌侯的品性来看,这贷款拆借的利息,理应不会超过……三分吧?” “不会的,这通商银行开设的这么大,岂会店大欺客?俺以为啊,也就是二分吧!” “二分怕也多了些,相比于存款的利息,也是二十四倍的利呢,二分以下才合理。” “君不闻民间拆借的暗黑吗?月息三分,只是官面上的,五分亦时常有的啊!” 许多人议论纷纷。 有人猜测、有人叹息。 最终,大家伙商议之后,大体得出一个结论。 这通商银行的贷款利息,应该在月息二分到三分之间,于大部分人而言,怕也是用不起这个银子啊。 而相比于诸多普通百姓,京城各大当铺这边,已快疯掉了。 那通商银行,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开始拆借了啊! 这对诸多当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晚些时候,几大当铺掌柜聚在了一起。 “可有消息?” “怕是完了,前几日,那山西行商王六,据传在通商银行借了一笔钱,期限为三个月,大家伙知道利息是多少吗?” “三分?亦或是……二分?不会这么少吧?这不是断绝大家伙的活路吗?” “错,是一分!” 唰的一下! 诸多大掌柜彻底寂静下去,面露骇然。 一分的利……这……太低了! 低的令人发指啊! 假若明日公布的贷款利息当真如此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大家伙将彻底断却生路? 因为一般来典当的客人,都是急缺钱的,故而大多时候可以宰一顿。 可有了如此低廉利息的贷款,日后……谁还来大家伙的典当行啊? “咱听说,那王六好像是……给那通商银行带去了一百多万两的存款,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 其余人面色古怪。 只是很快便有人否定:“想来,以繁昌侯的为人,理应不会如此,大家伙还是做好准备吧!此番……可能是我等的断生路!” 跟着,一些人开始闲聊起来。 “老李,听说你那当铺,在霸州那边,即将发一笔小财?”有人问。 “嗯,也就是小财吧,不过能赚一万多两而已……” 那老李淡淡笑道:“说来,也是因为布匹最近涨价的缘故,恰逢那个人刚开设作坊不久,自我这里拆借了五千两,屯下了一大批生丝,而今,这笔钱他还不上了,那生丝……嘿嘿嘿……” 其余人钦羡不已。 这便是开设当铺的好处。 赶上当物,亦或是拆借之人,很容易发一笔横财。 而此一刻,霸州,一家小作坊内。 作坊的主人汤大愁眉苦脸。 他本衣食无忧,相对而言,也算得上是富足。 可人,总是有着贪念的,尤其是看到挣银子的机会,岂会不动心? 前些日子,他偶然发现布匹有上涨的趋势,便狠心一下,与当铺拆借了五千两银子,准备大赚一把! 结果,在购买生丝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问题,耽搁了时间。 这也就导致原本的还钱的计划,落空了。 非但如此,超过了还钱的期限后,利息暴涨,而今,他已是欠下当铺一万余两。 当铺那边则已他逾期未归还借款,收了他的百亩良田以及祖宅。 就是如此,他仍旧欠当铺那边八千余两。 原本,他打算着,继续生产布匹,卖掉布匹,赚了钱,将田地、祖宅、赎回。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铺那边每日催债,迫使他这个小作坊整日不宁,根本无法产出布匹。 “完了啊!” 汤大泪流不止,愁云惨淡。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先前好端端的好日子,转眼间,妻离子散! 全没啦! 包括自江南那边购买的生丝……怕也要被那当铺之人收去。 因为对方恶意破坏他这边的生产,为的,就是这批生丝。 而没了生丝……他也就彻底失去希望,一无所有了! “谁能拆借给我一些银子,教我缓缓啊?” 汤大无奈之极。 倒是有同行表示愿意收购他的生丝,只是价格方面……一言难尽啊!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哈哈,老汤,来来来,喝点!”那人大笑。 汤大抬头:“是你,王树?你……有事吗?” 他有些不悦。 这王树,原本只是一个小讼师,家底一般般,先前,还帮他过官司。 可自从女儿成了那繁昌侯的小妾之后,整个人摇身一变,在这霸州,几乎是无往不利。 而他于王树并不是太熟,王树却突然跑来,颇有奚落的嫌疑。 王树却是大咧咧坐下,倒了两碗酒,随口道:“听说老汤你……遇到难处了?” 汤大斜眼。 无疑了,定是来讥讽他的。 于是他冷声道:“怎么,你愿意借我银子?” 王树摇头:“我已无银子可借你,因为,我的银子都存入大明通商银行了……” 通商银行? 汤大侧目。 对于这银行,他自是听说过,名字倒是听稀罕的,只是…… “通商银行,开通了拆借银子的业务,也就是贷款!” 王树直接道:“汤兄你不妨去京城试一试!” 汤大豁然睁大眼睛。 通商银行……可以拆借了吗? 他……可以借来银子吗? 第468章 利息低的骇人 翌日。 汤大早早起来,通过高速公路,直奔京城而去。 他已是将他所能携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包括购买生丝的凭证,以及见证人……王树! “老王,话不多说,只要你能帮老哥我借来一万两银子,我那寡妇的女儿……给你做妾!”汤大几乎咬着牙说道。 “不了,不了!” 王树忙是摆手:“汤老哥尽管放心,繁昌侯大人是明事理的,自也会相信我……这个岳父。” “你那批生丝,而今的价值,本就值一万两!” “所以,借来一万两,理应不成问题!” 王树信誓旦旦。 汤大见状,有有些犹豫了:“那借款的利息……不会太高吧?要是超过月息三分……咱这边怕也还不起啊!” 月息三分,三个月之后,利息都快翻倍了。 到时候再还,可就是将近本利近两万两了! 王树却是没有作声。 因为,他自觉地,自己,还算了解自家女婿的。 那可是当朝驸马啊! 怀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虽是挣银子,可所挣的银子,每一分都是干净的! 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推断,此番贷款的利息,绝对不会超过三分,甚至于降低至二分左右! 终于,一行人赶到京城。 汤大抬眼看去,诸多排队的人中,竟是有许多熟悉的身影。 那些,都是他的同行。 而今,也跑来拆借银子了! 只是,与他目的不同的是,这些人,大抵是为了扩大作坊的规模,生产出更多的布匹。 届时,无论怎么看,布匹的数量增多,价格,也必定会下降。 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如果此番不成,他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哗! 不知为何,前方,忽而出现一阵喧哗的声音。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一分?” “三个月的月息,竟然是一分!” “六个月的利息,月息是一分一!” “一年的利息,月息是一分二!” 当利息揭开的一刹那,无数个正在排队的人,集体哗然,震撼不已。 这利息……太低了! 相比于往常的民间借贷,几乎是少了三分之一。 就如三个月的贷款,月息一分,三个月后还款,也只是还百分之一百三十的钱而已! 而往常,这个利,是要翻两倍的,总还款数,也几近翻倍! “通商银行,乃是应大明商业而生!” 高处,宁远持着大喇叭喊道:“故,凡有抵押者,皆可贷款。” “贷款的额度,在于抵押物的八分之八十之百分之一百二之间!” “所有商贾,皆可贷款,包括百姓,亦可贷款,利息,暂时不变!” 轰! 下方,已是排出一条长-龙的的诸多贷款者,皆兴奋不已。 这利息,太低了啊! 若按照繁昌侯的说法,四舍五入,几乎等于没有利息啊! “繁昌侯牛皮!” “繁昌侯,恭候万代!” “从此以后,繁昌侯您是我爹……” “繁昌侯万岁……” 一众人激动不已,甚至某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也脱口而出。 原因,很简单。 大家伙可以拿到低利息的贷款,继而将手上的产业扩大,做大做强! 好不夸张的说,这利息的降低,等若是将大家伙的利润,提高了六成以上啊! 宁远摇头失笑。 这……明明是一件剥削贷款者的事情,竟被大家伙说的如此高尚。 他也是心中有愧啊! 相比于以往的拆借,一分利自是不高,可若与后世相比……这他娘简直高到天上去了啊! 譬如贷款一万两银子,三个月后就要归还一万三千两,简直比后世的高利贷还要恐怖…… 结果,就是这般,这无数的商人,仍旧感恩戴德! 于是他也不废话,直接开始贷款的流程。 对于有田契、地契之人,直接放款。 对于其他抵押物,则一一甄别,若遇到无法判定者,便需要有公信之人来佐证,如知州、知府、疑惑是县衙的其他小吏。 自然,其他能证明资产的之人,亦可放款。 一笔笔的银子,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笔笔的收入,也近在眼前。 很快,负责勘验的宁远发现了一个熟人,笑着站了起来:“岳父大人也来了?” 王树忙是冲着宁远见礼,有些卑微一般笑道:“这位是老汤,他……” 简单的将情况叙述一番。 当即,宁远二话不说,直接放款一万两! 拿到银子的那一刻,汤大已是潸然泪下,噗通跪在地上。 “草民汤大,万谢宁大人恩德,愿宁大人长寿无疆,寿与天齐,子孙满堂,富贵一生……” “额……” 饶是宁远的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是扶起汤大,诚恳道:“尔等,皆是商人,在牟利的同时,也千万照顾好万千工人!” 汤大忙点头:“宁大人,您就放心吧,小的已是开出了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薪水……” 贷款行动,浩浩荡荡。 紧跟着的,便是诸多产业蓬勃的发展。 四方诸地,皆如京城一般,四处开花。 几日之后,贷款的势头,才堪堪缓和下来。 宁远带着一封奏疏,来到内阁之中。 “启禀陛下,此番大明通商银行共支出贷款,约五百万两!” 宁远果决道:“其中,大多贷款期限为三个月,少数六个月,极少数,为一年。” “故,以此推断,此一番获利约为一百五十余万两!” 闻言,哪怕是皇帝早有耳闻,可听到获利一百五十余万这个数字后,仍旧不免震撼。 好家伙啊! 什么都不用做,用别人存入的银子,提高利息,贷款出去,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可以获利一百五十万两? 这……抢钱怕是都不敢这般抢啊! 太恐怖了!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啊! 日后,一旦存款的规模提上来,那收益……见不敢想象! 想着,弘治皇帝不由得问道:“那通胀的问题,大抵如何了?”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搬出数据:“自贷款发放之后,工商业异常繁荣,只是区区几日而已,由于布匹的大量生产,而今,价格已降至三两五钱左右。” “随同布匹降价,生丝等原材料的价格也有所下调!” “还有,市场上其余物品价格,也随之稳固,参与手工商业的百姓们,不多久,手里的银子也会逐步增加!” 简而言之,通货膨胀的问题,稳固住了! 弘治皇帝望向三位阁老,皆是慨叹万分。 宁远的这份奏报,比锦衣卫调查的,更加细致,而且一个个数据,更是令人直观的感受到通胀被遏制的情况。 一个危机大明、乃至于有可能致使物价崩塌的难题,竟在这无形之间……解决了! “这银行……好哇!” 弘治皇帝感慨不已。 毫不客气的说,银行的存在,直接将老祖宗留下的大明宝钞私发滥发的问题,遏制了! 这可是遗留几十年、百余年的大事。 而今,这一心病,终于得意治愈了啊! “这通胀问题,虽得以遏制,却不得马虎大意!” 弘治皇帝故作认真道:“另外,那南赣汀漳的四大匪患剿灭了一只,仍旧余有三只,驸马,你可要多上点心啊!” 这也是敲打宁远! 无奈啊! 这小子,似乎做什么事都无往不利,就如眼下的通胀问题,竟只通过一个银行的存在,给生生遏制下去了。 该赏赐的,自是要赏赐。 可改压制的时候,还是要压制的! 于是他随口道:“驸马,那王守仁,乃是你的弟子,而匪患,危及四方,理当尽快剿灭,你以为,多久才能彻底剿灭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啊?” 宁远自是会意。 皇帝老子,这是在逼迫他立军令状呢! 一旦王守仁剿匪不利,他这边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为了这江山社稷,他宁远几乎是操碎了心。 与朝廷而言,臣子立了功劳,又不能不赏。 于是问题便出现了。 他立下的功劳太多,若按照正常的赏赐,怕是早就位极人臣了。 这也就会致使在未来,朱厚照当了皇帝,已是无可赏赐。 所以,为了这大明的江山,皇帝老子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犹豫片刻之后,他果决道:“陛下,臣以为,王守仁见微知著,军事才能非凡,或可三月之内平定匪患!”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心底,却十分满意。 这小子,懂事啊! 那匪患已是困扰朝廷数百年,剿之不尽。 即便那王守仁再离开,又怎么会在三个月之内彻底平定呢? 届时,便可惩治这小子了! “既如此,朕便信了你!” 弘治皇帝果决道:“若三月之后,王守仁无法平定匪患,便与你降职二级!” 宁远自是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他犹豫了片刻,书信一封与王守仁。 大概意思是说匪患存在已久,很难短时间内剿灭,教王守仁不要着急。 慢慢来,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的,去剿匪。 而另外一边,赣州。 收到书信的王守仁不由得皱起眉头,素来严肃的他,直接是令得周围包括伍文定在内的几人为之凛然! “老王……怎么了?出事了吗?”伍文定问。 “不是!” 王守仁换换摇头:“恩师寄来家书,告知我剿匪不急,还说剿匪之事,拖的越久越好!” “呵呵……恩师,这是反话啊!” “他给我下了死令,三个月剿灭匪徒!” “嗯……不愧是恩师……他竟然知道吾之计策,算下来,最多两个月便可以彻底平定匪患了吧!” “时泰,我等,要加紧了!” “万不能有负恩师所望啊!” 王守仁感慨不已! 第469章 劝降书劝降 王守仁感慨不已。 恩师,对自己的期望,太大了! 若不然也不会命自己在三个月之内将匪患评定。 同时,这也说明,在恩师的心中,对自己,是极其信任的! 自己,无论怎样也不能有负恩师所望! “时泰啊,信件已然发出,而今可有回应啊!”王守仁问。 伍文定摇头。 那所谓的信件,自然便是招降书。 规劝卢珂、谢志珊、迟仲容三伙匪徒投降。 只是……指望区区劝降,当真能有效果吗? 伍文定十分的怀疑。 固然,之前他们将四大匪徒之中实力第三的詹师富一句歼灭,一些个投降者也下了诏狱,一番下来,威势非凡,对其余匪徒有着一定的震慑效果。 可单凭这震慑的效果便可招降匪徒,未免有些玩笑了。 “老王,咱以为,劝降未必有用!” 伍文定直接了当道:“那诸多匪徒又不傻,岂会乖乖投降啊?” “再退一步说,先前,自也有诸多将领劝降匪徒,可最终的结果,却是统统失败了。” “所以啊,咱觉得,倒不如直接发兵,打最近的谢志珊。” 伍文定将心理的想法说了出来。 仅凭一封书信、一份劝降书,是断然无法使得匪徒投降的。 然而,王守仁却是笑了。 “不急,再等等看。” 王守仁道:“是否有效果,只有试过才知道,不过,依照吾看,一封劝降书,或有效果的!” 他自信满满。 因为到得此时,他几乎是将诸多匪徒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包括其匪徒的人数、战力、以及成为匪徒的原因。 如此,便大抵上将匪徒的心里,把握完全,再行剿匪,胜负,只是时日的问题。 “新设立的平和县如何了?”王守仁问。 “而今,一切已布置妥当!” 伍文定道:“平和县中,以重新填写黄册,每十户人家轮流监督,以保证一方治安。” “还有便是,养殖方面,自那通商银行贷款一万两之后,猪鸭牛羊、桑蚕、甘蔗等,也都纷纷养、种起来,而今,一片祥和!” 闻言,王守仁点头。 相对于剿匪,其实,他更关注地方的治安。 先前,漳州象湖山一带,匪徒猖獗,故而,百姓们民不聊生。 而今,匪徒已除,自是要立新的秩序,以造福一方百姓。 伍文定笑了笑道:“王兄,你大概不知道,在那平和县,已是有了许多你的信徒,继而赶来赣州,要听你讲学。” “哦?” 王守仁有些诧异。 不知不觉间,他的讲学,竟是吸引了如此多的信徒? 倒是有些意思! 随着对圣学的不断钻研,在他心中,已是逐渐有了自己的学问体系。 所以,这些时日,闲来无事,便在赣州这边开设学院,继而讲学。 “既如此,我等,便再去学院吧!” 王守仁有些期待。 平日间,他的话并不多,可一想到讲学,便暗暗有些激动。 不多时,消息传出,赣州书院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粗略数来,足有万人之多。 “王先生来了,不知王先生今日要将什么。” “前两日那心即理,倒是令得咱受益匪浅,想来,今日的学问,或许会更加深奥吧?” “甚是期待啊!” 一众人激动不已,尤其是站在前面之人,大多穿着儒衫,乃是而今的读书人。 待得王守仁走到前方,众人忙是行礼,高声道:“见过先生!” 王守仁鞠躬回礼,冲着众人笑道:“大家伙,无需客气多礼,今日,我们便讲讲知行合一……” 他直接是将所讲的题目丢了出来。 下方的众人皆是期待万分。 这知行合一,可是新的学问。 尤其是对诸多读书人而言,这学问几乎的打破了孔孟程朱的局限,将儒家学问,发扬光大了! 只是,还不等王守仁开讲,下方忽而出现了一道儒衫的身影。 那人十分的年轻,不过十四五岁,当即指着一颗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这是对于先前王守仁提及的心即理的疑问。 王先生你说心即理,心外无物,物在心里,那么,这花树在山中绽放、凋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质疑心即理。 你说物在心里,可是我如果没看到这么美的花,我又怎会心情愉悦或者是伤感呢? 王守仁略作思考,淡淡笑道:“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 “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唰唰唰! 场下,诸多儒生顿时惊为天人! 汝未看此花,此花与汝同归于寂。 这回答……太过精妙了! 简而言之,那花开花落与否,是由我内心决定的,与花开花落的本身,没有关系! 你没看此花,但此花、仍旧会花开花落啊。 “先生,高明啊!” “弟子徐爱,弟子乃是余姚之人,万幸,方与王家守让姑娘定亲,自此后,愿追随先生左右!” 开口之间,当即拜下。 前方,王守仁略微眯着眼,却是宠辱不惊。 即便是他听到了自家妹子王守让的名字,仍旧淡然处之。 严格来说,这徐爱,可以算作是他的准妹夫! 可徐爱此行,竟是要拜他为师! 于是他踏步向前,欣然接受了徐爱这一礼,似乎也没什么意外似的,继而开始讲学。 一时之间,赣州学院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而在前方,那道沉稳的身影只是不紧不慢的讲着学问。 无形之间,浑身周围,已是笼罩着一层圣人气息。 另外一边,四大匪徒之一的卢珂,收到了一份信件。 ——招降书! 原本,他是拒绝的。 既然当了土匪,哪里还有投降的道理? 可在看了这封劝降书之后,卢珂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本府巡视南赣汀漳……” 劝降书的开始,是一段严词,而后便提及,本巡抚知道你们之所以当匪徒,也是被迫的! 你们,本是良民。 你们所做之事,也都并非自己自愿的,本府,可以理解你们的难处。 站在你们的角度来看,本府招降,是为了你们考虑,你们若是不降,那么,本府就要做一些本府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最后,此番朝廷志在剿匪,已是排派出了数十万大军,希望你们不要不知好歹,不要触及本府底线。 这一番话,在令人感同身受的同时,又有武力上的威慑。 当即,卢珂整个人都怂了,也哭了! 因为,那王大人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面。 先前,他不过只是一个富商,被匪徒洗劫之后,迫不得已,也成了匪徒。 他,是有苦衷的啊! 眼下,有这样一个认罪可免死的机会,他……岂能不珍惜? “去,派人告诉王大人……我等,愿降!” 眼眶通红的卢珂下了决定。 那比他实力更强的詹师富都被彻底打杀了,他这边,根本就承受不住朝廷官军的打击啊! 除了投降,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第470章 恩师,深不可测啊 “投降了?” “竟然投降了?” 京城,看到王守仁的书信,宁远有点傻眼。 四大匪徒之一的卢珂,竟是被吓的投降了! 这……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四大匪徒,已然平定两伙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 好家伙,宁远直接好家伙! 王伯安这小子,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要知道,历史上,老王平定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可是足足用了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 而此刻,这才过去的多久啊,就平定了两伙匪患。 这……简直就是挂中挂啊! 太强了! 而令他更傻眼的是,王守仁在书信上面,交代的清清楚楚,表示接下来一定会严行尊重恩师的教导,以最快速度平定余下的两伙匪患,谢志珊与迟仲容。 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 而后,宁远几乎快懵了。 他恨不得跳过去,给老王一巴掌。 “这混账,长得什么脑袋,看不出个好歹吗?” 宁远暗自有些愤然。 明明都教你慢一点剿匪了,结果,你小子不动声色,只是写了一封书信,就将四大匪患之一的卢珂给策反了。 你这样……教为师很难做人啊! 明明叫你把重点放在教化百姓上面,剿匪之事,不急的,结果你回头就平定了一伙匪患。 你教为师怎么办? 明明三个月的期限都相当紧促了,到了你这里,不足区区两个月就可以彻底剿匪,为师我……太难了! 宁远哭笑不得。 谁又能知道,他现在特别想犯个错,然后被皇帝陛稍稍处罚那么一下下呢? 因为,只有犯了错,才能将先前开设通商银行的诸多功劳给抵消了,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啊。 而到了眼下,功上加功啊! 再狠厉一些,一旦王守仁将南赣汀漳的匪患彻底除掉,朝廷,应如何奖赏他? 怕是要一步登天,直接晋升为国公了。 那个时候,他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就算他有活路,那子孙后代也相当的危险啊! 犹豫许久之后,宁远开始回信。 言简意赅。 “伯安,南赣汀漳匪患之难,非在于匪患本身,而是百姓,你务必要将精力用在教化百姓上面,平匪患,不急的,真的!” “除此之外,而今,你的学问已是匪浅,或可将精力用于传经布道上面,多多的,教化百姓,传授学问。” “另外,你一定要稳住,万不可匆忙动手,最好,将平定另外两股势力,拖延至三个月以后,尽量的,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一番话,平坦而直白。 如此一来,想必……那王守仁也应该懂了。 嗯……还不错! 宁远悄悄放心下来。 都已经说的这般直白了,王守仁再不懂,那就是个傻憨憨了! 很快,一封家书自京城来到了赣州。 王守仁展开书信,眸光一定! 左右之人,包括伍文定在内,皆是一阵惊悚。 这位王大人,太深不可测了。 就如先前,收自己的妹夫为弟子,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可此一刻竟是如此的慎重,很显然,书信上的内容,一定极为重要。 “王兄……无事吧?”伍文定问。 “哈哈,哈哈哈!” 王守仁骤然大笑起来:“恩师……太懂我了!言语之间,竟是猜到了我所有的行动,恩师,不愧是恩师啊!” 伍文定有些不解:“怎么回事?” 王守仁道:“时泰,你来看,恩师在信件上面,着重的强调三个月事宜,这说明,恩师对我能在三个月之内剿灭匪徒,信心满满!” “还有啊,恩师教我教化百姓,传播学问,你想啊,吾近来所做之事,岂不是正应验了恩师的猜测?” “所以啊,表面来看,恩师是告诫我不要急,事实上,却是相信我有能力,在三个月之内平定匪患!” “我们,要更加的努力啊,争取,按照先前的计策,两个月之内平定匪患!” 伍文定闻言,不住的点头。 对于那位宁先生,他自是钦佩不已。 太神了! 料事如神啊! 远在京城,竟是将他们所有的计划都猜测到了。 这……简直就是神人啊! “王兄,令师宁先生,深不可测,咱,钦佩万分!”伍文定服的五体投地! 王守仁却是一脸的骄傲。 而今,他这诸多学问,可都是拜恩师所赐。 所以,他才会更加的努力。 努力,成为真正的儒家圣人。 届时,恩师,便是那圣人之师了啊! “恩师,您放心吧,弟子……会努力的!” 王守仁暗自喃喃着,而后恢复了镇定从容:“时泰,你不是怀疑那卢珂是假装投降吗?接下来,我们便来看看,他是真降还是假降!” “传我令,明日攻打最近的谢志珊!” “务必要……一击击破!” 伍文定也跟着凛然起来。 决定着剿匪的最关键时刻,到来了! 而在京城,宁远将书信邮寄出去之后,终于放心下来。 接着,有些尴尬的来到内阁,闷着头道:“启禀陛下……那王守仁……又……赢了!一封书信降敌!” 一封书信降敌?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俱是骇然。 这……未免太厉害了吧? 要知道,先前,朝廷这边可是劝降匪徒多次,最终的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 难道,此一番……竟可成真吗? 弘治皇帝狐疑不已,略微皱着眉,而后……竟是淡淡笑了出来。 一封书信降敌……不可能的! 不出意外,应该是那王守仁感受到了朝廷这边的压力,冒功了! 如此,便说明那王守仁很难在三个月之内平定匪患。 嗯……好事啊! 弘治皇帝暗暗开心,随口道:“冒功,屡见不鲜!” “王守仁王伯安,也是立功心切,可以理解的。” “此番,便不予惩治了,只希望他再接再厉,日后,不要再做这等糊涂事了!” 简单言语,却是将王守仁“冒功”一事揭过了。 三位阁老也是跟着点头,再看宁远,却见这小子一脸心虚的样子,便更加确凿是那王守仁冒功了。 嗯,能看到这小子吃瘪的样子,不容易啊! 宁远闻言,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冒功吗? 他自也希望王守仁能嚣张、乖张一些,冒功一下下。 只是,那书信既然是王守仁亲手写就,冒功的可能……怕是不大啊! “繁昌侯,先前,你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你那弟子王守仁三个月内平定匪患。” “所谓君子一言,假若那王守仁无法在三个月内平匪患,你便……等着吧!” 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的出言“威胁”。 开心呐! 在武勋方面这小子即将位极人臣,若是能将遏制通货膨胀的功劳抵消掉,或许还好。 若抵消不掉,武勋这方面,朝廷已是没什么好赏赐的了。 小小年纪,尚未当爹呢,便赏赐一个国公? 朝野的秩序还要不要了? 晚些时候,宁远收到了两份信件。 一份是自山西那边来的,信件本是刘美人老爹写的家书,可在宁远看来,这信件,却是吴晋王朱知烊写给他的。 诸多重点信息虽未提及,但关键点已呼之欲出。 山西那边,朱知烊已然将许多山头购买下来,那么……先前说好的合作呢? 何时进行,怎么进行啊? “嗯……似乎……也是时候了!” 宁远喃喃着。 先前,他可是与朱知烊约定好一起做煤矿生意的,眼下,足足过了一小年,秋收近在眼前,之后,便是凛冽的寒冬了。 售卖燃煤的买卖,也应该鼓动起来了! 于是,他写下了诸多挖掘煤矿、洗煤、运输等诸多细节,直接命人送至山西晋王朱知烊的府上。 另外一封信件,有些特殊。 乃是一份拜帖! 而所拜之人,赫然是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 “呀,银子又送上门了!” 宁远开心不已。 天下就是这般,当你强大起来,别人便会上赶着与你做生意。 眼下,小王子巴图蒙克,无外如此。 来……送银子啦! 第471章 自贸区 小王子巴图蒙克,投来了拜帖。 意思很简单,便是想要见一见宁远。 对于这等送银子的行为……宁远自是来者不拒。 于是,就在当夜,他便命人回了信,面见小王子。 小王子自是准备着,匆匆来京,甚至还未入住鸿胪寺,直接在一家小客栈好休憩。 得到消息后,他忙是来到了宁府。 “宁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小王子笑着打招呼。 “欢迎欢迎!” 宁远也笑着。 落座之后,酒菜开始上桌。 这一顿,吃的是海鲜大餐。 各种龙虾、鲍、鱼、海鱼,做成不同的吃法,有的清蒸,有的,则做成鱼鲙,看起来,相当的丰盛。 作为主人的宁远斟酒之后,漫不经心道:“汗王此番来京,所为何事啊?” 小王子看着丰盛的酒宴,暗自感慨万千。 这大明,果然是变了! 变是连他都不敢想象! 就以眼前这一桌海鲜为例,这背后,岂不是意味着百余年的海禁,已是取消了? 要知道,那海禁可是大明老祖宗,也就是那太高祖皇帝朱元璋立下的规矩。 而今,也破了! 这偌大的大明,日新月异,越发的强大而不可撼动了! 于是,略作犹豫之后,小王子苦笑道:“宁兄弟,不瞒你说,本王此番过来,是想与……大明合作的!” “哦……” 宁远拉长声调,随口道:“既然是与大明合作,汗王您理应拜见皇帝陛下啊……” 小王子却是提起了酒杯:“宁兄弟,话不多说,咱……先干为敬!” 说着,一口干了下去。 刹那之间,那纯粹的辛辣在唇齿之间荡漾开来,顿时令得小王子眉目一顿。 这……便是大明的酒吗? 味道,太好了! 相比于先前那些所谓的酒水,完全就是酒中之神,酒香浓郁,沁人心脾! “宁兄,这酒……” “怎么样?”宁远问。 “棒!” 小王子道:“而今,大明的诸多士林,喝的,便是此酒?” 宁远摇头:“世面上的酒,比这酒,差了一些!” 而今,蒸馏的技术,相对醇熟,连酒精都已研发出来,更别说普通的白酒了! 故而,宁府亦或是供给宫廷的酒,多为六十度左右的高度酒。 而在世面上,包括百善铺子所销售的酒,大多为五十二三度的样子,品质上,略逊一筹。 小王子暗暗惊叹,转而道:“这酒,可否卖给咱一些?” 宁远点头:“当然没问题,汗王您要多少,尽管开口,两头牛或者是三只羊换一斤酒!” 小王子:“……” 这小子,果然够黑心啊! 他先前已然了解过百善铺子那边酒水的价格,售价,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 而眼下,这酒水虽是好了些,可开口便要二三十两银子,不可为不黑心啊! 只是,略作犹豫之后,他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那便来……五十斤吧!” 宁远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旋即,二人又闲聊片刻,终于提到了关键问题。 小王子严肃开口道:“宁兄,想必,你也知道,我鞑靼部……物资……较少,可否扩大互市的规模呢?” 宁远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对于小王子的打算,他自是一清二楚。 于是故作不经心一般道:“如何互市啊?” 而今,朝廷与鞑靼,有茶马互市。 简而言之,鞑靼的诸多百姓,平日间大多以肉为食,长此以往,身体便会缺少一定的元素,而恰好茶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于是便有了茶马互市。 大明朝廷需要马匹,鞑靼需要茶等诸多物品,于是便有了市场的交易。 这个习惯,非在大明,在唐宋之时,各王朝便开始于诸多部落开始了。 只是,而今这交易规模,并不是特别大,尤其是这两年大明开始强大起来,交易越来越少了。 “我部,愿让出河套地区,乃至于更大的地方,用于作为互市的交易地。” 小王子道:“在此区域,本王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战争出现!” “任何阻碍互市的行为,都将被遏制!” 他十分的果决! 因为……打不过啊! 先前,到了秋冬季节,鞑靼部落完全可以洗劫大明诸多地方的。 可眼下……打不动啦! 大明,太强了! 尤其是有毒的开花弹,几乎是要了老命了! 在这等前提下,与鞑靼部落而言,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摒弃前嫌,与大明互通有无。 宁远自也懂的其中的关键,随口道:“可是,河套地区,本就是大明的疆土啊!” 小王子暗暗叹了口气。 河套地区,归属权原本是不定的,位于山西、陕西的北部。 眼下,这宁远的意思,竟是要他承认河套地区的归属权,颇有欺人太甚的意味。 只是,他却不得不认怂。 倒不是他巴图蒙克认怂,而是为了部落的万千百姓着想! 只有真正的互市链接起来,鞑靼部落,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若不然,等待他们的,大抵,只有死路一条了! “河套地带以北,一百五十里内皆为互市区!” 小王子果决道:“大明百姓以及鞑靼百姓,皆可通商互市,令,鞑靼与大明朝廷与此地,只得保证其安全,不得过多干预!” 言外之意,竟是又令让出一片土地! 宁远不由得笑了出来:“如此,只希望,与汗王合作愉快啊!” 小王子斜瞥一眼:“繁昌侯,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酒呢?来来来!多上点!” 当晚,小王子喝的酩酊大醉! 到了翌日,小王子的使团入住到了鸿胪寺,关于两国互市,即将大规模展开。 宁远也来到了内阁之中,严肃道:“陛下,既然小王子愿意让出百余里的地盘,臣以为,朝廷这边理应开通大规模互市,以通有无!” “另,臣以为,或可将此区域作为自贸区,商贸往来,一切从便!”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三位阁老看了看,皆是点头,表示认同。 原因很简单,互通有无,与大明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什么都不用,只是允许诸多百姓在此区域行商便可,半点害处没有,反而还有诸多益处。 于是,很快,于朝廷、于鞑靼,一个涵盖了一百余里的自贸区,设立起来。 在这自贸区,不得有官军的出入,同时,也不允许私自械斗。 规则,逐渐的完善。 自贸区,也是逐渐的兴胜起来。 “沈三,你都清楚了吧!” 宁远严肃的交代:“派出千余工人,驻守自贸区,开设作坊,大力生产!” 沈三兴致昂扬。 因为,接下来要生产的一批物品,十分的稀奇。 按照公子的话来说,这物品,叫做……小白兔奶糖! 第472章 一切向好与刺杀君王 沈三兴奋不已。 原因很简单,公子这边,竟是又给出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糖、亦或是糖酥,在而今大明而言,都是少见的。 而且,价格方面,也相当的昂贵! 尤其是那白糖,价格,更是贵的出奇。 也正因如此,这其中,才有着无尽的例如可以榨取。 而眼下,又多了一种赚钱的方式。 糖块,既有奶,又有糖,将奶与糖完美的结合起来,一旦能大规模的生产,那定将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啊! 于是乎,西山这边以及霸州的诸多作坊,挑选了也约千余人,奔赴大明关外的自贸区。 原因,自是很简单。 那鞑靼部落的牛羊奶……太多啦,相当的廉价! 只要在那白糖之中掺入一定量的奶,用油纸包起来,就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啊! 时光恍然,几日之后,北直隶已是迎来这一年的秋收。 这一年的大明,历经了诸多的天灾人祸。 苦难之后,终是到了丰收季! 大体而言,整个北直隶的收成,还是不错的。 南方的蝗灾被遏制,并未蔓延至北直隶,又因朝廷这边减免了部分的赋税,故而,诸多百姓,其乐融融。 最简单来说,可以活下去了! 大家伙,也不至于成为流民了!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西山,已是人声鼎沸! 第一次相对而言的大规模土豆的种植,迎来了收获时刻! 弘治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又叫上了小王子,亲自开垦收获。 “三石!” “五石……” “十一石!” “亩产,十一石!” 轰! 文武百官,俱是悚然不已! 尤其是看着自那一亩地之中采摘的土豆果实,瞠目结舌。 这产量……太高了! 而且,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 十一石的土豆,就摆在眼前啊! 可想而知,一旦这土豆推广开来,这大明天下,怕是将再无受饿之人! 弘治皇帝也是激动不已。 先前收获土豆之时,他虽也见证了其盛况,可眼下,实打实的十多石的土豆,仍旧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 一亩地,产量,十石! 这……将可以养活多少人啊? 唰唰唰! 同一时间,许多人皆是望向宁远,其中,便包括小王子巴图蒙克。 小王子是激动的,同时,也相当的感慨。 大明,当真不一样了! 有了这等亩产十石的土豆,不出意外,日后的人口数量,定将翻倍,乃至于更多。 大明,将迎来一个盛世! 与此同时,他也是相当的唏嘘。 什么时候,鞑靼部落,也能有如此盛况呢? 暗暗叹了口气,他试探一般道:“宁兄弟,这土豆……可否在漠北种植?” 宁远眼睛一亮! 好家伙,这……又来送银子了啊! 于是他缓缓点头道:“自是可以的,只不过……” 话说一半。 小王子想了想,忙道:“既如此,何不在那……自贸区种植?宁兄放心,只要种出来,我等……五五分账!” 还不等宁远开口,弘治皇帝豁然皱眉:“土豆,乃是大明神器也,岂可外传?” 小王子面色变了变:“大明六,鞑靼四!” 弘治皇帝这才点头:“天下一家,鞑靼自也有百姓,而百姓,是无辜的,大明崇尚儒学,自是不能视生命为草芥,便将此土豆,移种大漠吧!” 小王子:“……” 感慨啊! 先前,他觉得这大明朝廷腐朽而落败。 可眼下,感触,唯有一种。 ——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啊! 莫管这土豆是否重要,先提利益! 他不由得苦笑。 这天下,怕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秋收之后,似乎,整个大明都顺风顺水。 南赣汀漳那边,王守仁已是储备力量,准备彻底平定匪患。 而四方沿海的诸多商船,在无数随行人员经过培训之后,开始了浩荡的航海贸易。 与此同时,在其中,大明通商银行,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某一日。 宁远正在银行查账,却见两个人持着锦旗而来。 其中一人,他自是认识,正是自家老丈人,也就是王满堂的老爹。 至于另外一人,他也有印象,似乎是……贷款者。 噗通! 汤大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奉上锦旗:“草民汤大,见过宁大人!” 宁远这才记起来。 这人,果真是先前的贷款者,而且还是老丈人王树亲自举荐的! 他忙是上前扶起汤大,笑道:“老哥无需多礼!” 汤大却执意不肯起来:“烦请宁大人,受咱三拜!” 说着,咣咣咣扣下三个响头。 接着又道:“若非宁大人,咱那作坊,早就是别人的了!可因为有了宁大人的贷款,咱偿还了债务,且将作坊做大做强,而今,已是将祖宅、田地赎了回来!” “别的咱不敢说,咱只祝愿宁大人,公侯万代,寿与天齐!” 说着,又是咣咣咣的扣头! 宁远又忙扶起那汤大,笑意淡然。 心底,却又是另外一种处境。 很轻松,同时,也很开心。 这大明,似乎,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他之所以如此努力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不是让这大明的天,更蓝? 还是不是让这大明的天下,风调雨顺? 嗯,很开心啊! 似乎,一切向好,未来可期! 然而,当新的一天开始,似乎……一切都变了! “戒严,戒严,整个京城戒严!” “快,各大城门,务必严行防御,不得另任何可疑人等进入?!” 偌大的京城,偌大的紫禁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因为,经过锦衣卫这边的调查,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 有人,要刺杀皇帝陛下! 唰的一下,宁远额头泛起冷汗。 这消息既然能传出,就说明,在暗中,定有不法之人,已然将一切掌控完全。 刺杀君王,这是何等的大事? 先前没有半点声响,此刻却突然传出,问题,很大啊! 二十六卫彻底行动起来,包括金吾卫,也都全员戒备,紧张非常。 弘治皇帝这边,更是深居简出,在也不出宫。 偌大京城,已是陷入一片恐慌。 这一日,东宫之中。 太子朱厚照叫来了宁远,一脸的深沉:“老宁,你……可否找到暗中的贼首?” 宁远陷入一阵沉思! 第473章 银中藏剑 变故,突如其来,连宁远都始料未及。 原本,秋收之中,整个大明天下大有昌盛的态势,可随着刺杀君王消息传出,偌大的朝野,已是陷入到一片恐慌之中。 一国之君啊,说刺杀就刺杀? “贼人,太过猖狂!” 朱厚照面色相当的阴沉,咬牙切齿道:“胆大包天,肆无忌惮,连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吗?” “锦衣卫这边已经尽力的调查了,可这两三日过去了,仍旧没有半点音讯。” “老宁,你来说说吧,到底有没有办法抓住这伙贼人!” 宁远一阵沉思。 在他看来,这事……似乎并非是表面上这般简单。 无论此时的背后头脑是谁,既然要刺杀君王,必定会将整个计划保密的严严实实。 在行动之前,理应不会流传出去。 消息流传出去了,朝廷的禁军也就会严格管控起来,无疑会大大增加刺杀的难度。 从这一点来看,这所谓的刺杀……十分的荒谬。 整个京城严格管制,根本没办法刺杀成功,换做任何一个贼人,大抵会放弃此番的刺杀。 总的来说……似乎,没什么好怕的! 可透过表面看本质,问题,又好像出在了此处。 只是简单的一则消息,便令得朝野骇然,这是何等精明、恐怖的手段啊? 在这背后,贼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殿下,不必着急!” 沉思之后,宁远严肃道:“且不管此番刺杀如何,我等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顺藤摸瓜。” “自一些个蛛丝马迹之中,寻找贼人的破绽,继而进行追踪,清剿!” “所以,在此之前,我等,断不能自乱阵脚啊!” 闻言,朱厚照点了点头。 方才他确实太生气了,有些冲击了理智。 此刻平静下来,他轻轻皱眉道:“老宁,你可有具体的思路、办法?” 宁远想了想道:“先前的消息,是如何发现的?” 朱厚照道:“在一间酒楼,几名锦衣卫得到了一锭碎银,那银子中间,有一个小凹槽,凹槽中放着一个纸球,纸球上便写着具体的刺杀皇帝的信息。” 说着,将纸条递给了过去。 宁远定睛一看,眉目骤然一凛。 那纸条上面字数虽是不多,可字字珠心。 尤其是开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翻译过来便是,王侯将相,他们,天生就高贵吗? 这……简直无异于率领诸多农民起义、造反了。 跟着,又提及:皇帝无种,祸乱天下,吾当诛之,凡有志之士,与八月二十,同刺杀皇帝。 简而言之便是这幕后主使之人,愿意当表率,先将皇帝给杀了,然后大家伙再共同起事,改朝换代。 相当的猖狂! 非但要杀皇帝,还要拉拢共同造反的“有志之士”! “老宁,你有什么感受?”朱厚照问。 “感受吗……” 宁远略微眯着眼,淡淡一笑:“一言以蔽之,荒谬!” 朱厚照诧异:“荒谬?难道,你便不生气吗?要知道,这贼人,简直就是目中无人,肆无忌惮啊,本宫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们!” 宁远没有作声。 事实上,他是心惊的! 倒不是害怕有人暗中起事造反,而是担心因此引出更大的问题。 尤其是那句皇帝祸乱天下,这几个字,简直如一柄刀子,插在他的心口。 什么叫祸乱天下? 到底,又是谁在祸乱天下? 此事一旦再向下进行推演,矛盾便会遍布整个朝堂,到后面,更会影响眼下的大局,影响他宁远这两年来所做的所有努力! “殿下莫急!” 宁远目光深沉,缓缓道:“臣定会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 他言简意赅。 有贼人要刺杀皇帝,可以理解,宫廷之中增加防御力量小心一些便是。 可有人要用诛心的手法对他宁远开刀,结果只有一个…… 不多时,二人来到养心殿。 殿外,已是有金吾卫、锦衣卫近百人同时把手。 这也是为了防患在金吾卫、锦衣卫之中出现贼人的可能。 进入殿中,弘治皇帝正眯着眼,脸色,也是有些暗黑。 “你们两个来了。” 弘治皇帝平静开口,而后,随手丢下一锭银子。 宁远捡起银子,稍微观察便发现其中的异样。 在银子的中间处,似是有着一层薄膜一般,仔细观看便可发现其中的藏着一个小纸球。 他用力将薄膜扣开,取出纸球一看,上面的字迹,与先前的纸球,一模一样。 “这是锦衣卫在宫里面发现的!”弘治皇帝开口。 宁远暗暗皱眉。 银子,是在宫里发现的,这就说明,那贼人的势力,已然扩充至宫里。 这是及其危险的信号。 那诸多禁军、太监、宫女,都有可能是刺杀皇帝陛下贼人中的一员! 就如此刻,可能在外面的守卫之中,便有贼人的存在。 稍微一个不小心,皇帝陛下便会被刺杀。 “朕,倒是不怕死!” 弘治皇帝缓缓道:“而今江山稳固,一切向好,未来可期,朕在位这十余年,能把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治理到如此程度,朕,死也瞑目了!” “只是,朕担心的是,此一番的贼人,难破啊!” “尤其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教朕想到了那陈胜吴广,一旦此事在民间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古有陈胜王鱼肚藏书,今有贼人银中藏‘剑’啊!”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宁远也是一阵默然。 那陈胜、吴广的起义,乃是这片大地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 陈胜将“大楚兴、陈胜王”几个字藏在鱼肚之中,非但笼络了军心,同时也获得了民心。 看似简单的几个字,便奠定了领袖的地位。 而今,手法也是类似的。 一旦此事在民间传播开来,那诸多百姓,说不得会被坏了心智,继而进行造反。 不多时,牟斌赶来。 将调查的结果汇报一通。 “哦?此等事情,在民间竟是尚未传播开来?” 弘治皇帝讶异,双眸之中,明灭不定! 这下,有点意思了! 他顿了顿,望向宁远:“宁爱卿,你以为贼人的用意何在啊?” 宁远目光平静,拳头却是暗暗紧握。 既然此事未在民间传播开来,便意味着,贼人,暂时,没有起事造反的意图。 那么,贼人又为什么要刺杀君王呢? 第474章 祸乱朝政 无论怎么看,贼人,要刺杀君王,必定是有目的的。 因为这事意味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又岂能没有好处? 说白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事呢? 那么,贼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犹豫片刻之后,宁远缓缓道:“陛下,臣以为,贼人之所以如此行径,大抵……有两种可能!” “其一,扰乱视线!” “而今,京城已是一片惶恐,将注意力都用在防护上面,故而,对四方诸地的管控力量便会小许多。” 这一点,很有可能! 弘治皇帝点头:“确实,朕已是两三日没有早朝了,政事上面确实有些耽搁,还有呢?” 宁远缓缓开口:“祸乱朝政!” 嗯?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扰乱视线,岂不是已然在祸乱朝政?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什么似的,目光骤然一顿。 他明白了宁远的意思。 祸乱的朝政,是而今的朝政啊! 而今的朝政与先前的朝政,又有什么不同呢? 大明天下,在这两年之中,确实变得更好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祥和一片,朝廷的国库之中,银子也逐渐多了起来。 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这大明注定会出现中兴的局面。 这,是一股大势,势不可挡! 但,在这前行的过程之中,注定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触动一些人的利益! 这些人大抵是哪类人? 朝堂之上的诸多百官,以及普天之下大部分的读书人啊! 而今的大明,变啦! 你辛辛苦苦,读书十余载,到头来,即便能有幸成为三百余人中的进士,在未来,升官加职的空间,也小了! 这一切,皆因为而今朝廷的新政。 道路司、通商司,海政司。 这新的三司的设立,与传统的朝廷制度相比,完全截然不同的。 你要进入这三司,非但本身要有学问,更要有实际的才能。 这本身,对于朝廷的科举制度,便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冲击。 原来,大家伙苦读十多年、乃至于二十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还是没用的啊! 而对于朝堂之上的某些人来说,辛辛苦苦的高中了,当了朝廷命官,回头再看,却发现已是无法适应这个朝堂。 文武百官之中,许多人都在大谈银子,这……还是一个朝廷应有的样子吗? 粗鄙! 于是乎,朝廷这诸多新政,便会激起许多人的不满。 有不满,便可能反抗! 下侧,宁远也是一脸的冷漠。 种种新政,对于冲击朝政之事,他早就预料到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令他没想法的是,此矛盾,竟是被贼人拿出来,以刺杀君王的由头,于朝堂之间大肆宣扬。 简单来说,便是激化矛盾! 原本于大家伙而言,只得闭口不谈的问题,眼下,堂而皇之的拿了出来! 这也是贼人的精明之处。 将人的心里拿捏的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陛下,贼人精明,我等,应以防守为主!” 宁远严肃道:“所以臣以为,近段时间内,您理应退避,最好……离开皇宫,以保证安全。” 贼人固然可能有其他用意,但没人能保证,万一那贼人来真的呢? 八月二十,也就是明天,万一,真有人行动起来,刺杀君王呢? 朱厚照也深以为然:“是啊,父皇,您……偷偷离开宫吧,以防万一。” 弘治皇帝却斜瞥了一眼:“朕若离开,这诸多政事,怎么处理?” 宁远微微低着头,小声道:“可寻人暂时冒充您。” 弘治皇帝更是一气。 这混账小子,什么意思? 找人冒充他这个君王?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朱厚照却是眼冒亮光:“对啊,父皇,老宁说的对,找个人冒充您,那么,即便有贼人行刺,也不会得逞的……” 说着,他更是兴奋的踏前一步:“父皇,不如这样,就让儿臣来冒充您吧,您先躲避一番,儿臣帮您处理诸多政事。” 弘治皇帝:“……” 气啊! 这混账,就这般着急坐上宝座吗? “太子,你若想登基为王,朕……自可将这宝座,让与你,当那逍遥的太上皇去的!”弘治皇帝冷漠开口。 朱厚照一听,急了:“父皇,不是啊,儿臣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弘治皇帝摆手阻拦:“好了,不要再说了,朕,是断然不会离开的,也无需找人冒充朕!” “朕,就坐在这里!”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贼人,敢来行刺朕!” 这一刻的弘治皇帝,将君王的气度,彰显无遗! 霸气外露! 相当的果决! 只是,宁远却注意到,这位皇帝陛下深深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父爱啊! 贼人要刺杀君王,若杀了皇帝陛下,还有太子殿下可以继承大统。 可假若太子殿下在此过程中被贼人误杀,这大明的江山……岂不是断后了? 要知道,太子殿下暂时还没有子嗣呢。 皇太妃夏雪肚子里怀的孩子,是男是女,仍旧是个未知数。 于是,他只好作罢,开始认真的防卫起来。 对于贼人的身份,朝廷这边,根本没有半点消息。 唯一能做的,便是防卫。 无论怎样,先保证皇帝陛下的安全再说。 于是他第一时间将主要负责皇帝陛下安全的锦衣卫、金吾卫的身份调查了一番。 确定家室、身份没问题之人,才继续使用。 跟着,他又开始调查关于银两来源之事。 那带着纸球的银子,具体是自何处流出的。 结果,显而易见,没查到! 这也是自然。 原因很简单,一旦背后的贼人将此事暴露出来,便等若是自报身份了,完全是死路一条。 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防卫。 查不到贼人,自也只能全力防卫。 而也就在这一日,晚些时候,弘治皇帝将三位阁老召至养心殿,询问诸多政事。 一开始,三位阁老倒是对答如流。 只是,到得后来,随着大学士刘健将数十份弹劾的奏疏摆了上来,弘治皇帝的面色终于变了。 “都察院、以及南京都察院,联合上奏吗?” 弘治皇帝先后看了奏疏,兀自喃喃着。 这诸多奏疏之中,竟都是弹劾宁远、以及他这个君王的! 弹劾的要点,也很简单,大谈祖宗制度。 而今为止,祖宗制度,已然崩坏。 朝廷这边,若再继续大行商道,无视科举,那么,用不多久,就会礼乐崩塌,国不将国! 几乎所有奏疏,都在呼吁他这个君王,恢复礼制! “呵呵……呵呵呵……” 弘治皇帝冷笑不已。 难道,当真被宁远那小子说中了? 贼人,就在这大明的文武百官之中? 眼下,终于要冒头了吗? 第475章 贼人当诛 弘治皇帝有些气愤。 不出意外,此番刺杀君王计划的贼人,就在文武百官之中,最起码,这文武百官之中也有帮凶的存在。 这是一件极其令人心寒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利益,教他这个君王恢复祖制,置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于不顾,这……还是人吗? “贼人,当诛!” 弘治皇帝喃喃一般,历来宽厚的他,此一刻,杀气腾腾。 三位阁老见了,也是相当的无奈。 因为此事的矛盾根本,在于新政与旧政。 新政,自然便是鼓励行商,攫取银两,使得天下安定,百姓安康,这……本是好事。 但这新政却使得延行数百年的科举制,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读书人未来的出路……被堵塞了大半啊! 先前,矛盾或许还不深。 可随着这天下越来越好,朝堂之中,终于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来人呐!” 弘治皇帝果决道:“着都察院、锦衣卫,联合查处这些上书之人,凡有人欲刺杀朕,当斩不赦!” 唰! 三位阁老眸光一闪。 陛下,要动用铁血手腕了吗? 按道理说……倒也合理。 对于一些冥顽不顾之人,下手狠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如此以来,极容易引起更多人的不满。 “陛下!” 这时,宁远站了出来:“可以容臣看一看这些奏疏吗?” 弘治皇帝斜瞥,而后轻点头。 宁远便先后展开诸多奏疏。 大抵有二三十份,上奏之人,官职也都不大,多为七八品的小官。 这些人同时上奏,定是有组织的,上奏之前,有过沟通,观点,基本一致。 总体而言,问题并不大。 只不过宁远在这些奏疏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南京都察院都事,李士实! 这家伙在历史上,可是参与了宁王朱宸濠的造反,甚至还与宁王成了儿女亲家。 有意思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 他对这李士实的了解,还是比较多的,成化二年的进士,为官三十多年,混来混去,仍旧是个七品的小官。 尤其是这个人比较自负,自比诸葛卧龙。 如此有“才”之人,却得不到重用,这是怀才不遇啊! 就像是许久未经人事的汉子,那宁王只需招招手,“嫣然一笑”,顿时天雷勾地火,李士实直接致仕,投奔了宁王。 由此可以推断,此番刺杀君王一事,与李士实大有关系啊! 线索,主动送上门了! 而后,宁远笑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这些人刚正不阿,善于直谏,不应惩戒的!” 他一脸淡然道:“若惩戒,或恐坏了陛下的声明。” 这也是大明一大特色。 言官们,敢说。 非但敢说,还敢大说特说。 你皇帝、朝廷有问题,要说;没问题,那找问题也要说。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大喷子! 可偏偏,历代君王又无可奈何。 我之所以说,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你皇帝要是动我,岂不是成昏君了? 但凡你这个皇帝有些度量,也不应该与我等计较啊? 于是乎,这股风气几乎延续至整个大明后半段, 其中最为典型的,有一个大清官,同时也是大喷子,海瑞,硬生生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喷到了三品大员,乃至于一度扛着棺材板喷嘉靖皇帝,险些将嘉靖皇帝给气疯,最后,仍旧没有杀!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言官,是不能动的,这也是宁远阻止弘治皇帝的原因。 与君王的名声不好。 一侧的三位阁老见状,也跟着表示认同。 “陛下,而今并无实据,大肆清查百官,恐引起非议啊!”刘健开口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附议!” 眼见三位阁老都开口了,弘治皇帝也只得暗自叹息。 他之所以要彻查这些上奏的言官,也是因为刺杀君王一事,短时间内找不到证据。 而谣言是可怖的,当刺杀君王一事越传越厉害,只会使得朝纲更乱。 “既如此……便算了!” 弘治皇帝挥退三位阁老,大殿也安静下来,只留了宁远与萧敬。 他低声道:“驸马,而今可有找到贼人的办法了?” 宁远摇头:“暂且没有。” 弘治皇帝斜瞥:“那你还阻止朕?” 言外之意,你没有办法,而今最好的办法便会自那些上奏的百官入手,你小子还敢阻拦?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或没有那般恐怖,大抵而言,不过是贼人虚张声势罢了。” 弘治皇帝便有些气。 好小子,先前,分明你是分析了诸多利害关系,包括贼人的目的,扰乱视线,祸乱朝政等等。 眼下,竟改口了? 宁远满不在意一般道:“请陛下,拭目以待,一切只看明日是否有贼人入宫刺杀便是!”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明日便是八月二十了,是贼人约定好的刺杀时间。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既如此,朕便将安危……交予你了,你是朕的女婿,朕,是你的岳父,朕,信你!” 宁远果决道:“陛下尽管放一万个心!” 一日,弘治皇帝照旧没有上早朝,也未见三位阁老,只是呆在养心殿中,时而饮茶、偶尔批阅一下重要的奏疏,倒也轻松。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为了预防万一,宁远换上了戎装,亲自戍卫在养心殿外。 跟他一同巡卫之人,多是武勋后代,以及一些身世清白可查之人,总人数,约两百余。 与此同时,整个宫中其余的巡卫力量也增加了一倍,包括后宫,多出了许多带刀的“宫女”,严阵以待。 晚些时候,朱厚照也来了。 带来了近百火铳手以及……虎蹲炮! “老宁,好兄弟,今晚,我们兄弟并肩作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他娘的一双!”朱厚照相当大的霸气。 “额……” 宁远已是没眼看了,低声道:“殿下,您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朱厚照一皱眉:“什么叫添乱?难道老宁觉得本宫不行吗?你能巡卫,本宫,便不可以?” 宁远想要说什么,却见朱厚照一脸果决的样子,只得作罢。 于是,一众人开始巡卫起来。 天色越来越晚,恍然间,暗黑之中多了些许光亮。 一夜过去,无半点动静! “大家伙不要松懈!” 宁远严肃吩咐:“这个时候,是人最为疲惫之时,贼人最有可能出现!” 一众人只得再度提起精神。 然而,过去半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四周,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只见一道身影急匆匆而来,见了朱厚照,当即扣下。 “启禀殿下,巡卫的锦衣卫,在宫中又发现了五锭银子!”说着,双手奉上。 朱厚照接过,简单的扣开上面的薄膜,取出一张张纸球。 只见那纸球上面,竟是更改了时间。 将刺杀君王的时间,改为八月二十二日! 砰砰! 朱厚照气的直接将银子摔在地上,勃然大怒:“戏弄老子吗?” 第476章 高端的猎人 朱厚照几乎快被气炸了。 说好了,八月二十日来刺杀君王的,于是宫廷这边一切准备就绪,防守森严,结果……你没来? 感觉就像是……戏耍猴子一般。 你不来,你提前将消息宣扬出来,逗我们玩呢? “老宁,本宫……想杀人!”朱厚照紧握拳头,相当愤慨。 宁远却是淡然处之,随口道:“殿下,你若是贼人,又岂会来啊?” 朱厚照愣了那么一下。 似乎……也有道理啊。 将消息宣扬出去,等待宫廷这边准备完全再去刺杀君王? 怕不是傻子呦! 刺杀,讲究的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好是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动手。 光明正大的将消息宣扬出去,那还能叫刺杀了吗? 那叫造反! 而后,朱厚照愣了愣:“也就是说,我们……都被戏耍了?” 宁远摇头:“未必是,也未必不是,总之,近段时间做好万全防卫便是。” 朱厚照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宫廷这边的动向,贼人一目了然。 而对于贼人,宫廷这边根本没半点消息。 教人相当的厌烦。 他忍不住道:“老宁,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到贼人吗?” 宁远笑了笑:“也未必然!” 竟是一脸神乎其神的样子。 朱厚照本准备说什么的,可反映片刻之后,忽而有些激动:“老宁,你有办法了,对吧?快说说看。” 宁远道:“办法,倒是有,但至于是否行得通,还要试过才知道。” 说着,他喃喃一般道:“高端的猎人总是一猎物的方式出场啊。” 猎人? 猎物? 朱厚照很是费解。 宁远也没有解释。 回到家,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待得天色即将暗黑下来之时,终于起床。 他将苏三叫了过来,严肃问道:“三儿……嗯,苏妹,先前,你是汪洋大盗,精通各种术术,你可会易容之术?” 苏三:“……” 她幽怨似的斜瞥道:“妾身才不是什么大盗……不过,对于易容之术,倒也有些钻研,夫君想要易容吗?” 宁远便将要易容的样子简单诉说一番。 不过区区半个时辰,镜子跟前,一张陌生的面孔焕然一新。 宁远惊奇的看了许久。 玻璃镜中的男人,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辅以人皮、化妆术,将他原本的面貌,遮盖完全。 “卧槽,好强啊!” 宁远忍不住赞叹。 旋即,他来到正厅,压着嗓子开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朱秀荣、王满堂、刘美人等三人都看呆了。 什么意思? 宁府,竟是出现了匪徒?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而今宁府已是与公主府联合在一起,暗中的防守力量不知道多强大,怎会出现匪徒。 一刹那,朱秀荣便反应过来:“苏妹子的易容术,果然高超!” 苏三轻笑。 宁远这才恢复原本的声音,大笑道:“好娘子们,恭喜你们又多了一个老公,开不开心?” 朱秀荣轻啐:“没皮没脸,去你的。” 旋即,厅堂之间一阵欢笑。 适度的玩笑过后,朱秀荣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夫君,你这番装扮,莫不是……做危险的事情去吧?” 宁远随意摇头:“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为夫此去……乃为……狩猎!” 这一下,厅堂之中有安静下来。 猎人狩猎,哪里是那般的安全? 只是,几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关于宫廷之间的那些事,她们自也听说了,早已是人心惶恐。 此事若不趁早解决,定将成为朝廷一大祸患。 朱秀荣上前,轻轻为宁远整理衣领,柔声道:“注意安全啊,孩子们还等着你回来。” 王满堂、刘美人、苏三等亦是关怀备至。 宁远满不在意的笑着,在天色暗黑之前,出了门。 此一刻,他已是换上了一身锦衣卫百户的飞鱼服,入宫之后,开始认真巡卫起来。 锦衣卫的巡卫,分为暗中单人巡查,以及多人巡卫。 宁远则是率领二三十人,进行多人巡卫。 来到一处阴暗处,他命诸多手下继续向前,自己,则来到角落处。 此一刻,天色漆黑,远处虽有着灯光,却也照不过来。 于是他伸手入怀,缓缓的,掏出一锭银子。 跟着,又弯腰下去,在一棵大树之下,拨开土层,将银子半掩半埋的藏了下去。 逆着微弱的月光看去,那银子,一半在土中,一半,裸露在外。 嗯,埋了,但未完全埋! 这也是参考先前发现诸多带着纸球银子的掩藏方式,看似要暗中传递信息,但却故意留下破绽,教人发现。 一阵忙活之后,他做贼心虚一般四处看了看,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刻,后方,忽而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站住!” 宁远当即站定,额头之上,冷汗簌簌留下! 他娘的,果然有情况! 也亏得对方没有下冷手,若不然一切就功亏一篑了,乃至于有生命危险。 暗自镇定之后,他缓缓转身过去。 背光处,他一眼便看清眼前之人。 同样是一名锦衣卫,只不过看这锦衣卫的官服,却是一名总旗。 表面上,这人比他的官小。 当即,他先发制人,压着嗓子,低声道:“放肆,三更半夜,鬼鬼祟祟,你莫不是贼人的同党?” 那人一时之间也懵了。 这是官职本身的压制。 一个是总旗,一个是百户,硬生生的高人一等! 只是很快,那人便冷笑出来:“百户大人,这话,应该由咱来问你吧?你鬼鬼祟祟,意欲何为啊?” 宁远倒是镇定下来:“少管闲事,多嘴一句,你便死!告诉你,咱的上头,是牟斌牟大人!” 这一下,又是将那人吓唬住了。 牟斌是谁啊? 那可是锦衣卫的老大,一声令下,诸多锦衣卫莫敢不从。 可令他不解的是,那所谓的“上头”是什么意思? 只是与牟大人关系好? 亦或是那牟斌也成了贼人中的一员? 他拿捏不定。 于是试着道:“咱叫李三,百户大人怎么称呼啊?” 宁远四下观瞧,而后小声道:“本官,猎豹!” 由于声音较低,那李三听闻,便轻轻点头。 李包吗? 这名字倒是没听过。 不过,总的来说,倒也正常。 而今宫廷大乱,一些个在外地的兄弟也都被叫了回来,大家伙互不认识,没听过名字,都可以理解。 于是他笑了笑,道:“所以,李百户,您这是在做什么?不要以为咱不敢告发你,即便你的上头是那繁昌侯,在这大是大非跟前,咱也不怕!” 唰! 宁远却是骤然抽出绣春刀:“在你告发之前,你,会死!” 那李三一看宁远这般拼命的架势,终于是松了口气。 很明显,这人,是同伙啊,无疑了! 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紧张不是? 他轻笑出来:“老哥,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哪个部的?” 哈? 这下,宁远倒是傻眼了! 什么情况? 这贼人,还有不同的部门? 第477章 身陷囹圄 宁远都懵了。 这……什么情况? 贼人,还分不同的部分? 这个部分负责这个事,那个部门负责那个事,这尼玛……分工明确啊? 这般有组织有纪律? 可眼下,面对疑问,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答错了,便是暴露了啊! 还有,假若这诸多部门再有暗号的话,他这边……可就彻底装不下去了。 一时间,他头脑飞转,却仍旧镇定有序一般道:“如果你不是叛徒的话……理应知道暗部,懂吗?暗部!” 那李三却是一脸思索的样子:“暗,即为黑,而天,则为明,所以……您是地部的?” 宁远一脸是讳莫如深:“你……懂得便好,另外,你……又是哪个部的啊?” 李三不住的点头:“大人,咱是天部的,此番,您收到大人新的指令了吗?” “暂时……还没有!” 宁远随口胡诌,四下看了看,忙是带着那李三转移到更隐秘的角落。 他一脸严肃:“我虽未收到指令,只是看大人的意思,极有可能明日动手。” 李三豁然一震:“李哥,您……没玩笑吧?当真要动手?怎会如此呢?大人可是说过,眼下只是扩散消息,暂时不用动手的啊!” 宁远心底恍然。 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 这暗中的贼人,暂时,只是以恐吓为主,并不动手。 此一点,自二十号的诸多纸球便可以看出来。 既然将消息宣扬出去,令宫廷这边察觉,自是不可能动手。 再加上眼前这李三佐证,足以证明,现阶段,皇帝陛下的安全,理应没有问题。 安全没问题,他这边也就可以安然的“狩猎”了! 于是他轻哼一声道:“大人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猜测的?一切以大人的指令为准!” 那李三不住的点头称是。 有了同伙,就仿佛遇到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般,接下来,李三叨叨了许多。 其中便包括宁远为什么帮大人做事。 宁远则含糊其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所以,小李啊,不该打探的事情,便不要多问!” “对对对,咱错了。”李三不住点头。 宁远顿了顿,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部的,咱问你,天部的暗号是什么?” 李三瞠目结舌:“暗号?没有暗号啊,大人……您怕不是搞错了吧?” 唰! 宁远骤然抽出长刀,抵在李三的脖子之上:“你还说你不是叛徒,连暗号都不知道,找死!” 李三已是吓坏了:“大人,咱在收到的消息的时候,便没人提及暗号啊,咱也不曾见过大人,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您莫下手,莫下手啊!” 没暗号? 宁远皱眉似的道:“你没见过大人?” 李三不住点头:“是啊,我知道的其他兄弟中,也未见过大人,可能是位卑言低,大人看不上眼吧!不像您,您是百户……” 宁远这才收起长刀,略微有些得意道:“算你识相,以后跟着我混,出事我罩着你!” 说着,他摆出老大的做派,而后,便找借口,与那李三分道扬镳。 然而,这一夜还未过去,李三却主动找了上来。 “李哥,李哥,不好啦,大人……叫我们两个过去!” 嗯? 过去? 什么意思? 去见那贼人的幕后主事之人? 见个屁啊! 而今,他这边连那主事之人是谁还不知道呢,自然的,更不知道主事之人在哪里,怎么去见? 却听李三继续道:“大人那边……可能怀疑您有问题,也怀疑咱有问题……若不去,咱的家人,就完啦!” 宁远闻言,却是有些犯难。 这他妈的……似乎有些玩大了。 他倒是想去见那主事之人,可去哪儿啊? 而见宁远为难似的,李三仓促道:“大人,咱俩赶快去约定地点吧,去晚了,大人会生气的!” 嗯? 听这意思,竟还有一个指定地点? 于是他二话不说,命李三带路。 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宫之中的某个角落。 李三倒是识趣,取来两个麻袋,递给宁远一只:“老哥,咱给你准备好了,快带上了,一会上官就来了!” 宁远镇定的点头,却相当心虚的套上了麻袋。 此行,有些危险了啊! 很快,附近出现了几个人,将宁远二人绑了起来,带上了一架马车,一路出宫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麻袋取下,出现眼帘跟前的,是一个灯光通明的大堂。 大堂前方,一名中年儒衫男子端坐着,眼见宁远二人,突然惊堂木一拍! “堂下二人,还不快快认罪!” 这一声厉喝,直接是将李三吓的浑身颤抖,尿了裤子,不住的哭诉。 宁远却保持镇定,缓缓道:“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暗部的人跪拜?滚开!” 嗯? 那儒衫男子诧异,冷笑道:“暗部?你可又知,此番行动,只有天部、地部,可不曾有什么暗部,小子,你暴露了,你……是叛徒!” 宁远暗自一个机灵。 这尼玛,出大事了! 可他还是强行保持镇定,道:“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我们暗部,乃是重要的棋子,又岂能轻易收你管控?” 这话,也是他满口胡诌。 因为,眼下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嘴硬到底! 儒衫男子忽而笑了:“是吗?你家大人……竟设立了暗部?” 宁远斜瞥。 这等关键时刻,一言一语都相当的重要。 对于这里面的内情,他半点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 于是只得含糊其辞:“我家先生做什么,安受你管制?” 嗯? 儒衫男子再度皱眉。 先生嘛? 他沉思许久,忽而大笑出来:“看来你家先生,果非常人啊,竟是不知不觉间,布置了后手,佩服,佩服!” 宁远仰着脖子道:“现在,你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儒衫男子笑着:“可以,可以……” 他拉长声调:“只是,具体如何,还有待验证,就劳烦你吃些苦头了……” 而后,他大手一挥,直接命人将宁远押解至地下的牢狱之中。 这私牢,并不大,只有十多间而已。 可其中的关押的人数,竟是有二三十人! 见到宁远到来,其余“犯人”皆是站立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竟是被单独关押之人。 “兄弟,你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老兄,你犯了什么错啊?” “该不会是向朝廷通报消息吧?” 一些人纷纷开口。 宁远却是一脸阴沉,也不会回应,相当的高冷。 直到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事情的发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这伙贼人,相当的不简单。 不说别的,只是那天部、地部,便耐人寻味。 先前,他猜测所谓的天部、地部是两个势力联合的不同称谓,而通过与哪位大人的对话,大抵,也验证了此事。 此番贼人,竟来自于两个、乃至于更多个势力的联合体! 天部代表着哪个势力? 地部,又代表着谁? 第478章 感谢大哥送的奶糖 天色渐亮。 皇宫之中,压抑了一夜的气氛,总算是有所缓解。 只是,就在这时,弘治皇帝得到一个消息,整个人浑然一震! 宁远……失踪了! “那小子干什么去了?”弘治皇帝忙问。 “听说……以身试险,冒充贼人,本在宫中巡卫的,后来,不知为何,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朱厚照叹气道。 弘治皇帝一脸的震惊。 那小子……竟去冒充贼人了? 疯了吗? 要知道,平日里那小子最是注重稳妥,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考虑完全。 此番,何以如此莽撞啊? 这平白无故的消失,恐有性命之忧啊! 朱厚照继续道:“妹子说,那混账……易容之后,便兴致昂扬的去……狩猎的。” 到得此时,他也总算明白什么叫高端的猎人总算以猎物方式出场了。 合着便是……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而今,宫廷对于贼人的身份一概不知,贼人也尚未刺杀君王,结果,那混账自己却是出了生命危险。 “父皇,动手吧!” 朱厚照严肃道:“再迟一些,老宁恐小命不保!” 弘治皇帝会意。 拿先前诸多上奏之人开刀! 将那些弹劾之人,彻底清查,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继而找到贼人,救出宁远。 只是,如此一来,这偌大朝堂,恐怕又将掀起一场风雨啊! “朕……再行考虑一番吧。” 弘治皇帝沉声开口,亦是有些着急。 关于这伙贼人的问题,当真是越闹越大,甚至有些难以掌控局面了。 而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私人牢狱之中,宁远瘫坐着,晒着自上方透进来的点点阳光,竟是有些……舒适。 或许是最近因为这贼人的问题,头脑紧绷,眼下进入了贼人的牢狱,反正也做不了,倒是彻底放松下来。 而后,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小块油纸包,轻轻展开。 里面,是一块椭圆形的白色奶糖。 周围的一众人见状,眼睛都直了! “大哥,你那是什么玩意啊……” “白白的,是乳酪吗?” “大哥,你进来的时候,他们没搜身吗?” 一个个纷纷开口,口水已然挂在嘴角。 宁远笑了笑道:“这叫奶糖,用白砂糖以及鲜奶制作而成的,味道,还不错!” 说着,他将奶糖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脸上徐徐浮现享受的神色。 跟着,又柔和的将奶糖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相当的舒坦。 周围一众人看的口水直流。 白砂糖! 那可是相当奢靡的东西啊! 一个个眼珠子瞪的老大,简直……馋死了! 大家伙都是坐牢了,大抵可以保证一日两餐,都为素菜,半点荤腥看不到。 结果……这大哥竟然在牢狱之中,吃糖,奶糖? 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哥……他们……没有搜身吗?”有人复问。 “哦?” 宁远却是淡淡笑了出来:“没有,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要不然他们就没了!” 没了? 什么意思? 不过一众人也没太在意,皆是看着一脸享受的宁远,又羡慕又嫉妒。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哥……你……还有糖吗?” “是啊,哥,给大家伙也分一点点呗?哪怕是三个人一块糖也好啊!” 一些个人馋的口水直流。 宁远恍然似的抬起头,伸手入怀,竟是又掏出两块糖。 而后……打开油纸包,轻轻的将奶糖放入口中。 “哎呀……太甜了,甜的掉牙!”说着,竟是有些嫌弃的样子。 一众人眼睛都红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干脆馋死大家伙算了! 宁远这才斜瞥众人,再度伸手入怀,这一次,竟是掏出二三十块奶糖。 “歪!” “不知道数量够不够,每人一块啊,不可多抢!” 而后,他抬起手来,分别将糖块分与众人。 众人自是一顿疯抢,却也不敢多抢。 抢到一块之后,忙的拆开,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糖的甜刺激着味蕾,似是整个人生都圆满了一般。 “唉呀妈呀,好吃,太好吃了!” “真香!” “感谢大哥送的奶糖,以后您就是我大哥!” 一些人纷纷感谢,已是有些口不择言。 很快,因为一场赠糖的“活动”,宁远与一众人聊的一片火热。 话匣子打开,自是问东问西。 宁远主动开口:“你们,都是那个部的?” 众人先后回应,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天部的,只有四五人是那地部的。 宁远有些诧异。 好家伙,这天部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啊? 竟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要知道,这些人先前大多在宫廷二十六卫之中,能买通这么多人,得耗费何等庞大数量的银两? 跟着,有人问宁远:“老哥,你又是哪个部的?” 宁远一脸神秘:“暗部!不属于天部,也不属于暗部,之遵循我家先生的意思!”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倒也可以归拢为地部!” 这番话,顿时令得众人诧异。 有人惊呼出来:“卧槽,老哥,不是吧?你是那谢志珊的手下还是迟仲容的手下?” 嗯? 谢志珊?迟仲容? 那是南赣汀漳一带的四大匪患头子啊。 也就是说,此番的贼人之中,竟是囊括了四大匪患头子中的两个? 宁远暗暗震惊。 什么时候,匪徒胆子也这般大了,竟还敢行刺皇帝? 他平复心绪,故作神秘道:“这……呵呵,暂不可说,倒是你们天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实力竟如此庞大?” 见众人有些错愕,他又忙补充:“哦,对了,我先前之知道大人的存在,对于你们天部,却是不清楚!”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因为相较于天部、地步,这暗部,是独立的,表面上,跟大家伙没什么关系。 所以,这位大哥对此事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于是几个人面面相觑,由一人开口道:“老哥,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就不瞒你了,咱家背后真正的大人,是那……安化王!” 轰! 宁远如五雷轰顶般,心底激起千层浪。 原来如此啊! 第479章 带刀 宁远一瞬间通彻过来。 原来如此啊! 贼人扬言刺杀君王,背后,定是有着另外一层深意。 或是祸乱朝堂,亦或是扰人视线。 如此一来,便可以达成某种目的。 眼下,听到安化王这个名字,他顿时明白过来。 安化王,如宁王一般,也不是一个消停的主,早就伺机造反多年了。 故,此一刻,根据这众人的言语,可以判断,此一番,乃是安化王朱寘鐇联合了南赣汀漳一带的两大匪徒,谢志珊,迟仲容,同时进行展开的翻盘大业! 其中,所谓天部,指的便是安化王朱寘(zhi)鐇(fan)的人马。 地部,自然便是谢志珊、迟仲容的人马! 双方人马,在京城这边,以那儒衫男子为主,展开刺杀君王行动。 而京城这边的精力被分散,便会是的甘肃那边的安化王造反压力减小,两大贼匪谢志珊、迟仲容的也能不断扩张势力。 这计划,着实不简单啊! 宁远暗暗感叹。 其余人见宁远发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老哥,你怎么了?该不是被吓到了吧?” “老实告诉您哈,此一番,我家大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旦起事,必定能成!” “是啊,不如……您也转投我家大人吧!” 堂而皇之的拉拢人。 而地部的几个人对此却是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 跟着土匪混,哪里有跟着藩王混前途远大? 然而,宁远却是果决的拒绝了:“诸位兄弟,不瞒你们说,我与迟老大,乃是远房的亲戚,不可能转到你家大人的!” 一场交谈结束。 宁远这边,已是将总体的情况摸查的一清二楚。 眼下,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得到贼人在禁军之中的卧底人数了! 若人数少,倒也无妨。 可若人数过多,便极有可能会刺杀君王。 就在中午时分,宁远被提审出去,来到厅堂之中,见到了哪位儒衫男子。 此一刻,儒衫男子轻笑着,闲聊一般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啊?” 宁远却是冷着脸,极为不悦的样子:“你是谁,与老子有关系吗?” 言语,相当的刺耳。 可儒衫男子却是半点不在意:“既如此,老夫便告诉你,老夫乃是……而今南京都察院的都事,李士实。” “是安化王的儿女亲家,同时……” “同时也是此番谋大业的总都事!” “莫说是你,便是你家先生来了,见了老夫,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李先生,你,安敢猖狂啊?” 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可宁远仍旧满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奉我家先生之命,干大事罢了,岂又受你管控?” 李士实深深皱眉,旋即,大笑开来。 若是眼前这小子当真顺从下来,他反倒会怀疑其身份。 因为那所谓的暗部,与他这边,确实没有关系,根本不贵他管啊! 既如此,这小子,又凭什么顺从他呢? 所以,大抵上可以断定,这小子确实是谢志珊、迟仲容布置的暗子! 略作思考后,他随口问道:“你可曾接到你家先生的命令啊?” 宁远生硬的回答:“并未,只是丢银子而已!” 李士实有些疑惑,又问:“你……又能做什么呢?” 宁远有些不悦的扫了一眼,斜睨道:“带刀!” 嘶! 李士实骤然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果然是暗子啊! 所谓带刀,为谁带刀? 为了要行刺弘治皇帝之人带刀! 要知道,文武百官入宫之后,是不得懈怠任何刀具的,这便可以大大避免君王被刺杀的危险。 至于在宫廷之中可以带刀巡卫的诸多禁军,刀具,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严行管控的。 所以,要为行刺君王者带刀,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这也就显示出眼前这小子的作用。 一般而言,行刺,自然不能光明正大,越是隐秘,禁军人数越少越好。 最好是只有君王一人,携带长刀,直接过去,将皇帝给做了。 “你……当真可以带刀?”李士实有些不敢置信。 宁远撇着嘴:“爱信不信!” 李士实轻轻点头。 这小子的语气越是生硬,越是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也是许多武人的通病。 在自己较为擅长的方面,容不得外人的质疑。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既如此,就劳烦小兄弟再受些苦,在里面呆上几日了!” 宁远干脆扭头转身,主动走向角落处的牢狱。 李士实则是挥退左右之人,一个人喝着茶,心底,一阵计算。 摆在他眼前的,大抵有两条路。 其一,继续按照先前的计划,继续放出风声,刺杀君王,继续令满朝不安。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效果极好。 自刺杀君王的消息传出,几乎整个朝野都风声鹤唳,这其中,又掺杂了旧政与新政的矛盾,足以使得朝堂不安。 只是……此办法,到得后面怕是行不通。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扬言刺杀君王,却是没个行动,长久下去,整个朝廷都会将此事当做一个笑话。 还有便是,就在今日,他偶然间得到消息,弘治皇帝可能要对一些个弹奏的文官,下手了。 就如先前他们弹奏君王、弹奏宁远的奏疏,得到了回复。 ——此事,不得再提! 态度,相当的果决而强硬! 言外之意便是,日后谁在提及此事,那弘治皇帝便要动手了,决不轻饶! 换句话说,这是强行压制新政与旧政的矛盾! 无论是诸多言官还是文武百官,以后,这事,不能提了! 如此一来,没了这个矛盾,祸乱朝堂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留给老夫的路便是……刺杀皇帝吗?” 李士实不由得喃喃着。 弘治皇帝强行压制百官言论,暗中,本就会激起一些人的不满。 尤其是一些不得志之人,仕途本就困难,朝廷这边又大行商道,那大家伙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圣贤书又有什么用? 在此基础上,弘治皇帝一死,朝廷的秩序,必定会崩塌。 即便那太子登基成了新君,短时间内,也未必能掌控朝堂的局势。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人心隔肚皮,又有几人得君心? 包括那三位阁老,当太子成了皇帝,便会一心辅佐了吗? 未必! “古有荆轲刺秦王啊……” 李士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今有若虚杀明王!” 第480章 干得漂亮 李士实下了狠心,准备刺杀弘治皇帝。 因为,只要杀了弘治皇帝,朝廷大乱,他的儿女亲家安化王那边才有起事的可能。 说不得,安化王起事成功,他李士实也能如荆轲一般,名垂千古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士实不由得笑了出来,心底,也是相当的充盈。 谁又能想到,这大明王朝,会有这样一位臣子。 暗中带刀,刺杀君王呢? 下定决心之后,他又是将宁远叫了过来。 “你叫李包是吧?” 李士实严肃道:“宫廷之中,禁军对于刀具管控极为严格,你……如何带刀啊?” 宁远冷冷的看了一眼,压着嗓子道:“俺有……两把刀!” 李士实会意。 好小子,一个人,竟是偷偷的携带了多一把刀。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在宫里面碰头,这小子便可以偷偷给他一把刀。 进了宫,有了刀,在面见弘治皇帝,这刺杀君王,便有了无限的可能! 再进一步说,刺杀君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于是,他将一把匕首丢在地上:“你看看,可否将此刀带入宫中?” 宁远随意看了眼:“可!” “好!” 李士实安心下来。 这把小刀,可是他千辛万苦的寻来的,异常的锋利。 只要擦到表皮,便可轻易破入,继而杀人。 “李包,你可能不知道,你这一枚暗子,将会发挥多么大的作用!” 李士实渐渐的有些兴奋:“可能,百年之后,除了我李若虚,你李包的名字,亦可流传千古!” 宁远:“……” 若不是碍于伪装的身份,他定会破口大骂出来。 猪鼻子插大蒜,真就把自己当根儿葱了? 他暗暗不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此番过后,贼人,可破矣! 于是他装腔作势道:“带刀没问题,可我负责巡卫,无法将刀亲自交给你,你告诉我几个可以为你送刀的侍卫,我将刀交给他们!” 李士实点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这小子主要负责巡卫,并不是直接负责皇帝安全的禁军。 那么,要将一柄导交到他的手上,便需要第三个人。 随即,他也不掩饰,直接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以及身份。 宁远一脸傲娇的点头:“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今晚需要夜值,若不回去,会暴露的!” 李士实点头:“可,请!务必于未时将刀转出。” 宁远便带着一把匕首,离开了一座无名府邸。 一路行来,后面,一直有人监控,他便也不好回宁府,直接入了宫。 直到以李包的身份,带领数十名锦衣卫开始巡卫,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不出意外,此一番可以将贼人,一网打尽了! 回头想来……太他吗危险了! 一个人冲突贼窝,经过一通忽悠之后,打探消息,又安然无恙的回来。 莫说其他人,便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牛叉! 一直到了半夜,东宫。 本已熟睡的朱厚照被侥幸,眼见一名陌生的男子,直接提起长刀。 宁远忙恢复本来的声音,小声道:“殿下,是我!” 朱厚照猛然一震,满是不敢置信:“老宁?你不是狩猎去了吗?竟回来了?” 宁远笑呵呵的点头:“牛不牛?” 朱厚照当即竖起大拇指:“牛哇牛哇!老宁,快说说,你可否得到有用的消息?” 于是宁远便将李士实等人的计划说道了一番。 朱厚照不住的点头。 贼人,明日即将行动。 而慈善君王之人,以及一些暗中的叛徒,也揪出了大半。 “成,老宁,你放心,本宫定会布置妥当,断不会打草惊蛇!” 朱厚照果决开口。 此刻行动固然可以,可是,没人能保证眼下所得知的消息,便是贼人的准确数量。 除了宁远提供的几个人之外,定还会有更多的人。 为了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自也只能稍稍犯险。 很快,天,渐渐亮了! 宁远已然准备下值,而就在他最后一趟巡卫之时,见到了不远的树下,有着一道虚掩的人影。 随即,他命人继续向前,来到树下,将匕首悄然递了过去。 任务,大抵完成。 而后,白天之时,他简单在宫中休息了一番,也随着朱厚照布置起来。 首先要保证的,自是皇帝陛下的安全,而后则是控制其余贼人的问题。 一切布置妥当,只待,请君入瓮! 也就在当日未时左右,养心殿中,有小太监来报。 南京都察院都事,李士实请见。 原本,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弘治皇帝理应不见这等小官的。 可在听了宁远的计划之后,他自是大手一挥,命人将那李士实叫进来。 步入大殿,李士实在距离五丈左右的时候跪地见礼:“臣……李士实,见过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弘治皇帝平静的笑了笑:“李爱卿,你……可有事?” 李士实干脆道:“臣这里……有二事,其一,臣……请乞骸骨!” 竟是要致仕! 弘治皇帝点头,随口道:“还有呢?” 李士实缓缓沉了口气:“还有便是,臣这里,要恭祝陛下……愿陛下……黄泉极乐!” 话音尚未落下,整个人已是骤然起身,急速而行,冲着弘治皇帝而去。 而就在此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握在手中,飒踏行进,不过是眨眼间,便来到弘治皇帝跟前。 快! 太快了! 那看似有些瘦弱的身影,竟是如翩飞一般,一把匕首,直抵弘治皇帝的面门! “住手!” “找死!” 也是这时,大殿后侧,骤然冲出来数十名护卫,朝着李士实扑了过去。 只是,李士实动作太快了,转瞬便来到弘治皇帝跟前一丈左右,跟着又是一个踏步,匕首,再度对准了弘治皇帝的心口。 眼见情况危急,侍卫防守不及,侍奉在一侧的萧敬狠心一下,竟是直接冲着李士实扑了过去。 “滚开!”一声大喝,整个人已是挡在了弘治皇帝跟前。 电光之间,诸多侍卫终于赶到。 李士实眼见不妙,顺手勒住大太监萧敬,匕首更是抵在了萧敬的脖子之上。 “停!” “退后,都给我退后!” 大喝之下,诸多侍卫仍旧徐徐向前。 李士实狠心一下,直接是将萧敬的脖子抹出了一抹血迹:“退后,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弘治皇帝见状,缓缓起身,勒令住诸多侍卫。 也是这时,旁边,忽而有掌声响起。 啪啪啪! “漂亮!” “李大人,干的漂亮啊!” 李士实一个机灵,扭头看去,豁然一震。 “是你?” 第481章 砰 李士实瞪大眼睛,眼见来人,已是怒气腾腾。 这人……赫然是那李包。 转瞬之间,他骤然明白过来。 显而易见,他上当啦! 原本的刺杀,是极有可能成功的,只是他怎样也没想到,君王在面见臣子的时候,后面,竟是藏着数十名护卫。 这是有预防的啊! “是你?” “你……是叛徒!” 李士实咬牙切齿,恨的浑身都在暗暗颤抖着。 宁远笑着摇头:“不,准确来说,我是……卧底!” 李士实目眦尽裂。 什么卧底……还不是叛徒! 他恨啊! 到得此时,他如何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李包的计策。 先前,他将这李包抓过去,自也是有所怀疑的。 只不过在三番两次试探之后,发现这李包无论的脾性、还是行为上,都完全没问题,故而放心下来。 后来,他也是在这李包的引诱之下,才决意刺杀皇帝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这极有可能影响千古的大事,竟坏在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身上。 “你……该死,该死啊!” 李士实气的不住的用力。 也正因如此,被他挟持的萧敬的脖子上的匕首,已越陷越深。 弘治皇帝见状,豁然踏前一步:“罪人李士实,住手!胆敢伤害萧敬,你注定必死无疑!” 虽是身为君王,但对于这位跟了他十多年的老太监,还是很有感情的,不想看到其被枉然诛杀。 这也是他勒令周围侍卫停手的原因。 李士实闻言,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狗皇帝,今日,虽不能杀你,但终有一日,吾定将亲自取你狗头!” 这话,相当的大逆不道。 只是,弘治皇帝却并未言语,一脸平静的盯着李士实。 李士实则是持着萧敬,不住的倒退,待得退到大殿门口之时,骤然将一个杯子摔在地上。 紧跟着,外面立刻出现了打斗声。 那是早就埋伏在禁军之中的贼人,与诸多禁军混账,且看身影,正在不断朝着养心殿而来。 李士实回头,眼见布置的人手在不断接近,忙是踹开门。 “停,都给我停!要不然我杀了他!”匕首,再度用力抵在了萧敬的脖子之上。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打斗中的众人,这才停顿下来。 诸多叛贼则是缓缓朝着李士实靠拢,看人数,足有三十人! 李士实悄然松了口气,挟持萧敬,不住后退。 而诸多侍卫,则不断先前。 一退一进,不知觉间,竟是来到了午门。 李士实见状,又是一声厉喝:“停!谁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同样的威胁招数,却是异常的奏效。 诸多侍卫,得到弘治皇帝的示意,只得停止。 李士实更加放心下来。 此一刻的他,恨不得仰天大笑。 还有谁? 在这大明,身为文人,刺杀皇帝,且还可以全身而退者,还有谁? 天下英雄,唯若虚耳! 李士实相当的快意。 可很快,他便注意到一道身影,竟是缓缓的走到了诸多侍卫的前方。 是那李包! 李士实眼眸一冷。 好小子,还敢跟来,不怕死吗? 于是他点了点头,冷笑道:“好,你,可以跟来,甚至,我还允许你带二十人,怎样?” “好!” 宁远相当镇定,挑选了十名火铳手,十名金吾卫,便要跟上李士实一行人。 后面,朱厚照很是担心,小声道:“老宁……李包,你前去,只会害死萧敬,你,站住!” 他相当焦急。 这混账,难道就不知道跟上去,相当的危险吗? 要知道,那李士实刺杀失败,定是恨死这混账了。 李士实一怒之下,说不得会继续利用萧敬作为威胁,弄死这混账啊! 只是宁远脚步略顿,头也不回道:“殿下放心,无碍的!” 话音落下,率领二十人,快速追赶李士实等人。 两伙人一直出来城门,皆是上了马,又行了数里路,前面的李士实终于停了下来。 宁远也勒住马匹,相距五丈左右,淡笑道:“不跑了?” “逃,自然还是要逃的!” 李士实道:“只不过,在安全离开京城之前,老夫还有一件事要做……宰了你!” “小子,你可知自己坏了多大的事?” “足以影响千古格局的大事啊!” “就因你,老夫,未能刺杀弘治皇帝,你……该死啊!” 开口之间,整个人已是有些须发皆张。 宁远却是浑然不在意:“你们虽有三十余人,只是若打起来的话……未必能赢吧?” 李士实却是笑了:“很简单,我们,单打独斗!如何啊?” “你,乃是武勋,本应有一定的功夫吧?” “恰好,老夫效仿那青莲居士李太白,也学了些许剑术。” “你我二人,决战一番,生死……自负!你,可敢?” 生死一战。 既关乎尊严,也关乎性命。 换作以往,宁远是断然不会拿自己小命冒险行事的。 可此一刻,他却是半点不犹豫,果决道:“如你所愿!” 旋即,二人皆是翻身下马,踱步之间,逐渐靠近。 一直等到距离在三丈左右之时,皆停顿下来。 李士实一手持着长剑,身躯挺直,感慨之间,竟是缓缓吟唱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言一语之间,整个人的气势,竟是不断的提升。 似是有澎湃的力气,于身体勃发,连那柄长剑仿佛都锋芒了许多。 他继续吟唱,开始向前踏步。 随着步伐越来越快,吟唱的速度也开始加速。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手太玄经……” 最后一字落下,整个人已然跨越两丈,距离宁远,仅剩下一丈的距离。 在如此短的距离之下,毫不客气的说,只需要一个冲刺,长剑,便可轻易刺入宁远的喉咙。 然而,即便如此,宁远仍旧没有动。 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双手环抱,就仿佛……等死一般。 李士实眼露锋芒。 好小子,生死危机时刻,竟还敢如此托大?如此的漫不经心? 连刀剑都不拔? 那便……死吧! 狠心一下,李士实以急速冲了过去。 生死,仅在一线之间。 宁远的眼睛也的眯了起来。 就在李士实靠近的刹那,他的右手微动。 而后…… 砰! 一声闷响! 疾冲的李士实身躯豁然一震,旋即不受控制的向前瘫软下去。 再看,其心口,已有血流缓缓溢出。 第482章 剑气 李士实倒在地上,身躯不住的颤抖。 心口处,已是有大量的血液溢出。 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宁远,脸上,是愤怒与无尽的不甘。 “小子,你……耍诈,竟……使暗器!”李士实艰难的开口。 “暗器?” 宁远却半点不在意:“你有证据我使用了暗器呢?使得,又是何种暗器?” “老实告诉你,我的剑术,已至绝颠!” “如你这等小瘪三,何须直接出手,只要一道剑气迸发,足以杀你!” 剑气…… 李士实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这世上……当真有剑气这种东西吗? 剑术的极致,便是可以随意散发剑气? 这……怎么可能! 他满是不敢置信。 宁远却浑然不在意,随意瞥了眼前方的几十名贼人,笑道:“那么,在你弥留之际,便让你看看本侯的真实样子吧。” “也教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输的这么惨!” 说着,宁远伸手,自脸上缓缓取下一张面皮。 在看过去,原本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竟是骤然换为一个蹁跹公子。 “繁昌侯!” “宁远?” 诸多贼而几乎是同时惊叫起来。 他们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百户,竟是大名鼎鼎的繁昌侯宁远,那个如神一般的男人! 而意识本有些模糊的李士实在听到宁远的名字后,鼓起最后一分力气,想要努力看清宁远的样子。 只是,他太虚弱了,双眼根本看不清。 唯有嘴角蠕动,往复喃喃着几个字:“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转眼之后,整个人便断了气! 这时,宁远抬起头,望着三十余叛贼,一声厉喝:“宁远在此,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降者不杀!” 诸多贼人面露骇然,少数人似是被吓到了,翻身下马,直接跪在了地上。 也有人眼见不好,催马疾驰而去。 宁远见状,大手一挥:“凡逃离之人,杀无赦!” 不多时,诸多贼人,皆认罪伏诛。 其中降者十余人,被诛者,十余人。 一场震动朝野的刺杀君王案,就此告破。 南城门,当宁远带着李士实人头以及诸多贼人回来之时,便是弘治皇帝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小子,竟是将李士实等人伏诛了? “老宁,你可以啊,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朱厚照很是好奇。 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既要保证萧敬的安全,又要杀李士实等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宁远做到了。 简直神了啊! 这个时候,一直作为工具人的萧敬有些狼狈的开口道:“繁昌侯散发了一道剑气,将那李士实杀了,李士实以死,繁昌侯又亮出身份,贼人顿时方寸大乱!” 剑气? 朱厚照眼冒亮光。 什么时候,老宁竟也开始修习剑术了?而且,还可以散发剑气? 他忙扯着宁远,取来一把剑,激动道:“老宁,来来来,快展示一下那剑气。” 宁远却是一本正经:“殿下,剑气,乃是杀人术,岂能轻易展示?剑气一出,定要死人,故,万不可轻易展示。” 朱厚照白眼,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了内阁之中。 无需发问,宁远开始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番。 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恍然大悟一般。 怪不得此时闹的如此之大,原来,在背后,竟有着如此多的因素。 其一,贼人的背后是南赣汀漳的谢志珊、迟仲容,还有安化王朱寘鐇。 竟是一伙联合的势力。 其二,那李士实也是相当聪明,知道利朝廷新政、旧政的矛盾,将其扩大,继而扰乱朝堂。 其三,自然便是刺杀君王本身的影响。 身为皇帝的他,可是少见的如此多十日没有上朝,自是耽搁了许多政事。 种种因素叠加一起,才会闹的满朝风雨交加,不可谓不恐怖! 在这恐怖阴影的笼罩之下,说不得,那李士实当真有可能将他这君王刺杀。 届时……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驸马,此番……你做的不错!” 弘治皇帝有些感慨。 这一切,也都是宁远深入敌腹,探查情况,才换来的。 “都说女婿半个儿,可该赏赐的,朕,一份不会少!” 弘治皇帝缓缓道:“只是,接下来,王守仁那边,也应该加速剿匪了。” “还有,那安化王也有谋反的嫌疑,朝廷这边,理应平反啊。” 接下来,自是一番安排。 对于安化王的造反,宁远并未放在心上。 只要朝廷大军过去,加上戍守九边的将士,可轻易平叛。 这便是而今大明的实力。 有实力,有底气。 莫说是藩王造反,便是面对其余诸国的侵扰,也可以一力平之。 有钱,有家伙事,打谁谁死! 但,打仗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发展大明本身的经济。 提到经济,便涉及到新旧政的问题。 宁远略作犹豫之后,开口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无论是新旧政,其本质上,皆是为了大明更好。” “可若要深究,臣以为,在于新旧政的理念。” “这所谓新政,在于实用性,此实用性,并非排斥科举制度,而是在完善科举。” “陛下,三位师傅,试想,先前,诸多百官的任用,大多,取其资力,极少考虑其能力。” “这就如先前朝廷劝民劳作一般,地方诸多大员五体不勤,根本不知如何种地,如何劝导百姓种地呢?” “故,这新政,非是强调经商,主要强调的,乃至知人善用,任用能人!” “而怎样才能成为能人呢?臣以为,这诸多百官理应懂的某些事情的关键,继而才可施政与民!” 一番侃侃而谈。 将朝廷经商的痕迹抹去。 简而言之,不是科举制不对,而是经过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已然跟不上时代了。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默然。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真会取巧。 转移新旧政的矛盾,将问题归咎于文武百官。 如此一来,日后谁再敢说这新政有问题,呵呵……那是你自己不行啊。 你自己没能力,便怨怼所谓的新政? 这诡辩,可谓是相当的完美。 与此同时,这其中,又有暗含王守仁知行合一的理念。 身为一方大员,你可以对其间的事情不懂,但你得行动起来,你得去了解诸多事情啊。 如此,你才能治理一方。 与朝廷百官而言,道理也是一样的。 得去寻求事情的根里,去行动了,了解了,也就可以做到知行合一了不是? 想着,大学士刘健笑了:“繁昌侯,且不说别的,就如眼下而言,你曾说那王守仁三月之内个平匪患,而今,可是过了小半个月,那王守仁,似乎还没有半点进展吧?” “这……” 宁远也是有些尴尬。 确实,最近,王守仁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啊。 难不成……那老小子当真懂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要慢慢剿匪,不着急? 第483章 明暗备战 先前,因为皇帝陛下的点拨,宁远才叫王守仁那边不要着急,慢慢来,拖得越久越好。 结果,王守仁直接以一封劝降书,将四大匪徒之一的卢珂,给招降了。 而今,过去这大半个月了,却又没了动静。 “老王同学到底在做什么啊?” 宁远有些疑惑。 到底是懂了他的意思还是没懂啊? 无论怎样,对于剿匪的进度,你也得给个消息啊。 可过了这么久,南赣汀漳那边,竟是半点消息没有。 暗暗沉了口气,宁远苦笑道:“陛下,三位师傅,臣以为王守仁定可以在三个月之内平定匪患的。”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匪患虽是严重,却也是急不来的,教那王守仁尽快剿匪便是,无需限定时间。” 先前之所以限定三个月,是因为他想利用此事惩治宁远。 可眼下,宁远刚刚立下大功,他身为君王,同时也是老丈人,又岂能再惩治宁远? 宁远也没太在意。 事实上,到得此时,他已是不在乎所谓的功劳的。 首先,他这个驸马的身份定不会出问题。 至于爵位之时,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朝廷这边也不会降爵,亦或是剥削爵位。 如此,自是也没什么好怕的。 而今,他所做之事,是为了让这大明更好啊。 让这天下,少些祸乱。 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让这江山社稷,更加稳定繁荣。 顺带着……赚点钱,嗯……也让子孙后代们不愁吃穿。 而此时,另外一边。 漳州,平和县。 这是一个新设立的县,由于位置相对偏远,故而此地有着许多无户之人,统称……黑户。 这也是此地匪患严重的一大根源。 与许多人而言,反正在朝廷那边也没有户籍,做起事来,自是胆大包天,即便犯了事,大不了往深山一钻,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长此以往,因为匪患过多,四处洗劫,诸多平民百姓也是备受其扰。 可而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朝廷在此地设立了一个新的县,将一些无户籍之人编入皇册。 同时又整顿治安,十户连坐。 又鼓励大家伙从事农桑,种植甘蔗、养殖畜牧。 新的秩序建立,百姓们的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一片欣欣尚荣的景象。 这一日,王守仁来了。 当即,沿街的百姓络绎不绝,相迎十数里。 王守仁先后与百姓们打招呼,而后来到一座新建立的书院,开始……讲学。 不知何时开始,他竟是喜欢上讲学了。 相比于在朝为官,令自己的思想被更多人的接受,成就感,好像更大呢! 一场讲学下来,自是热闹空前。 跟着,他入住平和县衙,淡淡开口道:“谢志珊、迟仲容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旁边的伍文定摇头:“而今来看,谢志珊怕是誓死不降,至于迟仲容,看似左右摇摆,实则已开始整装待备了!” “尤其是那谢志珊,自号征南王,有一个小弟,叫做陈曰能,在大庾岭一带,相当的霸道,横行无忌。” “前两日,收到消息,那陈曰能甚至扬言,皇帝陛下将死,叫我等……乖乖回家……” 闻言,王守仁只是点头。 那谢志珊的手下小弟,竟也如此猖狂吗? “再等等,看朝廷那边的动向!” “若无问题的话……那就打!” 王守仁目光深邃。 很快,朝廷那边有消息传来。 在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之后,朝廷一切平稳下来。 “既如此……开打吧!” 王守仁放心下来:“时泰啊,你率领五千人,去打那陈曰能。” 哈? 伍文定愣了一下:“老王,那陈曰能虽是谢志珊的小弟,可手下也有近万的兵马……” “你且放心去!” 王守仁笑了笑:“若不是因为这两伙贼寇的势力涉及到了朝堂,此一刻,他们怕是早就认罪伏诛了。” 伍文定倒也没说什么,点了五千兵马,便朝着大庾岭的方向赶了过去。 贼人谢志珊的势力极大,仅次于最强的迟仲容。 而身为谢志珊的小弟,陈曰能也不是好惹的。 据传,脾气相当的暴躁,谁也不服。 所以,面对如此暴躁的匪徒,伍文定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之前打詹师富,老王掌控一切,所以他也是不怕。 可此一番……竟只是给了他五千兵马。 用五千人打一万人? 这不开玩笑呢吗? 两日过后,伍文定来到大庾岭,正准备部署兵力,攻打陈曰能。 可就在此时,一名中年男子忽而跑来拜访。 伍文定有些诧异。 临近战前,竟还有人要拜访他? “叫进来!”伍文定沉着的挥手。 不多时,中年男子赶来,冲着伍文定见礼之后,低声道:“罪人卢珂奉王先生命,特率领万余兵马,相助伍先生!” 伍文定猛然一震。 卢珂? 好家伙! 四大匪徒之一的卢珂,竟……当真招降了,而且,竟率领部下来援助他了? 却听卢珂低声道:“王先生有言,此番攻打陈曰能,伍先生在前,罪人在后,一前一后,打他个出其不意,一举破之!” 伍文定不住的点头。 这招……当真妙啊! 因为,卢珂秘密投降,便是连朝廷那边也刚得知消息不就,陈曰能等人不知道。 如此,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定会打得那陈曰能措手不及。 “好好好!” 伍文定大笑:“卢珂,你暗中布置兵马,虽吾一同打那陈曰能!” 也是此时,大庾岭之上。 匪徒陈曰能正在喝大酒。 喝着喝着,忽而有手下来报,官军,来了! “哦?” 陈曰能眼睛一亮:“官军,竟然来了?呵呵呵,好哇!” “此番,终于可以验证官军的势力如何了!” “先前,大哥差点都被这伙官军给吓住了,毕竟一击便剿灭了那詹师富。” “此一刻,便教咱试一试,这官军,到底是如何的勇不可当!” “兄弟们,传我令,备战!” 当即,万余人马开始布置起来。 陈曰能振奋不已。 “哈哈哈,五千官军,也有脸来?” “来来来!” “看老子如何打残这伙官军的!” 第484章 真是天助我也 五千官军,已然布阵起来,分布于各大险要的位置。 而在官军的两三里外,万余兵马的诸多匪徒也是严阵以待。 其中,作为匪徒头子的陈曰能兴奋不已,同时心间也蕴着一股郁气。 “先前,朝廷来剿匪,多会派来我等数倍的军马。” “我等,骁勇善战,虽是打不过,却也可以轻易撤退。” “而今,明知我等人马倍增有万余,竟只派来区区五千人?” 陈曰能大口灌着酒。 显而易见,这是……瞧不起他们啊! 虽说你官军此番剿匪的势头很猛,可你也不能这般瞧不起人啊! “兄弟们,都给我听好!” 陈曰能大手一挥:“今日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官军,如此瞧不起我等,我等便给他们……涨涨记性!” “只待老子一下令,便果决冲杀过去,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诸多匪徒闻言,皆是神情澎湃,战力昂扬。 莫说人数上他们占优势,即便在人数劣势的时候,他们对这些官军也丝毫不惧啊! 很快,陈曰能下令:“兄弟们,随我冲啊!” 顿时,万余人自不同的方向,快速向前行进而去,刀芒所向,自是前方同样布置好的官军。 喊叫声中,山林,嗡嗡作响。 下侧,伍文定持着望远镜,眼见诸多匪徒冲杀过来,不由得屏气凝神。 官军剿贼,官军尚且没动手,匪徒倒是率先动手了。 到底谁是官军谁是贼啊? 贼人,相当的猖狂。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这一仗,相当的重要。 “告知将士们,严行防守,不到关键时刻,不得贸然冲杀!” 伍文定下令。 初战,以防守为主。 这倒不是惧怕匪徒。 自南昌带来的三万大军,皆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体魄,已是相当的强大。 莫说五千人,便是三千人打一万匪徒,也浑然不惧。 之所以以防守为主,为的,是将士们少牺牲一些。 “冲啊!” 大量的匪徒,越来越近。 眼看着即将冲杀起来,伍文定站在众多将士前方,一声大喝:“来人可有姓名!” 他的嗓门本就粗狂,又是在这丛林之中,故而声音一出,顿时将诸多匪徒吓停住了。 匪徒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搞不清情况。 这……怎么个意思啊? 好在陈曰能会意过来,同样扯着嗓子大喊:“老子陈曰能!” 伍文定闻言,当即言辞厉喝:“陈曰能,你背信弃义,滥杀无辜,目无尊卑、亦无君王,称霸一方,坏事干尽,你简直猪狗不如!” 陈曰能:“……”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主将一上来便一通谩骂。 这……但凡是个汉子,谁忍得了? 于是他长刀一挑:“兄弟们,冲啊,杀光这群砸碎!” 当即,万余人马再度疯狂的向前冲刺。 伍文定见状,暗暗吸气。 关键的时刻,来了! 他已然是将对方激怒,初战之下,必定十分的勇猛。 而只要扛过了这段勇猛期间,接下来贼人便会略显疲惫。 “严守!” 一声闷喝,伍文定主动带头开始防卫起来。 贼人虽是有万余兵马,只是一个个并没有有效的进攻策略,靠的,完全是一股蛮劲。 而官军这边,一些列的排兵布阵手段,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了。 故而,面对贼人的第一波冲击,凭借着护盾与长枪的配合,竟是轻而易举的防了下来。 陈曰能有点傻眼。 这情况,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啊。 一直以来,官军虽是战力一般般,可从未听说过,防守竟如此严谨啊! 那一排排的护盾,配上护盾之间的长枪,宛如一座带刺的城墙,教人无从进攻。 护盾可以防御,期间的长枪又可以在防御的同时进行进攻。 这……怎么打啊! “啊……” “该死……” “老子……恨啊……” 片刻之后,先前万余人马的贼人,竟是损失了数百人,其中更是有一两千人受了伤! 陈曰能愤恨不已。 照这个情况打下去,他们这边,捞不到半点好处啊! 也是这时,伍文定再度扯着嗓子开口:“贼人伍文定,猪猡一般,不堪一击,废物罢了!” 明明是最浅显的激将法。 可陈曰能听了,仍旧气不打一处来。 “兄弟们,不要怕,官军,尽是废物,只要冲破护盾防御,我等,便可大杀四方!” “兄弟们,随我杀啊!” 一番鼓舞之后,陈曰能率先冲了上去。 只是,奈何那护盾太过坚固了,他的长刀砍过去,只是擦出一阵火星,对官军,根本造不成半点伤害。 反而是在此期间,一柄长枪疾驰而来,险些刺中他的心口。 与此同时,其余贼人也是如此。 完全打不动! 陈曰能见了,几乎快被气的吐血。 他高声道:“官军,皆是缩头乌龟吗?有种耍开把式,光明正大的干一架!” 伍文定却是一阵冷笑:“众将士听令,向前推进!” 踏踏! 踏踏踏! 整齐有序的步伐,几乎同一时间发出,震的山林都跟着作响。 一排排护盾,迎着剩余的七八千贼人,不断向前挺进。 而诸多贼人,却是无计可施,不住的倒退。 眼看着即将退到老巢,陈曰能心底已是旗鼓不定。 若是人数上没有优势也就罢了,打不过,往大山里面一逃,官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眼下…… 明明人数上是官军的双倍,这若是再打输了,日后传出去,他陈曰能还怎么混啊? “兄弟们,不要退,不要怕,破开防御,杀杀杀!” 陈曰能已是杀红了眼。 其余人见状,只得再一次与官军厮打在一起。 只是,这一次,明军仿佛力气殆尽一般,比之先前一往无前的态势,竟是弱了几分。 陈曰能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官军并不强! 就如此刻,怕已是强弩之末了。 于是他当即激动起来,鼓舞将士,再度冲击。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总体而言,谁也不占优势,尤其是匪徒这边,经过不懈努力,竟是撕开了一角,与官军厮杀起来。 官军,不知觉间,已有落败之势! 而就在此时,在官军的后侧,骤然响起一阵冲杀声。 听起声势,少说也有万人之多! 陈曰能吓得一个激灵,骇然欲裂。 可不过区区数个呼吸之后,当看到那伙人的着装之后,他当即大笑起来。 来人,竟也是山匪的装扮!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兄弟们,再加把力!” “今日,我等定将此伙官军杀个精光,此一战,也定将载入史册!” 第485章 猝不及防 陈曰能兴奋极了。 因为,这一伙人,竟然也是山匪的装扮。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来人是同伙啊! 大家伙同是山匪,那敌人,自然也只能是朝廷的官军。 原本,他这边与官军正处于胶着的状态,不分胜负,骑虎难下。 可有了这一伙兄弟的帮忙,再打官军,定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不知是哪里来的兄弟,哈哈哈,来的真及时啊!” 陈曰能大笑:“兄弟们,再加把力,冲啊!” 说着,带头冲着官军冲杀过去。 而官军这边,似是也感受到后方贼人势大,一时间,竟是有些慌乱。 半遮半掩间,分为两队,自左右两个方向,不住的倒退! 二当两队官军完全分离开来,后面的贼人也终于冲到跟前来了。 陈曰能眼见来人势力也极其庞大,忍不住道:“对面的兄弟,你们真是及时雨啊,我等联手,今日,定要干一件彪炳史册的大事!” 说罢,便准备带人去追缴逃往两侧山林的官军。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以卢珂带头的诸多匪徒,突然挥刀,冲着陈曰能的部下而去。 只是一瞬之间,便杀了数百人。 陈曰能都傻眼了,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诸位兄弟,你们……” 卢珂沉声一喝:“贼人陈曰能,看死!” 这一声令下,万余人,皆是疯狂一般,向前冲去。 陈曰能等诸多贼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万余人以半包围的态势,围拢起来,并且不断向前推进。 此消彼长。 转眼之间,陈曰能以及诸多部下,心态几乎快崩塌了! 没人能想到,同身为匪徒,这货匪徒,竟是来攻打他们的? 亦或是,帮着官军攻打他们? “撤,快撤!” 反应过来的陈曰能忙是下令。 方才,他们与官军已然鏖战了片刻,体力下降,再加上人数本就比对方少,哪里还打得过? 旋即一行人开始撤退。 可是,片刻之后,一众人又惊恐一般的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撤退路上的前方,似是……有人! “该不会是刚才撤离的官军吧?绕路之后,堵截我等的后路?” “不会吧?不会吧?” 一些个人惊恐交加。 若如此的话,后有追兵,前有明军,岂不是说,他们,被包饺子了? 上天无路,下地……那就是死啊! 转瞬之间,无数人几近崩溃的瘫坐在地上。 对方,少说也有一万五千人,是他们双倍的力量。 最主要的是,他们,逃不掉啦! 注定死路一条! “杀!” “杀贼获功!” 几乎同一时间,伍文定与卢珂双方人马,同时发起了冲击。 只是一个冲杀之间,意志崩塌的贼人便死伤无数。 一刻钟后,随着陈曰能不甘的抹脖,一场大战,终于结束。 此一番,诛贼七千余人,擒贼两千余。 破陈曰能! 大战落幕之后,伍文定与卢珂对坐饮酒,感慨不已。 先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包括朝廷那边都不以为卢珂当真会被招降。 可随着此战落幕,真假降,已无需多言。 “伍兄,不一样啦!” 卢珂感慨道:“先前,咱只是一个富家翁,被山匪掠夺,无奈之下,也只得落草为寇。” “自然,若换做其他人剿匪,其实,咱还真不一定惧怕,可此番负责剿匪之人,是那王大人啊!” “王大人是谁?那可是宁远宁大人的爱徒。” “我若不降,日后,注定是死路一条!” “那鞑靼、瓦刺可否厉害?困扰朝廷数百年,结果呢?” “在那宁先生的压制之下,不也老实了?” “再加上王大人那份劝降书也确实说到咱心坎去了,咱这才真心实意投降的!” 一番畅谈。 伍文定轻轻点头。 还别说,卢珂这番话,还挺有道理的。 受到了老王的感召,再加上宁先生在背后撑着,莫说其他,一旦那宁大人一生气,直接上有毒的开花弹,任你有多少人马,还不是注定要损兵折将。 “所以咱想着,好歹将功补过,争取能保住一条小命。” 卢珂说道:“同时,也是为了手下的诸多兄弟着想,总不能教他们枉死不是?” 伍文定会意。 不管怎么说,这卢珂,倒也是个聪明人。 最起码知道审时度势。 于是他想了想道:“根据王大人的吩咐,我等休息一日,明日晚启程,赶赴横岗、左溪一带,去打那谢志珊。” 卢珂忙道:“唯命,是从!” 另外一边。 桶冈,谢志珊的老巢。 有数名自大庾岭逃回来的人来报,陈曰能,被灭杀了。 一开始,谢志珊还有些不敢置信。 可随着相继十余人逃回来,谢志珊的面色终于的阴沉下去。 “那王守仁,要打我谢志珊了吗?” 谢志珊阴沉不定。 显而易见,那王守仁既然将他的小弟陈曰能给打了,接下来,定然会过来打他。 “只是……打我吗……呵呵……” 谢志珊又冷笑出来。 “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我等寨子之中,机关密布,又有吕公车,即便那王守仁来了,又如何?” “来人,取吕公车来,训兵!” 一声令下,旋即有数辆吕公车被架了出来。 那吕公车,有城楼之高,其间,可容纳数百人,相当的庞大,乃是攻城的绝佳利器。 而后,谢志珊将诸多手下叫了过来。 “兄弟们,官军,要围剿我等了,你们,怕吗?”谢志珊问。 “不怕!” 一众手下高声开口。 谢志珊淡淡一笑:“不错,区区官军,何足畏惧,只要我等演练之后,任凭那官军如何强大,也攻不进来!” 跟着,近三万余人开始排兵布阵。 人多,且势力庞大,又有器械,这,便是他谢志珊的底气。 一直训兵两日,忽而有手下来报。 “大王,不好了,官军,来了!” “哦?” 谢志珊目光一顿:“好,先差五千人马去迎战,看看那官军到底如何。” 很快,五千余人,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山下的某个方向,三千余官军已是来到半山腰。 一场战斗,即将拉开。 第486章 谢志珊已死 “杀啊!” 半山腰处,官军与贼匪终于相遇。 一兵一贼,那是天生的敌人,自是无需言语,二话不说,直接开战。 官军这边,以为有护盾,故在防御方面的做的是极好的。 同时又有长枪相助,即便贼人有五千人马,一时之间也是打的胜负难分。 山顶之上。 谢志珊站在吕公车的最高处,刚好可以看见下方的战况,不由得冷笑出来。 “此番明军,先破詹师富,又降卢珂,跟着又打了陈曰能,本王本以为是如何的勇猛,却不想……不过如此罢了!” 谢志珊悄然放心下来。 两侧之人则恭维不断。 “大王英明。” “大王定可扭转乾坤,一马当先,闯出一番事业!” 闻言,谢志珊也是有些自得。 他不屑似的笑道:“那是自然,本王,可征南王啊!” 可他的笑容还未落下,视线之中,忽而发现又一队人马冲了上去。 目光所及,那人马,竟也有三千余人。 而也正是多出来这三千余人马,对上本就鏖战片刻的五千余兄弟,几乎是碾压一般,不断的向上横推。 “快,派人,再派五千人马,驰援下面的兄弟!”谢志珊忙是下令。 很快,总数近万的人马,与官军六千余兵马厮杀一起。 足足打了一刻钟,眼见下方没有新的官军出现,谢志珊再度轻笑出来。 “依眼下看来,官军,不过如此啊!”他淡淡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又有一伙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竟是冲到了寨子的跟前。 这伙官军,竟也有三千余人。 “快,派人迎战!” 谢志珊忙是下令,心底之间,却是多了几分狐疑。 这官军的攻势……有些诡异啊! 一伙人马,大约三千左右。 而今,已是出现了近万人。 难不成在后面,还有着一万余人?两万人? 若如此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嘛? 人数上大抵相近,他们这边则占据着地形的优势,而且还有吕公车,便是将诸多官军葬送于此,也不是没可能啊! “杀啊!” “贼人,尽当诛杀!” 接下来,一伙伙的官军先后出现,拢共,达到了七伙人马。 也就是……两万余人! 攻势,看起来很强,可打来打去,似乎也没什么伤亡。 而且,随着出动的人马数量越来越多,谢志珊发现,他们这边,似乎……还有一些优势。 “哈哈哈,什么王守仁,什么官军,俱是一群废物罢了!” 这一下,谢志珊不疑有他。 人马数量上面大抵相同,官军战力又一般般,完全不用怕啊! 于是乎,他大手一挥:“传我令,命兄弟们上吕公车,诛杀官军!” 很快,轰隆隆的响声自山顶响起。 足有城楼高的吕公车,一辆又一辆的架了出来,共有三辆! 每一辆的上面,都有着数百人。 这些人,持着弓箭,在十余丈的高位,对着下方的官军,疯狂的射杀。 转眼之间,早就打的疲惫的官军直接溃败,四散逃亡。 “哈哈哈,不堪一击,不堪一击!”谢志珊大笑不已。 也是这时,又一伙人马出现,人数同样是三千左右。 只是,这一伙人马尚未靠近,便被吕公车上面的弓箭打的四散开来,四处逃亡。 “什么明军,我看,不过是一群饭桶罢了!哈哈哈哈哈!” 谢志珊更为得意。 事实,证明了一切。 这些官军如何? 总体而言,还凑合吧。 毕竟先前打了詹师富,吓的卢珂投降,其实力,是不可否认的。 可是,相比于官军,他们……更强! 拢共八伙人马,近两万五千人,在他们跟前,完全不是对手啊! 山顶之上,以吕公车为攻击重点,谢志珊等众人大盛。 可是,谢志珊并未收手。 他果决道:“兄弟们,官军,欺人太甚,理当乘胜追击,给我追啊!” 当即,寨门打开,三万余兵马,几乎是全部出动,开始追缴四处逃散的官军。 不多时,四方便出来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 谢志珊坐在吕公车上,宛如听天籁一般,十分的享受。 不出意外,此番过后,他的声势,定将会盖过那迟仲容,成为南赣汀漳一带,最大的……势力。 用不多久,他征南王谢志珊的名字,也定会名扬天下,吸引更多的名人志士。 而有了辅佐之人,未来,大事亦可成矣! 转瞬之间,谢志珊已是想到了日后坐拥一方,乃至于与朝廷对而相立的景象。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那足可以容纳数万人的寨子之中,骤然发出一声冲天之响。 “轰!” 一声响之后,顿时,寨子之中,火光连天,随着山顶大风的吹荡,火势,越发的凶猛。 “轰!” “轰轰轰!” 大火之中,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响声,几乎将四方的叫杀声给覆盖了。 转瞬之后,又是一枚炮弹,直接轰击在那吕公车上。 熊熊大火之间,谢志珊目眦尽裂。 “大王,跑,快跑啊!” “大王,先撤!” 左右之人大喊大叫,三辆吕公车,彻底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在寨子的周围,出现了许多人,皆是持着火油,冲着寨子四处丢。 不消片刻,整个寨子已是在一片汪洋大火之中。 仓皇下来地面的谢志珊见状,目露骇然,神魂欲裂。 “完啦!” “彻底完啦!” 那一刻,谢志珊宛若癫狂。 这寨子,他不知道废了多少心力建起来的,本身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可眼下,没啦! 没了寨子,日后,大家伙住哪里啊? 然而,就在谢志珊悲痛之时,那寨子的四周,几乎同一时间响起一道声音。 “谢志珊已死!” “谢志珊已死!” “贼人快快投降!” “降者不杀!” 这一道道声音,仿佛伴随着那火势,传遍四方。 瘫坐在地上的谢志珊浑然一震,双木呆呆,彻底傻了。 他嘴唇蠕动,想要说“我没死”,只是在那数千人的喊叫声之下,他的声音,是那般的苍白又无力。 而随着“谢志珊已死”声音的出现,先前,诸多本逃亡之中的的官军,骤然扭头回来,变得强势勇猛起来。 此消彼长之下,诸多贼人,自是丧失了信心。 连自家老大都没了,还打个屁啊? 于是乎,不过区区两刻钟,足有近两万人直接降了,余下万人,除了仅剩的两千人仍旧在抵抗,皆被诛! 又过了一刻钟,仅剩的贼人或死、或降,谢志珊被生擒。 待得山寨大火消去。 三万余官军让开一条路。 而后,王守仁带着近百名学生,来到山寨之中,先是命伍文定轻点伤亡情况,而后便在这贼窝……讲学! “今日要讲的是——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旋即王守仁便开始讲了起来。 下面的诸多儒生,多是崇拜他学问之人,除了徐爱之外,算是不记名的弟子。 讲完之后,便在这贼窝,开始摆设宴席。 ——谢生宴! 王守仁缓缓道:“设酒席,劳诸生……以此相报。” 诸多学生皆十分惊讶。 这些日子来,先生不断的传授大家学问,大家伙本应感谢先生的。 先生,又何须谢大家伙啊? 王守仁继续道:“始吾登堂,每有赏罚,不敢肆……” 一番话落下,下方,一阵寂静。 先生的意思是,平日里我与你们讲学,生怕你们以为我只是在说大道理,满口的道理,我这个为师者,做不到知行合一。 所以,平日里的赏罚、以及诸多安排,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我一直非常的谨慎。 可也正因如此,久而久之,我在你们面前,才会变得坦荡起来。 意思,似是有些深奥。 简而言之,便是,此番打这谢志珊,便是知行合一的体现。 是因为害怕你们觉得我空口说白话,我才谨慎,才会将此事做的更好。 而今,贼人谢志珊已然平定,为人师者,我证明了自己没有空口胡说啊。 所以,要谢谢你们,是你们,让我做的更好。 不多时,许多儒生已是潸然泪下,一些人更是暗暗发誓,要努力追随这位先生。 “唔……时日不早了,大家伙早些休息。” 王守仁笑了笑道:“吾……亦当向吾师禀报此时。” 另外一边。 京城。 随着一封奏报的传来,整个朝廷都喜悦一片。 甘肃那边传来消息。 陕西巡抚杨一清,会同朝廷派出的两万大军,以及九边的三万大军,合五万大军,彻底平定了安化王造反的五万大军! 这可是相当不简单的一件事。 在同等兵力前提下,轻而易举的将造反的安化王个平定了,而且,伤亡极少,据说只有千余人,这可是不可想象的大捷啊! “哈哈,杨公,非同寻常!” “若无意外,杨公,可称当世战神也!” “杨公在,四海定!” 朝堂之上,无数大员皆是夸赞不已。 这可是实打实是功劳、政绩。 无可否认的! 然而,也是这时,有人淡笑道:“贼人有二,其一安化王,其二南赣汀漳之匪患。” “而今杨公已平安化王,却不知那王守仁如何了啊?” 第487章 不敢苟同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那王守仁去南赣汀漳一带剿匪,已足有一月的光阴。 这一个月内,都做了什么? 只是平叛了四大匪患之一的詹师富。 相较于以往的剿匪,这王守仁,已算作很厉害了,毕竟以往剿匪很难将匪患彻底剿灭。 不得不承认的是,王守仁,也是一代奇才。 可是,与杨一清杨公比起来,那点些许战绩……完全拿不出手啊! “听闻,在此期间,那王守仁还招降了卢珂?” “确有可能!” “谁人不知道王守仁战术不凡,那匪患虽是在南赣汀漳一带横行多年,可只要王守仁一出马,自是可以将其招降啊!” “如此说来,那王守仁之才,丝毫不下于杨公?” “岂止不下于杨公,简直比杨公厉害一万倍啊!” 朝堂之间,言语声声。 看似是在褒奖王守仁,实则是在贬低。 说的,都是反话。 弘治皇帝自也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暗感不妙,悄然将宁远召见过来。 “驸马,朝堂之间的一些言语,你都听说了吧?”弘治皇帝问。 “听说了。”宁远很是平淡。 对于其中的关键点,他相当的清楚。 王守仁,大抵可以算作是他这一派系的,除了新旧政之外,同时,也在推崇实用主义的知行合一,可以算作是新学。 这新学,与传统的学问,有这许多不同的地方。 近两年来,新学逐渐昌盛,尤其是朝堂之间,影响力越来越大。 于是,这新学与传统的学问便产生了一定的矛盾。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大明,要想发展,要想强盛,推广实用性,乃是势在必行。 故而,长久以来,一些个暗中的儒家子弟便被新学压在下面。 直到此时,杨一清一战封神,教许多人看到了希望。 杨一清是什么人? 都察院派往四方的总制陕甘的巡抚,这可是正统的儒家子弟。 此一番,杨一清用事实证明,传统的儒家学问,也是可以打胜仗的,也是相当实用的啊! 如此一来,那新学,又算得了什么? 弘治皇帝见状,则是略微蹙眉,沉声道:“此事,你怎么看啊?” 宁远一脸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道:“臣……站着看,嗯……总不能跪着看啊!” “自然,杨公,是极其厉害的!” “短短数日时间,便将安化王平叛,这战功,也是亘古少见的,可称彪炳史册!” 宁远真心实意般称赞。 弘治皇帝已是没眼看,斜瞥宁远一眼:“有些正行,朕问你,那王守仁,而今如何了?” “这……” 宁远略作犹豫:“臣亦不知,不过,想来……正在剿匪吧。” 王守仁到底在干嘛,他确实不清楚。 前段时间的来信,那老小子据说在讲学,而在讲学之后,自应当剿匪。 对于王守仁的本事,他深信不疑。 自一战彻底清剿詹师富便开始看出来,这老小子,已然彻底悟道,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有这等本事,打那四大贼寇,理应不成问题。 弘治皇帝点头:“朕……自也是信任那王守仁的,此子,非同寻常,日后,定会功盖当朝。” “只是,有些问题,驸马,你应该心知肚明。” “朕不期待那王守仁能够在三个月内彻底平叛匪徒,朕只希望,他那所谓招降卢珂一事,是真的,并非冒功!” 宁远会意。 此一番杨一清的声势,太大了! 假若王守仁招降卢珂有假,便是冒功,同时也意味着王守仁能力不行。 朝廷这边势必会变更策略,改换剿匪人选。 晚些时候,文武百官即将下值。 听到些许风言风语的王华一反常态,竟提前些许,准备回家。 可是,就在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一位老者。 “王大人,何以这般脚步匆匆啊?”那老者开口。 王华便有些难看。 因为这老者正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使,王越! 王越乃是三朝元老了,且战功赫赫,德高望重。 因去年的李广之事受到牵连,这才回到京城,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左副都御史。 心思百转之间,王华一手捂着肚子:“王公,下官……腹痛不堪,先行告退了!” 丢人呐! 王华无奈之际,只能假装肚子痛。 若不是因为那宁远,自家儿子又怎么会刚立下大功,便跑去南赣汀漳一带剿匪呢? 若不剿匪,此刻,又怎会被朝堂之上的诸多大员拿来与杨一清对比呢? 可王越见状,却是一手拦住了王华:“王大人,吾问你,你儿王守仁,可否当真招降了四大匪徒之一的卢珂啊?” “若是真的话,不费一兵一卒便招降匪徒,倒也是极为厉害的。” “不若杨公,虽是平定了安化王,却也废了千辛万苦。”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可实际上,却是揶揄一般。 在王华眼中,这王越越是夸奖王守仁,便越是贬低啊! 王华恨不得钻入地面。 太丢人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随口敷衍道:“王公,吾儿如何,吾亦不知,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王越见状,笑了笑,却也未多说。 也是这时,一道身影漫不经心一般走了过来。 王越眼睛一亮,忙是凑上前去,故作惊讶道:“呀,这不是繁昌侯嘛?” 宁远抬头,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王公好啊!” 王越不住点头:“驸马大人好,驸马大人好!” 宁远随口道:“王大人有事?” 王越摇头:“没事,没事,老夫只是听闻那王守仁极其的厉害,便想打探一番。” “敢问繁昌侯,那王守仁剿匪,而今,如何了?” 看似询问,可隐隐间,带着些许骄傲。 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体而言,那杨一清是王越的后生晚辈。 这感觉就像是后世的自家孩子考试成绩极好,作为家长的,自是忍不住询问其他人家孩子的成绩。 于是他随口道:“想来,应是不错的,王公可还有事?” 王越顿了顿,忽而笑了:“繁昌侯可否赏脸,咱请客,去海鲜大酒楼,吃上一顿?” 宁远也笑了:“那便劳王公破费了!” 不多时,二人来到海鲜大酒楼。 宁远简单点了几个菜之后,王越还特意点了一盘特色菜,油炸蝗虫。 就在等待饭菜期间,王越开口了。 “繁昌侯,你的本事,老夫,是佩服的!” “只是,对于这新学,老夫却是不敢苟同!” 嗯? 宁远侧目。 这是要当面质辩吗? 第488章 您说的对 文人,尤其是大明的文人,有一个特征。 喜欢打嘴炮。 一言不合就开始与你辩论,扯出各种圣贤经典,不把你辩的哑口无言,誓不罢休。 眼下,便是如此。 这王越,马上要开启嘴炮模式了。 宁远暗自苦笑。 自学问上来说,他当然是辩不过王越的。 莫说是王越,随便拿出来一个大员,他怕也辩不过。 毕竟,每一个在朝为官者,皆是熟读四书五经,各种经典,信手拈来。 换而言之,儒学,是满朝文人吃饭的家伙,寒窗苦读十余载,其水平,比之后世的市状元还稀奇。 而对于儒学,他宁远……也就是半吊水。 所以无论如何,学问上,他定是辩不过王越的。 于是,他直接开口:“王公,学问上,我这个一介武夫,自是不敢与您辩驳的……” 顿了顿,他又道:“但对于治世经民,咱或许……还有些学问。” 扬长避短。 儒家学问上,避退。 但对于治世,嗯……也就还行吧! 王越略有深意的看了宁远一眼,一些本欲激辩的言语,倒是止住了。 这小子,话外有话啊! 简而言之,莫说学问,单说治世,满朝儒家子弟,皆不行! 相当的自信! 王越深深的吸了口气,严肃道:“驸马大人,您既没学问,又怎会传授弟子呢?。” “就说这新学吧,听闻那王守仁在南赣汀漳一带,大肆宣扬,大有替代儒学的意思。” “驸马大人,敢问,你可是想改朝换代啊?” 这话便有些可怕了。 宁远微微皱眉。 这是在说他要谋反啊! 儒学乃是治理朝政的根基,取代儒学,与谋反又有何异? 顿了顿,宁远摇头:“王公,那王守仁,亦是儒家子弟啊,所谓新学,岂又不是儒学?” 王越深深的看了宁远一眼,却是笑了。 这小子,倒是聪明。 他本欲与宁远辩论新学与传统儒学的,结果,这小子却避而不谈,含糊其辞,巧妙的将问题给转移了。 想了想,他认真起来道:“那王守仁奉命剿匪,整日却游山玩水,四处讲学,不务正业。” “而杨一清杨公,快马加鞭,闪电出击,迅速将安化王平叛。” “二者相较,孰高孰劣,一眼便清!” “宁大人,你之弟子,不中用啊!” 嗯……果然开始喷了。 宁远笑了笑,轻点头道:“王公,您说的对。” 王越:“……” 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三番两次质疑宁远,可这小子竟是半点不在意的样子。 你这样……教人怎样质辩下去? 王越有些不悦:“有匪不剿,养寇为重,繁昌侯,你,居心不良!!!” 宁远:“您说的对。” 王越:“……” 气啊! 恨不得拍桌子。 可身为文人,尤其是当朝大员,他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宁远见状,有些诧异的样子:“王公,您继续啊,请继续喷,口下不要留情。” 王越:“……” 气的直瞪眼。 以前,与其他文人辩驳,大多时候都是两个人吵的脸红脖子粗,到最后,大抵也分不出个输赢。 但是,吵架的时候是爽的! 可此一刻……你的诸多言语、诸多观点,完全没用! 这混账小子压根不听啊! 眼看着仍旧冒出油气的一盘蚂蚱,王越拳头紧握,这是之前十分喜爱的食物,可此刻……半点胃口没有。 这时,却听宁远悠悠开口道:“王公,南赣汀漳匪患已有多年,而今人数更是达到了数十万。” 王越骤然一定。 数十万贼寇! 这……简直就是诛心的数字。 那杨一清倒也算是厉害,短短数日便将安化王平定了。 只是,那安化王终究只有数万兵马,与数十万贼寇比起来,哪个更为可怕,一目了然。 “哎……” 王越叹了口气,不知觉间,面色竟是苍老了几分:“廉颇老矣啊,明日……老夫开始钻研新学。” 他请宁远吃饭,本是想着辩论一番。 其中最主要的,自然便是新学与传统儒学。 借着杨一清大胜仗,再以王守仁为要点,继而与宁远辩解。 宁远虽是没与他直接辩解,可当说出贼寇数量之时,他便败了。 他败了,满朝的文人败了,传统的儒学,败啦! 宁远面色平静,深深的垂头下去,缓缓道:“王公,英明!” 王越苦笑:“英明个屁。” 宁远:“英明个屁?” 王越大笑:“个屁!” 随着这大笑声,似乎,周围已是没了其他声音。 宁远轻笑着,心满意足。 对于这王越,他也是十分钦佩的。 这是一个大才! 大明朝的太高祖皇帝曾说过,非武功者不得封爵,文官不得封爵。 可在这其中,有三个人是例外。 其一,王骥。 其二,王越。 此二人,皆是文官,却因武勋而受爵。 也就是说,先前的君王,宁肯破坏祖宗的规矩,也要封此二人之爵位,可见一斑。 所以,宁远对王越是十分敬重的。 尤其是此刻,王越放弃了成见,开始支持王守仁的心学,与未来的心学推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就在翌日,朝堂之间便出现了更猛烈的斥责王守仁的声音。 “陛下,王守仁整日游山玩水,贻误战机,理应处置。” “是矣!” “南赣汀漳一带,匪患严重,杨一清杨公博学多才,短短数日便平定安化王,亦可平匪患。” 百官之中,许多人开口。 竟是要换主帅!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暗暗犯难。 表面上,所议之事是平匪患。 而事实上,此番廷议关乎到新学与传统儒学之争,而新学,又与新政息息相关。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杨一清平定安化王太快了,一下子,将王守仁给比了下去。 还有便是,那王守仁也是相当的胆大。 口口声声说四大匪患之一的卢珂已降,可是,除了王守仁之外,南赣汀漳一带,根本没有其他的音信可以作证啊! 你说卢珂招降了,人家便降了? 谁信? 你得有证据作证啊! 而就在弘治皇帝犯难之际,一道身影却是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臣,恭贺陛下!” 宁远朗声道:“陛下英明神物,在陛下的治下,大明,威震四方,陛下,乃圣君也!” 上来便是一通马屁。 弘治皇帝诧异,但很快便反映过来。 有好事,而且定是南赣汀漳一带的好事。 他缓缓沉了口气,淡淡道:“宁爱卿,何喜之有啊?” 宁远直接道:“南赣汀漳四大匪患,而今,已平其三,仅剩迟仲容一伙。” 唰! 刹那之间,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四大匪患已经平了三个? 怎么可能! 第489章 满朝骇然 朝堂之上,一阵骇然。 南赣汀漳一带,大大小小的匪患,足有数百股。 而在这其中,主要以詹师富、卢珂、谢志珊、迟仲容四伙人为主。 可以说,只要将这四大匪患给平定了,其余的匪患,自不成问题。 但,这四大匪患实力都相当的强,朝廷数次出兵,都未能平定一伙。 尤其的因为蝗灾的原因,四大匪患更是扩充了人马,拥兵自重,更难剿灭了。 然而,眼下,宁远说什么? 四大匪患,已平其三? 只剩下迟仲容了? 那詹师傅倒是打完了,卢珂呢?谢志珊呢? 这两伙匪徒还没打呢啊,怎么就平定了? 很快,有人冷笑出来:“驸马大人,冒功,也不能这般冒吧?” “就是,先前口口声声说招降了卢珂,现在又说打完了卢珂和谢志珊,当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啊!” “说不得那王守仁是天神下凡,带着神兵利器,一招就灭了匪徒。” 许多人皆是不屑。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说那王守仁平了卢珂,倒是可能。 因为卢珂在四大匪徒之中,是最弱的。 可那谢志珊是什么人? 自号征南王啊,手底下佣兵四五万,在加上其巢穴地势险要,怎么可能在这区区不到半个月内,将其平定呢? 完全没可能的! 不同于打安化王,利用开花弹、火油弹等便可以一路横推下去。 南赣汀漳一带,深山老林较多,那匪徒只要网林子里面一钻,任你开花弹、火油弹如何厉害,也不一定打得到人家啊! 弘治皇帝也是相当意外,一番思考后,忙问道:“那王守仁如何打的卢珂,又如何剿灭谢志珊的?” 宁远淡淡道:“陛下,卢珂,降了,且率领诸多部下,与官军一同攻打的谢至珊,一战之下,活擒谢至珊。” 问题,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原点。 卢珂,降了? 一个当了数十年贼寇之人,只因区区一封劝降书,竟然降了? 而且,还与官军一道,攻打谢至珊? 这……怎么可能啊! 便是那怪志小说,也不敢这般写吧? 然而,就在此时,锦衣卫、东厂、以及地方知府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送至。 弘治皇帝看也不看,直接命萧敬当着百官的面,念了出来。 下一刻,百官皆骇然。 真的! 竟然是真的! 这不可能造假的,也不可能的冒功。 先前,王守仁说卢珂降了,其消息,只是一封“家书”而已。 可此一刻,有锦衣卫、东厂、以及地方知府的消息作证,便意味着,消息,一定是真的。 原因很简单,锦衣卫、东厂完全不可能与那王守仁一同冒功,因为其背后的主子毫无关联。 就如锦衣卫、东厂,报上来一个假的消息,也没什么好处啊。 降服卢珂,打赢谢志珊,是人家王守仁的功劳,与锦衣卫、东厂屁大的关系没有。 而既然消息是真的…… 这……太可怕了! 十多日前,那王守仁还在游山玩水,四处讲学。 到得眼下,竟是将困扰朝廷几十年的匪患,直接给平定了。 四大匪患,仅剩下一个迟仲容。 那王守仁……到底是怎样一个怪胎啊?怎会如此厉害? 如此对比下来,似乎杨一清在区区数日之间平安化王……也不是那般厉害啊! 因为匪徒与造反的安化王相比,十分难剿。 而且只是区区一个谢志珊便佣兵四五万,足足堪比安化王啊!更别提还有詹师富、卢珂等人了。 这时,百官之中,一道身影站了出来,颤颤巍巍的伏跪而下。 “吾皇……万岁!” 是王越。 文官之中,极有分量的存在。 其余百官见状,无论怎样,也只得跟着齐呼万岁。 无他,此一番,王守仁确实太勇猛了,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弘治皇帝亦是有些感慨,在百官起身之后,望向宁远:“繁昌侯,那王守仁,到底是怎样招降卢珂的啊?” 百官也是疑惑的看向宁远。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 太不可思议了。 先前,大家伙都没当回事,乃至于狂喷王守仁欺君罔上。 结果,是真的! 宁远见状,淡淡一笑。 是时候宣扬一波心学了。 于是他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应是王守仁懂的……知行合一。” “在王守仁写给臣的信件之中,王守仁曾言,卢珂必降。” “这与卢珂本身的经历有关,先前,乃是一个富家翁……” 一番侃侃而谈。 其中,又谈及王守仁劝降书的共情能力,说的绘声绘色。 百官闻言,虽是觉得有些玄之又玄,可事实如此,也只得梗着脖子认了。 退朝之后。 宁远与王越同行,路上,再次碰到了王华。 这一次,王越倒是没有讥讽王华,反而郑重其事的深深鞠躬:“王公在上,受……老夫一拜!” 王华吓了一跳,忙是扶起王越:“王公,使不得的!” 很快,经由宁远的解说,王华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竟是自家儿子在南赣汀漳一带立了大功。 于是乎,他再看向宁远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若非宁远举荐,若非宁远的教导,或许,自家儿子也未必这般厉害吧? 宁远看了看,试着道:“老王……伯安此番立功,皆是他自己悟性十足,与我这个师傅无关……” 王华:“……” 这混账小子,竟还借机占他便宜。 明明自己与这小子老爹是一个辈分的,到了这小子的这里……竟与他同辈分了。 不过他还是翻着白眼,故作认真道:“老宁……宁师傅,伯安有此功绩,你……功不可没……” 宁远忙是鞠躬回礼,打哈哈道:“王师傅,玩笑,开玩笑的,莫当真,恭喜哈,不出意外,伯安再平迟仲容,或有不可想象的嘉奖!” 匪患问题,困扰朝廷几十年了。 经过王守仁这一手,日后,整个南赣汀漳一带都会彻底安稳下来。 这可是真正的社稷之功。 文官封爵,亦有可能! 离开皇宫,宁远回到了宁府。 嗯……弟子都立下大功了,也是时候给自己放放假了。 反正又没人管。 宁府自是安全且安逸的。 宁府亭子之中,苏三正在吃小白兔奶糖。 见了宁远,她忙是走上去,展开一块奶糖,送入宁远口中。 宁远正要开始咀嚼,苏三又抽了回去。 她一脸惊诧的样子:“呀,哥哥,你与我同吃一块奶糖,秀荣姐姐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不会揍我吧?” “秀蓉姐姐,好可怕!” “不像我……” “我只会心疼哥哥……” 话音落下,已是一脸怪相。 宁远:“……” 他很想说:就你皮! 这边,苏三正要继续下去,旁边忽有一道咳嗽声响起。 旋即,朱秀荣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妹妹,你怕是不知道姐姐曾经号镇国战神吧!” 苏三立马乖巧起来,小跑过去,姐姐姐姐的叫着。 宁远也是很喜欢这温馨的一幕。 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啊,要不然他哪里还有精力干大事? “呼!” 一阵冷风忽而吹过。 宁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骤然回味过来,此刻,秋收已过,冬季,即将来临了。 尤其是这几年的气温比较低,此一刻,这一阵风,竟有些透彻骨髓的意味。 “好冷啊!” 宁远一个踌躇,忙是吩咐旁边的小厮:“快,取火盆来,快冻死了!” 小厮有些犹豫,悄然看向朱秀荣,见朱秀荣点头,这才去取火盆。 这时,朱秀荣缓缓道:“夫君,今岁不比往年,自天气寒冷以来,木炭的价格暴涨,一斤,已涨到了二三十钱。” “宁府虽是家大业大,可因为诸多家底都被你拿去开那个银行了,现在,要尽量的省一省了!” 嗯? 宁远闻言,略微皱眉。 木炭的价格,如此昂贵了吗? 二三十钱一斤? 竟是往年价格的七八倍? 眼下这只能算作是秋末、初冬,等到寒冬腊月,这木炭的价格,不得上天啊?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严肃道:“殿下,告知下去,自今日起,宁府,包括公主府,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 朱秀荣侧目。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 二三十钱一斤的木炭,大约可以燃一个时辰,这偌大宁府所有人都用木炭取暖,那得多少银子啊? 她疑惑似的道:“夫君……这怕是不妥吧,府上的开销极大……” 宁远大手一挥:“咱辛辛苦苦挣银子,为的是什么?往小了说,还不是为了教你们生活的更好?不用心疼,尽管烧!有多少烧多少!” 又是一日。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来了。 可很快,弘治皇帝便感受到一阵寒意,抬头看了看,却见内阁中的火盆,是灭着的。 他当即示意:“去,将那火盆点燃。” 萧敬便走了过去,却是被大学士刘健给阻拦了。 刘健苦笑道:“陛下,无需燃火,臣等亦可审阅奏疏。” 弘治皇帝诧异:“这是何故啊?” 一旁的谢迁摇头道:“陛下,而今,这木炭已是涨到了三十钱一斤,能省则省!”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遍体透凉! 木炭,三十文一斤了? 这普天之下,尤其是北直隶,将会有多少人被冻死啊! 第490章 吮吸银子的味道 内阁之中,弘治皇帝忧心忡忡。 木炭的价格,太贵了。 简直离谱。 往年,其价格大抵在七八文钱左右,这还是近些年来天气比较寒冷的缘故。 换做更早些年头,一斤木炭,不过区区四五文钱。 可是,眼下这个价格竟是飙升至三十文。 这可是一斤啊! 一斤木炭,节省一些,可以分为两次使用,每一次,大约半个时辰,一斤,便可以用一个时辰。 看似耐燃,可价格……实在是太贵了。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家,在这即将寒冷的天气之中,也不能只烧一个时辰的木炭啊? 而一天若烧个二斤、三斤,便是百文钱了。 算下来,一个月最少需要三两的银子。 这价格,可绝对不是普通百姓受得起的。 便是有钱人家,怕也只能主子使用,下人、小厮……估摸着,也只能受冻了。 而比起眼下三十文的价格,此一刻,只是初冬而已。 日后,价格,还要暴涨。 “朕……自继承大统以来,兢兢业业,这十余年来,总算是将祖宗的窟窿,补上了。” “就如今岁,虽是多灾多难,可百姓们的收成,还是不错的。” “如此,便不必如往年那般忍饥挨饿。”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这木炭价格竟也开始飞涨了。” 弘治皇帝慨叹着。 三位阁老见状,也是无奈。 这木炭不似布匹,布匹价格暴涨,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手段进行遏制。 可木炭呢? 真正价格暴涨的原因,是产出太少了。 这数量一少,价格,自然便会涨起来,乃至于疯涨。 对此,朝廷这边又能怎样? 颁布诏书,遏制木炭价格? 控制不住的! 就像大明律上规定的拆借利息一般,最高的利,只能是三分,也就是月息百分之三十。 可到了民间,莫说是三分了,便是五分也大有人在。 管不了。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是自愿的,朝廷,便无法管控。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回到养心殿。 萧敬本欲去点燃火盆的,却是被弘治皇帝摆手阻止了。 “算了,初冬而已,三位阁老可以忍受,朕……便也忍一忍吧!” 弘治皇帝无奈开口,身子骨却是在打颤,牙齿嘎嘎嘎的震颤。 萧敬没敢多说,忙是命人取来最厚的袄子,奉了上去。 如此熬了两日,到得第三日,天气骤然变得寒冷起来。 天空之中,竟是隐隐飘起了雪花。 而弘治皇帝,仍旧坚持着。 萧敬实在看不下去了:“陛下,燃炭吧,龙体要紧啊!” 弘治皇帝仍旧摆手:“些许寒冷,算不得什么,朕身为君王,理当为万民做表率”” 萧敬只得作罢。 弘治皇帝则是继续批改奏疏。 他的一双手,已是都是有些红肿,可却仍旧坚持着,认真审阅奏疏。 “嗯?” 忽而,他注意到一份奏疏。 竟是弹劾宁远的! 平日间,弹奏宁远的奏疏零零散散,自是不少,只不过,大多数都留在了内阁,鲜有呈上来的。 而对于能呈上来的,其内容自是至关重要。 只是,这一份奏疏…… 弘治皇帝不由得迷上了眼睛。 有些怪,怪的令人不敢置信。 他不由得抬起头,沉声道:“近日来,驸马,都在做什么啊?” 萧敬愣了愣。 还真没注意。 这几日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木炭价格上面了,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控制价格,为君分忧。 至于驸马宁远做什么……即便是有消息,也被他自动忽略了。 所以,犹豫之后他有些不确定道:“臣以为……驸马大人也应因木炭价格暴涨而忧心吧?” “忧心?” 弘治皇帝砰的一下拍桌子:“他忧心?他若当真忧心便好了!” 说着,直接将奏疏甩给萧敬:“你看看,看看,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啊?” 萧敬吓了一跳。 驸马都尉……该不是又要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瑟瑟发抖的拾起奏疏,打眼一看,几近愣住。 这上面提及,繁昌侯宁远,铺张浪费,奢靡成风,竟是在家……烧木炭玩! 烧木炭也就罢了,还分时间,每天一早一晚,定时烧木炭。 每一次所烧木炭,竟达数百斤! 因为木炭过多,宁府的院落之中,隐隐有大火冲天,将四周都给烤的炙热了。 于是乎,诸多百姓发现了好去处,干脆蹲在宁府外面……取暖! 暖和啊! 据说,那宁府的院墙都是热的,整个人贴在上面,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这这这……” 萧敬直接看傻眼了。 这驸马都尉,到底要做什么啊? 疯了吗? 几十文一斤的木炭,一烧便是数百斤。 这哪里是铺张浪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还有便是,连皇帝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都不烧木炭,做出表率。 结果,那宁远竟是躲在府上,疯狂的烧? 还是个人吗? “去查!” 弘治皇帝隐隐有些怒火中烧,随即,直接起身:“无需查了,此时,按照奏疏所言,那混账定是在烧木炭,朕,亲自去看看。” 跟着,一行人微服出宫。 弘治皇帝直接骑马而行,没走多久,在距离宁府还有数百丈左右的时候,街头之上,骤然出现一阵骚乱。 诸多百姓,皆是如发疯一般,朝着宁府的方向冲去。 “别推老子……” “前面的,你快点。” “就是,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一些人你推我搡,将弘治皇帝的坐下大马惊吓的险些躁动。 弘治皇帝面色逐渐阴沉下去:“呵呵,声势……如此之大了吗?走……” 话音还未落下,旁边一名老者经过,回头瞥了一眼:“这位大人,一看您就是达官贵人,就不要去蹭暖墙了吧?” 弘治皇帝:“……” 竟是被误认为蹭那……暖墙了? 他是又气又无奈,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不多时,来到宁府跟前,放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一群人,足有两三千。 这些人里一层、外一层的拥挤着,不断挪动、变换,几乎是将整街道都给占满了。 就在这时,随着宁府内一声锣响,渐渐的,随着微风吹动,竟是有着一股暖气,自宁府吹来。 不多时,宁府院墙跟前,竟是出现了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火光。 那火光不断上涨,片刻之后,俨然有些明火出现了。 “哇,好舒服啊!” “太暖和了。” “要知道,宁府内,烧的可是木炭,三十文一斤,一次燃数百斤,十数两银子,大家伙好好吮吸这银子的味道吧!” 许多人皆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甚至还有人因为太热,将外面的袄子拖了下去。 弘治皇帝喉咙涌动,目瞪口呆。 第491章 做好事不留名的驸马大人 弘治皇帝傻眼了。 眼看着这些百姓享受的样子,一时间,竟是不知宁远此行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说他铺张浪费吧,眼下,这数千的百姓,占据街道,蹭着那暖气,好不适宜。 可你若说他不浪费,这一次数百斤的木炭,便是十数两银子。 这烧的,可是真真切切的银子啊! “歪,这位大人,您蹭够了没?蹭够麻烦您让个地方,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蹭呢。”有人冲着弘治皇帝开口。 “额……” 弘治皇帝是相当无语的,犹豫了一下之后,掉头,向后退了退。 很快,便有一些人快速补了过去,将空地占据,开始享受起来。 “不得不说,繁昌侯真是大好人啊!” “岂止是好,那百年难见的大善人。” “对对对,他老人家害怕大家伙冻着,故意燃烧大量的木炭,给大家伙取暖。” “同时呢,因为不想大家伙感恩戴德,才在自家的府邸燃烧木炭,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啊,繁昌侯,太好了!” 这样的言语,此起彼伏。 弘治皇帝整个人都无语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驸马都尉吗? 他缓缓摇头,而后命人凑前去,清理出一条路,来到宁府跟前。 这一下,诸多百姓不愿意了。 要干嘛啊? 插队蹭暖? “这位大人,您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是,大家伙蹭暖,可是有秩序的,不允许任何人插队,莫说是你,便是天王老子了也如此!” “大家伙看看,这位大人衣着光鲜,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如此有钱,还跑来与大家伙蹭暖,还要不要脸啊?” “臭不要脸!” 一些人先后开口,狠狠的斥责。 弘治皇帝脸红脖子粗。 他堂堂帝王,竟是被人认为是来蹭暖的! 丢不起这个人啊! 不过他还是忍着,待得门童开门,逃也似的走了进去。 进入宁府,放眼望去,在院墙的周围,有着一簇簇火焰。 火焰下面,则是一块块,累叠起来,烧的正旺! 弘治皇帝见状,深深的抽了口气,暗暗咬牙。 看那样子,哪里止数百斤,怕是近千斤了! 一次烧千斤,这一早一晚,便是两千斤,数十两银子啊! 这是烧银子啊! “宁远,滚出来!”弘治皇帝沉声喝道。 宁远自是得到消息,忙小跑着赶来,一脸的嬉笑。 弘治皇帝见状,越发的生气。 这小子,还没意识到自己之过错?反而一脸立功一般,等着表功吗? 他当即开口道:“宁远,你可知罪?” 宁远有些错愕的挠了挠头:“臣……不知。” 弘治皇帝直接道:“你奢靡无度,一日白白烧炭近两千斤,此乃铺张浪费,你还敢嘴硬?” 宁远更是茫然的样子:“陛下,天色渐寒,百姓寒冷,臣燃木炭,为百姓取暖,乃是救济百姓,断不是浪费啊!” 弘治皇帝:“……” 这番辩驳,确实很有道理。 毕竟外面那两三千百姓,因为这木炭的燃烧,很是舒坦。 可他还在冷着脸道:“既是救济百姓,何不将这些木炭分发百姓?” 宁远笑了笑:“陛下,臣……做好事,不留名的!” 弘治皇帝:“……” 他一瞪眼,那叫一个气啊! 这混账,当真是不要脸啊,什么话都敢说? 你这,也是做好事?也是不留名? 顿了顿,弘治皇帝低声道:“你可知,你这等行径,会致使木炭价格继续上涨?” 宁远想了想,赔笑道:“这……臣还真不知道。” “另外,陛下,臣以为,木炭上涨,未必……是坏事。” “敢问陛下可听闻过一个诗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说到后面,他已是十分的严肃。 事实上,之所以这样“浪费”木炭,他的目的便是令木炭价格暴涨。 原因很简单,无论这木炭价格是否暴涨,于普通百姓而言,基本是没有影响的。 因为,即便木炭的价格还是先前的七八分钱,普通的百姓,也舍不得烧啊! 既如此,木炭的贵贱与否,与大部分的百姓,没半点关系啊。 而弘治皇帝闻言,顿了一下,旋即沉默下去。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这是唐朝诗人白居易一首诗中的一句,用以形容卖炭翁明明穿着淡薄,却还希望天气更寒冷一些,这样才能将木炭卖出更高的价格。 字字揪心! 这,不也正是大明百姓而今的现状? 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可是,木炭价格暴涨,终究会令得更多人的用不起木炭,这些人,岂不会受冻?” 宁远却道:“此事,因人而异,陛下,而今,您还用木炭吗?” 弘治皇帝会意过来。 这小子的言外之意是根据家庭富足程度为依据的。 你家里真有银子,无论木炭贵贱,都买得起。 而对于他这君王而言……天下都是他的,又岂会用不起木炭。 于是,为了面子,他只得脸不红心不跳道:“朕……自是用木炭的!” “这便对了!” 宁远笑道:“您是君王,自是不缺木炭,故,木炭价格是否上涨,于您,并没有影响。” “而对于其他较为富足的人家而言,同样如此。” “一家十余口人,一月所需木炭,不过数百斤。” “至于下人、小厮……就同诸多普通百姓一样,只能烧木柴。” 一番话,侃侃而谈。 弘治皇帝沉默。 他虽是觉得木炭价格暴涨是不对的,可偏偏,宁远这番话竟很有道理。 但很快,他捕捉到什么似的道:“驸马,你忽略了一类人,便是先前可以用得起木炭,而今却用不起的人!” 宁远早就准备好一般,摇头笑道:“陛下,您再试想,您所提及的这类人,用不起木炭,会用什么取暖呢?” 答案,呼之欲出。 宁远直接道:“会用木柴!” “如此一来,木柴的价格,也会跟着木炭,一同上涨。” “木柴价格上涨,一些百姓便会上山砍柴,而后卖给需要木柴的大户人家。” “卖了木柴,便会增加收入啊,有了收入,才会过的更好。” 宁远感慨一般。 他刻意的忽略了一点,却也是无奈之举。 百姓们卖了本应自用的木柴,便要受冻啊! 弘治皇帝也是沉默许久,不由得问道:“按照你这意思,木炭上涨……还真是好事?” 宁远轻轻点头:“陛下,凡事有利有弊,但木炭上涨,利大于弊!”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怪异,不知觉间……竟也觉得宁远这番话,很有道理。 那么,朝廷……应该鼓励百官、以及百姓们使用木炭? 第492章 蜂窝煤 弘治皇帝心怀疑惑的回到了宫中。 一路之上,他看到许多蹭暖之人,也看到为了蹭暖而奔走的百姓,心下,感慨万千。 某种物品的价格暴涨,本是坏事。 这可是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 可经过宁远这一番的歪理邪说……他竟是无法反驳,还觉得很有道理。 一直回到养心殿,他略微皱着眉,感觉……有些寒冷,而后,看向萧敬。 “点燃火盆?” 却是个问句。 萧敬笑了笑,道:“臣也以为繁昌侯说的有道理,最起码于普通百姓而言,木炭价格上涨,是好事。” “先前,臣是家境也十分的贫苦,故对诸多普通百姓的心里,也算是懂的。” “若是可以挣银子,普通百姓们,宁肯自己受冻,也会卖出一些木柴。” “而有了银子,便可以给子女添置衣物,吃的更好一些……” 弘治皇帝点头。 心底,触动极大。 也是这一刻,他对那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越发的清楚了。 身为君王,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认为百姓们如何如何。 可于诸多普通百姓而言呢? 未切身体会过百姓们的苦,又怎能断言百姓们需要什么呢? 于是,弘治皇帝大手一挥:“自明日起,朝堂的诸多衙门,皆燃木炭火盆!”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一个人坐在火盆旁边,有些阑珊。 白日间与皇帝陛下的那番言语,虽是忽悠,却也道出了实情。 事实,就是这个样子。 木炭,对诸多普通百姓们而言,本就遥不可及,涨与不涨,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正受牵连的,是那些中层,有些钱,但又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 就如先前的宁府。 吃喝不愁,但要奢靡的所有人都使用木炭取暖,想都别想。 如此一来,对于普通百姓,木炭价格上涨,反倒是好事。 而除此之外……他自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推广煤炭!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中,煤炭,是不可烧的。 因为,这玩意在许多人的心里,是有毒的! 在这个前提下,他这边若是公开售煤炭,势必会受到一定的阻力。 可当木炭价格高不可攀,煤炭价格又便宜的时候,短时间内,便可令许多人接受煤炭。 又是一日。 早朝之上,一盆盆的木炭,燃了起来。 文武百官俱是被吓了一跳。 先前,可是听说陛下为了为万民做表率,宁可自己冻着,也不燃木炭的。 此刻,何以变卦了?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解释,笑呵呵的与百官议论政事。 而也是这个早上,宁远驾马,率领几十名护卫,直奔大同而去。 煤炭的生意,必须要做起来了! 若换做后世,大同,便是煤都,各种煤的储藏量惊人。 五百里的距离,因为有了高速公路的缘故,当晚,宁远一行人便抵达了大同,同时也见到了晋王朱知烊。 “老哥,老哥,您可终于来了!” 朱知烊几乎快哭了出来。 前一年,在打小王子巴图蒙克的时候,他与宁远便建立了合作关系。 只是过去这么久,他几乎是将整个江西境内的大山都买了下来,耗尽了家产,宁远那边却没了消息。 这可是把他急坏了。 眼下,千盼万盼,终于是把这个人给盼来了。 “来来来,宁老哥,咱给您接风洗尘。” 说着,二人来到一间酒楼。 正事也不提,只是吃喝,不多时,包厢房门打开,十余名着装清凉的歌姬走了进来。 宁远一看便会意过来,忙是摆手:“兄弟,而今哥哥我是驸马啦,当不起,当不起这种厚待的!” 朱知烊点头不迭。 先前,他送出一个刘美人的时候,这位老哥还不是驸马呢。 而今成了驸马,自是要收敛一些。 于是他挥退歌姬,谈起了正事:“老哥,这一年多以来,险些把本王穷死,咱们的煤炭生意,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啊?” 宁远笑了笑:“我这不是来了吗,立刻、马上做生意,人手准备好了吗?” 朱知烊道:“准备万全了!” 宁远点头:“事不宜迟,今晚便开始!” 就在当晚,挖矿的工作,直接展开来。 朱知烊这边,足足雇佣了数万人,同时开采数个煤矿,这其中,便包括了一座无烟煤煤矿。 将无烟煤、烟煤、以及黄泥、木屑,以一定的比例混合下来,再在上面打上孔,蜂窝煤煤,便在这大明诞生了! “老哥,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朱知烊不解的问。 明明都是煤,这般混合,有用吗? 宁远没有解释,却是将刚烘干好的蜂窝煤点燃。 火苗很弱,几乎没有什么火苗。 可就在这火苗之下,整个房间都变的暖暖的。 “咦?” 朱知烊骤然一定:“没有烟?这蜂窝煤,几乎是没有烟?好神奇!” 宁远只是淡淡一笑。 若单纯售卖无烟煤,倒也可以。 只是相对而言,无烟煤的数量较少,而且热量不是特别高。 通过这般混合,非但可以将硫等有害物质降至最低,还可以使得燃烧的时间更长,且更安全。 “按照此法,加紧生产,某明日便要带一批回京!”宁远吩咐道。 朱知烊这边自是加紧赶工。 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一夜之中,便生产出近万块蜂窝煤。 于是,翌日,宁远便带头,带着一万块的蜂窝煤,返回京城。 总体而言,这蜂窝煤的成本并不高,主要的成本,还是在运输上面。 为此,他采用了四轮马车、还用了体力较好的骡子进行运输。 直到四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是返回京城。 简单整顿一番后,宁远带着十多块蜂窝煤来到了内阁。 其时,内阁中的火盆即将燃灭。 宁远见状,直接将四五块蜂窝煤填入其中。 这本是一件极其微小的小事。 可当大学士刘健抬头看了火盆之后,几乎是跳了起来:“驸马,你……你……这是作甚?为何要坑害老夫等人?” 李东阳与谢迁见了,也是几个激灵,如躲瘟神一般,退到门口处。 “撤了,快,把那煤块,撤了!” 三个人都吓坏了。 煤,是有毒的啊! 宁远这小子,公然在内阁燃煤,这不是想害他们的命吗? 第493章 神奇的煤 三位阁老吓坏了。 宁远这小子,竟是要在内阁之中燃烧煤炭,这跟谋害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煤是有毒的。 莫说是他们,便是寻常百姓也知道,这煤,不可轻易点燃,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毒死。 传言之中,煤的毒,甚是猛烈。 有着一股独特的臭味,只要人闻了,极容易丧命。 “繁昌侯,你这开的是什么玩笑?” 刘健稳重下来,严声道:“撤了,快将此煤撤了!”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赶来。 眼见火盆之中的蜂窝煤片刻之间燃烧起来,也是吓了一跳。 可很快,他想到什么似的,有些惊骇的看向宁远:“驸马,这……是何故啊?” 宁远解释道:“臣刚做的蜂窝煤,这不特意赶来,给三位阁老展示一番嘛。” 弘治皇帝点头,却是笑了出来:“朕看,你这是要谋害三位师傅吧?想要谋朝篡位吗?” 宁远无奈的摊手。 弘治皇帝倒是平和的开口:“三位师傅,这小子诡计多端,说不得……当真有办法可以使得煤无毒,不若试试?”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从外表来看,眼前这煤,似乎……确实经过了的一定的处理,与寻常的煤块的形态,大有不同。 难道……当真将其中的毒,给除去了? 若当真可以的话,大明疆内,煤矿无数,尤其是当下木炭价格暴涨,若以煤炭取代木炭……岂不是可以令无数百姓免于冻伤?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刘健严肃起来,顿了顿道:“试试倒是无妨,不过……臣觉得,臣一人试用便可,陛下、谢公、李公理应退避。” 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虽说宁远的品行无需质疑,可万一这玩意真有毒……这大明的皇帝、以及三个阁老,直接被一窝端了啊! 李东阳和谢迁闻言,皆是摇头:“陛下、刘公,还是臣等来试用吧。” 互相谦让,到得后面,竟是争执起来,谁也不愿离开。 于是乎,三人索性一同留下。 弘治皇帝见了,也跟着大摇大摆坐下,道:“三位爱卿不必劝朕,朕……相信繁昌侯的,便一同试用吧。” 很快,被端出去的火盆,再度端了进来。 一开始,还是开着门窗的,弘治皇帝侧目道:“既是试用,理应按照百姓们日常使用而来,关闭门窗。” 门窗关闭,内阁之中,气氛在无形之间紧张了几分。 大家伙可都是拿着小命在试用啊! 几人皆是不约而同的盯着那火盆看,火盆,很安静。 其中的蜂窝煤引燃之后,逐渐变得红通通的,尤其是那一个个窝眼之间,红的刺眼,却是没有明火出现。 几人不由得瞪大眼。 其中刘健还向前凑了凑,轻轻抽了抽鼻子,怪异道:“竟是没有臭味。” 李东阳和谢迁也纷纷上前,仔细观察,鼻子轻嗅:“确实没有臭味。” “非但如此,这煤燃烧之际,竟只有轻微的烟气,徐徐升腾,甚是神奇啊!” 三人惊奇不已。 要知道,普通的煤块燃烧之时,会产生大量的浓烟,而且,那烟还带有臭气,亦可能带有毒气。 可眼下,通过宁远的处理,竟是将两大缺点给除掉了。 这就厉害了! 且只提减少浓烟,这便使得此煤有了实用性啊。 若不然,即便是煤块没有度,在火盆中燃烧,浓烟滚滚,呛也呛死了! 而现在,非但没有浓烟、臭味也没了,唯独需要验证的便是此煤……是否有毒! 足足等了半刻钟,是否有毒还不清楚,可是坐在附近的三位阁老皆是热的大汗淋漓,不得不将厚重的袄子脱下。 “不得不说,这煤的供热,丝毫不比木炭差啊!”刘健感叹。 “岂止是不差,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谢迁也是慨叹。 这,又是一个优点。 火力较旺盛,同时……都燃烧这么久了,这煤,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 耐燃啊! 又过了一会,当蜂窝煤燃烧了足足一刻钟之后,三位阁老终于是抬起头。 已然过去这么久,他们的身体出了暖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这便足以说明,此煤……无毒! 无烟、无臭味、无毒、火力旺、又耐燃。 这普天之下,还有比这煤更适合作为取暖之物了吗? 当即,刘健看向一直淡然的宁远:“繁昌侯,此煤经过处理,造价几何?工艺可否繁杂?又可否将处理之法推广来开?” 连珠般问了诸多问题。 宁远笑了笑,命人取来水壶,架在了火盆的上面。 跟着又取来几个茶杯,掏出一个小包,取了茶,放入其中。 “这是……宋茶,也有人称之为乌龙茶。” 宁远手下动作不紧不慢,倒也有几分恬淡、清幽的意味。 “此茶采自于潮州一带,当地人将其命名为单枞,又经过臣的炒制,口感甚是清冽。” 说着,半壶水已是有了沸腾的迹象。 取水洗茶之后,茶身开始逐渐舒展开来,顿时,阵阵香气自茶壶飘荡开来。 随即,宁远将彻底沸腾的水倒入茶壶,撇去浮沫,直接将茶水倒入茶杯之中。 而后,他摊了摊手,示意弘治皇帝几人品茶。 弘治皇帝提起茶杯,先是轻嗅,顿感一股馨香扑鼻而来。 他小酌一口,令茶水在口齿间回荡,跟着咽下,细细回味,点头道:“确实是好茶,味道与其他的茶,截然不同。” 刘健也跟着道:“茶是好茶,只是,繁昌侯,这茶……与煤炭,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远笑了笑道:“并无直接关系。” 刘健:“……” 大家伙坐在这里,那是商量大事的。 结果等来等去,你告诉我这所谓的乌龙茶没关系? 没关系你不早说? 刘健有些不悦,正要再度询问。 却听宁远随口道:“刘公以为,此茶,价值几何?” 刘健按捺着,想了想道:“茶虽是好茶,却有替代品,故,一斤最多不过十两银子。” 一斤十两银子,也已经是天价了。 要知道,普通的茶,才堪堪数百钱,即便是先前与鞑靼、瓦刺茶马互市,也才二三两一斤。 宁远又道:“若无下官炒茶,刘公可否喝得此茶?” 这话便有些意思了。 刘健深深的看着宁远。 茶的品质如何,与炒茶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 没有宁远炒茶,他自是喝不到此等品质的茶。 这里面,强调的是一个手艺、工艺。 于是他略微皱眉:“所以,你并不愿意将此工艺方法推广开来?” 第494章 今日格外的暖 非是刘健感到怪异,便是连弘治皇帝也是有些不解。 对于宁远这小子,他自是清楚的。 心怀宽广,有这个朝廷,有这个天下。 而眼下,木炭价格暴涨,势必会影响涉及民生。 在此关键时刻,理应将制作方法交出来,大行推广,以减少伤冻之人。 可看宁远这意思,竟是不想将方法交出来。 “陛下,三位师傅,并非臣不愿意将蜂窝煤的制作方法交出。” 宁远苦笑道:“只是,就目前这个情况而言,是不能将方法公开的。” 弘治皇帝侧目:“这是何故啊?” 宁远顿了顿,道:“其中原因……涉及经济之道,亦有关朝廷稳定,若公开方法,极易惹出不可想象的麻烦。” 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因为,对于煤,贯穿整个大明来看,一开始太高祖皇帝朱元璋是禁制私自挖矿的,原因种种。 可到了后面的嘉靖、隆万时期,为了获取银子,便大肆开放各种矿的采摘权,一时之间,各种乱象层出不穷。 就如眼下,一旦方法公开,民间势必会出现很多私自挖采的行为,煤炭市场便会混乱不堪。 “当然,除此之外……臣也还指望着这蜂窝煤赚点银子。”宁远略微心虚的笑着。 没办法啊,毕竟已经答应了晋王朱知烊。 蜂窝煤刚出来,反手便将制作方法公开出去,还怎么挣银子啊? 弘治皇帝闻言,目光骤然深沉起来。 果然,这小子找出种种借口,当真是为了挣银子! “所以,你小子先前提议多烧木炭,提高木炭的价格,为的,便是推广这蜂窝煤,对吧?”弘治皇帝沉声道。 木炭价格越贵,推出蜂窝煤后,价格一对比,购买的人才会更多。 宁远不置可否:“高木炭价格与普通百姓而言,确实有许多好处。” 堂而皇之说出这句话,宁远都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就像是后世一些个提及高房价对年轻人是好事一般……嗯……一言难尽。 当然了,这木炭与房子是不同的。 房子,是必需品。 而木炭与普通百姓而言,连刚需都算不上。 “好了,你不要说了。” 弘治皇帝打断宁远,直接道:“煤矿,乃是朝廷的物产,岂容你私自开采?” “自此后,令通商司以矿入股,占股,最少五成。” “另外,这蜂窝煤的价格,不可太贵!” 一通吩咐。 宁远倒是会意。 诸多煤矿,包括其他的矿,归根结底,都是朝廷的。 可以说,他与晋王朱知烊如此开采,乃是犯法的。 而当通商司参与进来,便意味着他们的开采,变得合法化了。 自然,这位皇帝陛下的胃口也不小,开口便要五成股啊! “对不起了,晋王同学。” 朝廷要五成股,就意味着他与朱知烊的股份缩减一半。 他倒是无所谓,可朱知烊前后投入大笔银子,将诸多山头包下来,到头还赚不多少银子,血亏啊! 离开内阁,宁远开始策划起来。 朝堂这边的宣传,大抵是圆满的。 接下来,便要向顾客们宣传了。 出来宫殿,他来到街上,四处走动着。 各个铺子之中,木炭的价格,已是涨到了近四十钱一斤,即便如此,销路仍旧不愁。 故一些个掌柜的在这短短数日之中,已是赚的盆满钵满。 除了关注木炭价格之外,他还留意到街面之上多了许多扛着柴火之人。 这些人脚步匆忙,扛着柴火,先后经由诸多府邸,叩门询问是否需要柴火。 “主人家,还要木柴不?都是上好的,今日刚砍伐的,绝对耐烧。” “滚吧,府上的木柴已然屯满了。” “价格可以便宜一些,您看,这里足有五十斤,您给十文钱就好。” “走走走,烦不烦啊。” 宁远走马观花一般,看到了许多景象,也看遍了这人世间沧海桑田。 这两年的大明,已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好了。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就如方才那个卖柴翁,可能家里都没多少柴火了,却仍旧将打来的柴卖与豪门府邸,换取微薄的钱财。 扛着五十斤柴,走数里路,只为换得十文钱。 就这……人家还不一定要。 看着,便教人心痛啊。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是回到宁府。 此一刻,宁府周围已是被围拢的水泄不通,都是来……蹭暖的。 “呀,宁大人回来了。” “快快快,都让开。” “后退后退,让宁大人过去。” 一些人见礼之后,主动让开了一条路,在路的两侧,则是自发的组成一道人墙,为宁远“保驾护航”。 待得宁远走到大门口处,有人忍不住道:“宁大人,今日……何时燃炭放暖啊?” 宁远笑了笑,道:“这就开始!” 回府之后,他当即命小厮准备起来。 只不过,不同于先前的是,此一番燃的,是蜂窝煤。 院墙四周,早已是摆好了蜂窝煤,随着宁远一声令下,开始点燃。 很快,在微风之下,诸多蜂窝煤燃了起来,火势勾连,片刻之间,便出现了一道道明火,不住的向上升腾。 跟着,自是一股股暖意传到了外面。 “哇……舒服!” “咱每天最舒坦的时刻,便是蹭暖。” “繁昌侯当真是大好人啊!” 许多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因为,闲着也是无事,别的地方又冷,只有跑来宁府跟前蹭暖,才能给冰冷的身体一丝丝的慰藉。 “咦……不知为何,老夫感觉今日的火势……似乎更加旺盛了呢?” “确实,难不成,今日增加了燃炭的量?天啊,这得多少银两啊?” “便是以千斤来算,一日两千斤,那也要八十多两银子了。” “繁昌伯真好啊。” 一些个人感叹着。 也是这时,有人面色怪异道:“今日,确实更暖了,只是不知为何……好像闻不到木炭的味道了。” “嗯?不对!有古怪。” “这味道不似木炭,好像……更像是……煤!” 许多人开口,已是有点懵了。 那煤,可是有毒的。 难不成,繁昌侯要把大家伙都给毒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好端端的,繁昌侯岂会加害我们?” “对,你们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还很暖和。” “有道理,还有啊,如果是煤的话,岂会没有滚滚浓烟?” 众人终于是放松下来,继续蹭暖。 这一次,似是因为“木炭”的量增加了,竟是燃烧了一个时辰又一刻钟,比之先前,多了一刻钟。 蹭暖完毕之后,众人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宁府大门打开,宁远走了出来。 “大家伙对于今日的暖气,可满意否?”宁远问。 众人皆赞口不绝。 宁远笑了笑:“既如此,那么,今日便加时一个时辰。” 众人更是欢欣鼓舞。 繁昌侯,也太好了吧? 简直就是数百年少见的大善人啊! 然而,下一刻,当宁远闪身,随着一架黑乎乎的蜂窝煤的出现,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第495章 便宜的吓人 宁府外面,原本几位热闹的。 毕竟,哪位宁大人今日竟是要给大家伙加时了。 可当众人看到那黑乎乎的蜂窝煤之后,骤然噤声,偌大街头,死寂一片。 无数人瞠目结舌之间,有人喃喃似的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怪怪的,又黑乎乎的,好像是……煤。” “煤……” “难不成,大家伙刚才吸的,竟是这煤气?” 无数人状若癫狂,神魂骇然。 原本以为吸的是暖气,结果,吸的,竟然是有毒的煤气。 “完了……完了,我不行了。” “我也……” “我脑子发麻……” 一些人惊骇之间,向上翻白眼,而后…… 咣!咣!咣! 转眼之际,竟是有数十人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也是吓坏了。 这煤气,当真有毒? “宁大人,您这是……”有人瞠目结舌。 宁远见状,却是半点不在意;“大家伙,你们,方才吸的确实是这煤气。” “但是,请你们仔细感知一番,此一刻,你们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这话,倒是提点的众人。 仔细感知一番后,这身体……似乎没有异样。 难不成是这煤气,没有毒? “可是……宁大人,这些倒下之人,若非中毒,又是为何啊?”有人问。 “很简单。” 宁远随口道:“敢问,当你们得知这是煤气之时,是否害怕?” 有人道:“自是怕的。” 宁远道:“倒下之人,不过是比你们更怕罢了……” 简而言之,吓的! 跟着,他又道:“非是你们,便是我,方才,不也同样吸了这煤气?偌大宁府所有人,不也吸了煤气?结果很显然,没有半点问题吧?” 这话,几乎是将所有人都点醒了。 是啊。 人家宁大人可以坑害你……呸……人家宁大人怎么会不顾家人而坑害大家呢? 见众人冷静下来,宁远这才高调的宣布:“这,便是我给大家介绍的,接下来会在百善铺子开售的最新物品——蜂窝煤。” “或许大家对煤有一些误解,但我不希望大家伙对蜂窝煤恐惧。” “此煤无毒,甚至烟气都是极少的,比之木炭,效果如何大家伙方才也感受了,便不累述。” “我想说的是,自此后,蜂窝煤,将不限量,一年之内,不涨价!” 而后,他便将一架蜂窝煤挪到街道之上,分为数堆,燃了起来。 一众人围拢在蜂窝煤跟前,仔细观看,皆是讶异不止。 这蜂窝煤……也太神奇了吧? 竟然没有毒? 而且,似乎很耐燃。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即将在百善铺子售卖。 而百善铺子是什么地方? 售卖诸多神奇物品的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此物……定将在短时间内,火遍京城啊? “等等,此物,不限量出售?而且,一年之内还不涨价?岂不是说……” 一些人的心思活跃起来。 大多时候,百善铺子售卖的物品,量都是极少的,前期,只要买到,基本便是赚到。 眼下,这又一个赚钱的机会,来啦! 于是,就在翌日。 夜禁刚刚解除,便有一道道身影出现在街道之上,抢着来到一个个百善铺子跟前,排队起来。 到得天色放亮,京城的诸多街道之上,已是出现了一个个长-龙,煞是壮观。 临近巳时,街头之上,已是人满为患。 因为所有人都能预感得到,这蜂窝煤,价格……不会太高。 “听说,今日木炭的价格受蜂窝煤影响,再度掉到了四十文一斤。” “咱能感觉得到,这蜂窝煤的售价,一斤,不会超过十文。” “十文有些多了吧,咱感觉,应该在五文钱左右。”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百善铺子,出了名的贵,就算十五文一斤,也还不到木炭价格的一半。” 许多人开始猜测起来。 终于,到了巳时。 百善铺租总铺跟前,宁远亲自来了。 “首先,多谢大家伙来捧场。” 宁远淡笑道:“还是那句话,今日起开始售卖蜂窝煤,不限量,但要迟一些交货。” “再次,需要提醒大家伙的是,蜂窝煤本身没有毒,可放心使用。” “但若大家伙将其捂着,或者与气流隔绝,也是会出现毒气的。” “非是蜂窝煤,便是木炭,与气流隔绝,也会出现毒气。” “当然,只要大家伙不阻断气流,正常燃烧,此蜂窝煤,比木炭热量更大,可燃时间更长。” 宁远简单的解释了一番。 主要是担心一些穷苦人家舍不得蜂窝煤烧的太快,继而阻断空气,强行使蜂窝煤烧的慢一些,便会出现燃烧不充分的情况,继而产生一氧化碳。 莫说此时,便是后世,仍旧有一些家庭不小心之下,中了此道。 无论是蜂窝煤还是普通的煤,其本身都没有毒。 之所以产生毒气,也就是一氧化碳的原因,便是可燃物燃烧的不充分,氧气不足。 其解决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保证煤炉通风良好,空气可以进入。 而在而今的大明,各家各户的密闭条件自是不必说,冬天漏风的情况多了去了,只要保证不强行遏制空气流动,便不会有问题。 一番科普之后,宁远继续道:“第二,即日起,百善铺子招募脚夫,负责运送蜂窝煤,基础月薪,一两银子。” “底薪之外,根据运送路途长远、每月运送次数等,另有奖赏。” 话音落下,人群之中,许多人的眼中冒气了亮光。 简而言之,招工。 而且,每月,最少有一两银子! 这差事,简直快堪比吃皇粮啦! “这第三件事嘛……自然便是蜂窝煤的售价一事。”宁远继续开口。 许多人不由得打起精神。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却听宁远缓缓道:“此蜂窝煤,一块,即为一斤重,一块的售价为……一分钱!” 轰! 前方,众人皆是震撼了。 一斤,一分钱? 这这这……太便宜了,便宜的吓人啊! 要知道,那木炭,在最便宜的时候,一斤,也要四分钱。 可这蜂窝煤,与木炭的功效一样,一斤,竟只要一分钱? 岂不是意味着,日后,几乎只要是个人,就能用得起? 第496章 招工 无数的百姓皆是骇然。 这蜂窝煤的价格……太低了,低的令人发指。 要知道,这可是百善铺子售卖东西,而百善铺子历来的原则便是……贵! 然而,此一刻,却是爆出了如此低廉的价格。 不敢想象,也无人能想象。 “宁大人,您……没开玩笑吧?” “是啊,宁大人,可不能如此玩笑的。” “莫说是木炭了,往常木柴一斤都要半文钱呢,如此神奇的蜂窝煤,岂会售卖区区一分钱。” 许多人言语纷纷,皆是不信。 宁远见状,却是严肃摇头:“你们听到的没错,蜂窝煤,一块,仅售一分钱!” “这一分钱,也是你们日常使用的铜钱!一个大子!” “你们若是再不信……大可试着购买!” “当然了,眼下蜂窝煤的库存并不多,故,也算得上是预购。” 声音落下,已是有许多人跃跃欲试。 是真是假,试过之后便知道啊! 跟着,百善铺子开始正式开始售卖蜂窝煤。 人流涌动之间,却也有一些人先后离开了。 宁远见状,也未在意。 这些人,大多是黄牛,本打算趁机购买,而后高价卖出,赚上一笔。 只可惜这蜂窝煤供应充足,而且价格低廉,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了。 人流有序向前,蜂窝煤售卖的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 半个时辰之后,诸多铺子进行汇总,总售卖,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块。 而所得银两……三千两。 掌柜沈七有些担心:“公子,这价格太低了……该不会,亏本吧?” 挣的……太少啦! 三百万块蜂窝煤售卖出去,只挣了区区三千两,这点银子……简直跟三十块玻璃的价格相当。 说不好听些,跟送给大家伙都没什么区别了。 宁远却是半点不在意:“无须在意,尽管售卖,无需限量,另外,沈三呢?命他设下摊位,招募人手,尽快去山西运送货物。” 不多时,一个个摊位设置起来,开始招募人手。 薪水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个月,保底一两银子。 这可是相当丰厚的酬劳了。 要知道,那诸多小商贩,一年,也不过赚十两八两银子,普通人家,一年,也就能赚四五两。 “大人……小的乃是城外的农户,而今闲来无事……也可以……来此干活吗?”有人怯生生的问。 负责招募的沈三看了看,眼见这农户瘦的快皮包骨了,一看便没有力量。 运送货物可是一件相当考验体力的活。 按理说,这样的人,本不应予以录用的。 可他想到公子的吩咐,点头道:“可以,底薪一两,你若愿意,现在便可登记。” 那瘦弱的农户一脸激动:“多谢大人,小的叫马脚。” 沈三便将名字登记在册。 跟着,那马脚又问:“大人,咱可以叫上庄上的其他人一起干活吗?” “哦,对了,大人,既然是运送货物,就需要骡子。” “咱庄子上拢共有二十多只骡子,可以借给咱们铺子用,不要钱,不要钱的。” 说着,竟是一脸的祈求。 沈三点头道:“你庄子上的人,可以叫过来,但最好,每户出一人,不得超过两人。” “至于你们的牲畜,也可以带来,每个月,每只骡子,可领……二百文钱。” 他深知公子的计划,要以此为开始,干一件大事。 所以,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 那马脚闻言,噗通跪在地上,不住的扣头,感激涕零。 而后,他走向不远处,坐上一架骡子车,快速向远处驶去。 与此同时,在京城五十里外的一个小庄子内,数百农户皆是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甲首,您说怎么办吧?大家伙的收成有限,今年,怕是难以度过了啊!” “是啊,朝廷虽是免了大家今年的赋税,可大家伙手里没有粮,没吃的,便要活活饿死啊!” 一些人纷纷开口。 最前方,一名老者捋着胡子,也是无计可施。 不过他还是安慰众人:“大家伙莫急,咱听闻木炭,尤其是京城的木炭,价格暴涨。” “木炭暴涨,木柴的价格,也会跟着上涨。” “咱已经叫那马脚去京城查探了,如果消息属实,大家伙可以一起上山砍柴,再拉去京城卖,如此便的得到银子了。” 这话,倒是安慰了众人。 因为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如果当真可以卖木柴挣银子,与大家伙而言,倒是一条不错的生路。 终于,等待许久之后,一架骡子车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忙是走上去。 “马脚,怎样?一车木柴可是卖出去了?” “是啊,快说,到底卖出去没有?” 一些人疯狂催问。 那甲首也忙问:“小马,应该是卖出去了吧?” 马脚深深的吸气,点头道:“卖出去了。” 众人无不欢喜。 可就在下一刻,当马脚将十个铜钱拿出来的时候,一众人顿时傻眼了。 “一车木柴,足有两三百斤,竟……只卖了十个大子?”那甲首满是不可置信。 木柴,倒是可以卖,可这价格……未免太低了。 甲首忍不住道:“木炭暴涨,木柴,不也应该跟着上涨吗?” 马脚摇头:“不是的,木炭虽暴涨,可也有越来越多人的将木柴运送至京城,木柴价格,未涨反降。” “还有便是,而今,京城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木炭的蜂窝煤,乃是百善铺子售卖的,一斤,只要一分钱,此一刻,连木炭价格都开始疯狂下降了!” 一斤一分钱的蜂窝煤吗? 许多人瞠目结舌。 这价格……他们虽是舍不得用,可对京城那些老爷们来说,怕不是如捡来的一般吧? 只是……百善铺子? 有人侧目起来,缓缓道:“如此说来,是那繁昌侯,断却了大家伙这最后一条生路吗?” “咦……是啊,原本,大家伙还可以卖一些木柴的,价格虽低,也能有些收成不是?” “听说那繁昌侯乃是大善人,而今看来,断却我等生路,呵呵,不过伪善罢了!” 许多人三言两语,开始咒骂起来。 可站在前面的马脚听了,原本有些激动的面色骤然严肃起来。 “闭嘴!” “都他娘给我闭嘴!” “谁再敢说宁大人一个不是,老子与他不共戴天!” 第497章 咱就是骡子 马脚的一声大喝,将庄子中的众多农户吓到了。 一个个瞠目结舌,错愕的看着马脚。 片刻之后,有人忍不住道:“呵呵,马脚,你该不会是得到了那宁远的好处,帮他说好话吧?” “就是,大家伙的粮食,已然撑不过明年开春,本可以指望卖木柴赚些银子的,可这条路,却被那繁昌侯给断了!” “断了大家的财路,便是如杀了大家的父母,那繁昌侯……是大家伙的仇人啊!” “马脚你还是不是人啊?帮着大家伙的仇人说好话?” 一个个破口大骂。 马脚闻言,眼睛已经是红了起来,不住冷笑道:“好,好,好!” “骂,你们尽管骂。” “但是,都给老子听好了,谁再骂,谁便不要挣银子!” 众人本是愤怒激昂的。 可听到银子之后,一个个都变得怪异起来,谩骂的声音,也是小了许多。 这时,那甲首看向马脚:“小马,难不成你有找到一条路,可以教大家伙活下去?” 马脚毅然点头:“不错,甲首,敢问咱们庄子上,有多少户?” 甲首道:“共有一百一十余户。” 马脚又问:“在最好的年头,每户,可赚多少银两?” 甲首道:“最好的年头应该在十多年前,大家伙的粮食丰收,卖了一些,每户,倒是赚了四五两银子,至于眼下……” 顿了顿,又道:“小马,这些事,你应该知道啊,为何明知故问啊?” 马脚昂首挺胸,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告诉你们,自此一刻起,我们马庄,每户,每年,可赚……五两银子以上!” 五两?以上? 这…… 一众人皆是傻眼,宛如听天书一般。 往年,他们能保证粮食够吃,就已然知足了,而今,竟还可以挣五两银子? 怎么可能呢? 哪里……会有这等好事呢? 那甲首认真思索:“难道是繁昌侯的那些作坊招工了?” “在那作坊劳作倒是极好的,听说,每年可以赚十余两银子呢。” “只是,可惜啊,这等好事,又怎么会沦落到我等的头上。” “这么说吧,隔壁的刘庄,他们的甲首不知道送了几十两银子,到最后,竟是一人未能送进作坊。” 听闻这话,一些个燃起希望的众人,再度沉落下去。 不出意外,这马脚所说的挣银子之事,怕当真是那天书喽。 可就在此时,马脚再度摇头。 他深深的吸气,眼中,已是泛着热泪:“大家伙,不是进入作坊劳作,而是帮百善铺子运送货物。” “而运送货物的酬劳,方才我已是说的极低了,若按照告示所言,每月可领一两银子。” “这个事不知道可以做多久,可根据时节来看,最少可以做五个月以上。” 轰! 一刹那,众人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 莫说每月一两银子,便是一年下来能赚五两银子,那也是他们可望不可求的日子啊! “真的吗?” “马脚,你该不会是骗大家伙吧?” “这种好事也能轮到大家头上?” “马哥马哥,一共需要多少人啊?一定要算俺一个啊。” “俺俺俺,小马,咱可是你的亲叔,一定要俺。” 一些人开口。 马脚却是点头:“当然,但,提前说好,每户,只能出一人去干活!” 轰! 众人非是失望,而是不可遏制的激动。 一户出一人,就代表着,每一户差不多都可以赚四五两银子了啊。 马脚再度挺直,朗声道:“现在,谁还敢说宁大人一个不是?” 唰! 忽然间,众人愣了那么一下。 而后…… 噗通通! 千余人,几乎是同时跪在了地上,冲着京城的方向,遥遥扣头。 “草民等,万谢宁大人!” 异口同声,跟着咣咣咣的扣头。 片刻之后,众人起身,早已热泪盈眶。 “从今以后,谁再敢说宁大人一个不是,老子跟他没完。” “老子跟他拼命!” “你们一点诚意没有,马脚,你应该见过宁大人了吧?这样,我家闺女已经十四了,风华……反正就是好看,你把她送给宁大人,就说是咱的一点心意。” “滚,你家闺女太丑了,我家闺女才好看。” “你们要干什么?我家儿子十二啦……送去个宁大人当个小厮。” 众人争先恐后,一时间,味道竟是变得怪怪的。 马脚哭笑不得:“好了,别争了,宁大人怎么看得上那些丑丫头,都别做梦啦。” 而后,他转而看向甲首:“那宁大人要运货,需要骡子……” 甲首眼睛一亮:“拿去,快拿去,只要在开春之前送回来便是。” 马脚笑了笑。 而今,秋收已过,再养这骡子便是相当大的负担。 若将骡子交给别人去养,到需要的时候在送回来,大家伙也能省下许多粮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主动提及借用骡子。 只是…… “我也是没想到啊……” 马脚慨叹一般:“每只骡子,每个月,还可以得到二百文钱。” 众人一惊。 把骡子借出去,每个月还能领到银子? 这…还有这种好事? 有人当即站了出来:“拉货是不是,马脚,你看咱怎样,咱也可以当骡子一样用的。” “从这一刻开始,咱就是骡子。” “放屁,咱才是。” “成成成,咱们都是骡子,咱们都能运送货物,关键得等小马哥开口不是?” 马脚闻言,啼笑皆非。 可与此同时,又寂寞了几分。 听说朝廷变得越来越好了,可为什么还会有人不如畜的事情发生呢? 也正因如此,心底,他才对哪位只是远远见过一面的男人,越发的感激与钦佩。 或许,因为哪位大人,大家伙以后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了。 另外一边,京城,内阁。 等了许久之后,才有消息传来。 弘治皇帝惊奇不已:“一分钱?一斤蜂窝煤,竟只要一分钱?” 这价格,太低了。 他确实叫宁远将售价定的低一些,可也没叫那小子白送啊! 一分钱一斤,又要从山西运送过来……这……不得亏本啊? 要知道,通商司也是参股了的,一旦亏本了……通商司也要跟着亏啊。 三位阁老也是懵了。 先前宁远不愿将制作蜂窝煤的方法交出来,虽是理所当然,可他们,也是有着丝丝不悦的。 因为宁远可能是为了敛财。 可当听到蜂窝煤的售价之后,皆是万分的不可思议。 这是敛财? 这等若是白送啊! 弘治皇帝有些慌了:“去,快去将那小子叫来!” 第498章 影响千万人的大生意 内阁之中。 无人能想到,一贯善于攫取银两的宁远,竟是将蜂窝煤的售价,定的如此低廉。 简直如疯了一般。 蜂窝煤的价格这么低,虽是可以令得天下的百姓不再受冻,可在此之外,那也会出问题的。 就比如一些制作木炭、售卖木炭的人,又有靠着售卖木柴为生的人,都将受到不可想象的影响。 救了大部分人,却是坑了少部分人啊! 不多时,宁远赶至内阁。 弘治皇帝当即摆手,道:“免礼吧,朕问你,你因何将蜂窝煤的售价,定的如此低廉啊?” 宁远一脸茫然一般:“陛下,您教臣卖的便宜些的啊。” 弘治皇帝:“……” 朕教你便宜些,可也没教你白送啊? 只是话到嘴边,却只得咽了下去,最终,不置可否。 这时,却听大学士刘健开口道:“繁昌侯,先前,你曾言木炭暴涨,与诸多普通百姓是好事。” “其原因在于,木炭涨价,木柴也会跟着涨价,会使得许多普通百姓收益。” “此道理,吾是认同的!” “可是,此番你将蜂窝煤定价如此低廉,岂不是坑害了许多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闻言,宁远笑了笑。 做人难啊? 不公开蜂窝煤配方,会被认为有敛财的嫌疑。 可将价格定的太低,又会遭到诘问。 他想了想道:“刘公,您可曾见过卖柴之人?” 这个反问倒是令刘健一阵回想,而后点头道:“自是见过,老夫甚至买过木柴,自是知道其中的艰苦。” 宁远点头:“那是您近来没有买柴。” “按理说,木炭价格暴涨,木柴也会跟着涨价。” “但事实,恰恰相反。” “木炭暴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砍伐木柴,使得木柴在短时间内,供应量猛增,价格,已有锐减的趋势。” “所以,低价蜂窝煤,对这些人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刘健便不好多说。 倒是弘治皇帝严肃道:“价格如此低廉,可会亏本?”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亏本的生意,只会存在一时,是持续不下去的。 短时间内令得百姓受益,可在未来,吃苦的,终究是百姓们。 毕竟,尝过了甜头,谁都不愿意再吃苦。 宁远则是轻轻摇头:“不会亏本,但盈利不多。” “截至午时,已售卖出五百万块蜂窝煤,得银,五千两!” 这一组数字,相当的惊心。 五百万块,五千两! 这对于白糖、玻璃等物品动辄售卖数万两银子而言,完全不值一提,几乎等于白送。 弘治皇帝问:“利,可得几成?” 宁远仔细回想,缓缓道:“陛下,利润……确实有些少,您也看到了,此番,臣为的乃是天下百姓……” 弘治皇帝摆手:“朕知道,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利,到底有几成啊?可有一成?” 宁远略微闷着头:“这个……那个……一成,还是有的。” 弘治皇帝轻轻应了一下。 能有一成利,已经很可以了。 毕竟,要将普通的煤制作成无烟、不臭、又可也安全使用的蜂窝煤,其中所费的功夫,定然不少。 还有便是,将煤自山西运送过来,又要许多成本。 就是如此多的本钱,一斤蜂窝煤仅卖一分钱,定然没多少利润啊。 总体而言,蜂窝煤不赚钱,但却可以惠及天下百姓。 这也是一件大好事了! “不错,驸马,此番,你做的很不错啊!”弘治皇帝投去赞赏的神色。 三位阁老也是如此。 只是,很快,随着一封奏疏的传来,内阁的气氛,又严肃了几分。 奏疏上说,一些个农户因为争抢山上木材的问题,打了起来。 打架之人,足有数千。 山上的树木,算得上是无主之物。 而木柴可以卖钱,所以,两伙农户才因此打了起来。 这事,倒是不大。 因为随着蜂窝煤的出现,木柴不再值钱,以后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可随之而来的,又有一种危机。 木柴不值钱了,这些个以木柴为生的农户们,等于是断却了一条挣银子的路啊!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点。 刘健忍不住道:“繁昌侯,对于先前以售卖木柴为生之人,你可有办法解决啊?” 宁远笑了笑:“刘公,此事,易而,马上就会得以解决。” 刘健诧异:“哦?如何解决?” 宁远直接道:“运送蜂窝煤,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故,此一番,在前期,下官准备招募两万至三人的人手,运送蜂窝煤。” “经过下官探查,这些人力的主要来源便是先前售卖木柴之人、以及诸多农户。” “每户只取一人,便可解决京畿附近二三十万人的生活问题。” “而在日后,取用的人数将不断增加,预计,可达百万以上,届时,便可惠及整个北直隶的农户。” 话音落下,三位阁老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 这小子竟是要利用农户们来运送蜂窝煤。 可想而知,能让农户们主动劳作,开出的薪酬,怕也不低。 而薪酬高了,运送的成本,也就高了啊! 一番思考之后,刘健忍不住道:“宁小子,你……当真不会亏损?” 谢迁也跟着道:“是啊,此一番,你非但的解决了百姓们受冻的问题,同时也给了许多人的生计!” 李东阳也点头:“如此低廉的价格,怕是不行吧?再涨一些吧,万不可亏损啊!” 波及百万户,影响数百万、乃至于近千万人的大生意啊! 这生意一旦亏损了,定然无法持续下去。 宁远闻言,略微垂头:“三位师傅……嗯……刨却诸多成本,还可以小赚一些的。” 三位阁老惊呆了。 就是这样……还可以小赚? 还有一成的利吗? 弘治皇帝也是暗自一惊。 这小子,用一件事,干了两件大事,竟然……还有利可图? 他忍不住道:“驸马,你从实说来,到底有几成利?” 宁远老脸一红:“这……那个……陛下,没利啦,最起码臣没多少利……” 弘治皇帝眼睛一瞪,不怒自威:“快说,到底多少利?” 第499章 受老夫一拜 面对弘治皇帝的喝问,宁远略微低着头,不敢直视。 原因很简单。 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三位阁老,都希望蜂窝煤的生意,能够盈利。 毕竟这可是关乎到千万人口的大生意啊。 若是不盈利,定然是无法长久继续下去的,与这千万人而言,乃是相当大的打击。 然而,从眼前皇帝陛下与三位阁老的反应来看,似乎对他……有些误解啊。 “哎!”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轻轻摆手。 “好了,驸马,你无需说了。” “朕,都明白!” 弘治皇帝慨叹着:“其实,对于诸多贫苦的百姓,朕……又岂非会视而不见。” “朕,自也是知道他们的生活,是极为困苦的。” “你能有这份心,不惜舍去利润,也要援助这些百姓……朕……很是开心。” 说着,他很是欣慰的看着宁远:“你,不愧是朕之好儿郎啊!” 旁边,三位阁老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惆怅。 问题的根源便是穷苦的百姓。 这两年,大明确实是愈发的强大了,可谓是四海升平,无外敌再敢来犯。 毫不客气的说,在大明这百年历史之中,是绝无仅有的。 太高祖皇帝固然是厉害,却也只是将先元给赶跑了。 文皇帝自也厉害,五征漠北,更是七下西洋,将大明的强盛,展现于寰宇内外。 但,无论是太高祖皇帝还是文皇帝,所做之事,只是将敌人赶走,不能教敌人害怕。 到了而今的弘治朝,强盛的国力,直接是令得外敌惊惧,打心底害怕。 如小王子主动请求开设自贸区,主动求和,主动求商贸,历来都是罕见的。 可是,在这份强大的背后,与大明而言,还有着长足的路要走。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教四方百姓吃饱穿暖。 此一番北直隶受灾,朝廷虽是免去了赋税,可百姓们的收成,仍旧不理想。 粮食不够,便很难活下去,更别提卖粮换银子了。 对此,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因为,没有办法啊。 总不能给百姓们发银子吧? 就算想发,那也发不起啊。 就在这等境况之下,宁远这一雇佣农户劳作,竟是轻而易举的将朝廷不愿直视、不敢直视的问题,给解决了! 最主要的是……宁远这小子,为了这无数的百姓,舍弃了自己的利润,乃至于……亏本! “呼!” 大学士刘健缓缓起身,走到宁远跟前:“繁昌侯,你为国为君为民,心系天下,顾及苍生,老夫不及也,请受老夫一拜!” 开口之间,竟是深深鞠躬。 宁远本微低着头,忽而闻言,又见刘健鞠躬,吓的一个咯噔,忙是避开。 这大礼……他可是万万受不起的。 毕竟,这可是百官之首,连皇帝陛下都极其敬重的存在,德高望重,他哪里能受得起这等大礼?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的谢迁跟李东阳也上前一步,同时鞠躬见礼。 宁远:“……” 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与此同时,他也渐渐回味过来。 似乎……误会大了! 无论的皇帝陛下还是这三位阁老……都觉得他做蜂窝煤的生意……是亏本生意? 然后,还是这般的感慨,还对他这个后生晚辈行如此大礼? 这这这…… 上侧,弘治皇帝严肃了几分,开口道:“宁远,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扶起三位师傅?” 一贯镇定自若的宁远双手都有些颤抖。 却是不敢耽误,忙上前道:“快快,三位师傅快请起,这……下官可当不起您三位的大礼。” 起身后的刘健却是摇头:“此之大义,莫说是老夫,哪怕是天下所有读书人拜你,你也是受得起的!” 宁远:“……” 他几乎快语无伦次了。 不知不觉……竟是这般牛了? 自然,细细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帝陛下和三位师傅,先入为主,再加上他犹豫的样子,以为他做了亏本生意,不好居功,自也不好开口。 舍弃自己的利益,救济这北直隶近千万人,是何等的大义啊? 可问题是……蜂窝煤生意……并不亏本啊…… 宁远一阵头大。 误会越来越深了。 他甚至能想象将实情说出,三位阁老的样子……怕是会悔恨不已吧? 原因很简单,既然蜂窝煤生意可以盈利,那便是一门生意了,跟救济百姓、舍己救人……似乎,没什么关系了啊。 可若不说出实情……他良心上也是过意不去的。 而就在此间,弘治皇帝想了想:“驸马,你深明大义,不惜舍弃利润而救百姓,此等赤诚之心,朕,岂会寒了你的心?” “这样吧,蜂窝煤的生意,通商司这边便减少两成股,赠送与你。” “待得木炭价格缓和,你这边呢,也可以考虑适当调整蜂窝煤的售价,如此,便可以减少些许损失,乃至于盈利。” “但你记得,雇佣的农户,万万不得轻易解雇,最起码到明年秋收之前,不得解雇。” 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涉及的农户,太多了,足有百万户,这百万户的背后,可是近千万的人口。 而今既然有了解决的办法,朝廷自是不能置百姓们生死于不顾。 宁远闻言,几乎快惊呆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那所谓的良心,油炸煎煮给吃了。 什么狗屁良心,哪里比得上银子重要。 要知道,那可是两成的干股啊。 蜂窝煤虽是赚的不多,可这玩意源远流长,足可以躺赚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银子。 可是,在犹豫了那么一刹那之后,他还是恢复了理智。 因为他的初衷是解救、帮助万千农户啊!顺带……嗯……少挣点银子。 所以,他深深的沉了口气,平和道:“启禀陛下,其实……蜂窝煤的生意……并不亏损。” 弘治皇帝笑着点头:“朕懂的,你自是不想居功,可朕岂可叫你这样忠义之士寒心呢?” 宁远:“……” 完了。 好像有点解释不清了。 无奈之下,他一咬牙,只得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陛下,蜂窝煤的生意,非但不亏损,而且还有许多利可图。” 宁远果决道:“抛却制作、人工、运输等成本之后,大抵还有……五成利。” 弘治皇帝和蔼的笑着:“嗯,你不要说了,这般大的生意,有五成……” 说着,当即顿住了。 五成? 五成利? 一分钱一斤的蜂窝煤,竟还有五成利? 弘治皇帝惊住了。 一侧的三位阁老也是目瞪口呆。 第500章 运输大时代 内阁之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三位阁老宛如见鬼一般看着宁远,瞠目结舌。 五成利? 如此简单三个字,却是惊雷一般,落在他们的头上,一时间,教人反应不过来。 “繁昌侯,你……莫不是玩笑吧?”谢迁已是懵了。 “对,莫要玩笑,莫要玩笑。”刘健忙挥手,呼吸,竟是有些急促。 不敢置信。 同时……也有些难堪。 这若是真的,方才,他们的那番话……丢人呐! “下官不敢妄言。”宁远开口。 说出了实情,他反倒平和了。 先前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也是因为皇帝陛下与三位阁老已然误会他了,认为这是亏本生意。 而随着三位阁老鞠躬之后,这误会,变得越来越深。 那感觉就像你做了一件好事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心疼你、可怜你、吹捧你,结果你做的这好事,只是为了挣钱,而且,可能还不少挣。 可想而知,那些心疼你、可怜你、吹捧你的人,心情,将是何等的复杂。 上侧,弘治皇帝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不敢置信的问:“当真……有五成利?” 宁远点头:“非但如此,这五成利只是臣亲自测试的,依据上一次自大同运送一万块蜂窝煤的亲身经历而来。” “而事实上,小规模的测试,所核算出的利润,是最低的。” “日后,随着规模的扩大,运输体系越发成熟,其中利润,或可达到七成!” 七成! 七成啊! 弘治皇帝眼睛睁大,一副哔了狗的样子。 这这这……亏大发了! 方才他还心疼这小子,直接送出了两成股份。 结果,这小子回头便说其中利润,竟是这般恐怖? 旁边,三位阁老:“……”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骂娘啊! 这玩笑……闹大了! 方才他们还因为宁远心系江山社稷,为了完全百姓做亏本买卖而鞠躬,以示敬意。 可眼下…… 丢人呐! 而后,三人皆是怪异的看向了宁远,面目不定。 弘治皇帝也紧盯着宁远,看似平静的面目之下,却是蕴着几分杀气。 宁远见状,暗感不妙。 他想说臣本来是想交代实情的,可是陛下你们先入为主了啊,怪不得臣啊! “嗯……那个……陛下,那两成利,臣不要了,不要了。” 仓皇的解释之后,他又面相三位阁老。 “还有,三位师傅,嗯……抱歉了,抱歉了。” 说着,忙是还了三个鞠躬,说了句告退,便快速离开了。 内阁之中,一阵平静。 过了片刻,却是刘健轻笑出来。 “无论如何,这小子总算是有功的,咱们三个老家伙给他鞠个躬,倒也算不得什么。” 道理,自是对的。 莫管那小子是否赚银子,可人家计划之中,确实可以援助万千农户百姓。 旁边的谢迁、李东阳也是笑呵呵的点头,表示认同。 嗯……拜都拜了。 很快,气氛又恢复如常。 另外一边,宁远亲自来到城外。 区区一日之后,数千人手已准备就绪,还有骡子、四轮马车等,准备万全。 宁远亲自为带队的沈三等人送行。 “到了大同之后,无需忧虑,晋王殿下自会安排好一切,吾已在信中说明了,尔等取货、运送便好。”宁远受到。 “公子放心,定不负命!”沈三很是果决。 宁远点头。 这沈三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不出意外,这煤炭的生意,马上就会真正的做起来。 而此时,大同。 晋王朱知烊收到宁远的信件之后,有点想骂娘。 “一分钱?一分钱一块?” “干脆不如送好了!” 朱知烊欲哭无泪。 因为,售卖的价格,太便宜了。 他本指望着蜂窝煤发一笔横财,却不想,直接被宁远这一分钱的价格,给击垮了。 当然,宁远的信中,也是有好消息的。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朝廷的通商司参与进来。 这也就意味着,在大同,乃至于整个山西这边的诸多煤矿,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开采了。 因为,原本这诸多矿产,是朝廷的,他先前买下诸多山头,属于私商,朝廷真正纠察起来,那便是大罪。 “赚不了大钱,便赚些小钱,好在可以细水长流!” 于是,朱知烊开始忙活起来。 雇人,雇人,还是雇人! 短短两日之间,他足足雇佣了近三万人,其中,有一万人负责直接生产蜂窝煤。 核算下来,原料充足的情况下,一人,一日之间可生产蜂窝煤数百块,乃至千块! 也就是说,一日产量,可达数百万块。 利虽薄,但量大! 也等于是弥补了价格低廉的缺点了。 “产量没问题,接下来就看宁老哥你的运送能力了!”朱知烊似笑非笑。 然而,就在两日之后,沈三带着数百骡子车来了。 一辆车可以运送两千块至三千块,这数百辆车,一次,便可以运送一两百万块的蜂窝煤。 这阵势,可以啊! 朱知烊再度看到了希望。 “晋王殿下,这,只是一个开始,后续将会有更多运送车辆抵达。”沈三说道。 “好好好!” 朱知烊不住点头:“快,装车,装车!” 众人忙络之下,装车完毕,沈三等人简单的休息、吃喝之后,便开始返程。 骡子的耐力不错,两三只骡子拉一辆车,再加上车上所装的煤,并不多,故而速度也是极快的。 三日之后,第一批近两百万块的蜂窝煤回到京城,在一片早就布置好的空地上,开始卸货。 那一架架四轮马车,长度,足有两丈。 卸货之际,一道道身影忙碌之际,热火朝天! 属于大明的运输大时代,来了! “不错,招人继续,前期,尽量招到三万人!” “四轮马车还有骡子,在保证一定程度的休息的同时,尽量多次运输。” 宁远一番安排。 此一番运输的事实证明,如此售卖蜂窝煤的利润,还是很大的。 因为高速公路的原因,形成较快,四五天便可以跑一趟大同。 一个月,最少可以跑六次。 以此番运输为例,一个月便可运一千多万块的蜂窝煤,换成银子,便是一万多两。 而运输成本,甚至不足五千两。 再加上晋王朱知烊那边的成本,实际算下来,利润将近六成。 又是一番安排之后,宁远懒洋洋的回到宁府。 这个时候,朱秀荣等人正在吃晚饭,宁远凑过去,正要吃饭,所见之下,却是愣住了。 桌上的饭菜,相当的简陋。 只有一菜一汤。 虽说也有荤有素,可这……也太简陋了吧?甚至有些寒颤。 “怎么回事?”宁远不由得侧目。 第501章 四海升平一根刺 宁远暗暗皱眉。 平日里,他的事情太多了,四处奔走,吃饭时间自也不固定。 于是便吩咐朱秀荣等人,按时吃饭即可,不用等他回来。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在家的饭菜,竟是这般的简陋。 “可是……府上没有银子了?”宁远直接开口问。 “不是的。” 朱秀荣有些尴尬,小声道:“前些日子听闻夫君要雇佣许多人……生意又可能会亏损……所以才会节衣缩食。” “还有便是,夫君做了许多事情,为了以防万一,这府上的用度,能缩减的,便缩减一些。” 一番言语,令得宁远沉默下去。 片刻后,他沉声道:“而今,府上还有多少银子?” 朱秀荣道:“大约……二十万两吧,不过大半都存入通商银行了……” 宁远:“……” 感觉……无以言表。 把银子存入通商银行自是没问题,毕竟放着也是放着,存入银行,还有些利息。 可是存了银子之后,府上仍旧有数万两的银子啊! 这就好像一个亿万富翁,每日吃糠咽菜一般,实在没必要啊! 就算你要省,也没这么个省法啊! “哎!” 宁远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自是明白,朱秀荣也是为了宁府着想,这是持家有度。 莫说家有数万两真金白银,换做其他人,便是有个数千两,都能给你吃出花来! 太节省了! 或许……这也跟丈母娘,嗯,也就是张皇后的教导有关。 毕竟在下嫁之前,朱秀荣便在张皇后的引导下,开始学习织布等女红事宜。 “去,教人加两个……六个菜。” 朱秀荣吩咐,而后自身后取出一件皮衣:“相公,这是那唐寅命人送来的貂皮,听说,甚是暖和。” “妾身便将那貂皮做成一件大衣,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话音落下,旁边的王满堂、刘美人、苏三几乎是同时拿出一件貂皮大衣。 宁远愣了愣。 这……什么意思? 她们几个,竟是开始亲自做衣服了? 顿了顿,他起身试衣服。 自是相当合体的,尤其是那貂皮大衣十分保暖,哪怕他走到外面,感受着冷风吹拂,身子骨里面,仍旧暖暖的。 “这貂儿……很不错啊!” 宁远笑了笑:“是唐伯虎送来的?” 朱秀荣道:“正是,唐寅曾说,此貂皮乃是自自贸区交易而来,再行追溯,或与女真有关。” 宁远深深点头。 这自贸区的意义,果然非同凡响啊! 竟是连女真都掺和进来。 而对于女真,他自是十分清楚,在后世,有一个人叫做****,统一女真,其后人又将闯王李自成给打败了,占领了京城,成立了另外一个王朝。 有意思了! 略微缓了缓,宁远回神过来,严肃道:“日后,无需节省,更无需节衣缩食。” “老子辛辛苦苦挣银子,是为了这个家更好,让你们不愁吃喝。” “如此节省,老子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言语之后,宁远暗暗感慨。 朱秀荣之所以如此节省,其原因便在于……府上可用的银子……不多。 如先前,府上百万两银子巨款在前,又何须如此节省呢? 所以……还得挣银子啊! 而今,他的产业虽是越来越多,可支出,也是相当大的。 每日清晨醒来,就要考虑数十万人的吃喝、薪资的发放。 所以,无论怎样,这银子,不得不挣啊! “看来,是时候将另外一只小野兽放出来了!” 宁远喃喃着,已是开始筹划起来。 时光恍然,数日时间,很快过去。 这一日,弘治皇帝将宁远召至养心殿,丢过去一封奏疏。 宁远看了看,面上,却是看不出所以然。 这奏疏上说,西域那边,将会有使臣过来进贡。 而今,西域那边与瓦剌已打了起来,节节败退,无奈之下,只好来大明寻求发展。 “驸马,你怎么看?”弘治皇帝问。 “可合作通商!” 宁远直接道:“陛下,西域一带被瓦剌打的败退,需要另外一种方式缓和经济,故,他们定会与大明通商往来。” “而大明,只需拿捏精准,便可获利不菲。” “尤其是西域有棉花、葡萄、瓜果等,乃是大明少有之物,商贸往来,与大明,有利而无弊!” 宁远侃侃而谈。 弘治皇帝只是笑了笑,心底,却是感慨万千。 先前,西域一带确实是臣服于大明的,只是这些年来,大明越来越弱,西域一带又有动乱,时常侵扰大明。 就如那哈密卫,已是被侵扰多次,朝廷已是动用了许多人马,才将哈密卫收复。 而今,大明越发的昌盛,西域一带,已是不足为据,反而是倒过来,求着与大明通商。 这……便是一个帝国强大的体现。 大明,是真正的强了啊! 环顾四方,又有谁敢动大明? 这也是弘治皇帝骄傲且感慨的之处。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似的,又严肃起来。 “于西域一带通商之事,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缓缓开口:“只是,关于那王守仁,朕又有些不懂了。” “先前,他确实是战功赫赫,连破三贼!” “可近来,朕听闻那王守仁整日沉醉于讲学,又设立了一个崇义县,致力于教化民生,与最后一个也是势力最大的匪徒迟仲容,竟是置之不顾。” “驸马,你可有话可说啊?” 言语之间,带着些许的不满。 因为宁远的主张,朝廷派那王守仁去剿匪。 先前,做的确实不错。 可面对四大匪徒之中最强最大的迟仲容,竟是不管不顾。 这……还是剿匪吗? 教化一方,固然是对的,可无论如何,你得先将那迟仲容给灭了啊! 而今,大明,四海升平,连那西域一带都主动过来求通商。 唯独那南赣汀漳一带,还有着一个最大的匪患。 这对朝廷而言,简直无异于一根背刺,疼痛且难以拔出。 “教那王守仁,尽快剿匪,不得耽误!”弘治皇帝下了死令。 宁远苦笑,自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在他看来,无论是教化民生、还是实际剿匪,都是剿匪。 朝廷这边着急剿灭迟仲容,王守仁便不急吗? 问题是,这不是你着急便可以解决的事啊! “加油啊,老王!” 宁远暗暗祈祷,同时也有几分期待。 他很清楚,王守仁打那迟仲容定轻而易举,之所以按兵不动,怕是在……酝酿大招呢! 第502章 剿匪?不急的 对于王守仁,宁远是了解的。 毕竟是儒家史上四大圣人之一,也是最后一位圣人。 而除此之外,他更了解王守仁的脾性。 以前是琢磨来琢磨去,而今已然悟道,那便等若是两层挂加身,无论做什么,几乎都是势如破竹。 就如眼下的剿匪事宜,横亘于南赣汀漳一带的四大匪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灭了两个,收服一个? 所以,依照他的推断,这段时间以来,王守仁之所以按兵不动,怕也是在酝酿大招呢! “驸马,朕与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弘治皇帝复问。 “这……” 宁远苦笑。 皇帝陛下这是催他命王守仁快点动手呢。 暗暗叹了口气,他只好点头应下。 没办法啊,而今大明,一片祥和,唯独南赣汀漳一带还剩下一个大土匪迟仲容。 这便相当于是朝廷背脊上的一根刺。 一群鲜花之间出现了一株绿草,有违和谐,换谁都看不过去。 于是,回到府上之后,宁远给王守仁修书一封,仅有几个大字:快速剿匪,不得怠慢! 另外一边。 赣州以西百里处,而今,已是设立了一个新的县衙——崇义县。 对于这个新的县,王守仁采用了和平和县一样的策略。 先是安置百姓,十户纠察连坐。 跟着又开展了有关民生的诸多事宜,例如养猪马牛羊、养殖桑蚕、种植甘蔗等等。 没有钱? 没问题,向通商银行贷款。 一般以甲为单位,也就是百户人家为一群体,可以通过土地抵押,乃至于信誉抵押,进行贷款。 在这种种举措之下,无论是平和县还是崇义县,短时间内竟是出现了一片火热的景象。 再加上他鼓励经商,鼓励百姓们将一些江西特产售卖至其他地方,崇义县淳朴的民风越发激昂向上,百姓们,盼头十足。 大家伙,已然看到了好日子,近在眼前啊! 而在此期间,除了忙于民生,王守仁最大的事情便是……讲学。 讲学好啊,非但一些文人学子爱听,便是连一些普通百姓,乃至于孩童都跑来听课。 口口声声,称王先生。 一时间,王守仁竟是有些……上瘾。 这天晚上回来,天色已然暗黑,提前准备的饭菜,已成为残羹冷炙。 王守仁却半点不在意,命厨子不必劳碌,准备一盆火锅,烫着吃。 跟在一旁的伍文定吃了烫羊肉,顿了顿道:“这火锅,不如宁先生烫的好吃。” 王守仁笑了笑:“吾并不喜吃食。” 伍文定点头会意。 这老王脾气,似乎有些古怪。 可唯独一点,在尊师重道方面,丝毫不差。 就如眼下,平日里并不在乎吃食的老王,竟要吃火锅? 他笑了笑,道:“老王,你可是想念宁先生了?” 王守仁逐渐平静:“说来,恩师已经是许久没有来信了,吾,甚至惦念啊!” “南赣汀漳一行,随着这无数次的讲学,吾心中的道理,越发的清楚了。” “吹嘘一些,知行到此证合一了啊!” “而吾之学问,皆自恩师!” “时泰,你不知道,吾多想将这知行合一以及致良知的道理,讲给恩师听,只可惜……” 只可惜人在江西,距京城遥远! 伍文定没有接茬,想了想道:“老王,说句不合时宜的……朝廷命咱剿匪,而今虽是……” 王守仁却是没有反应。 伍文定便只好闭嘴,闷头吃喝。 也是这时,一封书信送来。 王守仁展开来看,当即笑了出来:“吾师懂吾,果然是吾师啊!” 伍文定有些不解。 王守仁便将书信递了过去。 眼前书心上那八个大字,伍文定有些懵:“老王,宁先生是教你快速剿匪,不得怠慢,你何故发笑啊?” 王守仁摇头道:“事态,你可记得先前恩师的来信?” 伍文定略微蹙眉。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似的道:“先前,宁先生告诉你剿匪不急……” “对!” 王守仁点头:“恩师学问,博大精深,有话,岂会直接说?” “先前,他老人家告诉我剿匪不急,实乃催促我。” “而今,他老人家又告诉我快速剿匪,自也反话,告诉我剿匪之事,无需着急。” “这……岂不是刚好符合我等现状?” 一番话落下,伍文定都有些傻了。 还可以这样理解吗? 万一朝廷那边当真有催促的一起……岂不是玩砸了? 收了信件的王守仁很是开心,开始大口吃肉:“哈哈,时泰,且放心吧,好吃好喝好睡,明日,我等继续讲学,教化民生。” 伍文定无奈。 不急……便不急吧! 翌日,自又是忙碌的一天。 讲学啊,给诸多不记名的弟子以及百姓们,讲学。 王守仁相当的卖力,口若悬河,同时也耐心解答诸多弟子的疑问。 直到这个晚上,有人来报。 “大人,衙门外有一人,叫做迟仲安,特来见您。” “哦?” 王守仁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 终于……有动静了吗? 旁边的伍文定也是十分的诧异。 迟仲安? 此人,又是谁?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带入衙门,朗声道:“罪人迟仲安,见过王大人。” 王守仁颔首:“你……又是谁啊?” 那人道:“罪人乃是迟仲容的弟弟,我家大哥决定归顺朝廷,但在此之前,要先整顿军纪,清点人数,故需要一定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才命罪人前来帮助王大人,将剿匪之事,进行到底。” 王守仁会意。 意思很简单,是那迟仲容要清点手下人马,需要时间。 而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特将自己的弟弟派过来,帮助朝廷这边剿匪。 简而言之……人质! 顿了顿,王守仁问道:“你可曾带兵马前来啊?” 迟仲安道:“自是带了,此一番罪人带了数百兵马,此一刻正在外面,请王大人清点。” 王守仁便起身,向外走去。 来到衙门外,所见之下是一百余,不足二百的“匪徒”,一个个皆是老弱病残,连站都站不直。 王守仁暗自一声叹息。 真心投降,便只是派这百余人,来帮忙? 简直贻笑大方。 不过他也没有做声,只是点头,便准备回去。 这个时候,那迟仲安却低声开口道:“王大人,我哥哥,乃是真心投降,故才清点人数,以及统计诸多手下之人自何处来。” “可是,那卢珂便不同了。” “连自己手下的所来之处尚不清楚,冒然投降,其中……恐有诈啊!” 嗯? 王守仁一顿。 这话,有意思了。 竟是说那卢珂是假降? 第503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王守仁的眼中,立刻多了一抹深意。 对于卢珂真降假降,他自是心中有数。 原因很简单,卢珂已然帮他打了那谢志珊。 说不好听些,已然成了土匪之中的叛徒,假若继续当土匪的话,定会被无数匪徒所不容。 毕竟,每行有每行的规矩。 当土匪也是如此。 越是不正当的行当,越是应该讲义气。 可以说,那卢珂,已是将“义气”彻底摒弃了,唯有投降朝廷、将功赎过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卢珂投降,不会有半点问题。 而眼下,这迟仲安竟是说卢珂是假降! 这……便有些意思了。 “你以为,那卢珂,是假降,暂时缓和,日后再行谋反?”王守仁问。 “正是!” 迟仲安信誓旦旦:“王大人,您想啊,诸多匪徒出身不一,在投降之前,自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且不说别的,万一……这其中有不服之人会怎样?” “当老大的投降了,手下却不投降,亦或是假降,日后定将会出现不可预测的麻烦!” “所以,我家大哥才会彻查清点手下。” “而那卢珂呢?并没有!” 意思,已昭然若揭。 就是认为卢珂假降。 旁边的伍文定神色不定,却是没有言语。 对于卢珂是否是真的投降,他也是有着一定发言权的,毕竟是一起打过仗的。 但他没有说! 因为这事……有些怪异。 然而,也是这时,后面一道声音响起:“迟仲安是吧?放屁!” 话音落下,卢珂大步走了过来:“你说老子是假降,老子看你才是假降吧?” “不说别的,老子打了那谢志珊,而今又平定了其他的匪患,老子是真心投降!” “你敢污蔑老子?找死吗?” 一声厉喝,那富家翁出身的卢珂已是抄起了长刀,眼看着就要对迟仲安挥下。 王守仁见状,当即一个滑动,凑前过去。 而后…… 啪! 一记响亮的大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卢珂的脸上。 “卢珂,你未曾清点手下便降,居心不良,定是假降。” 王守仁厉喝:“而今,你还敢威胁迟仲安,你,找死吗?” 这一巴掌,直接是将卢珂给打懵了。 他真降假降,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啊。 若是假降,又怎会冒犯匪徒的规矩,去打那谢志珊呢? 就算要打,也是假打啊! 可实际上,在打谢志珊的时候,他几乎的动用了全力,乃至于手下的兄弟都死了数十人。 就这……还不够表明投降的意志吗? 他有些愤慨。 但就在下一瞬间,他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低下了头:“王大人,我……” “闭嘴!” 王守仁大声喝道:“卢珂,你意在假降,实则,图谋不轨!” “来人呐,把卢珂给我拿下,下诏狱!” 当即,有人站了出来,将卢珂擒住。 期间,卢珂自是用力挣扎,只是奈何被数个人擒着,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的。 卢珂被抓入狱,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迟仲安见状,眯眼笑了起来。 而也就是在当晚,崇义县的大狱之中,王守仁来了。 卢珂被关在大狱之中,几乎是五花大绑,而且,身上,还遍布诸多伤痕,已是经过了一番言行拷问。 王守仁进入牢狱之中,轻轻一笑,而后,冲着卢珂深深的行了一礼。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卢珂忙是开口:“您的意思,罪人明白,先前的挣扎,自也是假装的。” “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您放心,罪人无事的!” 卢珂一脸笑容。 王守仁这才松了口气。 也亏得这卢珂聪明,若不然,倒还要废一番功夫解释。 眼下,既然卢珂懂的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是好办了。 “接下来,可能还要辛苦你一番。” 王守仁道:“不过你放心,你包括你的诸多手下,本府定会向朝廷请功,赦免你们。” 卢珂噗通跪地:“万谢王大人!” 王守仁忙上前:“快快请起。” 接下来,王守仁便开始好生招待迟仲安。 无论是平时的吃喝用度,以及一切其他需求方面,都尽力的去满足。 而对迟仲安而言,原本此番“质子”行径,在他的预料之中,本应是相当是相当苦难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舒坦。 太舒坦了。 远比在浰头那边舒坦百倍啊! 不过,王守仁的大度,并没有教他忘记此番的重任,诸多种种,皆是通过私信的方式,通报过去。 另外一边。 浰头一带。 “被抓了?” “那卢珂竟然被抓了起来,万余手下,竟是皆遭到了劫难?” 作为这一带的山匪头子,迟仲容深深皱眉,奇虎不定。 对于先前卢珂的行径,他自是清楚的,帮助朝廷打那谢志珊了。 可是眼下……竟是因为自家弟弟迟仲容的怂恿,那王守仁,直接将其抓了起来,并且严惩卢珂的手下。 这……可谓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有希望了!” “老子,终于有希望了啊!” 迟仲容激动不已。 朝廷大军的猛烈,让他感受到了危机感。 因为,此一番,朝廷大军太强了。 势如破竹,竟是先后将四大匪患之中的詹师富、谢志珊给平叛了。 独独剩下的,便是他迟仲容了。 原本,他还惊疑不已。 消息之中,那卢珂有一万人马左右,朝廷大军,又有三万。 这等实力,只是比他少了数千人马而已。 一旦强攻,他这边极有可能撑不住。 可眼下,卢珂,完蛋啦! 卢珂那一万人马,也完蛋啦! 这也就意味着,朝廷能出动的人马,大概,只有三万人左右而已。 而他这边,有将近五万的人马。 只要日夜操练,对抗朝廷大军,定不成问题。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迟仲容暗暗激动着。 他对朝廷说投降,自是假降。 却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训兵。 一旦将士们都训练有素,又岂会怕朝廷大军啊? “大事可成!” “大事,可成矣!” 卢珂激动万分,冲着外面的诸多兄弟大喊:“操练起来,都给我……操练起来!” “不出意外,我们将干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 “我们,将会推翻这个朝廷!” 第504章 去去就回 原本,迟仲容本有些惊疑不定的。 因为此一番的朝廷大军,跟以往不一样。 很强。 以前的朝廷大军,大抵只是打一打,打完捞一波功绩就撤退了。 莫说是彻底清剿,便是打杀数十人,也足够向朝廷表功了。 甚至……即便是没打赢……嗯,杀一些平民百姓冒功也不足为奇。 但此一番的朝廷大军,简直强的可怕! 先后灭了詹师富、谢志珊,又招降了卢珂,完全有彻底剿灭匪患的意向。 这就有些可怕了。 因为朝廷大军,强啊! 尤其是加上卢珂的一万兵马,简直势如破竹一般。 所以迟仲容很是担心。 但此刻,因为将弟弟迟仲安派去充当那“质子”的缘故,竟是将朝廷的主将王守仁给骗了,直接缉拿了早已投降的卢珂等人。 “哈哈哈,爽啊!” “兄弟们,加速练兵。” “日后,推翻这个朝廷,老子带你们封王、封爵!” “吃香的,喝辣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躺在银子上面睡觉!” 迟仲容鼓动诸多部下。 他深深的明白诸多部下的需求,故以此刺激。 而一旦诸多部下努力训练,不日便可成为百战之兵,再加上浰头一带的地理优势,对抗朝廷大军,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需要的是,充足的训兵时间! “好弟弟,拖住啊!” 迟仲容暗暗祈祷:“只要你拖住那王守仁,兄弟我这边便有更多的时间训兵了!” 于是,接下来他便带领数万人马各种训练。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随着一封书信的到来,打破了迟仲容的计划。 信,是王守仁写的。 意思,也很简单,教他亲自去那新建立的崇义县走一遭。 “大哥,不能去啊!” “是啊,大哥,此去,危险重重,恐遭那王守仁陷害。” “而一旦大哥你遭遇不测,兄弟们阵脚可就彻底乱了!” 一些个兄弟先后劝导。 因为,太危险了。 当老大遭遇不测,他们这些个兄弟,也未必能团结,甚至还会崩塌、内讧。 可想而知,当手下的诸多兄弟起了矛盾,没有大哥在中间调和,这数万人马会出现何等局面。 迟仲容轻轻点头。 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自是清楚。 只是…… “不去不行啊!” 迟仲容叹息:“老子当然知道此去危险重重,可若不去,如何教那王守仁相信我等愿意投降?” “如何,让兄弟们有更多的训练时间?” “故,此一番,不得不去,要去,且要安然归来!” 对于其中的问题,他太清楚不过。 但问题就在于,王守仁这封信,太厉害。 如若不去,便有假降的嫌疑,届时,后果将相当的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他准备去那崇义县。 “此番去崇义,顺带着,也可以看看,那王守仁是否将卢珂关押起来!” 迟仲容缓缓道:“若是假的,我等,自可另行更改计划!” 这也是他最大的疑惑。 那王守仁是否将那卢珂囚禁起来。 若囚禁了,便是否定了卢珂等人投降一事,若没有,那便是假象,其中恐有计策。 “告诉诸位兄弟,继续训练!” 迟仲容严肃道:“老子……去去就回!” 下侧,众人自是不敢多说。 很快,迟仲容叫上几十名兄弟,踏上了崇义县的路。 几日后,他来到崇义县,却没有直接去见王守仁。 他先是探查了诸多官军的行动,如王守仁书信中所言一致,确实在休憩。 包括王守仁,也没有任何训兵的迹象看,整日,竟是沉浸在讲学之中。 跟着,他又买通了狱卒,来到监狱之中探查。 结果,竟是发现那卢珂当真被关押在乎牢狱之中,而且受了不轻的伤,显然是被严行审问过。 “呼……” 迟仲容终于是放松下来,来到县衙跟前,求见王守仁。 也是这时,王守仁正在与伍文定吃火锅,旁边,还有着迟仲安。 三个人,吃的正香。 外面,忽而有人来报,迟仲容来了。 王守仁面色有些怪异,却笑了笑:“来者是客,请进来!” 很快,以迟仲容为首,数十人走了进来。 王守仁略微皱眉。 这胆子……有些大啊! 既然是投降,竟还带着数十名护卫? 他当即阴沉着脸,呵斥道:“迟仲容,你既来见本官,何以四处巡视,且带领数十名护卫,你……居心何在?” 这话,直接将迟仲容给吓到了。 按理说,他来到这崇义县,本应直接面见这位王大人的,只是为了防范万一,他还是逡巡了四方。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踪迹,竟是被这王大人掌控的一清二楚。 自然,这一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今这崇义县治安极好,有外人出现,官府自是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于是,他忙是拜下:“罪人见过王大人……” 王守仁当即挥手:“你既自知是罪人,又率领数十手下面见本官,意欲何为啊?” 迟仲容解释道:“回禀大人,罪人身后这几十人,皆是罪人之兄弟。” “诸多兄弟,因瞻仰大人之风采,特来面见大人。” “还望大人大量,予以谅解!” 说着,一头扣下。 态度,相当诚恳。 王守仁则是不动神色。 对于迟仲容身后这几十人,他自是心知肚明,说是兄弟,可实际来看,却是为了保证迟仲容安全的护卫。 这几十人的武力,定是极为强大厉害的! 于是他笑了笑道:“既如此,便罢了,此一刻已是不早,来人呐,给迟仲容等人安排住处!” 一通吩咐之后,迟仲容等人被安排下去,迟仲安也跟了过去。 待得安静下来,伍文定有些激动道:“老王……我等,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对于王守仁的计划,他自是相当清楚。 先将这迟仲容给斩杀了,趁着敌军无主,继而派军,一举歼灭! 可王守仁缓缓摇头:“时机未到,还要再等等!” 伍文定不解:“敌首近在眼前,只需将其消灭,敌军便不攻自破……老王,你在等什么?” 他相当的费解。 明明那迟仲容都来了,只要将其斩杀,敌军便会阵脚大乱。 眼下,正是动手最好的时机,还要等什么呢? 第505章 问题不大 伍文定有些不解。 对于匪寇迟仲容的势力,他们自是清楚的,手下有将士四五万。 这是相当可怕的! 眼下来看,简直比朝廷的剿匪大军数量还要多。 也正因如此,要想将其剿灭,是十分困难的。 于是,王守仁这边只是表面上讲学,暗地里策划,到得此时,终于是将那迟仲容给骗了过来。 “老王,杀了迟仲容,诸多匪徒必定会阵脚大乱,我等也可以轻易将其剿灭了。” 伍文定直接道:“可若再拖上一些时日,一个不小心,被那迟仲容跑掉,再抓,可就难了。” 王守仁却笑了笑:“不急的,时泰你便放心吧,只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伍文定道:“做什么?” 王守仁道:“秘密转移官军以及卢珂部下的人马。” 伍文定猛然一震。 这意思是……直接攻打迟仲容的老巢? “迟仲容未死,直接攻打,怕是有些仓促吧?”伍文定惊疑不定道。 “你且先转移着。” 王守仁看着远方,相当的镇定,且自信。 伍文定便没有多说,可仍旧不解万分:“既如此,何不立刻解决了那迟仲容,直接派兵攻打其老巢啊?” 王守仁平静道:“迟仲容带来那几十人,皆是高手,冒然动手……会死很多人的!” 伍文定会意。 此一点,倒是与那宁先生十分相似,爱惜部下。 面对几十名身手了得的部下,一旦动手,在拼命的情况下,少说也要死几十人。 为了这几十人的性命,便只能将灭杀迟仲容的计划推迟。 “明白了。”伍文定点头,便准备去安排。 这时,王守仁忽然道:“将暗中的探子,撤去,留下一个明面上的探子即可。” 伍文定会意。 这一招,虚虚实实,倒是可以令得那迟仲容放松警惕。 原因很简单,一伙巨寇入城,怎么会没有探子暗中监视? 而将探子摆出来,倒显得光明磊落一些。 若不然,那迟仲容怕反倒会暗暗担心。 另外一边,迟仲容等人被安置在一家客栈之中。 这倒是出乎迟仲容的预料。 “看来,那王守仁很会做人啊!” 迟仲容大笑,放心下来。 若是住在衙门亦或是官家的地盘,与他们而言,是十分危险的。 谁也不能保证官军会不会突然杀来。 可在这客栈,周围,又没有官军的监控,便安全了许多。 最起码,稍有动静他们可以提前发现,做出防御亦或是逃离。 安全问题不大! “大哥,接下来,我等,怎么办啊?”有人问。 “不急,再陪他玩玩。” 迟仲容喝着酒,爽朗道:“目前来看,危险不大,那王守仁仿似……被我等骗了过去,认为我等当真投降。” “若不然,在我等进城之后,说不得就动手了。” “而既如此,我等,反倒没有危险了,为何不顺势继续装一装,再演几天的戏,教那王守仁更信任我等呢?” 话音落下,一众手下皆是点头。 “大哥果然是大哥。” “是啊,将整个局势,拿捏的清清楚楚。” “任那王守仁再厉害,不也是被我等给骗了过去。” 而听着诸多手下的吹捧,迟仲容也是十分得意的。 只是,安抚了手下之后,他自己反倒疑惑了几分。 那王守仁……当真被他们给骗了过去? 可若没有被他们骗过去,至今为止,为何还没有动静? 很快,有手下来报:“大哥,外面发现了十余名探子,正潜伏在周围。” “哦?” 迟仲容疑惑似的,却是再度笑了出来:“兄弟们放心吧,王守仁被我等骗了过去,尽情吃喝便是,反正都不要钱。” 一众人的神经也跟这个放松下来。 既然安全问题不大,作为在山林之中呆了太久的匪徒,是不是也就可以…… 有人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大哥,这吃喝虽好,可您也知道,兄弟们……” 迟仲容自是会意:“可以,但要注意,万不得闹事,最好……不要离开这间客栈。” 一众人也是明白过来,随后差人去青楼,叫了许多人过来。 当晚,客栈之中,一阵喧闹。 迟仲容却是和弟弟迟仲安喝着闷酒。 “感觉……如何?”迟仲容问。 “这……” 迟仲安犹豫了一下:“大哥,不瞒你说……太自在了,有时候我甚至想,咱们倒不如直接降了算了。” “反正朝廷又不追究我等身为匪患的责任,顺势投降,当一个普通富家翁,也是极好的啊!” “大哥,你怎么想的啊?不如……投了吧。” 闻言,迟仲容侧目。 而后,他轻轻摇头:“万万不可,朝廷,历来诡计多端。” “先是雨露,再是雷霆。” “我等若是真降了,事后必定会遭到清算。” “所以,唯一的一条路便是,继续下去。” 声音落下,房间之中再度安静下去。 迟仲容望着远方,似笑非笑。 假若投降当真可以安全无忧,他自是会考虑。 只是,太难了。 就如那卢珂,当真是被王守仁认为是假象?还是……借机清算呢? 接下来的几日,迟仲容等人很是清闲,简直比那朝廷大员休沐还爽。 原因很简单,非但是吃喝免费,而且还吃好喝辣的,唯独某些事情要自己掏钱,嗯……却也是理所当然。 恍然间,过去了七八日。 这些天中,王守仁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整日,仍旧沉浸在讲学之中。 一直挨过了十日,迟仲容有些挨不住了。 无论怎样,得回去啊! 总是在这边闲着,总是要给诸多兄弟一个交代啊! 于是就在这一晚,迟仲容命诸多手下严以待阵,万不可放浪形骸了。 大家伙似是有些不满,迟仲容却笑道:“诸位兄弟,等到我们大事成矣,此等日子,你们想过多久就过多久!” 众人这才再度燃起斗志。 是啊,只要大事成,他们日后,再也无需如此了啊! 也是这个晚上,迟仲容主动来到县衙,面见王守仁。 “王大人,您也看到了,这段日子来,兄弟们皆是老老实实……未曾犯半点错,以足够证明大家伙是真降了吧?”迟仲容说道。 “嗯……” 王守仁笑着点头:“尔等投降之志,足以彰显。” “只是,本府劝你们,最好晚两日再走。” “因为,这两日,朝廷即将给诸多将士发放薪酬。” “你们虽是降军,却也可以领到这份薪酬!” 嗯? 闻言,迟仲容一阵错愕。 这下有些麻烦了。 竟是……不让走? 第506章 回不去了 王守仁的意思,很明显。 朝廷,即将给你们发钱了啊! 而对于金钱,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这个时候,若是执意要走,岂不是教人怀疑他们的投降之心? 连钱都不要,却着急离开? 池中容神色晦涩不已。 这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麻烦。 极有可能意味着他们要被困在这里两三日。 被困倒也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被困之后,他们不一定走得了啊! 故而,迟仲容笑了笑道:“王大人,小的等人虽是投降,可老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 “知道,本府知道的!” 王守仁也笑道:“尔等,先前是贼人,故无颜领取朝廷的奖赏。”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尔等还知道最起码的礼仪仁耻,这,便是可教化的。” “也正因如此,朝廷才特意给尔等发放薪酬。” “怎么,迟仲容,你要拒绝吗?” 拒绝…… 这两个字,宛如诛心一般,令得迟仲容坐立不安。 拒绝? 他能拒绝吗? 装了这么久,也算是将这王守仁给骗了过去,此刻若是拒绝,岂不是马脚毕露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头:“好,那便……多谢王大人了!” 没办法啊,只得捏鼻子认了! 王守仁轻笑着:“无需谢的,呵呵,迟仲容,尔等……可还有事?” 迟仲容面露苦涩:“没了,小人……这便告退!” 说着,退着离开了。 很快,迟仲容走出府衙门外,一些个守在外面的诸多兄弟,护送着迟仲容,返回客栈。 而府衙之中,伍文定也走了出来:“老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王守仁摇头:“时泰,现在,诸多兵马已然暗暗转移出去了吧?” 伍文定点头。 王守仁严肃道:“既如此,今夜,你便连夜出征,率领诸多转移出去的将士,直奔那迟仲容的老巢,五日之后,听令,直接动手。” 伍文定有些心惊:“可是这边,迟仲容等人尚未解决……” 王守仁摆手:“你直接去便是,吾这边有后手,会助你一臂之力!” 伍文定便不好多说,悄然退下。 翌日,崇义县这边的朝廷大军,开始发放薪酬。 以前,这银子少说也要大几个月才发放。 可到了而今,竟是半点不拖延,每个月准时发放,而且还是足额发放。 故而,诸多官军兴奋冲冲,激动不已,按照规矩,一个个先后走上前去领银子。 一日过后,这薪酬竟还未发放完。 直到第二日,足足过了大半日,将近“三万”兵马的银子才发完。 跟着,王守仁返回县衙,同时也叫上了迟仲容等人。 县衙外。 迟仲容带着数十名手下到来,准备进入府衙之时,却是被人拦下了。 “放肆!” 开口的是崇义县的知县:“迟仲容,尔等是降兵,朝廷,照顾尔等,发与尔等饷银,尔等却肆无忌惮,要同时进入,难道,尔等要坏规矩吗?假降不成?” 这一声喝问,倒是将迟仲容给问住了。 原因很简单,朝廷的官军,可是一个个、先后有序的领取饷银的,他们这边同时进去,似乎……确实不大对。 既然投降了,你得按照官军的规矩来啊! 迟仲容一阵皱眉。 可在这个时候,诸多手下兄弟已是迫不及待。 领银子啊! 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银子可以领,天底下,哪里还有这等好事? “大哥,既然不允我等同时进入,我等,不如五个人一起进入?” “是啊,大哥,五个人一起去,安全有保证,又能领银子……” “大哥,之前您说要老实些,兄弟们为了不惹事……这银子,几乎快花光了啊……” 闻言,迟仲容也是无语的。 可总体而言,也可以理解。 手下的兄弟们为了守规矩……都是花了银子的。 现在手里没了银子,朝廷又要发银子,自是会心动。 再加上五个人一行,安全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犹豫之后,他点头看向那知县:“大人,您都听到了吧,咱兄弟五个人一起进去,理应没问题吧?” 那知县一脸的为难。 迟仲容忙道:“大人,我等乃是降兵,不出意外,日后……我等便是同仁兄弟了,没必要严格遵循规矩吧?您就网开一面吧。” 那知县想了想:“算了,说不得,日后你还会成为吾之上官,那就五个人一组,列队进入吧。” 迟仲容一番感谢,将几十名兄弟排列,五人一组,有序进入。 很快,第一组的五人进入府衙,激动不已的走入大堂,准备领取银子。 可是,就在几人刚踏入大堂,左右忽而冒出数十人,转瞬之间便将第一批的五人给解决了。 王守仁坐在堂上,低声道:“下一次,留两个活口,或有大用!” 于是乎,随着一组组的人马进入,一波波人先后死在了大堂之上。 到得最后,府衙外面,竟是只剩下迟仲容一人。 迟仲容整个人都快傻了。 进去的手下兄弟……没出来啊! 不出意外,十有八九被那王守仁给算计了啊! 迟仲容悲恸不已。 千防万防,到得最后,竟是被算计啦! 这一刻,他想跑。 只是……跑得掉吗? 假若那王守仁当真对诸多手下动手了,定会在暗中部署兵力啊,他区区一人,又怎跑得掉。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入大堂,老老实实的见礼。 “罪人迟仲容,恳请王大人发饷!”迟仲容朗声开口。 王守仁笑着点头,命左右之人将银子递送上去。 迟仲容接了银子,万分感激道:“多谢王大人,罪人回去之后,定加紧整顿军纪,率领诸多手下来降!” 王守仁的笑容却是越发的深沉:“回去?迟仲容,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迟仲容:“……” 这一刻,他惊惧万分。 回……回不去了? 转瞬之间,他已是体弱筛糠:“大人,罪人正在整顿手下,马上来降了啊……” 王守仁面色骤然一凛:“大胆!迟仲容,你无视朝堂、公然造反,其罪,罄竹难书,你,可知罪?” 迟仲容怔了怔,身躯已是不受控制的瘫软下去。 完啦! 彻底完啦! 第507章 再灭 变故,来的太快。 以至于迟仲容都不敢想象。 他率领数十名兄弟来到这崇义县已近十日。 在这期间,他自是一直防备着,可王守仁却没有动手的迹象。 一来二去,他也放松下来,认为王守仁不会动手,被他们骗过去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在这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这王守仁竟是突然动手! 无奈之下,他苦笑道:“王大人,我等……是来投降的啊!” 王守仁却是一脸正色:“既然是来降,何故左右之人时刻不离身?你,在防范什么?” 迟仲容又是苦笑:“大人,您也知道,咱来投降啦,心虚吗,身边多几个人防范一下……” 啪! 惊堂木一拍! 王守仁严声呵斥:“休得狡辩,迟仲容,自始至终,你皆是假降,本官问你,你可治罪!” 似是没了安然离开的可能,迟仲容也彻底放松下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迟仲容苦笑:“要杀要剐,请便吧!” 等若是认了假降一事。 可很快,他面上有浮现出几分奸诈:“我手下,有兄弟近五万,我死不可惜,只是,王大人,你确定凭借三万多的兵力可以平五万人?” 王守仁没作声。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来,冷哼道:“若算上某一万兵力,共四万大军呢?” 迟仲容扭头看去,一脸惊骇:“是你?卢珂,你们……你们……” “不错!” 卢珂果决道:“王大人为了引你等上钩,咱受些苦难算得了什么?而今,你迟仲容注定必死无疑,你的诸多手下,也在劫难逃!” 咣当! 迟仲容倒在地上,狂笑不已。 也是当日,由于大军已在浰头附近,卢珂快马加鞭,朝着浰头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路上,他带着十多个人,待得来到浰头寨附近之时,将书名被抓的匪徒释放。 很快,几名匪徒辨别方向,逃命一般冲着寨子而去。 片刻之后,但几名匪徒回答寨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大吼起来。 “没啦,没啦!” “没啦,大哥没啦,被杀啦!” “大家伙小心,官军就在附近……” 也正因为几名匪徒的大吼,数万人马,片刻之间,乱作一团。 什么? 大哥没了? 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一伙的匪徒的头领没了? 日后,谁来做主啊? 也是这时,随着几名匪徒话音的落下,左右两侧便有官军冲了了过来,霎时间,喊杀声一片。 片刻之后,匪徒乱的乱,散的散,奔逃一片。 大家伙的老大的都没了,还坚持个屁啊? 跑啊! 一道道声音四起,诸多匪徒几乎是半点战力没有,四处逃窜。 而官军这边则势如破竹,尤其是加上火炮凶猛的攻势,不足半个时辰,匪徒死的死,降的降。 一日之内,数万人匪徒,被破! 此一战之后,迟仲容被灭。 南赣汀漳一带匪患,被除了大半。 所剩的匪徒,皆是小股,多这百人,少则十数人。 再加上王守仁这边的大力清剿,又数日后,贼人踪迹几乎不可见。 困扰朝廷数十年近百年的匪患问题,彻底解决。 王守仁则是在广东一带建立了和平县,一番教化之后,才准备返回京城。 就在这一日,王守仁回京。 沿路之上,数万、数十万的百姓,夹道相送。 噗通通! 一个个皆是跪在地上,感激万分。 “宁大人千岁……” “万谢宁大人……” 一个个先后开口,感恩戴德。 因为,自此之后,没有匪患了啊! 没有了匪患,大家伙也就可以正常生活了,乃至于生活得更好。 “宁大人,小的为您立了生祠。” “咱也立了!” “愿宁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百姓们一声声的呼唤着。 马匹之上,王守仁不动声色。 可渐渐的,眼底却是多了几层雾气。 这一刻,他的志向,或许,已不是成为当代圣人。 能看到这些百姓感恩戴德,甚至立下生祠……足矣! “不客气啊!” “一切,都是本府该做的……” 王守仁咧出几分笑容,昂首向前,未曾回头。 另外一边,京城。 随着那崇义县消息的传来,京城已是嘘声一片。 干什么? 那王守仁,到底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将那匪徒头子吃众人骗了过去,竟还不动手?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这人……脑子有病吧? 许多人愤愤不已。 原因很简单。 既然有机会将匪患头子杀掉,你竟然不杀? 这么好的破贼的机会,你便这般浪费了? 简直罪不容恕啊! 便是内阁之中,三位阁老也诧异不已。 王守仁先前的功劳,不可否认,可此一番……又有些胡作非为。 “繁昌侯,那王守仁,乃是你的弟子,你……有何话可说啊?”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呵呵……陛下,此事,理所当然啊!” 宁远随口道:“将在外,君命或有所不受,可能那王伯安有着自己的心思吧。” 弘治皇帝:“……” 便有些无语。 已是将那迟仲容骗了过去,只要杀了,便可令匪患方寸大乱,竟还不动。 这……岂不是怠慢军机? 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 无论是宁远还是王守仁,这一脉的人做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如先前,谁又能想得到那王守仁如此生猛呢? 四大匪患,已然平定了三个,不能要求更多了。 可很快,朝廷这边再度得到消息。 ——迟仲容,被灭了! 轰! 片刻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人能想,也无人敢想。 那迟仲容,竟是被这般轻易的灭了? 这……怎么可能! 百官皆是骇然。 要知道,先前王守仁打那詹师富、打谢志珊,可都是取了巧的。 而今打迟仲容,那迟仲容定会借鉴先前的经验,防范在先的。 如此一来,便不容易打了啊! 结果,万万没想到,迟仲容,竟是被灭了! “不是吧?这就灭了迟仲容?未免太简单了吧?” “怕不是冒功吧?” “这王守仁,相当不简单啊,种种计谋,拈手而来,太厉害了!” 无数人骇然。 因为,太强了! 不敢想啊! 史所未有之! 之前还有些人赌王守仁何时能平定匪患,大多数人都认为在年底之前。 可是,那王守仁太猛了,轻而易举,短短两月之内,便平定了困扰朝廷百年的问题。 而得到消息之后,王华整个人也有些飘飘然。 面对诸多同仁,也可以直起腰杆,轻易而举的敷衍了。 偌大朝堂,一片欢喜。 因为那王守仁,除去了朝堂的一大困扰,拔掉了朝廷的背刺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宁府之中,却是喧闹一片。 因为……臭! 太臭了! 整个宁府宛若粪坑一般,臭气熏天。 不过短短一日之间,这消息便传遍满堂。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听闻整个宁府仿佛粪坑一般……臭不堪言。” “那繁昌侯……养屎了吗?” “这徒弟刚有些生色,当师傅的……竟开始养屎?” “养各种宠物的,咱自是听过的,可养屎的……啧啧啧……” 一时间,偌大朝堂,戏谑不已。 第508章 吃个好东西 短短一日间,朝廷之上,戏谑一片。 因为……不敢想。 太臭啦! 传言之中,先前一些个百姓皆是喜欢自宁府跟前经过,颇有瞻仰的意味。 可就从昨日开始,宁府之中,臭气熏天,已是弥漫了整个街道,诸多经过之人,只得绕着走。 街道之上尚且如此熏臭,可想而知,宁府之中……将是何等景象。 “这繁昌侯……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搞不懂,不过……” “咱很清楚,即便是那茅厕炸裂开来,也不至于这般臭啊……” 许多人议论纷纷,谈及宁远之时,话题之中已是带着不可揣测的味道。 要知道,先前的宁府,几乎等若是公主府,气派不已,神圣而不可犯。 可眼下……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一些个要经由宁府门前的言官,不厌其烦,直接弹劾上奏,夸夸其谈,甚至有人提及宁远制造毒气,意图葬送整个京城。 言语声声。 便是连弘治皇帝都跟着侧目。 “那小子,到底在做什么?”弘治皇帝自语般。 “这……” 三位阁老也是无言以对。 恰逢王守仁刚刚建功立业,大捷之后,满朝本应欢庆的。 毕竟是难得的大好事。 可结果,朝廷这边还未来得及欢庆、嘉奖,宁远那边便闹出了笑话。 令得满朝文武都忍不住议论纷纷的大笑话。 这是干嘛? 败坏自家弟子的名声吗? 啊,弟子战无不克,无往不利,结果,当师傅的,竟是在京城……嗯……反正也不知道做什么了,臭就是了! 是自毁形象吗? 还是有着其他用意? 三位阁老想破天也想不出来,干脆不想。 “呵呵,陛下,说来,此番王守仁功劳匪浅啊。”刘健淡淡道。 言外之意,是嘉奖王守仁。 对于臣子,有功嘉奖,自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王守仁此番立下的功劳,太大了,可以说,此番剿匪,等若是将南赣汀漳一带匪患彻底平定了,还百姓一片升平。 再加上先前王守仁救治蝗灾有功,这两份奖项叠加一起……朝廷这边,怕是又要破格了。 顿了顿,弘治皇帝道:“三位师傅以为,应如何嘉奖王守仁啊?” 三位阁老不语,宛如思考一般。 事实上,对于王守仁的奖赏……不出意外……怕是要封爵的。 太高祖皇帝曾言,非武功不得封爵,文官不得封爵。 可是,这个规矩在文皇帝哪里便坏了,文官王骥封爵。 后来,先帝朝,都察院的王越作为一个文官,也因军功获爵。 到得此时,那王守仁功劳甚大,虽是文官,却立下武功,故朝廷这边……怕也只能封爵了。 这事,压都压不住的。 有功,岂有不嘉奖之理? 而见三位阁老不语,弘治皇帝反倒严肃道:“先帝朝王越立下武功,本朝,也理应效仿啊,朕听闻南昌一带有个新建县,不若封为新建伯?” 三位阁老皆是点头,大框架就此定下。 有明以来,第三个因武功封爵的文人,即将诞生。 大事商议完毕,刘健取出一封奏疏道:“陛下,传言,近来有一些妖人又开始宣扬法术,企图蛊惑百姓心智。” 妖人! 这两个字宛如钉子一般,一下便将弘治皇帝给定住了。 先前,他冒用李广等假道士,被认为君王无得,上天降下惩罚,致使清宁宫大火,险些将太皇太后给烧着。 而也正是那场大火,将他从迷惘之中拉了出来,变得彻底清醒。 故,抄了那李广的家。 之后,更是将一颗心扑在江山社稷上面,不再动摇。 可以说,而今,他本身对那诸多道术、妖人……相当的不喜。 但因为太高祖皇帝等设下了道录司,允许道人的存在,他醒悟之后,倒也不好做什么。 最多,也只是漠然视之。 然而,眼下,一些个道人竟然再度作祟起来? 要做什么? 祸乱江山、迷惑百姓吗? “来人,传牟斌,命他彻查京畿附近的道人,凡有造谣者,严惩不贷!”弘治皇帝果决开口。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刘健开口:“陛下,其中或有谣传,无需如此惩戒,清查一番便好。” 言外之意,是不要将诸多道人一棒子打死。 这里面原因太多了,足以影响朝廷社稷。 朝廷,可以对诸多道人置之不理,但若直接打死,又会出现诸多问题。 弘治皇帝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道:“既如此,便命……繁昌侯,督查此事!” 三位阁老默然。 一直以来,那繁昌侯做事,都是极有分寸的。 嗯……除了此番的臭气熏天。 若命锦衣卫动手,下面说不得怎么做,甚至有可能将所有道人都抓起来。 可命那宁远督查此事,其中便有更大的缓和的余地了。 最起码,宁远不会冒然抓捕所有道人。 不多时,大太监萧敬奉命传旨,赶往宁府。 刚来到附近,萧敬便感受到一阵臭气传来,整个人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臭! 臭气熏天! 传言……不虚啊。 想着自己即将进入宁府,萧敬不由得捂住了口鼻,面色犯难。 外面已然这般臭了,可想而知,宁府……将是何等是臭。 可毕竟皇命在身,他只好命人敲响宁府的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 宁远见了萧敬,忙凑了过去,互相见礼之后,宁远热情道:“呀,萧公公,您能来太好了,来来来,不管什么事,咱这边有一物,您务必要尝尝。” 尝尝…… 萧敬整个人都翻了白眼,险些被“吓”过去。 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放下捂着口鼻的手,极力的控制呼吸,严肃道:“繁昌侯宁远听旨……” 尽量简单的将弘治皇帝的旨意叙述一番。 宁远也没太在意,凑前几分:“好了,公公,咱接了旨意,您的差事也办完了,来来来,咱请您吃点东西……” 萧敬:“……” 在这等环境之下吃东西,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啊! 来不及多想,萧敬忙是摆手:“不了不了,咱还有公务,就不叨扰驸马大人了,咱先告退……” 眼看着萧敬仓皇离开的背影,宁远怔了怔,喃喃似的道:“萧公公好像不给咱面子啊。” 旁边,朱秀荣忍俊不禁。 宁远撇头,眼睛忽而一亮:“来,好秀荣,夫君请你吃个好东西……” 第509章 美食无人知 朱秀荣闻言,忽而一怔。 而后,她忙不迭的摆手:“夫君,妾身忽而身体不适,先退下了……” 说着,忙转身而去。 宁远呆愣在原地,一阵叹息。 很快,苏三也走了过来。 宁远凑前一步,扯着苏三的手腕:“好娘子,走,夫君带你吃个好东西……” 苏三一脸惊恐,而后以手扶额,故作晕厥的样子:“呀,不行了,夫君,妾身好像要生了……先行告退了……” 跟着,也快步离开了。 宁远:“……” 太失败了! 偌大宁府,连朱秀荣、苏三都对他这般避之不及吗? 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唔……夫君不忙了?” 王满堂与刘美人走来。 宁远眼睛再度冒起亮光:“哈哈哈,不忙,美食将成矣,来来来,满堂、美人,夫君带你们去吃好东西。” 唰! 王满堂二人当即色变。 “呀,夫君,妾身顿感头晕目眩,怕是有了身孕了,得回去休息了。”王满堂做晕厥状。 旁边的刘美人也忙学着做晕厥状:“糟糕,夫君,妾身也有了身孕……” 说罢,二人快步离去。 宁远:“……” 突然间,就很孤独啊。 他转而望向附近的几名下人、小厮,结果这些人皆是缩着脖子,悄无声息的退离。 宁远整个人瘫坐在原地,呆呆望天。 这一刻,他颇有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触。 这偌大的宁府,怎么好像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呢? 晚些时候,宁合雍归来。 宁远忙凑上去:“老爹,走走走,去吃好东西……” “哦?” 宁合雍有些诧异似的,随即不受控制般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转眼之后,已是咳的脸红脖子粗。 跟着,他艰难道:“吾儿,老爹我偶感风寒,便先去休息了。” 宁远:“……” 人和人之间,当真就没有半点信任了啊? 太难过了! 又晚些时候,有门童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宁远一脸激动,忙是冲了出去。 刚打开门,便见大太监刘瑾翻着白眼,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 宁远问道:“殿下呢?” “走……走了。” 刘瑾脸色发紫:“都尉大人……殿下说,近来,没事的话,您千万不要去东宫,求您了……走了。” 说着,连跑带爬的离开了。 宁远愣在原地,喉咙有些干涩。 什么时候,他宁远竟是如瘟神一般,教所有人避之不及了啊? “哼!都给我……等着!” 宁远暗暗发狠:“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接下来的几日,宁远几乎一颗心都沉浸在一个隐秘又硕大的房间之中。 期间,老爹宁合雍借公务繁忙,竟是未曾回来宁府。 而朱秀荣等人,则也找由头回去了旁边的公主府,一直没回来过宁府。 短短几日之中,宁远竟是如孤家寡人一般,独自陪伴着自己的“美食”! 又过了两日,美食即将成形,宁远命金吾卫这边清查关于道人作祟之事,也有了结果。 于是他换了一身衣裳,转而来到了内阁。 “停!停!在门口述职便可!”眼见宁远进入,弘治皇帝忙摆手。 宁远在门口处站定。 再抬眼看去,竟发现这位皇帝陛下与三位阁老竟不约而同的带上了口罩。 宁远:“……” 就有点懵。 什么时候,他宁远“瘟神”的名头,传入到宫里了? 弘治皇帝严肃道:“宁爱卿……嗯……关于那道人之事,调查的如何了?” 宁远严肃道:“启禀陛下,经臣调查,道人闹事,不过是子虚乌有……” “哦哦哦,好,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忙是摆手:“嗯……没事了,你……退下吧,朕特准你休沐几日,好好在家休养生息,若无要事……无需外出。” 宁远:“……” 就有点懵。 他缓了口气,道:“陛下,其实,臣……” 弘治皇帝不住点头:“朕懂,懂的!想来,宁爱卿你定然是研究一种新食品,懂,朕懂的,你……快些退下吧。” 宁远:“……” 他还要解释什么,弘治皇帝却已然在摆手。 宁远很是无奈,便准备离开。 也是这时,大学士刘健却是严肃道:“繁昌侯……嗯……若可以的话,老夫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再钻研了……” 宁远:“……” 他相当的无语,却还是坚持道:“陛下,三位师傅,非是臭的东西便不能吃,此一番臣钻研的,乃是绝顶美食,欢迎明日品尝。” 弘治皇帝:“好好好,明日一定去品尝。” 三位阁老:“一定到,驸马大人放心!” 宁远:“……” 他也没过度解释,转身离去。 足足过了半刻钟,弘治皇帝看向一侧的萧敬,见萧敬点头,这才带头将口罩摘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三位阁老大抵也如此。 如果说那宁府熏臭的话,这繁昌侯便是熏入味的腊肉…… 时日无度。 就在下一日,朝廷这边本一切祥和,可随着一间豆腐店的出现,震撼了整个京城。 因为……臭! 非止是臭,简直臭入灵魂啊! 在那百善铺子的对面,一间豆腐店出现了,而后……四周的街坊邻居,尽数遭殃。 附近的诸多铺子掌柜傻眼。 这是要……干嘛? 要害死大家伙吗? 好端端的街道之上,出现了这样一家……臭气熏天的铺子,教大家伙的生意怎么做? 莫说是诸多顾客,但凡是个人,谁又能忍受得了这种味道啊? “抗议,抗议!” “对,坚决不允这家豆腐店开下去!” “搬走,滚出去!” 许多铺子的掌柜联合起来,来到豆腐铺子跟前表示抗议。 但很快,随着一道人影的出现,诸多掌柜的声音,李克平静下去。 “哎呦呦,怎么?都是开铺子的,只许你家开,便不许我家开?” 宁远戏谑般走来,身上是比较凌乱的衣服。 顿时,未等那臭臭的味道传播开来,那衣服上的味道,便令得诸多掌柜退避三舍。 宁远也懒得理会众人,挥了挥手道:“废话少说,这个豆腐店,今日开设。” “主打产品,油炸臭豆腐,一份……十文钱。” “就这样,散了,散了吧!” 说着,竟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诸多掌柜愕然。 一份……十文钱? 开什么玩笑? 一分钱都可以买到一块新鲜的豆腐了……这已然臭了的豆腐,一份,竟要十文钱? 疯了! 这繁昌侯疯了? 抢钱吗? 第510章 好香 一家铺子,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内,火爆京城。 其火爆原因非是口味,而是……臭! 堪称是臭名昭著! 许多人相当的费解,什么时候,如此臭的东西,竟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卖了? 如此臭的东西,竟也能吃? 无数人嗤之以鼻。 即便这个东西的背后,站着的是繁昌侯,那个堪称是传奇的男人。 可无论是谁……你把如此臭的东西拿来卖……这不是把大家伙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吗? 摩擦也就罢了,摩擦之后,还要当那厕纸一样用? 十文钱的价格啊! 而且,还只是豆腐! 人家好端端的一块豆腐,也只售卖一文钱左右而已,他这已经发臭了的豆腐,竟要买十文钱? 许多人愤愤然。 乃至于许多商家联合起来,抵制繁昌侯,抵制百善铺子。 “来来来,开业大酬宾啦!” “一份臭豆腐,只要十文钱,只要十文钱!” “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十文钱,便可品尝世间罕见美味。” “何乐而不为呢?” 宣传的声音,自大喇叭传出。 只可惜,四周,并无一人。 诸多客人,本是在街上路过,可听见臭豆腐一词,皆是面色大变,而后,绕路而行。 不过区区半个时辰后,偌大一条街道之上,人迹竟相当大罕见。 即便是平日间生意火爆的百善铺子,人流往来也跟着少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大家伙对这发臭的豆腐……几乎快有阴影了。 尤其是先前宁府附近的味道……嗯……一言难尽啊。 而不出意外的话,那味道的来源,便是这发臭的豆腐。 莫说吃了,只是想上一想……不敢想,不敢想的啊! 铺子跟前,宁远四下看了看,仍旧没在意。 他抬起头,眼见招牌上出自他之手的的几个大字,很是满意。 ——腾远豆腐店。 听听,这名字,多好听,又是腾飞又是远的……意境深远呐! 只可惜,无人懂! 此一刻,他颇有一种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感触。 而后,他扭头过去,铺子的掌柜正是百善铺子大掌柜沈七。 “小七啊,准备的如何了?快,快点炸出来一份,没看到这无数的顾客正翘首以盼吗?” 他不断催促:“算了,且先不管顾客了,炸一份,本公子自己吃。” 沈七:“……” 他看了看四周,所见之下是空无一人。 这……也是翘首以盼? 哦,确实。 在远处,极远处,确实有着许多“客人”,避之不及一般的躲闪着。 生意,很是火爆啊! 顾客们都排到了几十丈外了。 沈七欲哭无泪,看着手下已然串起来的臭豆腐,一想到这玩意竟成为日后豆腐店的主打品牌……便一阵恶寒。 不敢想啊。 也不知自家公子抽什么风了……诸多挣银子的生意不做,偏偏捣鼓这……臭豆腐。 臭气已然熏天,还敢望向有客人来吃? “别发愣,快点,信不信本公子炒了你!”宁远瞪眼。 沈七无奈,只好将那不忍直视的臭豆腐下入油锅之中,炸了起来。 原本,这豆腐本是臭的。 可经过油锅这么一炸,那臭气似乎蒸发了几分。 跟着,当那股微弱的臭气与豆油混合起来,其味道……竟是有些……别致! “闪开,闪开!” 宁远似是嫌弃沈七的动作慢,干脆直接操刀。 不多时,一份用油纸包裹的臭豆腐成型,撒上秘制的调料,其味道,在微许的臭气之中,竟有些鲜香。 而后,他走出店铺,四下看了看。 周围之人,早已躲得远远的。 包括一些店铺的掌柜,关了铺子,在远处观看。 宁远也不在意,甚至张扬一般,走出店铺,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用竹签戳起一块臭豆腐。 那臭豆腐泛着淡青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宁远却是一脸享受般,轻轻将臭豆腐放入口中。 人口,臭中带香。 不一样的味道,几乎在瞬间,填满了味蕾,令人大饱口福。 “唔……好吃,太好吃了!” 宁远相当的享受:“此美味,当不存在与世间啊……” 这一幕,宁远本相当陶醉的。 可看在众人的眼中……嗯……无以言表。 那么臭的东西,宛如……那个什么一样……竟还是美味? 疯了! 这繁昌侯一定是疯了! 无数人一阵恶寒。 可就在这个时候,街道之上,忽而一阵安静。 紧跟着,几名身着官服之人,骑马而来。 转瞬间,整个街道直接封锁了。 枣红大马之上,弘治皇帝率先下马,扫视了腾远豆腐店一眼…… “豆腐店?”弘治皇帝低声问。 宁远点头:“是啊,陛下,主打产品便是那臭豆腐。” 弘治皇帝:“……” 你不强调,朕也知道那个臭字啊! 不过他却不动神色,略微嗅了嗅,味道……似乎比传闻之中,淡了许多。 于是他走上前,认真看着那串起来的臭豆腐:“此物……可食?” 宁远点头:“当然可以,臣刚吃过,陛下您稍等!” 说着,竟是当着弘治皇帝的面,炸了起来。 弘治皇帝喉咙涌动,眼见四周百姓避之不及的样子,一时间,竟也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多时,宁远已是炸好四份臭豆腐,将之分给弘治皇帝以及三位阁老。 弘治皇帝看着眼前的臭豆腐,又是咽了口唾液,有些……无从下手。 毕竟,这玩意之前可是相当臭的。 眼下虽是没那般臭了……可之前臭啊! “尝尝,陛下,您放心大胆的尝,很好吃的。”旁边,宁远一脸的期待。 弘治皇帝无奈,只得狠心一下,秉着气,咬了一口。 人口,倒是有些软嫩。 尤其是某股臭气与豆腐的嫩混合在一起,经过油炸,泛着油香,再加上作料的辅佐,又带着些许辛辣、 这味道……简直绝了! 弘治皇帝不由得侧目,吃了两三快之后,忍不住点头:“甚香,甚香啊,三位师傅不妨一试!” 三位阁老本犹豫着,可见皇帝陛下已然开口,自也只得将心中对此物不好的想法抛却,闭着眼睛吃了一口。 结果,一口下去,味道,竟是出奇的咸香! 嗯……还带着些许臭气。 独独不同的是,这臭气并非纯粹的臭,反而在那咸香之中,增添了一番别致的风味。 “好香啊!” 刘健忍不住开口。 第511章 隔空点火 三位阁老皆是惊呆了。 这臭豆腐,闻起来有些臭臭的,可吃起来,竟是这般的可口。 丝毫不逊色于宫廷之中的山珍海味啊! “好吃,好吃!” 刘健不住点头,再度看了看那臭豆腐,忍不住道:“这上面的红色酱料,难道是……辣椒制作的?” “是的。” 宁远道:“竟辣椒碾碎成粉末状,浇之以滚烫的油,便成了辣椒油。” “当然,这蘸料之中,非止辣椒油,还有其他混合物。” “当诸多调味料混合在一起,才成就了臭豆腐这独一无二的美食。” 通过宁远这一番形容,三位阁老才猛然发现……确有其实。 这臭豆腐,确实臭。 可在臭之外,又有另外一种莫可名状的味道,很是美味。 谢迁有些怪异道:“也就是说,此臭物……可食。” 李东阳笑道:“谢公,非但可食,还异常美味啊!” 三位阁老一阵回味。 吃的时候,只顾着体会其味道了。 可吃完之后,整个身躯,却是没半点不适。 这便意味着……此物,完全可食啊! “嗯……” 刘健缓缓点头道:“此物,确实不错,只不过与社稷民生而言……似乎没有半点用途吧?” 宁远笑了笑。 这可能便是身为阁老的思维方式。 第一时间考虑的,便是社稷民生。 你这臭豆腐无论怎样好吃,于整体的社稷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大用啊。 “不错!” 谢迁也跟着道:“说到底,只是一件食品而已,于社稷民生而言,没有用途吧?” 宁远却是摇头:“三位师傅,未必啊!” 嗯? 刘健当即侧目。 这臭臭的豆腐,竟与社稷民生挂钩? 不……不可能吧? 宁远则缓缓道:“凡事,或有两面性,就如这臭豆腐,先前三位师傅皆是排斥的,而今……不也是接受了?” 这话,倒是在理。 因为这臭豆腐的味道,确实不错。 只是,这与社稷民生有什么关系? 刘健疑惑道:“怎么,繁昌侯,难不成这臭豆腐,还可以使得百姓们吃饱穿暖?” 宁远报之以微笑:“未可知也!” 刘健侧目。 合着,在这小子看来,这微不足道的臭豆腐,还可以令许多百姓吃饱穿暖? 这……怎么可能?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面色沉着道:“驸马,你收敛一些吧,而今……那诸多道人,已是有不可控的趋势,抓紧解决眼下事,朕还有要事交与你!” 道人? 宁远有些诧异。 而今,当朝天子并不信奉道,他自也没在意。 难不成,在道路司中备案的诸多道人还能翻起风浪? 很快,宁远简单收拾一番,离开了腾远豆腐店。 而随着他的离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好奇起来。 原因很简单,先前品尝那臭豆腐的人,只是看起来,便非同寻常啊。 甚至,有传言,品尝之人的带头者,极有可能是宝座之上的哪位。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仗着胆子走到豆腐店跟前……品尝起来。 再然后,臭豆腐,油炸臭豆腐,火了! 好吃,太好吃了! 尤其是那咸香加上辛辣的味道,再辅之臭豆腐本身的臭味……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 “掌柜的,来十份油炸臭豆腐。” “哦……没了。” 沈七面无表情:“明天再来吧,每日限售一万块,卖完截止。” 竟……还限售? 那繁昌侯,疯了吗? 有人诧异。 可很快,许多人便发现,在那豆腐店的门前,竟是有许多人提前预购了…… 疯了……疯了! 一日之间,腾远豆腐店,声名远扬! 臭豆腐,臭不臭? 臭! 好不好吃? 那是真他娘的好吃啊! 当诸多大门大户开始接受了这种新物品之中,便是许多平民百姓都馋的流口水。 “自即日起,腾远豆腐店开始售卖紫菜豆腐汤,一份仅需一文钱!” “还有豆腐干、腐竹等有售,期待大家伙购买!” 一则则广告打出来。 一日之间,直接是撼动了诸多豆腐店的规则。 也是这一日,腾远豆腐店,彻底火爆京城。 弘治皇帝本正在批改奏疏,忽而有些饿了,便差人去腾远豆腐店,买了一份紫菜豆腐汤。 “吸溜!” 将一碗汤和干净,弘治皇帝人就有些意犹未尽,却是笑了出来:“朕,总算是明白太祖高皇帝为了教皇家子孙喝豆腐汤了。” “因为……豆腐汤,好喝啊!” “传旨,命那宁远,将豆腐汤的配方,传与御膳房,日后,朕每日当饮此汤!” 萧敬瑟瑟发抖的应下。 传言之中,太祖高皇帝得一农妇的豆腐汤得以活命,故,成王作祖后,直接命后世子孙食豆腐汤。 在宫中,此规矩或许还微弱的存在,可实际上,诸多君王早已遗弃。 到得此朝,竟是再度恢复祖制! 弘治皇帝却满不在意道:“驸马,又去做什么了?” 萧敬想了想道:“或是回去宁府……造娃了……” 弘治皇帝:“……” 这混账小子……白日宣淫? 可想到宁远仍旧有两位妻妾未怀有身孕,他倒是释怀了。 晚些时候,他看过一封奏疏,随口道:“召驸马!” 不多时,宁远赶至。 弘治皇帝严肃开口道:“驸马,你开这豆腐……店,可是提醒朕,勿要忘记祖宗规矩,每日食豆腐?” 宁远摇头:“陛下,非也,臣开此店是为了……挣银子。” 银子! 银子啊! 弘治皇帝侧目,却转而道:“方才,朕,得到消息,京畿附近,出现了一些妖人!” “这些人,妖言惑众,企图颠覆大明,你以为……应如何啊?” 妖人? 宁远侧目。 事实上,对弈此时,他并未太在意。 而今国事平稳,区区妖人,自是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这伙妖人三番两次好的搞事,未免有些嚣张了。 于是他随口道:“臣以为,理当严惩!” “好!” 弘治皇帝直接甩下一份奏疏:“你看看吧,此事,务必严惩。” 宁远有些错愕,拾起地上的奏疏看了看,双目豁然睁大。 因为这份奏疏,已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上面说的清清楚楚,十日之后,在京城将表演绝技。 ——隔空点火! 宁远骇然。 他并不在意所谓的隔空点火。 可令他不安的是,这伙道人的意图。 要做什么? 继续用邪术,蛊惑君王? 还隔空点火……点个屁啊! 宁远有些骇然:“陛下安心,臣定将彻查此事!” 第512章 事态扩大 道人,无论是正一道、还是全真道,其实都不可怕。 大多时候,正一道主要事宜是符箓、做些法事等等,虽是有些迷信,却也无伤大雅。 至于全真道,多是以炼丹为主,总体而言,也没什么较大的坏处。 故而,朝廷对于道人,相对而言,还是十分友好的,甚至还设置了道录司,承认了正一、全真的合法性。 可是,一旦道人玩起邪术,就十分可怕了。 尤其是眼下。 传言之中,竟是有道人,在十日后,竟是要当众演示隔空点火。 隔空,也能点火吗? 若是换做后世,宁远自是半点不意外,因为许多玄之又玄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乃是科学一种。 可眼下,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要当众表演,不得不令人怀疑其意图。 不出意外,这定是邪术。 而在邪术的背后,又意味着可能有人要利用这邪术蛊惑百姓,继而行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不得不防! 晚些时候,他回到家。 不出意外,宁府之中,仍旧萦绕着熏天臭气。 这是制作臭豆腐的“后遗症”。 事实上,在准备开店之后,他便将臭豆腐的制作,转移到了西山。 只是,走着走着,他又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仍旧是臭味,只是在那臭味之中,似乎多了些烟火的味道。 再向前走,却见朱秀荣等几人坐在亭子之中,每个人的面前,皆是摆着一份油炸臭豆腐。 宁远不由得笑了出来。 “呀,夫君回来了。” “夫君,听说……这油炸臭豆腐异常的火爆……好神奇啊!” “是啊,听说别人吃过之后,都叫好,所以妾身便命人去买回来几份……” “可不知为何,这味道……还是臭臭的呢……” 几人先后开口。 宁远轻轻摆手,大咧咧的坐下,略带骄傲道:“怎么,现在不觉得臭了?” 朱秀荣等几人脸红。 先前,他们可是对这臭臭的东西,很是排斥的。 宁远却也没在意:“吃吧,这臭豆腐还是很好吃的。” 有了宁远这话,几人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入口之前,那臭臭的味道,确实令人厌恶。 可在入口之后,当那咸香在口中炸开,臭豆腐中淡淡臭味,反而多了几分异样的美味。 “好吃,真好吃啊。” “夫君坏坏,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说给姐妹们先吃……” 几人嗔怒一般。 待得各自吃完一份油炸臭豆腐,朱秀荣缓缓开口:“夫君可曾听说过……隔空点火?” 嗯? 宁远侧目,暗自凛然。 消息……传的这般快吗? 白日间,宫里刚得到消息,而今连宁府都知道了? 他低声道:“殿下自何处听得此消息?” 朱秀荣道:“是去腾远豆腐店购买油炸臭豆腐小厮无意间听到的,据传……此事,可能要轰动整个京城了。” 宁远没作声,心底已是担忧起来。 所谓的道术不可怕,哪怕是邪术,都不是那般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什么? 是百姓们,不懂事理! 尤其是这个时候的百姓,极容易信奉鬼神。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人事,而是几乎所有百姓都信奉这个东西。 再严重一些,成化皇帝,包括而今的弘治皇帝或多或受少信奉过这玩意。 有着如此多的受众,再加上那隔空点火玄之又玄,故事态传播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广泛。 而传播的越广,未来,可能受到蛊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问题,有些大条了。 一着不慎,这场危机,甚至会致使朝堂出现不可想象的危机。 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预料,在那隔空点火之后,是否会有朝廷大员会信奉此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朝堂有大员信封此道,事态将无可控制。 “夫君,此事甚大,要提前防范啊!”朱秀荣有些担心道。 “嗯,知道。” 宁远随意点头,却是直接回去房间休息了。 朱秀荣说的很有道理,提前防范。 如何防范呢? 一纸令下,直接将此事封禁,无论是十日后准备演示隔空点火的道人,还是民间,都不得提及此事。 同时,也告知诸多百姓,隔空点火,不过是子虚乌有,勿要轻信。 如此一来,自是可以将事态影响降至最低。 但,即便是这样,也只能表面的控制事态,无法自根源改变百姓的认知。 究其根源,是百姓们对科学半点不了解,碰到一些为止的事情,便会轻易的迷信。 说的更直白一些,便是……无知! 百姓无知,既然此番可以控制下去,日后呢? 当再有类似于隔空点火之事出现,又当如何? “这一次……可能要冒险了……” 宁远暗自喃喃着,心下已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翌日,他早早起来,赶至腾远豆腐店。 即便是这大早上,购买油炸臭豆腐之人,也早已排出了一条长-龙。 对于这种臭臭的东西,凡是吃过之人,竟都说好。 如此一来,便有越来越多好奇之人,赶了过来。 而在长队的另一侧,还有着另外一个队伍,乃是购买油炸臭豆腐之外的其他客人。 一夜之后,腾远豆腐店又增加了一些新品,例如……干豆腐,豆腐脑等等。 这些新品,自是吸引了一大批人。 于是,掌柜沈七便将购买油炸臭豆腐的人和购买其他物品之人,区分开来。 宁远安安静静的排队,买了一碗紫菜豆腐汤,在店铺跟前的桌子旁坐下,就着两个肉包,吃起了早餐。 也是此间,他听到了许多关于那隔空点火的事宜。 “什么?那云阳真人竟要开坛传道了?” “所谓的云阳真人,竟这般厉害?当真……可以隔空点火?” “你懂什么,这是道法,道法之深度,尤其是我等可以想象的?” “如此说来,那云阳真人岂不是当世神仙?” “快说,云阳真人何时开坛传道,咱好赶过去听。” 许多人议论纷纷。 宁远埋着头吃早饭,心思却是被吸引过去。 听过诸多言语,他暗叹一声,便离开了豆腐店,率直入宫。 这边,他刚刚进了宫,大太监萧敬便急匆匆向外赶去。 眼见宁远,忙是拦住:“繁昌侯,繁昌侯,稍等!” 宁远站定:“萧公公,怎么了?” 萧敬喘着粗气:“闹大了,闹大了,陛下召您过去呢。” 第513章 真人竟是一道姑 养心殿内。 下值之后,弘治皇帝直接是将三位阁老叫了过来,共商要事。 因为,此一番的事态……已是超出了朝廷的控制。 太恐怖了! 不过是区区一日之间,那云阳道人,扬名整个京城。 就在这个清晨,便有着大批大批的百姓,在夜禁解除之后,大肆出城,赶往那云阳观。 长此以往,偌大京城的秩序,怕是都要崩塌。 “朕已命人查阅,那云阳道人,并没有度牒。”弘治皇帝面色沉沉。 所谓度牒,乃是朝廷发放给出家之人的一种证明,或是一种凭证。 持有度牒,才是朝廷合法认同的道人。 而没有这东西,便意味着,这道人……不合法,属于野路子。 既然这云阳道人不符合朝廷律法,也未得到朝廷的认可,朝廷,自是可以派出大军进行剿灭、乃至于严行审问。 李东阳想了想道:“陛下,臣以为,或可令道录司出面,勒令那云阳道人停止所有传道活动,包括那数日后的隔空点火。” 弘治皇帝会意。 道录司掌管所有的道人度牒,刚好管控诸多道人。 这是比较温和且妥当的遏制方法。 朝廷,先发出警告,一旦那云阳道人执迷不悟,朝廷便可有理有据的派出兵马征缴。 “此法倒是万全。” 弘治皇帝点头道:“不过,朕已命驸马彻查此事,先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动向吧。” 不多时,宁远赶来。 还未见礼,弘治皇帝便摆手道:“繁昌侯,你这边,可有那云阳道人的消息?” 宁远顿了顿。 事实上,他这边还没大肆展开调查行动,甚至……根本就没打算彻查。 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教百姓们认识科学的机会。 那云阳道人展示隔空点火,不出意外,他这边,大抵,都可以将其破解的。 试想,当他将那云阳道人“道法”破解,跟着,再与百信们演示一番,便可将道法蛊惑一面彻底消除,同时,还能告诉百姓们一定的科学道理。 如此一来,百姓们便会逐渐认识到一些的科学知识,日后,也就不会被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所迷惑。 断却迷信,宣扬科学。 于是他干脆实话实说:“启禀陛下,臣……尚未……来得及彻查。” 弘治皇帝讶异:“朕,昨日命你彻查此事,一日过去,你……竟还没有半点动作?” 宁远略作犹豫:“陛下,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兹事体大,尤其是而今百姓皆知,理应自诸多百姓调查……” 竟是要查百姓! 明明是那云阳道人图谋不轨,这小子,竟要查百姓? “停停停!” 弘治皇帝摆手。 他自是清楚,这小子,歪理一大堆。 说来说去,说不得连他这个君王都会被绕进去。 于是,干脆不听。 “朕不听你那些歪理邪说,你尽管去调查罢,朕希望,你能早日查出个所以然来。”弘治皇帝果决道。 这一次,他十分的果决,并未问过宁远的意见。 原因很简单,一切,都是那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甚至于查都不用查,直接派人警告便是。 宁远闻言,本准备退下的。 可他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陛下,臣以为……” 弘治皇帝再度挥手:“你不要以为……” 宁远:“……” 这是……不让人说话吗? 却听弘治皇帝道:“驸马,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朕,最是痛恨这所谓的道术,先皇、还有那李广之事,仍旧历历在目。” “若是这诸多道人老老实实,也就罢了。” “可若他们敢惹事,朕,岂有轻饶之理?” “好了,你退下吧!” 态度,很是坚决。 宁远略做思考,悄然退却。 皇帝陛下如此果决,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先前关于李广一事,惹得满朝风雨,包括大学士刘健、刘东阳、谢迁、马文升等重臣都先后致仕。 所以,眼下,面对这等道术、邪术,理当第一时间坚决表态,划开界限。 离开之后,宁远左右犹豫,最终……干脆返回宁府睡大觉。 调查? 调查个屁! 爱怎样怎样吧。 毕竟,科学发展的路上,充满了无尽的艰难困苦,并非一时一会可以发扬起来的。 优哉游哉一日之后,翌日,宁远这边尚未起床,便得到消息。 京城之中,竟有数万人早早起床,排着队,准备去那云阳观。 豁的一下,宁远坐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大大的超乎了想象。 只是过了一日而已,被那云阳道人所蛊惑之人,竟是增长了数倍。 就这,还只是京城的城内而已。 可想而知,这京畿附近,该会有多少人被蛊惑。 “麻烦了……” 宁远喃喃着,简单洗漱一番后,忙是道:“备马,快备马!” 旋即,他清点了近千兵马,大军开路,直奔那云阳观而去。 一路之上,皆是行走的百姓,其中,还包括一些乘坐马车的大户人家。 这些人,一个个激动不已,宛若朝圣一般。 宁远越看越是惊心。 这阵势,太可怕了。 一旦这些人都成为那云阳道人的信徒……后果,不堪想象。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宁远一行人来到一座小山下。 这小山无名,可远远看去,却可以隐约看见山顶道观的三个大字——云阳观。 道观下方,赶来之人密密麻麻,乍看过去接踵摩肩,可仔细审视,竟相当有序。 拥挤之中,保持着一定的秩序。 尤其是前方,高台之下的数丈之内,空了出来,众人皆是充满敬意般,不敢接近。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大抵来到了巳时。 随着道观大门打开,本有些躁动的人群,忽而寂静下来。 放眼看去,近十万人的道观下,竟半点声音没有。 宁远更是惊心。 这云阳道人,影响力……太大了。 莫说别的,他宁远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平日间在街上,百姓们也未必如此敬重啊。 “现行撤退、隐蔽。” 宁远命众多金吾卫退后,自己则是在众人的身后,静等起来。 又过了约半刻钟,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跟前。 这人,身着道袍,面上,却是罩着一层薄纱,体态轻盈又缥缈。 乍看过去,竟宛如神仙一般。 “诸位道友,早上好啊!”那云阳道人开口。 下方,众人异口同声:“真人好!” 声震大地,嗡嗡作响。 宁远也是被震的有些傻眼。 因为,这云阳道人……竟是……一道姑! 第514章 果然是你 宁远有点懵。 这两日中,传言中大名鼎鼎的云阳真人,竟是一……道姑。 太出人预料了。 原本,在他,亦或是大部人的认知之中,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吸引如此多信徒的真人,定是对道学理解匪浅,德高望重,如此,才能教人信服。 结果……竟是一道姑。 而且,听气声音,似乎……还很年轻。 太不可思议了! 很快,云阳真人开始讲道。 “贫道,出自正一一脉。” “正一道与全真道本是两个派系,贫道却以为,无论是正一、还是全真,皆为道派,故,闲来无事,于全真一道亦有所涉猎。” “且不说这些,敢问诸位,道,是什么?” 道,是什么? 于诸多“听众”而言,一时间,自是难以回答的。 这问题,太过深远了。 若按照道教的本质来说,自是有着诸多说法。 可这云阳真人,只是提及一个道,其意义,便耐人寻味了。 因为这个道,所指的已然不仅仅是道教,已涉及至道家! 道家,在先前的某些朝代,可是同儒家并列的存在。 即便在这大明,仍旧有儒释道并列而存的现象。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云阳真人再度开口。 “所谓道,非是缥缈不可及,而是一种学问……” “如同儒家,学问虽是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 “所谓道可道、非常道……” 那云阳真人开始讲解起来。 深入浅出,言语,也相对平实,不知觉间,便是宁远也听了进去。 感觉,就像是后世老师讲课,而作为学生却可以专心致志的倾听,心无旁骛。 “故,道学,亦是一种学问。” “依贫道所理解,这道学,乃是了解事物,了解自我的学问。” “如符篆、如炼丹,皆是在了解人鬼之道、事物之道。” “且不提这诸多种种是否存在,但,道,一直在前行,未曾懈怠。” 下方,诸多听众闻言,皆是悟透了一般,激动不已,口口声声称赞这位云阳道人。 云阳道人,太厉害了。 竟是将如此深奥的道,讲解的如此清晰,言简意赅,教人一听就懂。 甚至,有些人听了之后,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懂了道一般,浑身舒泰。 而在人群后方,宁远稍作思考之后,豁然大惊。 这云阳道人……相当不简单啊! 以往的道人弘道,大多讲述各种学术经典以及各种道理,说了许久,诸多百姓也未必听得懂。 这可云阳道人,竟是将道家、道教的痕迹模糊,笼统归为一道。 紧跟着,又将道家经典中的了解事物根理、了解自我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与那格物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便是那王阳明,也是在吸收了儒释道三家之精髓之后,才逐渐悟出“知行合一”道理的! 好家伙! 宁远直接好家伙! 不声不响之间,竟是逐渐将道学与当代主流的儒学靠拢。 “说了这么多,其实……贫道真正想说的是,所谓道,无非是本心,无非是经世济民的一种方法。” 云阳道人继续道:“所以,在八日之后,贫道将在京城,展示道的另一种妙用——化之学。” “在此期间,将不再传道,万望诸位理解!” “今日传道,到此为止,诸位,请归吧!” 众人齐齐行礼,而后有序撤离。 后方,宁远则是躲到一侧,略微皱眉。 这云阳道人的传道方式,十分的别致,尤其是那化之学,令他想到了后世十分熟悉的两个字——化学。 何谓“化?” 乃是事物的形态、性质发生改变。 如变化,又如冥顽不化、化险为夷,皆是强调事物的变化。 而若当真如此的话,岂不是意味着,这云阳道人将会在八日之后,当众做……化学实验? 宁远眨了眨眼,感觉,莫可名状。 假若这云阳道人当真要向百姓传递事物的变化之理,他这边,便是冒着欺君之罪也得全力支持啊。 这,是科学! 宁远想到了许多。 这云阳道人,当真给了他不少惊喜。 尤其是这化之学,一旦运用得当,其成果,简直不敢想象。 事实上,遍历人类历史,真正的化学实验,便是起源于炼丹术。 古人通过各种化学实验,本欲炼制长生不老药,结果,炼来炼去,竟是发现了许多特别的东西。 譬如……火药,这个影响了人类历史无数进程的超级神物,便是自炼丹术而出来的。 而一旦这云阳真人能将化学普及……大明,必将迎来一个新时代。 想着想着,宁远竟是有些激动。 他望向云阳观的方向,带着一些个护卫,走了上去。 刚来到道观跟前,便听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叫那云阳道人出来,吾等,乃是朝廷道录司之人,奉命来差那云阳子的度牒。”有人开口。 “几位大人且慢,我家真人刚刚弘道,此刻,已是累了,正在休憩,劳烦几位大人稍等。”有道姑阻拦。 只是,道录司的几名官差浑然不在意,甚至还有硬闯的态势。 就在这时,宁远抬脚便走了进去,随意斜睨:“这是……干嘛呢?” 几名道姑见宁远身穿普通长袍,并未在意。 可道录司的几人见了,忙是开口:“宁大人,吾等奉陛下命,特来核验那云阳子的度牒。” “哦。” 宁远淡漠的应了一下,满不在意道:“核验?核验个屁,滚蛋,这里,没你们的事。” 几位道录司的官差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宁远竟是这般态度。 非但不帮他们官差,还赶他们走? 宁远见状,略微皱眉:“怎么?还要本官赶你们走吗?出去,立刻,马上!” 几名官差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逆。 这可是当朝驸马,功劳显赫的宁大人,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顶撞啊。 于是,只得乖乖离开。 宁远见状,这才看向几名道姑:“你家真人呢?烦劳传告,就说宁远来访,别无恶意,只想请教一番。” 几名道姑相视一眼,倒是进入内堂。 不多时,一人返回,冲着宁远施了一礼,道:“宁公子,我家真人有请。” 跟着道姑的引导,宁远来到后堂的一个幽静房间之中。 房门关闭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道背影,正是云阳道人。 此时的云阳道人正在泡茶,水声幽幽,如空谷传响。 宁远轻轻一笑,大大方方的坐下,随口道:“何为道?” “道……便是这一盏茶!” 那云阳道人回应,而后转身过来,双手将茶水奉上:“宁公子,请!” 话音落下,她缓缓抬起身。 宁远见了,淡淡一笑:“果然……是你。” 第515章 搞事使人快乐 眼前这云阳道人,取了面纱,一张不可方物的面孔便浮现跟前。 尤其是那一身道袍,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所以,现在应该怎样称呼你?”宁远笑着问。 “怎样都可以。” 云阳道人随口道:“正一道规矩没那么多,出世入世,皆为修行,宁公子想怎样称呼,便怎样称呼,不过是一代号而已。” 她整个人显得很淡然。 言语缓慢,却不做作。 宁远点头:“那么……娄姑娘,你为何当了道人呢?” 这人,正是娄素珍。 先前他去江南彻查私自出海一事,回来的路上途径杭州西湖,游玩之际恰好碰上了娄素珍。 按照先前娄素珍之前的说法,本欲去娥眉出家的,只是她的父亲不允许,于是便只得作罢。 到得眼前,竟是当了道人。 而且,道学造诣相当不简单。 短短数日,便有了如此之多的信徒,数十万计,何其的可怕? 云阳道人轻轻摇头道:“家父只是担心我日后鳏寡一生,特不愿我出家的。” “只是这正一道不同,非但规矩不多,反而还可以结婚生子。” “宁公子,你难道不知道张天师一脉已经传了四十多代了吗?” “若无法成婚生子,又哪里来有得而今的传承。” 原来如此。 宁远恍然过来。 这张天师的正一道,确实没什么规矩。 抛却鬼神怪力的邪说,单单这人性化的规矩,也是可圈可点的。 想了想,宁远严肃了几分:“真人如此蛊惑百姓,便不怕?” “怕是怕的。” 云阳道人道:“只是为了弘扬道法,理当如此。” “先前的君王沉迷道法,故道人的地位极高。” “而当今圣上兢兢业业,一心为社稷,这道法便落了下成。” “于是贫道开始思考,道,应该是怎么个样子,难道,只是依据君王是否喜爱,便决定荣辱兴衰?” “这是不对的!” “道虽不争,但却不能被时局左右。” 这番话,很有道理。 宁远也很是认同。 莫说其他,若是换做迷信道术的成化皇帝,道人们的地位,怕是水涨船高。 传言,在成化时期,偌大的朝堂都被一些炼丹的道人们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所以,到了弘治朝,一开始,对于道人,是相当打压的,整体而言,道人的地位自也跟着下降了。 “然后呢?”宁远问。 “然后,贫道决定另辟蹊径。” 云阳真人道:“先前,贫道对于炼丹术颇为好奇,一番钻研,倒是得了些学问。” “如道家先贤便发现了火药以及丹砂的诸多妙用。” “在此基础上,若是延展下去,说不得会有奇效。” “所以,贫道将此学问提及出来,并将其命名为化之学,既为事物变化的学问。” 说罢,她笑了笑:“宁公子可也要阻拦贫道?” 一个也字,说明一切。 无论怎样看,她此番来北方弘道,闹出的声势都太大了。 大到足以令朝廷忌惮。 动不动便有十数万、数十万信奉之人! 无论是怎样贤明的君王,面对此事,都不会置之不理。 就如方才那道录司之人前来,其用意,无非是阻拦她的行事。 所以她才会问宁远。 宁远不动声色:“若是阻拦呢?” 云阳道人不喜不悲:“那便只得乖乖离开了,但贫道不会放弃钻研化之学。” 宁远随即笑了出来:“放心大胆的钻研下去吧!” “譬如此番的隔空点火演示,本公子……会尽全力帮你,让你顺利进行下去。” “但有一点,要尽量的规避迷信。” 这才是最关键的。 对于这云阳道人的用意,他大抵清楚了。 看似弘道,可在弘道之外,乃是宣扬化学。 这是将一门貌似缥缈的学问,变成真正的实用学问。 化学有多重要? 且不说在工业生产中的各种用途,单单是后世医院所用的许多药物、包括拍片所用的x光机,都是化学所展现的魅力。 往大了说,足以影响未来世界格局的原-子-弹,氢-弹,其根本物质,也是化学元素。 往小了说,未来的各种枪械的子弹,为什么可以不用点火便能射击呢? 原因在于底火。 而这底火,便也是化学之学问。 意义,相当重大! 眼下,既然这云阳道人要发展化学,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想了想,他问道:“那隔空点火,是否安全?” 云阳道人道:“有些危险,但问题不大。” 宁远点头:“既如此,本公子全力支持你!” 云阳道人道:“那便……多谢宁公子了。” 另外一边。 内阁之中。 道录司的人相当的委屈,将被宁远的阻拦之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出来。 弘治皇帝闻言,深深皱眉。 那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自己不去彻查也就罢了,反倒……阻拦朝廷这边打压那云阳道人? 这是什么道理? 要造反吗? “说来,倒是朕越来越纵容那繁昌侯了。”弘治皇帝喃喃一般。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平日间,若非正式场合,皇帝陛下大抵会说那小子怎样怎样,这是一种亲昵的体现,把宁远当做女婿一样看待。 可此刻提的却是繁昌侯,这,便是君臣了。 顿了顿,谢迁笑着解围道:“陛下,老臣以为,繁昌侯或有其他用意也说不定,不如再看看。” 刘健和李东阳先后点头,表示认同。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侧头道:“去告诉那宁远,十日内,不得出门。” 这便是禁足了。 三位阁老倒也不好说什么。 总的来说,此一番,宁远所做之事,确实有些出格。 那云阳道人的影响,太大了,足以危患朝堂。 再加上云阳道人不过是区区道人,所做之事,一目了然,稍微明眼一些人都能看出来。 对于这等蛊惑百姓之人,严行禁制,理所当然。 难不成等到对方势大、危及朝堂再严行禁止? 晚些时候,宁远得到消息。 “禁足吗?” 他略微眯着眼。 看来,皇帝陛下是铁了心不让他插手此事。 只是,不插手不行啊! 宁远琢磨着,冲小厮吩咐道:“去叫那唐伯虎过来。” 既然朝廷不允许云阳道人表演,他这边……也只能搞些事情了! 搞事使人快乐呀! 第516章 堵不如疏 宁远很清楚,朝廷对于那云阳道人的行径,必定会严行禁止。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里面有很多危险且不可控的因素。 一旦爆发开来,朝廷将相当麻烦。 包括他自己,先前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在接触了云阳道人之后,他彻底改变了想法,由反对,变成了强力支持。 其中的问题便在于,他支持的原因,暂且不方便表露。 怎么说? 直接觐见告诉皇帝陛下,这是化学,并非迷信? 那皇帝老子怕是会举起屠刀弄了他。 所以,他要等,等到云阳道人演示完之后,才能将诸多因由告知于众。 在此之前……也只能想办法尽量帮助云阳道人。 不多时,唐寅匆匆赶来。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低声道:“恩师……好像有许多便装的官军。” 嗯? 宁远侧目。 这阵势……是来真的? 当真要将他禁足在宁府之中,不得出门半步? 很快,也有小厮来报。 门外,非但出现了许多便装的官军,甚至还有便装的小太监监守。 动真格的了! 宁远缓缓沉了口气。 也亏得他这边已是有了准备,若不然定会打个措手不及。 于是他直接道:“伯虎,恩师这里有两件事要你去办,你且听好了。” “其一便是帮为师代书信一封,送去那云阳观。” “其二……” 宁远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这一点,相当重要,你要十分小心……” 唐寅闻言,点头应下,忙是出去办事了。 一个晚上,很快过去。 大早上起来,宁远优哉游哉,要么想着吃,要么想着怎么造孩子。 而今,公主朱秀荣肚子已经很大了,不出意外,过年左右便会降生。 苏三的肚子也已然显怀。 两个孩子,承载着未来宁家的希望。 唯独王满堂与刘美人,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他自当……不余遗力! 一日很快过去。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随口问道:“驸马……在做什么啊?” 萧敬道:“整日现在府上,未曾出门。” 弘治皇帝笑了笑。 这就对了! 若是那小子不听话,他这边,少不得一些惩戒。 这也算是一番警戒,或是打压! 这两年来,朝廷倒是越来越好了,可种种措施,与那宁远有着很大的利害关系。 此一番,宁远敢与朝廷公然对抗,日后,还了得? “既如此,明日,再命道录司之人去那云阳观。” 弘治皇帝直接道:“勒令那云阳道人停止传道,且予以问责。” 翌日,道录司很快传来消息。 那云阳道人不知为何,竟是离开了道观,包括诸多行囊也都带着离开了。 “走了?” 弘治皇帝有些讶异。 可仔细想来,却也可以理解。 原因很简单,朝廷这边已有了动静,稍微识趣之人都知道朝廷要下重手,若不离开,留下来等死吗? “嗯,不错,走了便走了罢。” 弘治皇帝摆手道:“但是,近段时间,京畿附近,还要严防,凡有不轨之人,立刻缉拿!”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弘治皇帝暗暗开心。 倒不是自以为有什么功劳,而是在化解危机的同时,也证明他们的眼光,是没错的。 是宁远那小子自以为是,竟还敢与朝廷对着干。 “摆驾,去宁府。”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不多时,二人微服来到了宁府。 此一刻,正值中午,宁远正在吃午饭。 吃的是鲑鱼的鱼鲙。 在鱼鲙之中,有两种鱼是极其鲜美的,乃是鲑鱼与蓝鳍金枪鱼。 鲜美的鱼鲙,配上咸蛋焗虾,一清一淡,恰到好处。 眼见弘治皇帝到来,宁远正要见礼,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跟着也坐了下来。 “吃的……不错啊。”弘治皇帝淡笑道。 宁远侧目:“您还要吃点什么?” 弘治皇帝道:“无需麻烦,就这些吧。” 而后,他拾起一块用竹签穿起来的海虾,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相当的酥脆,咸蛋的咸香会同龙虾的鲜混合一起,十分美味。 他抬起头,看着宁远,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为何,这小子总是能在平淡之中,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事宜。 就如眼下,明明被禁足在家,竟还能吃香喝辣的。 心态很好啊。 于是他顿时严肃几分道:“驸马,你可知那云阳道人,连夜逃离了?” 宁远不动声色:“逃离了?也还好。” 弘治皇帝略微蹙眉:“也……还好?为何啊?” 宁远随口道:“最起码,京城这边的危机解除了啊……” 道理,自是对的。 可宁远这口吻,却是令人不舒服。 弘治皇帝沉声道:“驸马,朕问你,你为何要阻拦朝廷严禁那云阳道人啊?” 宁远略作沉默。 这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总不能直接说要帮助那云阳道人,要发展科学、发展化学吧? 琢磨之后,他计上心来,一脸的严肃道:“敢问陛下,那云阳道人可怕吗?” 弘治皇帝侧目:“短短两三日,便聚拢十数万信徒,妖人,自是可怕。” 宁远直接道:“假若这天下出现许多如云阳道人之人呢?陛下以为如何?” 唰! 本淡定的弘治皇帝,面色骤然严肃起来。 区区一个道人便已然如此恐怖了,若天底下再多出来许多这样的人,大明的江山岂不是要完蛋? 却听宁远继续道:“陛下博学广识,理应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啊!” “此一番,朝廷倒是将那云阳道人打压下去了,在未来,未必不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故,臣以为,理应先看看那云阳道人耍的是什么把戏。” “若妖言惑众,自当严惩,若无危害,朝廷,亦可想其他办法对待!” 这一番话,道理清晰,逻辑明确。 在话音落下之际,便触动了弘治皇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因为这种情况,未必没有可能。 一旦再度出现,朝廷发现不及时,将会酿成不可想象的后患。 那么,难道……朝廷……错了?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难看,大手一挥:“一派胡言,满口胡说。” 跟着,霍然起身:“驸马,你贻误圣命,朕罚你……紧闭一月,不得出门!” 说罢,扬长而去。 宁远稳当当的坐着,嘴角却是牵起一抹笑容。 不出意外,大事,成一半了。 另外一边,弘治皇帝回到宫中,越想,越是不对味。 原本,严禁妖人,乃是理所当然的,为的是朝廷的安稳。 可宁远那番话,却是令他惊疑不定。 难不成,云阳道人那妖人,还有着其他阴谋诡计? 或者还有许多如云阳道人之人? 他思来想去,左右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东厂、锦衣卫这边都没有半点意外的消息,弘治皇帝悄悄安心。 旁边的萧敬也安慰道:“陛下,想来,应是繁昌侯将此事说的太严重了。” 言外之意是宁远胡说八道,不足为信。 弘治皇帝点头:“对矣,朕,也是想的太多了,走吧,去上朝。” 正走着,后面的萧敬忽而得到一则消息,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犹豫之后,他还是凑前几分,低声道:“陛下,城中……多了许多卖艺之人。” 弘治皇帝顿住脚步。 卖艺的?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啊。 京城繁华,一些卖艺人来到京城戏耍,讨得些许赏钱,很正常啊。 旁边的萧敬又道:“只是,这些艺人似有不同,竟是公然告示……卖艺,且不收银子。” 不要赏钱? 弘治皇帝一脸的怪异。 第517章 不对劲了 这事,太怪了! 诸多卖艺之人,行走于江湖,向看众展示不同的艺技,以获得赏钱维持生计。 可以说,卖艺是根本,便是为了赏钱。 然而,眼下这京城之中忽而多出来的卖艺人竟是……不收赏钱。 这……不可思议。 不收赏钱,卖什么艺啊? 闲着没事干嘛? 弘治皇帝相当的怪异,却是按捺着,上了早朝。 因为妖人云阳道人被严禁一事,百官纷纷称颂。 弘治皇帝却有些心不在焉,最终,他还是将卖艺人只是说了出来。 百官闻言,也是愕然不已。 因为这事,太不合常理了。 卖艺不收赏钱,脑子有病吗? 不多时,有人站出:“陛下,臣以为,事出无常必有妖,此事,理当严查。” 跟着,又有许多人附议。 听着百官的启奏,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命锦衣卫、东厂立刻去查。” 卖艺人不收赏银,无偿卖艺,换做平时,或许也只是一个噱头罢了。 可眼下,那妖人刚刚离开,京城便出现了这档子事,不得不防啊! 所以,非但要查,还要查个彻底。 早朝继续。 锦衣卫、东厂这边已是快速行动起来。 很快,有消息传回。 萧敬听了,整个人再度傻了,怔怔了半天。 弘治皇帝疑惑,压着嗓子,低声道:“可是出了问题?” 萧敬腮帮子的肉都在抖,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十分怪异道:“倒是没出问题,只是……太怪了,怪的教人不敢置信。” 听到“怪”这个字,弘治皇帝心底,已是多了几分火气。 那诸多卖艺人不收赏钱就已经够怪了,难不成还有比这更怪的? 他当即严肃起来:“说,无需回避。” 萧敬转而面向百官,朗声开口:“陛下文治武功,将天下治理的海晏河清,百姓富足……使得诸多卖艺之人更加顺利的卖艺,且所得银两更多。” “故,特在京城卖艺十日,且不收半点赏银,以示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轰! 刹那之间,偌大的朝堂都懵了。 这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都什么跟什么啊? 天底下……竟还有这等事情?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可是,回头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在陛下的治理之下,这大明的天下确实变得的更好了,百姓们的吃穿问题,比之先前,不知道好多少倍。 百姓们生活好了,这诸多卖艺之人在卖艺之时,才能得到更多的银子,日子,也变得好了。 而在这背后,谁的功劳最大? 当然是当今的陛下啊! 所以,诸多卖艺之人为了表示对陛下的感激,才无偿卖艺的。 道理上,很容易理解。 但,仍旧令人不敢置信。 这时,左前方,大学士刘健等三位阁老纷纷跪在地上,朗声开口:“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余百官见状,自也是忙不迭的跟着跪下,口称万岁。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仍旧没回味过来。 这事……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不过他还是先命百官平身,正准备开口,却是被打断了。 “陛下,臣以为,诸多卖艺之人皆发自肺腑,定不会有异心,故,无需严查。” “臣附议!” “臣矣以为是。” “吾皇德被四方,使得天下昌平,百姓安康,尧舜不可及也,吾皇万岁!” 跟着,又是一阵称赞,各种万岁万岁的叫着,声震整个紫禁城。 查? 查个屁啊! 这是什么? 无上的功绩! 无论是君王,亦或是臣子,谁不希望在自己的治下功绩斐然? 先前,甚至有一些君王为了让自己的功绩更好看一些,不惜动用诸多手腕造假。 而眼下呢? 这功绩,竟是自己送上门了! 诸多卖艺之人诚心肯肯,发自肺腑,怎么可能有坏心呢? 不可能的,一千一万不可能!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感慨万千。 对于诸多卖艺之人,他自是怀疑的,因为这事太过蹊跷了。 可眼下,百官已然如此,他倒也不好再纠结下去。 嗯……这功绩……暂时……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退朝之后,他直接来到内阁,与三位阁老商议起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暗中调查。” 谢迁严肃道:“表面上,对诸多卖艺之人,施以些许回馈,暗地里,仔细调查,看此中是否有问题。” 弘治皇帝自也是这般想的。 于是,简单商议之后,四人换了便装,来到街上。 此一日,足有近百的卖艺人,出现在街头。 无数百姓得到消息,纷纷上街观礼,好不热闹。 弘治皇帝这边恰巧赶在一伙卖艺人刚刚准备,便站在了前方。 片刻之后,卖艺人准备完毕,周围已是里一层、外一层挤满了人。 而在中间处,这伙卖艺人则拉了一圈的绳子,将诸多看众隔离在外。 “感谢大家伙的捧场。” “此后十日,我等卖艺,皆不收半分赏钱,只为感激陛下。” “陛下皇恩浩荡,勤勉为政,爱民如子,我等感激涕零,故再次卖艺。” “好了,话不多说,演艺开始!” 那带头之人说罢,其余人等便准备起来。 很快,在场地中间,一个人躺在了地上,跟着,两个人抬着一块方行石头,放在那人心口。 “嘶!” 周围众人,无不倒抽凉气。 而对接下来的表演事宜,众人自是清楚,胸口碎大石啊! 看那石头,怕有一百多斤,近二百斤。 这么重石头只是压在人的身上,便已然呼吸困难了,更别提还要在用石锤砸在上面。 诸多看众,皆是聚精会神,提心吊胆一般的期待着。 石锤拎出来了……轮起来了……砸下去了。 “砰!” 随着一声闷响,大石碎裂。 随着些许灰尘散开,那躺在地面之人缓缓起身,旋即冲着众人抱拳施礼! 哗! 众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好!” “太好了!” “壮汉也!” 看众们纷纷叫好。 可听着周围众人的兴奋、激动的声音,前方的弘治皇帝面色却是沉了下去。 这杂技好是好,只是……似乎哪里又不大对劲。 第518章 精妙布局 随着诸多卖艺人在四处表演,偌大京城,已是热闹一片。 无数的大人、孩童、乃至于耄耋老人都纷纷上街,争抢着位置看戏。 原因很简单,这种可以让大家开心的娱乐,太少了。 先前那拳击比赛倒也不错,只不过第二届已经打完了,大家伙又恢复到先前无聊的生活之中。 所以,诸多卖艺人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人。 再加上这表演是无偿,大家伙免费看戏,热情自是空前的高涨。 “好!” “太厉害了!” “呀,看着好吓人。” “牛!” 大街小巷,叫好声一片。 而弘治皇帝听着百姓的欢呼之声,面色一阵难看。 似乎……哪里开始不对劲了啊。 也是这时,三位阁老皆是望向弘治皇帝,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弘治皇帝缓缓摇头,低声道:“再看看吧。” 这戏法的表演,确实精彩。 可在精彩之外,隐约之间,却是又透露着一种诡异感。 就如同这些卖艺人无偿演艺一般,道理上虽是合情合理,但细细体味,却仍旧怪怪的。 “不得不说,这位仁兄的身子骨,太壮实了啊!” “是啊,心口压着数百斤的大石也就罢了,还要用铁锤砸。” “这要是换做俺啊,莫说用铁锤砸了,大石头怕都将俺压死了!” 左右周围,有人开始议论起来,皆是神色兴奋,赞叹不已。 也是这时,有人注意到弘治皇帝等四人,不由得挑眉起来。 “这几位老哥,你们……什么意思?” “是不是觉得演艺的仁兄表演的不够精彩啊?” “就是,若不精彩,要么你们上去演,要么滚蛋,别在这里碍事。” 周围之人,纷纷指责。 弘治皇帝几人顿时尴尬不已,老脸有些挂不住。 别人在喝彩、叫好,唯独他们四个一本正色,显得……很是异类。 无奈之下,弘治皇帝只好强行笑出来,不住点头:“呀……好,好,太好了。” 刘健:“是啊,太厉害了,这位小兄弟怕是练就了铜筋铁骨了,厉害厉害。” 李东阳:“好,好的。” 谢迁:“方才,老夫竟是被这小兄弟给震惊了,哈哈,期待接下来的表演啊。” 几个人,尴尬又勉强的笑着,吹捧,暗地里,却是窘迫不已。 丢人呐。 要是被外人知道,如他们这般位高权重之人,竟是被如此奚落,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一阵吹嘘之后,弘治皇帝压低声音道:“好好看,就当做是……来看戏的。” 表演继续。 场地清理完毕之后,中间处,很快架起了木块。 点燃木块,一口大锅也放在了上面。 周围的看众自是看的一清二楚,那大锅之中,赫然是一锅油! 跟着,对这戏法,也更加期待了。 这是……油锅捞钱! 那可是油锅啊! 平日间,大家煮菜做饭,便是一滴油溅在手臂之上,都是立即被烫出一个大水泡。 可想而知,将一整只手放入那油锅之中……嘶,不敢想啊! 木块的火势很旺,片刻之后,大锅之中的油,已是有些翻滚的态势。 周围观众的神情,也跟着那油锅翻滚,逐渐严肃起来。 很快,油锅彻底翻腾。 一名中年男子来到油锅跟前,抬手起来,手上,是一枚铜钱。 “油锅捞钱,请大家伙,欣赏!” 中年男子说,直接是将铜钱丢入油锅之中。 而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手,缓缓向下而去,没入油锅之中。 嘶! 周围看众,无不神经紧绷,感同身受。 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的手浸入油锅一般,便是想想,都教人头皮发麻。 再看,表演的中年男子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面色憋得通红,额头之上,已有冷汗簌簌留下。 终于,足足在油锅之中摸索了数个呼吸之后,中年男子面色一定,缓缓将手抽出。 唰! 一只手,完全抽出,上面,还有油渍不断向下流淌。 而在那滚油灼烧之下,中年男子的那只手,已是通红。 只不过,就在那手指之间,却是夹着一枚铜钱。 成功了! 呼! 仿佛一颗大石落地,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本能一般的欢呼起来。 “太厉害啦!” “兄弟你那是铁手嘛,不可思议。” “简直神了。” “大家伙若是把手放入油锅,这么一会……怕是都熟了……” “这也正说明这位兄弟厉害啊!” 诸多看众,一个个皆兴奋万分,慨叹不已。 尤其是一些孩子们,宛如大开眼界一般,激动的蹦跳起来。 前方,弘治皇帝也艰难的笑着,不住点头,表示认同一般。 接着,这伙人又表演了烧灰拼字、千杯不醉等等戏法,皆是相当的精彩。 看众们激动的同时,也啧啧称奇。 直至表演完毕,弘治皇帝等人终于不用假笑,快速消失在街头之上。 内阁之中,一阵寂静。 静的萧敬诸多太监心慌。 弘治皇帝等四人皆面色阴沉,宛如深渊一般,令人心悸。 终于,许久之后,刘健平静开口:“此法……甚是精妙。” 谢迁点头:“布局巧妙,拿捏有度,非同寻常。”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亲自观看了诸多戏法表演之后,他自是明白过来,这一切,可能是一个局! 利用这戏法表演,教百姓们见识到戏法的神奇,继而……对那隔空点火,更为期待。 事实上,莫说是诸多百姓,便是他自己,看过诸多表演,也觉得奇异。 “朕乃天之子,自懂事明理,知道这诸多戏法,乃是旁门左道,不足为据。” 弘治皇帝沉声道:“只是,百姓们,未必懂的这诸多道理啊!” 这才是最可怕的! 退一步说,即便百姓们即便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怕也会向往、追逐。 因为那戏法的诱惑,太大了。 将大家认知之中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 再加上亲眼所见、感同身受,又有几人能拒绝这等表演呢? 而当百姓们见惯了神奇的一幕幕之后,对那隔空点火,岂不会更为期待? 胸口可碎大石,油锅可捞钱,那么,隔空点火,又将是怎样一种景象呢? “有些麻烦了啊。” 弘治皇帝暗暗无奈:“三位爱卿以为,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第519章 被人胁迫而无奈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实在因为对方这一手,太过精妙了。 “怕是不好动手。”刘健略微眯着眼。 他这说法,已是极其委婉了。 更准确一些,乃是……无从下手。 从哪方面动手? 卖艺之人? 这些人可是打着感激皇帝陛下圣明才无偿卖艺的,若是动了这些人,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还有便是,抓了卖艺人,无人表演了,诸多满心期待的百姓们,又会怎么看? 这就是那暗中之人的厉害之处。 利用卖艺人,与陛下、朝廷表功,继而再利用诸多杂耍艺技,引出那隔空点火。 计划,明明很简单。 朝廷这边,也明知道这其中可能存在一些麻烦、危患,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 “倒是可以暗中调查。” 谢迁道:“只是,不通过这些卖艺人,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至于强行查探卖艺人,虽也可以,却没太大必要。” 简单一句话,确实道出了当下窘境。 可以查,但没必要。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如此说来,当下,只能再等等看了?” 三位阁老默然。 没办法啊,再等等看吧。 看事态发展如何,若实在控制不住,再强行彻查。 若能控制得住……嗯……问题也就不大了。 弘治皇帝起身离开,回去之后,他越想越是……窝火! 这偌大朝廷,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岂能不气? 于是他干脆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开始喝起了闷酒。 月升中天。 透过玻璃,看着那天上的微微月牙,本有些郁闷的弘治皇帝哼的笑了出来。 他看向萧敬,随口道:“好玩吗?” 萧敬:“……” 整个人脑子宛如浆糊一般,傻眼。 好玩? 什么好玩? 那卖艺之人的杂耍?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饮了口酒:“朕,继承大统以来,共有两次被人胁迫而无奈。” “其一,乃是关于李广之事。” “当时,朕可谓是失道寡助啊。” “故,在那之后,朕兢兢业业,不再妄想,也彻底与道法,一刀两断。” “其二,便是……眼下!” 自言自语说着,却是笑了出来。 旁边的萧敬讳莫如深。 先前,皇帝陛下重用李广,暗暗迷信道术,满朝文武皆有怨言。 当时,包括刘健在内的诸多大员,皆要致仕。 直白一些便是,你皇帝不务正业,那你自己玩吧,我们不干了。 等若是以致仕威胁皇帝陛下。 而此一番呢? 朝廷打压蛊惑百姓的道人妖人,本再正确不过了,可在暗中,却有人强行推广道术。 这……竟是反了过来。 先前陛下迷信道术是错了,现在却有人教陛下承认道术是对的! “算了,且不提这些。” 弘治皇帝道:“这些日子,太子在做什么啊?” 萧敬张口便来:“殿下读书刻苦,闲余之时,修习一些武艺健身。” 弘治皇帝点头。 倒是不错。 修习武艺,可强壮身体,于日后登基为政,有着极大的帮助。 也是这个时候,东宫。 换作以往,此时,朱厚照本应休息了。 可此一刻,他却是红着上半身,扎着马步,立于一个大锅跟前。 锅中,是烧的冒热气的铁砂。 而他,则不断将双手刺入铁砂之中。 “哈!” “哈!” “哈!” 一下接一下,微弱月光之下,一双手,已不知起了多少水泡。 可他仍旧目光坚定,咬着牙,奋力的……锻炼! 在一侧,太监刘瑾心惊胆战。 借着月光,他分明发现,太子殿下那强壮的身躯,竟是有热汗流淌。 要知道,这可是初冬之时啊。 如此寒冷的天气,竟还冒热汗。 “殿下……时候不早了……” “滚!” 朱厚照沉声一喝,而后继续奋力锻炼。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整个人虚脱一般,才进入大殿,吃了些鸡胸肉,又简单将双手包扎一番,这才坐定。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本书。 书名赫然写着几个奇异的字——奇门四十九法。 而后,他认真翻阅起来。 旁边的刘瑾早已是哈欠连天,却只得硬挺着。 这位太子殿下,几近疯魔。 到得此时,这般疯狂已有四五日。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朱厚照看了看天色,几近放亮,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书。 “虽是不知老宁到底要做什么,可邪魔外道总是危患朝廷的,本宫,岂能置之不理?” “呵呵,等着吧,不出几日,本宫定将在万众瞩目之下,大展神威!” “睡了,刘伴伴,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叫本宫,本宫还要继续练。” 说罢,倒头便睡。 接下来的几日之中,诸多卖艺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断表演。 虽说整体的表演项目只有那么几十个,诸多看众早已熟知,可这表演毕竟相当神奇,看过……还想看啊。 这也就导致百姓们的热情非但没有衰减,反而隐隐增强了。 而也正因看过了这许多神奇的戏法,诸多百姓对于那隔空点火,也是越发的期待起来。 朝堂之间,百官虽是目睹了这一切,可对此事,却闭口不谈。 能说什么? 不让那些卖艺人表演? 凭什么呢? 于是乎,朝堂之间的气氛,也变得相当的怪异。 恍然过了四五日,距离那隔空点火演示,也仅剩下一日的时间了。 弘治皇帝坐在养心殿,面目,很是平静。 在这期间,三位阁老未提及此事,他也没主动过问,就仿佛在无形之间,已是默许了这一切。 “他们……大势已成了啊。”弘治皇帝喃喃着。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其一,自是严行管控京城的秩序,凡遇到不轨道人,直接缉拿,自根源,断绝那云阳道人展示隔空点火。 其二,便是置之不理,放任自流。 无论那云阳道人如何演示,只要不造反,便不予理会。 左右琢磨之间,弘治皇帝有些奇虎不定。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兴冲冲走来。 “父皇父皇,明日,那云阳道人便要展示隔空点火了吧?” 朱厚照暗暗激动道:“您尽管放开了,教她来展示,但凡他有半点异心,儿臣有一万种办法弄死他!” 眼见朱厚照风风火火赶来,弘治皇帝本有些不悦的。 堂堂太子,半点威仪没有,如稚童一般,成何体统? 可是,当朱厚照走到跟前,待得看清那模样之后,弘治皇帝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厚照,你这是……”弘治皇帝惊诧不已。 “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父皇,儿臣,强不强?” 朱厚照大笑,脚步挪动之间,那强壮如牛一般的身板扭动着,相当的威武。 弘治皇帝:“……” 第520章 野牛般的太子殿下 看着眼前的朱厚照,弘治皇帝头都大了。 这是……太子? 是他的儿子? 区区十几日不见,这太子,竟是“大”了一圈,武力煊赫,虎虎生威。 “父皇,没想到吧?” 朱厚照笑着,轻轻握拳,在弘治皇帝跟前晃了晃:“看到了吧?沙包……比沙包还要大的拳头,一拳下去便是一头牛,也砸的死!” “父皇,您就说吧,儿臣,强不强?” 朱厚照得意不已。 弘治皇帝略带不满的斜了一眼,可很快他便注意到朱厚照那拳头之上,可谓的伤痕累累。 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且不管如何,太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强壮,想来,应受了很多苦头了吧? 于是,不知觉间他和蔼了许多,淡淡道:“太子何故如此苦练啊?” 朱厚照这倒是多了几分正色:“父皇,儿臣,这是要帮您啊,为朝廷,出几分力。” 出力? 弘治皇帝不解。 朱厚照也不多说,当即冲外面的刘瑾招手:“去,取大石来!” 外面,刘瑾等人自是准备好,当即有两名护卫抬着大石来到大殿之中。 弘治皇帝见状,眼眸顿时一收。 原来如此! 他会意过来。 怪不得太子如此苦练,为的,竟是如那卖艺人一般,当众展示。 若只是展示……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吧? 于是,他再度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扭了扭魁梧的臂膀,朗声道:“父皇,儿臣苦练,乃为您分忧,为朝廷解难。” “对于这里面的诸多事宜,儿臣自是清楚的。” “所以,儿臣查询了诸多典籍,准备,将所有的戏法勘破!” “勘破戏法还不够,儿臣最终的目的,则是破了那隔空点火!” 他自信满满。 弘治皇帝深深的点头。 那云阳道人弘道、展示隔空点火,对朝廷最大的危害是什么? 是蛊惑百姓、愚弄民心。 而若勘破戏法与那隔空点火,讲述因由,便可避免诸多百姓们被蛊惑了啊。 可以说,太子这看似有些荒诞的行径,却是解决了朝廷的一大难题。 一时间,弘治皇帝感慨万千。 太子,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看似大大咧咧,可在无形之间,已是将这江山社稷,装入心中。 “来来来,上大石!” 此一刻,朱厚照已是躺在了地上。 弘治皇帝骤然回神:“太子,你的心思,朕懂了,可这……” 朱厚照大手一挥:“父皇,您就放心吧,儿臣而今已是金刚之身。” 跟着,他再度命人上大石,上铁锤。 随着砰然一声,地面上,烟尘四起,整个大殿亦是为止震撼。 弘治皇帝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 可就在下一刻,烟尘之中,朱厚照掸了掸灰尘,淡然而从容的起身。 “父皇,看到了吧?” 朱厚照满不在意道:“区区胸口碎大石,不过尔尔。” 弘治皇帝眼中有惊喜,有惊讶。 朱厚照则继续道:“父皇,您以为这胸口碎大石很疼是不是?其实不然。” “儿臣经过多次测试,发现在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这石头越重,危害反而越小。” “反之,石头约轻,伤害才重。” “总而言之,所谓戏法,不过旁门左道罢了,明日,且看儿臣大展神威。” 朱厚照侃侃而谈。 弘治皇帝终于放心下来。 既如此的话,对于那云阳道人的展示,朝廷这边倒是可以彻底不管了。 而朱厚照在宫中“装”了一番过后,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出宫,赶至宁府。 “哈哈,老宁,老宁,滚出来!” 似是因为身强体壮了,朱厚照的嗓门也大了许多。 明明在大门外,这一嗓子,几乎传遍了整个宁府。 宁远走出来一看,也是吓了一大跳。 这……还是那太子殿下? 简直就是一只野牛! 太壮了! 再加上这货有意穿的单薄一些,一身腱子肉,分外的明显。 “哈哈,老宁,怎样?干一架?” 朱厚照得意不已:“信不信本宫一拳就能锤爆你?” 宁远白眼,却的点头:“我信。” 朱厚照有些无趣:“信不信本宫让你两条腿、一只胳膊,一样锤爆你?” 宁远点头:“我信。” 朱厚照:“……” 好像,更加没意思了。 他干脆道:“信不信本宫站着不动……” 宁远点头不迭:“信信信。” 朱厚照:“……” 就很无趣。 他百无聊赖,四下看了看道:“弄点吃了,本宫饿死了,真遭罪,一天吃十顿饭,还饿。” 宁远自是命人准备吃食。 朱厚照大快朵颐,二三斤的龙虾,足足干了三只。 宁远看的瞠目瞠目结舌。 好家伙,猪都没这么能吃。 朱厚照则是擦了擦嘴,正色道:“老宁,本宫虽是不知道你的意图何在,但是,本宫为了大局,为了朝廷,必须揭露那云阳道人的阴谋诡计,希望,你能理解。” 宁远有点懵。 什么意思? 揭露? 他不解道:“难道,殿下您要……” “不错!” 朱厚照果决道:“且不管那云阳道人是否有阴谋,本宫,必破她那隔空点火,只要他敢展示,本宫就能揭穿她的小把戏。” 宁远顿了一下。 却听朱厚照继续道:“非是如此,本宫还会顺带着将那些卖艺人的戏法,一一揭穿。” 宁远缓缓睁大眼。 这……这……还有这好事。 不声不响之间,竟是来一个……队友! 他这边正愁着朝廷会不会阻拦云阳道人,结果,太子殿下竟是自告奋勇,来帮忙了! 于是他疑惑似的道:“殿下,只怕您无法揭穿其根理吧?” 朱厚照一瞪眼:“看不起本宫吗?老宁,你根本不懂此一刻的本宫,是何等的强大……” 宁远微笑。 朱厚照略微皱眉,压低声音道:“老宁,你为何要帮那道人呢?难不成因为那云阳道人是个女子?你看上她了?会玩啊!” 说到后面,已是惊呼出来。 宁远黑脸:“莫要乱说……明日之后,殿下自会知晓,只期望殿下明日能找到那云阳道人,亲自揭穿。” 朱厚照会意,嘿嘿一笑:“放心吧,皇帝老子已经下令了,不会干预此事。” 宁远这才放心下来。 这便是队友的重要性。 一个好队友,足以决定一件大事的胜负啊。 翌日,京城之中,万千百姓期待的日子,终于到了。 只是,很多人皆担心不已。 朝廷严行打压的云阳道人,今日,会出现吗? 第521章 一决高下 夜禁之后,百姓们纷纷活动起来。 一般情况下,那卖艺表演地点,是固定的。 只不过每日表演之人,或可能不同。 所以诸多百姓早早起来……排队,占位置。 差不多到了巳时,卖艺人终于来到一个个地点,守在周围的百姓自是欢呼起来。 “呀,是这伙卖艺人,哈哈,咱看过。” “这伙人表演的顺序是胸口碎大石、油锅捞钱……哈哈,再看一遍也是很爽的。” “是啊,真是百看不厌。” “大家伙,话说……哪位就在今日展示隔空点火……” “嘘!” “兄弟,小点声,这事不能乱说,大家伙私下聊聊还可以,一旦被官府知道了……” 许多人议论纷纷。 待得卖艺人登场之后,瞬间又响起了欢呼声。 “感谢大家支持。” 带头的卖艺人开口:“今日,由我等为大家演艺,这一个演艺的,便是……胸口碎大石!” “好!” “好好!” 里一层、外一层的百姓无不欢呼。 当即,场内开始准备起来。 而就当演示之人刚刚躺下,最外-围却是响起一道生意。 “等一下,等一下!” 众人皆是不爽的扭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摇摆着一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 随着男子的步行,中间很快出现一条路。 没办法,这人太壮了……打也未必打得过。 很快,朱厚照来到最前方,轻蔑了瞥了正要表演之人,哼声道:“胸口碎大石吗?小小把戏,可笑,可笑。” 十余名卖艺人有点懵。 什么意思? 这是要……砸他们的饭碗吗? 只不过碍于哪位的某些交代,他们也没理会朱厚照,正要继续表演。 朱厚照双手艰难的环抱,撇嘴道:“小小把戏,可笑,可笑。” 这就是严重的挑衅了。 那带头的卖艺人开口:“怎么,这位小兄弟也会碎大石?” 朱厚照反问:“你看我这样像不像?” 带头卖艺人道:“来试试?” 朱厚照果断迈步:“试试,就试试。” 很快,朱厚照躺了下去,胸口之上,也压上了一块大石。 后面的刘健等人有些担心,纷纷看向弘治皇帝,却见弘治皇帝轻笑着,便又放心下来。 一旁,被朱厚照扯过来的宁远则一脸期待。 一切,就要看着“队友”行不行啦! 很快,石锤抡起,随即,快速落下,砸在大石之上。 怦然一声,大石碎裂,烟尘四起。 众人皆瞪大眼睛看,期待又惊疑不定。 可就在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惊的众人倒吸凉气。 朱厚照蔑视般弹去灰尘:“小小把戏,可笑,可笑。” 众人已是懵了。 这胸口碎大石……如此简单吗? 十多名卖艺人面色有些难看。 这……当真是要砸他们的饭碗啊。 那带头之人冷着脸道:“小兄弟体魄惊人,果然不凡,只是……不知兄弟你可敢试一试油锅捞钱?” 朱厚照:“小小把戏,可笑,可笑。” 那带头之人脸都快黑了,忙是明人将柴火、油锅准备好。 朱厚照凑前上去,随意瞥了眼,面上,更是露出轻蔑的笑。 待得油锅沸腾,那带头之人丢下一枚铜币,冷漠道:“可以捞了!” 朱厚照轻点头,而后,抄出两只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同时放入了油锅之中,而后…… “唔……舒服,舒服,太舒服了!”他闭着眼,一脸享受一般。 诸多看众皆惊悚万分。 这人……在做什么? 在油锅里面……洗手! 那可是油锅啊! 诸多卖艺人见状,脸色几乎黑成炭了。 这岂止是砸他们的饭碗啊,简直要快他们的命了。 足足洗手十多个呼吸之后,朱厚照睁开眼,喃喃一般道:“要做什么来着?哦,捞钱,呵呵,小小……” 声音落下,他在锅底摸索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将那枚铜钱捞了出来。 对着众人示意之后,双指一弹,丢给那带头卖艺人。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 朱厚照冲着众人开口:“这江湖卖艺,并非玄乎其玄,一切,都是有根理的!” “只要掌握了根理,便可轻而易举的破解其奥妙。” “所以,某以为,世上,并无道法!” 声音落下,骇然中的众人逐渐反应过来。 听此人的意思是……针对那云阳真人? 却听朱厚照朗声开口:“云阳道人,可敢现身,某将一一破你道术!” 竟是直接当众喊话了。 看众之中,有人愤愤不爽,却不敢多言。 对于那云阳真人,朝廷的态度是诡谲的,这个时候,一旦冒头,很容易遭殃。 一片寂静之中,人群后方,忽而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午时正,城外,拳击比赛场,一决高下。” 众人忙是回头看去。 那开口之人,只是一寻常道姑,非是云阳真人。 朱厚照闻言,淡淡一笑:“好,那便午时见!” 随着那道姑的离开,人群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高呼起来。 消失数日的云阳真人,再度,出现啦! 大家伙,也终于可以亲眼目睹云阳真人的道法了啊! 当即,无数人疯狂一般,向城外冲去。 宁远则是愣了愣。 拳击比赛场吗? 这……岂不是可以收门票? 只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 为了弘扬科学,这银子,不挣也罢! 随着消息传出,百姓们疯抢一般,赶往城外的拳击比赛场。 场地足够大,足以容下数万人。 而在不收费的情况下,场地之中,竟是挤满了近十万人。 除此之外,在场地外,诸多百姓更是人挤人,蜂拥在一起,里一环、外一环,粗略数去,此一番,少说也有二十万人观看演示。 场面,太壮观了。 即将午时,宁远跟着太子殿下、皇帝陛下等人,先后入场,坐在了前方。 为了掩饰身份,几人皆带了口罩。 又等待片刻,终于有一道身影自通道缓缓走出。 一身道袍,面带黑纱,神态飘然,正是那消失多日的云阳道人。 霎时间,诸多百姓几乎是同时欢呼起来。 “云阳真人……云阳真人……” 呐喊声一片。 擂台之上,云阳真人巡视四方,在扫视到某一道身影之后,略作停顿,而后抬手示意 唰! 呐喊声,戛然而止。 云阳道人则轻声开口:“感谢诸位朋友的信赖,接下来,贫道将演示隔-空-点-火!” 第522章 燃 拳击比赛场地内外,数十万人振奋鼓舞。 期待已久的隔空点火,终于,到来了! 先前,因为朝廷打压的关系,大家伙虽是期待,却是不敢妄言。 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抓进去。 可眼下,对于这云阳真人的行为,朝廷,似乎默认了! 紧跟着,许多人不由得议论起来。 “这几日的戏法表演,老夫倒是见识了许多神奇之处,只是不知这隔空点火,又是怎样的。” “该不会也如戏法一般,将那蜡烛追灭,再行点燃吧?” “若如此的话,所谓的隔空点火……也就那么回事吧。” 之前,大家伙早已习惯了诸多戏法,见证了种种神奇之术。 故,虽是对这隔空点火期待不已,却也有些怀疑。 “放肆!” “云阳真人,乃是道家真人,岂可与那些江湖把戏相提并论?休要胡说!” “就是,云阳道人的隔空点火,定是非凡的道术!” 又有许多人信誓旦旦。 擂台之上,对于诸多看众,云阳道人倒是不在意。 她再度逡巡众人,缓缓开口道:“贫道听闻,有一位力士,要破贫道之法?此力士何在啊?” 人群之中,朱厚照缓缓站了起来。 他缓步而行,身躯摇摆之间,虎虎生威,相当的霸气。 来到擂台之上,他扫了云阳道人一眼,忽而笑了:“你,要表演隔空点火吗?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因为,本公子会将你所有的阴谋诡计,一一戳破!” 朱厚照相当的自信,开口便挑衅。 唯独那草莽的样子,与所谓的“公子”风格,格格不入。 云阳道人也跟着笑了:“贫道之术,你破不了的!” 朱厚照浑不在意:“简直玩笑,本公子已是将诸多戏法破解,岂又差你一个区区隔空点火,开始吧!” 云阳道人点头,示意几名弟子抬上一口大锅。 诸多看众很是讶异。 那所谓的隔空点火,竟然还需要一口大黑锅? 在锅里浇油,而后在点火吗? 如果如此的话,这隔空点火……似乎,也没什么玄妙之处。 “加水!”云阳道人开口。 跟着,便有人在那大锅之中加水,直至加满整个大锅。 这下,诸多看众皆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隔空点火,还需要水? 要知道,水火不相容啊! 有了水,接下来要怎样才能点火呢? 擂台之上,朱厚照也是有点懵。 他几乎是将所有的戏法都给破解了,可眼下,这云阳道人的操作手法,却是令他傻眼了。 “隔空点火,竟然还需要水?”他忍不住开口。 云阳道人淡淡一笑,而后命人在铁锅下面加上木炭,点燃木炭,跟着,便等待起来。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愣了。 这是……做什么? 烧水? 不是说好的隔空点火吗?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脑子已是转不过来。 擂台下侧,弘治皇帝也是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看向刘健,低声道:“刘师傅可曾听闻,水可点燃?” 刘健也是懵的,摇头道:“未曾听闻,水火本不相容,有了水,定不会有火。” “是矣,是矣!” 谢迁与李东阳先后点头,表示认同。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水,是可以灭掉火的。 有了水,又怎会有火呢? 场内场外,寂静如死。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秉着呼吸,不可思议的看着台上的一幕幕。 因为,不敢置信。 云阳道人要展示的,可是隔空点火。 可几乎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隔空点火,前期需要做的,竟然是……烧水! 毫不客气的说,烧水,几乎是每家每户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对此,大家伙再熟悉不过了。 但看着擂台之上的那口大黑锅,在木炭的灼烧之下徐徐升温,这烧水,仿佛又变得陌生起来。 “大家伙可能很好奇,既然是隔空点火,此刻,又为何要烧水呢?” 云阳道人引导一般道:“没错,隔空点火需要的,就是一锅开水!” “水,亦可燃!” 话音落下,满场皆骇然。 他们,听到了什么? 水……也可以燃? 开什么玩笑? 大家伙几乎每日都需要的水,也可以燃? 诸多看众,一个个神情错愕,宛如听天书一般。 不! 天书都不敢这般写啊! 就在无数人愕然之时,场地中间,那一锅水,已是沸腾起来。 云阳道人看向了朱厚照:“这位力士,你扬言要破我道术,眼下,可否破的了?” 朱厚照:“……” 他也是懵的。 一开始,他对于所谓的隔空点火,自是不信的。 再加上早已将诸多戏法的奥秘领略,故,对于揭穿这隔空点火,信心十足。 可在看了这一锅开水之后……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你继续演示,本公子定会窥破其中奥妙!” 云阳道人轻笑,而后命人将锅盖盖上。 这锅盖,又有些特别。 在其中间处,竟是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圆孔。 原本,开水沸腾、冒泡,盖上盖子之后,那水汽被堵截,只得自那圆孔向外喷出。 这一幕,众人自也是熟悉的。 莫说是盖子留有一个圆孔,即便是没有,那水汽也会自盖子四周喷涌而出。 只是……这一锅开水,与隔空点火,又有什么干系呢? 难道是……水汽,可以燃? 无数人费解万分! 大约过了十多个呼吸。 云阳道人上前一步,彻底将那锅盖锁死,跟着,快速后退。 “大家伙,看好了!” “隔空点火,即将呈现!” 此一刻,云阳道人也是十分严肃。 她从弟子手中取来一只足有一丈长的木棍,木棍一端,已是点燃。 而后,她站在一丈左右外,缓缓的,将木棍点燃的一段,凑近锅盖的出气孔。 这是要……点火了吗? 诸多看众,皆是瞠目结舌,深深秉着呼吸,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近了……更近了…… 几个呼吸之后,木棍点燃的一端,已是极其靠近锅盖出气孔的上方。 云阳道人仿佛下了狠心,骤然将点燃的木棍,挪到出气孔的上方。 而后…… 砰…… 呼呼呼…… 一团蓝色的火焰,宛如拔地而起,当即燃了起来! 第523章 仙法,仙法也 随着带火的木棍挪动到出气孔上方,擂台中间骤然爆发出一阵嗡鸣声。 紧跟着,一团蓝色的火焰,自那出气孔涌动而出,扶摇直上,足有半丈高。 “呼呼呼!” 火焰旺盛,且扩散四周,好像要将整个擂台点燃一般。 云阳道人见状,也是不得不倒退两步,眼看着那火焰逐渐趋于平稳,终于松了口气。 而此刻,偌大的拳击比赛场地之间,已是哗然一片。 “着了……着了……” “我的妈……” “水汽,竟然着了……” 一个个骇然欲裂。 在其中,甚至有许多人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的当即晕倒过去。 场面,乱作一团。 也是这时,那云阳道人取来一张纸,不紧不慢的靠近铁锅,将那之上放在了蓝色火焰的上方。 紧跟着,那纸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了起来。 “大家伙看到了吧?” “蓝色的火,亦是火!” “这,便是隔空,点火!” 云阳道人开口。 四周,已是一片寂静。 无数人目瞪口呆,宛如木偶一般,动也不动,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噗通! 忽而,有人跪了下去,咣咣扣头:“仙法,此乃,仙法也!” “是啊,太神了!” “水汽,竟也可以点着,实在是不敢想象啊!” “仙法,肯定没错了,这,一定是仙法啊!” 无数人瑟瑟发抖,紧跟着,噗通通,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冲着场地的擂台方向,不断扣头。 云阳道人则是闭着眼,深深呼吸,感受着这壮观的一幕。 旁边,朱厚照眼睛通红,紧握的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碎那铁锅。 这一幕,实在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之前,他已是将诸多戏法破了,可看着那仍旧燃着的水汽,他整个人几近崩溃。 但凡是个人,但凡,懂一些常识,都知道,水火不容的道理。 可是,此一刻,水汽,竟然燃着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朱厚照几近癫狂,眼见着除了前方便衣百官之外,其余百姓皆伏跪在地,瑟瑟发抖,更是怒火喷张。 “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老子是当朝太子,你们,都他娘的起来啊!” 声声嘶吼,传遍满场。 可即便如此,跪地的众人,却无一人起来,反而越发的颤抖了。 朱厚照眼中血丝涌动,越发的癫狂。 没人比他更清楚,此刻的问题,是多么的严重。 稍有差池,百姓们便会以为这世间,当真有仙法啊! 跟着,自然而然的,就会被这云阳道人蛊惑! 而一旦百姓们被蛊惑,便极有可能对朝廷产生不可预想的危机,乃至于朝廷被颠覆。 “假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朱厚照怒吼。 跟着,他直接冲向那铁锅,面对众人,高声道:“看好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话音落下,他本准备将那锅盖掀开。 只是,锅盖被锁死,根本掀不动。 于是,他打开中间的“锁”,将那木质锅盖直接扯开。 哗! 一股热腾腾的蒸汽,直接扑在他的脸上,而后,他整个人都僵愣在原地。 锅盖下面,什么都没有! 唯有一锅沸水,在不断蒸腾着。 水! 只有水! 滚烫而扑鼻。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咕咚。” “咕咚……” 沸水还在冒泡。 朱厚照整个人却是瘫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也是这时,诸多跪地的百姓有人抬头,眼见那场地中间只有一锅沸水,更是惊骇不已,不住的扣头,那样子,就仿佛神仙下凡一般。 凡人所见,唯有叩拜! 云阳道人平静开口:“您是当朝太子吗?很好,敢问,您可破贫道之法术?” 朱厚照仍旧呆愣着,一脸茫茫然。 云阳道人见状,只是轻轻摇头,眼神瞟了擂台附近的一人,淡淡一笑。 而后,她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冲着众人朗声道:“大家伙,起来吧!” 有如得到仙人法令一般,众人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却是头也不敢抬,对那站在擂台中中间的“仙人”,敬畏不已。 “此法,非是仙法!” 云阳道人直接道:“此法,不过是道术之一,乃炼丹术之衍生者也!” “故,尔等,无需叩拜贫道!” “先前,贫道已是说过,此法,贫道将其称之为化之学。” “乃是……一门学问!” 说着,她看向朱厚照:“太子殿下,既然您信誓旦旦,贫道便允你三日时间,若三日之内您能破此法,贫道,便永不出门!” 一番话语落下,仍旧满场寂静。 莫说是诸多百姓,便是便装弘治皇帝与百官皆茫然。 这事,已是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太不可思议。 方才,发生了什么? 水汽,竟……燃着了! 那可是水汽啊! 水火本不相容,可眼前这一幕,却是告诉他们,水中,亦可以取火! 这他娘的,简直是拿大家伙的认知,当做玩笑一样碾压! “感谢大家伙的莅临!观赏!” 擂台之上,云阳道人平静道:“我们,三日之后,再见!” 说罢,便与诸多弟子离开了。 众人见状,也是有序的撤离,包括弘治皇帝与百官,也都悄然离开。 宁远哼笑一声,走上擂台,扶起如牛一般健壮的朱厚照。 “这就怂了?”他戏谑一般开口。 “怂个蛋!” 朱厚照瞪大眼,眼见众人已是撤离,不由得瘫软下去:“完啦,老宁,本宫完蛋啦!” “这他娘的……已不是邪术那般简单!” “水汽可燃啊!”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仙法!” “这世上当真……有神仙吗?” “本宫不信!你信吗?” 朱厚照宛若痴狂一般。 宁远顿了顿,摇头道:“不信!” 朱厚照骇然不已:“本宫也不信,可是,水汽可燃,怎么解释?你告诉本宫,怎么解释啊?” “此事,若解释不通,百姓们,定会被蛊惑!” “百姓一旦被蛊惑,麻烦可就大啦!” “老宁,你说话啊……那云阳道人,可还是被你举荐,才能展示这隔空点火,你说话啊!” 朱厚照宛如发疯一般。 宁远却很是平静。 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情,他自是可以理解的。 原本信誓旦旦,自以为可以如戏法一般破解隔空点火。 结果……直接被碾压至崩溃。 破不了啊! 直白一些,便是这隔空点火,直接触碰到了其知识盲区。 缓了缓,宁远平静道:“殿下,万物有其理,我等还有三日时间,未必不可破!” 第524章 骗不过他 “所以,老宁,这隔空点火,是仙法吗?” 朱厚照痴呆一般的问。 宁云当即摇头:“肯定不是仙法的,殿下,只是有些事情,我等未必懂罢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放屁,那诸多戏法,皆是被本宫一一破除,又岂会被这隔空点火困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宁远便没有作声。 朱厚照四下看了看,忽然坐了起来:“走了,本宫,要破了这隔空点火!” 接下来,偌大的朝堂,皆是陷入一种沉闷的气氛之中。 文武百官,仿似对此事讳莫如深一般,绝口不提。 因为……不能提啊! 谁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若说诸多戏法有迹可循的话,这隔空点火,便宛若神迹一般,教人不敢想象。 水汽,可燃啊! 众所周知,水汽,也是水的一种,是不可燃的。 结果,竟是燃了! 不敢想! 教人不敢置信!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非是朝堂,便是民间,也多了一股古怪的气氛。 民众们,对于这不可思议之事,是没有判别能力的。 所以,在那云阳真人展示这等神迹之后,皆信赖不已。 甚至,有些人连个赶至那所谓的云阳道观,不住的叩拜。 事情,越闹越大! 已是有些不可控的趋势。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面目沉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大大的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无他,只因那隔空点火,太神了! 一旦任此事发展下去,于朝廷而言,将是大患! 因为百姓们很容易被蛊惑啊! “陛下,此事,涉及太广……” 刘健深沉道:“而今……太子殿下那边……似乎也没有定论吧?”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 言外之意,既然破不了那隔空点火,朝廷这边唯一的办法,怕也只能将那云阳道人抓起来了。 唯有控制了云阳道人,才能将事态控制,以至于平息。 归根结底,解决不了提出问题之人,那么,便将提出问题之人解决。 朝廷这边,要抓住那云阳道人,很是容易。 只是……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弘治皇帝叹息,也是相当的无奈。 那云阳道人既当着无数百姓的跟前演示了隔空点火,朝廷这边再行封禁那云阳道人,未必有用啊! 因为……百姓们已亲眼见证过那隔空点火。 这个时候,朝廷再行封禁,已然晚了! “悬赏下去吧……” 弘治皇帝无奈道:“凡可破获那隔空点火之人,朝廷……奖赏五千两银子。” 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隔空点火主要针对的,便是无知的百姓们。 朝廷这边既然不能抓人,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联合百姓,将此事的风险控制到最低程度。 也是这个时候,东宫之中。 朱厚照宛如疯狂一般,命诸多手下燃起了一口口大黑锅。 跟着,又学着那云阳道人的方式,将锅盖中间砸出一个个圆孔,令水汽可以溢出。 “点!” “快点!” “点火啊!” “快,他娘的……你倒是点啊……” 在无数谩骂声中,一个个下人用较长的木棍点燃那扩散而出的水汽。 结果,显而易见。 水汽,是点不着的! “诸多戏法,皆有其玄机!” 朱厚照喃喃着:“这隔空点火,也必定有玄机,本宫就不信了……点,快点,给本宫点,一定可以点燃的……” 朱厚照宛如疯狂一般,不断的催促。 赶来的宁远见状,苦笑不已。 他本想劝告这位太子殿下的。 可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让太子殿下琢磨下去吧! “等一下!” 忽而,发现宁远的朱厚照直接走了过去,而后扯住了宁远:“老宁,你快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为何,那云阳道人的水汽就可以点燃,本宫这水汽却不可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被问及,宁远摇了摇头。 他缓缓开口:“殿下,那云阳道人说过,三日之后,将揭秘此事,您……没必要如此纠结吧?” 朱厚照当即瞪大眼:“放你的屁,本宫岂不知道她要揭秘此事,可本宫要在她揭秘之前,将此法破解啊!” 宁远顿了顿:“所以,您指望这水汽……当真可以点燃吗?” 朱厚照愣了愣:“那云阳道人的水汽可燃,本宫为何不可?” 宁远付之一笑。 水汽,也就是水蒸气。 说白了,不过是水的另外一种形势而已。 众所周知,水,是不可以燃的! 而水蒸气,自也不可以燃。 按照太子殿下这种实验方法,即便进行千八百遍,怕也无用。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道:“殿下,您不妨换一个方法,再试试……” 朱厚照脱口而出:“什么方法?嗯?” 宁远却没有解释。 晚些时候,京城中,一座无名的府邸。 宁远缓步走来,淡淡道:“可有酒?” 云阳道人轻笑:“早知宁公子会来,早已备好,请。” 很快,宁远步入厅堂,喝起了酒。 他大口饮酒,而后不解似的道:“此一刻,偌大的京城,已是陷入到惊疑之中。” “毫不夸张的说,诸多百姓皆被那隔空点火所迷惑,朝廷,亦是无可奈何。” “你,怎么看?” 宁远开口,却只是将现状形容一番。 这个时候,这偌大的京城,确实有些乱。 自诸多百姓至王公贵族,皆被吓到了。 原本,只是平淡无奇的一锅开水,只是放上锅盖而已,令水汽喷涌而出,接着,水汽便可以燃了? 无数人以为是神迹。 于朝廷而言,更是心腹大患。 跟着,云阳道人笑了笑道:“如此,还要多谢先生,若无先生,也就不会有此番的演示!先生,千古也!” 宁远哈哈大笑。 但很快,他又正色起来:“此行径,很是危险,三日后,我不希望你再度演示。” 云阳道人眼睛眨了眨:“如此说来,宁公子懂?” 宁远莞尔:“懂什么?” 云阳道人道:“懂这隔空点火?” 宁远摇头:“不懂,不懂的。” 云阳道人却十分镇定:“不,您懂的,您可看到了什么?” 宁远笑了笑:“木炭……算吗?” 唰! 云阳道人骤然严肃起来。 她惊奇万分。 那隔空点火,不知道令多少人惊骇不已。 这也是她骄傲之处。 因为,这是一门学问,化之学。 将一锅沸水,无声无息之间,点燃起来。 这是何等的神奇? 非是神奇,隔空点火一出,偌大朝廷以及无数百姓皆被震撼。 可此一刻,在这位宁公子的跟前,那隔空点火,就仿佛没穿衣服一般,毫无悬念的展现在这位的跟前。 她诧异道:“您……知道?” 宁远摇头:“不知道。” 云阳道人侧目:“您,知道!在那锅盖下面,有……木炭!” 宁远笑了笑:“知道与否,又当如何?” 云阳道人却是十分认真:“此一法,贫道可骗尽天下人,去骗不过你吗……” 宁远不住点头:“骗过了,骗过了,要不然,我岂会与你饮酒?” 云阳道人却是没作声,双眸之中,泛着亮光。 隔空点火,何等的厉害? 那无数的看众,皆是被骗了过去,乃至于以为是神迹,叩拜不已。 毫不客气的说,她几乎是将天下人都给骗了过去,包裹当朝的无数大员。 可在这位繁昌侯跟前,她却仿若没穿衣服一般,诸多行径,暴露无遗。 “哪位太子殿下,堪称破获了无数戏法,却是未看透隔空点火。” 云阳道人开口:“君……何以开口便以为其中有木炭?可是看到了?亦或是猜的?” 宁远笑着摇头。 诸多戏法,自是有着其根理,太子殿下很容易破解。 而这隔空点火却不一样! 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戏法。 一锅沸水,罩上锅盖,其水汽便可以点燃。 听起来,似是很神奇。 可对于他而言,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玩笑罢了。 水汽自是不可以燃。 可当水汽遇到灼热的木炭,便不好说了。 “无论怎样……” 宁远笑着道:“本公子只希望你将这化之学,衍生下去!” 云阳道人轻笑:“所以,宁公子,您如此帮我……” 宁远忽而一震:“没有所图!” 云阳道人笑的更是开心不已,一双如狐狸般的眼睛眯着,仿似没笑,可笑容已流露出来。 而后,她灌下一大杯酒,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宁公子……不休息吗?” 宁远满是点头:“是哦,叨扰了,告辞!” 说罢,他忙是起身,快速离开。 云阳道人看了看,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跟着,她看向走进来的弟子,随口道:“世上可有真男儿?” 那弟子一脸茫然。 云阳道人则缓缓道:“没有的,不过是女子无德而已,若足够魅惑,男子,又岂会离开呢?” 一侧的女道人仍旧费解万分。 云阳道人却是沉默下去。 她看着远方,神色之中,不知觉间,却是多了几分少有的惆怅。 骗过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这一人啊…… 第525章 疯了疯了 有时候,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就如眼下,云阳道人看着远方,不知觉间,却是感慨万千。 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重获新生,却又碰到这样一个人。 方才,她明明已经十分的放肆了,可那个人却避之不及一般的……跑了! “果然非同凡人啊!” 云阳道人喃喃着,而后,又开始钻研起来。 这所谓的化之学,非只是隔空点火一种方式,其中,还有许多令人不敢置信的学问。 也是这时,随着隔空点火一事的传出,偌大京城,已陷入到一片诡谲气氛之中。 尤其是朝廷予以嘉奖,整整五千两银子,无数的百姓自是疯狂的钻研起来。 紧跟着,街头之上,便出现了许多异样的景色。 “隔空点火,今日,将展示隔空点火了,各位父老乡亲,千万不要错过啊!” “来来来,看老夫,今日如何点火!” “神迹重现,快来看啊!” 一道道生意出现,自是吸引了无数百姓。 就在此间,却是有一伙人成功的将隔空点火展现出来,顿时震惊了整个朝廷。 “好,大家伙看到了吧,这里,是一锅沸水。” 一年轻男子镇定有序,缓缓开口:“接下来,只有我将这木棍的一段挪到铁锅上方,便会有火燃起!” “好了,大家伙睁大眼,千万不要眨眼!” “点火,开始!” 随着声音的落下,男子将木棍燃着的一段凑近铁锅上方,而后……呼…… 一股大火,冲天而起。 顿时,四周百姓皆骇然不已。 这……神迹,神迹再度出现了啊! “隔空点火,不过如此!” 那男子轻蔑一般笑道:“如果大家伙还想学仙法,可拜我门下,我当传大家伙诸多仙法。” 跟着,周围的诸多百姓自是先后叩拜下去。 可就在这时,书名锦衣卫走来,直接是将那男子给扣了起来。 “隔空点火是吗?好,你,再来演示一番!”有锦衣卫开口。 那男子惊恐不已,无奈之下,只好再行演示。 结果,随着铁锅下方大火不断燃烧,直至火苗超过铁锅上方,当即被锦衣卫给扣押了。 “想必,大家伙也看到了吧?” “此人,心思不正,意图蛊惑大家伙!” “大家来看,这火苗,已是没过了铁锅。” “莫说用火引燃,便是什么都不做,火苗也会越发旺盛。” “所以,大家伙一定要睁大眼睛,莫要被骗!” 锦衣卫普及一番之后,便押着那男子离开了。 而诸多百姓则纷纷起身,再度开始琢磨起来。 一时之间,几乎是整个京城都在钻研隔空点火之事。 原因也很简单……除却隔空点火本身神气不已之外,朝廷,还有银子奖赏啊! 于是乎,整个京城,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水。 家家户户都在测试,都在努力进行试验。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得到消息,悄然松了口气。 此一番,朝廷的控制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最起码,在那隔空点火出来之后,整个京城,几乎没有被蛊惑之人。 百姓们未被邪术蛊惑,便意味着,给朝廷带来的冲击,不大! “说来,那云阳道人倒也聪明,演示隔空点火之后,安稳有度!”弘治皇帝缓缓开口。 一直以来,伴随着诸多“邪术”的,皆是人祸。 若将此事换作以往,所谓的“仙法”一出,定会有无数人被蛊惑,继而与朝廷对着干。 可此次,朝廷这边控制的相当得利,彻底将百姓被蛊惑的可能,给断绝了。 “只是,到得此刻,已过去一日,仍旧没有破解隔空点火之人吗?”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沉默着。 原因很简单……没有! 实在是那隔空点火,太过神奇了。 一锅清水,加热之后,那水汽竟是可以点燃。 这……简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完全不可思议。 “听闻,民间已是有无数百姓行动起来,至今为止,却无人破解。”刘健平静的开口。 言外之意是短时间内,朝廷这边怕是无法破解那隔空点火了。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朝廷这边若破解不了,便要丢脸了啊! 偌大朝廷,连区区“邪术”都破不了,如何向民众、百姓交代? 暗安叹了口气,弘治皇帝转而看向萧敬:“而今……太子在做什么啊?” 萧敬也是尴尬不已。 他正要说什么,一声冲天响,忽而自东侧响起,响声震彻整个紫禁城。 那是……东宫的方向! 弘治皇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快速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东宫,所见之下,弘治皇帝都有些懵了。 只见那庭院之中,摆放着十多口大黑锅,其中一口……已然炸裂开来。 铁锅,炸碎了! 地面之上,热水遍布满地,热气腾腾。 可朱厚照却浑然未觉一般,深深的皱眉,低声开口:“点,快点,点燃第三口铁锅!” 小太监得令,自是不敢违逆,将一丈长的点燃的木棍凑了过去。 而后…… “砰!” 火光四溅之下,那大铁锅再度爆炸开来,铁屑四飞,热气蒸腾。 在这爆炸之下,弘治皇帝险些被吓的坐在地上。 他慌乱的凑到朱厚照跟前,严肃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朱厚照眼睛通红,宛如没听到一般,继续道:“快,去点燃第四口锅……” 还点? 弘治皇帝吓了一大跳,忙是抬手制止。 “太子!” 他寒声道:“朕,在与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哈?” 朱厚照这才一个激灵,激动不已道:“父皇,您都看到了吧?炸了,炸了啊!” “不出意外,儿臣……可能钻研出一种新物了!” “一种可炸之物,哈哈哈!” “其威力……父皇您也看到了,很强的……” 开口之下,他已是痴狂一般。 弘治皇帝几近无语。 这太子……疯了! 神态癫狂,神志若不清。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收起来,把这些东西,都给朕……撤了!” 朱厚照大急:“父皇,您……” 弘治皇帝瞪眼:“闭嘴,滚进去,朕……有话问你。” 朱厚照愣了愣,转身过去,缓步而行。 弘治皇帝见状,无奈的叹息。 这儿子……果然好像疯了一般,已是有些不正常了啊! 他一脸深沉的走入殿中,正要说什么,却是被一脸兴奋的朱厚照打断了。 “父皇,父皇,您看到了吧?” “太神奇了!” “您可知儿臣在那锅中放了什么?” “煤!” “哈哈哈,放入煤炭之后,那水汽遇到煤,竟是可以爆炸开来,太神奇了……” 说着说着,却是越发兴奋起来。 弘治皇帝整个人都快傻了,晃了晃手:“太子?” 朱厚照:“哈哈哈,父皇,您还不懂吗?这化之学……甚是神奇啊……” 而后,他直接扯着弘治皇帝来到门外,命人在沸腾的铁锅上方放入煤块。 “来来来,父皇,来欣赏这奇异的一幕吧……” 说罢,他冲着旁边之人示意。 而后,近两丈长的点燃的木棍凑了过去。 紧跟着…… 轰! 一口大铁锅,再度炸裂开来。 朱厚照当即狂笑不止,神态癫狂。 弘治皇帝:“……” 第526章 揭秘 太子朱厚照,癫狂不止。 旁白的弘治皇帝看了,也是相当傻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竟会变得如此痴狂。 原本,他是打算狠狠的训斥一番,骂醒朱厚照的。 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砰!” 又是一声响,炸响整个东宫。 朱厚照更是兴奋不已:“父皇,您都看到了,这……虽是不如那隔空点火一般,可也可以炸裂开来啊!儿臣,又发现了一种攻敌手法……” 弘治皇帝错愕的点头,而后……寻找机会,快速离开了。 只是,刚离开东宫,他便命人将去叫宁远。 太子,出了问题。 而这问题,与宁远那混账,不无关系。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是要找宁远那混账来试一试。 不多时,宁远赶至东宫,所见之下,也是一脸茫然。 太子朱厚照在做什么? 玩! 而且,还玩的不亦乐乎。 “砰!” “砰!” 一个个铁锅,先后炸裂开来。 到了后来,朱厚照甚至亲自动手点燃“铁锅。” 宁远都傻了,凑过去,低声道:“殿下,您这是……” 朱厚照侧目,旋即越发激动:“老宁,你看到了吧?本宫,也是发现了另外一个神迹啊,竟是可以炸裂开来,来来来,本宫点给你看……” 宁远讶异一般:“点什么?” 朱厚照理所当然:“点铁锅啊,只要轻轻一点,铁锅便会炸裂开来。” 宁远顿了顿,忙问:“锅中……可是有其他东西?” 朱厚照嘿嘿一笑:“哈哈哈,老宁,你太聪明了,不错,这锅中,的确有东西,你猜是什么?煤块,哈哈哈……本宫简直就是个天才!” 宁远:“……” 聪明……个蛋啊! 天才……个蛋啊! 宁远险些骂娘。 原本,听闻好端端的铁锅会爆炸,他便疑惑开来。 于是忙不迭的的赶来,结果,所见之下与预料之中大抵相当,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在玩火啊! “老宁,看好了,本宫这就给你演示一番……” 朱厚照很是得意,持着两丈长的木棍,便准备走向一口铁锅。 宁远见状,忙是拦住:“停,停,殿下,不要演示了,臣……懂!” 能不懂吗? 这他娘的……可是在玩命啊! 道理上,与那云阳道人的隔空点火大体相当。 只不过那云烟道人知道经过水汽的木炭有毒,故一直有所防范。 到了太子殿下这边,那锅盖虽也留了一个小孔,可因孔太小,经过水汽的气体无法顺畅的排出。 而那气体是什么? 不出意外,定是一氧化碳,与煤炭燃烧不充分产生的气体一样,有毒啊! 这样的气体被憋在锅盖下面,遇到明火,不炸才怪呢! “殿下,别玩了,要命啊!” 宁远忙是开口,跟着又命人将诸多铁锅下面的火灭了,掀开锅盖,快速退离。 朱厚照就有些不乐意了:“老宁,你这是作甚?没看到本宫也在钻研化之学吗?你为何要阻拦本宫?” 宁远愣了愣,小声道:“殿下,臣怀疑这煤炭很容易产生毒气……” 朱厚照会意。 他也是听说过此事。 这煤炭若不充分燃烧,就会产生毒气。 于是他灵机一动:“不若将煤炭换成……木炭?哈哈哈,可以、可以,就这么干了,本宫真是个天才。” 宁远又吓了一跳,再度拦住。 而后,他凑到一口铁锅跟前看了看,大抵明白过来。 原来,这太子殿下竟是将煤块贴在了铁锅边上。 煤炭受热,与水蒸气不完全接触,便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与少量的氢气,再加上锅盖相对严实,遇到明火,不炸才怪。 想了想,他严肃道:“殿下,您这……的确也是化之学的一种,只是相当的危险,臣建议……” 朱厚照忽而皱眉:“老宁,你这是什么意思?破解那隔空点火,意义重大,一个不慎,百姓们就会被那云阳道人所蛊惑。” 宁远平静点头:“假若那云阳道人志不在此呢?” 朱厚照侧目:“什么意思?” 宁远道:“臣已是找那云阳道人聊过,她演示隔空点火的目的,只是想教百姓们明白其中根理,并不会蛊惑百姓。” 这下,朱厚照倒是沉默下去。 朝廷这边,包括他自己,之所以发下悬赏,如此钻研,是为了脸面,同时也是防范百姓们被蛊惑。 而既然那云阳道人只是向百姓们普及其根理,其中的问题……似乎也就不大了。 “哎……算了,算了。” 他忽而兴致寥寥的叹气,跟着,有古怪的盯着宁远,诡异一笑。 “本宫见那云阳道人虽是遮了面纱,可总的来看,其年龄并不大,老宁,难不成……嘿嘿嘿,是不是被本宫说对了?你们两个……” 闻言,宁远当即正色起来。 他很是深沉道:“大舅哥,莫要乱说,臣……也是为天下百姓着想。” 朱厚照撇嘴:“怎么说?” 宁远道:“经过云阳道人的普及,百姓们认识其中的危险,日后自会规避,可……少死许多人。” 朱厚照想了想,叹了口气:“既如此,本宫便等着那云烟道人揭秘便是了……哎,只可惜那般妙人,竟是一道人,本宫想想便惋惜啊,若有机缘,或可与她多多聊聊。” 宁远如没听到一般。 朱厚照斜眼:“罢了罢了,本宫这便去寻她,说来,本宫对化之学也有些心得,说不得还能结成某些好事嘞。” 宁远仍旧没有作声,古井不波。 这下,朱厚照便当真疑惑了:“老宁……你当真……不喜爱那道人?” 宁远茫然一般:“是啊,怎么了?” 朱厚照看了看,旋即狠狠的呸了一口,转身而去。 时光恍然,很快过了两日。 这日,一大早,城外的拳击比赛场地便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因为,这一日,那云阳道人将会揭秘那隔空点火之仙法! 诸多看众,一个个皆兴奋不已,即便……许多人都顶着黑眼圈。 “老兄,你钻研的如何啊?” “别提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就是为了能破解隔空点火,拿到赏银,只是,万般努力,皆无功而返啊……” “咱也一样,咱也两天没睡了……愣是没琢磨出来。” “算了,等真人来揭秘吧,日后,大家伙也算是……学会一门仙法了!” 场地四周,议论声纷纷。 足足等了一上午,终于来到中午十分。 一道身着道袍的身影,在万众期待之下,缓缓走上了擂台。 第527章 万物有其法 唰! 十数万人的场地之中,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揭秘,仙法! 那可是仙法啊,一锅沸水,只要点点火苗,便可点燃,这是何等的神奇? 在加上大家伙都经历了无数次的亲自测试,皆未成功,故,对这仙法十分的好奇与向往。 “感谢诸位的莅临!” 擂台之上,那云阳道人仍旧淡然。 “今日,贫道将为大家揭秘这隔空点火。” “先前,贫道说过了,万物有其理,这隔空点火亦是一样。” “只不过……贫道很是好奇,那个曾扬言三日内破贫道此法者的牛八,何在啊?” 一番话落下,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寻找起来。 三日前,那个叫牛八的汉子破解了许多戏法,后来更是扬言要破隔空点火之法。 眼下,三日过去了……人呢? 人群之中,穿了一身厚厚衣服的朱厚照低着头,眼光躲闪。 他压低声音难道:“老宁,本宫就不应该听你的,若是继续钻研下去,说不得就破了这隔空点火了。” “而本宫若破了此法,又岂会被你这女并头如此嘲笑奚落?” “等着吧,这事,本宫记住了,早晚找回场子。” 闻言,宁远一脸的黑色。 他自是不想阻拦这位太子殿下的钻研,只不过……研究的方向错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毒死、炸死,风险太大了。 朱厚照又是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本宫大人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 “只是,此一番本宫如此丢人,等下若是被人发现了……老脸也就都没了。” “你命人准备一番去啊,好好防卫,本宫可不想被千夫所指。” 说着,老脸不由得一红。 宁远淡笑出来,低声道:“放心吧,殿下,就算被人发现,臣也可以保证您安然离开。” 台上,等待数个呼吸之后,眼见下方没有动静,云阳道人也正色起来。 “好了,话不多说,揭秘,正式开始。” “首先,贫道再给大家展示一番隔空点火。” 云阳道人开口。 跟着便有一口大铁锅架了起来。 铁锅下面燃着木炭,上面,则是罩着开了个圆孔的锅盖。 一切,看起来皆平平无奇。 可当水沸腾,热气滚滚之间,随着云阳道人将那锁盖锁死,场内的无数人皆屏住了呼吸。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隔空点火的神迹,将再现。 云阳道人也是严肃起来,倒退数步,离开铁锅,跟着,接过一个点燃一端的木棍。 木棍点火端缓缓凑近铁锅上方,在距离半丈左右的时候,云阳道人紧紧的盯着那锅盖出气孔,待得期间有蒸汽升腾,态势逐渐猛烈,豁然抬手,将木棍一端直接凑了过去。 “呼!” 专属之间,一股大火,熊熊燃了起来。 燃着之时,还迸发出一阵低沉的爆破声。 但很快,随着大火的燃烧,火势也是逐渐平息下来,如乖宝宝一般,在那出气孔徐徐的燃着。 “仙法,仙法啊!” 四周,无数百姓皆是惊呼起来。 虽不是第一次观看,可再度观看,仍旧忍不住深情澎湃。 太神了! 要知道,那锅盖的出气孔冒出来的,可是水汽啊! 水汽,竟是燃着了! 本不相融的水火,此一刻,并存! 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跟着,无数人更加期待起来。 因为,这仙法,马上就要揭秘了! 擂台之上,燃烧的态势相对稳定,可渐渐的,火苗越来越小,最终熄灭。 云阳道人也松了口气一般的巡视众人:“想来,大家伙应是十分好奇这隔空点火之奥秘。” “别着急,贫道,这就揭秘!” “事实上,水火自是不相容,可若在水汽之中添加一些东西,水汽,未必不可燃!” “那么,要添加什么东西呢?” “大家来看!” 说着她将那锅盖解锁,跟着取了下来。 众人皆是垫脚而看,那铁锅之中……仍旧只有一锅沸水,别无他物。 没其他东西? “别急!” 云阳道人笑着,将那锅盖展示给众人。 随着她将这特制的锅盖锁死之后,一根铁线也悄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而在那铁线的下方,赫然坠着一块……木炭! 竟是……木炭? 无数人愕然! 难道这隔空点火,点的……是木炭? 可是,为何在燃着之后,那木炭,就仍旧安然无恙呢? 众人皆是费解不已。 云阳道人也未多说,重新取来一个铁架,放在铁锅之中,跟着,又重新在铁架上方放上一块木炭。 “大家都知道木炭可燃,可眼下,又未必然。” 随着话音落下,在热气蒸腾铁锅中的木炭也被水汽打湿。 云阳道人见状,再度将点火的木棍凑近。 “刺拉拉!” 擂台之上,传出一阵刺耳声。 可在此之后,却是没有半点火苗燃起。 这就……完事了? 也没点着啊! “大家伙也都看到了吧?” “常态下,这木炭遇到水汽,也是燃不起来的!” “可若不在常态之下呢?” “下面,我们用灼热的木炭再行试试!” 说着,她又从旁边取来一块木炭,这木炭泛着丝丝热气,可在其上面,却是没有火苗。 将燃未燃! “想必大家伙也看到了,此木炭,未燃。” “可若将此木炭放在水汽上面,再将火苗凑过去呢?” 下方,无人回应。 几乎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擂台之上的一幕幕。 真正的辛秘,即将揭露。 只是将木炭加热,碰到水汽,便可以点燃? 随着木炭架上去,云阳道人快速倒退。 而后便见那木炭在水汽之中,泛起了一股股氤氲之气。 这一次,云阳道人取了一根足有两丈长的木棍,隔着远远的,将木棍点燃的一端凑了过去。 “呼!” 霎时间,一股大火,冲天而起,还爆发出声声嘶鸣声。 众人见状,几乎都被吓的一个激灵。 着了! 点着了啊! 那木炭,在水汽的浸染之下,明明已然潮湿,可遇到火苗之后,竟是燃了! 这样……太神了! 但很快,那火势在爆发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下去,变为点点火苗,再后来,便熄灭了。 四周一片寂静。 即便大家伙预料到这一幕,可真真切切看到之后,仍旧被气震撼了。 简直,不可思议。 莫说是加热的木炭了,即便是点燃的木炭,放在水汽上面,那也会在顷刻之间被打灭啊! 可眼下呢? 竟是燃了,而且火势相当的旺盛。 “大家伙看到了吧?” “这,便是隔空点火。” “看似神奇万分,但在其中,却是有踪迹可寻的!” 云阳道人缓缓出声。 就在此刻,下方,一道人影豁然站了起来。 “知道了,老宁,本宫知道了!” “本宫终于知道为何先前点燃铁锅,铁锅只会炸裂开来。” “锅盖的孔,开的小了,那煤炭,也不够热啊!” 朱厚照激动不已,看过演示之后,直接找到了原因。 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便是连云阳道人也一脸怪异。 这人……这体态……似乎,很熟悉啊。 “额……” 朱厚照忽而意识到异样,眼睛不住转动,而后一个转身,撒丫子狂跑。 “本公子还有事,回见,回见了。” 撂下一句话,整个人几乎快冲出了比赛场地。 云阳道人看了看,视线最终又定格在前方的某道人影身上,微微眯眼。 宁远莞尔:“真人还要继续讲解吧?” 云阳道人会意,轻轻点头。 “众所周知,潮湿的木炭是不可燃的。” “但加热遇到水汽之后,便可燃,为什么呢?” “归其原因,乃是木炭与水汽结合,出现了一种新的……气!” “这种气,是可以燃的!” “故,诸多种种,皆为物之变化的过程,非是神迹,也非仙法,贫道愿称之为化之学。” “万物变化,皆有规律……” 她将原因简单解释了一番,深入浅出,在解惑的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大家伙因此而迷信。 而后,她又严肃道:“但,大家伙万万谨记,这种看不见的气,是有毒的!” “大家伙在自己家,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否则有性命之忧。” 下方,众人皆深深点头。 宁远闻言,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云阳道人对于此番实验的认识,还是不错的。 最起码告知百姓那新的气,是有毒的。 灼热木炭经过水蒸气会生成什么? 一氧化碳与氢气。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两个名次似是有些陌生,但在后世的日常生活中,许多人都会接触这东西。 煤气、天然气! 可以说,这玩意就是天然气的简化版,并且,没有任何味道,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毒。 “好了,感谢大家伙的支持与认同,日后,再会!” 云阳道人冲着众人见礼,而后沿着通道撤离。 诸多百姓们在一阵阵惊叹之中,也纷纷离开。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朝廷。 莫说是文武百官,便是连弘治皇帝也惊奇不已。 原来,灼热的木炭经过水汽,竟会出现一种新的气? 而且,这种气还有毒,还可以燃? 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 内阁之中,刘健看了几份奏折之后,面目沉着起来。 “陛下,这隔空点火,确实神奇。” “换作以往,此等‘神迹’,怕是会引起一番动乱。” “只是,臣亦很费解,此法……有什么用呢?” 唰! 内阁之中,彻底安静下去。 弘治皇帝也是怔了怔,愕然不已。 是啊,隔空点火神奇归神奇……但,有什么用呢? 换句话说,这方法,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呢? 第528章 退钱 隔空点火,相当的神奇。 其手法,几乎是超乎所有人的认知。 此一点不得不承认。 换做先前,谁又能想到,隔空,竟然也可以将火点燃呢? 可此法,神奇贵神奇,但在神奇之外……似乎……没有半点用吧? “那云阳道人可曾提及,此法,除了演示之外,可还有其他作用?”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皆是默然。 旁边的萧敬也闷着头不开口。 意思,显而易见。 没有! 也就是说,这闹的满城皆知,乃至于足影响无数百姓心智的隔空点火,竟……只是如戏法一般? 除了表演其神奇之处,半点作用都没有! “既如此……传驸马吧。”弘治皇帝沉声道。 隐隐间,有些不悦。 为了能教那云阳道人展示隔空点火,某个混账可以一直暗中与他针锋相对。 看到头来,究其原因,竟只为一个所谓的戏法吗? 虽说他弘治皇帝自诩任君,与自己苛刻,与百官、民众仁慈。 可根据眼下的事态来看,某个混账似乎……有些过分了啊! 不多时,宁远赶至。 弘治皇帝二话不说,直接道:“妖人祸害众生,故,朕本应予以清剿的,但先前,因为你繁昌侯暗中庇护妖人,朕本着对你的信任,便没有追究。” “但眼下,满朝皆知,所谓隔空点火,不过戏法而已。” “对此,繁昌侯,你可有话可说?” 额……… 本神色淡然的宁远闻言,呆愣那么一下。 隔空点火演示成功,便意味着基础化学的雏形,即将诞生。 有了基础化学的神奇特征,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不断的将这门学问发扬光大。 而这,在人类历史进程之中,足以使得大明在化学方面,领先世界两三百年。 可以说,此番的隔空点火实验,乃是人类科学进步的重要标志。 而就在他为此沾沾自喜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却把他叫了过来,听其意思,好像要……秋后算账啊! 宁远心底泛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就实用性来说,这隔空点火,眼下,没什么更多的实用性了。 发现了一氧化碳、氢气等可燃气体? 有用吗? 那木炭,本身就可以燃啊! 又是加热木炭,又是沸水,再行点燃,这不是……脱裤子那什么吗? “为何不说话啊?” 弘治皇帝追问:“驸马,朕在问你。” 宁远老脸少见的有些尴尬:“这个……那个……臣以为……” 说着,他灵光一闪,果决道:“臣以为,此法,乃是宣扬一门学问。” “通过宣扬学问,便可使得百姓不再轻易被迷惑。” “如此一来,于日后而言,可在最大程度避免妖人蛊惑百姓作祟。” 简而言之,科普作用。 百姓们知道这其中道道了,也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弘治皇帝点头。 他也却是听闻那云阳道人与诸多百姓解释其中道理了。 如此看来,倒也有些作用。 只是,他仍旧不悦道:“还有呢?” 宁远:“……” 没了啊! 还能有什么作用? 他不由得苦思冥想,最后硬着头皮道:“臣以为,道家炼丹术之中,非都是邪术。” “就如那火药,意义非同凡响,夸张一些,说是guo之重器亦不为过。” “所以,臣想着,既然这炼丹术有可用之术,理应在朝廷控制的范围内,继续钻研发展。” “如此,可保证大明长盛不衰。” 说白了,这是未雨绸缪,为日后做准备。 “却也有些道理。”弘治皇帝严肃的点头。 大明,确实日渐强盛了。 这强盛的根本是什么? 首当其冲的是银子,而后便是那开花弹。 小小开花弹,轻易震四海啊! 也正是因为大明强盛了,四方诸国才会老老实实的与大明商贸往来。 这是当下。 于未来而言,谁也保不准四方诸国会出现开花弹一样东西,届时,大明也就没有了优势。 所以进行那炼丹术,也就是而今的化之学的钻研,确实有着一定的道理。 但,炼丹术虽是没错,其中却容易出现邪术的问题。 一着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好了,朕,再行考虑一番吧。” 弘治皇帝也是十分慎重。 这个时候,一封奏疏送入内阁。 刘健本没太在意的,可在看过之后,脸色顿时深沉起来,而后忙是将奏疏递给弘治皇帝。 “嗯?” 弘治皇帝一眼扫过去,也是相当凛然,当即开口:“驸马,站住。” 宁远站定。 啪! 弘治皇帝直接是将奏疏丢了过去:“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宁远有些不解。 出事了? 他缓缓展开奏疏,所见之下,呼吸骤然一沉。 非但是出事了,而且这事,还是冲着他来的。 顺天府下的依郭京县出现了一桩灭门惨案。 一家十三口,因为使用了煤炭,可那煤炭未能充分燃烧,因此,一家子都被毒死了。 “这……他娘的……” 宁远喃喃作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间隐隐担忧之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且,还是以一件相当悲惨的灭门案的方式呈现。 悲了个大催啊! 宁远暗暗握拳。 因为这是一件谋杀案。 凶手,赫然是那被灭门的戚家……的儿媳秦氏。 那秦氏利用煤炭不充分燃烧会产生毒气,用大铁盆将火盆给扣上,毒死了一家十三口。 一家被灭门,本悲壮惨烈。 可在这惨烈的背后,矛头,却是直至煤炭。 “驸马,此事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低声问。 “这……” 宁远收了收心思,目光去是有些深沉:“陛下,臣以为,此案……定有蹊跷,臣恳请彻查。” 弘治皇帝摆手:“去查吧。” 宁远告退,内心却是沉重起来。 灭门案自是有蹊跷,可他更关心的是煤炭的销售,以及化学研究能否进行下去。 因为那隔空点火产生的气体,同样有毒啊。 万一再有人利用隔空点火来谋害人命,这诸多努力,可就白费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来到一间百善铺子跟前。 所见之下,乃是一群人张扬怒骂,竟堵住了门口。 “煤炭有毒,毒死了一家十三口啊。” “此毒,害人不浅。” “老子算是明白了,就算冻死、饿死、死在这大冬天,老子也绝对不会再用煤炭了。” “就是,亏得大家这般信任那繁昌侯,可他竟卖毒煤,坑害大家,对得起我们吗?” “退货,退钱!” “***,退钱!” 第529章 我养你啊 数十名百姓,吵吵闹闹,乃至于破口大骂。 而在这股威势之下,掌柜沈七也是有些承受不住。 单纯眼前这些人退货倒也没什么,可当那依郭京县的灭门惨案宣扬开来,问题就麻烦了。 “哎!” 后面,宁远见状,只得一声叹息,走上前去。 “大家伙,安静一下。” 声音不大,可诸多闹事之人却沉寂下去。 对于这位,这偌大京城还没多少人敢放肆。 宁远缓了缓,继续道:“煤炭有毒之事,先前,本公子已然说过。” “但要燃煤产生毒气,其前提便是煤炭不能得到充分的燃烧。” “正常情况下,煤炭,是无毒的,对吧?” 这一声反问,倒是令得所有人默然。 事实……确实如此。 正常使用煤炭,确实没有半点危险。 若不然,这么久过去了,定然会有中毒之事出现啊。 宁远继续道:“煤炭是否有毒,其道理,就像刀剑。” “刀剑可以杀人,可刀剑本身,有罪吗?” “有罪的是使用刀剑之人,对吧?” “同理,只要这煤炭正确使用,便没有问题。” 一番话落下,众人再度平静了许多。 跟着,宁远又将诸多使用方法当场实验一番。 煤炭的正常燃烧、煤炭遇水、还有将火盆堵死等诸多情况。 诸多百姓见了,也是越发的放心。 原来,只要不将那火盆完全堵死,便不会出现毒气。 接下来,宁远又将发现中毒异样之后的诸多救治方法说了一通。 包括打开门窗通风、将中毒之人挪到气流顺畅的户外等等。 “大抵的情况,就是这样。” 宁远平静道:“如果大家伙还要退货的话,尽管将煤炭送回来,百善铺子,一分一文不少的退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若在售卖煤炭之事,他不提煤炭不充分燃烧会产生毒气一事,或许就不会眼前这些麻烦了。 原因很简单,在这时,几乎所有人家的封闭,并不严密,空气完全可以充分流通。 但不提,又不行。 富贵人家也就罢了,一些个穷苦人家,为了让煤炭燃烧更久,说不得使用什么方法断绝空气,那样,便会有更多的人受灾。 将退货之事解决完毕,宁远略作犹豫,来到了云阳观。 他简单将依郭京县的灭门案提及一番,而后道:“隔空点火矣有毒,短时间内,朝廷可能或进行封禁。” 云阳道人会意。 宁远的意思是朝廷可能会担心百姓争相模仿隔空点火,继而不小心中毒。 “而今,贫道一心只在化之学。” 她随口道:“只要朝廷允许贫道继续钻研下去即可。” 宁远点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真人可否发现其他化学内容?”他问。 实用性啊! 只有化学在朝廷这边有了真正的实用性,朝廷才会继续推广。 闻言,云阳道人忽而淡笑出来:“还别说,先前的钻研之中,发现了另外一种东西,这几日闲来无事,贫道倒是再度尝试一番,宁大人请来看。” 说着,她带宁远来到一个房间之中。 其间,各种物品陈杂有序,琳琅满目,一眼数不清。 好家伙,竟是一个简陋的实验室。 跟着,云阳道人又自密封的罐子之中,用纸张取了些粉末:“宁大人看看,可认识此物。” 宁远面带疑惑。 云阳道人却笑道:“放心,此物,无毒,暂且来看,是无毒的。” 宁远这才放松几分。 近来,对毒这个字眼,他实在是有些怕了。 而后,他用手指沾了些许粉末,闻了闻,略微皱眉。 味道……竟是有些熟悉。 他侧头:“此物……可食?” 云阳道人道:“少许,半点问题没有。” 宁远便仗着胆子,将手指尖的点点粉末放入口中。 入口,带着些许涩味,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咸。 顿时他信心大定。 无疑了! 这东西,他知道。 但他却故作疑惑:“此物,有何用?” 云阳道人眼中很快多了几分思虑般的费解:“尚且不知,贫道曾将此物置于水中,并无变化。” 宁远点头:“那便好生钻研,若此物有用的话,化学一道,或可延展下去。” 云阳道人应下。 见宁远要离开,她略微低着头,尴尬道:“宁公子,可否……借些银两……” 嗯? 宁远诧异。 借钱? 云阳道人解释道:“云阳观尚未获得朝廷认可,贫道又一心钻研化之学,但求清净,拒绝了无数香客,故……” 宁远明白过来。 简而言之……没收入! 没收入,自也就没钱可以用。 于是他大手一挥,掏出银子:“苦心钻研,自是不得分心,真人尽管放心,日后这诸多开销,我包了,我养你,养整个道观。” 养…… 饶是方外之人,云阳道人的面色亦是不由得多了几分红色。 她忙是解释:“宁公子,您放心,这钱,贫道会还的,贫道有一种预感,化学,也是可以挣银子的,等日后挣了银子,连本带利统统还您……不用……您养……” 宁远摇头失笑:“知道,本公子的意思是,你先钻研着,等钻研出可用之物,交由本公子操作,挣了银子,本公子亦会多分你一些。” 云阳道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简而言之,这宁公子,是在与她做生意。 她钻研出有用之物,由宁公子操纵,赚了银两,分一部分给她。 “如此,便多谢宁公子了。”她淡淡笑着。 宁远点头,转而离去了。 云阳道人静默了片刻,也再度钻研起来。 只是,就在当日,朝廷便一声令下,封禁了整个云阳观。 所有人不得轻易下山,也不允许任何人上香、参拜。 也是当日,朝廷又昭告天下,隔空点火,乃为邪术,诸多百姓,不得再提,更不得轻易修习、展示。 凡违逆者,入死罪。 严令之下,诸多百姓皆惊恐不已,对那云阳道人与隔空点火,自不敢再提。 于是,一场轰动京畿四方的“仙法”,就此封尘。 宁远得到消息,半点不意外。 若无依郭京县的灭门惨案,说不得,朝廷还会犹豫不决。 可既然有了这惨案,便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封禁隔空点火,也成了必然。 安心下来,他带上一些护卫,直奔依郭京县。 所谓的依郭京县,便是日后的大兴县,距离京城不过区区三四十里路。 走高速公路,大半个时辰便可赶至。 “灭门惨案啊……真是该死!” 宁远略微眯着眼,眸底伸出蕴着一抹冷色。 第530章 漏洞百出 宁远眼底冰冷。 原本,既然是已经断案的惨案,他是不大关心的。 这天下可能有许多冤案、错案,以他的能力,做不到一一昭雪。 就如这依郭京县的十三口灭门案,换作以往,可能在朝堂之上引不出半点声浪。 毕竟惨案年年有,又不是今年的特例。 但问题就在于,凶手杀人用的,竟然煤炭! 这不是坑害他宁远吗? 本来煤炭卖的好好的,就因此事,轰动了整个朝野。 他这边虽是尽力的讲解、告知百姓,勉强将压下去,但灭门案这个根源还在啊! 所以,此事他要查,而且,还要一查到底。 “害我宁远,可要看看你长几个脑袋。” 宁远暗暗握拳。 很快,抵达依郭京县,他直接来到了县衙,而后,免去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因为跟来的护卫皆穿飞鱼服,故无人阻拦,一路来到后堂。 然后,他便见到相当奢侈的一幕。 在这后堂,有着一个水池。 水池之上方,泛着氤氲之气,中间处,还有着一个小桌。 此一刻,一个中年胖子,正在与几名年轻女子“谈笑风生”。 “且看好,这可是百善大酒楼特供的大龙虾,这一小盘,在那大酒楼,就要数两银子。” “老夫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搞来的。” “呵呵,你们,可想吃啊?” 几个女子一听,自是莺莺燕燕。 那中年胖子却嘿嘿一笑:“那便要看你们如何努力了……” 话音落下,水池之中便泛起阵阵涟漪。 角落处的宁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大步走了出来。 那中年胖子见了,吓了一跳,当即呵斥:“站住,你是干嘛的?滚出去!” 宁远冷笑:“刘正年,刘大人是吧?很是潇洒啊,在这初冬时节……泡温泉?啧啧,皇帝陛下怕是都享受不起哦!” 中年胖子刘正年闻言,深深皱眉,正要说什么。 宁远直接打断:“自我介绍一下,吾乃巡按使……丁玉,奉命特来巡按依郭京县,还不快滚出来?” 一声厉喝,直接惊住了刘正年。 这巡按使,乃是代天子监察百官之人,一般而言……官职是正七品,可职权却相当的大。 一般情况下,到了地方,便是知府都要当祖宗一样供着,不敢得罪。 于是他忙是赔笑,将身边几名女子驱散,换了衣服,再行见礼。 “丁大人……今年八月已经查过了,何以再查啊?”他笑着问。 “怎么?不可以查吗?还是说,你怀疑本官?” 宁远面色冷峻,拍了拍手,当即书名身着锦衣卫官服的护卫,快速冲出。 这下,刘正年不敢再疑,反而暗自惊恐。 锦衣卫都跟着来了啊,难不成朝廷要动他? 却听宁远道:“刘正年,你奢靡无度,金银从何而来啊?” 刘正年吓了一跳:“大人……” “闭嘴!” 宁远再度厉喝:“来人,押起来,本官要彻查依郭京县所有账目、卷宗,另,县衙内,所有人等,不得出入!” 这是要……封禁整个县衙,清查所有人啊! 刘正年骇然欲裂,忙道:“大人,下官与府尹张大人……” 宁远横眉怒目:“莫要招灾,此乃陛下钦点!” 闻言,刘正年更是肝胆俱碎,咣当倒地。 再醒来,已是来到堂下。 他抬头看去,只见案上已摆放无数账目、卷宗,哪位丁大人,正在仔细翻阅。 宁远却懒得理会死狗一般的刘正年,定睛凝神,主要翻阅戚家十三口的灭门案。 越看,越是气愤。 罪犯秦氏,乃是戚家儿媳。 这卷宗上提及,秦氏生性浪荡,成婚之后,多与下人苟且,结果被身体有问题的丈夫发现。 其夫扬言要休妻,且将秦氏浪荡之事公之于众。 秦氏怀恨在心,便趁夜用大盆扣在火盆之上,以煤之毒气害死戚家十三口,且用长刀在所有人的身上补刀。 案发之后,官府抓住秦氏,一番审问,秦氏招供承认了所有罪行。 在其中,又有仵作、以及打更人作证,铁证充足,就此结案。 表面来看,这案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合情合理。 可在宁远眼中,却是漏洞百出。 他沉声开口:“刘大人,本官问你,戚家灭门案中,共用了多少个火盆。” 刘正年愣了愣。 这位丁大人不是过来查他的吗,怎么突然问起了戚家灭门案的细节了? 却听宁远道:“你最好仔细想想,若说错,人头不保,若答对,本官可私自做主,留你一命。” 刘正年眼冒亮光,忙是思考起来:“三盆……不,五盆五盆!” 宁远点头,起身冲着左右道:“把县衙所有人都押起来,上枷锁,严加看守。” 而后,他带着一些人,转而来到戚家府上。 不出意外,没找到半点证据。 跟着,他向左右邻居打探,这才知道戚家十三口已被远房的亲戚下葬了。 “动作很快啊!” 宁远冷笑。 人都下葬了,他这边再想验尸,已是不可能的。 总不能刨出来吧? 太不道德了! 那么,眼下,唯一的突破点便是那秦氏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 直接去找那秦氏,未必可行。 因为就这诸多后事的处置来看,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线索,不出意外的话,那秦氏怕也被屈打成招,或者因其他原因招供了。 于是,经过简单打探之后,他来到了秦氏的娘家秦家。 秦家的日子,相对而言,过的还是不错的,听闻家里有七八口人。 敲门之后,宁远礼貌开口:“你好,我是来办公差的,有几个问题问你,请问你家女儿戚秦氏……” 闻言,那开门中年男子神色大变,忙是摇头:“那女人蛇毒心肠,我没有那样的女儿……她不是我女儿……” 宁远瞳孔略微收缩:“她不是你女儿?” 中年男子噗通跪地:“大人呐,出了那事之后,小的一家遭到连累,而今邻里街坊见到小的便走,小的……可不敢认那女儿了……” “哦,知道了。” 宁远没有多言,转身便走。 到得此时,能找的线索,也就只能这样了。 嗯,还是很不错的。 处处合理……呵呵。 第531章 处处皆破绽 处处合理,便意味着处处皆破绽。 将大抵的脉络掌控清楚之后,宁远终于来到牢狱之中,顺利的见到了秦氏。 不出意外,这秦氏确实难得一见的美人。 即便在牢狱之中狼狈不堪,其可人的模样却无法掩去,唯独神色之间,麻木不已。 牢门打开,宁远背着手走了进去。 他沉声开口:“犯人秦氏,你杀害戚家十三口,证据充足。” “但,此事已轰动朝廷,陛下也是格外的重视,特派本官来清查此案。” “现在,本官问你诸多事宜,你需如实回答!” 闻言,带着手铐、脚铐的秦氏才抬起头。 她看了看宁远,沙哑开口:“大人尽管问。” 宁远直接道:“本官问你,你以何种手段杀害戚家十三口的?” 秦氏目光呆滞,唇角蠕动:“民女……以煤气首先将戚家十三口毒死,又担心有人未死,又在其身上补了几刀。” 宁远点头。 这口供,与卷宗上所言,一模一样。 有理有据,作案动机、杀人手法,交代的一清二楚。 即便上呈朝廷,诸多百官也未必能看出问题来。 可在他看来,其中的漏洞,却是随处可见。 他继续问:“你既杀了人,为何不跑啊?” 这也是一个正常的问题。 杀人犯法,按理说大多数犯人都会跑的。 秦氏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又能逃到哪里去。” 简而言之,逃不掉。 即便逃了,也会被抓回来。 也算是符合常识。 跟着,宁远问了第三个问题:“你既说用煤气毒死戚家十三口,本官问你,你用了多少个火盆啊?” 秦氏张了张口,眼神之中,忽而多了些茫然。 她抬起头,看了看宁远,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很意外一般。 不过犹豫之后,她还是沙哑道:“用了……两个火盆。” 两个火盆! 宁远略微眯着眼。 证据,这不就来了? 那知县刘正年说是五个火盆,到了秦氏这里,明显对不上! 对不上,那便有问题。 事实上,他之所以怀疑此案有冤情,也正是基于此一点。 大明的诸多住宅,保暖性、严密性并不强,相反,“通风良好”。 莫说是平民百姓,便是皇宫业务如此。 尤其是到了冬天,京畿之地北风呼啸,房屋之中气流的流动性非常好。 在这前提之下,他甚至怀疑即便是在房屋之中将煤火扣起来,也未必会中毒。 这边刚产生毒气,怕是转瞬之后就会被吹出屋外。 就是如此,用煤气毒杀一家十三口,简直就是一大笑话。 缓了缓,宁远继续问:“两口火盆,对吧?好,你再说说,那戚家十三口中毒之后,有何症状啊?” 秦氏略微思索道:“中毒之后,脸色发黑,口吐白沫。” 宁远半点不意外。 因为,那卷宗上面便是这样写的。 他顺势问道:“此症状是中毒之时,还是毒发身亡之后的?” 秦氏又是愣了一下。 宁远当即催促:“快说。” 秦氏神色明显慌乱了许多,忙道:“中毒之后的,民女……未曾见过他们中毒之时的样子。” 宁远立即道:“中毒到毒发身亡,共多长时间?” 秦氏更加慌乱了:“这这这……民女不知,民女只知道将火盆扣上之后,大概……丑时三刻再行赶过去,他们,都死了。” 宁远问:“你可是一个个房间查看的?” 秦氏点头。 宁远再问:“共多少个房间?” 秦氏道:“共……八间房。” 宁远声音越发寒冷:“八间房,住了十三个人,你告诉本官,只用了两个火盆,便将所有人毒死了?” 唰的一下。 那秦氏仿佛会意过来什么似的,惶恐不已,迅速思考之间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忽而踏前一步。 “大胆秦氏!” 宁远声音低沉若闷雷:“你满口胡言,所供之事,漏洞百出。” “你可知本官是谁?” “本官,乃是代天子巡守的巡按使。” “你,欺瞒本官,便是欺瞒皇帝陛下,此乃,欺君之大罪,当……” “诛!九!族!” 最后一声,话语缓慢,如阵阵雷声,震的秦氏面色惨白,仓皇跪地。 尤其是听清那“诛九族”之后,她更是瑟瑟发抖,惊恐的亡魂皆冒。 “大人……” 秦氏大声哭诉起来:“杀害戚家十三口,皆是民女所为,铁证如山,其间或有些事记不清的,求大人……开恩啊!绕过民女吧,民女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啊!” 听着这哭声,宁远不为所动,乃至一阵冷笑。 在这时代,能教犯人宁愿赴死的,大抵只有两种情况。 其一,屈打成招。 被打的怕了,实在不想在受罪了,宁远一死。 还有便是家人。 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宁肯自己死,也要保全家人。 莫说是秦氏一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女子,便是那山林悍匪家人被威胁,但凡有人性、有感情之人,大多也都会乖乖投降。 而眼下,很明显,这秦氏宁愿一死的原因,定与秦家有关。 “呵呵,呵呵!” 宁远皮笑肉不笑,跟着豁然一凛:“大胆秦氏,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我一眼就看出你满口胡言。” “待我禀明陛下,定要将你,乃至于你之九族,满门抄斩!” “走了!” 说罢,他干脆利落转身,向外走去。 后面,那秦氏已是被吓的魂不附体,眼见宁远这般果决,大有将她九族抄斩架势,哪里还敢犹豫,直接一个虎扑趴在地上,扯住了宁远的双腿。 “大人……大人……” 她嚎啕般开口:“民女……有冤!” “请大人……大人……帮民女,伸冤!” “民女,给您……磕头了!” 说着,咣咣咣在地面扣了起来。 宁远闭着眼,轻轻出了口气。 事情,成一半了。 那背后之人,也该出来了。 他转身过去,平静道:“你先将本官松开,无论你有多大的冤情,有本官在此,定会为你伸冤。” 秦氏这才松手,踉踉跄跄起身,其间险些再度趴在地上,十分的虚弱。 宁远见状,却没有半点搀扶的意思。 因为这秦氏看起来凄惨,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伤痕,显然是饿的。 终于坐稳之后,秦氏似是习惯性的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这才抬起头,双眸之中,泛着几分希冀的亮光。 “敢问大人,官职几品?”她问。 第532章 哪位大人 几品官? 宁远略微有些尴尬。 因为,严格来说,他这个巡按使,官职……很低,只是区区七品而已。 便是比起那依郭京县知县刘正年还低了一品。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什么似的,眯起了眼:“为何问此问题。” 那秦氏道:“若是大人低于三品,民女劝您莫要管此事了,于前途不好,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 宁远仍旧疑惑似的:“难道,这其中,还涉及朝廷三品大员?” 秦氏道:“未必,但在背后,有那等不可想象的大人物。” 宁远险些冷笑出来。 这事,莫说是三品大员,便是当朝一品,若被他掌握足够证据,也要狠狠的弄他一波。 这也是他亲查此案的原因。 想他宁远不知付出多少心血,这才将煤炭推广民间百姓。 而之所以将煤炭价格定的如此低廉,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教这天下少些冻死之人。 可煤炭中毒之事一出,虽说他已尽量安抚百姓了,可在百姓心中,仍旧会留下部分阴影。 拿百姓生死开玩笑,任你是当朝大佬又如何? 静默片刻之后,他沉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本官,乃巡按使,代天子行事,若有歹人,无论官职品级,当一视同仁予以惩治。” 秦氏见状,忽而苦笑起来。 她抿着嘴道:“大人,民女知道,您是为了民女着想,您是……好官。” “只是……此事事干重大,即便您是巡按使,那也是暂时的,回京述职之后,官复原职,定会遭到清算。” “其实,民女想到了许多。” “这当朝百官,真正不畏强权,管了此事还能安然无恙之人……怕也只有哪位大人了。” “若您能得到哪位大人的庇护,民女倒可说出实情。” “若非如此……民女……” 说着,噗通一声,再度跪地:“民女,求您了,放过民女以及民女家人吧,求您啦!” 宁远定定不动。 事实上,无论任何朝代,都有暗黑之事,他自是清楚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事的背后,竟有这等实力强大的大人物。 于是他笑了笑道:“好啊,你说说,哪位大人,到底谁,说不得本官或许认识。” 秦氏犹豫了一下,坐的笔直,缓缓道:“当朝驸马,繁昌侯,宁大人!” 宁远:“……” 他忽而顿住。 感觉……怪怪的。 莫名之间,还有些触动。 “若是您认得宁大人,且能得到他的庇护,此事,或还有回旋余地。” 秦氏严肃道:“若不认识……您最好快快离开吧。” 宁远却忽而笑了:“此事,为何要那……宁远……宁大人来此才可?” 秦氏抬着头,望着北方,眼蕴氤氲:“宁大人他……不一样的,他心系百姓万民,若得知此事,定会赶来的,只可惜……” “噗!” 宁远哼笑出来,正要说什么,却见秦氏眼中多了些许怒色,才问道:“可惜什么?” 秦氏道:“可惜此事太小了,他……未必知道。” 宁远反问:“你怎知他未必知道此事?” 秦氏道:“他每日所操心的是这天下无数的百姓吃穿大事,那可是无数条性命,区区十三条性命,于他而言,岂不是小事耳?何须知晓。” 宁远:“……” 竟是无法驳斥。 只是,他摇了摇头:“宁大人……未必那般伟大……嗯,我与他相识,你先将此事因果说与我听吧。” 听闻宁远与“宁大人”相识,秦氏这才放心几分。 她缓了缓道:“是这样的,民女是戚家的儿媳,新婚不久后,家婆的远方亲戚常大伟来到戚家,见美女有些姿色便……便……” 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民女便被欺负了。” “只是,这事,被民女丈夫发现,且扬言要告发。” “那常大伟一怒之下,便将民女丈夫杀害,之后,为了隐瞒杀人之事,更是用长刀将戚家十三口一一杀害。” “事后,常大伟以民女秦家数口人的性命威胁,教民女充当罪犯,民女无奈,只得……认罪!” “之后,那常大伟便利用煤气,伪造出戚家十三口中毒而死的伪证。” 闻言,宁远点了点头。 事情的大概,与他预料之中大抵相似,而且,似乎还有些熟悉。 历史果然惊人的相似啊! 于是他问道:“那常大伟背后之人便是哪位当朝三品大员吗?是谁?” 秦氏道:“是……顺天府府尹,张宪,张府尹是那常大伟的娘舅。” 宁远轻轻点头。 对于那张宪,他倒是见过几次,印象不深。 只是,那张宪也参与了此事? 他没多想。 在没有足够证据之前,他自是没理由乱动那张宪。 眼前而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调查那张宪。 查完之后,一切也就清明了。 “此事,本官了解了。” 他开口道:“且容本官再调查两日,两日之后,将开堂,亲自审问此事,放心吧,本官会还你一个清白。” 而后,他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平淡道:“这个世界,确实有些蚊虫、老鼠等不干净的东西。” “但,那张府尹未必肮脏,繁昌侯,也未必干净。” “本官希望你……自黑暗中走来,走向光明。” 说罢,他转身而去,步履缓慢且稳健。 秦氏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愣了愣。 眼见宁远即将消失在眼前,她忙大声开口:“敢问大人尊讳?” 宁远顿了顿,平静开口:“名……公平!” “公……平。” 秦氏喃喃着,喃喃着,有些呆了。 来到大狱门口,宁远冲着左右狱卒吩咐道:“本官不管如何,以后,你们谁要敢动那秦氏半根手指,便等死吧!” “另外,每日的吃食,不可少半顿!” 几名狱卒忙点头不迭。 没办法,这位来头太大。 连只听皇帝陛下的锦衣卫都来充当护卫了啊! 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哎呦呦,哪位官老爷的官威这般的大啊!” 声音落下,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宁远。 而两侧的狱卒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略微低着头。 宁远则是侧目:“本官丁玉,你又是谁?” 年轻男子当即展开折扇,冲着宁远鞠躬:“丁大人好,小的常大伟,有礼了。” 嗯? 宁远笑了出来。 第533章 重审冤案 “常大伟?”宁远呢喃一般的问。 “正是!” 那年轻男子道:“若无事的话……劳烦丁大人让个路,小的来探监。” 宁远暗暗握拳。 好胆啊! 见了朝廷命官只是鞠躬而已,而且,态度,还这般肆无忌惮? 很可以啊! 他哼了一声,道:“你,来探视谁啊?” 常大伟随口道:“小的家奴因斗殴入狱,这才来看看,有问题吗?” “没问题!” 宁远点头:“只是……你教本官让路,你……配吗?” 一声厉喝,吓得那常大伟不住的倒退,十分惊恐一般。 但很快,他又转而笑了出来:“丁大人,何必呢?咱不过是与您开了个玩笑罢了,来来来,咱,给您让路,您先走!” 样子,相当的乖张。 饶是以宁远的性子,此刻也恨不得直接抄家伙弄死这玩意。 太嚣张了。 草民一介,根本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中。 只不过,他深知,暂时还不能动这常大伟。 戚家十三口灭门案在前,在未能掌握足够证据之前,他若动这常大伟,便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于是他点了点头,率直走了过去。 来到门外,他低声道:“留下来两个人,看守此处牢狱,凡有半点动静,立刻通知本官。” 当即,有四个人留了下来。 宁远则是回到县衙,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然见黑。 而他,也奔波劳碌了一夜又一日,自也是累了,于是命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 人生一世,吃饭可是头等大事。 一番准备之后,一顿烧烤开始烤制起来。 配料充足,再加上考虑的炭火旺盛,不过片刻,便有翩翩香气,弥漫整个县衙。 “嗯……味道……还不错。” 亲自烤肉的宁远闻了闻,很是满意。 而后,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被扣押起来的几十人,随意挥手,将诸多差役等人放开,只留刘正年以及其诸多小妾。 “哇……太好吃了……” “丁大人,您太好了,太谢谢您了……” “丁大人烤的肉,就是好吃!” 一些个差役先后开口。 宁远则随口道:“大家伙不用客气,本官此番只为追责刘正年,尔等俱无罪,可以放开了吃。” 这边,数十人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另外一边,枷锁、铁链加身的刘正年等人就惨了。 他们,已是饿了大半天了,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 在那香喷喷的烧烤味道之下,泪水更是不争气是自嘴角流落下来。 这这这……谁受得了啊? 尤其是刘正年等人一直养尊处优,小一日没吃饭,意志,几乎快崩塌了。 宁远看着诸多锦衣卫以及诸多差役,大声道:“兄弟们,好吃吗?” “好吃!”众人异口同声。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说着,他又开始烤制起来。 天色已晚,有北风吹来,烤炉恰好摆在背面,蹲在一起的刘正年等人可是受了大罪了。 哪怕极力控制,干瘪的腹中也发出尴尬的响声。 到后面,刘正年实在受不住:“丁大人,求您了,收收神通吧,受不了了……” 宁远闻言,当即拾起烤肉,走到刘正年跟前,而后,他将那烤肉在刘正年的鼻子跟前……晃了晃。 刘正年深深的吮吸,但很快,那烤肉又快速挪开了。 宁远随口道:“戚家十三口一案,可有冤屈?” “有有有。” 刘正年不住点头:“都是被那常大伟坑害的,人也是常大伟杀的,可以了吧?大人,求求您了……给一口吃的吧。” 宁远又问:“你可收了银子?” 刘正年立即点头:“收了,但没收多少,只有一百两,但大人啊,那常大伟的娘舅乃是当今顺天府府尹,咱不过是那张大人手下的喽啰,不通融一些不行啊……” 宁远却是没有理会。 他将烤肉凑到刘正年其中一名小妾鼻子跟前,顿时,那本昏昏欲睡的小妾瞪大眼睛。 宁远开口道:“这些年来,刘正年贪墨了多少银两?” 那小妾忙是开口:“最少两万两,不信的话,大人您可以查,银子,基本都在县衙,一查便知。” 刘正年气急败坏:“我……***,你这个**,老子要弄死你!” 说着,他匍匐着,冲那小妾而去。 宁远干脆直接一脚。 而后,他将烤肉分给了说话的小妾。 其余人见状,皆是凑前上来,各种谄媚、粗鄙言语,说个不停。 宁远却没理会,折回烤炉跟前,缓缓道:“刘正年,你若愿上堂作证,本官可留你一条命。” 刘正年不住点头:“愿意,下官愿意。” 闻言,宁远这才将烤肉一一发下。 跟着冲着身边的锦衣卫低声开口:“去查。” 查刘正年,也查那常大伟。 晚些时候,一则则消息传了回来。 尤其是对于常大伟,本是做木炭生意的,这些年来,赚的盆满钵满。 可因为煤炭的出现,常大伟木炭的销量,急剧下滑。 “有些意思啊!” 宁远喃喃着。 这也就能理解那常大伟为何弄出煤气杀人一事了。 煤炭有毒,销量必定受到影响,自然而然的,木炭的销量也就会跟着涨上去。 “可曾查到顺天府府尹张宪的痕迹?”宁远问。 “未曾。”有护卫回应。 “嗯!” 宁远伏在案前,似是有些困意,却还是道:“通知下去,明日,本官将重审戚家十三口灭门案,诸多百姓,可前来观看。” 这件轰动依郭京县的灭门惨案的真相,是时候浮出水面了! 翌日,戚家灭门案重审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依郭京县,无数百姓前来观礼。 宁远坐在堂前,惊堂木一拍:“传常大伟!” 当即有穿着差异衣服的锦衣卫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年纪轻轻的常大伟来到堂前,深施一礼:“学生常大伟,见过丁大人。” 宁远却是不苟言笑:“堂下何人,还不速速跪下?” 常大伟却是笑了:“启禀大人,学生乃是朝廷的员外郎,五品官职,见您这个七品官……似乎……无需下跪吧?” 嗯? 宁远眸光一定。 这所谓的员外郎,本是朝廷正统的官职,需要科举才能获取的。 如兵部员外郎、户部员外郎等等,都需要功名的。 可随着时间的发展,一些个富绅向朝廷捐赠银两,也能获取所谓的员外郎。 对于这些捐赠的员外,本是没有官职的,自也与品级无关。 可这常大伟当面说出来,他这边也不好戳穿。 因为这是朝廷的事! 他这边戳穿了,岂不是打了朝廷的脸面? “好,很好!” 宁远暗暗点头:“常大伟,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常大伟一脸茫然:“敢问大人,学生,何罪之有啊?” 第534章 倒打一耙 常大伟有些茫然一般,眼中却是透着狡黠的笑。 “大人,学生这就不懂了。” 他摊手道:“学生,不过是平民百姓,您要审案就审案啊,抓学生来又是何故?难道,朝廷命官便可以随意诬陷他人?” 竟是恶人先告状。 宁远略微眯着眼,却是按捺着火气。 换做平时,遇到这种人,他怕是早就动手弄他了。 嚣张跋扈、欺行霸市,打一顿都是轻的。 但此刻是审案,尤其还当着诸多百姓的面,要忍! 啪! 惊堂木一拍。 宁远高声喝道:“常大伟,你欺辱秦氏,杀害戚家十三口,你可认罪?” 常大伟闻言,噗嗤笑了出来:“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丁大人,您这官威可不小啊。” “说是审案,可一上来便指鹿为马,黑白不分,冤枉好人,学生……很是害怕啊!” 嘴上说着害怕,却是仰着头,甚至还展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扇风。 宁远再度点头:“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来人,传秦氏。” 很快,带着手脚铐的秦氏被带上堂,噗通跪在地上。 “大人,民女……冤枉啊!”说着,已是泪流不止。 宁远沉声道:“秦氏,莫急,你且将实情说出,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秦氏抬起头,转而看向那常大伟,双眸之中,是无尽的怨恨。 “喂喂喂,你看本公子作甚,你这个浸猪笼的毒女人……” 常大伟十分嫌弃一般:“另外,本公子警告你,可别乱说话,会死人的!” 威胁意味,隐隐而出。 可秦氏却浑然不惧:“大人,是他,常大伟,他凌、辱民女,并且杀害了戚家十三口……” 跟着将诸多事宜说道了一番。 后侧,诸多百姓闻言,皆是一脸惊骇。 “这……不敢相信……” “凌、辱女子,还灭了戚家一门,好狠的手段……” 一些人窃窃私语。 闻言,常大伟大惊失色:“胡说,你这个贱女人,满口胡言,胡说八道!” 他又看向宁远:“丁大人,这贱妇血口喷人,冤枉学生啊,请大人明鉴。” 宁远不动神色:“你闭嘴,是否冤枉你,本官自会查明,来人,传打更的。” “噗嗤……” 就在下一刻,本紧张万分的常大伟却是大笑出来。 笑声,格外的大,传遍整个大堂。 原来,方才的慌张,竟是装出来的。 “丁大人,学生劝您,还是不要徒劳无功了。” 常大伟随口道:“如秦氏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本应活剐的。” “可您的出现,却是让她看到了些许希望。” “试问,在这个时候,她又岂会不将杀人的罪责推到别人的身上,以保全自己呢?” “扪心自问,换做是您,可会乖乖认罪?” 一番话落下,竟是……有些道理。 如果将罪责推给其他人,自己就能活命了啊。 后面的诸多百姓,已是左右不定,辨别不清到底谁真谁假了。 宁远却是没有理会,静等着。 不多时,打更人被传了进来。 跪地之后,打更人忙开口:“大人,小的那日打更,不巧见到秦氏正在用刀子杀害戚家之人,那诸多戚家之人皆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显然是中了煤气的毒……” 话语连珠一般。 宁远冷哼一声:“本官问你了吗?” 嘎! 打更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常大伟见状,阴冷的瞥了打更人一眼,深深沉下一口气。 未问先答,更像是早已串供好一般。 堂上一阵安静,宁远死死的盯着打更人,只见那打更人的额头之上,汗水不住流淌而下,身躯更是瑟瑟发抖。 许久之后,宁远这才开口:“传仵作。” 很快,仵作赶来,当即叩拜见礼。 宁远顿了顿,问道:“仵作,本官问你,那戚家十三口的死状,是怎样的啊。” 仵作倒是很沉着:“回大人,戚家十三口皆脸色泛黑,口吐白沫。” 宁远点头。 这打更人与仵作的口供,与卷宗上所言一模一样。 眼下,最紧要的关头,到了。 若是无法令这二人改口,翻供此案,将失去所有可能。 于是他深深的沉了口气:“传依郭京县知县刘正年。” 外侧,早已是准备好了。 很快,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 诸多百姓回头看去,豁然大惊。 对于这位父母官,他们自是认识的。 可此一刻,这位知县大人,竟是如囚犯一般,被上了手脚铐。 一众人的视线随着刘正年的行进,转移到那高堂之上的丁大人,惊骇不已。 这位丁大人……好狠厉的手段啊。 堪称是雷厉风行。 堂堂知县,说抓就抓,魄力十足! 旁边的常大伟也是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刘正年都被抓起来了,这丁玉……疯了吗? “罪民刘正年,见过丁大人!”刘正年扣地。 “嗯!” 宁远点头,严声道:“刘正年,将你所知之事,一一说出来吧。” 刘正年仍扣在地上,缓缓道:“戚家十三口灭门一事,罪民以为,疑点重重,尤其是其间常大伟还送了罪民百两银子,教罪民勿要严查,快快结案,故罪民以为,真凶,应是常大伟……” 唰! 后侧的诸多百姓皆是震惊不已。 这可是知县大人啊。 知县大人亲自作证,又岂能有假? 旁边的常大伟闻言,整个人也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你你你……”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刘正年你……血口喷人。” 跟着,他忙是看向宁远:“丁大人,刘正年不过是信口雌黄,无赖学生。” 宁远便看向刘正年:“你,可有证据啊?” “有!” 刘正年道:“罪民有一本册子,记录的是近些年来所收银两数目以及所送之人,这最后记录的,便是常大伟所送的百两银子,那册子,就在罪民的床榻下面。” 宁远当即命人去取。 取来之后,宁远直接是翻到了最后面,赫然记着常大伟所送银两。 他再度拍惊堂木:“常大伟,刘正年句句属实,你可还要狡辩?” 这下,常大伟倒是镇定下来,略作琢磨之后,他平静道:“丁大人,学生是送了银子不假,只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而今,只有被您上了枷锁的刘正年以及贱,人秦氏污蔑学生。” “说白了,这二人,皆是您丁大人的人吧。” “学生便不懂了,您到底是想重审此案呢,还是借机污蔑学生呢?” 再度,倒打一耙! 第535章 你服不服 宁远面目沉着。 这常大伟的心思,果然相当缜密。 他将刘正年上枷锁,本是想着给常大伟施加压力,使其丧失正常心态,继而露出马脚。 结果,却是镇定的常大伟三言两语给敷衍过去,并且倒打一耙。 是啊,他重审此案,本意便是为秦氏翻案,故,秦氏所言,只能作为最基础的证据。 而刘正年这边被他上了枷锁,本能的会向着他这边说话。 所以,仅靠这两个人的口供,还是远远不够的。 翻案的关键在于打更人与仵作。 “刘正年,你……还有何话可说啊。”宁远沉声问。 地上,刘正年瞬间会意。 他忙开口道:“启禀大人,罪民所言,句句属实。” “除此之外,罪民还听闻打更人与仵作,皆是收了常大伟的银两。” “尤其是近几日,仵作时常花天酒地,十分的奢靡。” 唰。 闻言,打更人与仵作皆是慌乱起来。 方才,仵作还十分镇定,可只要宁远一查,便能得知他最近的诸多花销啊! 花销大,银子来源再解释不清楚,便会坐实他收了常大伟的银子。 继而……证明他在先前验-尸过程中,作了伪证。 想着想着,他整个人也是汗如雨下,慌乱不已。 宁远见状,当即开口:“来人呐,去查!查这仵作进来的诸多开销,以及大概的银子总数。” 跟着,他转而看向打更人:“本官问你,你可曾收了常大伟的银子?” 打更人早已吓坏了,忙道:“回大人,收了,一共二十两,不过小的没敢花,藏在了灶台下面。” 宁远点头,朗声道:“去打更人的家,查探银子!” 两边,俱是行动起来。 常大伟见了,脸色已是极其难看。 问题,大条了。 若是打更人与仵作再招供,他可就十分麻烦了。 犹豫片刻之后,他却是淡淡一笑:“丁大人,学生敢问您一件事。” 宁远不苟言笑:“说。” 常大伟道:“富甲一方,时常施舍百姓米粮,可否有罪?” 宁远眉目一定,已是有了丝丝不好的预感。 好家伙,这是要提前预判,且堵住他接下来审问打更人与仵作的话吗? “应是无罪吧?” 常大伟淡淡道:“于学生而言,亦是如此。” “这打更人与仵作,家境贫困,学生实在看不过去,便施舍了一些银两给他们。” “敢问大人,可否有问题啊?” 闻言,宁远暗暗沉了口气。 这是诡辩。 施舍百姓银子自是没有问题,可你平时不施舍,也不施舍给其他人,偏偏“施舍”了戚家十三口灭门案的重要证人。 岂能没有问题? 不过他也没跟这常大伟打嘴炮,闭着眼睛,耐心等待起来。 却听常大伟继续道:“打更的,仵作,本公子是因为你们家贫,才施舍给你们银子的吧?” “是是是。” “常公子大仁大义大恩德,小的没齿难忘。” 二人先后回应。 常大伟转而看向宁远:“丁大人,您也都听到了。” “此案,已是没什么可审的了,您诬陷学生的证据……不足啊!” “所以学生以为,还是退堂吧。” 他十分得意,笑如春风一般。 宁远冷漠的瞥了一眼,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把常大伟给我抓起来,嘴也给我堵上。” 常大伟一惊:“姓丁的,你干什么?本公子可是朝廷的员外郎,你……”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书名锦衣卫给按住了,直接绑了起来。 跟着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布,塞住了常大伟的嘴。 宁远这才安静几分。 打更人与仵作,乃是本案的关键点。 只有此二人翻供,才有翻案的可能。 而常大伟在一旁不断暗示此二人,只会令此二人更加嘴硬。 过了一会,出去查探的锦衣卫返回。 “禀报大人,近来,仵作花费十分奢侈,时常喝大酒,且于花楼作乐,所花银两,大约十七八两。” “大人,这是自打更人家里找到的银子,共二十两。” 证据,已然找到。 宁远看了看,随口道:“你二人……有什么话说啊?” 那仵作低着头,瑟瑟发抖道:“大人,这是常公子施舍我等的……” “放肆!” 宁远豁然大喝:“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活腻了吗?” “本官告诉你们,你们,作此伪证,乃是掉脑袋的大罪。” “若你们说实话,本官或不予追究你们先前的作伪证之事。” “可若你们再欺瞒下去,休怪本官要你们的脑袋!” 这一声声,言辞激烈。 尤其是宁远刻意压着嗓子,那声音便如洪钟一般,响彻大堂。 地上的打更人与仵作皆是吓的遍体透寒,惊恐交加,恍然之间地面上已是多了两滩黄水。 一侧,被绑起来的常大伟拳头紧握,目眦尽裂。 完啦! 被这丁玉如此恐吓,那打更人与仵作哪里顶得住啊? 而一旦说出实情…… “呜呜呜……” 隔着布,常大伟咆哮起来,更是迈动脚步,朝着宁远冲去,却被两名锦衣卫给按住。 宁远却没有理会,仍旧一脸威严,死死盯着地上二人。 足足过了十多个呼吸,眼见打更、仵作二人仍旧不出声,他当即开口。 “来人,将仵作拉出去,砍了!” 一声令下,数名锦衣卫立刻行动起来,直接架起身躯瘫软的仵作。 “大人……大人……” 那仵作大声喊着,却是被那锦衣卫堵住了嘴,只发出呜呜之声。 转眼之后,只听外面一声惨叫,跟着,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杀了? 这就……杀了? 连审都不审,直接给杀了? 这这这…… 无数百姓皆是心惊肉跳。 而地上的打更人听见那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整个人几乎吓的亡魂皆冒。 他二话不说,咣当扣地:“大人,我说,我说!” “我我我……就是一个打更的,那晚我听到戚家有动静,便进去查看。” “一进去,我就看到常大伟在打来福,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大人,真不关我事啊。” 吐豆子一般,交代了。 宁远立即催问:“之前你为何作伪证?” 打更人忙道:“之前常大伟威胁我,我不敢乱说,而且他还给我了二十两银子。” 宁远再问:“句句属实?” 打更人道:“小的不敢撒谎……” “好!” 宁远点头,转而看向常大伟:“你,服不服啊?” 第536章 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公堂之上,被绑着双手、堵嘴的常大伟已是呆愣住了。 在打更人招供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自己,可能完蛋了。 原本,他半点不担心的。 只要打更人与仵作咬住,宁远便不能将他怎样。 可在宁远这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打更人直接招了。 他有些失意,但很快,诸多情绪便被阵阵怒火所替代。 他愤怒的挣扎着,声音自嗓子咆哮而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宁远自是听不清的。 他淡淡一笑道:“本官猜,你应该不服是吧?没问题,本官便教你服!” 而后,他抬起头,严声道:“来人,将这打更的,拉出去,砍了!” 哈? 打更的都懵了,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去。 后面的百姓都看的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那打更的已经招供了,还要杀? 这时,宁远再度开口:“将那仵作,拉上来。” 诸多百姓见了,这才恍然。 原来,方才杀仵作……是假的,为的,只是吓那打更人。 嘶……这一招,简直神了啊! 很快,仵作被带了上来。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这一刻的仵作仿佛灵魂都在战栗,二话不说,直接开始交代。 “大人,我说,我说。” “根据草民验*,戚家十三口皆是死于刀伤,是那常大伟给草民银子,教草民说戚家十三口主要死于煤毒的。” “大人,一时糊涂……恳请大人开恩啊。” 说罢,一头扣地,嚎啕大哭起来。 宁远点头应了一下,缓缓起身,来到常大伟跟前。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宁远开口:“常大伟,现在,这诸多证据,都指向你!” “你,去了戚家,欺辱了秦氏,并且残忍的杀害了戚家十三口。” “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的话语缓慢,却极具气势。 而常大伟整个人也颓丧下去。 秦氏、刘正年、打更的、仵作的种种口供证据,都证明,人是他杀的! 在这等铁证跟前,已再也容不得他狡辩了啊…… “嗯?” 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眼中多了些许亮光,跟着冲宁远不住的努头。 “怎么,还不认罪吗?”宁远淡淡一笑,随手扯开常大伟口中的布。 “我本无罪,又何须认罪?” 常大伟笑道:“丁大人,不得不说,你确实如神探一般,聪慧过人。” “依照眼下的证据来看,也大抵可以证明我就是杀害戚家十三口的真凶。” “只是……丁大人,您没注意到,眼下这种种证据,皆为口供吗?”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就如那打更的说案发当晚我去了戚家,可是,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能证明我去过了呢?您说呢?” 话音落下,他当即一阵大笑。 方才,他也是险些被宁远这种种手法给欺骗过去。 对大部分人而言,证据在前,自是不容辩驳。 但那一刻,他灵光乍现,抓住了关键点。 ——物证! 眼前为止,皆是人证。 没有物证啊! 仅靠这些人证,定不了他的罪啊! 堂内一片寂静,仅剩下常大伟的大笑声。 到得此时,真凶几乎可以断定是常大伟了,可是这诸多人证,可信度,似乎又不够。 就如常大伟说,除了打更的,又有谁证明他曾去过戚家呢? “哈哈哈,哈哈哈!” 常大伟大笑:“丁大人,满盘高招,惟输一筹啊,哈哈哈哈!” 嘲笑之意,流露无遗。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没错,我就是杀人的真凶,可是,你偏偏拿我没办法啊! 宁远面目沉着,黯然叹了口气。 终究是被这常大伟逃了过去。 事实上,自查案以来,困扰他最大的问题,也正是这物证。 凶器没有,现场没有,受害之人也下葬了! 可以说,几乎是一丁点的物证都没有。 所以他才准备了这么多人证,一步步打击常大伟的心理,给其施压,最后认罪伏诛。 可偏偏,常大伟抓住了他这个缺点。 既如此,那也就只能兵行险着了。 “常大伟,谁告诉你本官没有物证了。”宁远冷笑。 嗯? 常大伟愣了一下。 有物证? 怎么可能! 结案之后,他几乎是将所有有可能证明他是真凶的证据抹除了。 难不成,这姓丁的又发现了什么? 他惊疑不定:“既然丁大人还有其他证据,倒是拿出来啊!” 宁远抬头挺胸:“三日之后便有物证,在此之前……常大伟,你涉嫌杀害戚家十三口,理应押入大狱,严行审问。” 常大伟却满不在意,嘿笑道:“好的好的,丁大人,您可要努力啊,咱杀了人,理应受惩的,哈哈哈。” 张狂! 极度放肆! 轻蔑的态度,仿佛吃定了宁远找不到物证。 后方的诸多百姓,一个个愤然不已,暗暗咬牙、握拳。 要知道,这可是杀人真凶啊。 就因为没有那物证,便敢如此叫嚣? 宁远却是懒得理会,挥手道:“带下去。” 审问完毕,自是退堂。 那秦氏扣在地上,不住的感恩戴德。 诸多百姓,亦是缓和过来,口称青天大老爷。 这丁大人,简直就是神机妙算啊,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将一桩灭门惨案给翻案了。 “唯独可惜的是,没有物证啊。” “是啊,如果有物证,定能惩治常大伟。” “他娘的,老子越想越气,恨不得直接杀了那王八蛋。” “杀了人,还理所当然一样。” “等着看吧,只要丁大人找到证据,一定可以狠狠惩治那王八蛋的!” “怕是很难啊,咱听说所有的物证都被那常大伟给销毁了。” 诸多百姓讨论着。 依郭京县震动,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 养心殿之中。 “卖炭的吗?那基本没错了。” 弘治皇帝点头:“然后呢?驸马是怎么审案的?” 旁边的萧敬便将诸多事宜说道一番。 “什么?”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只差没有物证?人证如此充足,还治不了那常大伟?” “还有,杀人凶犯,何以敢如此嚣张跋扈?” “真是……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越想越气,最后甚至气的拍桌子。 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多时,他赶至内阁,不出意外,三位阁老也得到了消息,脸色皆相当的怪异。 “三位师傅怎么看?”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 刘健想了想:“怕是极难的,诸多物证销毁,几乎是无法找到物证了,而没有物证……” 意思,呼之欲出。 没有物证,便很难治那常大伟的罪! “朕……恨不得提刀斩了那常大伟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等等看吧,三日之后,朕会亲自去看驸马再度审案!” 第537章 越怕声越大 依郭京县。 戚家灭门惨案已是轰动了整个县城,百姓之中,议论纷纷。 宁远却是回到了县衙后堂,教人摆上酒桌,点上了火锅。 他独自喝了片刻之后,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便将刘正年叫了过来。 此刻的刘正年仍旧一身囚服,只不过手脚的枷锁却是卸下了。 见了宁远,他忙是行大礼:“小的,见过丁大人……” 宁远略微眯着眼。 这货,在公堂之上一口一个草民,私下里,却又自称“小的”了,审时度势,很是鸡贼嘛。 他摆了摆手:“过来一起吃吧。” “多谢大人。” 刘正年忙是走过去,一脸赔笑:“大人,如您这等大人物,独自吃酒,岂不无趣?小的那几个妻妾能歌善舞,不若叫他们过来与您舞一曲?” 宁远喝着酒,不置可否。 刘正年忙是行动起来,见那几个被羁押的妻妾叫来,不住是眉飞色舞使眼色。 几名女子便有模有样的舞了起来。 宁远倒是抬起头,似是在看舞,似是在思索。 刘正年顿时意会,低声道:“大人,可是忧心那物证一事?这也是怪小的不懂事,收了那王八蛋的银子,将诸诸多物证给毁了,小的有罪。” “啪!” 一记响亮的大巴掌直接甩了过去,直接是惊的几名跳舞的女子定住了,惊恐不已。 刘正年略微顿了顿,却是猛的抬头:“愣着做什么?谁叫你们停下来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跟着,他忙是低头哈腰:“丁大人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嘿嘿,都是小的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宁远斜瞥:“你还知道啊?你但凡留一点物证,老子也弄死那常大伟了!” 刘正年不住点头:“是是是,小的就是畜生,大人您解气不?不解气再打就是。” 宁远没有作声。 不多时,几名女子舞罢。 刘正年立刻严肃道:“站着作甚?过来陪丁大人喝酒啊?” 几名女子这才小心凑前,扬着僵硬的笑,故作妩媚多姿的样子,先是给宁远倒酒,跟着又敬酒。 刘正年见状,倒退一步道:“丁大人,您若是无事的话……小的便告退了,您放心,小的会自己去大狱的。” “站住!” 宁远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正年一脸茫然的样子:“这……小的乃是有罪之身啊,这不得回去大狱嘛,丁大人您好吃好喝,注意劳逸结合。” 宁远却是哼笑出来。 他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刘正年略微思索,当即眼冒亮光:“妙啊,太妙了!高,丁大人太高了!小的佩服!” “这杀猪屠狗,皆乃低贱之人,如贫农,如杀猪匠,这些人,大多极为仗义。” “而这天底下的读书人,最是容易变心。” “大人眼光深远,勘破人生,一语成谶啊,佩服,佩服!” 一顿马屁。 宁远直言不讳:“我在骂你啊,你为了活命,不惜将妻妾送出,你还是个人吗?” 刘正年当即道:“当然不是人,小的是畜生啊,丁家家畜,嘿嘿嘿。” 宁远似笑非笑:“你若愿意当宁府家畜,本公子或可留你一命。” 刘正年骤然定住。 宁府? 本公子? 他疯狂思索,而后疑惑之中带着些许骇然道:“敢问您是……” 宁远点头:“但不可乱说。” 噗通! 刘正年严肃跪地,果决干脆道:“小的,见过公子!” 宁远点头,旋即挥退几名女子,平淡道:“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不多时,上了手脚铐的刘正年回到了大狱之中。 在他旁边的号子里,正是常大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眨眼之间,二人便互骂了起来。 “狗娘的刘正年,你不得好死。” “驴球子常大伟,老子早知你是凶手,岂会收你银两?区区一百两,断送了老子前程,入你*的毞。” 二人一阵狂喷对骂。 骂着骂着不解气,便隔着木栏,扭打起来。 一番撕扯之后,衣服碎裂大半,脸上血迹模糊。 很快,有狱卒过来分开了两人。 刘正年一脸狼狈,冷笑道:“常大伟,三日之后,就是你的死期,丁大人已是掌控了你犯罪的物证,没错,就是老子告知的,你猜那物证是什么?哈哈哈……” 常大伟再度大骂:“放你的……老子没杀人,哪里来的物证?” 虽是这般说着,可当他坐下之后,却是越发的疑惑起来。 那姓丁的,当真找到了物证? 到底……是什么物证了? 那把刀? 亦或是戚家十三口身上的其他东西? 他惊疑不定。 原本,他是吃定了姓丁的找不到物证,就如那最关键之处,没人能证明案发当晚,他去过戚家。 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在这个前提下,有再多是人证都没用。 可那姓丁的找到其他物证,能证明他去过戚家的话…… 那他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而后,他直接站了起来,冲着外面大喊:“姓丁的狗官,有种你对老子刑讯逼供啊,老子,不怕!” “老子,很是想成为那杀人真凶,只可惜,姓丁的狗官你没本事,你就是废物。” “来啊,来人啊,来打老子啊!” 他疯狂咆哮。 只是,根本没人理他。 倒是不远处的几个号子,有犯人小声议论:“这人谁啊?竟还有这种要求,没见过。” “不知道,听说来头不小。” “管他是谁,如此犯贱,老子要是狱卒,非打死他不可。” 很快,大狱安静下来。 刘正年吃饱喝足之后,倒头便睡,旁边饿着肚子的常大伟想要骂人,却已无力气,也只好睡过去。 而也就是这个晚上,依郭京县严行封禁起来。 除公差之外,所有人等,许进不许出。 夜半时分。 小睡一觉的宁远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带领十多名锦衣卫,直奔常府而去。 也无需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片刻之后,常府所有人都被赶至院落之中。 宁远直接开口道:“本官乃朝廷的巡按使,常大伟涉嫌杀害戚家十三口,本官特来搜寻证据,相干人等,不得乱动,否则,杀无赦!” 第538章 还有律法吗 宁远相当的严肃。 自然是,常家的众人皆被吓到了,不敢乱动。 跟着,诸多锦衣卫便开始搜寻起来。 对于这种活,锦衣卫最是擅长,很快搜寻出一大堆东西,其中包括带血渍的衣物、以及一些有疑的长刀、长剑等。 宁远自己也简单搜寻了一番,完毕之后,他又看向常家众人:“尔等,谁是那常大伟的贴身随从?” 众人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宁远见状:“既然如此,那么,常府上下,所有小厮、侍女,都给本官带走!” 闻言,众人皆是吓坏了。 过了两三个呼吸后,有两个小厮走出:“大人,我等……是公子的随从。” 宁远点头,大手一挥:“带走!” 一场搜寻,就此结束。 可当宁远等人离开之后,常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坐立不安。 事情,似乎闹的越来越大了。 那老夫人面色也是阴晴不定,琢磨许久后,沉声道:“再请我家哥哥,告诉他事态紧急……算了算了,哎……可怜老太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哎……真是造孽啊,他怎么就看上那个妖艳货色了呢?” 另外一边。 宁远将常家小厮直接带入牢狱之中,简单审问一番,便关押起来。 迄今为止,重审此案,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用大刑。 按理来说,用刑具审问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世上从来不缺嘴硬之人,不动大刑,一些人永远不会开口。 就如对待常大伟,他直接动刑,大概率上,是可以令其认罪的,毕竟锦衣卫的手段摆在哪里,传闻中有死人开口之凶名。 但话说回来,他此番的目的是什么? 给自己报仇、解决煤气中毒的影响、给秦氏平冤昭雪。 其中,最关键是便是煤气影响问题。 所以,他才会允许百姓们来观礼,有意将事态闹大。 在这个前提下,若动用大刑或可令常大伟认供,但却未必能让天下百姓信服。 简而言之,动刑,谁不会啊? 动刑之后呢? 黑的、白的,还不是你这个巡按使说了算?你想怎样就怎样? 教大家如何信服? 再说了,他宁远不是那等粗暴之人啊,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接下来的两日,在百姓之中,事态似乎愈演愈烈。 有些细心的百信发现,那位丁大人这两日,似乎……没有半点动静,更不曾外出寻找物证。 这是……做什么? 难道,那位丁大人早就找到了证据? 既然有物证,当日审讯那常大伟之时,为何不直接拿出来,将其绳之以法啊? 许多人皆是费解不已。 终于,三日过后,再度开堂。 只不过,此一番却是在那戚家府邸开堂。 大早上,诸多百姓皆是齐聚在戚家府邸跟前,等待起来。 一直到了巳时,宁远等人才缓缓赶至。 众多百姓皆快速让开道路,令宁远等人通过。 来到庭院跟前,宁远四下看了看,见一切布置妥当,清了清嗓子道:“传秦氏、常大伟、仵作、打更人、刘正年。” 不多时,几人被带到了庭院之中。 可宁远却沉默下去,就那么站着,不开口,也不审案。 府邸跟前,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景象,越发的好奇。 府邸门口处的几个百姓则负责帮忙传话:“丁大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呢。” 哈? 诸多百姓讶异。 这是做什么? 这人都到齐了,还不审案? 人群后方,几道身影隔着较远,也是疑惑的看着。 “怎么还不审?”弘治皇帝低声问。 旁边的刘健也是不解:“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好说,说不得繁昌侯有着自己的打算。” 弘治皇帝点头,暗暗沉了口气道:“无论此番是否能有物证,常大伟此人,视朝廷律法为儿戏,断不可留!” 刘健等几人不语。 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被气到了,便是他们也心中有郁气。 换作以往,对于这等案件,有着如此多的人证,直接断案都不成问题,严刑逼供也未尝不可。 但偏偏,宁远那小子有着自己的打算,使得已然浮出水面的真凶,放肆无忌,蔑视律法。 终于,足足等了半刻钟,一道传报声响起:“顺天府府尹,张大人到!” 唰唰。 诸多百姓立刻让开道路。 跟着,便有一道穿着公服的男子走了进院落。 宁远忙是迎了上去,赔笑道:“下官见过张大人。” 府尹张宪略微皱眉,沉声道:“驸……丁大人,此案,审理的如何了?” 宁远笑道:“还未开审,这不等您来呢嘛,毕竟这依郭京县归您管,您不来,下官也不敢审啊!” 张宪深深沉了口气。 这话里面,意思不浅啊。 也是这时,带着手脚铐的常大伟快速凑了过来,欣喜万分道:“舅舅,您一定要救我啊,这丁玉……丁大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张宪却是不苟言笑:“凡事讲求证据,若证据充足,你虽是本官外甥,本官亦绕不得你,若无证据,也无人可以诬陷与你!” 这话说的极为贴切,公私分明。 而后他看向宁远:“丁大人,开始审案吧!” 宁远点头,坐在临时拉过来的桌子跟前,惊堂木一拍。 “常大伟,上一堂审案,人证充足,你却强行诡辩,以为本官没有物证。” “好,今日,本官便拿出物证给你看!” 话音,掷地有声。 常大伟闻言,却是嘿笑出来:“对对对,只要丁大人您能拿出物证,人证物证充足,学生自是无法抵赖。” “说实话啊,被您这般诬陷了一通,哎,您猜怎么着?” “学生啊,虽未杀人,但却很想当那杀人凶手呢!” “劳烦丁大人您一定要加倍努力,找出证据啊!” 态度,仍旧如先前一般。 嚣张跋扈,肆无忌惮,而且,声音极大,隔得老远都能听得到。 门口处、门外的无数百姓皆愤然不已。 看看,光天化日,杀人真凶,只因官府没有物证,便如此的狂放,目中无人。 这……还有律法吗? 弘治皇帝等几人也是眯着眼,不动声色。 好像是在等,等一个……物证! 第539章 指纹 常大伟的嚣张,引起诸多百姓的不满。 可碍于“公堂之上”,却也不敢出声。 宁远缓缓出了口气,却是暗笑出来。 不出意外,刘正年办的事,效果已然显现出来。 先前,常大伟在公堂之上嚣张肆意,确实有有恃无恐的因由。 因为,当时没有物证。 没有物证,事情又闹的太大,便很难判其罪。 可眼下,今时非同往日了。 经过刘正年在大狱之中一番恐吓,这常大伟已是开始心虚。 越是心虚,叫声,便越大。 尤其是眼下,万众瞩目,府尹张宪也来了,可以说,常大伟的生与死,皆悬于这物证之上。 一旦找到物证,常大伟将必死无疑。 找不到物证,此案,怕也就要无疾而终了。 “物证,是什么?” 宁远开口道:“物证便是能够证明凶手行凶先后的东西的一种证明。” “常大伟,你说案发当日你没来过戚家,对吧?” 闻言,常大伟不假思索的点头。 “没错,这两年来,我几乎没来过戚家,又当如何?”他浑不在意道。 “好!” 宁远冷笑道:“既如此,本官就在这戚家找出你来过的证据,” 顿了顿,他又道:“大家理应知道,最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的东西是什么吗?” 诸多百姓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道:“应是……手指纹吧?毕竟画押的时候都需要按手印。” 宁远点头:“没错,就是指纹!” “众所周知,所有人的指纹,都是不同的。” “只要指纹一致,那便可证明其人的身份!” “破此案的关键,亦是如此。” “常大伟说他未曾来过戚家,可若他的指纹在戚家出现呢?说明什么?” 诸多百姓顺着思路思考下来,自是会意。 “说明,常大伟说了谎,他来过戚家。”有人跟着开口。 “不错!” 宁远点头,转而看向常大伟:“你既说未曾来过戚家,可敢来按手印?” 这下,常大伟再也笑不出来了,笑容凝固如冰。 原本,此一刻他本可以辩驳,即便来过,又怎么能证明是他案发当日来的。 可方才太过嚣张,几乎是把话说死了。 到得此时,已是无法改口了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赶鸭子上架,分别用不同的手指按了手印。 末了,他还是冷笑一声:“找,尽管找,你若能找到,那是老子该死。” “可是……丁大人,你可别忘了,没有朱砂,手指印几乎是看不见的,届时,您可不要指鹿为马,栽赃陷害。” “还有,若您找不到物证,还请记得,诬陷好人,您也是有责任的。” 他面色阴冷,暗暗咬牙。 宁远却的哼笑:“本官断案,讲求的是实事求是,放心,你……会死的!” 他也是有几分愠怒。 这常大伟非但杀害戚家十三口,还将问题导至煤炭上面,令得许多百姓人心惶惶。 此等祸害人渣,必死! 他暗暗沉了口气,转而看向秦氏:“秦氏,你说常大伟欺辱了你,他,在哪个房间欺辱你的啊?” 地面之上,几乎一直以泪洗面的秦氏道:“在……民女与丈夫的居所,西厢房。” “好!” 宁远点头,抬手一抄,手上,竟是多了两个放大镜! 他将放大镜交由两名锦衣卫:“去西厢房差,对照此手印,凡发现同样的指纹,立刻来报。” 很快,两名锦衣卫行动起来。 等待期间,那常大伟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到后面,已是有簌簌冷汗流淌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 他嘴唇蠕动,却是没有声音:“整个戚家已是彻底清理过一遍,绝对不可能留下指纹的,即便留下,为未必能发现,没事的……” 他不住的安慰自己。 宁远斜瞥了一眼,眼底冰冷,却没说什么,端坐中间,继续等待。 足足过两刻钟,终于有一名锦衣卫走了出来:“大人,发现一模一样的指纹了。” “呼!” 刹那之间,还未等宁远开口,门口处、门口外的众人已是欢呼起来。 找到指纹了,便有了物证了啊! 门外,一片欢喜。 弘治皇帝等人面色也缓和了许多,平静的等待着。 院落之中的宁远则是看向张宪:“既如此,张大人,同去探查?” 张宪点头。 迈步之前,他冷冷的瞪了常大伟一眼,怀着沉重的心情,进入西厢房。 四周没有外人,张宪低声道:“驸马大人,您可不要栽赃陷害啊。” 他很是疑惑。 因为,手指印这个东西,若没有朱砂,是很难发现的。 大多时候,用肉眼基本看不见。 可这宁远,不过用了区区两刻钟便从一个房间之中发现了眼睛看不见的指印,其中蹊跷太多。 “是否诬赖,看过便知。” 宁远说着,随同那名锦衣卫来到一个桌子跟前。 这桌子上面,有着些许灰尘,以眼睛看去,便也只是灰尘而已。 可当那锦衣卫手指一个角落之后,宁远持着放大镜,仔细看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跟着,他发现什么似的,一边对照有着常大伟手印的纸张,一边对照那桌面的一脚。 “一模一样,完全一致!” 他站起身道:“张大人,您也来看一下吧。” 张宪很是疑惑。 用那个透明的……玻璃,便可以看清渺小的东西了? 他接过放大镜,眯着眼,仔细看去,豁然一惊。 透过这放大镜,原本灰尘遍布的桌面上,顿时出现了不同的痕迹。 其中,正有一个手指印。 对照纸张上面的手指印,可以清晰无误的判定,二者,相同! 手指印相同,便意味着……常大伟来过了。 常大伟来过便意味着…… 张宪面色不由得沉重起来。 手指印,对上了!吻合一致啊! “大人,这里还有两个手指印。”另一名锦衣卫出声。 宁远立即走过去,用放大镜对照。 结果,自然是两个手指印与纸张上面的手印,一致。 完全一样! 对照之后,他看了看张宪,见张宪面色深沉,也未作声,大步走了出去。 缓缓踱步之间,他走到案前,豁然拍惊堂木:“犯人常大伟,你,可知罪?” 第540章 斩立决 一声大喝,吓的张大伟一个激灵。 他本能的开口:“胡说,丁玉,你诬陷我,你得有物证,物证呢?在哪里?在哪里?啊?” 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宁远却是冷笑:“证据,就在西厢房,你若不信,自可亲自核验。” “当然了,为了以示公平,还需要秦氏、仵作、打更人、刘正年……以及一名看众。” 而后,他望向众人:“可有哪位,愿意亲眼见证这物证啊?” 诸多百姓,皆跃跃欲试。 这可是见证一个惊天大案的大好时机啊。 只是,就在此间,一道公鸭嗓却是响了起来:“丁大人,不知咱可否有幸见证此物证?” 说着,一道人影已是自百姓之中走出,赫然是一名太监。 诸多百姓见状,直接老实下去。 甭管任何场合出现的太监,根本不是大家伙惹得起的啊。 那太监笑呵呵道:“咱是这里的镇守太监,不置可否观礼?” 宁远看了看,笑道:“自是可以的,欢迎公公见证。” 这时,刚走出来的张宪见状,暗自一个激灵。 这尼玛是什么狗屁镇守太监,这他么是太监头子,萧敬! 接下来,除了萧敬之外,宁远又叫了一名普通百姓,几个人,同时进入西厢房,查探起来。 第一个查探的是秦氏。 她先后对比两处指纹,不知觉间,已是泪如雨下,倒在了地上,口称苍天有眼。 跟着是仵作、打更人、刘正年、萧敬、以及百姓一人等。 最后,才轮到常大伟。 此一刻,他的身体已是瑟瑟发抖。 物证,就在眼前。 以肉眼,完全看不见的。 可前面那几人,在看过之后,皆是表示认同,大抵可以判定,指纹几乎……无错了。 而指纹一致便意味着…… 想着,他整个人的呼吸已有些不受控制,颤颤巍巍拿起放大镜,定睛细看,再对照两个手指印…… 一模一样! 啪嗒! 放大镜掉落在桌子之上,常大伟彻底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他呆滞的喃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宁远却开口喝道:“大胆罪犯常大伟,认证、物证俱全,你,还敢抵赖?” 常大伟豁然一震,跟着冲到张宪跟前:“娘舅,舅舅,不是的,不是的啊,这王八蛋栽赃陷害,他诬陷我啊,舅舅,您一定要信我。” 然而,张宪却是冲所未闻。 诸多百姓自是将这一幕幕看的清清楚楚,一个个却静默着,等待着大家伙期待的那一幕。 也是这时,宁远走道常大伟跟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放你*的屁!” 常大伟破口大骂,状若癫狂:“事后老子命人将这戚家清理了无数遍,怎么可能有指引留下?那张桌子……” 他豁然抬手:“老子亲自清洗的,一共洗了八遍,你告诉我留下手指印?我去你……” 声声狂躁。 场下,却是越发安静了。 唯有宁远笑了笑:“事后么?看来,不用本官审判,你自己却交代了,呵呵呵。” 说着,他踏前一步,却平静了几分。 平静之中,蕴着怒气。 “常大伟,你……该死啊!” “杀害戚家十三口,罪大恶极。” “可与此同时,你却将矛盾转移到煤炭上面。” “那煤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千家万户是否会受冻,意味着你为了一己私利,将这些人弃之不顾!” “此等罪行,即便是杀你千万遍,本官,亦不解恨啊!” 说着说着,宁远眼睛已是有些泛红,期间,还带着些许狰狞。 “最后,本官,告诉你两个秘密吧。” 忽而,宁远又笑了出来:“其一,我本不姓丁,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丁大人。” “其二,你不是说那张桌子你擦了许多遍吗?为何还会留下手印呢?本官告诉你。” 他压低声音,再度凑前几分:“因为,那手印,是我……临摹的……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 常大伟越听,眼睛睁的越大。 到得最后,他已是目眦尽裂,张牙舞爪,冲着宁远咆哮:“啊啊啊啊,王八蛋,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只可惜,任他如何癫狂,手脚被烤着,行动本就不便。 再加上左右两侧皆是锦衣卫,几乎是第一时间被制住。 宁远见状,回到案前,正要宣判,旁边,却是萧敬走了过来。 萧敬低声道:“陛下有旨,砍了便是。” 宁远会意。 按照规矩,诸多犯人,哪怕是死犯,也要经过朝廷的审核才能执行。 眼下,当场砍头,显然是皇帝陛下也气愤极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官宣布,戚家十三口灭门案真凶,非是秦氏,秦氏,无罪释放。” “又因戚家灭门,秦氏乃其儿媳,当继承所有家业。” “打更的以及仵作,虽先前作了伪证,但念其此番有功,便判其无罪。” “最后,戚家十三口灭门案真凶常大伟,手段狠辣,毫无人性,当……斩立决!” “来人呐,斩!” 一声令下。 当即有锦衣卫行动起来。 常大伟被按在地上,愤恨不已,高声道:“王八蛋,你敢不敢告诉老子,你到底是谁,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还未落下,刀光剑影之间,已是身首异处。 一场大案,就此落幕。 宁远平和片刻,望着众人道:“想必大家伙也都看到了,此案,与煤炭毫无关联,一切皆是这常大伟为了增加木炭销售,自导自演的。” “故,我希望大家伙,不要以讹传讹。” “自然,煤炭是否有毒,本官接下来会将诸多细节刊登在刊物风华上面,望周知!” 诸多百姓的心思,哪里还在煤炭是否有毒上面。 这一场悬案的落幕,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跟着,宁远的声音刚落下,一众人便纷纷跪在地上:“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呼声震震,响彻四方。 宁远深深吮吸这声音的味道,而后,轻轻挥手:“好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众人却是恋恋不舍。 也是这时,身穿囚服的刘正年走了过来,十分心虚道:“大人……” 宁远点头:“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刘正年忙是扣地:“多谢公子!” 跟着,那秦氏也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扣地。 “民女秦氏……万谢大人!”说着,咣的一头扣下。 此一刻,没人能懂她的心情。 本因被胁迫,只得以身赴死。 可这位大人,非但为她平冤昭雪,正了清名,同时也使得戚家十三口的灵魂有了归宿! 此等恩德,已不仅仅是救命之恩那般简单。 “民女……”她哽咽着。 诸多情绪缭绕心间,已是语无伦次。 宁远起身,将其扶起:“别灰心啊,这世道虽有些肮脏,但未必如你想想中那般脏,加油,秦氏!” 秦氏更是泪如雨下。 宁远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过了许久,秦氏才抬起头,婆娑泪眼,朦胧不清。 她呢喃一般道:“丁大人……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的官啊……” 旁边,懒洋洋倒在地上的刘正年嘿笑:“丁大人?秦氏,有如此魄力,区区七品巡按使丝毫不惧三品大员者,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啊?” 秦氏有些愕然。 却见刘正年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啃了起来。 吃食之间,他呢喃一般道:“公子姓宁!” 第541章 帝王心术 当天,宁远便回到了京师。 他做的第一件事非是入宫述职,而是直接来到风华总部。 得告知百姓啊! 于是,就在当天,刊物风华加印了一期。 在刊物的最上面,则简单写着依郭京县戚家十三口灭门惨案的始末。 最后,着重强调戚家十三口之死,非是死于煤炭之气。 这也就意味着,迄今为止,在使用煤炭的数百万计百姓之中,尚未出现一例煤气中毒现象。 同时,他也告知百姓煤炭并非无毒,但只要小心使用,便不会中毒,跟着又将一些注意事项罗列上去。 做完这一切,宁远看了看,天色已经暗黑下来。 他本准备回家的,结果有小太监过来传旨,皇帝陛下命他即刻入宫。 入宫之后,一路前行,最终来到后宫的一座凉亭之中。 这凉亭四周用的,皆是玻璃,里面又打起了火锅,故十分的暖和。 “免礼,坐!” 不等宁远开口,弘治皇帝便挥了挥手,直接道:“关于戚家灭门一案,朕已然了解,你不必累述,朕……只是找你喝点小酒罢了。” 宁远点头,却不敢当真。 身为君王,又岂会如平常百姓闲聊无用之事。 吃喝片刻后,弘治皇帝放下筷子,随口道:“那知县刘正年可是犯了罪?” 宁远道:“贪墨了许多银两,便直接抓了起来,不过此一番破案,刘正年倒也立下了一些功劳。” 言外之意是建议皇帝陛下赦免了刘正年。 正常来说,大明对于贪墨银子之人的惩罚力度是相当可怕的。 太祖皇帝之时,凡是贪六十两银子以上,那就要直接拉出去砍头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对于百官,诸多皇帝皆十分宽松。 大明中期的一些皇帝,甚至一生都没杀过朝廷大员。 所以,正常来看,即便那刘正年贪墨数万两银子,朝廷最多也只会罢其官罢了。 而既然刘正年不会死,他这边刚好又缺人手,自是要顺手收下。 “想来,他应该会主动致仕。”宁远解释了一嘴。 弘治皇帝明白过来,却也没太在意。 他轻轻喝了一口小酒,看似轻描淡写一般道:“而今,西北那边已大雪封天,道路司压力重重,已是出现了亏损现象。” 来了! 宁远一瞬间精神起来。 他早就猜到皇帝陛下不会与他闲聊,现在,终究还是来了。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却是道出了路政的问题。 高速公路的出现,确实大大提高了通行的效率。 但为了保证道路畅通,道路司必须时时刻刻注意道路是否有问题,尤其是到了冬天,下了大雪,就要及时的清理。 而这,需要无数的人力物力。 而人力物力,便意味着……银子。 需要花更多的钱。 花的钱多了,自是会出现亏空的现象。 “朕,与三位阁老商议过了。” 弘治皇帝继续道:“暂停南方高速公路的修建,节省开支,尽量减少亏损。”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朕听闻,你那煤炭的售卖情况,也因戚家一事,受到了影响?” 宁远点头。 即便他已然安抚了诸多百姓,受煤气之事影响,煤炭的售卖,也锐减了三四成。 弘治皇帝一脸的严肃:“煤炭,关乎着涉及民生,可不得怠慢,驸马你且放心,朕,是不会命道路司收取费用的。” 嗯? 宁远略微眯着眼。 道路司收费? 一直以来,为了减少成本、增加煤炭的运输量,诸多运煤车是不收高速费用的。 这也是保证煤炭生意盈利的根本。 因为高速费用,太高了。 自京城至大同,一辆车的费用,要四两银子。 所以自运煤开始,对于运煤车,道路司是不收费的。 可听皇帝陛下这话……话里有话啊。 什么意思? 方才还在说道路司亏损严重,眼下又提运煤车辆免费。 难道是暗示他运煤车辆缴纳一定的费用? 他定定的看了看,却见皇帝陛下正不紧不慢的吃喝,一时间,有点懵。 运煤车辆收高速费,成本就会增加,届时,势必会在煤炭价格上面找回来。 而低廉的煤炭价格,是保证百姓们用得起的根本。 这又要缴纳高速费,又要低廉价格……合着陛下这意思是让他做亏本买卖? 他试着道:“陛下,煤炭,乃是通商司的产业……”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朕知道,但为了百姓社稷,朕,岂能赚这个银子?” 唰的一下,宁远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啊。 说白了,无非就是将道路司的亏损,转嫁到……他自己的身上。 将他自煤炭上面的利润,让给道路司,以减少道路司的亏损。 这……陛下……也太聪明了呀! 宁远苦笑着。 究其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煤炭的生意,他占得股份最多。 当初,因为运输煤炭招工一事,要雇佣许多百姓,皇帝陛下以为他做了亏本买卖,便多送了他两成干股。 原本,他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可以多赚点银子。 结果,万万想到啊,却是皇帝陛下挖的一个大坑。 暗暗叹了口气,他只得点头:“臣……明白的,接下来会交一部分高速费用的。” 弘治皇帝却笑了:“你若有办法令道路司增加收入,亦可不交。” 嗯? 宁远侧目。 原来,这才是陛下的真正目的? 让他想办法,使道路司增加收入? 这……您倒是早说啊! 宁远苦笑不得。 都说帝心难测,果然啊,说起话来,兜兜转转,绕来绕去。 当然了,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也是极其奥妙。 若陛下直接说,他或许也会想办法去解决道路司的问题。 可陛下若说道路司的问题解决不了,便教他自己掏腰包,他肯定要玩命的想办法解决问题啊! 帝王之术,果然精妙无比。 “陛下放心,臣……定会办法令道路司增加收入的!”宁远打包票一般说道。 “嗯。” 弘治皇帝应下,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与那云阳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 突如其来的大转弯,令得宁远再度愣住。 第542章 乱作一团 原本,好端端的一场君臣夜谈……彻底变味了。 从帝王心术,直接转到私人问题上。 宁远呆愣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问题,来的太仓促了。 问他与……云阳道人是怎回事? 能怎么回事啊! 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道友关系。 犹豫了一下,宁远试着道:“陛下……何故有此一问啊?” 弘治皇帝却是眯着眼:“朕,甚是费解。” “对于那道法……也就是化之学,朕,自是亲自领略过了,很是神奇。” “只是,除了神奇之外,便没有了任何实际的用途,与戏法无异。” “而就是这等无用之法,你却甚至不惜冒犯朕,也要帮那云阳道人推行下去。” “你告诉朕,除了你们两个关系匪浅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一番言语,逻辑分明,条理清晰。 宁远都有些傻眼了。 颇有一种黄泥巴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的感觉。 他苦笑道:“陛下……臣与那云阳道人,当真没有半点关系。” 弘治皇帝却没有应,想了想道:“在朕的印象之中,秀荣非是妒妇,无论你先前有两个妾室,还是后来又纳了一妾,她皆是认同且以礼相待的。” “既然如此,你若与那云阳道人有非凡之交,何不接到府上,纳为一妾?” 眼见宁远脸色越发古怪,他又解释道:“你别多想,朕,没有其他意思。” “但你要清楚,若非是你,朕怕是早就惩治那云阳道人了。” 闻言,宁远会意过来。 说来说去,这位皇帝陛下除了八卦一些,本身对道法,仍旧是有着厌恶情绪的。 即便,他先前已是提及化学的诸多好处,包括火药的发明以及作用。 略作犹豫之后,宁远执着道:“陛下,臣以为,化学定有着其非同凡响的意义,故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支持那云阳道人。” “嗯,知道了。” 弘治皇帝似是有些不悦,结束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君臣二人便简单的吃喝。 一直到了深夜,弘治皇帝似是有些累了,便挥了挥手,让宁远离开。 可就在这时,忽而有小太监来报:“陛下……东宫,出事了。” 弘治皇帝侧目。 东宫? 难不成太子又胡闹了。 他直接开口道:“但说无妨。” 那小太监道:“太子妃突然身体不适,不住的吐酸水,不过区区半个时辰,已……极其的虚弱了。” “什么?太子妃??”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神情,说不出的严肃。 他略作思考,严声道:“快,去传太医,叫……所有太医都过去。” 说罢,已是迈开大步,直奔东宫而去。 宁远一人呆坐在亭子之中,眨了眨眼。 太子妃夏雪出事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要知道,而今太子妃的腹中,可是怀着太子唯一的子嗣啊! 眼看着即将临盆,却在这紧要当口出了事。 “去看看吧……” 宁远喃喃着,站起身来,也奔向东宫。 片刻之后,当他来到东宫,所见之下是整个几乎都疯了。 诸多太监、宫女皆是飞速奔走着,在其间,又有一名又一名的太医扯着大步,快速行进。 再看,皇帝陛下、皇后、包括太皇太后都在这大半夜赶了过来。 “去叫,叫去啊!” 大殿之中,传来朱厚照的咆哮声:“把所有太医都给老子叫来,去,去啊!” 不远处的宁远暗暗心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天子殿下如此焦急、暴怒。 太子妃,出大事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正准备走进去看看。 虽说他不懂医术,但对一些问题以及症状,还是相对了解的。 而就在他迈步之时,后方一道声音响起:“夫君,你也在?” 宁远回头:“秀荣?” 朱秀荣气喘吁吁:“我也是刚听闻消息,皇嫂身体出了异样,特赶来看看。” 宁远看着朱秀荣的大肚子,小声道:“殿下,你小心些,别摔倒了……” 朱秀荣随口应了一声道:“快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一行,进入大殿之中。 此一刻,大殿中已是挤满了人。 朱秀荣乃是公主,又是女子,自是一路通畅的走到那病床跟前。 至于宁远,即便是当朝驸马,也被几名宫娥拦在了外面。 他借着人群之中的缝隙,仔细看去,便见太子妃夏雪躺在病床之上,脸色苍白,虚弱不已,便是连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 眼看着,竟好像不行了一般。 而在病床跟前,则有着一道道身影忙碌着,脚步声碎若杂石。 弘治皇帝站在一侧,不怒自威:“肃静!” 当即,一众人都安静下来。 御医李晓山则继续把脉,过了许久,他站了起来,冲着朱厚照、弘治皇帝见礼,缓缓摇头:“殿下、陛下,太子妃乃是酸水过多,且病发仓促,动了胎气,臣……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没救了? 呛! 朱厚照直接抽出长剑:“庸医,都是庸医,本宫杀了你们……” 说着,长剑竟是对着李晓山的心口而去。 弘治皇帝皱眉,一声厉喝:“住手!” 朱厚照勉强止住长剑,怒火交加之间,丢下长剑,坐在一旁,偌大男子汉,竟是泪流不止。 弘治皇帝则严肃的看着站立一排的太医,最后将目光定在李晓山的身上。 “不可治了吗?”弘治皇帝问。 “这……” 李晓山也是垂着头,摇头道:“陛下,酸水过多,自是容易治的,几副药下去,便可药到病除。” “只是太子妃身怀六甲,若用药的话,恐腹中胎儿不保……臣等……不敢用药。” 闻言,弘治皇帝不由得深深皱眉。 其中关键,他自是懂的。 而今太子妃腹中怀的,乃是天家又一代人,是天家的希望。 天家人丁单薄,仅有太子一个皇子。 太子妃好不容易育有身孕,若因这酸水过多有个闪失……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 在这等前提下,换做任何一名御医,怕都不敢用药。 想了想,弘治皇帝问道:“若用药……可有几成把握?” 其余几名太医皆不敢言语。 李晓山犹豫了一下,闷着头道:“最多……不超过七成。” 七成…… 也就意味着,会有三成的可能,母子双亡。 弘治皇帝面色更加深沉。 而在一侧,听闻太子妃面临如此险境,年迈的太皇太后一口气没上来,身躯颤抖了几下,当即晕厥过去。 “祖母,祖母!” 弘治皇帝一声大叫,一个飞步凑了上去。 其余人等,亦是手忙脚乱。 转眼之间,偌大东宫,乱作一团。 第543章 危机一刻 随着太皇太后晕厥过去,整个东宫,一阵大乱。 弘治皇帝直接凑了上去,一番救治之后,太皇太后才幽幽醒来。 只是,随着她睁开双眼,两行热泪也跟着流落下来。 “天要亡我孙媳啊……” 太皇太后周氏出声,热泪不断流落,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着。 旁边的弘治皇帝忙是安慰:“祖母、祖母,没事的,您……勿要焦急,凤体要紧啊!” 只是太皇太后仍旧泪流不止:“哀家,甚是喜欢夏雪这孩子,只是……可惜啊,她……命苦,这这这……造的哪门子孽啊!” 声声哭泣,听的弘治皇帝亦是眼眶通红。 太子妃出了问题,这太皇太后若是再有个好歹……不敢想啊。 他想了想,忙道:“祖母,并非不可医治,太医也说了,还有七成的希望啊……” 太皇太后顿了顿,这才缓和了几分。 对啊,还有医治的希望啊。 她转而看向太医李晓山:“只有……七成吗?可有办法增加几成胜算?” 李晓山缓缓摇头:“太皇太后,这七成医治的希望,已是极限了。” “太子妃,身孕六甲,身体,本就是虚弱的。” “在这个时候,本不应用药的。” “臣考量了诸多情况,在这等情况下用药,这七成希望,也是极为艰难的。” 希望,很渺茫。 太皇太后思虑了许久,抬头看向弘治皇帝:“这……如何医治啊?” 弘治皇帝也是懵的。 太子妃这病,来的太突然了。 就好像一日之间倒下,眼看着不行了一般。 而太子妃若是出了问题,这天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后代……也要没啊! 他一脸的凝重,沉声道:“若是医治失败,会……如何?” 李晓山道:“回陛下,轻则腹死胎中,重则……” 却是没有说下去。 重则,母子双亡。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既如此……那便……治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妃重病而不治啊! 李晓山会意,正要出去准备药物。 就在此时,眼眶通红的朱厚照却是豁然起身:“不行……不能乱治!” 弘治皇帝侧目,想要说什么,却是被朱厚照打断。 “父皇,治愈的希望,只有七成啊!” “若是失败,雪儿她……她……” 开口之间,又是有泪珠滚落下来。 医治失败,那……可是要出人命啊! 弘治皇帝沉声道:“可若不治,便要等死了……” 朱厚照咬着牙,目眦尽裂:“不行,就是不行!” 说罢,转身过去,紧紧的抓着夏雪的手,身躯微颤。 他呢喃一般道:“雪儿,你……一定会没事的,对吧?嗯,本宫相信你,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太子妃夏雪努力撑起一抹笑容:“嗯,妾身……没事,殿下……安心!” 朱厚照更是颤抖不已,背着众人,垂直头,泪如雨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远处的宁远暗暗咬牙,自也是暗暗焦急。 他很清楚,太子朱厚照与太子妃的感情,相当的深厚。 当初,为了娶夏雪,朱厚照不知道搞出多少幺蛾子,欺上瞒下,最终,有情人成眷属。 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夏雪又有了身孕,本是天作之合。 哪成想,夏雪竟是突生大病,看过去,竟是不行了。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眉目深沉,道:“除了正常医治……可还有……其他办法?” 这已是无奈中的无奈。 正常医治,还有七成的希望,只可惜,太子极力反对,他身为一个父亲,却也不好多说。 李晓山想了想,道:“这……怕也只有食疗了……” 食疗? 弘治皇帝皱眉。 所谓的食疗比较隐晦,其更深的意思,大概便是……能吃点什么便吃点什么…… 治不了了! 当真……不行了吗? 他深深吸气,转而看向旁边的宫女:“平日间,太子妃喜爱吃什么?” 那宫女也是泪流不止,低声道:“陛下,太子妃……已是一日多未曾进食,吃什么吐什么……” 弘治皇帝严厉了几分:“朕问你,太子妃,喜爱吃什么!” 那宫女这才回应:“喜爱吃……吃……驸马大人铺子的豆腐脑,几乎是每日都要吃上一口的……” 弘治皇帝当即转身,四处巡视,最终定格在刘瑾身上:“去,取豆腐脑,骑马去!” 刘瑾一个激灵,忙是迈着大步,向外走去。 宁远略作犹豫,也跟了上去。 对于其中的关键,他自是清楚。 这病人一天多没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已是相当的危险。 换句话说,即便是一个正常人,一天多不吃东西,身体也受不住啊,更别提太子妃夏雪还怀有身孕。 取了马匹之后,他严肃道:“跟我走……” 刘瑾自是不敢耽搁,忙跟了上去。 宁远带头,先是找到沈三,沈三又找到了负责磨豆腐的人,一番操作下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跟着,他带着刘瑾,将一盆豆腐脑送至东宫大殿之中。 又有宫女去了碗,盛了一碗,放入些许白糖,递送上去。 朱厚照端着碗,轻轻用勺子撇了些许,小心递送上去:“雪儿,你最爱的豆腐脑来了,来,吃两口。” 夏雪侧头,张开嘴,喝了一口下去。 只是,很快,就在第三勺喂下去之后,她的喉咙涌动,不受控制的吐了一口出来。 竟是连最喜欢的豆腐脑也吃不下去。 啪! 朱厚照直接将那碗摔在地上,一边愤恨,却又相当的无力。 而后,他豁然转身,看着诸多太医,大喝道:“你们这群庸医,连区区酸水过多都治不了吗?要你们,有何用?” 他毫不留情的喝骂。 诸多太医皆低着头,不敢作声。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太子妃……可能危险了。 酸水过多,所有东西都吃不下,这即便是不病死,迟早也会被饿死啊…… 太皇天后周氏低声哭泣着,弘治皇帝则在一旁安抚。 皇后张氏站在一旁,也是眼睛红肿。 在一侧,朱秀荣用力抿着嘴,泪水止不住的流。 同是怀有身孕,她这个皇嫂却已是“病入膏肓”,母子皆危险,她,感同身受。 这一刻,几乎是天家所有人齐聚,垂泪不止。 第544章 还有救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 唯有无尽的泪水,不断垂落。 后侧的宁远暗暗咬着牙,亦是有些无奈。 都说病来如山倒,当病魔降临,哪怕是天潢贵胄亦是无可奈何。 眼见沉寂一片,他叹了口气,终是踏前一步,来到李晓山跟前。 “这酸水过多,正常情况下,要用什么药?”宁远开口问。 “用药的话……” 李晓山想了想:“多以郁金、柴胡、海螵蛸、瓦楞子为主,只是,这些药物,不适合孕妇服用,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宁远会意。 是药三分毒,无论是孕妇、孩童,都有着诸多的禁忌。 而一旦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孕妇怕也是无法幸免。 说白了,这孩子要是死了,大人也得跟着死。 想了想,他再度开口:“这酸水过多,是怎么回事?” 李晓山想了许久,严谨道:“应是太子妃身怀六甲,本身便吃不了多了多少东西,长久以来,腹中的酸水积累的越来越多,一时不察,方才酿成此祸。” 宁远面色忽而有些怪异,皱眉道:“腹中酸水……可是……胃?” 李晓山点头。 宁远渐渐睁大双眼,几乎惊呼般开口:“也就是说,这病是……胃酸过多?” 李晓山想了想:“可以这般理解,只不过太子妃突发疾病,想来,应是腹中酸水过多,短时间内,无法排出,又因育有身孕,不可应以用药……” 宁远直接惊住了。 合着这酸水过多,说白了,竟……只是胃酸过多。 跟着,又因为病发突然,猝不及防,这才出现眼下这等几乎是治无可治的情况。 事实上,这病……几乎算不得什么病。 以中医的手段治疗,简简单单,轻而易举的便可治愈。 但问题就出在太子妃夏雪是孕妇,孕妇不受药,诸多太医即便有办法……也不敢治啊! 一旦医治之后,太子妃出了问题,脑袋怕是都保不住。 足足缓和数个呼吸的时间,宁远才终于明白过来,跟着便认真琢磨起来。 也是这时,在这大殿之中,宁远的惊呼声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有些不悦,低声开口道:“驸马,你何故喧哗啊?” 宁远却是根本没听进去,琢磨之后,他看着李晓山道:“也就是说,只要将太子妃腹中酸水……除去,便可治此病了,对吧?” 李晓山略作思索:“大抵如此,只是因为太子妃有孕在身,这酸水短时间内除不掉……” “知道了,知道了。” 宁远几乎是癫狂一般点头,而后快速冲到朱厚照跟前。 “殿下,别急,没事的。” 他吐豆子一般开口:“夏雪有救,我有办法,但我要先离开一下,不知多久,在此期间,即便夏雪不吃东西,也要喂一些糖水,切记,切记!” 朱厚照直接懵了,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直接转身,飞奔了出去。 大殿之中,一阵安静。 非是朱厚照,弘治皇帝、太皇太后周氏、皇后张氏、朱秀荣,皆是傻眼。 太子妃有救? 有救? 诸多太医皆束手无策,不敢用药的大病,竟然……还有救? 太皇太后周氏怔了怔道:“那宁小子……说什么?” 弘治皇帝顿了顿:“这……” 却是张口结舌。 即便身为帝王,此一刻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他当即冲着萧敬开口:“去,快去追驸马,务必教他一路通畅,凡有问题,以驸马为先。” 萧敬当即迈着扯不到蛋的大步飞奔出去。 他先是取了马,而后按照一路上的侍卫的方向,快速追逐而去。 很快,出了城,耳闻宁远竟是直奔云阳道观而去,萧敬都懵了。 这位驸马大人……作甚去了? 说是有办法医治太子妃的病,结果……去了道观? 指望用那道法医治太子妃? 他疑惑万分,可犹豫之后,还是直接跟了上去。 没办法,太子妃的病症要紧啊。 很快,他来到云阳道观,恰好见宁远进入期间,忙跟了上去。 “驸马、驸马,陛下说了,您这边有什么问题,尽管与咱讲……”萧敬开口。 “好!” 宁远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看那里凉快,去哪里呆着。” 萧敬:“……” 宁远却是没有理会,直接闯入道观之中。 其时,已是深夜,诸多道人已然休憩。 宁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后闯入多个房间,最终,在那简陋的“实验室”找到了云阳道人。 云阳道人诧异万分。 大半夜的,这位宁公子却是闯入只有女道士的道观,意欲何为啊? 可还不等她开口,宁远便直接道:“快,把上一次你发现那个东西拿出来,我再看看。” 云阳道人不解:“宁公子,您这是……” 宁远也顾不得礼貌了:“快,拿出来。” 云阳道人:“……?” 宁远忙道:“就是上一次你给我看的那个东西,白色的粉末,可以在水中溶解的东西。” 云阳道人会意过来,取来一个罐子,又取了一些粉末,递给宁远。 宁远闻了闻,皱眉道:“差了许多,你可还有更好的东西?” 云阳道人:“……” 更懵了。 什么叫更好的东西? 宁远见状,直接转身过去,走到外面,当即对着萧敬吩咐道:“公公,立刻去西山,命人烧制一种玻璃,样子,大概是这种形状的。” 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番。 萧敬也是傻眼,却不敢耽搁,迈着十分大的步子,快速下山,上马而行。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宁远自萧敬手中接到了一个个细长的玻璃管子,跟着便进入那实验室之中,疯狂一般操纵起来。 “宁公子,您这是……”云阳道人不解的问。 “看着便是。” 宁远敷衍了一句,手下却是一阵忙碌。 一次、两次、数次,伴随着一次次实验,点点粉末不断的出现。 “不行……” “这个也不行……” “还差点,再来。” “差不多了……” 随着一次次的实验,所得物品也逐渐趋于目标。 一直到天亮,在用手指尝试一口之后,宁远终于是松了口气:“可以了……” 他用纸张将一包粉末包起来,跟这边倒在地上,一阵虚脱:“把这个,交给外面那个太监。” 话音落下,阵阵鼾声响起。 再看,已是沉睡过去。 第545章 治病 宁远太累了。 自依郭京县回来,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忙碌着,一天一夜没合眼。 终于,在多次试验之后,总算是将这种粉末搞了出来。 放心之后,他甚至懒得出门,倒头便睡。 云阳道人则是拿着那包纸,来到外面,借着刚刚出现的日光,她四下看了许久,竟是没找到人。 那个太监……走了? 她有点傻眼。 人走了,将东西交给谁啊? 不得已,她只得返回房间,看着熟睡中的宁远,犹豫了一下,不得已呼唤宁远:“宁公子,醒醒……” 足足叫了十多声,宁远才极为艰难的睁开眼:“怎么?” 宁远惊坐起来:“那个太监回去了?我干,没事的时候跟上来,用到他的时候反倒跑了……” 他发牢骚,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用凉水洗脸,彻底清醒,跟着便忙不迭的向外走去。 云阳道人看着宁远匆匆背影,一双清澈的眸子之中,不知觉间,却是多了几分莫名意味。 这位宁公子,很不简单啊。 就如那白色粉末,她也是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尝试,才发现的。 可到了宁公子这里,似乎窥破了这其中的诸多奥妙一般,竟是轻而易举的将其制作出来。 尤其是那玻璃管的使用,更是令得她如发现新的世界一般,头脑之中已是多了无数个先前无法尝试的……实验。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她不自觉的呢喃着。 另外一边,东宫之中。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除了年迈的太皇太后在中间眯了片刻,其余人等,几乎是一夜未睡。 “陛下,您也去小憩片刻吧……”张皇后低声开口。 “不用。” 弘治皇帝面带忧愁道:“再等等看,如果驸马有办法的话,便按照他的办法来,若没办法……怕也只能教太医医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医治,还有七成的希望,可若继续熬下去,可是要出人命的,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终于,等了许久之后,萧敬回来了。 弘治皇帝忙开口问:“怎样?驸马呢?怎么未见回来?” “这……” 萧敬垂着头道:“臣……也不知驸马到底在做什么,等了一夜没未见到人影,臣便先回来了……” 弘治皇帝皱眉:“朕不是教你跟着他的吗?” 萧敬道:“臣自是跟了过去,只是驸马去了云阳观之后,便进入观中,将臣隔在了外面。” 云阳观…… 弘治皇帝疑惑又有些震惊:“驸马,去了云阳观?” 这一声,几乎是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大殿之中,一众人皆瞪大眼,瞠目结舌,满是不敢思议。 驸马都尉宁远口口声声说太子妃有救治的希望,结果,转身便跑去了……道观? 要做什么? 指望那道术来医治太子妃? 开什么玩笑。 还有便是……整整一夜啊。 一个大男人,在皆是女观的道观,呆了整整一夜。 朱秀荣也懵了。 对于宁远的行径,她素来是愿意相信的。 可这一次……属实过分了些啊! 难不成治疗太子妃的办法在那道观之中? 她暗暗沉了口气,却还是帮宁远解释道:“父皇,想来……应该是他有……其他办法吧。” “朕倒是希望他有办法!” 弘治皇帝不悦开口,眉宇之间怒气升腾。 太子妃病重,太皇太后、皇后、太子、还有他这个君王皆焦急不已,等了一夜,本以为宁远有什么办法,结果……那混账竟是跑去了道观。 在这等关键时刻,指望道术,亦或是那化之学救人吗? 简直荒唐! 他冷着脸,略作犹豫,沉声开口:“太子,人命关天,还是用药医治吧。” 这个时候的朱厚照宛如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床前。 弘治皇帝则转而看向太医,直接道:“医治吧。” 当即,李晓山便要出去备药。 朱厚照却突然开口:“再等等看吧,说不得……老宁有办法。” 弘治皇帝顿了顿。 对于太子的心情,他自是理解的,便点头,算是默认了。 又等了大约两刻钟,床榻上面的太子妃夏雪突然咳嗽一声,翻身之际,吐了一大口酸水出来。 朱厚照忙是起身搀扶,焦急道:“雪儿,你没事吧……” 夏雪艰难的展露一抹笑容,虚弱道:“无事倒是无事,只是……妾身担心,可能因病动了胎气,这孩子……” 朱厚照眼睛又红了。 他轻轻颤抖着:“只要你没事便好,孩子……我们还可以再生,医治吧,我们这就医治……” 跟着,他转身过去,看向李晓山:“医治,快点煎药。” 事实上,诸多药物早已准备好,一声令下之后,自是煎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汤药熬制好,端了上来。 朱厚照接了碗,狠狠的沉了口气,便要喂给夏雪。 就在这时,外面一道声音响起:“且慢……不要喂药!” 声音落下,宁远也冲了进来。 朱厚照顿住,看着宁远,眼中多了几分光彩:“老宁,怎样,找到救治的办法了吗?” “找到了,殿下尽管放心。” 宁远忙回应,而后冲着宫女吩咐道:“快,去取一碗温水来。” 温水? 弘治皇帝等人皆是侧目。 用温水治病? 未免有些离谱了吧? 很快,温水取来,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宁远打开一个纸包,轻轻洒了一些入碗中,轻轻搅拌,一碗清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些许。 “这就可以了?” 接过碗,朱厚照也是相当疑惑:“这个水,可以治病?” 宁远点头:“不出意外,药到病除。” 朱厚照应了一声,夏雪病重在身,自是顾不了许多了,当即他转身,轻轻的给夏雪喂水。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一众人皆是睁大眼睛的看着床榻上的一幕。 一碗掺杂些许粉末的水,当真……可以治病吗? 弘治皇帝也是疑惑着,看向诸多太医,低声开口:“尔等,可否听过此药?” 第546章 药到病除 闻言,诸多太医皆是摇头。 一般而言,不同种类的药物搭配在一起,或有更好的疗效。 至于单一的一种药物,自也可以治病,只不过效果可能会差一些。 如眼下,宁远将那白色粉末与水混合在一起,便可治疗酸水过多了? 有人低声开口:“启禀陛下,臣未曾见过此药……只不过臣知道,是药三分毒……” 这一下,倒是令得弘治皇帝的心提了起来。 酸水过多,自是容易治的。 可太子妃怀有身孕,一些个药物,便不能轻易使用,这也是令诸多太医为难之处。 而既然是药便有毒,宁远那白色粉末是否也有毒呢? “先行看看吧。”弘治皇帝沉下一口气。 没办法,太子已然给太子妃喂药了。 此药是否有效、是否有毒,等等看便知道了。 朱厚照“喂药”的速度很轻很慢,太子妃倒也如正常喝水一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入胃。 片刻之后,一碗药喂了下去。 一众人皆是秉着呼吸,期待又紧张的看着。 药效,即将得到验证。 朱厚照忙问:“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舒服?” 太子妃夏雪摇头:“还好,这药半点不苦,唯有些许涩味。” 众人悄然放心下来。 且不管如何,眼下看来,太子妃吃了那药,似乎没什么反应。 身体无碍,便意味着,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大。 然而,就在下一刻,夏雪面色骤变,挪动身躯,噗的吐出一大口酸水。 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药效发作了吗? 朱厚照焦急万分:“雪儿,雪儿,你……怎样?” 夏雪却是干呕着,无法回答,转眼之后,又是吐出一大口酸水。 张皇后和朱秀荣也凑到跟前,一脸急切,尽力的照顾夏雪。 弘治皇帝着直接来到宁远跟前,低声道:“这……药,可否会要人性命?” 宁远摇头:“理论上而言……不会伤害性命。” 弘治皇帝不由得瞪眼。 理论上……也就是说,有可能会伤害太子妃的性命! “看你干的好事!” 他低声说着,转而看向诸多太医:“眼下,可否再用药?” 诸多太医几乎同时摇头。 李晓山道:“陛下,药效相冲,不可轻易再服用。” 弘治皇帝沉默。 这下,倒是麻烦了。 可谓是进退两难。 先前,未曾服用宁远这药,还有七成的希望。 可用了宁远这药,一切便只得听天由命了! “雪儿,雪儿……你怎样,你怎样啊……” 朱厚照急的眼睛通红,声音都颤抖着。 夏雪则趴在床榻跟前,不住的干哕,吐酸水。 终于,过了许久,她才长长的吸了口气,通红的面色,逐渐变白。 朱秀荣忙关切道:“皇嫂,您感觉怎样,是否更难受了?” 夏雪长长的呼吸,却是轻轻摇头:“无碍的,感觉,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有点饿了。” 饿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令得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要知道,因为酸水过多,这位太子妃本食欲不振,勉强吃些东西,可惜吃什么吐什么。 而此一刻……竟是……有了胃口! 宁远的药,有效! “快,快去……” 朱厚照说着,忙看向夏雪:“雪儿,你想吃点什么?” 夏雪想了想,虚弱道:“喝点清粥吧。” 朱厚照忙是吩咐下去。 不多时,清粥端来,朱厚照仍旧亲自喂给夏雪。 待得一碗粥见底,众人再度紧张起来。 真正验证那药是否有效的关键,来了。 看这位太子妃会不会吐啊! 等啊等,足足等了近一刻钟,遭受了一夜折磨的夏雪困意来袭,不知觉间,竟是睡了过去。 朱厚照上前探了探,见夏雪并无异样,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他转身过来,轻笑道:“曾祖母、父皇、母后,雪儿应该是没事了。” 唰! 闻言,紧张了一夜的大殿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很快,太医李晓山上前为夏雪把脉,片刻过后,他转身道:“陛下,殿下,太子妃脉象平稳,先前诸多异样,已是全然消失。” 治好了! 得到李晓山的肯定,包括太皇太后的众人,皆是激动不已。 太子妃的病好了,那太子妃肚子中的孩子,天家这又一代人,也就保住了啊!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太皇太后不住的慨叹着。 弘治皇帝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沉重的面色转而轻松了许多。 大殿之中,欣喜一片。 也是这时,李晓山走到宁远跟前深深鞠躬,开口道:“敢问公子,这是……何药?” 唰! 忽而,一阵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被李晓山这句话吸引过去,再看向宁远,面色已是大变。 方才,众人皆是沉浸在太子妃被治好的喜乐之中,经过李晓山的提点,才反应过来。 太子妃重病,令得无数太医束手无策,众人自也焦急不已。 可宁远只以区区一味药,竟是……将太子妃治好了! 这这这……太神了! 该是怎样的神药,才有此等鬼斧造物之神效啊? 许多人震撼的看着宁远,便是弘治皇帝也是一脸凝重的走过去。 “不错,驸马,这是什么药啊,药效,竟如此神速。”弘治皇帝问。 他好奇,且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一般的药,要使用多种药材,且多是要煎熬的,服用之后,在极短时间内也未必能看出效果。 可宁远这药,似乎……是一计成药。 简简单单的放入温水之中,喝下去之后,几乎是片刻之间便将病治好了。 还有,所谓是药三分毒,而宁远这药,看起来似乎……没有毒! 这诸多种种累加起来,已是超乎普通药物的范畴了,说是神药也差不离啊。 众人瞩目之下,宁远只是淡淡一笑。 他没有回应,却是将那纸包拿了出来:“便是此药,陛下请看。” 弘治皇帝接过纸包,看了看、闻了闻,一脸的怪异。 他侧目:“没有药的味道,甚至连味道都没有?” 宁远点头。 弘治皇帝也跟着严肃的点头。 不简单啊。 因为这药看起来,太简单了,只是白色的粉末而已。 可就是如此,却能轻而易举的治好太子妃的杂症,这是何等的神奇。 顿了顿,他开口道:“此药药名叫什么?” 宁远道:“暂时还没名字,不如陛下为此药命名?” “好!” 弘治皇帝一阵思索,自语般道:“此药,药效神速且神奇,入口既达,不若叫速达神药?” “好名字!妙,妙啊!” 宁远眼睛一亮:“陛下学识渊博,臣,佩服之至!” 总体而言,这速达神药本身倒是一般般,但却是与后世的名字,出奇的相似。 因为,这玩意在后世叫做……小苏打,学名为碳酸氢钠。 神药治好了太子妃,皇帝陛下又亲自为其命名,一切,已然圆满。 可在这时,李晓山又忍不住道:“宁公子,敢问……此药是用哪些药材熬制的呢?” 嗯? 一瞬间,再度寂静下来。 诸多太医已是竖起耳朵,期待万分。 第547章 破解神药比赛 速达神药的出现,惊到了许多人。 便是连弘治皇帝都觉得这药,非同寻常,太神了。 只不过,他略作思考之后,却是没有开口。 而在众人瞩目之下,宁远笑了笑,随口道:“所以,李晓山,你这是在询问速达神药的……配方吗?” 唰的一下,李晓山骤然醒悟过来。 医术方面,药的配方,一直都是不传之秘。 说白了,这配方便相当于吃饭的饭碗。 把饭碗给了别人,自己拿什么吃饭? “这……” 他尴尬的笑了笑,再度鞠躬道:“是矣,抱歉宁公子,是我唐突了。” 说着,却是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的大半生,沉迷于医术,方才见速达神药如此神奇,一时间没忍住,才会询问配方。 而其余太医见状,也只得摇了摇头。 这可是神药,配方,又岂能轻易公之于众? 然而,下一刻,宁远又一脸神秘道:“配方,暂且无法公布,不过……” “不过,为了促使医药行业的进步,咱愿分给诸位些许这速达神药,以供钻研。” “若是三日之内有人能破获这神药的配方,咱亲自出银子,奖赏……五千两!” 闻言,诸多太医又激动起来。 这是大好事啊! 将速达神药分给大家,叫大家伙钻研破解。 非是如此,破解了神药的配方……还有银子拿? 要知道,大家伙能成为皇家御医,哪一个在医术方面不是人中之人?哪一个对诸多草药不是浸淫十数年、数十年? 只要能拿到速达神药,几番钻研,破解开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旁边,弘治皇帝也会意过来,严肃开口道:“驸马倒是有心了。” “这样吧,此番便举行一个……破解速达神药的……比赛。” “限时三日,诸多医师皆可参加。” “若有破解之人,由朝廷奖赏一万两银子!” 他也是出了血本了。 因为这速达神药对他、对整个天家的意义,非同寻常。 天家的人丁较少,尤其是到了太子这里,迄今为止,也只有太子妃一人怀孕。 而太子妃肚子里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第一个皇孙,大明未来的储君啊! 所以,此速达神药,不可谓不重要。 诸多太医听闻皇帝陛下竟要亲自举行破解神药的比赛,赏金更是增加至一万两,自是激动不已,跃跃欲试。 于是,自宁远那里领了微许速达神药,便匆匆离开了。 而大殿之中,众人几乎都熬了一夜。 太子妃重病治好,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自都先后离开休息去了。 宁远与朱秀荣通行,返回宁府,简单洗漱一番,也准备休息。 可宁远刚躺下,便见朱秀荣一脸的深沉,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 他有点懵:“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朱秀荣冷着脸道:“夜宿道观,那娄……云阳道人,定十分温柔吧?” 额…… 宁远会意过来,哭笑不得:“怎么,在我温柔、善良、靓丽、体贴、大方的殿下眼中,本夫君,便是那等随便的登徒子吗?” 朱秀荣白眼。 宁远抬手一扯,将朱秀荣揽入怀中,嘿嘿一笑:“累了,累了,休息。” 朱秀荣无动于衷。 片刻之后,她啐了一口:“看来,好夫君你似乎不那么累啊……” 宁远一本正经:“为了打消夫人的疑虑,特此证明。” 一觉之后,已是下午时分。 宁远懒洋洋的洗了脸,有小厮来报,宁府外来了一人,自称刘正年。 “叫他进来。”宁远随口说道。 因为破解神药比赛的缘故,这三天之中,他恰好可以放松一下。 很快,刘正年走入大堂,忙是见礼:“小的,见过公子。” 宁远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都处理完了?” 刘正年弓着身道:“已然致仕,诸多家当也都处理完了。” “不错!” 宁远点头,想了想道:“你……可会种地?” “啊?” 刘正年直接傻眼。 这……合着公子收下他,竟是要他去……种地? 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去种地? 宁远则严肃道:“不会种是吧?没关系,不会可以学,自明日起,你便蹲在西山的玻璃大棚之中,给我仔仔细细的观察、学习土豆的种植之法,嗯……去吧。” 刘正年:“……” 这边,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刚赶来的沈三给带走了。 宁远则是躺在摇椅之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惬意啊! 有了这刘正年,不出意外,开春之后便可以派去南方种植土豆了,继而逐渐将规模亏大,养活天下无数百姓。 更令人惬意的是皇帝陛下举行这破解神药大赛,简直就神助攻啊! 等到三日之后,当皇帝陛下得知真相那一刻……表情应该会十分精彩吧? 想着,宁远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这边,宁远很是悠闲。 可在朝堂之间,已是有一股轩然大波,荡漾起来。 太子妃病重,诸多太医不敢用药,眼看着性命濒危,宁远一碗神药,竟是轻而易举的将太子妃救了回来。 跟着,陛下便亲自做主,组织一次破解神药的比赛。 短短一夜之间,诸多事情的发展,已是超乎许多人的预料。 “天底下……竟还有这等神药吗?” “吾听闻,昨晚……驸马都尉好像是在云阳观住了一夜。” “难不成神药与那道法有关?” “诸公,如何看待此番的破解神药比赛啊?” “想来,应是陛下仿照拳击比赛而举行的吧?” “听闻,太医院,乃至于民间,已是有无数太医、大夫开始疯狂的钻研起来。” 议论声纷纷。 文武百官在震撼的同时,对比赛,也是十分的新奇。 也是这时,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都聚在一起,通过各种方式来尝试、测验那速达神药。 唯有李晓山,却是离开太医院,来到西山,在一个简陋的房间,时而轻嗅,时而将速达神药与其他药物放在一起对比。 只是过了许久,仍旧没有半点头绪。 最终,他在西山寻来一个酸水过多之人,取其酸水,与速达神药混在一起,再行观察。 渐渐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说不明白,只得继续测试。 又一日,尝试了无数次的李晓山骤然生出一个疑问。 “莫非,这速达神药……不是药?” “不是药,却可以治病?” 第548章 抱歉了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未知事物的时候,便已走上了正确道路的始点。 就如此刻的李晓山。 他开始怀疑这速达神药的药性。 因为,进过无数次的实验、测验之后,他发现这速达神药之中,好像……没有任何药物的成分。 气味、药性、药力皆与寻常的药物不同。 “不是药吗?” “不是药,竟也可以治病?” “亦或是……天底下还有这等未知的药?” 一个疑问,引起了他诸多猜想。 想着想着,整个人已是神神叨叨,宛如疯了似的。 对此,八九岁的李言闻却是见怪不怪。 一直到得第三日,他不得不提醒老爹:“三日已过,比赛今日开始,老爹,莫要琢磨了。” 李晓山怔了怔,木讷的点头,旋即慢吞吞的朝着紫禁城走去。 破解神药比赛,正式开始。 大约巳时左右,弘治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开始等待起来。 其间,诸多参加比赛的太医、大夫则在午门外,逐一接受检查,填写信息。 过了大概一刻钟,近百名参赛选手,有序来到御下。 这些人中,大多是太医。 其余少部分,乃是民间的大夫,经过层层选拔,才选出了二三十人。 可以说,这百余名大夫,在医术方面皆是顶尖的,经验老道,非寻常大夫可比。 “朕继承大统十二载,到得前几日,方才意识到这医术的重要性。” 弘治皇帝开口:“都说这病来如山倒,千古以来,帝王将相,又有多少人因为这疾病而亡呢?” “故,朕便借此机会,推行这破解神药大赛,意在促使医术前进,使无数百姓,免于疾病之苦。” “接下来,这比赛……便开始吧。” 话音落下,诸多大夫皆跃跃欲试。 文武百官,亦是兴致盎然,对这比赛很是新奇。 要知道,先前哪里有什么比赛啊,最多不过是军-中校阅,一些将士比拼武力罢了。 而现在,非但有了拳击比赛,这医术,竟也可以比赛。 许多人眼睛发亮,甚是期待。 拳击比赛意义非同寻常,在对战海盗之时,立下不菲功劳。 这医术比赛,又会有怎样的效果呢? 只是,等着等着,诸多大夫的面色又是怪异起来。 比赛倒是开始了,可是……怎么比啊? 弘治皇帝自也发现了此一点,顿了顿,直接道:“宁爱卿,这速达神药乃是你发现的,此番比赛,便由你主判吧。” 呀! 百官后方,宁远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这下……有意思了。 真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啊。 陛下,太会助攻了。 那么,诸位参赛的选手们……抱歉了! 他当即挺胸抬头,朗声道:“诸位,本官……很荣幸能充当此番比赛的……主判。” “既然是比赛,自要讲求一个公平。” “所以,本考官以为,应设置两个比赛环节,其一,笔试,其二,实际测试。” “所谓笔试,自是诸位将破解速达神药的方子,写在纸上,糊名,以待核验。” “至于实际测试,便是依照尔等所写方子,当场制药。” 话音落下,场内一片寂静。 诸多参赛的大夫选手都这规则吓傻了。 这比赛,竟有这么多的流程? 所谓的笔试倒是可以理解,教大家伙写出破解神药的方子嘛。 可当场制药是什么玩意啊? 许多人呆愣。 因为这规则,几乎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几日中,大家伙钻研这速达神药,总体而言,都是停留在理论上面,按照怎样怎样的方法,大抵可以熬制出怎样的药。 结果,到了眼下,竟是要当场制药。 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会制啊? 而就在此时,诸多大夫之中,一道声音响起:“当场制药,自是不成问题,只希望主判大人能公平审判啊!” 宁远抬头看去。 这人,他认识,乃是太医唐林。 先前公主朱秀荣得重风寒之时,危在旦夕,结果被这唐林医治之后,反倒越发严重了。 若非当时他用物理降温治疗及时,怕也娶不到而今的朱秀荣了。 顿了顿,他平静道:“本主判,公私分明,自会公平审判,还有问题吗?” “如此便好。”唐林略微仰着头,十分的自信。 其余人见状,心里更是没底了。 难道,唐林可以当场制出药来? 这还怎么比啊? 很快,笔试开始。 诸多大夫选手皆坐在一方小桌跟前,笔墨纸砚准备完毕,便开始“答题”。 一刻钟之后,众人答题完毕,有小太监上前收卷,且糊名。 跟着便是实际测试。 宁远冲着众人道:“诸位需要什么药品,尽管吩咐,会有人帮诸位准备好,一刻钟后现场制药正式开始,制药限时半个时辰。” 诸多大夫皆愁苦、愤懑不已。 先前,只要大家伙破解了速达神药的配方即可。 无论对错,只要参赛,便有可能得到巨额奖赏。 原因很简单,反正大家伙都是第一次接触这速达神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真正破解。 如此,哪怕不懂、不会……瞎蒙总会啊。 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宁远这狗贼竟是要大家伙当场制药。 最主要的是,唐林,竟会制药! 这差距,一下便拉开了啊! 不多时,所需药材准备万全,当场制药,开始! 一个个大夫几乎是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唯有唐林,自信满满。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闲庭信步一般将不同的药品放入锅中,熬制。 “大家伙莫要偷师。” 唐林随口道:“此乃比赛,胜负全凭本事。” 众人无奈,只得收回视线,赶鸭子上架一般,熬制起来。 唯有一人,在众人的后方,就那般呆坐在凳子之上,如老道般眯着眼,动也不动。 宁远走过去,见这人是李晓山,便问道:“你何故不制药啊?” 李晓山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道:“学生不会。” 不会? 其余人见状,莫名的神色之中竟是多了几分苦中作乐的……舒适。 好嘛,大家伙虽是不会制,可为了尊严、脸面,好歹也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装一下子。 这李晓山,竟是直接放弃了。 如此对比下来,嗯……也没那么难受了。 不管结果如何,哪怕什么都制不出来,都有李晓山这个奇葩垫底啊。 宁远则若有所思。 此一刻,其他人都在用各种药材当场制药,李晓山的跟前,竟是一味药没选。 他琢磨之后,再度问道:“不会,便不制?放弃了?” 李晓山想了想,平静道:“实事求是。” 宁远缓缓点头。 当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答卷啊! 第549章 是药亦非药 场内,忙络的一片火热。 诸多大夫选手皆热情高涨,激情澎湃。 因为,有人注定垫底了啊。 即便大家伙再丢人,那也比李晓山好的多啊。 前方,弘治皇帝淡淡道:“卿等以为,此番……可否有人能将速达神药制作出来啊?” 周围的几位大员略作思索。 刘健开口道:“想来,应是可以的,尤其是那唐林,自信满满,应不成问题。” “嗯。” 弘治皇帝点头:“朕……也希望他们可以破解啊,诸多太医,医术虽精湛,却也有墨守成规之嫌……” 话说一半。 周围等几位大员,自是会意。 诸多太医的医术,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对于以往出现过的病症,治疗起来,自是轻而易举。 可面对一些个未见过的病症,便束手无策了。 陛下此举,有意刺激、鼓励诸多太医不断钻研、进取。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 宁远朗声开口:“时间到,测试完毕,所有参赛者,请停手!” 诸多大夫停了下来,视线却是转移到唐林的身上。 “唐兄,怎样了?可否制了出来?” “是啊,唐兄,如何了?” 一些人先后开口,期待万人。 而就在众人瞩目之下,唐林如耀眼大日一般的摆了摆手。 “老夫出手,又岂会制不成?” 唐林一脸的傲然,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掀开盖子。 再看,那锅中……雪白一片,赫然是白色粉末。 呼! 众人无不倒抽凉气,震惊不已。 成了! 当真,制成了速达神药! “高,太高了!” “唐兄医术匪浅,小弟佩服啊!” “恭喜唐兄,制得神药!” 一众人不住的恭维着,皆钦羡不已。 弘治皇帝见状,也是十分的严肃,冲着旁边的萧敬道:“取来……朕看看。” 当即,有小太监将那唐林的白色粉末取了过来。 弘治皇帝看了看,见那粉末乍看过去一片白色,仔细瞧看,其间又能看到些许黑色的痕迹。 成了,但未完全成。 不过,这已然很不错了。 能在短短三日之内,将速达神药破解出来,这唐林,也堪称是独占鳌头了。 于是他笑了笑道:“很好,再接再厉。” 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唐林更是激动不已。 曾几何时,因为给公主殿下治病失利,他一蹶不振,乃至于在太医院都被人瞧不起。 而今,他,唐林,翻身了! 一万两银子的奖赏,不可想象的大好前程,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跟着,他放眼搜寻,很快找到了宁远的身影,快步走过去,傲然道:“怎样,主判大人,可以宣布比赛的结果了吧?” 他自信,乃至于有些自负。 在场,只有他一人制出了速达神药,连皇帝陛下都褒奖他了。 舍他之外,谁又行? 然而,宁远仿佛没听到一般,仔细检查诸多参赛者的制药成果。 自第一人开始,一一核验,却也如走马观花一般。 因为大多数人的锅中,黑乎乎的一片,扫视一眼足以。 很快,他来到唐林小桌跟前,用手轻轻点了些许白色粉末,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旋即手指轻弹,将那些许粉末弹了下去,继续核验下一个人的制作成果。 众人都看的愣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行吗? 唐林也急了,忙开口道:“宁大人,敢问我制作的速达神药……” 宁远直接打断,不屑道:“腌臜罢了。” 唐林脸色当即变幻莫测,很快又铁青一片。 在场,只有他一人制出了白色粉末,在宁远眼中,竟还不行? 他不行?谁又行? 愤懑着,唐林咬着牙,一路跟随宁远。 宁远先后巡视诸多选手的制作成果,最终,停在了李晓山的跟前:“当真没制药?” 李晓山起身见礼道:“学生惭愧,确实不会制。” 宁远认同似的点头:“不错的。” 这三个字几乎是瞬间将唐林心间怒火点燃。 他将神药制作出来,宁远不问不顾。 反倒是李晓山,如呆子似的,什么都没做,竟得到了宁远的认同与赞赏。 这他娘是哪门子道理? 当即,唐林冷着脸道:“宁大人,您该不会因为先前与咱有些间隙,便故意针对咱吧?陛下与诸位大人,可都看着呢。” “针对你?” 宁远侧目:“你……配吗?” “你……”唐林顿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宁远却没有理会,折身过去,开始审理笔试的答卷。 他审卷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几乎是拿起一份答卷,扫视一眼,便丢在旁边,继续审阅下一份。 不过数个呼吸之间,已是丢了十多份答卷了。 诸多参赛选手看的眼睛通红。 实际测试中,连唐林都被认为不行,与其他人而言,便意味着此番胜负的关键,只在那笔试的试卷上面了。 结果,大家伙的卷子,就这般……被丢弃一旁? 这是审卷吗? 简直就是玩笑! 宁远却没有理会,不住的将答卷丢弃一旁,直到最后一份答卷,他的极快的动作才停顿下来。 而后,他果决的转身,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卷应获案首。” “哦?” 弘治皇帝也是疑惑的。 宁远的审卷方式,太快了,根本没有认真看。 就是如此,却是精准的点出了案首,未免有些……仓促了吧? 很快,答卷取来。 弘治皇帝打眼一看,定住了。 因为这答卷,有些不可思议。 此番,考题是破解神药,正常而言,应在这答卷上面写出不同种类的方子。 可这份答卷,竟……只有五个字。 ——是药,亦非药。 这是什么答卷? 这……也能算作是答卷? 具体的破解方法也没说,简简单单几个字,敷衍了事,这……也能成为案首? 琢磨之后,他严肃道:“宁爱卿,你确定……此卷为案首?” 宁远点头:“臣,一万个确定。”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旋即缓缓揭开上面的糊名,三个大字浮现眼帘。 他沉声开口道:“案首……李晓山!” 轰! 当堂大震! 诸多参赛之人,皆面露骇然,深深的不敢置信。 便是文武百官,也都一脸的茫然。 方才,他们可都是一直关注着比赛的,那李晓山在最后面,制药之时,什么都没做。 竟……也可以成为案首? “陛下,臣……臣……有异议!” 那唐林几乎发疯一般,冲到御下:“宁远审阅答卷,如同孩童过家家,走马观花,实不能作数,臣以为应重审答卷。” 宁远却是侧目:“你,不服?” 第550章 一场大戏 面对诘问,唐林目光阴沉,紧紧握拳。 他沉声开口:“你若仔细审卷,咱自是没有异议,可你只是审了李晓山的答卷,将大家伙的答卷弃置一旁,看也未仔细看,教人如何信服?” 闻言,宁远一阵冷笑。 对于唐林的心思,他自是理解的。 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输的一塌糊涂,心态崩了。 于是他踏前一步道:“如此,本主判便教你心服口服。” 说着,他取来唐林制作的粉末,直接道:“来,吃一口。” 唐林暗自一惊,瞪眼道:“吃……吃什么?” 他有些心虚。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制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一口下去,怕都有可能因此丧命。 宁远冷笑:“怎么?不敢吗?呵呵……看着!”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包速达神药,用手指沾了一点,直接放入口中,咂了咂,再度用手指沾了些许。 接连四五次,看的那唐林惊疑不定。 他忍不住出声道:“速达神药,可……食?” 宁远轻哼一声,满是鄙夷道:“你连速达神药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妄想制作出来,谁给你的自信?谁给你的勇气?” 一言之下,讥讽的唐林脸红脖子粗,闷着头,恨不得一头扎进地下。 非是唐林,其余选手也是面色难看,无地自容。 一片寂静。 这简单的喝问,等若是揭开了此番比赛的遮羞布。 速达神药,是什么? 几乎无人知道。 从始至终,大家伙好像只知道此物可以治酸水过多。 其余,即便经过三日研究,仍一概不知。 有人似是老脸挂不住,低声道:“这题还不是宁大人您出的……” 宁远严厉道:“尔等若当真破解了速达神水,岂又不可制作?” 无情的呵斥,令得众人皆是不敢抬头,心虚不已。 宁远这才敛起锋芒,平和道:“实际测试,尔等,皆不行,且再说笔试答卷。” 他看向唐林:“你可是质疑本主判何以敢走马观花阅卷,是吧?” “这……” 唐林低头缩脖子,忙是摆手:“不敢不敢。” 宁远斜瞥一眼,缓缓解释道:“诸多笔试答卷,本主判只需一眼便可判其是否可取,原因,很简单。” “盖因这速达神药中,有一味主药。” “只要扫视诸多答卷是否有这味主药,便可轻易断其是否可取。” 闻言,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宁远的阅卷方法是自答卷之中寻找主药的字眼。 可是…… 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道:“只是,那李晓山的答卷之中并没有任何主药的字眼啊。” 众人当即抬头,死死的盯着宁远。 是啊,那李晓山的答卷,只有区区五个字,根本不曾提及任何一味药。 既如此,何以判为案首呢? “这,也正是我要说另外一个要点。” 宁远平淡道:“尔等诸多方子,意在破解速达神药,但却不知神药是什么。” “而李晓山这答卷,看似有些荒唐,却是一语中的。” “不错,这速达神药,既是药,也不是药!” 这下,诸多选手更加不解了。 但却是无人敢继续询问。 因为……怕了。 谁敢乱问? 问过之后,那宁远一个“你知道速达神药是什么么?”,便可轻易问的人哑口无言。 毫不客气的说,这所谓的比赛,几乎成了宁远的一言堂。 倒是弘治皇帝,略微琢磨之后,开口道:“那么,速达神药,到底……是什么?” 宁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等待的太久了! 自给太子妃治病开始,到而今的破解神药大赛,这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将最后的真相公之于众啊。 “回陛下,这速达神药乃是一种……物品。” 宁远缓缓开口:“若说此物是一种药,自也可治病。” “而说此物不是药,也是对的。” “因为,此物之中没有任何一味药,乃是……” 说着,他拉长声调:“乃是以化之学的法门,炼制出来的。” 声音朗朗,落下之际,四下却异常的死寂。 尤其是“化之学”三个字,宛如闷雷,响彻在无数人的心田。 堪称神药的速达,竟是化之学的产物? 无数人瞠目结舌。 包括弘治皇帝,眼中,亦是闪过一抹骇然。 化之学……竟是化之学…… 他深深的沉了口气,复问道:“化之学……可炼药?” 宁远点头称是。 弘治皇帝骤然静默下去,心间,已是翻江倒海。 不敢置信,乃至于背脊发凉。 在他的认知之中,所谓的化之学,在先前云阳道人隔空表演之时,已验证过了。 不过是一门微不足道的戏法罢了。 可就是这等戏法,竟可以炼制药物,而且,还救了太子妃一命! 其中神奇之处,完全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是这时,文武百官皆神色愕然,面面相觑之间,充满了不敢置信。 在宁远揭秘这速达神药之前,也有人怀疑过此药可能与那化之学有关,却很快将这想法抛却脑后。 因为……基本不可能。 在更多人看来,所谓化之学与道法邪术是等同的。 就如先秦之时有炼丹术士炼制长生不老药一样,是虚妄的,不切实际的。 可就是此等道法邪术,竟当真炼制出了药,且药效非凡! 许久过后,大学士刘健忍不住道:“此物……是如何炼制的啊?” 其余人也跟着抬头。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那化之学,大大的冲击了众人的认知。 宁远想了想道:“其法门,大抵与炼丹术相似,将不同的物质混合、实验研究,最终得出有用之物。” 百官又是一阵愕然。 刘健则直接道:“所以,所谓化之学……说白了,还是炼丹术?” 百官皆点头表示认同。 是啊,那炼丹术,是将不同的东西混合一起炼制,而所谓的化之学也一样,似乎,没什么区别。 宁远忙解释道:“法门或许相同,但目的却不一样。” “就像是一把刀,在屠夫手中,是杀猪宰牛的趁手家伙事。” “若在犯人的手中,那便是杀人的屠刀。” “说到底,刀本身,是无错的。” 闻言,百官倒是会意过来,神色仍旧怪异。 上侧的弘治皇帝看了看,严肃道:“这破解神药大赛,便结束了吧,李晓山为案首,赏银万两。” 一场比赛,就此落幕。 诸多选手前方,唐林有些不甘道:“陛下,这速达神药,乃是歪门邪道,与医术本没什么干系啊……” “嗯?” 弘治皇帝骤然瞪了过去。 唐林顿时吓的缩脖子,如淋雨的瘦鸡一般,再也不敢开口。 不多时,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品着茶,微微眯眼之间,忽而哼笑出来:“三位师傅,这场大戏,如何啊?” 刘健也跟着笑了:“甚是精彩!”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朕是气的想打人啊!” 第551章 生意亏了 内阁之中,气氛有些怪异。 弘治皇帝缓慢道:“此一番,我等皆是被那小子蒙在鼓里,坑骗了一番。” “医治太子妃,那小子自是有功劳的。” “只是,他不该借着那速达神药,把朕与卿等算计进去,演绎这场大戏。” 话虽这样说,却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三位阁老也沉默着。 事实上,自那破解神药比赛开始,这一切便在宁远的计算之中。 到得最后,揭露最终的目的——彰显化之学的作用。 回头看来,这诸多种种,自是显而易见,几乎所有都看得出宁远这个阳谋。 之所以被算计进去,是因为宁远一开始便扰乱了众人的视线。 将那速达神药,说成是药。 大家伙呢,先入为主,也就被引诱进去。 结果,到最后,一个大拐弯,叫大家伙反应不及。 片刻之后,刘健严肃开口道:“陛下,这化之学,应严阵以待啊。” “不可否认的是,化之学,确实有用,也非同于一般的戏法、邪术。” “只是,若就此认同此门学问,便等若是开了一个口子,极容易令歹人有机可乘。” 这也是朝廷与诸多百官不喜道法的原因。 先帝成化皇帝的例子仍旧摆在眼前啊! 认同了化之学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便等于是承认了道法的合法性,便使得心怀不轨的道人肆无忌惮的“弘道”。 “朕亦是担心此一点。” 弘治皇帝也严肃道:“所以才会被那混账的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朕在考虑,朝廷应如何承认化之学的地位,且能有效防范歹人。” 这是关键。 若没有宁远牵头,演绎这一场破解速达神药的比赛,即便朝廷这边知道了那化之学的用途,也无需着急,大可慢慢商量。 可因为这比赛的缘故,短时间内,化之学必将会传的人尽皆知,事态扩大。 若不防范,那也是会出问题的。 宁远这一手,等于是将了朝廷一军,必须尽管拿出解决的办法。 就在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踌躇之际,一封奏疏送了上来。 “驸马上奏的。”萧敬小声解释了一嘴。 “哦?” 弘治皇帝疑惑似的,接了奏疏看了看,不由得冷笑出来。 “这混账,倒是聪明,知道朕此刻很不悦,害怕责罚,故只送来一份奏疏;三位师傅,也看看吧。” 三位阁老轮流看了看,皆一阵深思。 宁远的建议是,由朝廷设立“化学院”,在朝廷的管制之下,诸多道人才能进行化学研究。 而对于未得到朝廷认可、且私自研究化学之人,则予以严惩。 换句话说,日后,其他的道人要炼丹,也要得到朝廷的认可才行。 可谓是将诸多道人宣扬邪术的可能,给堵死了。 这办法……可以啊! “总体看来,此法,或可行。” 刘健开口道:“但其中诸多细节要点,还要仔细商榷才是。” 弘治皇帝点头:“如此,便劳烦三位师傅,辛苦一些了。” 也是这时,西山。 宁远自是知道自己刚装了叉,会引起许多人的不爽,包括皇帝陛下。 于是比赛结束之后,他直接跑路,来到了西山,准备查看一下近来的营收。 摊子,越铺越大。 其中的银子流动量更是不敢想象,一旦某方面出了问题,这整个体系便会面临窘迫的危机。 “两项生意亏损?” 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宁远不由得挑眉。 沈三脸色也是有些难看:“这两个月,民间出现了许多香皂作坊,生产了大量的香皂,且价格比我们铺子更便宜,故销量锐减。” 宁远点头:“护肤神水的生意呢?” 沈三道:“应该是上个月,南方那边发现了护肤神水的秘密……” 宁远缓缓沉了口气。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单单是香皂和护肤神水两项生意的亏损,便达到了三万两。 这还是他做生意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巨量的亏损。 当然了,一切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香皂和护肤神水的制作相对简单,迟早被人发现。 他想了想道:“你可否做出改变,应对此事?” 沈三道:“在尝试改变,香皂降价,同时缩减规模,将余出来的人力用于玻璃的生产,而今在霸州等地已又多出玻璃作坊正在磨合、调试,至于护肤神水……暂时还没动。” “不错。”宁远应了一声。 这沈三倒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大掌柜了,在一些小事上面知道变通。 他随口道:“护肤神水取消用玻璃小瓶装,同时停止玻璃小瓶的生产,廉价售卖即可。” 吩咐之后,他继续向下看。 其余生意倒是赚钱的。 如水泥,价格也降了下来,一百钱一袋,入账了三万两银子左右。 如白糖,入账了三万多两。 还有白酒,由于粮食紧张,生产较少,却也卖了三千多两。 至于蜂窝煤,流水倒是极大的,达到了二十多万两,至于利润…… 那皇帝老子说了,如果他不能解决道路司亏空的问题,便叫他让利出来。 最大头是玻璃,上个月的总收入,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两,相当的恐怖,唯独可惜的是……要给宫里送银子啊。 宁远抬头道:“算过没有,此番,要给宫里送多少银子?” 这里面的计算相对复杂。 如香皂、护肤神水、玻璃,送入宫里的是五成的收入。 蜂窝煤的利,因为有道路司的参与,则无需送入宫中。 沈三自是将诸多数字聊熟于心,张口便道:“共需送六十五万三千一百两。” “哦……” 宁远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心底却是一个抽搐。 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不难过,我叫不难过。 可定定许久,一双手却是轻微颤抖了起来。 忙来忙去一个月,挣点银子,全部送出去了啊! 挣来的银子,都送给皇帝陛下啦!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道:“上个月共花了多少银子?” 这下,沈三踟蹰了一下,指了指宁远手上的纸张:“在报表的后面……” 宁远怀着相当沉重的心情,掀开一张纸,开始寻找起来。 最终,他定格在总支出一栏,一瞬间,脸都快青了。 ——整整八十万两! 一个月足足花了八十万两啊! 宁远的心都在颤抖,在滴血。 缓和了许久,他继续向下看,来到利润一行,不出意外,亏了。 亏了……大约两万两。 嗯……还可以接受。 “公子,此番亏损主要还是香皂本身亏损,又要拿出五成收入……若不然还是盈利的。” 沈三解释道:“还有便是自贸区那边的奶糖囤积了一大批,暂未售卖,人工、物料成本却持续支出……” 宁远当即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本公子……不想听这个,有没有高兴事?” 沈三笑了笑道:“有的,百善铺子虽是亏了,可百善大酒楼还有腾远豆腐店还是盈利的,此番大抵纯赚了三万两。” 一边纯亏两万两,一边纯赚三万两。 也就是说,上一个月……没亏! “行吧,你先准备一批葫芦,或者是竹子,越多越好,嗯,就这样,走了。” 说罢,宁远当即起身而去,片刻不愿停留。 太难了! 一个月总流水一百多万两银子,到头来竟差点亏了! 这谁受得了啊? “得跟陛下商量商量了,再要香皂五成收入,干脆不卖了。” 宁远喃喃着。 香皂生意本身就亏损,又要送入宫里一半收入,简直要命! 骑马而行,他四下望了望,直接奔着云阳观而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化学大门打开了。 这若是不趁机狠狠捞他一笔,都对不起自己!!! 第552章 被人给煮啦 “怎样了?可否学会了?” 简陋实验室中,宁远懒洋洋的问。 前几日,他制作速达的时候,云阳道人一直旁观,理应会的更多了。 云阳道人则是自罐子之中取出些许粉末,递给宁远:“您看看?” 宁远用手指戳了戳,平常之后点头道:“不错,非常的完美了。” 云阳道人却是疑惑:“宁公子,贫道倒是学会了,只是……仍旧不知此物有何用啊。” 宁远神秘一笑。 原本,他本不想掺和云阳道人钻研化学的。 就如速达,云阳道人只是发现了此物,对其诸多特性,并不了解,需要慢慢的摸索。 这摸索的过程,便可使其打牢化学的基础。 只是,太子妃发病紧急,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干脆将云阳道人制作的速达再度提纯。 这也就导致了他现在还要给这云阳道人……“传道”! 得告诉她用法以及一些事项啊。 顿了顿,他问道:“可否听闻破解神药比赛?” 云阳道人点头:“听说了……可是与此物有干系?” 宁远淡淡一笑:“那神药,便是此物。” “什么……” 云阳道人豁然一惊。 此物……竟是神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东西,不,这位宁公子发现的东西,竟是神药? 宁远却忽而认真起来,道:“不出意外,你,即将得到朝廷的认可。” “在此之前,我便将我所了解的东西,告知与你。” “这诸多物质,冥冥之中,有着一个属性,我将此属性,命为酸碱性。” “如胃里面的酸水、如醋,这些,都是酸性的。” “而你发现的这速达,嗯,皇帝陛下命名的,便是碱性的。” “酸性,与碱性综合在一起,便成了中性,就如我们平日间喝的水,便属于中性。” “你,明白了吗?” 闻言,云阳道人一阵思索。 宁远这番话,若对其他人说,简直无异于天书。 可对她云阳道人,等于是绝世武功的秘籍,而她又是武学天才,片刻之间,便为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而后,她对着宁远深深鞠躬:“公子学究天人,贫道……佩服之至。” 宁远懒懒的摆手:“不用佩服,接下来,为了验证你之所学,是不是应该多多生产这速达啊?” 云阳道人不解:“您的意思是……” 宁远直接道:“生产啊,批量生产,能生产多少生产多少,多多益善,争取一日生产千斤以上。” 云阳道人:“……” 她更懵了。 生产这速达作甚? 治病吗? 宁远却没有解释,随口道:“挣了银子分你一点,快点生产吧,自己忙不过来,便叫弟子帮忙。” 云阳道人:“哦……” 宁远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速达的大量生产还是有难度的,所以才会将这个“肥美”的差事交给云阳道人。 反正整天琢磨来琢磨去也都是做化学实验,多多实验,完善制作方法、流程,岂不刚刚合适? 而当速达大量生产,银子,也就不远了。 银子,银子啊! 想他堂堂宁公子,当朝驸马,为了这银子,费劲心力、废寝忘食,容易吗? 结果,到头来,大头,都被那皇帝老子拿去了。 还有那道路司的问题,若他这边无法令道路司增加收入…… 嗯? 宁远忽而顿住。 那皇帝老子可是说过,教他让出售卖蜂窝煤的利润。 此刻,正是结算期,该不会直接给他扣了吧? 来不及多想,他当即策马而行,来到百善铺子总铺,当即走了进去。 “钱,钱呢?”宁远忙问。 “啊?” 沈七一脸懵逼:“钱?公子,什么钱啊?” 宁远直接道:“卖煤的钱。” 沈七道:“刚刚被通商司的人取走了啊,根据各个铺子的销售汇总,共盈利十五万两银子。” 宁远瞪眼:“十五万两银子,都取走了?” 沈七点头:“是啊,沈三哥跟通商司那边说好的,百善铺子只管售卖,不管利润划分。” 宁远气的想骂娘。 狗贼沈三,误我啊! 当即,他来不及多想,翻身上马,直奔通商司而去。 此一刻,唐寅正在作画。 进门之后,宁远当即喝问:“唐寅,你是不是飘了,连为师的银子都敢抢?啊?” 唐寅停手,一脸的茫然:“恩师……这是何故啊?” 宁远冷眼:“卖蜂窝煤的银子,为师,占股四成半,你何故将银子都取走了?” “这……” 唐寅也是苦笑不已:“恩师,这是陛下的口谕啊,非是弟子抢您银子,弟子……冤枉啊!” 闻言,宁远深深沉下一口气,平复下来。 果然如此啊。 皇帝老子……够阴啊! 直接是将他的利润分成给扣了。 缓了缓,他随口道:“晋王的银子呢?” 唐寅道:“已是存入通商银行,快马加鞭将凭票送去山西了。” “嗯。”宁远点头。 这还是卖煤以来第一次正式结算。 原本,皇帝陛下一开口,便要了蜂窝煤的五成股份,后来又赠送他两成股。 算下来便是朝廷占股三成,他占股四成半,晋王朱知烊占股两成半。 当时,他也感觉有些对不起晋王的。 毕竟一开始说好各自占股一半的,晋王又包下了许多山头,付出不少银子。 眼下,通过此番的结算来看,晋王理应不亏……吧? 十五万两银子的两成半,便是三千七千五百两银子。 嗯,应该不会。 宁远放心下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入宫面圣。 无论怎样,好歹商议一下香皂、护肤神水、玻璃等利润分配问题。 也是这时,养心殿中。 弘治皇帝正在查验朱厚照读书情况。 似是成了婚,朱厚照变得稳重起来,读书也用心了,儒家学问几乎是章口就来。 除此之外,其余学问也涉猎驳杂,包括那所谓的经济学、乃至于化学,都有着一定的了解。 这令弘治皇帝相当的满意。 “不错,再接再厉。” 弘治皇帝笑着,转而问道:“而今,太子妃如何了?” 朱厚照平静道:“已然无事,太医吩咐,日后注意些吃食便好。说来,儿臣倒是重新认识了这化学之道……” 跟着又是一番侃侃而谈,将弘治皇帝说的都懵了。 因为,根本听不懂。 就如那隔空点火,朱厚照先是提及灼热木炭在水汽之中会如何的变化,变化之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气体,说的头头是道,将弘治皇帝绕是云里雾里,半点不明白。 就在这时,宁远赶至。 “免礼吧!” 弘治皇帝不自觉笑了出来:“宁爱卿,可是有事啊?”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陛下,香皂与护肤神水两项生意已然亏损,臣以为,日后,所有的生意都应以利润为准……” 还未说完,弘治皇帝便摆手道:“知道了,就这么办,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便退下吧。” 宁远站在原地,却是一动未动。 弘治皇帝有些讶异一般:“宁爱卿,可还有事?如果是化学院之事,便不用说了,朕已命三位师傅商议完善。” 宁远仍旧站在原地。 旁边的朱厚照忽而来了兴致。 老宁这样子……怎么好像受了委屈似的。 他偷偷的捅了捅宁远,低声道:“老宁,咋的啦,被人给煮啦?” 宁远没搭理朱厚照,朗声开口道:“陛下,卖煤的银子。” 闻言,弘治皇帝笑了笑。 他如会意过来似的道:“驸马,你不是已经将那四成半的股,赠与道路司了吗,而今,为何又提此事啊?” 宁远:“……???” 赠了? 赠给道路司了? 第553章 岂不是任你为所欲为 宁远都有点傻了。 银子,扣了也就扣了,可这赠送给道路司什么鬼啊? 他宁远,何时说过赠送股份给道路司啊? 陛下……太坑了! 先是以那四成半的股份威胁他,命他想办法填补道路司的亏空问题,解决不了,便扣股份。 结果呢? 眼下竟是要直接将他的股份给剥夺,送给道路司! 暗暗不爽着,宁远解释道:“陛下,先前您说过……” “哦,知道了。” 弘治皇帝摆手道:“朕,知道你大义为民、心系社稷,为了解决道路司亏空的问题,舍让那四成半股份。” “朕,清楚的知道,便是上个月,那四成半的股份,足值六万七千五百两。” “如此高义,当真是感人肺腑,该赏。” “大伴,吩咐下去,赏赐驸马白银百两,蟒袍一件。” 跟着,萧敬当真去安排了。 宁远愣了愣。 什么意思? 来真的? 当真,要扣掉他那四成半的股啊? 扣除也就罢了,好歹将上个月的银子给臣啊。 宁远深深的吸气、呼气,平复心绪,逐渐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皇帝陛下是在迫使他想办法解决道路司的问题,未必会真的扣。 但若是他想不出办法……说不得就真的扣了。 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诸多运煤队伍走高速公路不收费,而道路司这边因为冬天的问题,要及时清扫路上积雪、维护公路等等,支出急剧增加。 面对这个问题,朝廷自是不能熟视无睹,却也不能将通商司的利润填补道路司。 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敲他宁远的竹杠! 老丈人有了难处,用一些女婿的钱,怎么了? 天经地义啊! “驸马,此番大义,令朕甚是感动!” 弘治皇帝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待得他日道路司不再亏损,朕定会将这股份,归还于你!” 宁远却是立即开口:“陛下,不用还。” “哦?”弘治皇帝诧异。 “为国为民,些许股份,算得了什么?” 宁远神情豪迈道:“道路司亏空,危机一刻,臣,自是义不容辞,非是如此,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廷、陛下接上这条江山社稷万千黎民之大腿!” 一番话,倒是听的弘治皇帝有些错愕。 这小子,怕不是吃错药了吧? 却听宁远继续道:“臣,有办法解决道路司亏空的问题,非但可以解决,还可以使道路司源源不断的盈利,一月,少也要十万两以上。” 十万两! 这个数字,直接惊到了弘治皇帝。 要知道,这可是冬天。 诸多商人、百姓的往来明显减少,也就导致道路司的收入减少。 这是道路司亏损的根本问题。 换做春夏秋日,道路司即便修路,也还是有着一定利润的。 可这小子却说有办法使得道路司增加十万两收入。 那可是一个月啊! 一月十万两,一年下来,便是一百多万两了! 弘治皇帝有些惊疑不定,沉声道:“当真?” 宁远道:“千真万确!” 弘治皇帝一阵深思,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知道了? 什么意思? 是等他扭转道路司亏空局面,再将银子归还吗? 宁远叹了口气。 先把道路司的问题解决再说。 想来,届时,皇帝陛下应会将银子归还的吧? 二人倒退离开养心殿。 刚出来大门,朱厚照忽而一脸苍白:“不行了,本宫,憋不住了。” 宁远侧目:“殿下,怎么了?尿急吗?” 朱厚照摇头:“不是!” 宁远不解:“那是怎么了?” 朱厚照深深吸了口气:“是因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是一阵狂笑。 宁远都愣了。 这个憋不住……是憋不住笑? 他一脸怪异道:“殿下……因何发笑啊?” 朱厚照:“哈哈,不行,笑死本宫了……好妹夫,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宁远:“……” 他一脸懵逼。 足足大笑十多个呼吸,朱厚照才正色几分:“老宁,你可还记得当初本宫与你做生意?” “那时,本宫,踌躇满志,本以为可以大赚特赚,却不想,被那皇帝老子劫了胡,百善铺子的银子,都入了内帑。” “而今……你的银子也被那皇帝老子抢了,哈哈哈……本宫不孤啊……”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宁远这才恍然。 这是……幸灾乐祸啊! 他不由得白眼,没好气道:“殿下,求您做个人吧。” 朱厚照却又正色起来:“老宁,本宫与你一起解决问题,到时候,你将那六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分与本宫两万两,如何?” 宁远再度恍然。 原来,这太子殿下,竟是打他银子的注意。 他立刻严肃起来:“多谢殿下好意,臣自己便能解决通商司的问题,告辞了!” 说罢,扭头便走。 朱厚照跟在后面:“等等,老宁,还有得商量,一万两,本宫只要一万两,哎,好妹夫,五千两,本宫博学多才……” 宁远已是加快脚步走远。 惦记他宁远的银子? 没门! 家国有难,他宁远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心甘情愿。 但在这平时,便是那皇帝老子想占他的银子,他也要锱铢必较,据理力争。 一路走来,宁远直接来到了道路司。 这个时候的刘能正满面愁容,嘬茶水似乎都有些牙疼。 宁远眉目一转,有些诧异。 多日不见,这刘能的头上竟多了许多白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憔悴。 “咳咳!” 宁远轻声咳嗽,以示提醒。 刘能本能的起身,见来人是宁远,当即见礼。 宁远摆了摆手:“怎么了?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被人煮了啊?” 刘能苦笑不已:“公子,您可别开玩笑了,咱都愁死了,道路司亏空,南方的路修不下去,北方的路又要清雪,养护,亏损越来越多了啊。” 说着,又是愁苦万分,唉声叹气。 宁远见状,暗暗点头。 这老小子被重用以后,已是变了个人一般,开始将诸多心思放在道路修建上面。 很难得! 于是他缓缓开口:“刘能,这大明天下诸多道路、高速公路,是朝廷的,也是你道路司的,对吧?” 刘能抬起头,想了想,点头道:“是!” 宁远继续道:“既如此,这些路,岂不是任你为所欲为?岂不是可以大做文章了?” 刘能更加不解了。 大做文章? 路,不就是任人走的。 除了通行,能怎样大做文章啊? 他费解道:“敢问公子……” 宁远直接打断:“现在,你去寻找匠人,制作一辆马车,越大、越长,越好!” 第554章 有奖问答 马车? 越大、越长,越好? 刘能一阵思索,却怎么也想不通。 制作马车作甚啊? “愣着做什么?去啊?”宁远催促。 “哦哦。” 刘能忙是点头。 匠人倒也好找,道路司在四处修建高速公路,自也是调用了许多匠人。 不多时,刘能找来十多名匠人,各自都带着家伙事,站列一排。 “公子,还是您来吩咐吧。”刘能开口。 因为……不懂啊。 公子要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不敢贸然造车。 宁远略作琢磨,开口道:“听好啊,车,大概是这样的。” “其一,一定要够大,暂定……三丈长吧。” “其二,宽度的话,也不用太宽,七尺左右便可以。” “其三,这车,一定要够坚实,必须做到几十个人在上面蹦跳而安然无恙。” “嗯,大概就这样,懂了吗?” 话音落下,十多名匠人都傻眼了。 他们是工匠,宁远形容一番之后,自然而然的,大脑之中便出现了那车的雏形。 三丈长,七尺宽,这……还是车吗? 哪有车是这个样子的啊。 最主要的是坚实度。 这么大的车,还要保证几十个人在上面蹦跳,几乎是不可能的。 诸多匠人一脸为难。 有人低着头道:“宁大人,这么大的车,若用两轮的话,肯定是不行的,即便是四轮……怕也不行啊。” 宁远撇嘴:“然后呢?” 那匠人当即闭嘴,不敢多言。 宁远这才哼了一声道:“听好,本官,是命令你们建造此车,非是与尔等商量。” “要求,便是这个样子,限尔等三日之内,将此车造出来。” “若不然……都滚蛋吧。” 他相当的蛮横。 自不是逼迫这些匠,而是不给这些一点压力……哪里来的创造力? 就如这大车,莫说两轮了,四轮都不行。 换做后世,那可是九米多长的车啊,区区四个轮子,随便一踩踏便断裂了。 至于解决办法……相当的简单。 增加轮子数量啊。 四个不行就六个,六个不行八个、十个,总有一组数量是合适的。 当然,倒也不是轮子越多越好,这里面,又要考虑到“动力”的问题。 毕竟用马匹拉车,动力有限,轮子太多,摩擦力就会越大,增加马匹的压力。 总的来说,要考虑诸多综合因素,保持在一个合理且有效的范围内。 这些,便要看这诸多匠人的实践、创造力了。 一番交代过后,宁远看向刘能:“接下来,要做什么?” 刘能:“……” 他一脸茫然。 莫说是接下来做什么,便是眼下造这大车他也不知道作甚啊。 宁远见状,轻轻拍了拍刘能的肩膀:“多多努力,多多学习吧,不学习,便会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顿了顿,他干脆道:“接下来,去准备有奖问答……嗯,就是向百姓们提问题,令百姓们回答,答对有奖励。” “哦哦。” 刘能不住的点头,可很快又一脸费解:“公子,这……提什么问题啊?” 宁远直接丢过去一张纸条,转身便走。 刘能看了许久,仍旧似懂非懂。 这又是造大车,又是有奖问答……有什么用吗? 说到底,这些与道路司的亏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是不懂,但他却丝毫不怀疑公子的神机妙算。 于是,就在翌日,京城的街头之上,出现了一块令人耳目一新,且新奇不已的牌子。 “有奖问答!” “举手回答,每答对一题,赏一百钱。” 随着牌子的摆出,片刻之后,几乎是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只要回答问题,便可以拿银子?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简直就是捡银子啊! 无数人跃跃欲试,口口相传之下,到得中午时分,偌大街头,足足聚拢了数千人。 刘能则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持着大喇叭,面对众人。 “大家伙,安静一下!”他高声开口。 下方虽是安静了许多,却仍旧有人说话。 “大人,这问答……当真有奖吗?” “是啊,大人,该不会哄骗大家伙吧?” “回答一个问题便有百文钱,该不会是特别难问题吧?” “大家伙多是粗人,您提的问题……能不能简易一些,千万不要问那四书五经啊。” 诸多百姓先后开口。 刘能却是摆手,笑道:“大家伙放心,这诸多问题,皆是极其简单的,与大家伙的生活,息息相关。” “好了,话不多说,下面开始第一题,会答题者,举手示意,本宫将随机抽取十个人回答。” “请问……” 他拉长声调:“京城,从东门至西门,共多长!” 唰唰唰! 一众人举手,争先恐后。 刘能眉目一顿,忙道:“答错者,将失去下一题的答题资格,请大家伙……慎重啊。” 他知道,这举手人之中,定有着许多滥竽充数之人。 哪怕不知道答案,也准备瞎蒙一番,于是增加限定条件。 果然,随着这句话落下,许多人放下了手。 再看,只剩下百人左右仍旧举手。 刘能巡视一番,见前方一年轻人,衣着简陋,目光却是十分坚定,一时间,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年轻之时,又何尝不是坚定且努力呢? 混迹官场几十年,到得后来,已是志气全无,直到……遇见公子。 暗暗感慨一番,他平淡的指着那年轻人道:“你来回答。” 那年轻人当即脱口道:“东门到西门,共一十三里路!” 闻言,刘能只是点头,开始自人群中选取其他答题人。 一共抽选了十个人,各自回答之后,他开始公布答案:“文皇帝在前元的基础上扩建京城,东西共十三里又五十七丈。” “故,此题,答十三里或十四里,皆正确,此番答对者共有三人!” “请答对之人,上台,领奖!” 轰然之间,人群一阵骚动。 跟着,三道人影穿越人群,来到前方的高台之上,其中,赫然有那衣衫简陋的年轻人。 刘能看向那年轻人:“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道:“小的吴老八。” “好,你……不错的!” 刘能赏识一般的点头,而后分别将一百文的铜钱,发放给吴老八等三人。 下方,诸多百姓看的一阵眼红。 这……当真给钱啊,而且给的还不少。 要知道,即便是城中收成不错的一些商贩,一日之间,也不过挣二三十钱。 眼下,随便答个题,便可以拿到百钱,比捡钱都轻松啊。 捡钱那还得弯腰下去呢,而答题,不过需要动动嘴皮子而已。 热闹的场面,吸引了越来越多人,一题过后,街道之上已是人满为患。 刘能见状,则提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题,假设,一人,在一个呼吸间,可行四尺,自东门至西门,共需多久。” 众人当即茫然。 这是一个……数算题? 第555章 潜移默化 若问东门至西门要多久,在场的众人中,最起码有一大半能给出答案。 因为大家伙或多或少都走过这段路。 唯独不同的是,大家伙走路的速度不一样,答案也就未必相同。 可眼下……这第二题,竟是一个数算题。 这怎么算啊? 十三里多的路程,一个呼吸间走四尺……要走多久呢? 就在大部分人疑惑的时候,人群之中,有人毅然决然的举手了。 是那吴老八。 此一刻,吴老八的眼神的坚定的,且蕴几分激动。 没人比他更清楚,东西门的距离与走步的速度。 因为……他每日最少走两趟。 经年累月下来,他几乎是可以将时间精确到一炷香以内。 随着吴老八举手,场内,又有几十人举手。 刘能见状,仍旧的第一个点了吴老八:“你,来回答问题。” 吴老八果决道:“六刻却少一炷香时间。” 刘能点头,跟着又点名其他人。 十个人回答问题之后,他开始公布答案:“一个呼吸间行进四尺,东西长共十三里又五十七丈,算下来,大概需要六刻少一炷香的时间。” “又因此时间相对模糊,故,答案可放宽至六刻加减一炷香的时间。” “此番,共有五人答对,请答对者,上台领奖!” 再度派奖。 街面之上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放眼看去,密密麻麻,根本数不过来。 到得此刻,即便刘能不明白宁远的用意,可看着如此壮观的景象,也是暗感公子非同寻常。 这才两个题目啊,竟是吸引了如此多的百姓前来围观、看热闹。 而所耗费的银两,不过区区二两! 太可怕了! 接下来,刘能略作调整,再度开口。 “第三题!” “假设,一匹马,在一个呼吸间可行进十二尺,从东门至西门,又要多少时间啊?” 话音落下,诸多看众再度沉寂。 这……又是一道数算题。 一众人皆是头疼不已。 好端端的,你考什么数算题啊? 你问一下南门至北门又多远不好吗? 自然,看众之中不乏聪明之人,略作思考,便开始举手。 几个呼吸过后,举手之人已是达到了四五十人。 刘能看了看,这一次,那吴老八倒是没有举手,却也不意外。 他再度点了十个人回答问题,出乎意料的,倒是有八个人回答正确。 发放赏金过后,场下,寂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期待下一个题目。 只是,这一次,刘能很是随和道:“通过上面几个问题,大家发现了什么?” 众人皆是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 这……也能算作是一个题目吗? 亦或是与大家伙,闲谈? 许多人不解。 却也有人开口:“还能发现什么,当然是马匹的速度更快呗。” “就是,刘大人,这也是问题吗?是否有奖励啊?” 有人询问。 刘能却是象征性一般,点了一个人,正是那吴老八:“你,发现了什么?” “这……” 吴老八一阵思索:“从东到西,步行需要六刻,而正常骑马,则只要两刻,快了许多。” “很好。” 刘能点头道:“本官要说的,也正是此事,无论是从东向西,还是由南向北,在城中,马匹终究是比步行更快,快了……两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果大家乘坐马车的话,由东向西,最起码可以省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番解说,看似很有道理,可诸多百姓却是不以为意,且兴致缺缺。 谁还不知道骑马比走路快啊? 这不是废话吗? 可刘能一边说着,一边好像会意了什么似的,逐渐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啊! 原来,公子是深意,竟是要以马车挣银子啊! 此一刻在百姓之间推广,潜移默化的,百姓们便会对接下来那马车新奇不已,同时也能将马车一事,在最短时间内,传播大众。 这法子……甚是精妙啊。 只不过……会有百姓愿意乘坐那大马车吗? 他有些担心,缓缓沉了口气,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朗声开口:“诸位,今日有奖问答,到此结束,明日,继续!” 诸多看众闻言,许多人失望不已,也有人愤懑,但更多的,却是多了几分期望。 明日继续,便意味着,大家伙明日可能获得一些钱财啊。 也是这时,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对坐着,虽是一片静默,心思,却都在那有奖问答上面。 道路司的亏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又因内阁这边短时间内也没有具体办法,自是不好多言。 于是,弘治皇帝才将这个小问题交由宁远。 可是,那宁远做了什么? 有奖问答??? 弘治皇帝眯着眼,思来想去仍旧费解万分,便开口道:“三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 “这……” 三位阁老也是十分不解。 那道路司的困境是什么? 亏损严重。 要解决此问题,自是要增加道路司的收入。 而那宁远、或者是刘能做了什么? 搞什么有奖问答。 这有奖问答与增加道路司的收入……有什么关联吗? 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的啊! 既然没有关系,这所谓的有奖问答……便连鸡肋都不如了啊! “或许,繁昌侯此行……另有深意吧。”刘健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嘴。 因为,即便是他们,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但这有奖问答又是宁远在后面操纵了,他们也就不好轻易驳斥。 那小子,历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啊。 “既如此……明日,三位师傅便与朕一同去看看吧。”弘治皇帝说道。 这也是他近两年来养成的习惯。 事必躬亲。 只有亲自去了解了、亲眼看到了,才能知道其中之辛秘。 于是,翌日。 有奖问答活动,再次展开。 经过前一日的酝酿,此一日前来的百姓,明显增多,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数不过来。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混在人群前方,一直等到中午时分,有奖问答,再度开始。 刘能站在高台上,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京城,从南至北,共多远!” 四下周围,足有数百人在瞬间举手。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就这问题? 朕,也会啊! 所谓的有奖问答,问的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 只是,这些问题,当真可以增加道路司的收入? 一瞬间,弘治皇帝心间生出许多个疑问。 第556章 公交车 诸多百姓,似是有了准备,一瞬间便有数百人举手。 刘能巡视下方,却是很久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那道身影,暗暗惋惜。 诸多举手之人,已是看不到那吴老八的身影。 他沉下一口气,再看过去,却见前方有这一道较为老迈的身影,不由得神情一震。 那人,赫然是当朝大学士刘健刘公啊! 再看,谢公、李公……甚至还有当今陛下,赫然在列。 刘能吓坏了,眼见刘健施施然举起了手,犹豫了一下,指点过去:“哪位……嗯,您来说说,这京城从南至北,共多远啊?” 唰! 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刘健的身上。 刘健仍旧淡然,随口道:“由南至北,十里又百丈。” 刘能没敢多说,又挑选了九个人回答问题,不出意外,大部分都答对了。 跟着,自然是奖赏的环节。 领了一百钱的刘健下了台,一脸的莫可名状。 这钱,对他来说自是不多,可在这答题、领钱的过程中,却是被万人瞩目。 即便以他这个年龄、古井不波的心性,也有一种傲然的感觉。 “陛下……” 他恍然一般道:“臣,好像明白过来了,繁昌侯的意思,极有可能是通过这有奖问答,调动百姓的积极性,继而利用这诸多百姓挣银子,以填补道路司的亏空。” 弘治皇帝点头,却没有作声。 因为,他仍旧感觉怪怪的。 利用这诸多参与有奖问答的百姓挣银子吗? 听起来,仍旧有些滑稽啊。 跟着是第二题。 题目一出来,便有人举手,粗略看去,足有数十人。 弘治皇帝侧目,低声道:“这……明显是一道数算题目,而今大明百姓数算,如此厉害了吗?” 旁边的谢迁想了想道:“大概是这些百姓压中了题。” 弘治皇帝会意。 这倒是不稀奇。 一些个学子连会试、殿试都能押中题,更别说这等游戏一般的题目了。 接下来是第三题,第四题。 第三题或还好,只有数百人举手。 可当第四题一出来,转瞬之间,竟是有数千人、近万人同时举手。 站在前方的弘治皇帝等人,直接懵了。 “从前面的几个题目之中发现了什么?” 弘治皇帝不解:“这也能算作问题?”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另一侧,沉闷许久的年轻人笑了笑:“算,这题,咱会!” 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台上的刘能一指点了过来:“吴老八,你来回答!” 吴老八吐豆子一般道:“从南至北,马匹行进的速度,是步行的三倍。” 跟着,刘能又点了几个人,答案,几乎一致。 全部正确。 一番赏赐之后,刘能又提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此一日的有奖问答,到此结束。 弘治皇帝等人面色怪异的离开了,在他们身旁一个年轻人又兴冲冲的回到了东门城外的一处草屋之中。 “兀那婆娘,看看,为夫带什么回来了。”年轻人大摇大摆走进屋。 草屋之中有着一名年轻妇人,与两个呀呀出声的孩童。 妇人眼看着男子提了一串肉,却是面带冷色:“又去答那个什么破题了,是吧?吴老八,你再这样下去,会饿死我们娘几个的。” 吴老八讪讪一笑:“没事没事,熬过这个冬天,咱家日子会好的,婆娘你看,老子这不是带肉回来了?” 妇人仍旧冷着脸:“昨日捡了三百钱,今日,捡了多少?” 吴老八笑容敛去,耸了耸肩:“今日时运不好,只有百钱。” 妇人又道:“明日呢?” 吴老八顿时尴尬不已,摆了摆手:“哪里那么多废话,去煮饭,老子饿了,今日要喝酒。” 妇人继续问:“明日呢?明日,你,又能捡回多少钱?” “你闭嘴啊!” 豁然,吴老八咆哮:“你以为老子想去答题吗?要不是好事都被那帮畜生霸占了,老子每日最少挣二十钱,养活你们娘三个,再容易不过,可是,老子想吗?老子,容易吗?夜禁解除,城门刚开,老子就一路狂奔,到了西城,活儿都被人占去了,老子,有什么办法?” 妇人顿了顿,默不作声。 她去了吴老八手上拎的肉,去煮饭。 过了片刻,饭菜做好,再看,吴老八几近大醉。 妇人上前轻轻晃了晃,柔声道:“吃饭了,吃完再睡。” 吴老八一脸迷茫,用力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几分似的道:“我去洗个澡。” 妇人拉住吴老八:“不必了。” 吴老八坚持:“洗洗吧,臭。” 妇人挤出一抹笑:“俺男人做再脏再累的活,也不臭的。” 吴老八怔了怔,噗嗤一笑:“草,吃饭吃饭,喝酒喝酒,老子开心,明日没有题答,老子吃饭完便去城西睡大街,哼,没人能抢老子的生计。” 可能是吃酒的男人,吃的饭菜比较少。 吴老八越喝越多,看着两个孩子越吃越香,碗中的酒似也变成了陈年佳酿。 饭后,他趁着酒意起身,大手一挥:“走了,你们娘几个,晚上插好门。” 正在收拾碗筷的妇人定了一下,豁的扯住吴老八的衣袖:“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官军巡夜,被抓起来……” “无妨,呵呵,被抓了,老子就是一乞丐,官军又能怎样?” “不要!” 妇人紧紧的扯着吴老八的袖子:“你若进去了,我们娘几个怎么活?” 吴老八倒是顿了一下。 寂静之后,妇人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今日……那西山的一个小掌柜来过,急缺妇人劳作,俺……想过去,一月的酬劳,足有一两银子……” 啪! 话音还未落下。 吴老八当即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婊*,*人,你他娘的是不是跟那西山掌柜的*了?啊?你这狗娘养的,老子打死你……” “不,不是啊!” 却是由不得那妇人过多解释,吴老八上去便是拳打脚踢。 那妇人很快鼻青脸肿,泣声不止:“相公,不是啊,那小掌柜说是……宁公子吩咐的啊,俺……” 吴老八骤然停手。 作为一个男人,他怎能忍得了自己妻子的背叛? 他很清楚,西山,太难进去了。 这附近的诸多同乡中,许多人都托了关系,甚至花了好几两银子,也未能进入那西山劳作。 所以,他才会怀疑妻子的不忠,乃至于暴打妻子。 但,只因那宁公子三个字,他停手了。 狠狠的灌了口酒,他冷声道:“先别答应,老子会挣钱的,等着,明日午时,老子便会挣五十钱。” 话音落下,他带着酒壶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走到东门之时,由于天色已完,城门,即将关闭。 吴老八一瞬间清醒,忙恳求道:“官爷,官爷,求您了,您大恩大德,就放咱进去吧。” 那官军很是直接:“夜禁时间已到,你入城作甚?行刺陛下吗?滚!” 于是,吴老八格挡在城外。 他随意找了个稻草堆,放肆饮酒之后,沉醉期间。 不住过了多久,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再看,天色未亮,城门已然打开。 新的一天,来了。 吴老八却是灰心丧志。 因为,这个时候,他再赶去城西,最快,也要六刻钟左右。 等他赶至,诸多生计,也都被人抢去了。 “天要绝我啊!” 他一声苦笑,茫然四顾,竟是觉得偌大天下,无归处。 回家吗? 哪里还有脸回家? 去城西? 已是来不及了。 而就在此间,城墙内,忽而想起一道大喇叭传来的声音。 “道路司下,公共交通马车,即刻起,正式运行。” “自东城至西城,票价,只要一分钱!” “一刻钟后,立即发车,全程,仅需两刻钟!” 第557章 风靡无二 东门处,出现了一辆硕大的车辆。 几乎在片刻之间,便吸引了数百名百姓观看,皆啧啧称奇。 这车,太大了。 不同于寻常的马车,此车,足足有三丈长,下面,装有六个轮子。 最主要的是,在马车上面,有着一个巨大的棚子,将整个车体都盖住了。 其间又镶嵌了几块玻璃,甚是宏伟。 在近处看,这车更是犹若擎天巨物一般,大的惊人。 “公共交通马车?这是干嘛的啊?” “是啊,造这么大的车,难不成是拉货的?” “该不会拉人的吧?” 众人三言两语,纷纷猜测着。 也是这时,车门打开,起了个大早的宁远面相众人。 “大家伙猜的没错,这车,就是载人的。” “路线是城东、城西往返的,在这中间,一共设有八个停靠站点,其余地方不停车。” “而无论自哪里上车,票价都是一分钱。” 宁远将规矩解释了一番。 事实上,在车内,是有着告示牌的,将诸多规矩写的清清楚楚。 但碍于这诸多百姓可能不认识字,他便讲解一番。 闻言,有人开口问:“宁大人,也就是说,咱自这里上车,哪怕下一个站下,也是一分钱,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的。” 宁远没好气道:“这公交车,为的是方便大家伙出行,只坐一站距离,你若觉得不公平,大可不坐。” 又有人开口:“宁大人,假若咱在中途下了车,但又马上上车,是不是不收票的?” 宁远则是直接指了指后面的一个门:“看到了吧,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下车后再上只能走前门,是收费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 到得后来,宁远已是懒得回答了,干脆让刘能回答。 很快,一刻钟即将过去,刘能看着众人道:“马上发车了,要坐车的,可以上车了。” 人群当即蜂拥在前门,争前恐后。 刘能指着前面的投币箱道:“无人收钱,大家伙把铜子投入箱中即可。” 很快,有人投了钱,便坐在两侧的长条座位之上。 有人的手疾眼快,挑选了一个靠着窗子的座位,还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色。 诸多百姓纷纷上车,两侧的长条座位几乎是眼见的速度被占满了。 跟着有人便问道:“大人,没有地方坐了啊,怎么办?” 刘能笑道:“还能怎么办,站着呗。” 没办法,后上车之人,便只好站着。 又过了一会,车厢内已是挤满了乘客,满满登登,比蒸馒头还要密集。 刘能看了看,对着车门外的人道:“好了,站不下了,大家伙要坐车,等下一趟吧。” 外面的数百人自是无奈,只得作罢。 刘能勉强的关上门,正准备命车夫“开车”,门外,忽有一人飞快的摆手。 刘能便打开门,笑了笑道:“是你啊,吴老八,坐车等下一趟吧。” 吴老八为难不已,满脸恳求道:“刘大人,咱……有急事,您……可以破个例吗?真有急事。” 刘能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叫一些站着的百姓向后靠了靠,令吴老八上车。 跟着,在一众乘客的期待之下,马车缓缓动了。 由于人数太多,拉车的马临时从三匹,增加至七匹。 在这七匹马拉动之下,马车一开始还很慢,等到车辆行驶起来,速度,自然是越来越快。 车内之人,感受着两侧的景色浮掠而过,皆欢呼不已,有的人还嗷嗷叫了起来。 而在车外之人,眼看着马车动了,虽是失望,却也有一些人跟了上去。 尤其是一些孩童们,欢呼着,跟在马车两侧、后面,紧追不舍。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马车在前面跑,人们在后面追,神色兴奋不已,风风火火,热闹非凡。 足足跑了近一里路,有些人累的实在跑不动,便只好停下。 可即便如此,后面追逐之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到了第一站,马车停下,跟在后面的大人、孩童足足有两三百人。 “开车啦,大家伙,做好扶稳。” 刘能大喊一嗓子,马车再度动了起来。 后面,诸多孩童惊喜不已。 “哇,快看,动啦。” “巨车动啦,快追。” “哈哈,看到了李娃子,咱比巨车跑的还快。” 孩子们叽叽喳喳。 由于公交车提速较慢,一开始,被许多跑在前面的孩子给超了过去,东奔西跑之间,挡住了马车的路。 “让开,快让开。”车夫冲着孩子们大喊, 孩子们自是害怕的,便慌乱躲开了。 一路走来,自东门至西门,后面的人追逐不断,好在没有造成道路堵塞,大明这第一辆公交车,也准时到达了终点。 车上的乘客恋恋不舍的下车,而跟在后面的数百人则跃跃欲试,其中还有许多孩童。 最后下车的吴老八满脸感激道:“刘大人,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刘能笑着点头:“快去吧,争取抢到活。” “一定可以的。”吴老八应了一声,冲出人群,飞奔而去。 宁远见了,若有所思。 方才,他明显看到,即便车内异常拥挤,那吴老八附近的乘客也都尽力的躲着。 再加上此一刻,吴老八虽是离开了,车厢中却仍有淡淡的……臭味,令他想到了一个行当。 于是开口问道:“这吴老八,干什么的?” 刘能笑了笑:“挑大粪的。” 宁远点头。 这挑大粪的,在京城,竟也成了抢手的活了啊。 事实上,对于这个行当,他也一直关心着。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下水道什么的,人们的吃喝拉撒最后变成粪便,便需要人力将其挑出去。 看起来,这行当不大起眼,却是干系到整个京城的卫生问题。 在后世,闯王李自成入京城的时候,诸多挑粪工吓坏了,逃离了京城。 无人挑粪,偌大京城臭气熏天,各种疾病也随之而来,死了数万人。 于是,自这挑粪工,他又想到了许多行当。 比如,盖楼,集中处理。 再比如……澡堂子,挑粪工臭啊,若能及时清洗,自会好很多。 盖楼,眼下的态势,似乎早了些,可澡堂子这玩意弄起来倒是容易。 眼下,澡堂子虽是有了,但只要操作得当,还是可以赚点小钱钱的。 嗯,又多了一个赚钱的路子。 很快,一刻钟又过去了。 自西门至东门的公交车,准备发车。 不出意外,片刻之间便挤满了人。 车在前面行,又有许多人在后面追,一时间,风靡无二。 回到东门,宁远打开收钱的箱子,开始清点。 一个来回,不足一个时辰,得了一百六十多钱。 “算下来,一日之间,最少可以跑近十个来回,也就是一两六百钱。” “而这,还只是一辆车的钱,若是增加一些车辆……” “公子,高啊,太高啊!” “如此低廉的票价,竟然还可以赚真多银子,高!” 刘能激动不已。 宁远一巴掌拍过去:“高个屁,还不赶快命人造车,越多越好。本公子交差去了。” 说罢,向着不远处走去。 那里,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已赶来,悄然等待着。 一见面,宁远便开口道:“朱老先生,银子,是不是可以归还给咱了?” 第558章 江山社稷之大事 宁远开口便提银子。 弘治皇帝却是没搭理,眼看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若有所思。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远倒腾来倒腾去,竟只是为了这大车,噢,公交车。 看起来,这公交车除了大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啊,竟是引起百姓们的如此追捧。 “方才,朕正在早朝。” 弘治皇帝开口道:“听闻百姓们甚是喜爱这公交车,特来看看,朕问你,这车,便可以挣银子?” 宁远点头:“非但挣银子,还能惠及无数百姓。” 惠及百姓? 弘治皇帝有些讶异。 这可不是小事。 但凡与天下百姓有关的,在他眼中,便没有小事。 “既如此,三位师傅,一同去试试?”弘治皇帝道。 很快,有身着盔甲的官军上前,简单与刘能沟通一番,这一行的公交车,便成了专车。 弘治皇帝上了车,先是四处观瞧。 车内的空间无疑是巨大的,两侧有座位,中间则是由铁棍串联起来,使得车身更加稳固。 待得坐下之后,那长条凳亦是十分的舒适。 他用手捏了捏,问道:“这凳子的坐垫,用的是什么?” 宁远回道:“乃是稻草的碎末,外边包了两层,其中一层可随时卸下清洗。” 弘治皇帝点了点,到了发车的时间,便随着车辆的行动,向外张望。 一道道景色浮掠而过,车辆两侧、后方亦有孩童追逐,嬉戏。 他看到一个半大孩子,手持着小风车,跟随着公交车奔跑,那小风车也转的越来越快。 他看到一个小女孩,穿着厚厚的袄子,正张望过来,又调皮的冲着公交车挥手。 他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就站在公交站点处,在人群之中,糖葫芦已是卖掉了大半。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 随着马车的行进,已是许多没仔细看过这京城的弘治皇帝,将这熟悉之中又夹杂着些许陌生的京城,尽收眼底。 而后他轻轻笑了出来。 “这公交车,还是不错的啊!” “只是……” 他顿了顿,问道:“那有奖问答,与此事,可有关联?” 宁远干脆道:“有。” 有奖问答,看起来与公交车没什么关系,但却是在暗中,潜移默化的告知百姓们,马车更快。 此一点,对于诸多百姓而言,似乎,也没什么。 谁还不知道马车更快啊。 但问题便在这里。 “陛下,寻常的百姓,是没有马、没有车的。” “没有马车,通行便要靠双腿。” “臣通过有奖问答,暗中告诉百姓门马车更快,等若是提前将公交车的宣传给百姓们,那时他们不知道公交车,但马车更快早已深入人心。” “眼下,只待这公交车出现,百姓们便会立刻发现其诸多优点,可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公交车,继而打开局面。” 宁远侃侃而谈。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 简而言之便是先告诉百姓们马车更快,而大部分百姓没有马车的,但现在,有了这公交车。 即便没有马车,也可以坐这公交车啊。 “当然了,臣也是没有想到,公交车本身便如此受欢迎。”宁远尴尬的笑了笑。 这一点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公交车硕大的外形,竟是引起了百姓们的追捧。 自然,这也是暂时的,待得日后百姓们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也是这时,细细体会许久的刘健开口道:“方便百姓们的出行,确实是大好事一件。” “尤其是票价,十分的低廉,绝大部分百姓,都承担得起。” “但……繁昌侯,这公交车当真不会亏?还能挣银子?” 闻言,宁远笑了笑。 他随手将方才取的钱提了出来:“陛下,刘公,这便是方才所赚银两,共一百六十钱。” “看似不多,但这只是一个来回。” “按照公交车的速度,一日可跑十个来回。” “只此一日,便可赚到这公交车一个月的本钱。” 听宁远这么一解释,弘治皇帝等人才知道这其中的暴利。 一天便赚回所有本钱,那么,其余的日子,岂不都是净赚的? 这一辆公交车,一月,竟是可以赚三十多两银子。 若是多增加一些车辆……要赚翻了。 这其中的利,太骇人了。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果然是积水成河啊,这点点铜钱看起来不起眼,可汇聚在一起,便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这时,宁远想了想,道:“陛下,在臣的规划之中,会将这公交车遍及大明各地。” “除了这城市公交,还会增加长途公交。” “如此,便可使得天下百姓、商贾等等,不断的流动。” 嗯? 听着宁远的规划,弘治皇帝等几人呼吸也深沉了些许。 对这公共交通了解的越发的通透了。 尤其是那长途公交,在一个个城池之中往来、穿梭,在几人的脑中,宛如一条条线路密布的堪舆图,呈现出来。 “这公交车,竟是再度将大明四方,穿连了起来。”弘治皇帝喃喃着。 而人口的不断流动,对于几个皆是接触了经济学的之人,自是明白其背后的深意。 刘健跟着开口道:“银子,也跟着流动起来了啊。” 谢迁继续道:“银子流动,便意味着,大明四方,会变得更加繁华!” 李东阳最后感慨:“公共交通,好一个公共交通啊!” 言语之间,几人越发的震撼。 尤其是弘治皇帝,平日里处变不惊,可这一刻,仍旧是深沉不已。 “如此一来,这公交车能否挣银子,反倒是次要的了。” 他微微皱眉。 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他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为的,不就是使这大明的江山,变得更好吗? 为此,即便是通商司少赚些银子,乃至于略微亏损一些,又能怎样呢? “造车!” 弘治皇帝目光坚毅起来:“驸马,刘能,多多造车,越快越好。” 宁远自是急忙应下。 而后,他顿了顿,小声道:“陛下,那银子……”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 他与三位阁老商议的是家国大事,结果……这小子开口闭口便是银子?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冲着萧敬努头示意。 萧敬便拿出一张通商银行的凭票,递给宁远。 “多谢陛下。” 宁远眼冒亮光,仔细看了那凭票上的数字,终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不容易啊! 六万七千五百两! 这是银子吗? 这是命! 要知道,他手下的诸多产业,上个月,差点就亏损了。 这个月的诸多产业的布置,还需要大量的银子呢! 再者,全家老小的开销,也要银子啊! 公交车走了一个来回,下车之后,宁远直接找上了沈三。 “东西,都准备的如何了?”他问。 “一切准备就绪。”沈三回道。 “好!” 宁远大手一挥:“告知下去吧,两日之后,百善铺子,开售……神仙快乐水。” 得挣银子啊。 再不挣,他可就快成这大明的首负了。 第559章 神仙快乐水 对于宁远的安排,沈三从不会多问。 就如眼下的神仙快乐水,这名字……只听起来便玄乎其玄,可沈三仍旧没多问半句。 得了令,便准备去安排。 “回来。” 宁远半躺着,如大爷一般道:“开设一家澡堂,要多少钱啊?” 沈三想了想,道:“您想开怎样的呢?” 宁远想也不想:“大,一定要足够大,少也要同时容纳千人以上。” 沈三再度思索:“公子您若要开设一个这般大的澡堂,这场地、房屋少说也要去到两到三万两,算上其余的装饰……大抵要四万两银子。” 四万两! 听到这个数,宁远的脸都快黑了。 这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要砸出去了吗?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拿出了那张凭票:“你去取四万两银子,剩下的给本公子拿回来。” 澡堂还是要建的。 说白了,这也是另外一种投资。 其中最大的成本便是地皮。 京城,只有这么大,东西十三里,南北十里。 随着日后大明越来越繁华,土地价格增长是毋庸置疑的。 投资各种产业,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产业。 所以,莫说是四万两银子,便是十万两银子,他也敢砸下去。 当然,澡堂子开起来,也是一项不断入账小钱钱的生意,双项盈利。 不多时,宁远看着手中本六万多两的凭票变成了两万七千五百两,心情……一言难尽啊。 “本公子不一定最有钱,但一定是有钱人中最穷的一个。” 感慨着,宁远起身,还不忘再度交代神仙快乐水的事宜:“要扩大宣传,最好人尽皆知。” 于是,就在这一日。 当无数的百姓惊叹于那公交车之神奇之时,一则重磅消息来袭。 两日之后,百善铺子,将开始售卖神仙快乐水。 消息刚刚传出,便震撼了偌大的京城。 一直以来,百善铺子售卖新的物品,大多只在那总铺子张贴告示牌。 可这一次,除了诸多铺子同时张牌告示,大街小巷之中,更是出现小纸张的告示,铺天盖地。 毫不客气的说,这百善铺子大有让京城所有人都得知此事的意图。 然后,许多人懵了。 “神仙快乐水,是什么东西?” “一种水吗?可以喝的?” “大家伙难道没注意到这个名字吗?神仙快乐水,连神仙喝了都快乐啊,当真敢取名啊!” “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啊。” “得是多么好喝的水,才能让神仙都快乐啊?” 无数人议论纷纷。 百善铺子本就一直在风口浪尖,现在多了这个宣传,自是传的人人皆知。 无数的百姓,皆是好奇不已。 一些个从事黄牛产业的人,更是盯紧了百善铺子。 神仙快乐水,成了无数人闲聊的最大话题。 也是这时,东宫之中。 朱厚照自也是听到了消息,面色怪异不已。 “这老宁……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啊?” “神仙快乐水,以前没听他说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朱厚照好奇着,干脆带着太子妃夏雪赶赴宁府。 刚赶至宁府,便见后院之中,冒着阵阵烟气,略微抽鼻子……竟是烧烤的味道。 “好家伙,大半夜睡觉,还吃烧烤,也不怕撑坏肚子。” 朱厚照大咧咧的走入,直接落座,冲着外面道:“小二,给本公子上两串大腰子。” 外面,宁远瞥了一眼:“客官,没有腰子了,要不您点些别的?” 朱厚照这才笑呵呵的自后门走出,四下看了看,摸来一条串好的鱼,跟在一旁烤了起来。 “老宁,你最近搞事很是频繁啊。”他随口道。 “没办法啊!” 宁远叹息:“穷,懂吗,殿下,臣,太穷了,得想办法多搞点钱,要不然不是要饿到公主殿下了?” 朱厚照撇嘴:“再穷,你穷得过本宫吗?本宫一个月就几十两银子。” 宁远摇头:“殿下,臣每天一睁眼,那便是几十万人的吃喝用度问题啊,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 朱厚照没有接茬。 这一点,宁远做的确实不错。 虽是为了挣银子,却也在挣银子的同时,兼顾了几十万人的吃喝问题。 他想了想道:“所以,你那神仙快乐水是什么?弄来点,给本宫尝尝。” 宁远神秘一笑:“晚些时候的。” 很快,诸多烧烤都烤制完成。 朱厚照取了装辣椒粉磨的瓶子,在那条烤鱼上面倒了许多,跟着便进屋吃了起来。 外面,眼看着就要天寒地冻了。 房间里面却是燃了煤炉,温暖如春,便是那玻璃窗上,都结了水雾。 朱厚照吃了几口鱼,因为辣椒放的太多,已是大汗淋漓。 他冲着宁远道:“老宁,酒呢?弄点酒来吧,太辣了。” 他嘶嘶哈哈,不住的抹汗水。 旁边的王满堂与刘美人也吃了些辣,却是取了碗,倒了些清水,准备以水解辣。 “等一下,先别喝。” 宁远忙抬手,起身,自不远处取来两个竹筒。 朱厚照会意过来:“老宁,这,难道就是那神仙快乐水?快给本宫倒一点,辣死了。” 宁远没作声,将竹筒上面的塞子拔出,缓缓的给朱厚照倒了一碗。 随着竹筒之中的液体流淌而出,碗中也出现了沙沙沙沙的声音,甚是悦耳。 包括朱秀荣等几人,眼看着那碗中有大量的气泡不断冒出,也是大感惊奇。 这种水,太特别了。 正常情况下,水里面也会产生气泡的,只要不断搅动水,便会有气泡冒出。 可这种水,什么都不用做,那气泡便不断冒出,在碗中向上冒出,还有一些附着在碗的边缘处,密密麻麻。 朱厚照也十分诧异,端起碗,转而看向宁远:“这东西……当真可以喝?” 宁远笑道:“试试看。” “嘶!” 朱厚照抽了口凉气,缓缓将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顿时,那神仙水宛如一颗颗细小的炸弹一般,在口中爆发开来。 再仔细感知,他发现,那爆炸开来的,赫然是神仙水中细密的气泡。 跟着,他喝了第二口。 这一次,他几乎是直接将神仙水咽了下去,紧跟着,胃部微微翻腾着,一股气体涌出。 “嗝!” 朱厚照打了个饱嗝,愣了愣,吐出两个字:“好喝。” 只是喝了两口,非但感觉神奇,便是连刚才的辣痛感,也消失了。 接下来,朱秀荣等几人也先后尝试了一番,面容皆是十分的奇异。 味道,有些怪。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神仙水……很好喝! 尤其是那气泡在口中、在胃部炸裂开来的感觉,简直令人头皮发麻,魂儿都快出窍了。 “太好喝了。” 朱厚照又猛的灌了几大口:“说吧,老宁,这神仙快乐水,你准备卖多少钱?” “本宫有感觉,这东西一旦开卖,绝对会大卖。” “五两银子吧,这一竹筒,卖五两,如何?” 第560章 太子摆摊 神仙快乐水,太好喝了。 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朱厚照都觉得异常的美味。 尤其是当那气泡在口中炸裂开来的感觉,宛如一个个细小的开花弹,整个嘴里面,都是沙沙的触感,十分舒适,魂儿都要飞出去一般。 也正因为太好喝,朱厚照才开始关注价格。 “喂,老宁,快说啊,这玩意,到底卖多少钱?”他催促的问。 不出意外,这东西的成本,应该是极低的,毕竟是老宁捣鼓出来的东西,成本都极少。 而成本少,便意味着不可想象的利润啊。 宁远却没直接说,反而看向朱秀荣、夏雪等几人。 “你们以为,此神仙快乐水,应该卖多少钱?”他问。 几女思考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夏雪:“宁大人,这物价,乃是由物品供应的量决定的。” “如这神仙快乐水,若是数量极少,价格必定十分昂贵,哪怕卖一百两、千两,也会有人买。” “可若供应量极大的话,即便此物味道再美,怕也卖不出高价来。” “故,综合来看,此物售价应该在五两以下。” 一番言语,竟是利用了经济学的观点。 宁远有些诧异的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得意万分,插着腰道:“看到了吧?雪儿便是跟本宫学习的。” 宁远点头,转而看向朱秀荣。 “大概在三两左右吧。”朱秀荣道。 “姐姐说的对。”王满堂、刘美人、苏三等人先后表示了认同。 宁远笑了笑。 这几人的猜测,相对来说,价格都是偏高的。 事实上,却也跟百善铺子一直以来的规矩相当……贵! 不卖贵一点,怎么挣银子啊? 当然了,这个贵,也要保持一定的合理性。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暂时来看,一竹筒神仙快乐水,准备卖二两银子。” 二两嘛? 闻言,朱厚照开始琢磨起来。 这个价格,比他预想中的,稍微低了些。 既如此的话…… 当即,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老宁,咱们是不是好兄弟?” 一瞬间,宁远警戒起来。 这太子殿下一看就没憋好主意啊。 他也跟着严肃道:“殿下,咱是君臣啊,臣可不敢当您的兄弟,不敢,不敢的。” “呸,不够义气。” 朱厚照斜眼:“本宫拿你当兄弟,你却处处堤防本宫,你以为,本宫要占你便宜吗?本宫是那种人吗?来,妹子你来说,本宫是吗?” 朱秀荣怔了怔,缓缓道:“应该……不像……吧。” 朱厚照:“……” 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指着朱秀荣道:“果然,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竟是帮着老宁说话。” 他表演的相当滑稽,惹得夏雪等几女皆笑了出来。 缓了缓,他又换了一张面孔:“老宁,这样吧,本宫也不占你便宜。” “反正你这神仙快乐水也是要售卖的,本宫提前购买一批,二两银子一竹筒,卖不卖?” “你放心,本宫绝对会帮你正面宣传的,不会抹黑。” 这一番话说的信誓旦旦。 宁远却仍旧狐疑:“当真?” 朱厚照拍着胸脯子保证:“那是必须的。” 宁远叹了口气:“算了,毕竟我们是兄弟,殿下要多少?” 朱厚照想了想:“一千……两千只,怎样?” 宁远点头:“成吧,两千就两千。” 朱厚照便美滋滋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朱秀荣道:“夫君,这样会不会坏了百善铺子的规矩?” 百善铺子说好了两日后开始售卖,经过这一手,神仙快乐水却是提前出现了。 宁远忽而有些奸诈道:“不会的。” 朱秀荣逐渐会意过来什么似的,有些怪异的看着宁远。 难不成,自家夫君方才那不情愿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而后,她也噗嗤笑了出来:“忽而有些心疼我哥了,被你诓骗了还不自知。” 宁远满不在意道:“太子殿下又不会亏,等着看吧,不出意外,明天早上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翌日。 天色尚未放亮。 夜禁解除之后,百姓们便开始活动起来。 一些个孩子们仍旧新奇着,追赶着公交车,在阵阵吆喝声、吵闹声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天。 百官已是来到午门外,准备排队进入紫禁城。 而就在此时,午门旁,出现了十多道身影,皆是小太监。 诸多小太监的手中,都捧着一个竹筒。 跟着,随着朱厚照的一声令下,十多名小太监几乎同时扯着公鸭嗓开口。 “威武将军快乐水,十两银子一竹筒,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这一嗓子,直接将是诸多文武百官给吓到了。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售卖所谓是威武将军快乐水? 而且还是在这十分严肃的午门跟前? 这不胡闹吗? 场下,一阵寂静。 朱厚照却是厚脸皮凑上去:“诸位师傅,买一只吧,一只威武将军快乐水,只要十两银子,很便宜的。” 诸多百官不想搭理这位太子殿下。 没办法,朱厚照又跑到刘健跟前:“刘师傅,想必您也听说过那神仙快乐水了吧?这威武将军快乐水,更好喝,您来尝尝?” 刘健不想理会朱厚照。 这可是早朝,每日之中最重要的廷议。 结果,太子殿下跑来胡闹。 他看了看那十多名小太监上手中捧着的竹筒,随口道:“臣等早朝,怕是不方便携带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 朱厚照忙是摆手:“诸位师傅现在便可以订货,订货之后会有人及时送到贵府上。”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刘健也是有些无奈。 他们若是不卖,这位太子殿下说不得要闹到什么时候。 “既如此,臣便买一只。”刘健说道。 朱厚照当即转身:“刘公买一只,记下来,马上送到刘府。” 跟着,他又面相刘东阳等人。 于是乎,转眼之后,十多个竹筒的神仙快乐水卖了出去。 然而,令百官没想到的是,那十多个小太监离开,还不到片刻,竟是又捧着二十多个竹筒走了过来。 一人,捧了两只! 这次,朱厚照也不说话了,笑眯眯的看着其余未买东西的百官。 于是,又是转眼之间,二十多只神仙快乐水再度卖了出去。 跟着……第三批,第四批,数量,越来越多。 直到午门大开,百官连忙进入,实在是烦死了这位太子殿下。 太烦人了。 尤其是到得后来,俨然有了强买强卖的意味。 没办法,越是不买,后面出现的竹筒数量越多啊,花的银子也就越多。 早朝开始。 几乎是每一人的早朝,弘治皇帝都会与百官议论诸多事宜。 无论是大事小情,皆严肃对待。 这一日,还未等百官开口,弘治皇帝便直接道:“云贵那边,出现了叛乱。” “一妇人,曰米鲁,率领诸多土司围拢了县衙,杀了知县。” “卿等,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出现叛乱了。 百官闻言,第一时间是皆是担忧的。 因为,出现叛乱,便要死去很多人。 可很快,便有人开口道:“陛下,大明天下,河清海晏,岂容贼人叛乱,臣以为,理应出兵剿贼。” “臣附议。” “臣,附议!” 诸多百官先后开口,有的慷慨激昂,有的神情振奋。 尤其是一些武官,几乎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干架。 此等景象与两年前,可是截然相反的。 弘治皇帝看在眼中,心底感慨万千。 大明,变得强大了。 就在这时,还有人敢叛乱,简直找死。 他徐徐道:“那么,又应派谁出征呢?” 第561章 连夜面圣 一提到出征人选问题,下方,倒是安静了一下。 倒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是……不知道派谁去更好。 朝廷变得强大了,四海升平,在这个时候,想要找人打架都难。 打架意味着什么? 军功啊! 只要去打架,基本就是稳赢。 稳赢,便意味着一波功劳啊。 说白了,那哪里是去打仗啊,简直跟出去捡功劳都没什么区别了。 不多时,有人开始举荐起来。 到了后面,一些个武勋甚至开始自荐,甚至在暗中针锋相对。 “李大人,区区蟊贼,何须您出手,下官率领三千兵马,可平矣!” “王大人,贼人不可小觑,但我泱泱大明,岂容贼人作祟?本官愿率领两千兵马……” “一千,一千兵马,足矣!” 下方,争论的不可开交。 弘治皇帝见了,也是哭笑不得。 最后,他摆了摆手,看向始终未发声的三位阁老。 刘健想了想道:“臣以为,或可派王越王大人剿贼。” 李东阳、谢迁也都纷纷认同。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 这等若是把这份军功,让给王越。 对于王越,他自是清楚的,文人出身,却是为大明征战了一辈子,却因在先帝朝犯了错,原本的威宁伯被削了去。 总体来说,与那宁合雍有些相似。 既如此,倒也可以趁机成全了王越。 “王越!” 他当即开口:“你年事已老,可否堪当剿贼妇米鲁之大任啊?” 王越已是跪在地上,深深扣头,感激万分道:“臣……万谢陛下!” 其余百官见状,皆是投去羡慕的眼神。 讨贼一事商议之后,又商量了一些小事。 弘治皇帝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朕闻午门处有喧哗之声,是何故啊?” 这下,百官倒是集体沉默了。 因为……丢人呐? 那可是当朝太子,在午门处与百官都收物品……能说吗? 说了,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眼见异样,弘治皇帝才看向萧敬。 萧敬也是一脸为难,却还是低声道:“是殿下……售卖威武将军快乐水……” 弘治皇帝会意过来。 原来,又是那逆子! 老实了一阵子,竟又开始胡闹了。 他当即冲着萧敬道:“去将那逆子给朕绑来……” 接下来,自是退朝。 百官皆是准备回去各自的办公衙门。 只是,刚出来大殿,便见朱厚照堵在门口处。 这一次,倒是没有了小太监,可在地面之上,却摆放着近千只竹筒。 百官眼睛都直了。 还来? 却见朱厚照笑呵呵道:“诸位大人,再买一些吧,就这么多了,价格也便宜了,只要五两银子,买点吧,求求各位师傅了……” 百官气的想骂娘。 不久前还卖十两银子一只,眼下,竟只要五两了。 这……太特-么坑了! 可是他们还是忍着,装作没看见似的,准备离开。 朱厚照却是拦住刘健为首的三位阁老,一脸神秘道:“三位师傅,可曾听闻过……补仓?” 补仓,这两个字倒是令刘健一阵沉思。 追思的话,这事,还应该从去年的米粮价格暴涨开始。 跟着,在宁远一番操纵之下,出现了米粮交易所。 而什么是补仓呢? 大抵是说,你上一次买的贵了,现在价格降下来,再买一些,如此均衡一番,便能降低整体的本钱。 “此乃经济之学。” 他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竟是给我等上了一课啊,不错,老夫再买五只。” 其余人自也只好跟着买了。 前前后后,眼看着手里一万多两的宝钞,朱厚照那叫一个开心。 只要通晓了经济之道,挣银子,易耳!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大殿门口,一道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父皇!” 他一个激灵,却很快镇定下来,淡淡一笑:“父皇,早啊,您吃了没?” 弘治皇帝:“……” 他瞪着眼,早已是怒气腾腾。 却听朱厚照道:“父皇莫气,儿臣,这是在帮您啊。” 帮朕? 弘治皇帝气的笑了出来。 堂堂太子,在宫廷之中公然售卖物品,还恬不知耻的说是在帮他! 这脸皮,简直堪比天厚了。 “好啊,你既然说是帮朕,便说个所以然出来,若不然……”弘治皇帝目光变得更加的阴冷。 朱厚照却是不急不缓。 对此,他早已是心中有数,故半点不怕。 “父皇,儿臣这般做,原因有三。” “这其一便是以实际行动,再度告知百官一些经济之道,此乃知行合一的体现。” “父皇,大明确实更强盛了,除了你日夜操劳,这里面不乏经济之道的功劳。” “传统的儒学,已是不足治理天下了……” 这一番言语,听的弘治皇帝皱眉不已。 太子说的没有错。 仅仅靠儒学,已是无法治理天下了。 但这话却又不能当众说出来,乃是暂时乃至于以后很长时间都不能捅破的窗户纸。 他顿了顿,道:“日后,勿要话说八道,说说其余两个原因吧?” 朱厚照张口便来:“这第二个原因,乃是这快乐水确实能使人快乐,儿臣不能独乐乐,也要教诸位师傅乐呵一番啊。” 弘治皇帝:“……” 竟是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他沉了口气,却也对那快乐水好奇了几分:“那什么快乐水,还有吗?” “有嘞,儿臣给您备着了。” 说着便从身后取来一只竹筒。 很快有人取了碗,倒了一杯快乐水。 弘治皇帝看了看,先是小酌一口,顿时,口齿之间皆被那快乐水的气泡给填满了,一瞬间,背脊都透出一股凉气。 味道,竟是如此的别致。 与寻常的水、酒,十分的迥异,那是一种他未曾体味过的味觉。 很怪异,但又很是好喝。 喝过一碗之后,他不动声色:“那么,第三个原因呢?” 这下,朱厚照瞬间变为一脸的苦涩,哭声道:“父皇,儿臣……难啊,儿臣甚至做太子难,故提前为您的皇孙……准备一个小金库,儿臣难,儿臣不能教您皇孙也难啊……” 唔。 弘治皇帝彻底无语了。 可想了想,倒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当父亲的,又有几个不疼爱自己的子孙呢? 就如太子妃腹中怀的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尚不知,他几乎都快把皇孙的名字给起好了。 叹了口气,他只得挥挥手。 朱厚照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容易啊。 挣银子的过程,倒是容易,可这挣银子的危险也是相当大的啊。 亏得准备充足,将那皇帝老子忽悠了一通,要不然少不得挨顿揍,甚至是禁足。 太子摆摊,很快在百官之中传了个遍,乃至于民间都出现了不同的消息。 “威武将军快乐水?难道,就是那尚未出售的神仙快乐水吗?” “一个竹筒,竟卖五两银子?” “那水,到底是何等的神奇,才会卖的如此昂贵啊。” 诸多百姓都被这价格惊住了。 太贵了。 贵到一些个富绅都未必能时常喝……除非那神仙快乐水异常的好喝、美味。 民间,已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晚些时候,朱厚照准时出现在宁府。 刚一见面,朱厚照便摊手:“拿钱,拿钱,广告费,一万两。” 宁远侧目。 好家伙,你连货钱都没给我,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他也跟着摊手:“拿钱,两千只神仙快乐水,四千两。” 朱厚照:“你先拿,本宫再给你。” 宁远:“您先……” 一时间二人争执不休。 最后,朱厚照一斜眼:“算了,本宫为你差点得罪了百官,差点被父皇打死,哎……这兄弟,不做也罢。” 宁远犹豫了一下,只得无奈道:“货钱不要了。” 朱厚照这才笑了起来。 很快,酒菜上来。 朱厚照喝了两杯酒,忽而严肃起来,随口道:“老宁,你听说了吗,云贵那边,有一个叫米鲁的妇人,造反了。” 米鲁? 宁远心底一个激灵。 事实上,他一直在防范着米鲁的叛乱。 这女人,相当的了不得,在世上,叛乱之后,硬生生跟朝廷打了三年之久。 最恐怖的是,在这米鲁的背后,隐隐有安南国的痕迹。 麻烦大了! 他尽量不动声色道:“朝廷,派谁出征了?” 朱厚照大咧咧道:“王越……哎,要不是平叛那米鲁太容易,本宫都想出手打一打……” 宁远直接打断:“率领了多少兵马?” 朱厚照诧异:“五千啊,怎么了?想来那王越已是点了兵马,连夜出征了。” 宁远豁然起身:“殿下,走,入宫面圣!” 他十分焦急。 那米鲁势大,莫说是区区五千兵马,便是一两万,借着云贵地势的优势,朝廷这边也未必打的赢。 毫不客气的说,王越一行五千人,极有可能是送死去的! 第562章 误会大了 宁远很是焦急。 王越是他钦佩之人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他自是不想看其战死沙场。 还有那五千大军,若此一去,极有可能回不来。 那可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当即,他直接起身,迈着大步便向外走去。 旁边的朱厚照懵了,忙是扯住宁远:“怎么了,老宁?” “这……” 宁远想也不想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走吧,殿下,快些,入宫面圣。” 朱厚照却是不依,用力扯着宁远:“老宁,说啊,到底怎么了?可是跟王越有关?” 宁远无奈,只得简单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谨慎处理啊,快,入宫吧。” 朱厚照见宁远如此焦急,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老宁历来稳重,眼下如此急躁,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于是他也不好耽搁,二人翻身上马,直奔紫禁城而去。 此一刻,弘治皇帝已准备休息了。 百官争抢着去平叛,是大明强大的体现,故,他也是十分欣慰,同时也略带一丝小喜悦。 喝了些许酒后,便准备休息。 可就在此时,宁远与朱厚照却是赶了过来。 “这大半夜的,他们,有什么急事吗?” 弘治皇帝很是诧异,披了一件袍子便出来大殿,来到凉亭之中。 见了人,他直接摆手道:“免礼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宁远直接道:“陛下,可否给臣看一下米鲁叛变的奏疏?” 这下,弘治皇帝更是万分不解。 合着,这两个人大半夜跑过来,竟只是为了米鲁叛变的区区小事? 至于吗? 尤其是宁远这小子,先前,面对诸多大事临危不乱,眼下竟是为了这等小事深夜入宫。 他面色有些怪异道:“此事,很重要吗?” 宁远不假思索:“重要,很是重要。” “嗯。” 弘治皇帝点头,却也没多想,命萧敬去取奏疏。 不多时,奏疏取来,宁远定睛细看。 这奏疏乃是贵州巡抚钱钺所奏,上面提及,在贵州的普安州,有一妇人,叫做米鲁。 此女子的丈夫是当地土判官隆畅的儿子,隆礼。 土判官,便相当于是土司的头领,是可以世袭的。 但因隆畅不喜欢大儿子隆礼,准备将土判官传给更喜爱的儿子适乌,便将大儿子隆礼给杀了。 丈夫被杀,米鲁自是不服,去找钱钺告状。 钱钺以此事乃土司家事,不好插手,便没有理会。 结果,米鲁回去之后,便会同隆畅的一名手下阿宝,直接反了,将隆畅杀害。 那隆畅喜爱的儿子适乌眼见不好,当即跑路,去了朝廷的安南卫所避难。 可米鲁并未就此放弃杀害适乌的计划,直接率领众多兵马围攻安南卫所,等同是造反了。 奏疏的后面又提及,钱钺也率领部众去平叛,却是被米鲁大军给打败了。 看完奏疏,宁远眉目相当的低沉。 这奏疏之中与他想象的,大抵一致。 确实十分棘手。 尤其是那米鲁的造反人数,达到了近两万人,这本身就是一股不可想象的势力。 于是他直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王越王大人率兵出征,并不合适。” “哦?” 弘治皇帝更是诧异。 区区反叛他根本没放在眼中。 而今大明已经不是先前那般唯唯诺诺,有了足够的实力。 在这等实力下,四方皆臣服,小小叛贼,又岂会惧怕? 可宁远的这番话,却又令他不得不重视。 想了想,他随口道:“这是为何啊?” 宁远解释道:“关于米鲁反叛,原因诸多。” “且不说王大人是否打得过,即便可以打,打得过,也未必能真正意义上平定匪患。” “所以,臣以为,眼下朝廷应以安抚为主,控制住局面,再缓缓图之。” 宁远侃侃而谈,却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云贵那边,他一直关注着,也在想稳固云贵的办法。 这事归根结底便在于土司。 土司相当于一个部落的首领,且还可以世袭。 政治,人文,乃至于军事,都可以自治。 这相当于什么? 除了称呼上的一些问题,简直就是土皇帝啊。 土司世袭,不断的压制欺负治下的百姓,百姓困苦。 这个时候,米鲁站了出来,杀了隆畅,再号召,那便是一呼百应,跟着起事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诸多王朝灭亡的一大原因。 所以他才认为朝廷不应该强行攻打,即便是攻打,也应该一边安抚,一边诏安。 毕竟,那些土人也是大明的百姓啊。 弘治皇帝闻言,却是略微皱眉。 宁远这番话固然有些道理,可再深究,意味便多了。 他深沉道:“所以,驸马你认为不应该由王越出击?” 宁远本能的点头:“臣以为是,眼下,最好不轻易用兵。” 弘治皇帝又问:“那么由谁出击才合适啊?那王守仁嘛?” 宁远认真的想了想:“王守仁或可当此重任。” 无他,王守仁已经悟道,处理云贵之事自是得心应手。 可是,弘治皇帝听了,却是冷笑出来。 他轻轻的敲桌子:“这大明的天下,没了那王守仁,便会灭亡嘛?” 唰的一下,宁远凛然。 这话的意思,太深了。 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斥责。 看似是在说王守仁,实际上,是在说他宁远啊。 王越出征不行,王守仁便可以,所以你宁远大半夜跑来,便只是推荐自己弟子的?安的是什么心? 宁远有点懵,正要解释什么,却是被弘治皇帝抬手制止。 “好了,不要再说了,夜深了,朕,也累了,都回去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开口:“另外,朕相信,王爱卿出征,定会旗开得胜的,此事,勿要再提。” 说罢,直接起身离开了。 宁远呆愣着,一时间大脑有些转不过来。 这下被皇帝陛下误会大了啊。 旁边,朱厚照也是不解:“老宁,本宫也不懂,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宁远一声叹息,跟着严肃道:“殿下,您信我不?” 朱厚照点头:“自是信的,怎样?” 宁远道:“那么,您现在便派兵,给王越大人传信,告诉他慢点打,最好不打。” 第563章 魂儿都升天了 闻言,朱厚照倒是难住了。 教他写信给王越,慢点打,最好不要打? 不打那米鲁,朝廷派王越去云贵做什么? 做做样子吗? 况且,派王越出征还是朝廷公认的,几乎无人反对。 这个时候教他叫停王越,简直跟造反无异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老宁,本宫,自是信你的,可这个事……本宫却是不认同你的行为,莫说是整个朝廷都赞同平叛米鲁,本宫也想打啊。” “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杀害了不知道多少的卫所官军。” “朝廷,若是不狠狠的痛打他们,威严何在?” “再者,此番轻易饶恕了这米鲁,那云贵的其余土司便会纷纷效仿,西南之地定将大乱啊!” 一番言语,道理十足。 宁远听了,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事实上,朝廷对于西南的控制,一直都很松散。 除了此番作乱的米鲁,未来还会有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影响相当大。 归根结底,这西南不稳,主要还是朝廷的管控松散。 土司自治,等于是一个个土皇帝,手里的各种家伙事齐全,搞事太容易不过了。 而这,本身就是管理制度上的严重错误。 所以,他想借着米鲁作乱之事,来改变朝廷对西南一地的管理问题。 可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百官,都主张直接开战,灭了那米鲁。 做法,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如此一来,就要死很多人啊! 朝廷大军折损不说,那米鲁的手下又有多少人,是被迫参战的呢? 土司自治,世袭罔替,不断的压榨治下的百姓,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才会为了活命而造反。 他们,罪无可恕吗? 他们,就该死? “哎……” 宁远长长的叹了口气。 同是这片大地上的百姓,他不想看到动辄数万、数十万人白白死去。 但,无可奈何。 满朝都在嗷嗷叫一般期待着灭了那米鲁与其部下诸多将士啊。 这是大势。 他宁远一人反对雷霆暴击也没用。 朱厚照见状,摇了摇头:“老宁,王守仁可以打米鲁,王越师傅,也是可以的啊……” 嗯? 宁远骤然抬头。 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也怀疑他有私心? 认为他推举王守仁是为了帮王守仁攒功劳? 朱厚照却忙摆手:“当然,本宫信你,非是怀疑你有私心,好了,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养足精力,多卖一些神仙快乐水,多多挣银子才是王道啊。” “这……”宁远张口结舌。 这下,误会彻底大发了。 原本,他还是准备解释一番的。 论打仗,王越自也是十分的勇猛,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关键是,如此打仗要死很多人的啊。 而换做王守仁,这一切便都可控了,因为王守仁更懂的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平叛米鲁,也懂的如何分辨被迫造反之人,如此便可以少死一些人。 结果……太子殿下也怀疑他,到得眼下,已是百口莫辩了。 解释,便是掩饰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出宫回家。 只是,哪怕到了后半夜,仍旧睡意全无。 “夫君可是有心事?”朱秀荣问。 “云贵有个妇人,叫做米鲁,造反了。”宁远回应。 “只是造反?” 朱秀荣不解:“造反,平叛便好了,夫君何故如此惆怅?” 宁远叹了口气,将夜入皇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番。 朱秀荣想了想道:“夫君,妾身信你,既如此,何不私信一份于王越大人?” 嗯? 宁远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朱秀荣,旋即笑了出来:“好娘子,不觉得夫君我有私心?” 朱秀荣点头:“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哦?哈哈哈哈哈……” 宁远一阵大笑,起身穿衣,来到书房之中,再度琢磨起来。 他当然考虑过给王越写信。 若是皇帝陛下允许,他甚至会将早就想好的诸多事宜交代清楚。 可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太子,都不信他,于是给王越写信便麻烦了。 写什么? 怎么写? 未经皇帝陛下允许,他将诸方法写给王越,等于是祸乱朝政啊。 况且,即便是写了,王越也未必信啊。 最终,琢磨许久之后,他开始动笔。 意思很简单,主要是以后生晚辈的身份告知王越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贸然出击,防范敌袭等等。 写好之后,他便命人快马加鞭追赶王越大军。 “希望……能有效吧。” 他后摊在椅子上,眯上了眼。 这,已是他能尽的最大努力了,是否可行……听天由命吧! 事实上,之所以给王越写这封信,是因为他知道,此一番平叛米鲁,王越,大概率要吃败仗。 而今,大明确实越发强盛了,虎蹲炮、火铳、开花弹等等,在山林作战之中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 但那米鲁占据云贵的地形优势啊。 要知道,云贵,尤其是贵州,可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啊。 如此复杂的地形,加上其间瘴气横行,于京城过去的五千大军来说,未必能适应。 而除了京城的五千大军之外,即便王越能自云贵筹集到一定数量的兵马,用途,也是不大了。 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 朝廷的卫所制,这么多年过去,基本荒废了,基本没有可用之兵。 京营大军不适应地形、气候,当地的卫所官军又不善战,这仗,如何打的赢? “若是王守仁那老小子在就好了。” 宁远喃喃着。 平叛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之后,王守仁本应立即返京的,结果这老小子一路讲学,越讲名气越大,追随者无数,这么久过去了……刚刚到河南的地界。 将能做之事做了,宁远也就彻底放松下来,干脆在书房补觉。 新的一天来临。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而在百姓之中,除了那公交车之外,议论声最大的,自是那神仙快乐水了。 毕竟,在宫廷之中已是出现了另外一种快乐水。 那么,这快乐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听我说,听我说!” 冬日闲来无事,许多人聚在街头,有人炫耀一般开口。 “我家老爷昨日买了一只快乐水,我有幸尝了一口,那味道,啧啧,别提了……” 闻言,周围众人自是期待不已。 有人催问:“快说说,那神仙水味道如何?如何的好喝。” 那人傲然不已:“味道如何,这么说吧,一口下去,魂儿都快升天了。” 众人一阵哗然。 魂儿都升天了……这这这……岂不就是神仙喝了都快乐的水? 第564章 爽 街头之上,无数百姓震惊不已。 那神仙水,当真如此好喝吗? 一口下去,教人魂儿都快升天。 这……简直就是神仙水啊。 “这快乐水如此好喝,如琼浆玉液一般,难不成可以延年益寿?”有人问。 “延年益寿吗?” 那吹嘘之人想了想,严肃道:“我家老爷说了,偶尔喝上那么些许,或有益寿之功效。” 其余人等更是惊骇不已。 这快乐水……也太神了吧! 跟着,随着一些人的吹嘘,神仙快乐水越传越疯,到得后来,甚至有人传,喝了神仙快乐水,可长生不老。 “我的天啊,喝了之后,人就不会死了吗?” “大家伙,都可以寿与天齐了?” “这……太神了,无论如何,咱也要买上一些。” “卖多少钱?五两银子吗?咱砸锅卖铁也要买。” 无数的百姓,都快疯了。 跟着,许多人开始疯狂的筹集银两,准备购买神仙快乐水。 也是这时,宁府。 沈三匆匆闯了进来,一脸的焦急:“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宁远正在睡大觉,不耐烦的睁眼:“怎么了?” 沈三便将百姓疯狂劲头形容了一番。 宁远豁然坐了起来。 疯了,彻底疯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过朱厚照这番提前预售宣传,竟是将神仙快乐水炒到如此高度,高的吓人啊! 看这架势,好像无数普通百姓即便饿肚子也要买神仙快乐水。 “公子,是这样的。” 沈三解释道:“如果我等不解释,任流言流传,定可卖出无数份神仙快乐水,得到不可想象的银两,而公开解释的话……” 宁远当即打断:“解释,必须公开解释。” 这可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信誉的问题,已涉及到商业欺骗了。 还有,他宁远又岂是那等为了银子坑害百姓之人? “吩咐下去,所有百善铺子发布告示,澄清此事。”宁远说道。 “明白!” 沈三忙下去安排了。 于是,就在当日下午,诸多百善铺子跟前皆出现了一则告示。 无数人围观过去,蜂拥之间,众人神色却是怪异不已。 “神仙快乐水,只是一种……饮用料品,所售,乃是这神仙快乐水的口味、口感、以及非同寻常的体验。” “此物,不能治病,更不能使人长生不老,望君等知晓。” 看了告示,许多人面面相觑。 其中,更是有人愁眉苦脸。 大家伙的长生的希望,破灭了。 原来,这神仙快乐水只是一种……饮料。 而且,据传,一只神仙快乐水,就要五两银子。 不能治病,又无法使人长生,这等价格……也太贵了吧? 也有人看了告示,不解似的询问掌柜:“这神仙快乐水,似乎,也就那么回事,何以卖的如此昂贵啊?” 掌柜沈七笑了笑:“如何贵了?” 那人道:“五两一只,只有区区一个竹筒,十分简陋,价格却达到五两,岂是不贵?” 沈七笑意更胜:“具体价格,百善铺子尚未公布,你,安敢言贵啊?” 顿时,周围众人一阵唏嘘。 这话……什么意思? 尚未公布价格……难道是说,这神仙快乐水,未必会卖五两?可能会卖的更低? “掌柜的,难不成这神仙快乐水卖三四两银子?” “卖一两银子吧。” “咱觉得买十钱较为合适……” 众人争先恐后的开口。 沈七却是摇头:“具体价格,明日开售便会公布,大家伙拭目以待。” 众人自是期待不已。 这价格未定啊,说不得会定在大家伙都能接受的价格。 如那煤炭,只卖一分钱,万一这神仙快乐水也十分廉价呢? 万众瞩目之下,新的一天,来了。 此一日,神仙快乐水开始售卖。 诸多百善铺子跟前挤满了人,长队回旋,已是排了两三里。 直到巳时,百善铺子开门,第一件事便是摆放出一个牌子告示。 “二两银子,一只!” 许多人惊叹。 这个价格,超乎了许多人的想象。 与大多普通百姓而言,这价格自是十分昂贵的。 可于一些富贵人家而言,这价格,相较于大家的预期,已是十分的低廉。 紧跟着,一些正在排队的普通百姓自是退离,排队之人,大大的缩减至不到三分之一。 神仙快乐水,在众人的期待之下,终于开售。 第一个身着华贵衣服之人走出,无数百姓纷纷围拢上去,期待万分。 “这位老爷,能否当场打开竹筒,叫大家伙也看看这神仙快乐水到底是什么啊?”有人问。 “没问题。” 那华贵之人也十分大方,当着众人的面,取来一个碗,打了开来。 倾倒之下,那碗中顿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气泡。 气泡炸裂之间,发出沙沙的响声,十分的悦耳。 “这……便是神仙快乐水吗?” “看起来,似乎与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啊?” “你傻啊,没看到这里面有许多气泡吗?哪里是水!” 一些人先后开口,跟着,不自觉的涌动喉咙……馋了。 莫说其他,这神仙快乐水,只一看便教人想喝啊。 在一群人的注视之下,那华贵男子端起碗,闻了闻,而后张大嘴,直接是一口将那一碗神仙快乐水喝了下去。 喝过之后,他睁大眼睛,仔细的感受着那神仙快乐水对身体的冲击,而后…… “嗝~” 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再跟着,整个人只觉得神情焕发,宛若有雄浑的力量自躯体勃然而出,神魂都跟着澎湃了! “爽!” “爽哉!” “无愧于神仙快乐水之名!” 那华贵男子豪放不已,深深的呼吸着。 众人见状,眼睛看的都直了。 这华贵男子喝了之后,宛如换了个人一般,振奋万分,难道……这神仙快乐水,当真有着非凡的口感与效果? 许多人好奇着。 而后,一些个家境不错之人凑在一起,商量之后,合伙购买神仙快乐水。 跟着,街面之上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现象。 许多人用碗喝着神仙快乐水,发出一道道惊天怒吼声。 “爽!” “爽翻了!” “卧槽爽啊。” “也太好喝了……” 无数人惊叹不已。 在这大街小巷,与众不同的口感,冲击着无数人。 这种味道,是大家伙先前未曾体味过的。 花些小钱,感受着非同凡响的口感,怎么了? 于是,也就在当日,又出现了一个神奇的组织。 ——合伙买神仙快乐水联盟。 将参与购买之人分为不同的区间,如你愿意出一百钱,没问题,当一些愿意出一百钱的人的钱数凑够二两,便买一只,将这一只神仙快乐水,平均分给购买之人。 “爽!” “我的神仙啊,太爽了……” “老子的魂儿都要飞了……” “爽爽爽!” 无数人在喝了神仙快乐水之后,几乎都是仰天长啸一般的大喊着,无形之间,竟是形成了一种莫名的规矩。 ——喝完就说爽。 仿佛某个人喝完之后没说这个字,那便等于没喝一般。 一直到了晚上。 街头小巷之间,仍旧隐隐有声音传出。 “爽!” “爽!” “爽死了!” 不同的声音自不同的地方传来。 百善铺子也因此赚了不少的银子。 晚些时候,宁远淡淡道:“卖了多少?” 第565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神仙快乐水的火爆,与宁远想象的差不多。 因为这玩意本身便是跨时代的产品。 故,一上市便受到追捧,自是半点不意外。 “公子,此一日共售卖神仙快乐水……一万一千只……”沈三激动道。 别人不清楚,他自是对这神仙快乐水的成本一清二楚。 其中最主要的原料便是一种神奇的白色粉末。 那种粉末与白醋混合一起,再添加些许的白糖,便成了神仙快乐水。 可以说,这一竹筒的成本,甚至不足十钱。 就是如此低廉的成本,却卖出了二两的天价,妥妥的暴利啊,简直比捡钱还要快。 “一万一千只,那就赚了两万两千两银子。” 宁远喃喃着:“还算可以吧,扩大生产规模,多招募一些妇人,同时也尽快将生意遍布其他地方的铺子。” 总体而言,这首日的销售量,还是相对较低的。 其中原因,主要与昨日的辟谣有关。 若未解释澄清的话,这首日破十万两银子都有可能。 当然了,他并不后悔。 这神仙快乐水,是一门长久的生意,在一两年内,很难有人模仿、抄袭。 其根源,自然便是那速达了。 速达,也就是后世的苏打,是一种碱。 在后世,一些个年纪稍大之人几乎都喝过这种自制的汽水。 苏打与醋反应,便会出现许多气泡(二氧化碳),再放入一些糖精或白糖,在炎炎夏日,那滋味……简直爽飞了。 而此刻,虽是冬日,但那前所未有的味觉,自也是刺激了无数百姓的味蕾。 “取一千两银子,送至云阳观,告诉那云阳道人,说这银子乃是奖赏,务必收下。” 宁远吩咐。 打水不忘挖井人啊。 同时也是鼓励云阳道人等诸多道士多多生产这速达粉。 另外一边。 一封加急信件送至王越的手中。 听闻是宁远的来信,王越很是意外。 他忙是展开信纸,仔细打量起来,可看着看着,神情也跟着怪异起来。 “这小子……什么意思?” “让老夫注重安全,勿要贸然出击?” “这是……瞧不起老夫吗?” 王越似笑非笑。 原本,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是那小子叮嘱他注意安全的问题。 想他王越活了八十多岁,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劳,战功赫赫,何时……又轮到一个年轻后辈来教他做人了? 当即,他甚至没有动笔,直接冲着那送信之人道:“告诉那繁昌侯,好意心领了,老夫王越,尚能饭否,区平叛米鲁区区小事耳,教他备好酒菜,数日后,静等老夫凯旋而归。” 却是没有回复一封纸信。 算是对宁远一番嘱咐的不屑,也是维护他这个百战之长的尊严。 仗,尚且没打,那宁远便叫他小心,虽是好意,同时也是对他王越的侮辱啊! “来人呐,通知下去,全速钱进。” 王越严肃开口。 莫说为朝廷打仗乃理所当然之事,便是为了证明自己,他也要以最快速度平叛那米鲁。 “区区妇人罢了,待得老夫大军抵达,便是她丧命之日!”王越目光深邃。 由于都是骑兵,中途又有服务区补给,无需担心粮草问题,日夜兼程,不过区区五日,大军便赶普安州。 短暂休整之后,王越先后下令,跟着又差“使臣”前往米鲁的营地传信。 “集结了十万大军?” “三日内必破我米鲁大军?” “呵呵呵……” 闻言,米鲁一阵冷笑。 她年纪不过三十左右,却是相当的豪迈,坐在临时制作的宝座之上,审视使臣。 那使臣被这般盯着看,背脊不由得泛起凉气。 怎么个意思? 难不成这米鲁要斩了他这个使臣? 足足看了小半刻钟,米鲁才不屑的笑道:“回去告诉那王越,要战便战,少用这等小把戏吓唬本天王,滚吧!” 那使臣便仓皇的离开了。 晚些时候,王越得到消息,怒色尽显。 他砰然拍在桌子之上,愤然道:“好一个贼人,胆大包天,竟如此不知悔改,来人,传我令,休整一夜,明日出征!” 一夜过后,王越开始点兵。 可很快他便发现了异样。 有超过二十多名将士因为无法适应此地的环境,竟是生了重病,未能来校场。 再一番询问,他发现将士之中得病之人,超过了五百人。 情况突发,有些棘手。 “所有身体不适之人,留在大营中!” 短暂思考之后,王越下令:“其余人等,随老夫,出征!” 很快,有近千人离开了队伍。 王越便率领四千人,带着火铳,虎蹲炮,直接开拔。 对于火炮、开花弹的威力,他早就一清二楚。 即便是这四千人,面对敌军万余兵马,也丝毫不怵。 一行人出征,行进在山谷之间,速度,并不快。 王越命探子再三查探,确认没有危险,才命大军继续前进。 过了一个山坳口,便是那米鲁营地的主要寨子了。 可还未等众人抵达寨子,便有探子回报,米鲁大军等人,全部离开了。 “离开了?” 王越诧异着。 竟是扑了个空。 他想了想,选择了一处相对安全的空地,再度命探子去寻找米鲁等人的踪迹。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有探子回报,发现米鲁等人就在几十里外的一座大山的山寨之中。 王越当即下令,大军开拔。 不多时,大军再度行进至一个山坳口。 道路两侧皆是大山,拗口狭窄,乃是绝佳的埋伏之地。 王越抬手,大军止行。 “此地甚是危险,派人前去查探!”王越吩咐。 这是一个将领的本能,同时也是为诸多将士的性命着想。 一旦敌人在此地埋伏,他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很快,有探子奔走四方。 但,还未过半刻钟,两侧的高山之上,忽而出现一阵响动,跟着便是磅礴大雨般的箭雨,自上方飞落下来。 王越恍然一惊:“撤,快撤!” 似是早就准备,大军撤离的速度极快。 可那米鲁叛军的箭矢的速度更快,不过转瞬之间便有数百人被留在了拗口处。 王越见状,目眦尽裂,却是再也不敢恋战,连连撤退。 一直回到营地,一番统算之后,伤亡的人数才统计出来。 此一战……此行,同折损了三百二十三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 “该死,该死啊!” 王越眼眶通红。 这贼人,十分狡猾,他们这边还未碰到敌人,便损失了三百多人啊! 如此一来,平叛之事,也就十分麻烦棘手了。 另外一边,京城。 清闲了数日之后,弘治皇帝来到内阁,眼见三位阁老正在喝茶,不由得笑了出来。 “来人,把茶水取了,上碗。”他随口道。 很快,一只只大碗上来,而后有小太监打开竹筒,在碗中倒入一定量的神仙快乐水。 三位阁老自是会意,共同端着碗,如敬酒一般,冲着弘治皇帝示意,而后同时一口饮下。 “爽!” “爽啊!” “何止是爽啊!” 三位阁老纷纷感叹。 弘治皇帝自也知道其中的典故。 在民间,喝过这神仙快乐水之后,都要说一声“爽”。 于是他笑了笑,点头道:“确实很爽!” 一番闲聊过后,弘治皇帝不经意道:“前几日,那宁远曾提及,王越出征,或可能败,三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唰的一下,三位阁老严肃起来。 第566章 无妄之灾 弘治皇帝看似随意提问,其中却是蕴藏着深意的。 他只是提及宁远说的一种可能,并没说宁远给出的见解与办法。 按照宁远的说法,对于那米鲁叛乱,朝廷这边应以安抚为主,控制住局面,徐徐图之。 这法子,乍听起来,十分的荒唐。 米鲁叛变,短短数日便聚拢了万人大军,朝廷若不狠狠打击其嚣张气焰,难不成眼睁睁看其做大吗? 可在事后,这一番荒唐的话,却是令他心神不宁。 左右琢磨,越想,便越担心。 万一,那王越当真失利了,与朝廷而言,便意味着极大的损失啊。 于是,担忧数日之后,他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将此事提了出来。 三位阁老闻言,却是一阵沉默。 对于云贵一事,他们自是注意着,包括一开始廷议平叛米鲁一事,他们也是赞同的。 大明兵强马壮,平叛,理所当然。 且王越率领五千精锐,再加上云贵的卫所将士,足可组成一支两万人的大军。 此等势力,对上米鲁那一万大军,自是没有半点问题。 偌大朝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越会轻而易举的平叛。 这,是共识。 就是如此,皇帝陛下却单独拿出来询问,便耐人深思了。 “陛下,臣以为,米鲁虽聚拢万人,却不过是一群游兵散将罢了,不足为惧。”刘健开口。 这回答,中规中矩。 意思很明显,仍旧相信王越能成功平叛贼人。 弘治皇帝点头道:“朕自也相信王爱卿可轻易平叛,只是宁远那小子提及,诸事有万一啊……假若王越失利,朝廷便无法以雷霆之势清剿叛贼。” 三位阁老会意。 这话表面意思是担心王越打不赢,实际却有意增兵云贵。 原本,满朝文武都认为率领五千大军足以平定米鲁,无人反对。 如要增兵,便得有一个由头。 而这个由头,自是不能由陛下提及。 刘健顺势道:“陛下既担心这万一,何不再派出大军,驰援云贵呢?” 刘东阳也跟着道:“陛下之忧,不无道理,毕竟那蛮人狡猾,王大人或可能失利。” “臣附议。”谢迁也十分赞成。 闻言,弘治皇帝略作思索,继续道:“再派军多少合适呢?” 刘健道:“实战,亦是一种训兵手段,臣以为,可增派万军,驰援王公。” 一万大军! 这已是相当骇人的数字。 要知道,云贵那边本就有卫所,可轻易筹集一万乃至于两万大军。 若再增派一万大军,整体的规模,已是逼近四万。 四万人,打那米鲁的一万人,将是不可想象的碾压态势。 “既如此,那便派兵吧。” 弘治皇帝严肃道:“另外,拟旨,告诉那王越,朝廷增派一万大军,教他务必一击平定那米鲁。” 君臣之间,演了一出戏,弘治皇帝便离开了内阁。 待得安静下来,三位阁老面面相觑,皆是一阵苦笑,似是一切已在不言中。 先前廷议,文武百官皆以为平叛米鲁等若是捡功劳,无数人争先恐后争抢着出征。 结果,到得眼下,朝廷却是再度给王越增兵一万。 这……简直就是生怕王越捡不到这个功劳啊。 那诸多武将知道了,怕是要气个半死。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方才,老夫险些以为陛下欲借米鲁之事,旁敲侧击,问及云贵诸多土司之事。” 刘健如没听到一般,垂头批奏疏。 倒是谢迁,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李公,慎言啊!” 李东阳缓缓点头。 关于诸多土司,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只不过平日里诸多土司相对老实,西南安稳,自不用朝廷操心。 可此一番,却是出了米鲁造反之事。 这一个造反,将西南整体的隐患牵扯出来。 土司自治,相对而言,不稳定。 接下来,朝廷应如何管制这诸多土司,便成了一个问题。 然而,满朝文武,或有许多人发现了此问题,却无一人提及。 “一切,便待王越平叛之后再行决策吧。” 刘健说了一嘴,内阁也就再度安静下去。 一纸令下,就在当日,一万大军便离开了京城,直奔云贵而去。 许多武官都懵了。 这是作甚? “某刚得到消息,陛下下旨,增兵一万,驰援云贵。”有人冷声说道。 “什么?” 一瞬间,诸多武官快要炸膛了。 那王越带领的五千大军会同卫所的将士,少也有两万兵马了,朝廷,竟然还增兵? 这不玩笑吗? 一万兵马,行军打仗,不要银子的吗? “为什么啊?” “这等捡功劳的事儿……还要增兵?” 许多人费解又愤然。 担心那王越打不赢,早如此,朝廷倒是派大家伙出征啊? “咱在早朝之事,可是说过三千兵马,足以平叛那米鲁……”有人冷着脸开口。 “别提了,快去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对,王公怕是刚抵达云贵一带,尚未开战便增兵,一定有问题。” 跟着,一番探查,最终,自宫中流出了消息。 原来,竟是那一夜,宁远深夜入宫,向陛下谏言,提及王越打不赢,建议陛下改换其他办法。 “这他妈的……” 许多人,几乎快气炸了。 这一切,竟是宁远那小子搞的鬼。 一番危言耸听之后,陛下担心王越会败,这才增兵一万驰援云贵。 “人呢?繁昌侯人呢?老夫要揍死他!” “一起一起,太他娘气人了,老子恨不得杀了那小子!” “那小子整日行踪不定,去找宁合雍吧。” 一群人,火气冲冲,直奔宁合雍所在的衙门而去。 此一刻,宁合雍正在与英国公张懋下象棋。 他们自是听说朝廷增兵驰援云贵之事了,却没在意。 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老宁啊,那神仙快乐谁当真好喝啊,只是老哥我家底太薄,不能时常喝,能不能教宁远那小子给老哥我便宜点?”张懋说道。 宁合雍却是笑了:“老张,这京城谁都可以哭穷,唯独你老张没资格。” 张懋斜瞥一眼:“神仙快乐水就算了,以后有其他好处,能不能带老哥一个?” 宁合雍满不在意的点头:“若可以的话,兄弟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张懋眼睛一亮:“好,这话,老哥我记得了,明年开春,这个忙,你必须帮!” 宁合雍皱眉。 明年开春? 帮忙? 不知为何,无形之间,好像被这厮给诓骗了。 二人继续下棋。 就在此间,一群人火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宁合雍,你这怂货,敢不敢跟老子单挑?” “是男人,就给老子出来,到校场,干一架!” “宁家俱是鼠辈……” 骂骂咧咧。 宁合雍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愕然。 第567章 其心可诛 宁合雍整个人都傻眼了。 好端端的下着棋,聊着天,招谁惹谁了? 结果,这一群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武将,上来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莫名其妙啊。 他愣了愣道:“诸位兄弟,怕是对咱有些误解吧?不如这样……”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直接打断。 “误解?误解个屁!” “就是,老子就问你这个怂货,有没有胆子干一架。” “说吧,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便出来!” 一群人吵吵闹闹。 旁边的张懋看不下去了,严声道:“诸位兄弟,出征在外,我等皆是过命的兄弟,现在无事,理应以和为贵,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仍旧不解气,冲着宁合雍一阵骂。 骂了许久,这才有人将朝廷增兵云贵的辛秘说了出来。 闻言,宁合雍也是无语了。 这事,竟然又是自家儿子的“功劳”。 一番危言耸听,使得皇帝陛下担忧,继而派兵。 身为臣子,自是不能埋怨君王,于是乎……自家儿子就成了大家伙撒气的目标。 张懋想了想,沉着脸开口道:“老宁,此一番,确实是宁小子的不对啊……” “而今大明强大,平叛区区米鲁之辈,不过是手到擒来耳。” “如此小事,那宁小子竟然说朝廷的五千大军打不过,这是对我大明诸多将士的……侮辱!” 张懋用上了极其严肃的两个字。 侮辱! 近两年,大明的将士,尤其是这经营,不知道吃下多少银子,战斗力直线飙升。 如此战力,与那米鲁叛军对比起来,说是一打二都不成问题。 再加上云贵的诸多卫所的将士,总兵马数量超过两万,平叛米鲁,说白了……有手就行。 而那宁远却说王越未必打得过米鲁,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就是,宁合雍,想必你不知道,宫中有消息传出,那繁昌侯可是说王越未必打得过米鲁,王守仁却可以,这,又是什么道理?”有人冷声喝问。 这话,便涉及到了宁远私心的问题。 宁合雍自是一清二楚,只得对着众人赔笑:“诸位兄弟,吾子年幼,不懂事,大家伙别见怪哈!” 跟着,他又道:“这样,今晚,百善大酒楼,咱请客,大家伙随便吃喝。” 闻言,诸多武将怫然作色:“谁差你这一顿吃食?” “就是,咱就是吃糠咽菜,也不吃你宁合雍的东西。” “大家伙走,去找宁远那小子去。” 言语之间,众人离开。 一直到了晚上,宁合雍仍旧在百善大酒楼摆了酒,跟着又命人先后邀请武将。 不出意外,当晚足足有数十名武将赶至。 大吃大喝之后,宁合雍醉醺醺的回到家,见了宁远,却是平静的坐了下去。 对于老爹的大醉,宁远半点不意外,他随口道:“今晚,在哪里喝的啊?” 宁合雍没有回应,缓缓道:“若是王越王公吃了败仗,又当如何?” 宁远诧异。 这事,老爹都知道了? 亦或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他略作思考,开口道:“打米鲁本不难,但我不建议强攻。” 宁合雍顿了顿,道:“朝廷又增派一万大军。” 宁远点头:“听说了。” 却是没什么表示。 朝廷增兵,那便意味着要以强势手段平叛米鲁了。 此一点,确实超乎他的预料。 他深夜入宫,本希望朝廷能以更柔和的方式解决问题,结果……万万没想到啊,竟是弄巧成拙,事与愿违、适得其反。 宁合雍想了许久,笑道:“儿大不由爹,好好干吧,无论做什么,老爹都支持你。” 宁远心底一暖,重重点头。 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早已列队,在这大明最为严肃之地,却有一道道私语声响起。 宁远这事,闹的越来越大了。 其中还有许多人准备参奏宁远一本。 为了让自己的弟子立功,妄议朝政,以王越或恐失利来惊吓陛下,这是祸乱当朝,妥妥的大罪啊。 很快,早朝开始。 一开始倒是十分严肃,几位大员提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 跟着,一番商议之后,弘治皇帝便准备退朝。 就在这时,一个个言官站了出来,对着宁远一番痛斥。 “陛下,宁远此行径,颇有以权谋私之嫌,理当彻查,且严惩不贷啊!” “臣附议,宁远此子,包藏祸心,妄言王公必败,其心可诛。” 诸多言官先后开口。 弘治皇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却隐隐厌烦着。 这几日他心神不宁皆因宁远的那一番话。 昨日,好不容易增派大军,定下大局,他也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 结果,转日来,百官又提及此事。 他当即严声道:“宁远深夜入宫,与朕私议,尔等如何得知这议论之事啊?” 唰的一下,诸多言官齐齐闭嘴。 这话,不能接。 接了便等同于监视皇帝陛下了啊! 而眼见诸多言官老实下去,弘治皇帝这才轻哼一声:“此事,勿要再提,退朝!” 百官自是不敢多言。 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急报、急报!” 嗯? 百官又是一顿。 急报,这是出事了! 寻常,若是官面上的捷报,传信之人则会一路传叫,将好事、喜事一路通报入宫。 而这急报,便意味着四方出现了紧急情况。 出事了! 弘治皇帝也是略微皱眉,不用吩咐,萧敬早已迈着大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萧敬取来一份奏报,小声道:“陛下,王越王大人的奏报。” 弘治皇帝一脸严肃,取了奏报,展开来看,越看,面色越发的深沉。 看完之后,他随后将奏报递给萧敬,长声一叹。 “这王越,当真是给了朕一份天大的惊喜啊!” 他呢喃一般的开口。 百官闻言,心底皆是泛凉气。 难不成,王越在云贵那边……失利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王越可是带了五千京营的精锐啊,一个个都骁勇善战。 毫不客气的说,即便是凭借这五千人去平米鲁,都易如反掌。 这……如何会败啊? 弘治皇帝侧头冲着萧敬示意:“念吧,教诸位爱卿听听,我等口中不堪一击的米鲁,到底……如何!” 话音落下,已是眉目凛然。 第568章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奉天殿,硕大而威严。 可此刻的大殿之中,却是异常的安静,文武百官仿似忘记呼吸了一般,皆垂着头,小心的等待着。 寂静如死,落针可闻。 在此间,萧敬略微扫视奏报之后,高声念了出来。 “臣王越……奉圣明,不敢懈怠分毫……抵达普安州便四方调查,寻得米鲁大营所在之处……差使臣……” “因此地天气与北方迥异,数百将士生病……” “臣率四千余将士攻打米鲁……米鲁等狡猾逃窜……臣追寻……遭遇埋伏……” 这份奏报写的很详细,也很认真,将事情的始末,讲述的一清二楚。 到最后,萧敬念出了伤亡的人数。 “此役,折损将士三百二十三人,另有五百余将士伤……” 话音落下,文武百官已是惊的不敢作声。 王越,败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王越可轻易得胜之时,王越,刚刚抵达普安州,便吃了一场败仗。 折损兵马,相对而言倒是不多……关键是,官军这边连敌人还没触碰到,便被那米鲁埋伏偷袭,只得仓皇败退。 这……不敢想象。 变故,来的太快,一时间,教人的思绪转不过来。 要知道,那五千将士,可都是京营的精锐啊。 就这般……败了。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徐徐问。 百官,皆默然无声。 王越王公可不是一般人,为朝廷征战数十年,战功显赫。 同时对战经验在朝廷之间,也是佼佼者,无论是眼界还是学识,都非寻常武勋可媲美。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大将,面对米鲁叛军,首战便溃败逃窜。 可以想象,那米鲁,可不是等闲之辈。 先前,大家伙都以为此行乃是捡功劳,到得眼下,哪里是什么功劳,分明是一块硬石头。 眼见百官不语,弘治皇帝再度叹息:“说来,朕也是惭愧万分啊。” “那一日,驸马深夜入宫,早已警醒了朕!” “可朕,却不以为意,才酿此祸端啊” 一番话落下,百官皆惊,瞠目结舌。 直到此时,许多人才反应过来,王越或败……竟是被宁远提前预料到了! 好小子……神了啊! 许多人骇然。 几乎满朝所有人都以为此战必胜,宁远,却是一语中的,猜到了真相! 这时,弘治皇帝侧头道:“传驸马吧,教他立刻入宫。” 另外一边。 宁远正在睡懒觉。 这几日倒是清闲,无外乎在家躺着数银子,顺便吃吃喝喝,逍遥又轻松。 可随着萧敬一行人的到来,宁远便知道,这清闲的日子,怕要暂停了。 他来到厅堂,懒洋洋道:“萧公公,何事啊?” 萧敬笑了笑道:“驸马,陛下召见,云贵那边,出事了。” 宁远骤然收敛面容。 王越王公,出事了?吃了败仗? 他预料之中,却不想看到的景象,发生了! 当即,他二话不说,随同萧敬入宫。 走到午门之时,恰好碰到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也是脚步匆匆,急促万分:“老宁,怎么回事?本宫得到消息,王越竟然败了,一切,都被你猜对了!” 他也是十分的吃惊。 原本,一切胜算在握,突如其来,王越,便败了,教人不敢置信。 宁远一脸严肃,摇头道:“看过奏报再说,臣担心这里面另有问题。” 王越败了,在他看来,实属正常。 可败的如此之快,倒是令人意外。 那米鲁再强,也不能在短短一两日时间内,挫败朝廷大军啊! 所以,他怀疑这里面还有着其他的因素。 譬如……安南国。 这安南原本是大明的属地,文皇帝数次征伐,才将此地拿下,结果因为当时朝廷的政策的问题,致使安南发生了一次次的民变,最终势大,打的大明朝廷无法控制整体局面。 后来,朝廷在无奈之下,只得与安南商议,将其变成了大明的藩国。 但这安南并不老实,表面上向大明称臣,可暗地里,却关起门来,当自己的皇帝。 非是如此,这安南国还野心勃勃,总想着扩大地盘。 就如此番,他便怀疑安南与米鲁接触了,为米鲁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若非如此,米鲁怎会如此强势? 要知道,云贵一带与安南接壤,若安南利用米鲁此人在云贵一带闹事,说不得当真成气候。 担心着,宁远进入大殿之中,看到了王越的那份奏报。 阅览之后,他彻底放心,而后……笑了出来。 他郎朗道:“陛下,臣以为……这是好事。” 最起码,就眼前来看,安南似乎尚未掺和进来,那么,朝廷的敌人便只有米鲁等诸多叛军。 打米鲁,那不是有手就行? 可这话落在弘治皇帝以及百官的耳中,却是异常的刺耳。 好事? 朝廷派出的大军,吃了败仗,是好事? 听听,这他娘的是人话吗? 损兵折将,他娘的好事? 当即,有一名武勋站出,冷冷道:“繁昌侯,你固然为朝廷立下诸多功劳,可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 宁远哼笑出来:“诸位大人,宁某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前一日,你等,还对宁某人口诛笔伐来着!” 唰! 朝廷顿时寂静下去,文武百官俱是低着头,尤其是武勋,皆老脸通红,羞愧不已。 便是那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也尴尬万分。 这……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宁远却继续道:“宁某,只是区区小人物,微不足道,位卑言轻,望诸位大人不要介意啊。” 唰唰唰! 诸多武勋头又低了几分,恨不得钻入地下。 丢人呐! 杀人诛心呐! 大家伙虽是错了,可这小子以来便一阵羞辱……嗯……还教人无法驳斥…… 让大家伙的老脸往哪里放?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却是轻哼咳嗽,故作沉声道:“繁昌侯,休得胡闹,朕问你,你,安敢断言王越必败啊?” 宁远顿了顿。 先前,他只是说王越或败,只是可能会败而已。 可到了皇帝陛下的口中,却成了王越必败。 这便耐人寻味了。 他略作思考,沉声道:“陛下,臣认为……骄兵必败!” 唰! 大殿之中,又是一阵噤声。 这话,波及面太广了,等若是骂了整个朝廷。 骄兵必败,这个“骄”,说的,岂不正是而今的朝廷? 先前,大家伙都以为此番出征乃是捡功劳,结果呢? 败了!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所谓的骄兵必败,可是连他这君王也算进去了。 他再度清嗓子,道:“朕问你,你为何说此番王越败的好啊?” 闻言,百官也抬起头来。 是啊,王越都输了,损兵折将,安敢言好? 第569章 一盘大棋 百官之中,许多人颜色不善。 这宁远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本就令人厌恶,但因宁远说中了王越必败,百官自是无言可说。 故,一个个皆等待着,看看宁远如何解释这“败的好”。 王越输了,朝廷损兵折将,这也能叫好? 众人注视之下,宁远则缓缓解释道:“陛下,王越王公虽是勇猛悍将,但对西南之事并不了解。” “就如此番,假若王公在西北行军打仗,定将是无往不利的,因为王公熟悉西北的地形。” “反观云贵一带,可谓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贸然出击,自容易被埋伏,吃败仗。” “臣之所以说败的好,是因为此败仗可令王公警戒起来,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宁远侃侃而谈。 道理上,自是没有任何问题。 无外乎吃一堑长一智。 而除此之外,他也是有私心的。 此番王越首战吃了败仗,日后,无论是是朝廷仍旧任用王越,或是派其他人讨贼,势必会更加小心,不敢轻易出击。 如此一来,便给了米鲁做大的机会。 米鲁部众增多,便会跟朝廷形成对垒、僵持的局面。 而这,便是他所想看到的。 他,想看到米鲁做大做强! 当然,这些话,他自是不能乱说的,一个不慎,很容易掉脑袋的。 期待叛贼变强,与谋反也没什么差别了。 听着宁远这番话,弘治皇帝想了想,道:“首战大败,你以为,接下来应如何处之啊?” 这是问策。 宁远想也不想,直接道:“臣以为应暂缓平叛,以安抚为主,徐徐图之。” 竟又是先前那番话。 弘治皇帝面色深沉。 说白了,便是不打,尝试性招安。 这……简直荒谬。 那米鲁都公然造反了,若朝廷积弱也就罢了,可尝试招安,可而今大明正当强盛之际,岂能不给那诸多叛贼颜色看看?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方,有言官开口:“繁昌侯,贼人造反,而今已然势大,岂是你想安抚便能安抚的?” “不错,西南之地历来不稳,此一番有米鲁作乱,若朝廷不加以震慑,日后,再有人作乱又如何?若不雷霆平叛,天威,又当何在?” “呵呵,老夫倒是觉得繁昌侯这番话有些意思,只是,繁昌侯,你……可安抚那米鲁,继而招安吗?” 面对诘问,宁远倒是认真思索起来。 这个时候,他,能招安米鲁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原因很简单,米鲁大败朝廷大军,正是得势之际,甚至有可能目中无人,岂会轻易招安? 于是他平淡道:“未必能。” 这是一个有些模糊的答案。 能否招安?不一定! 当即,那言官冷笑出来:“你方才说以安抚为主,可你自己尚不能招安那米鲁,岂不是自相矛盾?哼,可笑至极!” 宁远却是头也不回,平和道:“若是朝廷未曾平叛,定可招安。” 唰! 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寂静。 许多人是又气又怒又无力。 这话,什么意思? 假若朝廷不攻打那米鲁,便可以招安,岂不是不加掩饰的讥讽朝廷的大策? 因为哪怕至今为止,满朝诸公都仍旧认为应该平叛啊。 也是这时,大学士刘健开口:“繁昌侯,既未必能招安,假若朝廷再延缓平叛,在此间,那米鲁岂不会壮大声势,使得朝廷更难平叛?” 闻言,宁远眼中上过一抹异色。 这刘公,当真是一语中的,直戳重点。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直接驳斥道:“刘公,米鲁未必会做大。” 这就是强行辩解了。 你说米鲁会做大?我却说米鲁未必会做大,耍嘴炮。 因为当下任何一种假设性的可能,未必会真的发生。 刘健闻言,便没有作声。 身为当朝阁老,他总不能与宁远当场辩论。 可却有言官冷笑道:“简直胡说八道,刘公言之有理,你却强行辩解,无理无据,小儿狂吠耳!” 宁远没有接话,就那般如老道一般的站着,仿佛无话可说一般。 弘治皇帝见状,自也知道宁远被刘健驳斥的哑口无言,也就说明,宁远亦不能解释为何以招安为主,从侧面证明了,宁远的方略,是错的。 于是他也没在意,转而问道:“诸位爱卿,王越可否继续担此重任啊?” 言外之意是询问百官,是否应该更换主帅。 一些武勋蠢蠢欲动,三位阁老却先后开口,仍旧认为应用王越平叛。 原因是王越已经吃过一场败仗,继而有了平叛经验,不应轻易更换主帅。 早朝,至此结束。 回到内阁之中,三位阁老沉寂了许久。 李东阳忍不住道:“不知为何,吾总觉得宁远那小子好像是在……下一盘大棋。” 谢迁笑了笑道:“刘公,敢问您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李东阳会意。 言外之意是说那宁远明知道满朝皆赞同平叛米鲁,却公然唱反调。 这事,换做朝堂大部分的百官身上,怕都不会、也不一定敢。 他不由得诧异道:“那小子,到底想做什么?刘公,您以为呢?” 刘健缓缓摇头。 通过宁远的种种举动来看,他发现,那小子并非想通过招安等平和的方式解决米鲁叛乱一事,反而更像是……朝廷不应平叛。 贼人反叛,朝廷置之不理……这,简直不敢想象。 他叹了口气道:“老夫也是看不懂啊。” 也是这时,东宫之中。 早朝过后,朱厚照便将宁远叫了过来,闲来无事,便烫了火锅。 吃了半晌之后,朱厚照严肃道:“老宁,你在朝堂之上的言论,本宫,想了许久。” “本宫以为,你的那些话,或有一些道理。” “只是,本宫很好奇,你如何看待王越王公平叛一事啊?他,可否能赢?” 这话,他本无需过问的。 因为朝廷已然增派了一万大军,云贵一带平叛的兵马总数,已逼近四万。 这等兵力,打那米鲁,只要小心一些,可谓是势在必得。 可由于宁远精准的猜中了王越首战将败,令他起了疑心,才有此一问。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宁远笑道。 “当然是真话……算了,你还是说假话吧。”朱厚照已是有了不妙的感觉。 “此番……” 宁远拉长声调:“王公定马到成功,平叛贼人。” 朱厚照顿时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难道说,老宁仍旧认为……王越会败? 第570章 必尝一败 朱厚照暗感吃惊。 先前,老宁精准的猜测到王越会败,难不成,此一番……又要猜对? 王越,这位大将,会再度败北?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为什么啊?” 宁远随口道:“只是一种感觉,或许不会大败,但极有可能接连受挫。” 朱厚照凝眉,忍不住道:“可你在早朝之时,分明说王公吃败仗是好事啊。” 宁远点头:“是啊。” 朱厚照:“……” 王越失败,便可吃一堑长一智,这,确实是好事,可为接下来平叛米鲁增长许多经验。 可眼下,再听宁远这番言语,那所谓的好事……似乎有些诡异啊。 他不解道:“所以,老宁你在早朝之上,说王越败北是好事,乃是……随口胡诌的?” “唔……” 宁远想了想:“也不尽然吧,假若此番王越再败,臣之弟子王守仁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朱厚照:“……” 他瞪着眼,狠狠的盯着宁远。 这混账……记仇啊! 之前,王越出征之后,宁远曾提及,教他告知王越,放慢剿匪进度,最好不打。 当时,他也没太在意,甚至驳斥了宁远的观点,认为朝廷理应强势剿匪。 跟着,他又隐晦的提及了王守仁可平米鲁,王越也可以。 结果呢? 这混账竟是此时拿来说事。 “本宫,才看清你,你竟是这等记仇小人。” 朱厚照冷哼:“不似本宫,你回想一下,本宫,何时与你记仇过?小家子气,娘们儿,呸!” 宁远笑呵呵的吃着火锅,许久不语。 朱厚照看了看,正色几分道:“好了,都过去了,说真的,老宁,王越,为何会再败啊?” 宁远这才放下筷子,认真思索起来。 他在考虑要对太子殿下交代哪些内容。 和盘托出,亦或是说出部分计划。 最终,他缓缓道:“殿下可知道,此番米鲁造反,朝廷最大的敌人是谁?” 敌人? 敌人不就是米鲁等众多叛贼吗? 朱厚照费解。 宁远继续道:“殿下,臣本不喜阴谋诡计,但通过此事,臣希望您能懂的更多。” “殿下,请记得,无论到任何时候,一定要分清谁是朋友,谁的敌人。” “与米鲁造反而言,我等,有朋友也有敌人。” “于江山社稷而言,亦是如此。” “有时候,敌人亦是朋友,有时,朋友也是敌人。” “就如你我,本为储君与臣子,私下里关上门,亦可当兄弟,可假若有一日,当臣成了您的敌人,也请您不必手软。” 言尽于此。 这也是他近来被皇帝陛下质疑的一番感慨,借此机会,有感而发。 对面,本懒洋洋坐着的朱厚照身躯已是僵直。 这番话……振聋发聩。 其中道理,言简意赅。 分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就是这般简单。 他想到了西山最初那一批流民,原本,朝廷本准备派兵弹压的,可当他于宁远将那些流民安置在西山,给与他们活下去的生计,所有流民,都成了良民,都安分了,且兢兢业业。 与朝廷而言,那些流民,是危险的。 可只要稍加变通,流民便成了大明忠诚的子民。 这里面的关系,是何等的微妙? 又如眼下,那米鲁的诸多部下表面上看是反贼,可是,那些人,当真愿意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造反吗? 若能安稳的活下去,谁又愿意冒险呢? 于是,他明白过来,米鲁的叛军,并不可怕。 其中贼首,最多也就是数十人、数百人罢了。 再然后,他也明白为何宁远为何建议慢点打、最好不要打的建议的深奥之处。 米鲁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啊! 若朝廷操作得当,米鲁的诸多将士、部下,便可能成为……“朋友”! “明白了,本宫……都明白了,好一个朋友与敌人啊,当真发人深省!” 朱厚照感慨着:“本宫甚至觉得,那四书五经加起来,也不如老宁你这一番话有道理,本宫,懂了!好妹夫,好兄弟!!!” 说着,他抬起酒杯,略作正式一般道:“干一杯?” 宁远抬杯:“干杯!” 朱厚照补充:“为我们的兄弟情,干杯!” 叮当。 两只玻璃杯相碰。 一杯过后,朱厚照吃了一口牛肉,砸吧砸吧,忽而笑了。 “老宁,你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朱厚照问。 “什么?” “本宫在想,何以诸多朝代,包括那极为强大的唐,国祚也未超过三百年呢?”朱厚照道。 宁远暗自一惊。 太子殿下这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强啊! 历史上,无论一个朝代如何强大,其国祚,从未有超过三百年的。 如大唐,约为二百八十九年,如这大明,史上,不过延续了二百七十六年。 太子殿下竟是想到了如此调转的问题,或许,在未来,某些问题,会因此避免。 他故作不解道:“为什么呢?” 朱厚照摇头:“不知道,或许本宫还要慢慢的探索,有时候本宫回想,许多老祖宗的志向皆在万世永昌,呵呵呵……竟是如此的可笑。” 宁远便不好接话。 朱厚照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喝酒喝酒,喝他个烂醉。” 当日,二人喝的烂醉如泥. 一只到第二日,太阳已是晒了皮鼓,朱厚照率先醒来,推了推宁远,宁远却是睡的如死猪一般。 “你这混账,本宫还以为你多能喝,酒量,不过如此罢了,哈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 不多时,有小太监过来传旨:“殿下,陛下命您去文华殿,旁听经筵。” 朱厚照会意。 这经筵乃是御前讲席,是诸多翰林与百官为君王、太子讲述四书五经以及家国政事的……讲座。 想了想,朱厚照道:“照顾好老宁,本宫先去经筵。” 很快,他来到文华殿,诸位师傅已然就位,跟着便开始讲了起来。 今日,主讲的乃是米鲁叛乱之事。 诸位师傅皆从各个方面分析之后,认为王越定能平叛米鲁,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朱厚照却是淡然一笑:“本宫倒是觉得……接下来,王越必尝一败!” 嗯? 诸多翰林,包括弘治皇帝瞬间望了过去,大感意外。 第571章 第一场交战 朱厚照一番话,将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诸多翰林、大员给惊住了。 王越……还会再败一次?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朝廷已然增派一万大军,总兵力将近四万,而那米鲁,只有一万余大军,数量上,对比下来,便是稳赢的。 再加上那王越已然吃过亏,接下来定会小心翼翼,岂有再败之理啊! 此一点,几乎是文武百官的共识。 然而,眼下,太子殿下却突然发声,说王越还会败。 “太子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弘治皇帝平静道:“只是,太子为何敢如此断定啊?” 朱厚照自是没提及朋友与敌人之事,他换了一个口吻,直接道:“原因,很简单。” “先前,刘公曾提及,王越此番挫败,定会更加小心,如此便会给那米鲁更多的扩大实力的时间。” “而当米鲁做大,王越再行平叛,便会越发的困难。” 观点,竟是与宁远昨日当朝提及的观点,截然相反。 首战挫败,王越理当小心,如此可避免被敌人偷袭。 可如此一来,便会耽搁许多时间,给那米鲁做大的时间。 可若朝廷命王越快马加鞭的平叛,说不得……又会被那米鲁打的措手不及。 相互矛盾! 可偏偏,这两种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 文华殿内,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也是十分的严肃,沉声道:“如此,皇儿以为,朝廷应如何平叛啊?” 这雷霆平叛不对,谋后而定再平叛,也不对。 到底,怎样的对的呢? 朱厚照想了想,缓缓吐出几个令众人骇然的字:“简单,干脆……别打了。” 唰的一下! 大殿之中,空气宛如被抽空一般,一个个皆是惊骇的看着朱厚照。 不打了? 米鲁反叛,不打了? 这不开玩笑吗? 很快,有人猛然发现,太子殿下这言辞,竟是与宁远……有些相似。 弘治皇帝最先忍不住道:“太子,若不打,便要招安,你以为朝廷可以招安那穷凶极恶的米鲁吗?” 朱厚照满不在意:“试过才知道。” 弘治皇帝:“……” 已是有些无语了。 什么叫试过才知道? 叫这偌大的朝廷好声好气的与叛贼商议招安事宜吗? 朝廷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好了,太子,勿要胡说,今日经筵,罢了吧!” 弘治皇帝吩咐。 不多时,他却是与三位阁老坐在一起,开始商议起来。 不得不说,太子朱厚照这番话,很有道理。 但宁远在朝堂之之上的那番话,也有道理。 这打的慢了不行,激流勇进又不行……着实教人为难啊。 许久之后,刘健道:“陛下,臣以为,这其中可能涉及知行合一的学问。” “王越王公首战告败,乃是对那米鲁叛军的认知不足。” “假若王公将米鲁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此前一战,未必会败!” 这话,倒是触及了王越先前战败的根本了。 是啊,假若王越能彻底摸清米鲁的底细,从容应对,或许,首战未必会失利。 紧跟着,弘治皇帝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心底一颤。 他分明记得,在王越出征之时,宁远提及,王越或会失败,可若换做王守仁,便可剿匪。 原来如此啊! 王越之首战告败,乃是对那米鲁叛军的认知不足啊! “大伴,拟旨,命王越审时度势,知行合一,尽力……平叛匪患。”弘治皇帝吩咐。 而也就是当日,随着一则消息传开,朝野之间,几乎快炸锅了。 太子殿下,竟如先前宁远一般,预言王越或再添一败! “不会吧?还要败?那可是近四万大军啊!” “不应该的,王公骁勇善战,岂会轻易再败?” “不错,王公,一定会顺利平叛米鲁的。” 许多人议论着。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普安州。 大营之中,王越已是喝的烂醉如泥。 这两日中,他几乎是醒来便喝、喝完便睡,如废人一般。 一直到了第三日,醉意熏熏的他无意间捡起一份书信,仔细看了看,顿时如醍醐灌顶。 那书信是宁远写来的,前前后后主要是嘱咐他注意安全,且要小心米鲁。 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而现在,再回头看来,假若前两日听从宁远的嘱咐,小心一些,首战也未必会告败啊! “自作孽啊!” 王越趴在案桌之上,年逾八十的他,竟是泪珠子涌了出来。 先前,他如其余朝廷武勋一般,皆以为此番平叛乃是捡功劳。 直到首战失败,他才逐渐意识过来在,这米鲁,非同小可啊! 兵马虽是不如朝廷这边多,行军却是异常狡猾。 “接下来,可要小心些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始琢磨起来。 也是这时,忽而有手下来报。 米鲁“使臣”来访。 “区区小贼,也敢称来使?” 王越愤然,却是按捺着道:“叫进来。” 很快一名年轻的壮汉走了进来。 似是懒得多言语,那汉子当即将一封书信丢给王越,操着不流利的话语道:“自己看。” 王越展开信件,上面只有几个大字:一日后,可敢八部山一战。 竟是那米鲁主动约战。 一刹那,王越是兴奋且愤怒的,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 叛贼,主动约战朝廷的平叛大军,不对劲啊!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小心着,却还是答应下来:“可以,告诉那米鲁,八部山,决一死战!” 来使阿宝从容离去。 王越这边当即安排起来。 为了避免上一次被偷袭之事发生,他当即命人在八部山山顶埋伏起来。 把各个山头率先占领,如此,便不怕那米鲁在高地偷袭了。 非是如此,就在当夜,他派出数十股斥候,先行探路,且查探四方动向,提前做好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 到了第二日,几十里外的八部山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有斥候发现了大量叛军的动向。 “来真的?” 王越惊疑不定。 叛军,当真要与朝廷大军决一死战? 不可能的啊! “留下两千……五千将士看守营地!其余人等,随同本官,应战叛贼!”王越下令。 于是,就在当夜,王越率领集结而来万余兵马以及五千京营将士,开拔。 直奔八部山而去。 平叛大军,与叛贼的第一场交战,即将拉开。 第572章 粮草被烧 “你们觉得,可还有遗漏之事?” 夜里,赶往八部山的路上,王越询问左右之人。 他总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平日里,叛贼躲着官军还来不及,眼下竟是主动约战了,十分的古怪。 与此同时,面对叛军的挑衅,官军这边若是不予以反击,岂不是堕了朝廷之威严? 所以,哪怕明知道此中有问题,这一仗也必须要打。 而要打,便要提前准备万全。 如营地,他足足留下了五千人马驻守,以防那米鲁的偷袭。 又如为了避免上一次那般被埋伏,他早已提前命人先去占领山顶的有利地形。 如此,非但可以避免被以高打低,还能反过来打那米鲁。 还有便是粮草问题。 因为路程较近,故粮草可以殿后,只需带上些许吃食,填饱肚子,等待打完了仗,粮草补给也就跟了上来。 “大人,在您的布置之下,我等早已准备万全,无论那米鲁耍什么花招,咱都无需惧怕。” “不错,这一次,万无一失,定能将一举平叛那米鲁!” 左右之人先后开口。 即便是跟来的中官杨友,也就是督军的太监都跟表示认同:“王大人此举,定可以打的那米鲁屁滚尿流。” 闻言,王越点了点头。 总体而言,他这一番的布置,还是相对不错的,最起码不用再担心被打的措手不及了。 “既如此,那便决战八部山吧!” 王越目光沉着。 首战失利之后,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再加上米鲁主动挑衅约战,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所以,他也是下了狠心,准备一战之下,彻底平叛米鲁。 天亮之际,一万五千余将士来到了八部山跟前。 这八部山有着一大一小两个峰,中间,则是一条可以勉强通行数人的羊肠小道,地势十分的险要。 王越见状,先是派人探查暗中埋伏的弓箭手,在得知弓箭手几乎将两个山几乎都占据了,这才放心下来。 “那米鲁将决战地定在此处,定是准备埋伏我等,却不想,我等,竟是提前准备埋伏了,哈哈!”中官杨友大笑。 “不错,这一次,看那米鲁还有什么本事。”左右之人也跟着开口。 闻言,王越却是摇头。 他严肃道:“诸位,万不可小觑那米鲁啊。” 此番,官军这边看似准备万全,在这八部山占尽了优势。 可越是如此,问题才越大。 那米鲁不傻,反而还十分狡猾。 明明将决战地定在这八部山,反而半点准备都没有,可能吗? 狐疑着,王越开始派人探查中间那羊肠小道是否有陷阱。 结果,没发现任何陷阱。 “怪了,太怪了。” 王越喃喃着。 山上没有埋伏,仅有的一条羊肠小道又没有陷阱,那米鲁是来打仗的吗? 他侧头道:“可有叛贼的动向?” 有人回应:“根据探子最新传回的消息,那米鲁率领万余大军,暂停在八部山后的一里处,随时准备动手。” “嗯。” 王越深深的沉了口气。 越发的不对劲了。 表面上看,那米鲁像是真的要跟朝廷大军会战,可却没有任何准备,准备跟朝廷大军硬碰硬? 找死吗? 不可能的! 王越眯着眼,望着远方。 羊肠小道中间,没有陷阱,并不代表在另一侧,没有陷阱。 此地地势险要,仅能容数人通行,朝廷的一万大军若要过去,需要很长的通行时间,届时,米鲁便可以堵着官军打! 所以,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米鲁定会采用……诱敌之术! 通过各种办法,将官军诱引到另外一侧。 “王大人,米鲁来了。”中官杨友说道。 “哦?” “就在那山坳的另一侧,扬言要见您。”杨友说道。 “嗯。” 王越点了点头,准备过去会一会那米鲁。 上一次吃了败仗,连叛军的身影都没看到,简直就是他王越这八十多年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多派斥候,查看四方动静。” 他吩咐了一嘴,带着近百人,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两刻钟,来到山坳口的另一侧,在距离对面约百丈处停顿下来。 王越高声喝问:“来人可是叛贼米鲁?” 对面,穿着红色大袍的米鲁催马上前几步,同样喝道:“来人可是王越老贼?” 身为贼人,却辱骂朝廷命官为贼。 王越怒色尽显:“区区蟊贼,只会口舌张扬,可敢与吾一战?” 那米鲁再度催马上前几分,而后……仰天大笑。 笑声,在这山谷之中回荡着。 很快,她骤然收敛笑容,不屑道:“王越老贼,你不讲究,提前安排人埋伏在此,畏畏缩缩,鼠辈而已,不配与本天王一战!” 对面,王越已是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怒色尽写在脸上。 但此一刻,他的头脑却是十分冷静。 这米鲁,果然使用了激将法! 他当即挥手道:“多说无益,开战吧!” 那米鲁也是伸手一招:“兄弟们,冲!” 二人撤退,跟着,双方大军开始冲杀。 由于米鲁占据了山坳口的优势,迅速集结了大部兵马。 而官军这边,却是由于道路狭窄,只有数百人集结过来,劣势尽显。 退后的王越见状,高声一喝:“放箭!” 很快,埋伏在山上的数百弓箭手放箭,但因为山体太高,再加上又突出的岩石遮挡,落下来的箭并不多。 米鲁的大军浑然不惧,迎着稀稀疏疏的箭矢,迅速冲入狭窄的山坳之中,快速向前推进。 王越再度出声:“点燃虎蹲炮。火铳手准备!” 轰隆! 轰隆! 两枚炮弹落在前方,当即炸的附近数十叛军翻飞,两侧岩石碎裂四溅,又伤了许多叛军。 此一刻,官军的装备优势,真正的显现出来。 尤其是在这羊肠小道之中,几乎是百发百中,叛军,都成了靶子。 转瞬之后,已有近百叛军受了伤。 而叛军的头领阿宝眼见除了火炮之外,已有一只只火铳竖了起来,当即下令:“撤,快撤!” 诸多叛军忙是转身过去,快速撤离。 “大人,怎么办?”有部将问。 “清点伤亡,准备班师回去。”王越平静开口。 他很清楚,这是米鲁的诱敌之计。 即便这一万五千人马能通过羊肠小道,等待官军的,怕也是早已准备好的陷阱,更何况米鲁未必愿意朝廷官军顺利通过这个小道。 于是,在诛敌数十人,拿下一场胜利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命人撤退。 清点完毕之后,大军撤离。 走出山坳那一刻,王越抬头看了看,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无论那米鲁有着多少阴谋诡计,这一仗,打完了,还拿了一场小胜,于朝廷那边,也能交代过去了。 王越放松下来,诸多将士也跟着放松了。 中官杨友笑道:“若是换做先前,诛杀敌人四十有三,足可称之为一场大捷了。” 王越也跟着笑了:“是啊,但这是好事,朝廷,强大了,不再惧怕任何敌人,我等呢,也应该紧罗密布,筹划一番,尽快平叛米鲁。” 一行人说说笑笑,朝着普安州营地的方向撤离。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眼见诸多将士已是有些疲惫,王越便下令,在一处空旷地原地休整起来。 “咕噜。” 坐在地上,中官杨友的肚子叫了一下。 王越与几名将士相视一眼,淡笑出来。 大家伙只吃了些许东西,又与那米鲁打了一仗,在那紧张的气氛之下,体力消耗极大,方才又断断续续的走了一个时辰,不饿才怪。 “说来,老夫也有些饿了。” 王越笑道:“不过,想来,粮草也应该快到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命将士们就在此处歇息吧,吃过了东西再回去营地。” 于是,大军干脆停顿下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忽而有探子自远处疾驰而来。 来到跟前处,那探子焦急道:“大人,不好啦,粮草,被烧毁了!” “什么?” 王越豁然起身,双目圆睁。 第573章 生死困境 闻言,王越当即严肃起来,同时,背脊也有阵阵凉气升腾。 粮草……被烧了? 没了? 他定了定,严肃道:“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探子道:“下官等奉您之命,运送粮草,走到半途之时,两侧山林突然有一伙贼人窜出,诸多火头军尚未来得及动手,那诸多贼人便将火油浇在了粮草之上。” “紧跟着,一把火之下,所有的粮草都烧了起来。” “下官等本想救火的,可奈何那山路之间,四处皆是茂密丛林,根本寻不到半滴水,只得眼睁睁看着粮草被烧的精光。” 话音落下,附近的一些将领都傻眼了。 粮草没了! 岂不是意味着大家伙要饿着肚子,返回普安州的大营? 王越却是想到了更多。 在听到粮草被烧毁的瞬间,他刚刚放下不久的心,便再度提了起来。 粮草被烧事小,大家伙即便已饿着肚子,也能挺着、熬着走两个时辰。 问题是没了粮草,诸多将士几乎没有多少体力了,若在这个时候叛贼突然杀来,算上弓箭手在内的一万六千余大军可就危险了。 他当即侧头,严声道:“先前探知的消息中,叛贼大军共有多少人?” 有将领想了想:“只是万余……” 王越催问:“有没有更精准的数字?” 那将领想了想:“大概……一万三千余人。” 王越点头,这才轻松了几分。 米鲁的叛贼大军的总人数,也就是这个数字,说明方才那一战,应是出动了所有的人马。 而这也就意味着,在此地到普安州的路上,应该没有伏兵。 那米鲁等人总不能从八部山的另外一边飞过来吧? 况且他这边也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至今为止,尚未发现米鲁等人自八部山那羊肠小道追来。 没有伏兵、没有追兵,与诸多将士来说,本是好事。 反正也就是两个时辰的路程,走回去便好。 只是…… “王大人!” 中官杨友开口:“咱以为应命将士立刻前行,返回营地。” 王越却宛如没听到一般。 琢磨之后,他严声开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只会越来越累,假若那米鲁安排了伏兵,我等,必将遭受重创。” “吩咐下去,所有将士,继续休整,派出少许人马入山林寻找野果子。” “另,派人回营地,再行运送够将士们一顿饭的粮草过来。” “还有,增派探子,注意沿路动向。” 王越一番安排。 紧急之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一万余大军,不能乱动。 本来就饿着肚子,强行回去,可能走一个多时辰便体力不支,极容易饿晕过去。 届时,一旦有伏兵杀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倒不如留在原地,节省体力,再加上些许野果子的补充,即便有伏兵,将士们也有一战之力。 吩咐过后,许多将士行动起来。 不多时,王越吃着野果子,目光,有些深沉。 “王大人,这云贵一带,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您可要小心着些。” 中官杨友开口道:“您看这天色,乌云遮空,说不得一会就要下雨,停在此地不走,将士们淋了雨,极容易生病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王越仍旧如没听到一般,缓慢的吃着果子。 他岂会不知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道理? 此一番,最大的问题便出现在“地无三尺平”上面了。 原本,为了粮草的安全起见,他防备又防备,足足募集了近千人的火头军,负责运送粮草。 却不想,粮草还是被烧了。 这主要原因便是行走在路上,视野太狭窄了,即便是斥候也未必能将这山林里面的所有动向摸的一清二楚。 就如火头军,哪怕近千人护卫粮草,那叛贼突然自山林之中杀出,还不等诸多火头军动手,便接近了粮草,在粮草上面浇油,继而烧毁。 还有那天无三日晴。 此刻天色暗淡,随时可能下雨。 按照杨友所说,将士们当真淋了雨、害了病,也是及其棘手的事情。 “咔嚓!” 豁然间,天空之上划过一道闪电,跟着便是雷声大作。 不过数个呼吸之后,便有细密的雨点垂落而下,顷刻之后,大雨于是如瓢泼一般。 中官杨友双手护着头,焦急道:“王越,还不走?你想看到将士们活生生饿死在这里吗?” 王越无动于衷。 杨友大喊:“下雨路滑,道路泥泞,等到天黑,营地的粮草也未必能运送过来,将士们又淋了雨,身体透寒,不饿死也冻死啦!” 王越冷漠道:“恐有埋伏!” “埋伏你大爷!” 杨友破口大骂:“那米鲁所有人马都在八部山另外一侧,又没有追过来,哪里会有伏兵?” 王越道:“小心为上。” 跟着,他又冲着诸多将士吩咐:“兄弟们,尽量聚在一起,互相挨着,还有便是,小心火铳、火炮、炮弹淋雨!” 诸多将士按照吩咐,行动起来。 这众多人聚在一起,虽是淋着雨,却也感觉没那么冷了。 至于诸多火器,早已放入几个携带的营帐之中。 一万六千余将士,在这普安州的冬日里,淋着冷雨,互相依靠着,不知觉间,竟是有些绝望。 大家伙的“家”,也就是营地,就在二十多里外。 若是普通的道路,不需半个时辰便可以抵达。 可这山路曲折绵延,行走困难,便要两个时辰。 明明,家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一般,却又是那般的遥远,仿似那生与死的距离…… 足足过了一刻钟,终于有探子来报。 却是一个坏消息。 云送过来的粮草,被困在了山道间,泥泞的道路似的粮草车行动极其缓慢,天黑之前可能无法抵达。 这下,中官杨友几乎快崩溃了。 天黑之前过不来,夜间行动就更加不便了。 诸多将士心心念念的粮草,遥遥无期啦! 他再度看向王越,目眦尽裂一般道:“王大人,再不走,将士们极可能哗变,你可要想清楚……” 王越抬头看了看。 淋雨之后,已是有许多将士瑟瑟发抖着。 再看这四周附近的稍有的野果子,也都被采摘吃光了。 再这样等下去,将士们极有可能被冻死、饿死。 那么……继续启程,返回营地吗? 道路泥泞、本饿着肚子的将士们越走越累,若在路上遇到伏击……这诸多将士,很可能十不存一。 于是,他狠心一下,高声道:“兄弟们,叛贼米鲁,狡猾至极,我等若继续前行,定会疲惫万分,届时,只需区区数千人马,便可将我等诛杀殆尽,所以,万请兄弟们,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声音落下,一片寂静。 诸多将士,目光已是有些呆滞,闻所未闻一般。 显然,他们对王越这个说法,是不认同的,便不好言语。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一座矮山之上,简易的寨子之中。 一身红袍的米鲁正在喝着酒。 “嘶!” 一口酒下肚,她长长的吸了口气,眼睛通亮,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好酒啊,比那寻常的酒,辛辣了数倍,且十分甘醇。” 下侧,那阿宝笑道:“这酒,在各地的百善铺子都十分少见,能得这一壶,已是十分难得了。” 米鲁若有所思:“所以呢,你弄来这酒,有什么目的?” 阿宝怔了怔,摇头道:“没有……没有目的的,只是知天王您喜好饮酒,便用了些心思。” 米鲁哼笑:“本天王已然二十八岁了,嫁与那隆礼十余年却没有子嗣,你可知,这是为何啊?” 阿宝没有作声。 米鲁又道:“本天王又知道,你可是与一些个女子有染,却故作不知,这,又是为何呢?” “原因很简单,你阿宝,是本天王手下的得理干将,” “待得成就大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了,先不说这些。” 她放下酒碗,严肃道:“那边的动静如何了?” 阿宝道:“还没有动静。” 米鲁想了想,忽而笑了:“想不到,王越这个老……老王八倒是挺能忍的,呵呵,只不过他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接下来,我等,便一起欣赏这场大戏吧。” “毕竟,还折损了几十名兄弟呢……” 言语之间,她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第574章 错了,又对了 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两刻钟。 一片空地之上,一万六千余将士也彻彻底底的淋了一场大雨。 终于,大雨停了。 在王越的命令之下,诸多将士开始活动起来,开始去更远的地方采摘野果子。 野果子虽少,但在努力采摘之下,平均下来,一人倒也吃了一颗。 而后,便开始再度休整起来。 等着等着,天色逐渐暗淡下去,最终,太阳落山,四野的山林,陷入一片寂静。 为了驱寒,空地之上燃起了一篝又一篝火,将士们聚在一起,取暖驱寒,又可烘干衣物。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 王越在得知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便命人将采摘的野果发放下去,同时熄灭大部分篝火,准备休憩。 “王大人,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中官杨友问。 “再等等吧……” 王越也是无奈。 为了那一丝丝可能存在的危险性,他命诸多将士在此忍饥挨饿,心里,自也是过意不去的。 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旦有伏兵,他们这些人,极容易全军覆没。 “地无三尺平啊……” 王越喃喃着,总算是领教了这地形的厉害之处。 换做西北那边,即便有些坑洼的地势,这短短二十多里路,行来,也用不上一个时辰。 若走高速公路,更是转瞬即到。 可在此处,区区二十多里路,已成了天堑之隔。 深夜,许多将士都睡下了。 太累了。 几乎饿了一天,又淋了雨,即便是身强体壮之人,也熬不住这等煎熬。 四周,哨兵观望、巡视着,却也几近昏昏欲睡。 中间处,王越小口的喝着水,自而已是疲乏之际,但却强撑着,硬挺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朵忽而一动,本疲惫的神色骤然精神起来。 而后,他当即起身,冲着诸多将士大喊:“戒备,戒备!” 众将士慌乱起身,茫然之间,快速寻找家伙事。 王越也提起了一把长刀,四处巡视之际,整个人都变得铁血起来。 “杀啊!” 忽而,在这片空地的四周,几乎同时传来一阵喊杀声,紧跟着,脚步声匆匆,四面八方,冲出来数千人! 王越猛的一咬牙,嘶吼道:“兄弟们,敌人,来了!” “杀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唰! 闻言,刹那之间,众将士的热血皆是沸腾起来。 回家! 先前,与大家伙而言可能很平常的字眼。 但就因为那贼人烧了粮草,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了这里。 此一刻,他们恨、他们怒,他们,将所有的怒火都推到了四周喊叫声中即将到来的敌人的身上。 杀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杀了他们,就可以吃一顿饱饭,而后轻松的睡一个好觉了! “杀啊!” 一道道声音汇聚一起,响声,震彻四周山林。 行动之间,诸多官军开始按照命令,快速的冲向四方,跟着,便与穿着蓑衣的贼人们厮杀在一起。 “怎么回事?” “这些明军,都饿了一天了,还淋了雨,为何还如此勇猛啊?” “疯了,打不过,打不过啊,我……啊……” 贼人之中,不同的声音与话语响起,几乎是被诸多杀红眼的官军吓到了。 没人能想到,受了如此多的折磨之后,这官军,竟还如此强势,乃至于势不可挡。 交手之后,不过片刻,便有数百名贼人倒在了地上。 “撤,撤!” 贼人之中,有人出声。 跟着,诸多贼人扭头就跑,疯狂的逃离这片空地。 只是诸多官军已是杀疯了,一路追赶,疯狂追杀。 一刻钟后,贼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附近的山林一带。 清点之后,此一番,共杀敌,九百九十八人! 王越见状,一声令下:“回家!” 诸多将士同时振奋飞扬,跟着嘶吼起来:“回家!” 足足行进了近三个时辰,被“困”一天又半夜的大军,终于回到了普安州的营地。 饭菜、酒水早已准备好,地面上,又架起了一簇簇篝火。 将士们放肆的吃着、喝着,又有些人,开始在这火光之中舞了起来。 一侧,王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眼睛已是有些模糊了。 他看着一片篝火,嘴角露出几分笑容,喃喃道:“我错了,又对了。” 另外一边,京城。 两日过去之后,云贵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朝野之间,却是更加期待起来。 不出意外,此一刻,朝廷增派的一万大军应该抵达那普安州了。 王越率领一万五千的京营精锐,再加上四方卫所募集的兵马,总兵力,逼近四万。 以如此兵马对战那米鲁区区一万叛军,完全可以摧枯拉朽。 “呵呵,如果吾没记错的话,前几日,太子殿下还说王公必遭一败。” “殿下年少,不懂得行军打仗之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说来,那小小米鲁,惹得朝廷如此重视,便是死,也虽死犹荣了。” 不同的声音出现,一个个却是彻底放心下来。 他们,大家伙便认为王越不可能败,再加上朝廷增派的一万大军抵达,定然必胜啊。 大局已定,已无需多言。 可就在这个早上,一份奏报传来。 奏报提及,米鲁约战,王越当夜出兵剿匪。 而那个时候,朝廷增派的一万大军……还没赶至。 “诸位爱卿。” 早朝之上,弘治皇帝平静道:“此番王越出征,可否得胜啊?” 下侧,一阵寂静。 增援大军没到,王越又准备以一万五六千的兵力与那米鲁决战,这……输赢,可就不好说了。 但很快,有言官开口:“启禀陛下,臣以为,王公必胜。” “其一,在兵马数量上,朝廷大军便占据着优势,毕竟,那米鲁只有万余兵马。” “其二,朝廷大军的武备精良,有火铳、开花弹、虎蹲炮,皆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其三,王公骁勇善战,谋略无双,非是那米鲁妇人之辈可媲美的,故,臣以为,王公,当大胜!” 这一番言语,获得了许多大员的认同。 兵马数量、武备、主将等,朝廷,皆有着强大的优势。 说的直白一些,这等实力,完全可以碾压那米鲁了。 便是三位阁老对此也表示认同。 或许,米鲁也很强,但跟朝廷的平叛大军比起来,仍旧不行。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便退了朝。 到得晚上,他来到东宫,与朱厚照对坐饮酒。 “太子,你曾言王越必败,朕看啊,未必然。”弘治皇帝说着,便将那份奏报丢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看了看,却是一脸深沉。 他想了想,道:“父皇,儿臣仍旧以为王公或遭挫败。” 嗯? 弘治皇帝侧目:“首战,王越失利,此一番却是准备充分,处处提防,为何还会遭挫败啊?” 朱厚照喝了口酒,苦笑道:“就当做是儿臣乌鸦嘴吧。” 弘治皇帝这才作罢。 可就在此时,有小太监匆忙走来。 萧敬接了奏报,神色顿时大变,忙将奏报递给弘治皇帝:“陛下,普安州的奏报,一千八百里加急!” 嗯? 弘治皇帝当即皱眉。 一千八百里加急? 这可是朝廷最快的速度,走高速公路,期间换人、换马,日夜兼程,乃是传递最紧急的军情的速度。 他沉下一口气,缓缓展开奏报,扫视之后,整个人已是怔住了。 “这是……胜了?或是……败了?” “怎会如此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 第575章 刺耳 放下奏报,弘治皇帝的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八部山一战,着实惊人。 虽然奏报上言语不多,但随着一番阅览下来,他的脑中已是本能的将那诸多画面想象出来。 叛贼米鲁约战,王越率领大军赴约,在狭窄的山坳之间一战之后,王越得胜,因担心米鲁设下陷阱,故未曾追击,沿着原路返回。 却不想,返回的路上,后跟上来的粮草被烧毁了,王越等一万六千余人被困。 这个时候,换做大部分将领,十个人中怕有九人都会继续返回。 可王越却是坚持己见,命大军原地休整,足足熬了一天之久,数千敌军突然杀出,大军一战之下,这才击溃敌人。 连夜行军,只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又挨了一天,可想而知,那诸多将士将是何等的愤慨不满? “吾儿,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开口,仍旧有些心惊胆战。 “幸哉。” 朱厚照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细想一番,又道:“若非王公,此一战,一万六千余大军,或全军覆没!” 太危险了。 尤其是他对军事涉猎颇多,十分清楚,在那等情况下,诸多将士遥遥无期的等下去,极容易发生内乱,不受管控,乃至于哗变。 因为没人知道要等多久,等上三两天,诸多将士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将士们在战场可以为国拼命,生死无阻,但又有多少人愿意活活饿死呢? 而假若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返回,遭遇数千叛贼大军,基本就是瓜菜、等着叛贼来砍。 “吾儿以为可否避免此战否?”弘治皇帝又问。 朱厚照思索起来。 这是在问他如何避免被偷袭之事。 打肯定是要打的,按照传统的规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因为路程较短、时间仓促,王越将粮草放在后面,也是对的。 而在八部山打赢米鲁之后,原路返回也是没错的。 “问题在于云贵的地势,多为山路,崎岖难行。” 朱厚照道:“还有便是米鲁太过狡猾,无声无息之间,竟是扩充了数千大军,如此,方才打得王公措手不及。” 弘治皇帝也是略微眯起眼。 太子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两个问题非止是此番王越出战的关键之处,同时也是朝廷接下来继续平叛米鲁的困难所在。 “这米鲁,倒是给这大明朝廷,上了一课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朕倒要看看,明日早朝,朕的诸多爱卿,当如何。” 他的面容有些阴冷。 偌大朝廷,文武百官皆口口声声说王越必胜。 到头来呢? 王越确实小胜了,只是其中凶险令人神魂俱颤啊! 而这,便是那百官口中的王越必胜吗? 翌日,早朝。 百官等待之际,随着王越一战的消息的流传,几乎快炸开锅了。 “王公……险些全军覆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百官焦急着,已是被这消息吓坏了。 先前,所有人都觉得王越可顺利平叛米鲁,可这,只是打了一仗便险些全军覆没,这……还怎么打啊? 很快,早朝开始,百官入列。 可这一刻,见礼之后,所有人都闭嘴了,深深垂着头,往日间闻风启奏的言官都老老实实。 大殿之上,死寂一片,压抑至令人呼吸都困难。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只是平静的目视百官。 一时间,无人出声,也无人提及任何朝政之事。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才叹了口气:“朕,分明还记得,先前经筵,太子曾提及王越或受挫,当时,还有许多爱卿嗤之以鼻啊。” 无人回应。 前面的三位阁老、六部九卿皆面色难看。 无话可说,无地自容。 说什么? 王越打了胜仗? 先是诛杀叛贼数十人,后又诛贼近千? 大捷了? 那可是差点全军覆没的危险境地啊,能说是大捷吗? 那叫死里逃生! 稍有差池,大军就没啦! 而这,也是百官未曾预料的,与他们先前的言语,截然相反! 自然的,也就不敢开口了。 “事实呢?”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一般:“那王越险些全军覆没,呵呵,当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来人呐,传太子。” 不多时,朱厚照赶来。 弘治皇帝摆手道:“太子,今日早朝,你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要说,听着便是。” 朱厚照便乖乖退到一旁。 于是……这偌大的朝堂,气氛越发的诡异难堪了。 皇帝陛下虽是什么都没说,也无需太子说什么,却等若是无形之间奚落了许多人。 关于米鲁一事,先是被宁远说中,跟着又被太子说中。 这满朝的衮衮诸公,难道,还不如两个“孩子”吗? 这么大的问题,看不出来吗? 许久之后,前方左侧,刘健缓慢的跪下,却尽力高声道:“臣,不察,臣,有罪!” 紧跟着,其余大员也纷纷跟着跪下:“臣……有罪!” 弘治皇帝闭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也是有些无奈。 而后他摆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吧。” “此一番,朕亦是有不察之处啊,朕,亦有罪。” “若非王越机警,朕,可能就要犯下滔天大错了。” “然,祖宗有德,使得一万六千大军幸免于难,说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跟着,他又叫百官分析王越险败的原因。 百官倒是说的有条有序,其中主流观点,与朱厚照所言大抵吻合。 其一,地形复杂。 其二,米鲁大军暗自扩充人数。 关于地形复杂,在这一站之后,百官也切实体会到了其中复杂程度。 区区二十多里的距离,竟是成了生与死的是天堑。 最重要的便是米鲁叛军的人数问题。 不可想象。 原本,王越一直掌控着米鲁的动向,可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叛军,竟是如戏法一般,多出来数千人。 “陛下,臣以为米鲁叛军狡诈多端,且兵马数量不定,理应谨慎对待,或调集足够兵马,徐徐图之。”刘健开口。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表示认同。 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口风一转,变得保守起来。 因为,没人能预料到那米鲁到底又多少人马。 此一番突然多出来数千人,下一次呢? 若多出来数万、乃至于十一万大军呢? 所以,朝廷这边要多加小心。 “徐徐图之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 这四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很是刺耳啊! 第576章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退朝之后,朱厚照便一路出宫,直接来到了宁府。 当宁远醒来之时,便见朱厚照朱厚照正在厅堂之间摆了桌子,手下刀法灵活,竟是在切鱼鲙。 似是感知到了宁远,朱厚照一边忙活一边道:“老宁,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太懒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去准备一下酱汁调料吧,本宫马上就杀好这条龙虾了。” 宁远:“……” 他有些无语。 这太子殿下行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大早上的,竟是跑来宁府当厨子。 不过他还是老实的去调配酱料。 毕竟为了吃饭嘛。 人家太子殿下都当了主厨,他也不好意思吃白食。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 虾脑粥、生虾片、配上些许高度白酒,又是美滋滋的一顿早饭。 “老宁,这一次,我们又猜对了,王越险些全军覆没。” 吃饭的时候,朱厚照开口,跟着又将这一战的诸多细节说道了一番。 “哦……嗯?” 宁远本半点不在意,可在听完之后,正在喝粥的勺子忽而顿了那么一下,跟着便停了下来。 王越吃败仗,他一点都不意外。 预料之中,说是理所当然都不为过。 唯独那凭空多出来的数千大军,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军,也能凭空变出来? 要知道,那米鲁的叛军几乎一直在朝廷眼线之下,米鲁要扩充大军,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攻打其他土司。 打了土司,扩充地盘,增加叛军的人数,继而扩大实力。 可听朱厚照这意思,那米鲁好像是什么都没做,便平白多出来数千大军,这不痴人说梦吗? 他略微蹙眉道:“所以呢?而今朝廷又有什么反应?” 闻言,朱厚照咧嘴笑了:“加倍小心,徐徐图之,怎样,听着刺耳不?就问你刺耳不?” 宁远却笑不出来。 不出意外,他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可能要发生了。 安南国掺和进来了! 亦或者是其他土司掺和进来。 只有这么两种情况。 其中,他倾向于安南掺和进来。 原因是那诸多土司一个个都是土皇帝一般,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实在没必要主动跟着米鲁造反。 而安南国掺和进来,便意味着朝廷这边无法了解米鲁叛军的人数。 这一次多出来数千人,下一次呢? 如此,便增加了平叛的难度。 还有便是,按照朝廷这法子平叛,所谓的徐徐图之无外乎慢慢打……那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这其中,又得多少、将士伤亡? “哗啦啦!” 他接连几口吃下一碗粥,起身道:“殿下,走,入宫面圣。” 朱厚照却是不紧不慢的吃了口东西,笑道:“这也是本宫来宁府的另外一个目的,皇帝老子口谕,念你忠君爱国,劳碌不堪,特许你休沐一月。” 嗯? 宁远愣了愣。 什么意思? 给他放一个月的假? 合着是在这一个月内,不想看到他啊? 犹豫了一下,他严肃道:“殿下,臣有急事……” 朱厚照却不以为意:“所以,老宁,你手痒了是吧?想要亲自去打仗?本宫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听父皇的意思,可能要调杨一清去云贵,同王越共同平叛米鲁。” 闻言,宁远略作思索,坐了下来。 那杨一清也是一个猛人,跟王越一样,同是读书人出身,行军打仗却尤为厉害。 杨一清加王越,二人组合,打那米鲁,或许当真没什么问题。 只是,如此消耗下来,就要死许多人啊! 定了定神,宁远道:“殿下以为,这米鲁,应如何平叛呢?” “嗯?” 朱厚照诧异。 先前,宁远曾提及朝廷对待米鲁的大策应该是慢慢打,最好不打,以和谈为主,徐徐图之。 到得眼下,这一切,都是应验了宁远之前的所有推断。 按理说,接下来,摆在朝廷跟前的唯一一条路,自然便是慢慢打。 打的那米鲁打不动了,再想办法去和谈。 这也是包括那皇帝老子在内所有人的共识。 那云贵一带地无三尺平,短时间内,肯定是打不下来的啊! 可听宁远这意思,似乎……另有办法? 他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忙道:“本宫即便熟稔军事,可这云贵一带的问题,连太高祖皇帝、文皇帝都未曾解决,本宫又能怎样?” “老宁,还是你来说吧,是不是又有馊主意?快来说说?” 唔…… 怎么就是馊主意了? 宁远笑了笑道:“所以,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应该慢慢打了?” 朱厚照点头:“三位阁老、六部九卿都如此认为理应如此。” 宁远却是摇头:“错!大错特错!” 朱厚照不解。 错? 什么意思啊? 他嘶的抽了口气,道:“老宁,你的意思本宫懂,无非是朝廷既然开打了,若不将那米鲁打怕,是不能和谈、招降的,毕竟朝廷也是要脸面的。” “可以说,而今朝廷的做法,大抵与我等先前商议的一致。” “可为何此刻,你又开始否认了呢?” “还有便是,怎样,又是对的呢?” 闻言,宁远又想了想。 一开始,他确实不赞同朝廷直接打仗,因为不想看到大明的百姓伤亡。 可既然已经打了,那就不能轻易和解。 就如此刻,若是朝廷招降,只会让那米鲁认为朝廷不行,打不动了,反而会愈发的猖狂。 所以,朝廷放慢进度,要继续与米鲁打下去。 此等做法,倒也没错。 “但是,如此拖延平叛,只会使得米鲁逐渐做大,越来越难打啊!”宁远说道。 “嗯?” 朱厚照一个愣神。 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先前,朝廷一直担心米鲁做大,所以才要雷霆出击,要以最快速度平叛米鲁。 而那个时候,老宁的坚决反对的。 到了此刻,包括皇帝老子在内的百官都觉得老宁是建议是对的,放慢了平叛速度,老宁竟是……开始认同先前百官的意见,认为应该快点打? 直接,反了过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只手在宁远眼前晃了晃道:“喂,老宁,你没事吧?没疯吧?醒醒,你还没看到你儿子出世呢,喝口酒,来,喝一口酒,清醒一下。” 宁远:“……泥奏凯!” 他翻白眼。 朱厚照一脸关切:“老宁,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本宫看你好像有些失心疯,你醒醒啊。” 宁远相当无语。 缓了缓,他开口道:“如此平叛,只会使米鲁做大,平叛事宜,也会越来越难,所以,朝廷理应雷霆出击,最好一举将米鲁拿下。” 朱厚照也跟着翻白眼,略带几分幽怨道:“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远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沙场之上,顷刻万变,不能循规蹈矩。” 朱厚照:“……” 对也是你,错也是你啊!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米鲁会做大之外,还有其他原因么?” 宁远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 朱厚照面部拉长:“所以,你这是用先前驳斥你的观点来驳斥你自己?” 宁远又想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朱厚照:“……” 他算是彻底无语了。 好不容易证明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此一刻,却又调换过来,认为先前是错的? 怕不是有那大病吧? 这时,却听宁远平静道:“殿下,臣有一法,可迅速平叛。” 嗯? 朱厚照骤然严肃起来。 第577章 可轻易平叛 听到宁远说有办法快速平叛,朱厚照骤然严肃起来。 云贵一带地无三尺平,再加上那叛贼米鲁十分狡猾,手下佣兵人数朝廷这边尚未得知。 此两点是摆在朝廷眼前的最大问题。 也正因如此,朝廷才会放弃快速平叛的想法,改为徐徐图之,慢慢打。 可眼下,宁远竟然说有办法快速平叛。 他微微皱眉道:“什么办法,说来看看。” 宁远笑道:“分组作战。” 分组? 朱厚照很是不解:“这是几个意思?” 宁远道:“就是字面意思,将诸多大军拆分开来,可数百人为一队,分别行动,如此便可以迅速平叛。” 朱厚照却是沉思着。 这办法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不过是把大军拆分开来。 这……能有什么用呢? 见状,宁远问道:“殿下以为,那米鲁叛军的劣势、或是缺点,是什么?” “缺点嘛……” 朱厚照喃喃着,思考片刻,眼睛豁然一亮:“明白了,本宫明白了。” “那米鲁叛军的缺点便是……弱!” “八部山一战,王越凭借火炮、火铳的优势,一人未损便诛敌四十余人,这,才是朝廷官军的强大之所在啊!” “官军,有着足够的火力优势,尤其是京营过去的一万五千大军,更是训练有素,体魄强健,近战的话,米鲁的叛军万万不是对手。” “既然朝廷官军强大,足可以一敌二、敌三,便可以将平叛大军拆分为数股,分别出击。” “这行军人数少了,机动性便会大大增强,逐渐将那米鲁蚕食。” “可以啊……简简单单的一个拆分,竟有如此奇效。” 朱厚照吐豆子一般说道。 宁远付之一笑。 事实上,他这招也算不得什么精妙的办法。 随着那王越与米鲁逐渐对战,越来越熟悉对方的策略,自也会随之改变作战的计划部署。 说白了,仍旧是王越对米鲁叛军的认识,还不够多。 眼下,他不过是将王越认识米鲁叛军缺点后,可能施行的办法拿了出来。 当然,这也是最优办法。 朝廷官军单兵作战能力强,尤其是京营过去的大军,装备精良,平日间也操练各种战术。 反观米鲁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凭借着拉拢起来的一万多人,虚张声势,又靠着地形的优势,与官军打拉扯战。 “所以……” 这时,朱厚照拉长声调,似笑非笑道:“所以,老宁,你早就有对战米鲁的办法,却一直私藏着,眼睁睁看着王越失利两次,呵呵,可以啊,你这居心,可当真是为国为民啊。” 宁远怔了一下。 这是怀疑他居心不良? 他忙解释道:“殿下,臣也是刚刚想出来的办法……” 朱厚照后仰着:“哦,然后呢?” 宁远道:“云贵地势复杂,那南赣汀漳一带的地势同样也复杂啊,于是臣联想王守仁剿匪南赣匪患之事,才想到此办法。” 朱厚照点头:“编,继续编。” 宁远:“……” 他眼见朱厚照一脸戏谑的样子,干脆低头吃东西,装作视而不见。 朱厚照也收起玩味的样子,吃了口虾粥,疑惑道:“可如此一来,又会多死一些人。” 先前,他们不赞同朝廷雷霆攻打的米鲁叛军,正是担心会死很多人。 那米鲁叛军看似势大,其中,又有多少人是平明百姓无奈的被拉拢进去的呢? 但,因为此番王越险些全军覆没,朝廷颜面尽失,若是不打击叛军的嚣张气焰,威严何在啊? “雷霆雨露,降者不杀。”宁远说道。 “怕也只能如此了。”朱厚照叹息。 拆分大军之后,官军势必会疯狂攻打叛军,如此威势,也会吓坏一些人,生出恐惧之心,继而投降。 这也是侧面减少一些伤亡的法子了。 不多时,朱厚照离开。 宁远在装了玻璃的亭子之中呆了许久,喝着茶,目光深沉。 先前他想看到米鲁做大,自是不希望朝廷快速平叛。 但,而今已有安南掺和进来的痕迹,那就必须要通过雷霆手段,将安南给挖出来。 而一旦证明安南入侵大明……嗯,那诸多的热带地区可不仅仅猴子众多,土地也异常的肥沃,一年可熟三次。 三次啊! 那得打多少粮食,能养活多少人啊? 而今大明,真正能一年三产的地方,怕也只有琼州那边了。 “是时候安排一番了啊。”宁远喃喃着。 不多时,沈三赶来,送上了一份刊物。 “公子,您看看这故事……能发表吗?”沈三问。 宁远接过报刊看了看,倒是有些诧异。 这一期的故事,并不是寻常的爱情故事,而是神魔演义——道游记。 讲述的是一个普通道士,带着一只神仙猴子、一只神仙猪、骑着一匹白马,一路详细而行,降妖除魔的故事。 降妖除魔自是相当的精彩,除此之外,还有道士与诸多妖精、国王等恩怨情仇,引人入胜。 比如那猴子,十分的躁动,脑后生有反骨,十分的躁动,却是被神仙扣上了一个金箍,只要道士念咒语,猴子便作痛不已。 嗯……被太子殿下魔改了的西游记。 “不错啊,多一些恩怨纠葛,这故事才能精彩,很好。”宁远说道。 这道游记说不得还能激发明年才出生的吴承恩创作西游记呢。 他随口道:“另外啊,沈三,把之前发表过的刊物,统一印刷,刊订成册,拿去百善铺子卖。” 能薅的羊毛,尽量多薅一点啊。 沈三自是应下,想了想道:“公子,天津港口那边出现了安南国来的行商,被暂扣了,这事应该怎么办啊?” 嗯? 宁远侧目。 安南的行商,竟然主动来大明了? “有些意思了。”他冷笑出来。 他国行商来大明,倒也不稀奇。 但这安南行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着安南疑似侵入云贵等地之时来京城,目的怕是不纯啊。 他当即道:“去告诉徐经,继续扣着,还要对于商船所有人员,言行审问。” 沈三也不多说,当即去忙了。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正与三位阁老处理政事,外面有小太监来报,那安南使臣范思南求见。 “他见朕有何事啊?”弘治皇帝问。 “好像是安南的商船,在天津那边被扣了。”小太监道。 弘治皇帝听闻只是这区区小事,便随口道:“让鸿胪寺与海政司去交涉吧。” 小太监退下。 弘治皇帝则收心思,道:“而今,朝廷改变平叛策略,便意味着此番平叛将会拖延许久,短则数月,户部的银子,要跟上啊。” 打仗,打的便是银子。 数万人的吃喝拉撒还有各种军需,都要银子来支撑。 长久下来,便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数字。 三位阁老也是无奈。 那云贵地势太复杂了,叛贼米鲁也十分狡猾,给朝廷平叛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他叹息道:“若是能快些平叛便好了。” 话音落下,外面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平叛贼人,何须数月?长则一月,当轻易平叛!” 嗯? 三位阁老讶异起来。 因为这声音,他们很熟悉,正是太子朱厚照。 第578章 有细作 非是三位阁老,便是弘治皇帝也十分诧异。 什么意思? 最慢,一个月便可以平叛那米鲁? 怎么可能! 狡猾的米鲁加上复杂的地势,注定了朝廷这边无法在最短时间内平叛米鲁,唯一的办法便是慢慢打,徐徐图之。 还有便是,这位太子殿下原本就认为朝廷应该慢慢的,此刻……竟是有了改口的意味。 这时,朱厚照不紧不慢的走入内阁,先后见礼。 弘治皇帝道:“太子,你何以认为朝廷在一月之内可平叛米鲁啊?” 朱厚照笑道:“父皇,儿臣正是知道长久下来,会靡费无数银子,才觉得……朝廷应该尽快攻打那米鲁啊。” 弘治皇帝:“……” 他有些错愕,眼中,蕴着不解。 太子这话……什么意思啊? 与先前所提的徐徐图之……竟是截然相反。 改口了!!! 当满朝都开始认同应该慢慢打的时候,太子竟然改口了! 三位阁老也是有些愣神,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合着这位太子殿下狠起来,连自己的观点都要驳斥? 却听朱厚照循循善诱道:“父皇,三位师傅,敢问叛军的优势是什么?” 弘治皇帝没有应。 这事已经很明显了啊,地势与米鲁本人生性狡猾。 朱厚照又道:“朝廷官军的优势是什么?” 还不等几人思考过来,他便直接道:“是官军更强,既如此,只要将官军拆分成数股,分别出击,便能避免被米鲁埋伏了。” “还有便是,拆分之后,人数少,机动性强,即便打不过,凭借着火炮、火铳的优势,也能全身而退。” 一番话落下,内阁已是陷入到寂静之中。 这办法,很是简单。 但是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等几人,先前皆是陷入到一个误区之中。 尤其是王越先后两次的失利,更是让众人对云贵那边的印象固定为两军对峙。 而随着朱厚照这番话说出,如窗纸被捅破一般,几人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官军,可以分别出击啊。 那米鲁设伏,是因为对地形了解的清楚,能在大军必经之地设下埋伏。 可若分别出击……那米鲁便不知道哪里是官军的必经之地了,设伏也不一定有用啊。 “不错,此法虽简单,效用却是非凡的。” 也无需商量了,弘治皇帝当即命人拟旨:“告诉王越,按照此法,将大军拆分出不同的组队,视情况打击米鲁。” 旁边朱厚照忙补充道:“父皇,降者不杀啊……” 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叛军也是大明的百姓啊,虽投身为贼,但也不能全部都杀了啊。 弘治皇帝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跟着,困扰了他许久的一颗大石,算是落下了一半,接下来就看那王越如何出兵了。 离开内阁,他当即回到后宫,开始小酌起来。 这心情放松下来,整个人自然也就舒爽了许多,笑容挂在脸上,喝着小酒,美滋滋。 “陛下今日好像很是开心啊。”张皇后道。 “是啊。” 弘治皇帝随口道:“有二喜事,其一自然便是西南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其二便是厚照此番,给了朕很大的惊喜啊,眼光深远,谋而后动,可当大事矣。” 张皇后自也跟着开心。 这天底下当妈的,又有那个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更好呢? 而也就是这时,萧敬凑了过来,低声道:“陛下,鸿胪寺贾斌与海政司的徐经……吵起来了。” 弘治皇帝侧目:“怎么回事?” 萧敬道:“天津那边来了一个安南的商队,被徐大人扣下了。” 弘治皇帝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商队难道接受盘查与检验,不是理所当然吗?” 萧敬尴尬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徐大人……就是不放人,鸿胪寺贾斌找过去,徐大人还是不放,一来二去便吵了起来。” 弘治皇帝点头,有些糟心。 事关海事,那就不是小问题。 迄今为止,开海之后,所收的关税几乎成了朝廷最大一项收入来源。 即便是最少的一月,也有百万两银子。 他缓了缓,起身道:“走,去看看。” 不多时,他来到海政司的衙门,远远便听见里面还在吵。 “徐经,你到底放不放人?再关押下去,老夫定要参你一本!”是贾斌的声音。 “哦,贾大人快去参。”这是徐经的声音。 “你你你……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这会坏了我大明与安南的关系,你担得起吗?小心事情闹大,你人头不保。”贾斌大声道。 “哦,知道了。” 徐经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很快,弘治皇帝走入,还未等开口,贾斌见了,便扑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您……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贾斌哭声道:“这徐经徐大人恶意扣押安南商船,有意破坏我大明与安南的关系,其心可诛,臣前来与他理论,他却置之不理……您,可要给老臣做主啊。” 弘治皇帝却是一脸沉静。 事情的经过,他,大抵是了解了。 于是便转而看向徐经:“徐爱卿,因何扣押这安南的商船啊。” 徐经想也不想道:“陛下,臣得到消息,这安南的商船之中……有细作。” 嗯? 弘治皇帝侧目。 这细作,便是其他国的探子,主要负责在大明探查各种情报,继而将消息传回去。 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假若那细作探查到大明军事上的一些秘密,便会对大明产生不可想象的威胁。 往小了说,即便当真有细作,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 于是他严肃道:“既然有细作,那便严行审查,审查之后,若未发现细作,便立即放人。” 徐经应了下来。 贾斌却是急了:“陛下,不是的啊,那细作只是徐经的借口,他恶意扣人……” 弘治皇帝已不耐烦道:“回去吧,审问之后,一切自有公论。” 贾斌目瞪口呆,许久之后,只得一声叹息。 徐经却是离开了衙门,翻身上马之后,带着几名护卫,直奔天津而去。 很快,他来到关押安南行商的牢房。 开口便道:“经本官调查,尔等,俱是细作,罪不容诛,本官已禀明陛下,将尔等,则日问斩。” 第579章 曾经的耻辱 闻言,数个牢房的安南行商都吓坏了。 这位徐大人要做什么? 要将他们择日问斩? 杀了他们? 当即,有人开口:“大人,冤枉啊,小的真不是细作啊。” “大人饶命啊,小的都是平民,可不是什么细作,来京城,也只是运送一些水果,挣点银子啊。” 许多人求饶。 却也有人道:“徐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您怕是就想杀害我等吧?” “不错,尚未审问我等,便直接定罪。” “这大明,果然是上国,判罪只需一张嘴,呵呵呵,行事作风……够霸气!” “服了,以后老子再也不来大明了……不对,呵呵,就让老子以死明志吧!” 一些人强硬的开口。 徐经却是脸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 平日间,他多在京城,最近,还是第一次来天津,自是没有审问过这些人。 没审问,便定罪,当然是不妥的。 可他却浑然不在意,冷声道:“都老实点,再敢胡说,现在便斩杀尔等!” 跟着他又命人将商队的头领提了出来,开始审讯起来。 “叫什么啊?”徐经大爷一般道。 “呵呵……” 那人手脚被铐着,冷笑道:“范思齐。” 徐经道:“你是不是细作啊?” 那范思齐仍旧冷笑:“我不是细作,可是徐大人您要强行说我是细作啊,我有什么办法呢?” 徐经顿了顿,道:“你在朝中有人?” 范思齐突然大笑:“我是不会告诉你,在京城的安南使臣范思南,正是我哥。” 徐经会意过来。 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仿佛连死都不怕一般。 原来有个使臣哥哥。 于是这范思齐便吃定了他不敢下杀手。 “有些意思……” 徐经点头道:“你或许能活着离开,但本官可以保证,此番行商,你必定亏损严重。” 范思齐皱着眉,细细体味着这番话,很快明白过来。 他谦虚了几分,试着道:“徐大人,这个数,可够?” 说着,用手比出了一个“一”字。 徐经道:“本官清正廉洁,从不收银子。” 不收银子,便意味着有其他要求。 而后范思齐笑了:“徐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徐经见这范思齐倒也懂事,点了点头。 跟着他也不掩饰,开门见山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的对,尔等便可顺利交易,且安然离开。” 于是,不多时,范思齐商队的所有人都被放了出来。 “哈哈,徐大人,您来看看,这是榴莲,这是芒果,好吃的很,您拿一些回去吃。” 范思齐一改嚣张的面孔,谄媚道:“您放心,咱说话算话,说这果儿好吃,就一定好吃。” 徐进自是来者不拒,带着一车的水果自天津返回京城。 晚些时候,宁府。 一车水果拉到了宁府门外。 宁远看了看,倒也不意外,命下人小厮将大部分水果搬进府上,严肃道:“事情办的怎样了?” 徐经道:“一切就绪,只待那范思齐等人来京了,想来,用不多久,消息便会传出。” 宁远点头:“干的不错,另外,这范思齐倒也是个聪明人,如果可以的话,暂时,可考虑与其合作,他运送水果,百善铺子负责承销。” 徐经一一应下。 宁远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榴莲上面。 他取来一个最大的榴莲,命人将朱秀荣等几女叫了过来。 “来看看,这种水果,见过没有?”宁远笑道。 几女凑上去闻了闻,皆是面色怪异。 见识较多的朱秀荣道:“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曾发现一种奇异的果子,味臭却甜,取名为流连,寓意对家乡的流连忘返之意,应是此物吧?” “不错!” 宁远笑道:“不过夫君我更愿意称之为榴莲,来,大家尝尝此物,如果可以的话,还能顺带着赚一笔小钱钱。” 这榴莲是什么? 进口水果啊! 尤其是榴莲本身数量并不多,稍微炒作一番,那利润,便可不想象。 或许榴莲没有那般美味,可当价格炒作起来,便有一些人为了虚荣心而购买此物。 “好了,要开榴莲了,都退后!” 宁远取来了刀,在榴莲上面轻轻划一个口,跟着用双手掰开。 顿时,一股“馨香”,徐徐升腾,开始在房间之中蔓延。 朱秀荣等人闻了那味道,表情顿时精彩起来,“感触”最深的苏三更是一阵干哕,跑出去吐了。 王满堂忍不住道:“夫君,这味道……太别致了。” 宁远笑道:“岂不知臭豆腐?” 闻言,几名女子心理上那一关,倒是过去了。 臭豆腐也臭,但却十分的美味。 难不成这榴莲也是又臭又香? 片刻之后,当几女吃过榴莲之后,皆是大感欣喜。 “好吃,味道虽然怪怪的,却十分的美味。” “越吃越上瘾啊!” 几女感慨着。 宁远倒是面色如常道:“可不要当成奇异的果子,不过是一般水果而已,没什么特殊的……”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朱秀荣打断:“夫君,这果子甚是好吃,以后,可以天天吃得到吗?” 宁远:“……” 天道好轮回! 这进口水果的生意,想做不成都难啊! 没办法,自家这几个婆娘都十分喜爱,稍加炒作……那就是银子啊! 转日。 京城多了许多安南人。 这些安南人,十分的阔绰,且嚣张。 “大明虽是强盛,可我安南,也不差。” “国主黎铮雄心勃勃,不日便会脱离大明的掌控,成为真正的黎朝国主。” “呵呵,等着看吧,我安南,强盛强大,无惧任何人。” “我黎朝,将恢复先祖之荣耀,甚至,重临这片大地!” 不同的声音响起。 很快,这一道道谣言便被锦衣卫捕捉,跟着,急忙上报。 养心殿。 得到消息的弘治皇帝猛的定了一下,诧异道:“那些……安南人,当真这般言语?” 旁边的萧敬已是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弘治皇帝当即道:“牟斌呢?传他觐见。” 不多时,牟斌赶至。 弘治皇帝再问:“那些安南行商,当真这般说?” 牟斌艰难的点头。 弘治皇帝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安南国主黎铮,如此乖张吗?” “表面,向大明称臣,是大明的藩属国。” “暗地里,竟是关起门来,自立门户,连国号都改了!” “要做什么?” “叛乱吗?” 历来沉着有度的弘治皇帝眼睛逐渐红了起来。 萧敬与牟斌皆是深深低着头,不敢多言一字。 那安南,曾是大明的属地,而今却是大明的属国,说的严重些……那是大明的耻辱啊! “去,三位阁老、六部九卿,都叫来!” 弘治皇帝冷声道。 第580章 未免有些玩笑 内阁之中,诡异的静。 三位阁老、六部九卿在听完那安南行商的言语之后,皆沉默思索着,可过了许久,仍旧没人言语。 因为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少见的龙颜大怒了啊。 这事,其实很微妙。 安南本是大明的藩属国,私自更改年号,简直不啻于反叛了。 但若只是反叛,皇帝陛下未必会如此动怒。 其原因,跟老祖宗文皇帝有关。 文皇帝文治武功,已是将安南征讨下来,并且派出了大量的官员去治理。 但因为治理方式有缺失,安南那边时常叛乱,为此朝廷先后派出了无数的大军前去清剿,却死伤惨重。 后来,宣宗登基,安南那边的叛乱却越发的严重了,令朝廷焦头烂额。 其时,安南叛军的一个头子请求与大明和战,且要求登基称帝。 自己治下的土地出了叛乱、叛贼还要当皇帝,这简直是对朝廷莫大的侮辱。 但那个时候,因为朝廷连年征战,国力亏空,不得已之下,朝廷只得捏着鼻子认可了安南国这个属国。 在这个前提下,而今的安南王竟又私自篡改年号,等若是连大明的藩属国都不当了,是实打实的叛乱啊。 陛下,岂能不怒? “安南狼子野心,无视我大明之威,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弘治皇帝沉声问,双目之中却是带着些许怒气。 又沉寂了一会,刘健疑惑似的道:“陛下,此事……怕不是那些安南行商酒后之言吧?” 弘治皇帝却道:“无风不起浪,若无此事,那些行商安敢如此言语啊?” 刘健便没有作声。 听这意思,陛下已是动了心思了啊。 况且又在气头上面,自是不好劝说。 倒是李东阳,犹豫了一下,道:“陛下,眼下只是谣传,没有确凿证据,无论怎样,理应查明真相再做定论。” “真相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却是逐渐平和下来。 确实如此。 作为上国,岂能仅凭一些行商的言语便断定那安南私自更改了年号呢? 得派人具体探查才是。 只是,即便朝廷派人去探查,也未必能查得出什么来。 毕竟那安南王也不傻,朝廷派人过去,当会敷衍一番。 他叹了口气道:“朕……倒是有些急躁了。” 乍听到安南王私自更改年号,他本能的想到了朝廷之前在安南那边受的耻辱,这才怒火大作。 现在平和下来,再回头想,便觉得有些不智。 “陛下,那安南乃是贫瘠之地,蕞尔小国罢了,想来,那安南王黎铮也不敢擅自更改年号,此事应是谣传。”刘健说道。 弘治皇帝点头。 他自是明白刘健这话是隐晦的劝解他放弃攻打安南。 总体来说,安南那边确实贫瘠,最重要是极容易出现叛乱。 即便朝廷得到了安南王更改年号的确凿证据,又能怎样呢? 打? 靡费无数银两,将那安南收复回来,便要治理。 这三天两头便有叛乱,怎么治? 那便要时时刻刻警惕着,有了叛乱便立即平叛,同时还要在安南囤积无数兵马、粮草。 如此折腾下来,就算收回了安南,后续却还要花费无数银子去治理啊。 用那经济之道来形容,便是……亏本买卖。 这也是宣宗皇帝放弃安南的另外一个原因。 “派人去查吧。” 弘治皇帝平静道:“若那安南王当真擅自更改年号,便……申饬一番。” 所谓申饬,不过是告诫、警告罢了。 这也是朝廷对安南的无奈之处。 打了又亏本,不打,那安南有蔑视天威,十分的恶心人。 另外一边,宁府。 得到消息后,宁远笑了出来。 大事……成一半了。 之所以这么做,他当然是希望朝廷派出大军收复安南。 但同时,他也清楚,仅仅因为安南王擅自更改年号,朝廷未必会出兵,多说也就是下旨申饬一番罢了,无关痛痒。 可若再加上安南派人侵入大明呢? 又是更改年号,又是侵入大明,要干什么? 如此一来,即便朝廷都觉得收复安南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为了脸面,也得出兵啊。 “唔……接下来便要看王公的了。” 宁远喃喃着,提笔而行,开始写信给王越。 内容主要还是以后生晚辈的口吻告知王越,要注意安全,尤其要注意米鲁的叛军之中,可能有安南人出现。 而另外一边,普安州。 王越正在困顿着。 这仗,不好打啊! 那米鲁狡猾不说,其手下的总兵马数量,他这边还是未知的。 不过,根据探子传来的最新消息,其总兵力,已然逼近两万了。 这才几日过去,竟是从一万三四千人,直接增长了五六千。 势头,太恐怖了。 “王大人,可有方略了?”营帐之中,中官杨友问。 “这……” 王越却是一声叹息:“叛军势力扩大,其实,倒也无妨,只是受制于这地形的原因,即便我等有三万余大军……可也打不到那米鲁啊!” 杨友没有作声。 问题的根本便在这里。 上一次,险些全军覆没,再行攻打米鲁,就要粮草先行了。 而粮草一动,势必会被那米鲁发现,转脚便隐匿到各个大山去了,等到朝廷大军赶至,人都跑光了。 就这,怎么打? “不若……找一下沐王?叫他联合其他土官,与我等一起平叛米鲁?”杨友道。 “不用。” 王越当即否定。 而今,摆在他眼前最大的问题并非人马数量,而是如何才能打得到那米鲁。 他已经思考许久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预感,可以针对米鲁可快速逃走的问题。 就在此时,一封圣旨来到营帐之中。 接旨之后,王越眼光顿时大亮! “对啊,这样,不就可以了?” “把将士们拆分开来,分为多个小队,伺机行动。” “即便打不过,也可以凭借着火炮、火铳的优势安然撤退啊……” “懂了,老夫,彻底明白了。” 王越大喜。 跟着,就在当日,他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将三万余大军拆分开来,分为不同的组队,人数不定。 有的,一队两三百人,有的,则数千人,各自带有火炮、火铳、骑兵人数不等。 操练熟悉两日之后,站在校场之上,王越暗自激动着。 “诸位兄弟,叛贼嚣张肆意,目中无人,我等,理应强势打击。” “但因那米鲁狡猾至极,我等,也只能选择不断的袭扰。” “各位兄弟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游击攻打那米鲁……” 他说了许多,跟着一队队人马,带着食物、饮水,悄然出击。 也是这时,一封书信送了过来。 “哦?繁昌侯的书信吗?” 王越倒是有些好奇,当即展开书信看了看,面色有些怪异。 安南人掺和在那米鲁的叛军之中? 这……不应该吧? 要知道,此地距离安南可还有数百里的路程呢。 那诸多安南人跨越数百里,跑来普安州,驰援米鲁吗? 未免有些玩笑了吧? 第581章 朝野大震 按理说,安南人是不可能跑过来的。 隔着数百里,跑来作甚? 侵扰大明吗? 简直就是找死! 于是,王越也没太在意,丢下书信,亲自率领了一队人马,绕路出击。 天色逐渐暗黑下来。 王越带领五百余人准备找地方休憩。 可就在这时,有探子来报,就在前方数里处,发现了一座寨子,不像是普通的土人。 “嗯?” 王越诧异,略做思考后道:“走,过去瞧瞧。” 跟着,他带领几十人小心的潜伏过去。 到得寨子附近,他抬手示意,停下脚步,隔着林木,大约十几丈的距离,匍匐着,侧耳倾听。 这寨子,不同于其他的寨子,上面大概有千余人,附近处,还有认四处巡卫着,一看便不是普通土司。 只是听了一会之后,王越傻眼了。 因为……听不懂。 “什么玩意,叽里咕噜的。” 暗骂了一声,王越扭头过去,叫来了一个在这边卫所的将士:“你,能听懂吗?” 那人仔细听了听,也是有点懵。 “怎么?你也听不懂?你不是懂的土人的语言吗?”王越问。 “这……” 那人却是有些惊愕道:“这些人的言语……似是……不像是本地的土人,更像是……南人。” 王越不解:“什么南人?” 那人解释道:“安南人……” 王越:“……” 他也是惊住了。 安南人,竟然真的来了? 与米鲁叛军一道……共同造反吗? “大人,您快看!” 这是,左侧一人抬手指着远处:“那蓑衣,您看,是不是有些眼熟?” 王越定睛看去,更是背脊透凉。 在一个能透过微弱光亮的地方,有着大批量的蓑衣,正在晾晒着。 不出意外,那些蓑衣,应该就是前几日半路埋伏他们那伙人,所穿的。 安南人,竟……当真掺和进来了。 这些人,伪装成叛军,袭杀之后,便分散开来,装作成普通的土人,混淆视线。 “狗娘养的……” 王越暗骂了一声,冲着左侧小声道:“去,把弟兄们都叫来,干他奶奶的。” 他很是气愤。 米鲁叛乱,安南人也要凑热闹,那就打! 很快,五百余人小心的潜伏到寨子附近。 王越低声道:“传下去,一队的百人沿着寨子四周,包围起来,其余兄弟,随我自主路,一路攻上去!” 当即,有百人训练有素的离开,沿着寨子绕行,秘密的隐藏起来。 王越见状,干脆站起身,高声道:“安南贼人,也敢来大明作乱,王越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他虽是文人,可毕竟久经沙场,嗓门是极大的,一瞬间,声音便传遍了整座大山。 唰唰! 刹那间,山顶寨子的人皆是吃惊不已,快速寻找家伙事,警戒着,防范起来。 这时,王越也抄起了长刀,一声大吼:“兄弟们,杀啊!” “杀啊!” 主路之上,喊杀声冲天,四百余人几乎同时行动起来。 山顶,其中一个身材中年男子见状,面目一凛,旋即冷笑出来。 “大家伙别怕,只有数百明军,来送死了!” 随着声音落下,其余慌乱之人,倒也镇定下来。 他们这边,有千人,明军只有数百人,这不是来送死的吗? 紧跟着,随着那中年首领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沿着下山的路,冲了下去。 一场厮杀,即将展开。 可就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王越停顿下来,扯着嗓子道:“火炮手,放炮!火铳手,上!” 声音落下,冲在前面的百余人当即散开,跟着两个黑漆漆的火炮口,对准了正在俯冲下来的贼人,直接点了火。 “砰!” “砰!” 接连两声。 再看过去,或因为贼人太过密集,这两颗炮弹之下,竟是炸倒了近百人。 诸多贼人皆是被吓坏了。 原本,双方应该近战厮杀的,结果……谁也没想到,这数百明军竟是带了两门火炮。 还不等大家伙接近,便炸翻百人。 这还怎么打啊? “散开,大家伙快散开!”那首领大声喊着。 诸多贼人这才会意过来,纷纷躲向道路两侧的丛林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火铳手已然接近,一番攻击之后,又放倒数百人。 王越见状,不再迟疑,带领诸多手下,展开了一场围杀。 一刻钟后,战绩,清点完毕。 “共诛杀贼人九百五十。”手下来报。 “不错,很好!” 王越深沉的点头,并没有一战大胜的快感。 因为,即便他提前布置妥当,仍旧令百余人跑掉了。 “今晚,便在这寨子之中休整,注意防范。” 王越吩咐,面色却十分的严峻。 安南人掺和进来了啊! 这可不是非同寻常的小事。 长夜漫漫。 在八部山附近的一个寨子之中,米鲁早已睡下,却是半夜被人吵醒。 “怎么了?”她有些不满的问。 “天王,出大事了!” 阿宝急忙说道:“我们秘密布置的一些势力,遭遇了明军的打击,其中就包括我等的援军……那明军兵分数十股,看架势好像要秘密将我等包围。” “什么?” 米鲁吓了一跳。 这下麻烦了! 原本,她以为仗着地形的优势,明军未必敢贸然出击。 却不想,那王越竟是将大军拆分开来,自不同的方向清剿他们的势力,准备围攻过来。 “怎会如此啊!” 她不解的喃喃着。 可以说,王越这一招,刚好将他们机动灵活的优势,给抹除了。 更可怕的是,不出意外,王越理应发现安南人的存在了啊,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她叛乱,朝廷只是动用了三万多大军过来清剿,可一旦朝廷发现安南人掺和进来,必定会拼了命一般的强势打击。 想了想,她低声道:“损失了多少弟兄?” 阿宝略作思考道:“少也有五千余人……” 米鲁点头。 既然那王越发现了她大军的缺点,那就必须做出改变了。 她开口道:“吩咐下去,明日,所有兵马集结,向南行进……” 转移阵地。 这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只是比起先前的计划,这一步,提前了许多。 原本,她还以为可以与王越周旋一段时间,收拢更多的人马,再转移的,却不想,那王越竟是提前发现了她这边的缺点。 “怎会如此呢?” 米鲁不解。 他这边明明有一万余大军,刚好与王越针锋相对。 按理来说,王越应该想办法与她的大军对战才是,为何,会突然将大军拆分开来呢? “难不成,除了那宁远,这王越,也非常人?” “可若这王越非同寻常,前面,又怎会中我两计呢?” 米鲁暗暗琢磨着。 待得天亮,所有大军都集结了起来,总人数,达到了两万! 跟着,米鲁便带领两万军向南转移。 王越得到消息之后,自也是将大军集结起来,一路追击。 一赶一追,两军足足行了三天三夜,距离安南,仅剩下百里的距离。 在此期间,米鲁的叛军随着一路南行,人数,越来越多。 到得此一日,竟是达到了八万之众! 这新增的人数,便是一路走来自土人中收拢的部众。 “不能再追了!” 当夜,王越一脸严肃的叫停了追赶的大军。 那米鲁的叛军人数爆发一般的增长,而今,已是平叛大军的双倍有余,而且还获得了些许火铳、火炮。 再追赶下去,是否打得过且不说,一旦那米鲁进入安南境内,他这边可就麻烦了。 跟着,他忙是书写一份奏疏,送往京城。 两日后。 “八万之巨?” “而且,每日还以万人以上的数字增加?” 早朝之上,朝野大震。 第582章 屈辱 偌大朝野,文武百官,甚至包括弘治皇帝,在得到此消息后,皆是大震。 这叛贼扩增的势头,太可怕了。 区区三四日,便收拢了七万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八万。 更恐怖的是,叛军的人数,每一日还在以一个不可想象的速度增加、扩充。 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些时日,岂不是奔着二十万去了? “这……还怎么打啊?” “越打,叛军越多……” “假以时日,羽翼丰满,岂不会反扑朝廷的平叛大军?” “为何会如此啊?” 许多人都懵了。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教人想都不敢想,而且还十分的不可思议。 按理来说,正常的行军打仗,随着一些将士的伤亡,兵马数量应该越来少才对。 可到了米鲁这里,竟是截然相反。 越打,那米鲁就越发强大啊! 沉思许久之后,大学士刘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王越暂时停战,做法到是不错的。” 朝堂为之一静。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确实,王越没有继续追击,却是对了。 那叛贼大军力量暴增,若贸然打下去,只会造成平叛大军的伤亡。 暂停下来,待得朝廷这边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尤其是那米鲁已然接近安南,全速开拔,不需三日便可进入安南,届时,朝廷这边可就麻烦了。 派兵攻打,那便有着极大的攻打安南的嫌疑。 若不打……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那米鲁逍遥法外,为祸一方? 还有便是,在那奏疏之中,王越粗略的提及了一笔,在米鲁的叛军之中,似有安南人。 言语越少,事儿越大啊! “报……” 外面响起了急报之声。 萧敬忙是走出去,取了奏疏。 弘治皇帝忙去了火漆,展开来看,逐渐明白过来。 “此乃黔国公沐昆上报,提及那米鲁在反叛之出,便秘密派人四处笼络土人。” “在被王越追击过程中,米鲁提前笼络的诸多人马便逐渐加入反叛大军之中。” “根据黔国公的估测,此番叛军总数,大致在十二至十五万人之间。” “还有便是,因为米鲁叛乱势大,诸多土官的治下,也出现了不同的叛乱事宜,岌岌可危,故很难出兵帮朝廷平叛。” 随着弘治皇帝的言语,百官的脸色也跟着深沉了许多。 米鲁这贼人,很是不简单啊。 在朝廷以为其只有一万余大军的时候,竟是秘密笼络了十余万人,何其的可怕? 而要平叛这等势力,即便朝廷大军兵强马壮,看奈何米鲁做大,少也要派出十万大军平叛。 如此一来,这所需耗费的银子,便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了。 顿了顿,弘治皇帝问道:“诸位爱卿,西南告急,应如何处置啊?” 百官沉寂。 弘治皇帝便准备退朝,接下来再与三位阁老单独商谈。 可就在这时,刘健踏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可命王越自其余州府募集大军,再命黔国公等尝试募集土兵,共同平叛米鲁。” 弘治皇帝沉思。 这话表面上看起来,自是没什么问题。 朝廷这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米鲁叛乱而坐视不理。 而既然要打,在大抵确定米鲁叛军人数之后,朝廷也应该增加相应的兵力。 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其一是忽略了安南可能掺和进来的因素,其二是,将米鲁叛军或可能进入安南之事,刻意忽略掉了。 刘健不知道这个问题吗? 当然是知道的,但却没有提及,选择了忽略。 这就令得弘治皇帝有些愁苦与愤懑。 因为这两个问题,都与安南有关啊! 他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卿之所言,自有道理,但米鲁势大,当谨慎处之,朕乏了,先退朝吧。” 跟着,他便回到了后宫,开始喝起了闷酒。 不多时,朱厚照怒气冲冲的赶来,直接道:“父皇,打,一定要打!” 弘治皇帝却是没听到一般,给朱厚照倒了一碗酒。 朱厚照如解口似的,牛饮而下,当即脸色红了几分,整个人更显得虎虎生风。 他愤然道:“父皇,此事,事关我大明天威,那安南如跳梁小丑一般,暗地里搞事,这是对我大明最大的挑衅,一定要打,而且要一次把他们打老实了!”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气愤,弘治皇帝却是笑了。 “太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假若英宗皇帝之时,朝廷若不隐忍,安会有此刻的大明啊?” “这……” 朱厚照倒是被问住了。 英宗在土木堡一役之后被俘,那瓦剌强势攻来,打的朝廷只得龟守京城。 也亏得于谦于少保紧急自江南调用,这才守住了京城。 “只是……” 朱厚照皱眉道:“而今我大明,早已今非昔比,为何打不得?” 弘治皇帝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啊!” 朱厚照有些无语。 他自是明白,这皇帝老子是在告诫他。 道理是对的,可……憋气啊。 那安南在大明的脸上横行无忌,四处乱跳,若不予以惩戒,这大明,哪里还有脸称之为上国啊? 他再度问道:“那朝廷便只得这般眼睁睁看着安南作祟?” 这一次,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王越的那份奏疏,他给三位阁老看过,对此,三位阁老几乎都选择了忽视。 这也就意味着,三位阁老是不想对安南动手的。 其中就包括米鲁逃至安南之后事情,也等若是视而不见了。 总体而言,内阁那边的意思是打米鲁,假若米鲁当真跑去了安南,那便不管不顾,置之不理了。 至于安南关起门来,擅自更改年号一事,嗯……还在调查之中。 调查啊! 一想到这些事,弘治皇帝便有些厌烦,随口道:“这几日,驸马都在做什么啊?” 朱厚照不耐烦道:“还能干什么,吃饭、睡觉、造娃呗,那厮堕落了。” 弘治皇帝:“……” 他与宁远休沐一月,是不想那小子掺和朝廷政事,顺带着,他最近也不想看到那小子,可也没叫他什么事都不做啊? 那百善铺子……嗯……算了,堕落就堕落吧。 据说神仙快乐水仍旧十分火爆,挣了不少银子。 喝了许多酒,又睡了一觉,天色已然暗黑下来。 光禄寺那边早已准备好了吃食,弘治皇帝却摆手,看向张皇后道:“许久没见,朕竟是有些想念秀荣了……” 张皇后立刻会意,笑道:“那臣妾便陪陛下去看看秀荣。” 于是,一行人微服出行,来到宁府。 天色已深。 宁远平躺着,正琢磨夜宵吃点什么。 最近的鱼肉吃的太多了,有点腻,弄些开胃的小菜倒是不错。 于是干脆来到厨房,忙活了起来。 备菜等事自是交给诸多下人来做,他则是将各种配料准备好,充当了大厨,爆炒起来。 酸辣土豆丝。 就这一个主菜,其余则是小菜,胜在量大,足够几十人吃。 恰巧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赶来。 眼见宁府的吃食,竟如此朴素,弘治皇帝都愣了一下:“些许肉丁都没有?” 宁远苦笑道:“陛下,臣……穷啊。” 弘治皇帝:“……” 就你宁远也有脸哭穷? 他轻声咳嗽几声,张皇后与朱秀荣等人便去了后堂。 君臣二人坐在凉亭之中,似是有些饿了,弘治皇帝也吃了一口饭,旋即要喝……神仙快乐水。 自家的东西,不要钱,宁远直接拿来两只,却都给了弘治皇帝。 “你不喝?”弘治皇帝问。 “臣还是饮酒吧。”宁远笑道。 没办法,正在为宁家的未来做努力,那神仙快乐水好喝倒是好喝,但他却要节制一些。 于是君臣二人皆饮酒。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便将米鲁叛乱的最新消息,说道了一番。 “什么?” 闻言,宁远豁然大震:“那米鲁,竟然集结了十一万的叛军?这这这……” 他已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583章 朕要干一件大事 眼见宁远大吃一惊的样子,弘治皇帝暗暗沉了口气。 在他的印象之中,宁远一直都是沉着、冷静的。 可听了米鲁叛军做大,却仍旧止不住的惊骇,显然也是未曾预料到此事。 未预料到,短时间内便未必有方略。 他不免有些失望。 今夜过来,他本是准备旁敲侧击,询问宁远是否对那安南之事有其他的见解。 结果,显而易见。 “你如此失态,莫不是认为那米鲁极难平叛吗?”弘治皇帝随口问。 “这这这……” 宁远仍旧是结结巴巴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的夸张,十分震惊的样子。 事实上,眼前之人但凡换做任何一人,方才言语之间,那两个字,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米鲁笼络叛军十余万……好啊! 这这这简直不能更好了。 完全就是意外之喜啊! 原本,他为了逼迫安南人暴露踪迹、现行,甚至不惜出策,使得王越拆分大军,攻打米鲁。 在数十股大军的攻击之下,他本以为米鲁会撑不住,叛军数量也会越来越少。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那米鲁,一路收拢部下,竟是达到了十余万人,着实给了他一大惊喜。 缓了缓,他忙道:“陛下,臣以为,这米鲁实在猖獗,朝廷,必须严阵以待,快速平叛米鲁。”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他何尝不想快速平叛米鲁呢? 只不过,就眼下来看,且不说那米鲁的十余万大军如何破之,这背后,还涉及到安南的问题啊。 于是他想了想道:“你可听闻有安南行商在京城,大放厥词?” 宁远顿时愤然起来:“臣自是听闻了,那安南王,简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竟关起门来当皇帝,擅自更改年号,不啻于反叛,面对此等宵小,臣以为,陛下理应挂帅出征。” 嗯? 闻言,弘治皇帝骤然一顿。 他仿似没听清一般道:“你说什么?朕……亲征?” 宁远点头:“是啊,陛下,这事还有什么好想的,此等小贼,必须要打啊,而且……越快越好,否则一旦那米鲁与安南联合起来,势必会对西南构成极大的威胁。” 说着,他已是有些激动起来,与先前镇定有序的样子,十分的迥异。 弘治皇帝面色则越发的怪异。 这小子……当真敢信口开河啊。 那安南,岂是那般容易打的? 连老祖宗文皇帝、宣宗都在哪里吃瘪了,收复回来,无法治理。 损兵折将不说,那安南,非但无法为朝廷增加半点收入,朝廷反而还要搭进去许多银子。 就是如此,加上收复安南所需的军饷,朝廷不知道要靡费多少银子。 而银子花出去了……便没啦! “罢了,看来,你还是不懂得这其中的关键。”弘治皇帝叹息道。 嗯? 宁远也跟着沉静下来。 为了鼓舞这位皇帝陛下,他说的天花乱坠,口干舌燥,结果,竟还无法说动皇帝陛下吗? 他认真想了想,而后平静的抛出几个宛如开花弹的字眼:“陛下,安南,可治!” 唰的一下,弘治皇帝凛然起来。 他满是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宁远道:“陛下若肯给臣半年时间,臣定可将安南治理的一片安宁,为朝廷增加增加收入。”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 此一刻,即便身为君王的他,也不免暗自骇然,一双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 安南,可治啊! 若是可治,以而今大明的国力,收复安南,无非就是耗费较多银两而已,可得到的,却是扩充了大明的疆域,天威昭四方啊! 他直接道:“如何治?” 宁远却是摇头:“暂且不能说,但臣可以以……性命作保,只要收复安南,哪里,便会一片太平,乃至于比而今大明更加平和。” 弘治皇帝认真思索起来。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收复安南,那是弥补老祖宗的遗憾与耻辱。 况且安南在当下本身便上蹿下跳,有辱大明,本身朝廷就应该征剿的。 但就是因为治理问题,包括他在内,满朝文武皆束手无策。 而假若收复了安南…… 弘治皇帝用力的灌了一大口酒,一颗雄心,已是冉冉升起。 尤其是那皇帝亲征,在满朝文武看来,几乎等同是禁忌,毕竟有英宗皇帝亲征瓦剌,跟着便出现了土木堡之变的例子摆在哪里。 接下来,他若是亲征,非但能收复安南,顺带着,还能为这大明天家正名啊! 当即,他严肃道:“繁昌侯,你可知道,若你满口胡言,等待你的,将是怎样的后果?” 宁愿却所问非所答一般道:“臣以为,陛下可亲自平叛米鲁。” 弘治皇帝凛然。 这小子……有点狠啊! 回头细想开来,就仿佛……早已策划好一般。 要知道,这小子先前一直口口声声提及朝廷要缓慢的平米鲁,徐徐图之。 其中深意,或有眼看着米鲁做大,再行平叛的意思。 眼下,米鲁做大了,安南那边又闹了起来,刚好可以接着平叛米鲁之名,一路向南推进,收复安南。 这一手,看似什么都没做,可整个大局,却都在掌控之中。 他不由得皱眉道:“若非你忠心耿耿,且又是驸马,朕说不得要忌惮你啊。” 宁远:“……” 他愣了愣。 似乎,此一番确实有些……不大好。 可他还是笑了笑道:“爹,好歹我也是您半个儿子,太子殿下的好妹夫,若有异心,早就跑去别的地方,偷偷发展了。” 弘治皇帝哼笑出来:“不错,哈哈哈,是朕的好儿子,去叫宁合雍过来,一起喝点,明日……朕要干一件大事!” 转天过来,一切照旧。 早朝自也照旧。 奉天殿前,百官静静的等待着。 似乎……一切早已有了定论。 据说,昨日陛下一整日都没去内阁,也未曾召见三位阁老。 这便说明,陛下等若是默认了刘公的意思。 只打米鲁。 关于安南的问题,放在了一边。 这也是无奈之举。 朝廷,不能打安南,这是最大的前提。 于是,只能是去打米鲁,打跑了米鲁,此一叛乱,也就终止了,朝廷的脸面上,相对而言,也还过得去。 很快,百官上朝。 意外的是,皇帝陛下并没有坐在那宝座之上,顿令百官讶异。 陛下……迟了? 这时,萧敬缓缓走来,平静道:“陛下口谕,今日不早朝,整顿兵马,两日之后,陛下将亲征,平叛米鲁!” 什么? 亲征米鲁? 刹那之间,百官骤然变色。 第584章 亲征 奉天殿上,一片哗然。 百官都懵了。 即便是刘健,一时间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 这变故,来的太快了。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针对米鲁。 就如昨日,陛下本应去内阁或召见他们商议关于米鲁之事的,但陛下却是一日未曾处理政事。 结果,到了今日早朝,陛下却突然告知百官,要亲征! 打米鲁倒也可以,可这亲征,又是怎么回事啊? 不多时,内阁这边已是来了许多人,包括六部九卿,皆先后出言。 “英宗皇帝的例子,近在眼前,陛下,岂可如此武断的亲征啊?” “是啊,刘公,勿要劝解陛下,不可莽撞亲征啊。” “那米鲁有大军十余万,即便朝廷这边兵强马壮,可这万一有个好歹……”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许多人劝谏。 三位阁老也是一阵焦头烂额,却还是先安抚了百官,准备面见弘治皇帝。 这时,弘治皇帝却是赶了过来。 此一刻,弘治皇帝精神矍铄,颇有一股昂扬的势头。 “三位师傅,不必劝朕。” 刚开口,他便将三位阁老可能说的话给堵死了,旋即道:“米鲁势大,堪称历年来叛贼之最,朝廷,岂有不打之理啊?而朕,身为一国之君,平叛米鲁,乃是理所当然的,同时,亦可扬我大明之威啊!” 这话,另有深意。 自英宗皇帝之后,皇帝亲征便被视为一种禁忌。 一旦皇帝被敌人掳去,这朝廷也就十分危险了。 可皇帝陛下这番话却也有道理。 帝王亲征,乃是一种国力的体现。 就如打那米鲁,皇帝陛下如不亲征便打不了吗? 可以打。 但陛下若亲征,便寓意着展现朝廷势力,继而威震四方。 说的再直白一些,陛下亲征,可清洗英宗被俘之耻啊! 于是三位阁老也不好多说。 刘健道:“陛下英明,吾皇万岁!” 大的基调,就此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京营这边,点兵十万,准备开拔。 宁府。 宁远也准备出发了,朱秀荣却是一脸的担忧。 毕竟这是行军打仗,一个不慎,那便是性命之忧。 “问题不大,诸位夫人尽管放心。”宁远大咧咧道。 “不……” 朱秀荣摇头道:“本宫的意思是,你出去之后……别乱来……那米鲁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凡你与她有甚瓜葛,便别回来了。” 宁远:“……” 这就有点尴尬了。 咱是出去行军打仗的,又不是去拈花惹草的啊。 这是攻讦,是诬陷。 他宁远,岂是那等是非不分,敌我不辩之人? 他宁远……即便那米鲁有些美色,他又岂会被美色所动? 粗鄙! 他当即冷着脸道:“莫要乱说,走了,夫君我争取在你们生孩子之前回来。” 王满堂与刘美人便黯然下去。 宁远笑道:“回来之前,夫君我希望这些天的努力没白费。” 说着,他转身离开。 刚出来宁府,便碰到了太子朱厚照。 这个时候的朱厚照是闷闷不乐的:“本宫没想到,父皇也如此好大喜功了,还搞什么劳什子亲征,还不是为了搞一些功绩,罢了罢了,皇帝老子叫本宫监国,老宁,你有什么话对本宫说吗?” 宁远想了想:“殿下……节制一些吧。” 朱厚照瞪眼:“什么意思?” 宁远道:“保持好精力,争取,到时候……别被吓到!” 朱厚照愣了愣。 这话,好像是话里有话!!! 跟着,宁远来到大军之中,随同弘治皇帝上了高速公路。 不比其他路段,这高速公路,太平坦了。 即便弘治皇帝有着诸多仪仗队,前行的速度也是非比寻常。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看着一望无际的路,弘治皇帝也是不禁扬起一些英雄气概。 这可是十万大军出征啊,踏踏之间,步伐一致,气势恢宏。 一贯准备守成的他,自也跟着心绪激荡起来。 “朕,虽为一国之君,可也是第一次亲征啊……”弘治皇帝感慨着。 曾记否,太高祖皇帝在这片大地之上,打下了大明的江山。 曾记否,文皇帝五征漠北,收复安南。 那是何等的霸气? 而今,他弘治皇帝,当效仿先祖,征讨安南……不,米鲁啊! 大军急行。 宁远却觉得有些慢,不由得道:“陛下,臣恳请率领一彪人马,当先锋,为陛下开路。” 弘治皇帝也未在意,点头道:“可!” 跟着,宁远便点了三百余骑兵,快速开拔。 皇帝亲征,速度太慢了。 尤其是大军数量过多,大多步行,一天也走不到两百里。 他这边率领先锋,一路前行,一日足可行数百里。 数日后,宁远率先来到普安州,跟着又来到王越的营地。 刚一见面,宁远便问道:“王公,如何了?” 王越一脸苦涩:“米鲁叛贼,已扩充至十五万大军,老夫手下这点兵力,完全打不动啊!” 宁远顿了顿,忍不住道:“好,好啊!” 王越:“……” 什么意思? 这繁昌侯竟认为米鲁做大……是好事? 怕是说错话了吧? 他正要纠正,却听宁远道:“王公,恭喜啊……” 王越更是不解:“何喜之有啊?” 宁远道:“陛下亲征,此番,您又功劳匪浅,不日便会恢复威宁伯的身份,理当贺喜。” 王越:“……” 他已是无语了。 原本,可能在武勋看来,此番平叛乃是捡功劳,却不想,遇到了如此狡猾的米鲁。 先前,他确实是一路追击,斩杀了部分敌人,可奈何那米鲁竟是暗中勾笼络了部分将士,而今叛军总数,逼近十五万。 就这,怎么打啊? 不得已,他苦笑道:“繁昌侯,莫要玩笑,此一番,即便陛下亲征,能否平叛米鲁还是未知数……” 宁远却是直接打断:“平叛米鲁,易耳,王公您准备一番吧,五日之后,米鲁将降,那时,才是我等征程的开端。” 闻言,王越险些冷笑出来。 什么意思? 五日后,米鲁将要投降? 开什么玩笑? 他在这边拼死拼活将近半月,越打,那米鲁的势力越打。 可这繁昌侯只一抵达,便扬言那米鲁要投降,岂不是意味着他先前的诸多努力,全然浪费了? 还有便是,那坐拥十五万大军的米鲁要投降? 简直痴人说梦。 宁远却是没在意,随口道:“劳烦王公取堪舆图来。” 王越便命人取来一个沙盘。 宁远看了看,眼见四周地势相对平坦,当即开口:“王公,打吧,今晚便打。” 王越:“……” 他已是相当无语。 这繁昌侯刚抵达此地,便一阵吩咐,如那毛头小子一般,莽撞又无知,连叛贼的情况尚未掌控清楚便要开战? 找死吗? 第585章 鸟铳 王越冷笑着。 对于宁远的诸多言语,实在是不敢苟同。 先前他对宁远的印象是极好的,甚至闲来无事,他都开始钻研起诸多的心学。 可到了眼下,宁远的言语,与那个先前镇定且稳重的形象,竟是截然相反。 五日后米鲁来降,当夜便攻打米鲁。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在这边打生打死,却将那米鲁叛军的人数越打越多,这小子却扬言坐拥十五万大军的米鲁将会投降,简直不啻于痴人说梦啊。 还有,今夜要突袭那米鲁? 要知道,那米鲁的十五万大军已然集结起来,他们这边即便有着炮火优势,也未必能打得过人家那十五万大军啊! “呵呵,繁昌侯,老夫知道你善于谋略。” 王越缓缓道:“只是老夫得了圣命,陛下命老夫在此等待,不得出击,怕是无法帮你了。” 宁远怔了怔。 这话的意思是……拒绝了他今夜出击的请求? 他有些急切道:“王公,事不宜迟,时间紧迫啊,请您务必相信我,我有办法使得米鲁投降。” 是真的着急。 米鲁事小,那安南事大啊! 想来,陛下亲征的大军不日就会抵达这里,在此之前,他要尽可能的令米鲁投降,如此才能进一步的安排收复安南事宜。 王越却是摇头:“繁昌侯,你是叫老夫违抗圣命吗?你要知道,抗旨不遵,在这军中乃是大忌。” 他是半点不信。 教米鲁投降……简直玩笑一样。 哪个可能会投降之人,会笼络如此多的将士? 说不好听些,只有米鲁自认为打不过朝廷大军,才可能投降。 而今,那米鲁正势大,自号无敌天王,跟是锐气当头之时,怎么会无故投降呢? 宁远见状,也是有些无奈。 既然这王越不愿意出兵……那也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他略作思考,起身离开大营,一路策马回到了普安州,开始安排起来。 恰好这个晚上,带着一些家伙事的张永赶至。 “干爹……”张永风尘仆仆。 “嗯。” 宁远点了点头道:“人都带来了吧?” 张永道:“一共带了一百多人。” 宁远道:“不错,虽说尔等舟车劳累,但大战近在眼前,今夜便辛苦一些,赶制一批东西,明晚之前就要用。” 张永自是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 于是,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在一个极为僻静的山林之中。 “砰!” 一声轰然巨响,响彻四方,即便在数里外的普安州,也能隐隐听到动静。 本睡下的宁远当即带人赶了过去。 “干爹,成了,这火铳,成了!” 张永十分的激动:“这火铳,相较于先前的火铳,大有不同,简直就是利器啊,干爹,您来看。” “哦?” 宁远也是有些好奇,跟着张永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平地之上。 约三十丈处,已有一个靶子竖了起来。 由于是黑夜,便在靶子附近燃了等。 “干爹,您来看。”张永激动着,冲着旁边一匠人示意。 那匠人手持一把形状十分怪异的火铳,先是将瞄准一番,接着,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 眨眼之后,随着砰然一声,一枚铅弹携带者一股火花,急速而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再看那靶子,竟是碎裂了一处比拳头还大的窟窿。 “干爹,您看到了吧?” 张永邀功一般道:“这火铳,威力极大,比之寻常的火铳,足足强了一倍不止啊,干爹,您太英明了,儿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格外的兴奋。 原本,他就想着去改良火铳,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更好的改良办法。 直到干爹无意间的一句话的点播之后,他茅塞顿开,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内,便将这火铳给改良了。 “嗯!” 宁远表面看似平静,心底却也放松了许多。 要知道,普通的火铳,也就能打个四五十丈远,真正有效射击范围,也就在十余丈的样子。 而改良后的火铳,通过减小口径、增加枪管的长度,再用火绳点头,其有效的射击距离,达到了近三十丈,其最大的射程…… “把靶子移开,再冲着前方开火。”宁远吩咐。 张永当即命人行动起来。 随着砰然响声过后,几十人提着灯前去寻找铅弹。 “找到了!” 走了许久,一人扯着嗓子大吼:“在这里,这里。” 其余人等忙走了过去,循着铅弹的路径回头再看,一个个皆惊喜万分。 “近百丈,足有近百丈啊!”许多人激动不已。 宁远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火铳,与想象之中差不多,更准确的说,此物叫做“鸟铳”更为合适。 历史上,鸟铳的出现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乃是弗朗机人来到这片大地上,带过来的。 眼下,为了能够更好的震慑米鲁、收复安南,他也不得不将此物搞出来。 至于这最大射程近百丈……倒也算是正常。 在后世,经过改良的鸟铳的最大射程,可达四百多米。 眼下刚刚捣鼓出来,有这样的射程,已经很不错了。 “不错的!” 宁远道:“此火铳,一日,可制多少啊?” 张永认真想了想:“干爹,这种火铳对材质要求极高,精铁极难炼制,这一杆的造价,便要十两银子……” 宁远心底暗自一颤。 一杆就要十两银子? 这要组建一只万人的神机大营,岂不是最基本的物料都要十万多两了? 行军打仗,太烧钱了。 但为了早日收复安南,他自也顾不得这些钱了,问道:“最多,一日可产多少杆?” 张永道:“现在工艺还不够成熟,如果干爹您明日需要的话,儿子这边可制五十杆以上。” 有点少啊! 宁远略微蹙眉。 他原本还指望明日利用此物震慑米鲁呢,五十杆自然是不够了。 可考虑到张永这边工匠毕竟有限,工艺也不成熟,也就只能这样了。 于是开口道:“尽快赶制,越多越好,另外,这一包东西你拿好,乃是我找寻许久才找到的,要加倍小心。” 张永接过包裹,当即会意:“干爹放心,儿子保证完成任务。” 宁远又交代一番,这才回去普安州,休息下来。 翌日,中午时分。 张永亲自带人将足足八十杆鸟铳送了过来。 “干爹,儿子尽力了,一夜没睡撑到现在,实在撑不下去了……”张永说道。 “好,去休息吧,休整之后,继续赶制,无论本钱。” 宁远说了一嘴,跟着将三百名将士着急起来。 他严肃道:“诸位兄弟,今日,我等,将以三百兵力,去攻打米鲁,敢问,你们,怕吗?” 嘎? 闻言,三百骑兵直接懵了。 第586章 去会会他 宁远率领的先锋三百骑兵,纷纷愣神。 这位宁大人说什么? 去攻打那米鲁? 而兵马……只有他们三百余人? 这……这不是开玩笑吗? 三百人去打人家的十五万人? 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吗? 这兵力相差的也太悬殊了吧!!! “大人……您该不会逗大家伙吧?”有人苦笑道。 “是啊,我们只有三百兵力,那米鲁足有十五万大军,这……根本没法打啊!” “即便我等的马匹更加优良,跑的更快,可毕竟人数太少,区区三百人,怕还不够那米鲁塞牙缝的……” 许多人纷纷开口。 宁远却是笑了笑道:“看来,你们怕了!” 有人道:“宁大人,非是大家伙怕,而是这跟送死都没什么区别了啊,您……” 唰! 宁远当即一凛,高声喝道:“身为将士,尔等,要抗令不遵吗?” 这一声,倒是令许多人闭嘴了。 宁远再度道:“全体都有,向左转,去校场。” 很快,一行人来到校场。 宁远则是命人将鸟铳取来,简单将三百人分为四组,开始测验这三百骑兵的射击水平。 这些人,多为将领,虽是骑兵,却也对火铳十分熟稔。 而鸟铳与火铳又十分相似,可轻易上手,故,第一轮射击直接开始。 砰砰砰! 火铳响声阵阵。 哪怕隔着二十丈的距离,这第一轮仍旧有许多人命中。 而后…… 许多将士惊呆了。 这火铳的射击距离,太远了。 又远又准啊! 乃是普通火铳的一倍有余! “原来如此……” 有人震撼道:“咱明白了,宁大人是想依靠这火铳的优势,袭扰米鲁,因为距离较远,即便大家伙完全不是那米鲁的对手,大家伙凭借着马匹的优势也可以顺利逃离。” 又因这鸟铳的数量有限,接下来所有人都认真测试起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宁远自诸多将士中选取了八十人,继续训练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开拔。 很快,一行人来到王越的大营附近。 见宁远再度赶来,王越冷着脸道:“繁昌侯,你又是来劝老夫出兵的吧?老夫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没有陛下旨意,老夫是不可能出兵的!” “非也!” 宁远却是笑了笑道:“王大人,咱不劝您出兵了,但借几门火炮总可以吧?” 王越有些不解。 只是借火炮? 有火炮,你手下也得有兵才是啊。 他随口道:“借火炮当然没问题……” 宁远直接打断:“那就多谢了。” 说罢,他直接走了出去,取了五门火炮,还有一些开花弹。 王越似笑非笑,手持望远镜,远远看着宁远一行人。 他倒要看看要做什么。 打米鲁? 以区区三百人去打那米鲁十五万大军,简直就是送死啊。 即便那宁远再傻,也不会这般做吧? 然而,很快,就在他的视线之中,宁远率领三百骑兵,离开大营,一路……向南行进而去。 竟是真的赶往了米鲁大营的方向! “这……” 王越懵了,直觉得头皮发麻:“那小子……疯了吗?” 他愣在原地,已是不敢想象。 米鲁等十五万叛军,而今盘踞在安隆长官司以南,距离王越的营地,仅有十余里路的路程。 而那安隆长官司再向南推行百里余路,便是安南的境地了。 宁远一路急行,又因次一带山路相对平缓一些,很快便来到米鲁的地盘。 “停!” 他抬手示意,而后用望远镜四下看了看,确认四周没有叛贼,便放缓了速度,缓慢前行。 不多时,透过望远镜,他便看到几名穿着简陋的探子,快速折返而去。 “大家警戒,那米鲁快来了。”宁远笑着吩咐道。 另外一边。 连绵的大山之中,聚满了人。 米鲁正坐在一个寨子之中,喝着酒,愁思不定。 她得到消息,当朝的哪位弘治皇帝竟是率领十万京营的精锐,亲自出征了。 于此同时,黔国公又联合了一些土司,再加上自其它地方募集的大军,总数量,可能超过二十万。 一旦这二十万大军抵达,她这边定将全线崩溃,没有半点胜算。 “当真只得逃到安南了吗?” 米鲁喃喃着,心有不甘。 原本,她以为凭借着地形的优势,可以与朝廷的平叛大军针锋相对,却不想朝廷仿佛决心彻底消灭她一般,竟是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 “准备一下吧。” 她有些无力道:“派人与安南那边叫交涉一番,我等,不日便可能撤退安南了。” 旁边的阿宝便准备去安排。 而就在此时,有探子快速来报:“天王,明军,打来了!” “什么?” 米鲁猛然一惊:“打来了?那王越竟还敢打来?” 她倒抽凉气,很是费解。 要知道,她现在的兵力可是丝毫不逊色于王越的大军,最起码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 还有,她当然也清楚,王越不敢贸然动手。 因为当她进入安南境内,那边不仅仅是朝廷平叛的问题了,而是朝廷要“攻打”安南。 而历来朝廷在对待安南的问题上,皆十分被动,显然是不敢轻易越境的。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进入安南,她这十多万大军也就彻底安全了。 所以王越如此追赶她,等于是自找烦恼。 顿了顿,她冷声道:“那王越带领了多少大军前来啊?” “这……” 那探子有点傻眼,喉咙涌动之间,为难道:“好像……好像……只有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吗?胆子倒是不小……” 说着,米鲁整个人也是怔了一下,突然提高声音道:“你说多少人?难道不是三万大军?” 那探子也是心虚:“天王,小的看到的人数,只有三百余,且未看到其余大军……” 这下,米鲁却是沉着下来。 以区区三百人来打她?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这只能说明,是那王越的幌子。 利用这三百人吸引她的视线,分散她的注意力,继而自其它方向突击。 亦或是以退为进,诱使她率领大军孤军深入,跟着再设下埋伏。 “呵呵呵……” 他冷笑着:“这王越倒是打的好算盘,以为这样便可以激怒本天王吗?简直可笑。” “来人呐,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王越敢来挑衅,本天王自不能置之不理。” “去筹备一千骑兵,将所有的火铳、火炮都带上,本天王,要亲自去会会他!” “另外,其余人等,注意戒备,尤其是四方的探子,小心敌袭!” 一番安排,不过一刻钟后,诸多骑兵便准备就绪。 这些骑兵,几乎是她这边骑兵的所有力量了,因为山路难行,马匹也不多,故组建这骑兵卫十分困难。 不多时,她带领千余骑兵来到安隆长官司附近,放眼看去,前方,竟……当真只有三百余人的一队军马。 “来真的?” 瞬间,米鲁眼底一寒。 根据四方的探子来报,似乎,除了眼前这一队人马,便再也没有敌军了。 也就是说,那王越,当真只派来这……三百余人? 第587章 可怕的威力 米鲁感觉很是恍惚,在刺目的眼光反馈之下,只觉得自己身上这一声红色袍子都十分的碍眼。 很不现实,宛如梦幻。 面对她这边的十五万大军,那王越竟之派来三百……“大军”! 想想便觉得可笑至极。 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谨慎起来。 “告知四方探子,继续小心警戒!” 她开口道:“但凡发现半点异样,立刻来报!” 而后,隔着百余丈的距离,她缓缓催马向前。 对面,宁远见状,笑了笑,也毫不犹豫的向前缓慢而行过去。 这是主将的交涉。 两军对垒,先不打,双方那个主将上前,相互试探。 在双方皆走了四十余丈后,勒马停下,互相审视着。 米鲁眼见对方来将竟如此年轻,有些诧异,高声道:“来将何人!” 宁远淡然道:“繁昌侯,宁远!” 声音不大,但因为四下无风,故即便隔着十余丈,也还听得清。 只是,在听到繁昌侯几个字之后,米鲁骤然一惊! 这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繁昌侯宁远? 以一己之力,轻而易举的平叛了宁王造反的宁远? 未免太年轻了些吧? 看样子,也就二十左右岁啊! 她暗自吸凉气,却是大笑出来:“原来是繁昌侯,久闻大名,久仰久仰。” 对面,宁远抱拳道:“幸会幸会。” 米鲁道:“听闻繁昌侯勇谋无双,乃是盖世之才,却不想如此莽撞,以区区三百兵力便敢前来讨战,莫不是前来找死的?” 言语之间,有些讥讽。 宁远却浑不在意,随口道:“我这虽只有三百人,但打你这千余人……却是轻而易举,米鲁,自号无敌天王的米鲁,你,可敢一战?” 米鲁有些惊疑不定。 她早就注意到,宁远这三百余人,只带了五门火炮而已,其余皆是火铳手。 而他这边,足足有着八门火炮,数百火铳手,对战起来,占据着足够的优势。 于是冷笑道:“打过,便知道了。” 宁远点头:“那就打!” 说罢,二人皆是开始掉头后退,退到各自的阵营之中。 “兄弟们,冲啊!”米鲁一声大吼,当即冲了出去。 而另外一边,宁远等人,却是浑然不动。 “兄弟们,且看准了!” 宁远开口道:“敌人,越来越近了,到得二十丈左右,听我令,鸟铳手准备射击!” 因为米鲁带来的将士皆是骑兵,故速度也是极快的。 不过是转瞬之后,便冲出了十余丈。 这时,宁远骤然抽出长刀,一声低吼:“点火!” 滋啦啦! 诸多鸟铳手,几乎同时举起鸟铳,瞄准之后,便点了火。 对面。 米鲁见状,暗自冷笑。 看来这繁昌侯的威名不过是虚传而已。 谁人都知道,火铳能够精准命中的距离,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丈。 若超过这个距离,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就算能命中,也未必能致命。 可此一刻,在二十多丈的距离,那宁远便命人举起了火铳,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因为,火铳的填弹相对较慢,此等距离,待得他们冲过去,宁远等人,最多也只能再填弹发射一次而已。 再看那火铳手……似乎只有八十余人而已。 这边意味着,只要他们冲过去,损失人数不过八十余,可宁远等人,极可能全军覆没。 “真是令人失望啊!” “世人所传,繁昌侯宁远,威名赫赫,谋略无双,到头来,却也只是一个粗鄙的竖子罢了。” “亏得本天王先前还以为他是当世英豪,可惜啊,失望啊……” 米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下,一杆长枪已然提了起来,随时准备冲到最前面,将那个她先前极为期待之人,随时了结! 然而,她这边正想着,却猛然发现对面的诸多火铳手,竟是……点了火。 隔着二十余丈的距离,点火了! 这距离,虽也能命中,但命中的几率,太小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愚蠢!” 吐出两个字,米鲁当即趴在马背之上,丝毫不惧对面的火铳,大胆向前。 可就在转瞬之后,对面的火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一枚枚子弹,自鸟铳口急速而出,直奔二十丈外的叛军骑兵而去。 “咻咻!” 顷刻之间,千人的大军中,足有八十名骑兵倒了下去,人仰马翻。 “停!” 米鲁吓了一大跳,忙是勒住马匹,一脸惊骇的看着宁远。 不对劲! 问题大了! 米鲁面带悚然。 对方那火铳,似乎极其威猛,还未等她们这边接近,便直接放倒了数十人。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啊,己方这边……尚不能打得到敌方。 只是,她的手势仍旧打的慢了些,声音落下,仍旧有近百人未来得及勒住马匹,一路向前冲去。 紧跟着,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冲在前面的百余人中,骤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轰!” “轰!” “轰!” 接连三到响声。 再看过去,地面之上,已是掀起一片尘埃,其中景象,哪怕隔着数丈也看不清楚。 “啊……” “啊啊……” 一道道惨叫声传来。 顷刻之间,足有二三十人,在那轰鸣声中,倒了下去。 其余正在疾冲之人,皆是吓坏了,拼了命一般将马勒住。 再跟着,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吓的瑟瑟发抖。 方才那响声……是什么? 埋藏在地面以下,马匹触碰之后,轰然炸裂开来,伴随着一道恐怖的火光,将爆炸地的四周,燃为一片虚无,粉碎许多血肉。 是神仙雷霆吗? 除了雷霆,何物又能有这等撼世之威呢? 米鲁也是被吓坏了。 变故来的太突然,也亏得她勒住了马匹,若不然,一旦陷入那雷霆之中…… 她分明看到数人在那雷霆之中被炸的粉身碎骨啊! “撤,快撤!” 来不及多想,她一声大吼,跟着,快速调转马匹。 就在此间,对面二十丈左右处,鸟铳手再度点燃了火绳。 “砰砰砰!” 在鸟铳的响声中,又是数十条人命被带走。 米鲁见了,更是神魂俱颤,想也不想,便要逃离。 后面,宁远则策马向前,直接越过方才爆炸的地方,大吼道:“贼人米鲁,可敢一叙?” 正在带头拼命逃窜的米鲁倒是犹豫了一下,勒住马,略作停顿,眼见前方只有宁远一人,挥了挥手,道:“你们先走。” 跟着,她又掉头,来到宁远跟前三丈左右处。 也是这时,他才看清那张清秀又俊俏的面孔,不由得一阵大笑。 “果然无愧是繁昌侯,宁公子,佩服,服了!”米鲁抱拳。 “是吗?” 宁远笑道:“不若坐下来,喝点?” 米鲁更是爽快:“今晚戌时,安隆寨,可敢?” 宁远点头:“可!” 双方撤退。 宁远自是率领三百骑兵撤回。 也是这时,营帐之中,王越正担忧不已。 虽说他对宁远三百人攻打米鲁极其的厌烦,可这……却也关乎到宁远的安全问题。 而假若宁远出了些许问题,他这边,怕也难辞其咎。 毕竟那宁远还是当朝驸马,皇帝陛下的半个儿子。 要去营救吗? 王越愁思不已,最终还是冲着中官杨友道:“去点兵,驰援繁昌侯。”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忽有探子来报。 “报!” “大人,繁昌侯……回来了。”探子高声道。 哈? 王越猛然一顿。 回来了? 率领区区三百人去打米鲁,这才多久啊?便回来了? 该不会是压根没打吧? 第588章 可是,我打赢了啊 对于宁远带领区区三百人去攻打米鲁,王越本身是有些反感的。 这一次,不知为何,那繁昌侯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相当的莽撞。 但考虑到宁远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半个儿子,是当朝驸马,即便冒些危险,他自也要去救宁远。 可还不等他这边点兵,宁远就回来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 也就一个多时辰。 按照距离推算,估摸着,也就与那米鲁大军相碰,结果,这就打完回来了? 他万分不解道:“而今,繁昌侯等人距离大营还有多远?” 那探子忙道:“应是三里路左右了。” 王越又催问道:“可否看到当时交战景象?” 探子道:“未曾看见交战状况,回来之时,也只是远远瞥见是我方将士,便匆忙赶回了。” 王越点头。 不管如何,安全回来就好。 假若有什么闪失,说不得陛下还会怪罪于他。 只不过…… 如此之快便跑了回来,不出意外,应该瞬间被那米鲁大军击溃了吧? “可惜了那五门火炮了。”王越叹息道。 吃了败仗,那诸多家伙事注定被那米鲁缴获啊。 不多时,宁远回到营地,来到了王越的营帐之中。 他笑呵呵道:“看王公脸色,有些难看,因何事而不悦啊?” 王越哼了一声,侧着脸,很是不想理会宁远一般。 宁远却是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给王越倒了一碗酒,叹息道:“王公,假若昨日您听我建议,今日,说不得又要得些许小功劳了。” 王越本是不想理会宁远的。 但追击米鲁的数日以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亲自下令强调营中不得饮酒,自己,也就不能喝酒了。 这数日过去,鼻子触碰到那香浓了酒气,酒虫都被勾了出来。 于是正过头,一副教育宁远的口吻道:“繁昌侯,你的意思,本官懂。” “哦?怎样?”宁远有些诧异。 王越道:“你不就是想着,自己带领三百人,以身试险,如此一来,老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不得已之下,便会按照你先前的建议出兵攻打米鲁,对吧?” 唔…… 宁远不由得眨了眨眼。 这话……竟很有道理。 只是这位王公太小觑他了吧? 带领区区三百将士自然是打不了米鲁的,这一点,傻子都知道。 而他之所以坚持攻打米鲁,无他,只是为了彰显一些实力给米鲁看。 无论米鲁有多少兵马,在朝廷强大的炮火之下,注定也只能成为炮灰,直接给米鲁施压。 事实上,这法子确实效果明显。 若不然,他又怎能约到米鲁在那安隆寨夜谈呢? 至于危险……基本是没有的。 这一带的地势虽相对平缓,但小山、小树林还是有许多的。 假若米鲁率领大军攻过来,最惨的情况便是他带领将士冲入小树林之中。 当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足十不存一。 更大的可能是在地中雷的威势之下,米鲁大军惊恐,不敢前行。 所以,总体而言,安全方面还是有保证的。 见宁远疑惑的样子,王越却继续道:“但是,你猜错了,老夫未曾派一兵一卒,甚至于未曾派一名探子。” “假若此番你等撤退不及时,后果,那便是身死消道,枉死沙场!” “所以,有了此番大难不死的经验,老夫希望你接下来,不要再莽撞了。” 他如长辈一般的教育宁远。 只是…… 宁远面色更为怪异,似笑非笑道:“所以,王公您以为,我败了?” 王越理所当然一般:“不是吗?三百人,面对十五万大军,简直比鸡蛋碰石头还要可笑,怎么可能赢。” 宁远摊了摊手:“可是,我打赢了啊。” 王越:“你……” 他猛然顿住,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宛如听天书一般。 跟着,他不由得快速睁大眼,扯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宁远道:“我打赢了,那米鲁,被我打跑了,怎么,有问题吗?” 王越:“……” 他整个人几乎定住了,不可思议道:“三百人,打赢了十五万大军?” 宁远摆手道:“米鲁只出动了一千兵马。” “哦……” 王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若是三百人打赢十五万大军,他怕不是要被吓昏死过去。 太令人震撼了。 当然,三百人打一千人,还打赢了,确实也很厉害。 他想了想道:“诛杀多少敌人,伤亡多少啊?” 宁远想了想。 这事,他还真没太在意。 因为他的根本目的不是杀敌,而是震慑米鲁。 琢磨片刻之后,他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应该是诛了一百二十余敌,得战马十余匹,我方,没有伤亡。” 王越眉目一定,缓缓喝了口酒,这才皱眉道:“三百人,打一千人,一人未损,还诛杀了一百二十余贼人?” 宁远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都清点好了,就在营外。” 王越忙是起身。 很快,当他看到了宁远的战绩,不由得暗自抽了口凉气。 他征战多年,对于这等战绩,自是十分清楚,相当的厉害。 要知道,换做先前,诛杀敌人数十名,便可以称之为大捷了。 眼下,这战绩虽称不上大捷,却也十分的可怕。 朝廷这边,有着火铳、火炮,极为厉害。 但那米鲁也获得了少量的火铳、火炮啊。 如此对战,宁远却是未损一兵一卒,而且打的还是数倍的敌人,这是……何其的强大? 缓了缓,他又疑惑道:“昨日,假若老夫同意大军出征呢?” 宁远想了想道:“那自然是一场小胜了,米鲁势大,兵力是我军的数倍,短时间内很难彻底平叛的,但我等凭借火炮的优势,依旧可以得小胜。” 王越喉咙涌动,突然间,心底竟是有那么一丝悔意。 打赢一场,便等于是累积一场的功绩啊。 而这功绩,却是被他断然拒绝了。 亏啊! “王公,您来看。” 这时,宁远取来一把鸟铳,递给王越。 “嗯?” 王越有些诧异。 火铳,他自是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眼前这东西,与普通的火铳,又有不同。 他疑惑道:“此物,也是火铳?” 宁远点头:“可以说是火铳的一种,但我更愿意叫此物另外一个名字,王公请前来。” 王越便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跟前。 此一刻林中虫鸣鸟叫,宁远指着七八丈左右外的一只大鸟道:“看到那只鸟了吧?” 王越点头。 宁远则是端起火铳,随意比划了一番,便点了火。 跟着,他后撤半步,形成弓步,稳稳的顶着鸟铳,在极短的时间内,认真瞄准起来。 第589章 夜会米鲁 “砰!” 一声闷响,骤然响彻在小树林。 在这转瞬之间,一枚尖锥形状的铅弹,冲着那只大鸟急速飞出。 唰! 铅弹直接是透过了那只大鸟,一抹血迹喷洒在树干之上。 再看,那只大鸟已然掉落在地上,丛林之中也因为那一声响,群鸟飞散。 有些喧闹间,跟来的一些将士狐疑起来。 这是做什么? 以火铳打鸟? 这……不是很正常吗? 只有七八丈的距离,稍加训练过的将士,都可以打中啊。 但旁边,王越却是面色凝重。 思索之后,已是露出骇然之色。 宁远这火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可方才,他分明注意到,当那铅弹穿过大鸟之后,仍旧向飞行,即便他拿出了望远镜,最终也未寻找到铅弹的踪迹。 射程,超乎想象! 威力,奇大无比! 这……简直就是神器啊! 他不由得看向宁远,震撼道:“此物,可打多远?” 宁远笑道:“轻轻松松,百丈左右吧!” 嘶! 王越倒抽凉气。 百丈啊! 要知道,寻常的火铳的射程,多还以多少多少步来计算,这火铳,竟是以丈来计算,而且足足有百丈。 威力,是那普通火铳的双倍有余。 还有便是那子弹,也极为恐怖。 普通的铅弹是圆的,打在鸟的身上,鸟的轨迹,理应是向后移动的。 可这铅弹,却是直接穿过了鸟的躯体,且继续飞行。 岂不是说,在战场之上,这一枚铅弹,很有可能打穿一人,继而打到第二个人? “神器啊,神器啊!”王越不由得激动道。 宁远轻笑着,却没在意。 这火铳,在当下看来,确实能算作是神器了……嗯,就是成本高了点。 可要说真正的神器,那还得看他怀中的那把家伙事,最大射程八九百米,五十米内,可以爆头,一二百米也极具杀伤力。 只要他想,即便教数万大军配上此等家伙事都不成问题。 但关键是……不能! 一个突然强大、且领先其余诸国数倍力量的势力,可不是什么好事。 眼下,这也是为了震慑米鲁,他才搞出来这鸟铳。 至于这火铳的真正威力,倒也一般,但因为敌军几乎如人墙一般冲过来,三十丈的距离,几乎是必杀。 “宁远宁远,此物……造价几何?”王越忙是问道。 “唔……” 宁远想了想道:“一杆鸟铳,大概三十两银子吧。” 他特意将造价多说了一些。 王越闻言,双眉猛的一跳。 这这……简直就是烧银子啊。 普通的火铳,不过一二两银子啊,而这鸟铳则是火铳的十数倍,太贵了。 接下来,宁远没理会震撼之中的王越,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便带领三百将士直奔安隆寨而去。 这安隆司也就是后世的安龙县,原本是有土司管辖的,但米鲁势大,十余万兵马打过来,笼络土人,把那安隆土官岑轼等人给打跑了。 而因为这安隆寨的城池地势平缓,为了预防王越偷袭,米鲁自是不敢驻留,在西南的几十里出安营扎寨。 于是这安隆司的寨子也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 晚些时候,宁远带人来到安隆寨。 刚一进寨,便看到了米鲁带领的护卫,于是被引领到一家酒楼之中。 上等包间中,米鲁早已等待多时,见了宁远,起身相应。 而后,她挥了挥手,命左右人之人退下。 宁远带来的左右护卫,自也退了下去。 包间之中,仅余二人。 米鲁笑了起来,摊手道:“繁昌侯,请。” 说话之时,她的一双杏眸流转,配上一身大红袍,显得十分洒脱,却又魅意十足。 宁远落座。 酒菜已然备好,还都冒着腾腾热气。 在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酒壶。 米鲁抄起酒壶,问道:“繁昌侯可敢饮一杯?” 宁远倒是满不在意。 他的酒量,还是不错的。 无论是市面上常见的酒,亦或是土酒,喝他个三五斤都不成问题。 米鲁开始倒酒。 很快,宁远便感到不对劲,这酒的酒气,十分浓郁且馨香。 “请!”米鲁抬起大碗示意。 “请!” 宁远也抬起了碗,闻了闻,确实辛辣,感觉跟百善铺子限量销售的高度白酒有点像。 只是,云贵这边,百善铺子还没有开起来啊。 唰! 对面,米鲁一口将大半碗酒喝了下去。 宁远见状,也只得一口喝掉碗中酒。 喝过之后才知道,这酒,就是百善铺子出产的。 米鲁见宁远也一口干了如此浓烈的酒,赞赏不已:“够汉子,繁昌侯,不瞒你说,这大明最令我佩服的,便是你,所以才废了好多力气,买来百善铺子的酒,只为宴请你。” 听着这一番奉承的话,宁远却浑然不在意。 他缓了口气,道:“天王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且说天王你,倒是机智非凡啊。” 米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笼络十数万大军,确实超乎他的预料。 史上,此女虽是勇猛,与朝廷周旋了三四年的时间,可打来打去,手底下的兵马,也不过一万余人而已。 最终,朝廷派当时南京户部尚书王轼,联合黔国公沐昆与诸多土司,一同平叛了米鲁。 “繁昌侯过奖了。” 米鲁笑道:“我不过是普通的妇人一个,能成此事,也还要归功于你,尤其的看过你平叛那宁王,与我感触良多啊。” 宁远眉目动了动。 什么意思? 米鲁能如此做大……竟还是他的锅? 当然了,能看到米鲁做大,他心底,还是很舒坦的。 于是随意摆手道:“平叛宁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的。” “不!” 米鲁定定的看着宁远。 似是喝了酒,她的脸颊之上多了一抹绯红,略微眯着眼,竟是许久没说话。 宁远被米鲁这般盯着,有些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米鲁却忽然开口:“公子,您好俊!” 宁远:“……” 他都有点懵了。 被人夸奖,当然是好事。 可被这米鲁夸奖,他浑身都不自在,左右四顾,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而见宁远似是有些“羞涩”的样子,米鲁竟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公子,您莫不是怕我吃了您?” 宁远本能的摇头:“不是,不是。” 米鲁道:“那您为何不敢躲避我的眼神?” “咳咳。” 宁远清了清嗓子,这才看向米鲁,随口道:“我不过是担心附近有埋伏,巡视一番罢了。” 米鲁哼笑:“这酒楼,今夜,除了你我大声呼喊,再无一人,包括您要杀我,亦或是我要杀您。” “哦哦。”宁远敷衍着,额头之上,已是浮现细密汗水。 这正经事还半句没提及呢…… 第590章 打你,一根手指足以 正常来说,作为敌对之人会面,或多或少都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可眼下,他与米鲁见面,虽是说了一些话,可不知为何,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紧张了。 而他,却是不好严词厉色。 毕竟是来谈判的,总不能横眉冷对吧? 于是便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道:“我们,还是来谈一些正事吧。” 米鲁笑意盈盈:“所以您莫不是以为,方才我们谈的不是正经事?好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宁远:“……” 他不由得摸了摸额头,心底暗自叹息,不断的告知自己,是来谈判的,谈判的,谈判的啊。 而后,他严肃起来,道:“米鲁,今日,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你虽是笼络了十五万的大军,但在朝廷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不瞒你说,而今皇帝陛下已是率领十万大军,亲征云贵。” “再联合四方大军,总兵力将超过二十万,而朝廷的兵马强壮,在如此攻势之下,你,必败无疑!” 宁远沉声开口。 而言,米鲁却是一声冷笑,一双眸子带着些许不屑:“然后呢?你以为这样,便可以吓到我无敌天王?” 她变脸很快。 前一刻好像还在戏谑宁远,此一刻便变得无情起来。 宁远道:“那么,敢问,你又凭什么能挡得住朝廷大军的攻击?凭什么挡得住我射程超过百丈的鸟铳,以及那地中之雷呢?” 米鲁摊手,理所当然道:“挡不住啊。” 宁远顺势道:“那你还不快快缴械投降?本官以信誉担保,降者不杀。” “为什么要降?” 米鲁反问:“打不过,本天王还不会率领部下逃跑吗?繁昌侯,你应该知道,此地,距离那安南,不过是百余里,只要逃到安南,朝廷,又能如何?攻打安南吗?” 她冷着脸,似是有些不屑,又像是底气十足。 事实也是如此。 且不说她早已与安南有过合作,而今她笼络了十五万大军,莫说是朝廷,便是那安南也要谨慎对待。 一旦她率领部众进入安南,那安南定会夹道欢迎。 因为她的大军,乃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明朝廷会怎么办? 攻打安南? 朝廷不敢! 她很清楚,朝廷在安南那边吃过大亏,消耗无数银子、兵马,最终,也只能无奈撤军。 因为打了安南,并没有什么好处。 而这,也就意味着,朝廷唯一的办法便是申饬安南,教安南将她的大军驱赶出安南境内。 可安南朝廷会吗? 面对明朝廷的申饬,安南只会阳奉阴违,假意驱赶他们,实际上,却还要派人暗地里拉拢,乃至于驰援。 这,便是她的底气之所在。 她与大军都性命无忧,眼前这宁远却有意劝她投降,简直可笑。 可这个时候,宁远却反问道:“你以为,进入安南便安全了?” 米鲁道:“不然呢?朝廷,难不成还敢打安南?” 说着,却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要知道,先前,朝廷在安南可是吃了很大的亏,损兵折将不说,还靡费了许多银两。 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朝廷,会做吗? 可接下来,宁远的低沉言语,却是令她呆愣住了。 宁远缓缓道:“所以,你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可能与安南合伙?” “所以,你仍旧以为,朝廷征集近二十万大军,只是打你米鲁的?”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你以为你诡计多端?” “你以为你机关算尽?” “你以为,你那十五万大军很强吗?” “实话告诉你,在我眼中,打你,比大人打小孩子还要容易。” “如那射程是普通双倍的鸟铳、还有那地中之雷,我,要多少有多少。” “打你,一只手都不用……一根手指,足矣!” 他毫不留情的斥责。 而听过之后,米鲁已是色变。 她很明白宁远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那弘治皇帝率领十万大军亲征,其真正用意……竟不是打她的! 而是要打那……安南! 这说明朝廷,亦或是这宁远,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啊! 打她,只是一个表象,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安南。 而若要打安南的话,就要靡费无数银两,这就意味着,朝廷已然有了治理安南之方略。 还有便是那地中之雷,太可怕了。 埋藏在地下,只要触碰,就注定身死消道,威力,可怕而瘆人。 她甚至能想象,如果朝廷当真要攻打安南的话,火炮、强力的鸟铳、再加上地中之雷,几乎可以一路平推过去。 届时,即便她带领大军逃到安南,也注定是死路一条。 安南自己都未必保得住自己,又岂会管她? 这前后种种,归结起来,足以将她所有自信与底气,打破、消灭。 “即便朝廷攻下安南,损耗银两不说,治理起来,还要许多银子,朝廷,就不顾民生社稷了吗?”她反问。 “错!” 宁远摇头道:“安南乃是富庶之地,收复安南,只会给朝廷带来无穷的利润。终于治理……敢问你无敌天王,又是为何要叛乱呢?” 米鲁随口道:“老娘不爽,叛乱又如何?” 闻言,宁远直接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没得谈,也谈不拢了。 可很快,米鲁也跟着起身,骤然拍桌子,严声喝道:“休走,再走一步,我杀了你!” 宁远站定,转身过来,却见米鲁刚刚抄起一杆长缨。 他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抄着袖子道:“如果你当真听闻过我宁远的一些手段的话,理应知道,一旦动手,你会先死!” 米鲁却是警戒着:“告诉我,打下安南之后,要如何治理?” 宁远不答反问:“告诉我,你为何叛乱?” 米鲁却是犹豫起来。 最终,她还是放下长缨:“好吧,我夫君被杀,我不忿,去告官,却没用,就反了。” “我不想反的,都是被这世道逼的!” “后来,我发现,有许多百姓,在土司治理之下,十分苦难,我便笼络了他们。” “同时,我也应允了他们,日后一定会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大概这样吧,到你了,你说说,要如何治理安南?” 闻言,宁远笑了出来。 他垂着双手道:“你可否想过,假若你给不了他们更好的生活,诸多将士,也会揭竿而起,反了你的!” 米鲁眼神躲闪着:“那是后事,问你呢,安南如何治理?” 宁远自信满满:“这也是我想说的,你给不了他们的好日子,我能;你与他们的保证,未必能实现,而我都能一一兑现!” 他平静道:“米鲁,投降吧。” 米鲁却是沉静下去。 不知为何,这繁昌侯的言语,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教人信服。 还有便是,她深知,假若朝廷当真要收复安南的话,那么她与诸多部下,定无活路可走。 那么……投降? 第591章 你安敢如此玩笑 米鲁陷入到一个十分艰难的境地。 是否投降。 这是一个足以决定十余万将士性命的关键抉择,同时也是她先前未曾想过的。 造反,自是被逼迫的。 但随着势力的壮大,她已然为诸多将士找到了一条后路。 与朝廷打的平分秋色,继而划分出一片疆域,称王作祖。 却也只得如此。 所以,自造反开始,她就没想过是否要投降这个问题。 但刚才宁远的种种话语,却是直接将她心底所有的自信、底气,消磨殆尽。 朝廷大军太强大了,完全打不过,又没有任何退路。 似乎,除了投降已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选了。 可若投降的话…… “尔等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却听宁远严肃开口道:“但,尔等若是愿意戴罪立功,我可以保证赦免尔等所有人的罪行,有功者,还有赏赐。” 闻言,米鲁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听宁远的意思,所谓的戴罪立功,竟是要他们反过来攻打安南! 跟着,她冷笑出来:“所以,繁昌侯你想让我们作为先锋,为朝廷大军铺路,去……送死,对吧?” “你太高看自己了。” 宁远不以为意道:“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们只需上演一出反间计,打得那安南措手不及,跟着,跟在朝廷大军后面收检便可。” 米鲁又愣了愣。 上演反间计倒是理所当然,只是教他们殿后倒是令人意外不已。 她很清楚,自己这边虽然有十五万大军,但装备太差,一些将士甚至以锄头等为兵,更别提盔甲了。 在这等前提要他们反过来攻打安南,不啻于送死,以他们的性命为朝廷大军铺路。 可看宁远这意思,竟只要他们殿后,完全为他们的性命考虑,是真心想要他们投降啊! “你就不怕我反间又反间,假意投降,再突然将枪头对准朝廷大军?”她笑着问。 “怕啊。” 宁远随口道:“我宁远打仗,从来不在乎敌人多少,唯独教我心痛的是将枪口对准自己的族人,且不得不杀。” 米鲁豁然一林,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这……高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令人骤然起敬。 就如眼下,宁远劝她投降,假若不降,即便不忍,也要痛下杀手了。 可若降了,便可保全将士们的性命。 这是完完全全站在她手下那诸多将士的角度考虑问题啊! 当即,她冲着宁远深深鞠了一躬:“公子仁义,米鲁佩服!” 宁远平静的点头:“那么,你,可愿降?” 米鲁却是笑了出来,恢复了乍开始那般猎人一般的神色:“可降,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公子不应,那么,便是拼死,也要抗争到底。” 宁远倒是不意外,随口道:“说说看,如果条件允许,我可做主答应下来。” 米鲁凑前几分,吐出的酒气几乎都触及宁远面孔。 而后,她压低声音,略带几分挑衅似的道:“今晚,公子,留下。” 宁远:“……” 这……什么条件啊! 臭不要脸! 他怎么也没想到米鲁竟然提出了这等要求,太过分了。 把他宁远当成什么人了? 投降的工具? 太不要脸! 紧跟着,他猛然想起出征之前,好娘子秀荣曾有交代,教他不得乱来,心底当即有了抉择。 “不行!” 他一阵言辞道:“米鲁,我敬你是女中豪杰,却不想你竟如此粗鄙,烂臭,臭不可及!”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行,绝对不行!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另外,你理应知道,投降,可是影响你部下十数万人性命的大事,你安敢如此玩笑,以此作为条件?” 他毫不留情的斥责。 太气人了! 他宁远是什么人? 岂会如此随便? 简直不可理喻。 米鲁见状,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反而笑了出来。 她笑的花枝烂颤:“那就没得谈喽,这是我最大、也是唯一的条件,公子若不同意,我也只能带领将士们奋勇抗争喽。” 宁远:“……” 这女人,太不要脸。 身为女中豪杰,奔放、狂放一些倒也可以理解。 可她这……奔放过头了啊,教人有些不喜,乃至于……害怕。 他可不是曹贼,可以梦中杀人,这要是被人梦中给杀了可就傻叉了。 眼见谈不拢,他就准备起身离开。 这一次,米鲁却没有动,反而一手扶着椅子,懒洋洋的看着宁远。 “宁大人。” 她随口道:“我知道你家里倒是有几个妻妾,但听闻……她们至今为止还没为你增添子嗣吧?” “我米鲁呢,虽是妇人,可这么多年来,却也未曾生过一子半女,想来,你应该懂吧?” “你没有子嗣,我也没有,岂不正是天作之合?” “我,想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哎。” 这边说着,宁远已然走到了门口。 只不过,他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到得门口处,更是停顿下来。 他转过身,严肃道:“你调查过我?” 米鲁笑道:“一清二楚。” 宁远却摇头:“还不够清楚,我认真的告诉你,我之妻,已有二人待产,不日便有子嗣诞下。” 米鲁却忽然正色起来:“那又怎样,我若没有你的子嗣,又如何保证投降后,我能安然无恙呢?” 嗯? 宁远有些诧异。 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可站在米鲁的角度来看,却是极有道理的。 虽说他宁远信誉在外,人人皆知,可这并不影响米鲁防范于他。 而假若米鲁怀了他的孩子,那便有了血脉的桥梁,即便到时候他出尔反尔,也不好痛下死手了。 也就是说,米鲁这要求,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的,是投降之前的一个大前提。 这问题高度,硬生生拔高一截啊。 已然涉及到,他宁远为了江山社稷、以及十数万条活生生的性命而奉献捐躯了。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 传言之中,这米鲁可是与那手下阿宝不干不净的,即便他大无畏的奉献,那也不能保证孩子就是自己的啊。 当即,他再度拒绝道:“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以以声誉作保,投降之后,朝廷不会清算,仅此而已。” 说罢,直接开门离去。 后面的米鲁却不着急,提高声音道:“明日,此时此地,再行饮过。” 宁远没有回应,下了楼,便走了出去。 米鲁眯起了眼,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明月照进来,眼瞳便也跟着亮了几分。 “真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汉啊。” 她呢喃道:“但,你逃不掉的,老娘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你这等英豪,岂会容你逃掉?” 她很自信。 因为通过这一番交谈,她已然抓住了宁远最大的缺点。 有了缺点,便容易拿捏了啊。 第592章 你是一个好人 营帐之中,宁远甚是烦闷。 招降一事,必须尽快定下来。 陛下那边,多说,再有个五六日便会抵达这里,他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招降米鲁。 本来,一切都准备万全,甚至不惜动用了五个地雷示威。 跟着呢,进展的也很顺利,米鲁也同意会面,有了投降的意思。 一切的一切,都很好。 结果,最大的问题竟是卡在了“这里”。 一件小小的事情,卡住了整个大局。 “这该死的女人……” “臭不要脸……” “怎能如此无耻?” “古有大姓为赢,今有米鲁名为荡。” “呸……bonobo……” 宁远咒骂着,很是不爽。 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横竖睡不着,干脆起身找人饮酒。 只是夜色已深,无人可寻,便独自喝了些,恍惚之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他习惯性地起来找东西吃,没找到,便自己动手,弄了些烧烤,顺带着,叫来了王越。 王越也是有些好奇:“繁昌侯,老夫见你昨晚出去了,夜半而归,干嘛去了?” 说着,面上竟是泛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宁远自知王越会意错了,却也无心解释,直接倒酒开喝。 王越却是越发古怪的看着宁远:“怎地,可是这边的青楼不若京城好?老夫这就要说你几句了,别不爱听啊,老夫虽知道你年轻气盛,可这毕竟是行军打仗……” 一番唠叨。 说到后面,宁远已是有些不耐烦,抬起大碗催促道:“饮酒饮酒。” 王越倒也没多说,喝过一口酒后,吃了些烤串,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他疑惑似的道:“先前,你曾言那米鲁将在五日内来降,老夫却不以为然。” “那米鲁,毕竟有十五万大军,陛下率领十万雄兵抵达,再加上四方召集的大军,可近二十万。” “兵力上,米鲁自是打不过的,可她完全可以选择退入安南啊。” “你先前也猜中了,这米鲁确实与安南有牵连,一旦她进入安南,即便朝廷有三十万大军也无可奈何啊。” “所以,老夫觉得,米鲁定不会降。” 一番讲理。 宁远闻言,脑子都快炸了。 招降、招降、还是招降。 他快被这两个字折磨疯了,简直比那猴子的金箍还要可怕啊。 他忙摆手道:“莫要说了,王公,此事,莫要再提了。” 王越却是一本正色:“看来,你倒是认同了老夫的看法,不错,但老夫还要提醒你,日后尽量少说大话啊……” 似是对宁远先前的大话有些不满,王越开启了一轮说教。 身为读书人,各种典故自是顺手拈来,若不是被宁远阻拦,怕就要提到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了。 “好了,您说对,都对。”宁远一阵头大。 “嗯,老夫,本不欲多言的。” 王越捋着胡子,含笑道:“但你要知道,而今你宁远的身后,是整个心学、经济学等等,若你犯了错,便会招惹诟病与是非,故,做人还要谦虚谨慎啊。” 嗯? 这句话倒是令宁远认真几分。 很有道理啊! 就像是好坏人之分,做了一辈子好事,最后只做一件坏事,便极容易被打上坏人的标签。 而坏人呢,可能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好事,便又成了可教的孺子好人了。 他宁远也是如此。 在朝野之间,他的风评一直以来,还是不错的。 可若他说了大话,未能践行,便会被一些人质疑,同时会被质疑的,还有心学、经济学。 你口口声声说知行合一,自己尚且做不到,教人怎么信服呢? “多谢王公,小子明白了。” 宁远很是严肃,顿了顿,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继续道:“但是,烦请王公您再等等,再看看,那米鲁,会投降的。” 嗯? 王越一愣。 原本,这小子说明白了,他还是很舒坦的。 毕竟这小子而今可是心学之始,能被他王越说的心服口服,本就是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这所谓的明白了,竟仍旧是坚信米鲁会投降? 明白个屁了啊? 他当即吹胡子,冷笑道:“老夫年近八十,应该还能活几年,只希望在老夫入土之前,你能劝说那米鲁投降啊。” 这话有些讥讽。 宁远却直接道:“无需数年,五日之内,米鲁必降!” 而见宁远如此果决,王越则一口喝光酒,直接甩袖子离开了。 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太阳悄悄落山,天色也逐渐暗黑下来。 苦闷了一日的宁远,最终还是怀着沉重的心情,朝着安隆寨而去。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为了这天下百姓,为了那十余万性命,他准备……英勇赶义! 死就死吧! 哪怕不情愿,哪怕他觉得此事,极为肮脏。 失节事小,生死事大! “哪怕身在粪坑,我心光明。” “将有一日,这肮脏之事,将流传于世,教更多的人知道,我宁远,是何等的忠君为国。”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宁远,不怕!” “越大的挫折,越能使我变强!” 一路之上,他心神激荡着。 可在进入酒楼,进入包间,在看到那米鲁之后,整个人又有些蔫了。 包间之中,一切好像刚刚准备好。 米鲁坐在椅子上,正轻笑着,看着宁远。 她还是那一身红袍,只不过看过去,相较于昨日,似是有些单薄。 她的一双杏眸,微微眯着,妩媚之间又有几分舔美。 她很漂亮。 这是毋庸置疑的。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为何生的这般美丽,教那无数男人暗中惦记。 然后她更开心了,主动站了起来,为刚坐下来的宁远夹菜。 她说道:“公子一路赶来,累了吧,吃一口。” “哦。” 宁远冷漠的应了一声,心底不断回味着赶路之时那诸多豪言壮语,以壮胆。 但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告诉他,现在的他,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这时,米鲁说道:“昨日,饮的酒乃是我带来的,今日,公子可带酒来?无需多,三杯两盏便可。” 宁远自是带了酒的。 他自腰间取了一个小壶,拔开塞子,为米鲁斟酒,却是不语。 哪怕到了碰碗之时,仍旧不发一言。 他端着碗,深深的吸了口气,将一碗酒猛灌了下去。 很快,辛辣遍布肺腑,转而化为一股激荡与无畏。 他抬起头,忽然道:“我同意了。” 米鲁怔了怔,旋即展开一抹笑,柔和道:“先吃东西,空腹饮酒伤身。” 似是下了决定,宁远反而放松下来。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都说出口了,就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啊。 索性,从命了。 这时,米鲁平和道:“昨日回去之后,我与诸多将士商议过了。” “这般打下去,确实没什么胜算。” “不出意外的话,会有很多人愿降。” “但这件事要保密,尤其是将士中,还有安南之人。” “所以我准备在进入安南之后,等到朝廷大军开始攻打安南,再行反间,杀他个措手不及。” “公子以为如何?” 嗯? 闻言,宁远有些诧异。 这米鲁竟是将投降后的诸多事宜准备好了。 方略上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 宁远侧目道:“所以,即便我不同意,你也会投降?” 米鲁摇头:“我说过了,只有一个条件。” 宁远略微眯着眼,定定的看着米鲁。 这女人,不简单啊。 既然不是无条件投降,那便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吃准了他一定会同意下来。 他不由得哼笑出来:“你便这般断定我会同意?” 米鲁也笑了:“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宁远道:“我若不同意呢?” 米鲁道:“你不会。” 宁远问:“为什么?” 米鲁想了想,道:“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这话便激起了宁远几分怒火。 他拧着眉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好人就得让人拿枪指着?” 米鲁仍旧笑着:“但我知道,您更是一个将好与坏分的极清的人,泾渭分明,值得敬佩。” 宁远这才舒心几分,却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干脆起身,走到一侧,躺成了大字型,双眼望天。 静等赴死。 第593章 无敌天后 深夜之中,云月相掩。 习习微风,在这云贵一带,似乎半点不冷。 尤其是房间中多了木桶,桶里面泛着热气,更是将这包间熏的暖和了许多。 米鲁正在沐浴。 她看着宁远:“公子,你为何不敢看我?” 宁远闭着眼,死寂一般回应道:“我心已空,尘念已绝。” 米鲁便柔和了几分:“你说你心已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心已空,不敢睁眼睛看我,还说什么你心已空呢?” 宁远:“……” 竟仿佛有了几分儿女情长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敷衍道:“我就是睁眼看你,又能怎样?” 说着,便转而看了过去。 可紧跟着,又忙正过头,再度闭上了双眼。 因为,米鲁走了过来。 他知道米鲁很美,米鲁也确实很美,但在这份美丽之下,却是肮脏的。 所以,他要尽量不去看这个人。 然后,夜更深了。 宁远面色很是古怪,琢磨了许久,不由得道:“你这妇人,心肠竟如此歹毒。” 米鲁笑道:“倘若我日后有了身孕,便在安南寻一个地方,好生教养孩子,你看如何?” 宁远道:“还要当你的无敌天王?” 米鲁摇头:“无敌天后。” 宁远哼笑一声:“你这该死的女人,竟异常的甜美。” 米鲁道:“最毒妇人心嘛,为了防范,近日恐不能见,好人今晚可要回去?” 宁远理所当然道:“回个屁。” 翌日,天色刚刚放亮。 宁远催马回到了营地之中。 将士们正在吃饭,见了宁远,王越忙招了招手。 “宁小子,你这人,怎地如此不知轻重。” 王越严肃道:“昨日,老夫已然规劝过你,可还没过一日,晚上又跑了出去,你……” 宁远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米鲁投降,眼下还不宜张扬。 倘若这大军之中有米鲁的眼线,所有的计划将功亏一篑。 所以,先前口口声声说米鲁必降的他,此一刻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很快,弘治皇帝率领的十万京营大军赶至普安州,还有四方召集的兵马,总兵力,接近二十万! 大军一路劳顿,需要简单的休整一番。 这个晚上,宁远与王越皆被召至普安州。 “而今,此地境况如何啊?”弘治皇帝笑着问。 一路走来,他已是将这大好河山,尽窥眼底,原本平和重中庸的他,心间竟是多了几分豪迈之情。 王越便将米鲁的诸多行动简单说道了一番。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小小米鲁,只凭借些许诡计,便如此猖狂,朕看啊,还是打的轻了,此番,朕率领二十万兵马,定要给她些厉害瞧瞧。” 相当的霸气,君主气度显露无疑。 王越却是有些担心:“陛下,那安隆寨附近,再向南百余里路,便是安南境内了啊,一旦米鲁逃入安南,便无法平叛了。” 还是那个问题。 朝廷,不可轻易对那安南轻易用兵。 而听闻王越的言语之后,已然很少打仗的英国公张懋却是冷哼一声。 “王越,亏得你为朝廷征战一生,到了老来,竟如此的胆小,鼠辈不如。” 张懋冷声道:“即便那米鲁逃入安南又如何?我大明雄兵二十万,入那安南又如何?那安南王黎铮小儿敢有半句微词,收了那安南又如何?” 同样十分的硬气、霸道。 旁边的宁远侧目。 这位英国公年岁已高,平日里,多是与天家驸马们,代替皇帝各种祭祀,很少参与打仗了。 可此一番,去是主动请缨赶来。 原因,自也很简单,是上一辈老人的问题。 张懋之父,张辅,可是在文皇帝之时,数次攻打安南。 打来打去,损兵折将不说,最后安南还丢了。 这是朝廷的耻辱不假,却也是许多将士的心头恨。 所以如张懋这些后代,对打安南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怀。 “这……怕是打不得吧?” 王越说道,正要解释什么,却是被弘治皇帝打断。 弘治皇帝摆手道:“好了,不要说了,朝廷,是不会打安南的,但若那米鲁进入安南,安南又没有驱逐的话,朕,说不得便要下旨申饬那安南王黎铮了。” 此事,至此平息。 弘治皇帝则看向宁远:“繁昌侯,你这边准备的如何了啊?” 宁远上前,想要说什么,旁边的王越却是斜视过来,跟着抢先道。 “启禀陛下。” 王越朗声道:“在这几日内,繁昌侯命匠人改良了火铳,新的火铳名为鸟铳,威力,甚是可怕,可射……百丈!” “哦?”弘治皇帝诧异的样子,心底却是一喜。 好小子,不声不响的就改良了火铳。 而且,射程还有百丈之远? 这威力,未免太强了吧。 而有这火铳,再收复安南,那定将一路坦途啊。 于是他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的道:“好啊,朕倒要看看这鸟铳到底如何,繁昌侯,带路,去校场。” 宁远便走在了牵头。 其实,他有些诧异。 原本,他以为王越会将他提及的米鲁必降一事说出来,却不想王越只是提及了他的好,没说坏话。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校场。 一番验证之后,弘治皇帝暗自惊喜着。 这鸟铳,果然不一般啊。 太厉害了! 有了此物,再加上火炮,简直可以横推安南了。 他笑了出来,道:“不错,王爱卿、宁爱卿,你们,都不错,待得平叛米鲁,朕,当重重有赏。” 跟着,他又严肃起来:“传令,休整一日,明日出征!” 转来翌日,大军自普安州开拔。 粮草先行,因为前方有王越的大营,倒也不担心粮草被劫。 很快,近二十万大军来到了安隆寨附近,驻扎下来。 前方,不过四五里路,便是那米鲁的营地了。 又因米鲁营地山林较多,即便此刻天色尚早,却也不好直接开战。 大营之中,弘治皇帝将宁远、王越叫来。 “米鲁势大,又在山林之中,这仗,要如何打啊?”弘治皇帝问。 王越仔细想了想,道:“陛下,而今我军强盛,兵力雄厚,可考虑自后方包抄贼人。” 兵马多,便可以分散出一些兵力,偷偷赶至敌军后方,堵死其退路。 这法子,倒也不错。 可弘治皇帝却皱眉道:“假若被那米鲁发现包抄大军,四处逃窜,又当如何啊?” 这下,王越倒是没法回应了。 原本,米鲁大军集结在一起,倒是好打。 可一旦米鲁发现了包抄兵马,肯定会将手下诸多将士分散开来。 到时候再想将其一举消灭,也就成了痴人说梦。 一侧,宁愿想了想道:“陛下,臣倒是觉得可以连夜偷袭,一路追击,令那米鲁惧怕我等,继而老老实实的投降。” 投降。 又是投降。 王越本能的皱眉。 换做平时,宁远这般言语,他最多也只会与宁远辩论一番。 但此一刻,关乎到平叛米鲁的大事,即便他不想说宁远的坏话,为了整个大局着想,也只得不得已而为之了。 “陛下,臣以为……” 话音刚起,便被弘治皇帝制止了。 弘治皇帝一阵思索,缓缓道:“朕倒是觉得这法子不错。” “朕摔大军亲征,为的,便是教一些宵小看看我朝廷的强大实力,彰显国威。” “既如此,理应强势攻打米鲁,教其生出敬畏之心。” “就这么定了吧,晚些时候传令,连夜突袭。” 态度,很坚决。 王越已是傻眼了。 宁远乱说也就罢了,为何连陛下都如此的鲁莽啊? 这么打,极容易把米鲁打跑的啊。 跑了,可就平叛不了啦! 第594章 申饬 王越很清楚,朝廷对战米鲁最大的问题,便是米鲁向南跑路,进入安南。 朝廷大军总不能也跟着进入安南吧? 如此,便会形成拉锯战。 朝廷这边,也要驻留全部大军,时刻防范着。 长久下来,将会耗费无数银两。 这便是最大的难题。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率领的大军刚刚抵达这里,就要直接开战。 这哪里是打仗啊,不是眼睁睁看着那米鲁跑路吗? 他想要劝说,奈何陛下已然下令,不得已,便找上了宁远。 “繁昌侯,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很是愤懑:“怂恿陛下直接攻打米鲁,一旦那米鲁逃入安南,你就等着受死吧!你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言语相当的激烈,尤其是王越整个人,几乎吹胡子瞪眼一般。 宁远倒是满不在意,笑呵呵道:“王公莫气,气大伤身啊。” “你还有脸说!” 王越冷哼一声,转而道:“你不是说米鲁必降吗?人呢?怎么不见她来降?” “这……”宁远尴尬的笑了笑。 他想说米鲁非但投降了,还成了咱婆娘呢。 但这话能说吗? 显然是不能的。 米鲁这一手,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朝廷发兵安南的大计了。 米鲁如果不逃到安南,朝廷也没有理由打安南啊。 所以必须等到米鲁进了安南,他这边才能交代实情。 “满口胡言,自以为是,夜郎自大,你说那所谓的知行合一,不过如此罢了,哼!”王越一阵痛骂,转而离去。 这时,萧敬走了过来,将宁远叫到了弘治皇帝的大营。 营中只有弘治皇帝一人。 见了宁远,他笑了笑道:“当真?” 宁远点头:“真,一切准备就绪。” 弘治皇帝会意。 有些事,暂时还不好外人知道。 就如米鲁投降,原本他也是不敢置信的,却不想这小子跑来这边,没用几日便招降了米鲁,本事倒不小,只是…… 他想到什么似的,道:“朕听闻,你总是连夜去那安隆寨,还有一次,一夜未归?” 宁远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嗯……嗯……确实。” 弘治皇帝暗自一顿,缓缓睁大双眼。 他不过是听到些许风言风语,随意试探一下宁远,没想到,这小子竟当真将那米鲁…… 他直接惊了。 区区数日,非但招降米鲁,还将米鲁给收了?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他倒是知道云贵这边的风气相对开放,可也不至于见上两面就互相认同了啊! “陛下!” 宁远急忙开口道:“臣……也是迫不得已,臣,这是为国捐躯啊,您是不知道,那米鲁投降的唯一条件就是叫臣……嗯……就是这样,臣想着这江山社稷、想着那十数万条性命,想着这大明百年大计,臣……苦啊!” 说着,不知觉间,竟是流出了两行热泪。 不知情者见了,说不得还要同情这小子。 但弘治皇帝很清楚,这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至于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自也清楚。 “好了,别恶心朕了。” 他斜瞥了一眼:“回去之后,朕会与秀荣说的,你无需担心她责怪你。”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他记得很清楚,出征之前,朱秀荣就交代他不要乱来的。 还有上一次带苏三回去之时,朱秀荣一开始似乎也很不悦。 仔细想来,倒也正常。 不声不响就带回家一个女人,作为一家之“妇”的朱秀荣怎会开心? 今日一个,明日一个…… 咦? 想到什么似的,宁远心底一喜。 如此说来,米鲁很会做人啊,一开始就准备好在安南定居,对京城那边的宁府而言,没有半点影响。 这岂不是便意味着他可以在外面…… 不带回去不就完事了? 不行不行! “我是好男人,好男人就是我,岂能有此等龌龊心思?” 宁远狠狠的斥责自己不良想法。 另外一边,米鲁大营。 米鲁刚刚得到消息,朝廷的平叛大军已然在数里外驻扎下来,眼看着就要开战了。 她当即召集了诸多将领,商讨对战计策。 “天王,朝廷兵强马壮,我等虽有大军十五万,怕也打不过啊,撤吧!” “是啊天王,而今粮草已然向南运送,倒不如趁机继续转移。” “天王,安南那边,已商议好,只要我等撤离,便可顺利进入。” 许多人提议。 却也有人提议开战。 “未战而怯,我等反叛又有什么意义?” “不错,诸位不要忘了,我等,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要在这片土地上,划开一片疆域,我等自治。” “安南那边,居心叵测,一心想要我等逃过去,让我等,成为他们的兵马,诸位难道不清楚吗?” 不知觉间,主站与逃离两方,竟是争执起来。 米鲁见状,十分的不悦,当即一声厉喝:“够了!” 下方安静下来。 米鲁则缓缓道:“朝廷兵马强不强,打过才知道,但又不宜用力过猛,本天王绝得,可以试着对战一番,若不敌,则向南撤离。” 她将双方的想法,折中了。 诸多将领闻言,倒是老实下来。 似乎,这个办法也是最好的。 先试着打一打,打不过再跑。 于是,就在当夜,米鲁亲自率领一万大军,偷偷的朝着平叛大军的营地方向前进。 只是,刚走了一半的路,两侧忽然有人冲杀出来,转瞬间,双方扭打在一起。 “砰!” “砰!” “砰!” 就在此时,近百门火炮,自后方响了起来,紧跟着数万大军杀气腾腾的向前疾冲。 米鲁眼见不好,急忙下令:“撤,快撤!” 她手下的诸多将士,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官军的火力,太可怕了,近百门火炮,再加上后赶来的数万大军,再不跑,所有人都在葬送此地。 “杀啊,杀啊!” 战场后方,王越、张懋二人带着大军终于赶至,正准备追赶,却听弘治皇帝开口道:“穷寇莫追,莫追。” 王越眼睛都红了。 按照陛下旨意,他和张懋亲自点兵,陛下则提前率领一彪人马自两侧徐徐向前。 结果,他这边还没点完兵,前面就打了起来。 片刻之间,贼人的兵马,一击即破,此一刻,正是追杀的好时机啊。 可陛下却说,不要追了? “陛下,贼人慌乱逃窜,正是清剿的大好良机,万不可错过啊。”王越快急疯了。 “不可追!” 弘治皇帝却是很直接:“此番,不过是朕小试牛刀,朕,很是满意啊,接下来,再战,朕必定要将那米鲁彻底平叛。” 王越急的直咬牙。 他想说,这么打仗,怕是还不等再遇米鲁大军,那米鲁就逃之夭夭了。 “启禀陛下!” 这时,宁远赶来,高声道:“此一战,共诛敌三人,俘百二十人,我军亡一人,伤二十五人,我军大胜,陛下神威盖世,陛下,万岁!” 弘治皇帝笑了出来:“这江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太高祖皇帝、文皇帝皆文成武就,而今,朕亦可效仿先祖,快哉快哉!” 他少见的自卖自夸起来。 王越见了,急的直跺脚。 别在这里自以为是啦,再不追,那贼人就跑光啦。 他四下看了看,用力捅了一下张懋:“老张老张,你快劝说一下陛下啊。” 张懋仰头看天,仿若没听到一般。 似是王越捅的太用力了,他才事不关己一般道:“你怎么不劝?” 王越:“……” 劝了,但没用啊! 他都快疯了,眼睁睁看着那叛军彻底逃离了视线,咬紧牙关,恨不得仰天长啸一番。 最好的削弱叛贼的良机,没啦! 张懋见了,凑上去,漫不经心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越:“……” 他再度无语,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军功什么的他倒是不太在意,但眼睁睁看着敌人跑了,这也能叫“福”? “好啦,走,回去喝酒,陛下大胜,想来今晚是可以喝点酒的。”张懋扯着王越,折返而行。 二人带领大军回来,营地之中,竟是准备好了酒菜。 王越看的眼睛都直了。 合着陛下这庆功宴,都提前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陛下根本没准备大肆平叛那米鲁大军?只是打一打,试一试? 这个晚上,王越喝了许多酒,越想越是不对劲,乃至于有些怀疑人生。 翌日,他刚醒来,便得到陛下圣令,全力追击米鲁。 当即,二十万大军一路向南推进。 而米鲁大军行进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三日之后,竟是直接进入了安南境内。 二十万平叛大军驻扎边境,随即,弘治皇帝下令。 “拟旨,申饬安南国王,教他们立即派兵,帮大明平叛米鲁等人。” 第595章 何惧之有 京城,紫禁城。 近日来,朝廷这边倒是没什么大事。 太子朱厚照监国,也学着皇帝陛下一般,勤勉朝政,一切,看起来平稳有度。 只是,这一日,占城使臣来朝贡,倒是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安南攻打了占城?” 内阁之中,朱厚照略微皱眉。 和安南一样,占城位于安南的南部,同样是大明的藩属国。 这藩属国之间偶尔小打小闹倒也正常,但根据那占城使臣沙步登的消息来看,此一番,安南好像要彻底攻克占城,将诸多城池,据为己有。 “太嚣张了!” 朱厚照很是气愤,面色凛然道:“三位师傅,此事当如何解决?” “占城,乃是大明属国,那难安如此放肆,简直岂有此理。” “朝廷,可否出兵,驰援安南?” 一番话落下,倒是将三位阁老给难住了。 问题的根源,仍旧是……打安南。 按理说,大明作为上国,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属国被欺负,关系类似于大哥与小弟。 小弟被欺负了,当大哥的,得帮助小弟。 而当两个小弟吵闹起来,当大哥的,也要在中间调和。 眼下的态势来看,安南不老实,要侵占占城,按理说朝廷这边确实应该出兵。 但是,打安南……打了又没什么好处,只会靡费银两,劳民伤财啊。 “殿下……这……怕是使不得!” 刘健无奈道:“当下,最好的办法,或许是下旨申饬安南。” 开口之间,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丢人呐! 作为上国,眼睁睁看着占城被欺负而无可奈何。 这,岂不也是大明朝廷的一种耻辱? 朱厚照闻言,也没争执:“既如此,三位师傅便拟票吧,申饬安南。” 待得朱厚照离去。 三位阁老沉寂许久,谢迁突然道:“刘公、李公,你们说,陛下此行,有没有可能去……收复安南?” 刘健与李东阳猛然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打了那安南,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弊端种种。 陛下若是真的打了安南,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想来,陛下应是不会的。” “不错,况且,那安南也不好打啊,兵力与陛下大军相近,一时间也打不下来,只会损兵折将,靡费银两。” 刘健与李东阳先后开口。 只是,不知为何,暗地里,却是有些担忧。 另外一边。 安南,升龙。 这安南与大明十分的相似,作为属国,无论是朝廷的制度、还是语言方面,说的,也都是大明的官话。 这一日早朝。 黎铮作为君王,却是忧心忡忡。 麻烦来了。 就在昨日晚上,朝廷这边几乎同时收到两份申饬的圣旨。 其一说的是安南攻打占城之事。 此事倒是无关紧要,反正也就是申饬,随便听一听就是了。 倒是另外一份申饬圣旨,措辞十分的严厉,更可怕的是,那传旨之人,也非同小可,是那大明的当朝驸马,宁远。 “诸位爱卿,此事,该怎么办啊?”黎铮有些焦急的问。 下方,文武百官俱是默然。 确实有些麻烦。 据闻,那宁远在传旨之时,态度十分的强硬,告知安南,务必在一月之内,帮大明朝廷将米鲁叛军清剿干净。 如此强硬的态度,自是有缘由的。 因为那大明皇帝亲征,率领二十万大军,此一刻正驻扎在边境。 如若安南这边没有动静,那二十万大军便极有可能入安南以清剿米鲁等贼人。 许久之后,下侧有一人出声道:“陛下,我大越与大明相比,虽是弱小,却也不怕。” 闻言,黎铮豁然一震。 他注意到这位阁老的用词,大越。 这可是他们关起门来才用的称谓,而今那大明使臣宁远就在鸿胪寺,岂能胡言乱语? 但仔细想来,在这个称谓之后,又有一层深意。 那便是……无惧大明。 在这个思路上再行推理,也就意味着,安南这边完全不用理会那弘治皇帝的申饬。 黎铮深深的吸了口气,吩咐退朝,而后叫来几名阁老。 “几位爱卿,此一番……当真没问题吗?”黎铮问。 “陛下,臣以为,此事,倒是不必担心。” 一名阁老道:“明军虽是率领了二十万大军,但未必敢深入我大越,更不敢侵占我大越。” “且不说而今那大明皇帝如何,便是那弘治皇帝的老祖宗也曾侵占过我大越?最终如何?” “还不是被太祖皇帝打跑了?” “大明势大,我大越,亦是众志成城,万万众一心,何惧之有?” 这一番话,倒是触动了黎铮。 不错,那明人固然强大,可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坐拥二十余万大军,如若再加上那米鲁所谓的叛军,将近四十万。 一旦那二十万明军打过来,结果,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说来,便无需去理会那宁远了?” 黎铮喃喃着:“朕听闻,那宁远似乎不是善辈啊,尤其是那百善铺子的香皂,在我大越,可是赚取了许多银两。” 那阁老只是冷笑:“陛下不妨召见他,会他一会。” 不多时,宁远就被召至大殿之中。 此一刻,宁远是气愤的。 按照规矩,他是过来传旨且要宣旨的,结果,当时那守卫以国王已然休息为由,将他拦在了宫殿门外。 而为了快速传旨,宁远自也顾不了许多,直接将圣旨交给了守卫,等待起来。 到的此时,那安南国王终于召见他了。 “黎铮,你找死吗?”宁远当即呵斥。 面见所谓的安南国王,他半点不留情,更别提所谓的礼仪了。 “放肆!” “竖子,而敢!” 当即,数名阁老以及重臣起身斥责宁远。 安南虽是大明的藩属国,可作为使臣,宁远竟敢如此的贬低他们的君王,这是对安南的侮辱。 黎铮却是笑了笑,不以为意,随口道:“上使来访,未能远迎,望请赎罪。” “停!” 宁远已是懒得与这黎铮寒暄了,直接道:“圣旨上,写的一清二楚了,国王陛下,你就给个痛快话吧,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平叛米鲁。” “我朝皇帝陛下已然下旨,若十日之内,你安南未发兵,我朝大军自会清剿叛贼。” “一月之内,尔等若未将叛军清剿,我等自会行动。” “一切,已告知尔等,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诸多大员,皆是愤然不已。 但与此同时,宁远这般强硬的态度,也令的许多人心寒。 这大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当真敢进入安南? 要再度攻打他们? “简直可笑。” 一位阁老不屑道:“陛下,大明,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其国力鼎盛如文皇帝朱棣,亦是在我大越吃了大亏,而今那弘治皇帝更是不堪用,我大越,何惧之有啊?” “不错,陛下,即便大明大军进入我安南境内,却也不敢深入。” “不如顺水推舟,教那米鲁与大明大军去撕扯,我大越,其不是可坐享渔翁之利?” “陛下,岂不闻以夷制夷?我大越见那米鲁势大,亦是惧怕,只得恭请王师帮忙打米鲁啊。” 种种言语,令得黎铮一阵深思。 尤其是那最后的翰林的话语,更是令他心神一震。 那米鲁的叛军,有着他们一部分力量,如若为那米鲁增加些许兵马,说不得……可与明军对抗! “好!” 黎铮当即开口道:“差遣使臣,前去见大明皇帝,就说我等自是想要帮上国平叛贼人,只是力不从心……” 第596章 戏中戏 宁远只在安南驻留一日,便开始折返。 皇帝陛下的率领的亲征大军,在云南的富宁一带,距离这升龙,足有数百里路。 在不考虑粮草的情况下,也要四五日才能抵达。 因为安南的北部,与云贵相接,山脉、丛林较多,对安南来说,相当于防范大明的一道天然屏障。 所以,这一路折返,即便他带了千人的骑兵,皆急行,一日也就能走百余里路。 与他同行的,是安南的一个翰林使臣,名阮二晓。 这阮二晓十分的烦人,简直如话痨一般。 “哎哎,宁大人,咱能不能慢点啊,何必这般着急啊?” “宁大人,咱们这样走过去很是危险啊,前面便是那米鲁叛军地带了。” “宁大人,您听咱说啊,哎……咱撑不住了,休息一会吧,休息一会吧。” 一路走来,阮二晓不断在宁远耳旁唠唠叨叨,令人不厌其烦。 而对宁远而言,自是懒得理会这种人。 他来这安南,是来宣旨的,是告知安南国,再不出兵,别怪我大明不客气了。 至于与阮二晓交流、刺探各种消息等事,完全没有必要。 一直行了三日,身为文人的阮二晓终于是坚持不住,这整日骑马,皮鼓都快磨出老茧了。 他祈求一般道:“停停吧,宁大人,就当做是您行行好了,再走,吾就撑不住啦……” 太难了。 这宁远一行人,皆是精兵,训练有素,即便骑一天马,似乎也没有半点异样。 他就不一样了。 他是文人啊! 哪里受得住这等苦。 然而,宁远却如没听到一般,继续前行。 无奈之下,阮二晓便只得狼狈的缀在后面,虽是追不上宁远,却也不敢单独行走。 此一带,正是那米鲁的地盘。 他倒是不怕被米鲁抓住,毕竟米鲁还占着安南的地盘,但凡敢对他这个安南使臣动手,那就要被安南与明军两面夹击了。 但问题是,这深山老林的,万余遭遇个好歹,他一介书生,说不得就要命丧黄泉了。 走着走着,前面,宁远一行人的身影,已然极其模糊了。 就在他焦急之际,却猛然见宁远等人停顿下来,不由得一喜,忙策马追了上去。 然而,下一刻……唰! 不知自哪里冒出来一根绳索,精准的将阮二晓给套住了,再一拉,阮二晓便掉落下去,被拖进丛林之中。 前方,百丈处。 宁远抬手,千人大军立刻止步。 “警戒!”他豁然开口。 跟着,千人大军迅速戒备起来,一些人更是将鸟铳端起,随时准备开战。 静! 四周,仅剩下虫鸣鸟叫。 “贼人,还不快快现形?”宁远喝道。 “果然无愧是繁昌侯,这警惕性,佩服,佩服。” 丛林深处,一名身着大红袍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米鲁。 随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数百人。 双方同时戒备,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宁远面相米鲁:“大胆贼人,本侯乃是前往安南传旨的,无意与你交战,速速退去。” “哈哈哈!” 米鲁却是猖狂大笑:“本天王自是可以放您离开,只是,这个人,您应该熟悉吧?” 话音落下,旁边,被五花大绑的阮二晓被推了出来。 “救我,救我啊,宁大人!”阮二晓大声呼喊。 “闭嘴!” 宁远一脸气愤的样子,旋即看向米鲁:“说吧,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这个废物?” 米鲁满不在意道:“区区一个废物,于本天王而言,自是无用,您若想要,放了便是,但本天王有些事,想要与您商谈一番,如何啊?” 宁远沉思许久一般,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跟着,他与米鲁先后安置大军,行了一刻钟左右,来到一处简陋的寨子,进入其内,对坐下来。 同被带来的还有阮二晓,被丢在了另外一个房间。 “米鲁,你想要与本侯谈什么啊?”哪怕身在敌营,宁远的态度也很强势。 “这……呵呵,不急,先吃些东西吧。” 米鲁命人准备好了吃食,上了酒,对饮一碗之后,才道:“本天王想与朝廷商议一番,朝廷,可否不打本天王,为表诚心,本天王可保证,永不犯明。” 这条件是极好的。 毕竟此地乃是安南,只要米鲁日后不再侵犯大明,对大明而言,似乎也没什么。 非但没丢半点脸面,还能以将米鲁打的抱头鼠窜作为战绩、功绩。 可另一间房中,阮二晓听闻却是急了。 米鲁要与明廷讲和,不就意味着以后要占据安南北部这诸多地盘了? 到时候,他们这边还要派出大量的兵马来平叛啊。 他想要说什么,奈何嘴巴已然被堵上,便只得干着急。 可宁远的一句话,却是令得他悄然放松几分。 “不打你?哼,你米鲁乃是贼人,祸国殃民,罪不容恕。” “当今陛下,文治武功,威震四方,岂能见你米鲁祸乱而置之不理?” 宁远十分严厉说着,话锋一转,冷笑道:“知道你俘获那人是谁吗?安南使臣,大明,将与安南共同平叛你米鲁,你,等着死吧!” 闻言,米鲁眉目一蹙,惊道:“那人竟是安南使臣?窥听我能秘议,实在该死,来人,把他给我带走,看好了。” 然后,阮二晓就被带走了。 米鲁借着商议秘事的由头,将左右人之人也赶了出去。 方才安静下来,她当即一个飞扑,跳入宁远怀中:“好冤家,你可想煞奴了。” 宁远却故作正人君子一般,小声道:“别闹,被人听了去,可就坏菜了。” 米鲁却是美目流转:“奴可是在这里等你数日了,安心,皆是可靠之人。” 然后,桌上的饭菜便渐渐凉了。 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宁远豁然高声道:“贼人米鲁,本侯劝你,别妄想了,最好乖乖投降。” 米鲁也毫不示弱:“宁远,给你几分颜面你就开染坊?打是吧?那就打!本天王等着你。” 宁远道:“可否放人了?” 米鲁便吩咐手下将阮二晓给放了。 大军,再度启程。 阮二晓这回也不敢喊累了,紧跟在宁远等人身后,跨越诸多丛林,终于回到大明的富宁。 就在当晚,阮二晓连夜觐见弘治皇帝:“臣阮二晓叩见上国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哦?” 弘治皇帝冷漠道:“卿有何事啊。” 第597章 无耻之尤 弘治皇帝十分的冷漠。 对于下旨申饬安南国王,他十分的清楚,那安南王未必会当回事。 所以对这安南使臣的来意,他也大抵可以猜得到,故十分的不喜。 “启禀陛下!” 下侧,阮二晓跪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在此间,竟是……哭了出来。 他不住的流泪,泣声道:“米鲁叛贼,势力庞大,我安南曾数次设法阻拦,奈何米鲁太强,只得不住后退,龟缩,故此事,非是我安南之罪啊。” 竟是来诉苦的!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有些气愤。 他下旨申饬安南,指责其不治之罪,目的,自是想要安南出兵,帮大明平叛米鲁。 结果,申饬之后,安南,非但不在乎罪责,还敢跑过来诉苦! 涉及米鲁十五万叛乱大军,在这火烧眉毛时刻,面对此等大事,安南没第一时间派兵平叛米鲁,反而还跑来诉苦,完全是没把那封申饬的旨意当回事。 十分的嚣张。 恶心人! 跟着,那阮二晓继续哭声道:“其二,而今我安南四方危及,尤其南部的占城国,大肆入侵我安南。” “我国王陛下陈兵数万,枕戈待旦,与安南周旋,故国中已无多余兵力平叛米鲁。” “陛下啊,那占城,狼子野心,意图霸占安南,再向北,侵略大明,臣请陛下下旨申饬占城国王,请陛下,明鉴啊!” 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只是这话音落下,迎接阮二晓的,非是同情,而是一道道愤怒的眼光。 这……太不要脸了。 对于安南与占城的事,宁远自也听说了。 事实上,大明的这两个藩属国一直不和睦,占城在后世某个国的南部地带,安南则在北部。 数百年征战下来,而今的占城已是弹丸之地,说不好听些,甚至没有后世的一个市大。 面对如此积弱的小国,安南自是不肯放过,时常攻打占城。 占城没有办法,只得向大明这个老大哥求救。 就如此番,朝廷便下旨申饬了安南,结果,似乎没什么乱用。 而此等侵扰之事,到这阮二晓的口中,竟成了占城不断攻打安南了。 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指鹿为马,简直胡说八道! 这已经不仅仅是不要脸了,是无耻! 朝廷申饬安南,安南半点反应没有,回头过来,竟说是占城先动的手。 这就好比一个大人,狠狠的将一个孩子暴揍一顿,转过身还嗷嗷痛哭,说被小孩子打了个半死。 这……畜生都不敢这么干! 此一刻,莫说是宁远气愤,便是连王越都瞪大眼珠子,恨不得要将这阮二晓给吃了。 似乎感受到气氛有些怪异,阮二晓哭的更厉害了。 他的泪水,滔滔不绝,哭的稀里哗啦:“陛下啊,安南,真的太难了,北有米鲁,南有占城,已是四面楚歌。” “但……国王陛下深知米鲁之势大,故,愿意派出一千精兵,会同王师,一同清剿叛贼米鲁。” “陛下,安南对大明之衷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啊!” 说完,哭声更大了,几乎响彻整个行宫大殿。 案前的弘治皇帝暗暗握着双拳,想要杀一个人的目光,几乎快要藏不住了。 这安南使臣……无耻的过分! 一千精兵! 乍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这阮二晓卖惨的样子,便知道,理应没听错。 没错,一千精兵,对战米鲁的十五万大军! 这安南对大明的衷心,果然日月可鉴啊! 就差摆明了说我就不出兵平叛,你又能够怎样了! 不打也就罢了,还派出这一千精兵恶心人。 区区一千精兵,还是以会同王师的名义共同平叛米鲁,混了一个帮助大明朝廷的名头。 弘治皇帝,气啊! 他从来没有过这般想杀一个人的情绪,但他知道,这人,杀不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历来的规矩。 眼下若是斩了这阮二晓,便等同于与安南彻底交恶、乃至于开战了。 但当下的时机还不合适,没有充足的理由,大明不能轻易对安南开战的,否则容易落人口舌。 而这,似乎也是阮二晓敢如此不加掩饰张扬的最大保命符。 忍着怒气,他冷声道:“还有事吗?无事便退下吧。” “臣,告退。”阮二晓收起几分泪水,倒退着离开了。 紧跟着,这行宫之中,怒气值宛如烟火一般,蹭蹭上涨。 “陛下,战吧!” 张懋最先开口,目光深邃。 他想到了小的时候,老爹张辅给他讲过朝廷收复安南的一些事。 老爹曾三次征讨安南,皆是大胜。 但那安南有一些人,后脑生反骨,二三不定,性子,比那猴子还要顽固不化。 就如这阮二晓,看似很惨,泪水横流,实际上,却是相当的挑衅。 他咬着牙道:“臣……实在是忍不了这口恶气,这安南,太过嚣张,目中无人且跳脱恣睢,臣……臣恨不得现在就带兵打他娘的!” 旁边,王越也是愤恨不已。 前有文皇帝征安南之耻,而今又有安南挑衅之耻,这是对大明天威的无视、挑衅、侮辱! 但同时,他也深知,朝廷这边,是不能轻易收复安南的。 收复了,好处没有,坏处一大堆,简直就是浪费。 当即,他忍着怒火道:“陛下……气不得啊,太高祖皇帝曾有祖训‘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这安南土地贫瘠,百姓难以管控,即便收复回来,也是劳民伤财,是亏本买卖啊,不符经济之道。” 着急之下,他竟是将经济之道都拿了出来。 弘治皇帝侧目,非但没有解气,反而变得越发坚定起来,跟着,他瞥向宁远。 “唔……” 宁远有点懵。 别看我啊,看我作甚啊? 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皇帝陛下这是叫他劝说王越。 此番亲征,诸多将领倒是好说,一声令下,指哪打哪。 唯独这个王越,一直反对攻打安南,如此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他拾起旁边的茶壶,砰然摔在地上。 “陛下!” 宁远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臣……实在看不过去了,王公不是说会靡费银两吗?没问题,这银子,臣出!” “安南,狼臣贼子,其心可诛,竟敢蔑视我大明天威。” “不出这口恶气,我宁远不配为人,不配为陛下之臣子。” “无论多少银子,臣都出了,只为打杀那安南之嚣张气焰。” “就是丢水里,臣也要让那安南国听听响!” 愤然之中,却是硬气十足。 弘治皇帝见了,暗暗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小子,果然懂事! 旁边,张懋也摔了个茶壶:“繁昌侯,好样的,这才是我大明好儿郎,咱也出一万两银子,只为出一口恶气,只为教他们听听大明强盛的响声!” 弘治皇帝再度点头,十分认同一般。 又一侧,王越:“……” 直接傻了。 第598章 疯了,都疯了 王越都懵了。 这变故,突如其来啊。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为了出一口恶气,宁远与张懋竟是先后表态,竟要自愿出银子,帮朝廷打仗。 这就解决了劳民伤财的问题。 朝廷收复安南不是亏本买卖吗? 没问题! 这买卖只做一半,就是攻打安南。 打完之后,无需考虑治理的问题,只是为彰显大明之天威,挽回大明之颜面。 在这中间,自是会损兵折将,但这将士们的折损,却是为了保证大明威严。 况且又有火炮以及强力的鸟铳,这折损的人数,便可以降至最低。 可以说,这几乎是一个必打的局面。 然后……就有些尴尬了。 这行宫之中,只有四个人,皇帝陛下、宁远、张懋,以及他自己。 宁远与张懋都表态要出银子了,到了他这里…… “陛下,臣……臣……” 王越老脸一红。 他的家世,一般般,比起普通百姓,自是富富有余的,可跟宁远与张懋比,就差了许多。 即便能拿出一两千两银子……在宁远与张懋跟前,也是极为难堪的啊。 弘治皇帝见状,平和道:“王卿无需拿银两,朕的内帑,还有些许银子……” 王越一听,更加尴尬了。 连皇帝陛下都从内帑拿银子了,他这身为臣子的,为国为民,岂能一毛不拔啊? 正想着如何拿银子,刹那间,他却是灵机一动,眉目一定。 “陛下,臣虽拿不多少银子,但臣曾听闻,在那澜沧国,似是有安南前朝的王室子弟。”王越阴冷道。 旁边,闻言后,宁远整个人都惊呆了。 读书人玩起阴的来,果然够狠啊! 这话,看似无关紧要,却是点到重点了。 数十年前,文皇帝朱棣收复安南,其中的契机,正是安南前朝,也就是陈朝王室后裔恳请大明出兵讨伐篡位的胡朝王室。 而今,大明要收复安南,是需要理由的。 无论是收复、还是造反,都需要足够的理由,以显得自己是正确性。 还有便是,这个正确的理由,是要昭告天下的,学名“檄(与席同音)文”。 当下,大明收复安南的理由太多了。 如安南闭门称皇,如安南狼子野心,支援米鲁造反。 又如安南不老实,侵扰占城,这些理由,都足以成为大明收复安南的正确理由。 但这些理由,相较起来,又多多少少有些瑕疵。 可若安南前朝王室请求大明清剿贼人安南皇室,吊民伐罪,解救安南百姓呢? 这一下不就正统起来了? 可以说,王越这个计策,使得朝廷大军进入安南更加正式化,光明正大的收复安南。 至于安南前朝的陈朝是否有子孙在那澜沧国,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 还不是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如此,收复……安南嘛!” 弘治皇帝喃喃自语一般:“此事倒是不好与朝廷百官言明啊。” 王越怔了怔,忽而多了那么一丝悔意。 刚才,冲动之下,他献了一计,再回头想来,似乎……有些不智。 无论是谁出银子,把这些银子用在社稷民生上面不好吗? 何必如此打水漂啊? 自然的,他也明白皇帝陛下此话的深意,极有可能是告知他不要将此事上报朝廷。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王越暗自叹息。 话都说出口了,自是覆水难收了。 如此……便也只能打了! 放下了顾虑,不知觉间,他也是隐隐兴奋起来。 这可是涉及几十万辆银子丢入水中的响声啊! 当下,他是丢银子人中的一员!是参与者! 跟着,他略作思考,道:“陛下,臣愿修书一封与内阁。” 张懋跟着道:“臣亦愿意。” 宁远:“……” 他垂着头,红着脸,半天没开口。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自是会意。 这是已经准备好背锅了。 要知道,无论是内阁,还是百官那边,都不赞同收复安南,他这边不声不响的将安南给收复了,事后,百官那边说不得会有非议。 而有了王越与张懋的修书,届时,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此二人的身上。 朕,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王卿、张卿苦口婆心劝朕,朕一想,为了这大明的尊严,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很快,两封书信传到了紫禁城的内阁之中。 并不是奏疏,只是普通的私信而已。 其一是王越写给刘健的,其二是张懋写给谢迁的。 然后,整个内阁,几乎快炸了! 什么意思? 王越与张懋先后谏言,教陛下收复那安南? 都疯了吗? “怎么如此,怎会如此啊!”刘健喃喃着,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英国公张懋的意思是那安南使臣太过嚣张,已经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谢迁皱着眉。 要知道,那使臣,代表的是安南。 安南如此无视大明,这还是朝廷已然下旨申饬过安南的情况下,按理说,确实应该打。 可这一仗下来,不知道要靡费多少银两,劳民伤财,且还会有许多将士折戟沙场啊。 为了出这口恶气,搭上的,可能是数千、数万条将士们的性命啊! 不值当! “且不说张懋,王公历来稳重,何以如此张扬啊!”刘健焦急道。 “说来,老夫也很气!” 李东阳缓缓道:“面对此等嚣张贼子,若不打他,我大明威严何在,只是,这一仗下来,动辄数十万、乃至百万两银子,靡费太多啊!” 这话也是刘健、谢迁的共同感受。 身为读书人,哪一个,没有那浩然正气? 安南身为藩属国,如此的肆无忌惮,又岂能不打? 但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看,打了,却又只是浪费而已。 因为安南那地方,极难治理。 说白就是打完之后便要撤回大军,只为出这口恶气。 “叫上六部九卿,我等,还是去面见太子殿下吧!”刘健无奈道。 身在云贵的王越、张懋,都疯了。 朝廷这边若不及时制止,定将损伤无数啊! “什么?” 养心殿中,听闻皇帝老子可能要打安南,朱厚照一震。 他当即捶胸顿足:“莽撞,父皇,太莽撞了,那安南,岂是那般容易打的?那可要损伤无数将士、靡费无数银两啊,父皇,糊涂啊!” 闻言,十余大员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太子殿下也觉得皇帝陛下……糊涂? “来人,笔墨伺候,本宫要与父皇修书一封,陈述利害,加急送去。”朱厚照说道。 很快,一封急报写好,有小太监传了下去。 十余位大员也终于放松下来。 可就在此时,又有小太监来报。 “殿下,安南过前朝的陈朝皇子陈开山,恳求觐见!” 第599章 定个小目标 陈朝皇子陈开山? 闻言,十余名大员皆是面色怪异。 那陈朝都亡了近百年了,先是被胡朝篡位,又被大明收复,最终,到得此时的黎朝,这么久过去了,那陈朝皇子还觐见作甚? 许多人讶异。 很快,想到什么似的,刘健等三位阁老面面相觑起来。 这陈朝皇子来的……太巧了。 云贵那边,在英国公张懋与王越的劝说之下,陛下动了收复安南的心思。 结果在,这边刚刚廷议结束,陈朝皇子便来了。 巧的如刚刚困了,便有枕头递上来啊! 做什么? 当真要打啊! 当真,要借着这陈朝皇子的名义,收复安南? 一时间,大殿之中,气氛怪异极了。 疯了,彻底疯了。 明知不可打还要打,这……历来稳重的陛下,怎会变得这般疯狂啊。 众多大员皆是极坏了。 倒是朱厚照,想了想道:“既然是陈朝皇子,理当见上一见,宣进来吧。”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老老实实行叩拜大礼:“臣,陈开山,见过上国太子殿下。” 朱厚照道:“起来吧,陈开山,你有何事啊?” “哇……” 顿时,陈开山哭了出来。 他痛心疾首道:“殿下,安南人……苦啊!” “尤其而今安南国王黎铮,肆逞凶暴,虐于一国,淫刑峻法,暴杀无辜,重敛烦徵,剥削不已。” “臣……恳请上国发兵,吊民伐罪,收复安南,以救安南百姓于水火!” 这哭声极大,听起来又十分真诚。 片刻之间,使得整个养心殿鸦雀无声。 刘健等人面若老道,就那般站着,无悲无喜,似乎半点情绪。 朱厚照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难了。 这所谓的储君,所谓的监国,累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随老宁一起去打那安南了。 最鸡贼的是那皇帝老子,打着亲征米鲁的名义跑了,还说什么叫他这个太子熟悉一番国事,历练一番。 这……哪里是历练啊? 简直就是活受罪。 他们在南边逍遥快活,却要他一人顶着这百官的压力啊。 “唔……那个……嗯……” 朱厚照张口结舌,只得敷衍道:“此事事关重大,孤要严肃审视一番,哦,对了,你说你是陈朝皇子,有何为证啊?” 闻言,十余大员这才望向那陈开山。 这是最关键之处。 假若这人当真是陈朝后人的话……却是不大好办了,足以说明皇帝陛下动了心思,铁定收复安南。 被问及,陈开山早就准备好一般,缓缓拿出一枚玉玺以及一份族谱。 刘瑾忙是去了物证,递了上去。 一番验证之后,朱厚照面色凝重道“是真的……” 唰! 大殿之中,再度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刘健一声叹息,喃喃一般道:“殿下,大明朝廷,出了奸佞之人啊,如此下去,国不将国,社稷不保,老臣见此,心有不忍,亦有心无力,臣……请乞骸骨。” 朱厚照吓坏了。 刘公,要致仕啊! 这可是大事。 同时他也十分理解。 那皇帝老子没跟群臣商议,直接饶了过去,擅自独断,收复安南,百官自是有异议的。 说白些,您这皇帝想做什么做什么,要我们这些臣子有什么用呢?干脆不干了。 他忙是开口道:“刘师傅才学匪浅,才望老成,岂可轻易致仕,您若是乏了的话,不若休沐几日……” 刘健倒也没说什么。 紧跟着,第二日,李东阳恳请致仕,第三日,谢迁也要乞骸骨。 朝野之间,俨然乱套了。 朱厚照这边只得一一安抚,局面倒也还算稳定。 可这三日下来,内阁之中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奏疏,朱厚照看的头都大了,便请三位阁老回来。 三位阁老自也知轻重缓急,便回了内阁。 然后,三人又愁了起来。 “那安南虽偏居一隅,为蕞尔小国,可其实力,却是不容忽视的。”刘健说道。 “是啊。” 李东阳接着道:“传言,安南足有二十万大军,米鲁又有大军十五万,若是联合起来,陛下率领那二十万大军,未必打得过啊。” 而今,朝廷的兵马固然强了,可也没强到一打二的地步。 谢迁一声叹息:“收复安南,难在米鲁啊。” 这话,另有深意。 安南大军,与米鲁叛军,有牵连。 安南,肆意的侵入大明了啊。 再加上安南关起门来自当皇帝,安南使臣又这般嚣张跋扈。 这诸多种种,完全无视了大明的天威。 大明若一再忍让下去,他们这些身为臣子的若继续反对收复安南,与那尸位素餐,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气过之后,他们也就回来了。 “等等看吧,只希望陛下能先平叛米鲁。”刘健忧心道。 另外一边,富宁。 安南那边先前承诺的派出一千大军,到了。 与米鲁简单的交锋之后,不消片刻,便仓皇逃窜,败的一塌糊涂。 “陛下,陛下,您都看到了吧。” 行宫之中,使臣阮二晓哭诉道:“非是我安南不肯出兵,而是根本打不过啊……” 弘治皇帝一阵恶心。 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那安南派来的千人兵马,都是老弱病残。 用宁远的话说,这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他当即摆手道:“十日已过,明日,朕将率领大军,入安南,平米鲁!” 阮二晓便退了下去。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冷声道:“那安南国王黎铮,当真嚣张,丝毫不担心我等大军一路南上啊。” 宁远点头。 确实够嚣张。 那意味,就好像巴不得大明的平叛大军进入安南一般,丝毫不惧,同时也吃定了大明不敢对其下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宁远沉了口气,缓缓道:“陛下,臣以为,可兵分两路行进。” 嗯? 闻言,弘治皇帝定了那么一下。 而后他忙命人取来堪舆图,仔细看了一番,不知觉间,竟是有些激动,面上泛着些许润红。 “好,好啊,理应如此!” 他喃喃着。 这所谓的兵分两路,并非只为打米鲁,另外一边,也要着手准备,自……水路进攻。 安南北部山脉连绵,朝廷大军自陆路抵达安南王都,要很长的时间。 可自水路走,便不一样了。 自龙江至升龙,沿江而下,一路顺流,一个时辰可行进数十里,最多都无需两日,便可抵达升龙。 而他之所以暗暗激动,是因为,当年,他的先祖,文皇帝收复安南之时,走的,便是这条水路。 眼下,他将再走一遍,以这种方式,清洗当年之耻辱! “卿以为,何时出征较为合适?”弘治皇帝问。 “平了米鲁之后,起檄文,传告天下,水路行军较快,可先拿下升龙,再行接引陆路大军,安南当收!”宁远说道。 只有发了檄文,朝廷才能正式打安南,所以这水路大军还要再等一等。 弘治皇帝会意道:“既如此,朕封你为左参将,自水路行进,多少兵马可破升龙?” 宁远道:“三万足以,但要皆精锐。” 倒不是他狂,而是米鲁投降之后,安南势必会派出大量兵马来抵挡三十余万兵马,升龙城空虚,莫说三万,两万军都可以生擒安南王黎铮。 而沿着水路一路而下,不出意外的话……嗯,定个小目标。 ——一日收安南! 第600章 活着,且活的更好 转过天来,天色刚放亮,吃过早饭之后,弘治皇帝开始点兵。 二十万大军之中,他只点了十六万。 “陛下,留下四万大军驻守在此,怕是……有些多吧,臣以为一万即可。”王越不解道。 “不多。” 弘治皇帝笑道:“那米鲁等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等,有鸟铳、有虎蹲炮,莫说这十六万大军,朕以为啊,区区数万都够了。” 王越便不好说什么。 跟着,弘治皇帝转而看向宁远:“繁昌侯啊,你在此,驻守大军。” 嗯? 这下,王越更为诧异。 要知道,他最近虽然对宁远有些不满,但这小子脑子却是十分聪慧的,各种阴谋诡计,信手拈来,带上,说不得有大用啊。 然后,在王越怪异的目光中,宁远笑呵呵道:“臣遵旨。” 竟是欣然的答应下来。 王越瞪大眼,转而看向张懋,想到什么一般,低声道:“有大事,不日将发生?” 张懋眼睛泛红,点头道:“老夫……也想驻守此地啊……” 这时,弘治皇帝看了过来:“允了。” 噗通! 张懋跪在地下:“臣,万谢陛下!” 王越定了定,没有多说。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张懋,都知道将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还是足以影响整个安南的大事。 他拍了拍宁远,道:“宁小子,注意安全啊。” 宁远笑道:“王公,升龙见。” 王越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多时,弘治皇帝与王越,率领大军,再度出征,直入安南。 这安南的北部,与大明相连,山林极多,灌木丛生,若是小股人马,倒是相对容易通行。 可这十余万大军,便涉及到粮草的问题,再加上大部分将士皆步行,行进的速度是极慢的。 行了数日,平叛大军终于遇到了米鲁的主力,便驻扎下来,也不急着打。 另外一边。 安南使臣阮二晓绕路而行,在十余名明军的掩护下,终于回到了升龙。 “如何了?”安南国王黎铮,满不在意的问。 “陛下,大事可成矣!” 阮二晓激动道:“在去大明的路上,臣与那宁远遇见了那米鲁,米鲁要与明讲和,却是被宁远一口拒绝了,而今,大明的平叛大军,已是入了安南。” 闻言,黎铮亦是有些激动,忍不住道:“好啊,好啊!” 他最期待的景象,出现了。 原本,他最担心的,便是明朝大军不再攻打米鲁。 那时,米鲁将占山为王,即便他们这边有着一些人马在其中,于王庭而言,也是一股极大的威胁。 毕竟那米鲁有着十五万大军,真要在安南作乱,短时间内,朝廷也极难平定。 当然了,既然敢“养虎”,他自是不怕“为患”的。 因为安南北部山林较多,短时间内倒还好。 但长时间而言,却是不适宜居住的,极容易造成粮食短缺,米鲁等人发生内乱。 万幸的是,那大明,为了脸面,竟然没有同意米鲁的讲和,便有了当下最好的局面。 “大明的大军与米鲁厮杀,只会互相消耗、消亡。” “待得双方兵马锐减,我等便可悄然入场,扮做米鲁叛军的样子,击垮明军,一路北上,跨越大山,直取两广。” “陛下,太高明了!” “恭贺陛下!” “陛下万岁!” 一侧,数名阁老与大员先后开口。 黎铮则眯着眼,望着远方,心潮澎湃。 安南,属于他黎铮的时代,到来了! 阮二晓也激动着,可想到什么似的,他忽而道:“陛下,那明军有二十万,似是……极强,而米鲁只有十五万,怕是挡不住。” “还有便是,臣见那米鲁与宁远似是相识,这其中,假若出现些许变故……” 他没敢说下去。 虽然,那等情况微乎其微,但后果……太可怕了。 “放肆!” 诸多大员之中,有人站了出来:“阮二晓,你去了一趟大明,便成了叛贼了吗?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是,还敢说明军强?那明军再强,还不是被我等先祖打跑了?” “你要知道,米鲁为贼,明廷岂能饶过她?她明知必死,又岂会投降?” “哼,休要胡言乱语,即便那米鲁当真降了,我等,又岂会怕?大明,是不敢在这片土地上作祟的。” “他们胆敢侵入我安南,必将付出惨重的参加,君不闻,强如明成祖朱棣,亦是在我安南吃了大亏?” 众人,声声斥责。 阮二晓便低着头,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倒是其中一名阁老严肃道:“阮二晓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到底,还是要防范一些的。” “米鲁兵马数量少,打不过明军也正常。” “故,我等也应派出部分大军,驻守后方,以防不测!” 阁老开口,其余人自是不敢驳斥的。 安南国王黎铮想了想道:“那么,派出多少驻守合适呢?” 那阁老想了想:“为了避免惊动明军,可先后派数万兵马,再根据那米鲁大军折损的情况,混入其中,消耗明军。” 于是,就在当日,两万大军奔赴北方,其中将领,赫然是翰林阮二晓。 骑在马上,阮二晓暗自兴奋着。 他尤其喜爱儒家的学问,知晓忠君爱国之道。 而今,他身为一名文人,终于有机会带兵打仗、保家卫国了。 “却不知那米鲁见到本官,会作何感想,呵呵……” “曾经,他俘了本官,当再见,她便要仰仗本官之鼻息,呵呵呵……” 他冷笑,已是想象到米鲁见到他之时,将会是何等的震撼了。 另外一边。 朝廷大军入安南,一路追赶,米鲁便一路的逃窜。 足足逃了数日,已是趋近于丛林边缘地带,再逃,就逃出山林了。 这一日,米鲁将大军着急起来,站在高岗出,眼望四方,神情涌动。 “我米鲁,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 “因为不平、不公、不正,故带领大家伙干起了造反的勾当。” “而大家伙愿意跟着我造反,为的是什么呢?” “安定,祥和,说白了,就是能吃饱饭,只要自己努力劳作,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先前,因为一些土司的压制、剥削,大家伙只能过苦日子、穷日子,所以我才许诺大家会过的更好。” “唯独可惜的是,朝廷兵强马壮,我等即便数量相当,亦是打不过,我……愧对大家!” 开口之间,已是有泪水流落。 而眼见米鲁如此凄惨,下侧,当即有人开口:“天王,打他,即便朝廷大军再强又如何?我们不怕!” “对,自干这勾当开始,我等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土司欺负我们、朝廷大军欺负我们,这世道,就没一个公平,天王,打吧,大家伙不怕死!” “没错,哪怕是死,大家伙也要出一口恶气!” 许多人愤然不已。 米鲁见状,豁然一喝:“住口!” 这一声,当即将众人镇住。 米鲁严声道:“我带你们造反,是教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什么时候教你们送死了?你们愿意死,你们的父老、妻儿、兄弟姊妹孩儿呢?他们,将会失去亲人!失去希望!所有人都听好,我希望,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要听令,我一声令下,便去执行,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希望,你们,活着,且,活的更好!” 一番言语落下,众人,鸦雀无声。 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 可以说,米鲁这番话,触动了许多人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 也是这时,人群之中,一人袖带黄巾,却是冷漠的看着米鲁。 这番话……似乎,不大妙啊。 米鲁叛军,一路逃来,畏畏缩缩,已经有许多将士不满了,想要与明军对战。 但在这一番之后,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那么,这米鲁,想要做什么? 不与明军打,一路逃窜,要……逃到哪里?能逃到哪里? 于是,那人站了出来,冷声道:“天王,今晚,将有一位大人拜访。” 米鲁看了过去,见了那人手臂上的黄巾,随意点头:“知道了。” 第601章 杀黄巾,保性命,创大业 夜晚降临。 米鲁坐在营帐之中,终于是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总算是将诸多将士安抚下去。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反间再反间! 她的大军之中,有着一些临近云贵一带的安南人,但因为语言相近,倒是可以互相交流。 这些人,想来不会惹事闹事。 而除了这些人,最大的隐患便是那手臂着黄巾的真正安南人了,这些人,是十分危险的。 她这边得到消息,今晚要过来的哪位大人,据说,是带着两万大军来的。 呵呵……好戏来了!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名身着儒衫的男子,走入了营帐。 “无敌天王,你,可还认得老夫?”阮二晓似笑非笑道。 米鲁抬头,却是笑着哼了一声:“原来的你,怎地,你可是记恨于我?要报仇吗?” 阮二晓没应,看着小桌之上酒菜已然准备好,随意坐下,轻轻向前靠近些许:“何不请吾……喝点酒?” 米鲁摊手,旋即开始倒酒。 一碗酒下肚,阮二晓疑惑道:“你看到我,便没有丝丝震撼吗?” 米鲁暗自鄙夷。 这狗东西还真够自以为是的,以为她会因为其从使臣变为出征大将而震惊,却不知她当时抓了他,只是为了与宁远演一出戏而已。 于是她冷笑道:“文官带兵,倒也少见,阮大人还是很厉害的嘛。” 闻言,阮二晓有些不悦。 这米鲁的反应,让他很不开心……竟然半点都不震惊! 老夫身份骤然转变,竟然一点都不震撼? 紧跟着,他心底便有一股怒气升起,冷声道:“你,不能再退了,只能与明军正面对战。” 米鲁也是一凛:“你要我送死吗?” 阮二晓反问:“你要逃到升龙城吗?” 米鲁毫不相让:“你们若不助我,我逃到升龙又如何?” 言语,相当的霸气。 阮二晓见状,顿了顿,却也不好撕破脸。 这女人,是个疯子,同时手段也十分狠厉。 真要因为他闹僵了,安南极有可能失去这个助力。 于是他笑了笑道:“天王勿气,本官这不就是来助你的嘛,你也可以稍稍退一些路程,只不过嘛……本官却是有一个要求。” 米鲁冷声道:“什么要求?” 阮二晓定定的看着米鲁,双眼不知觉间竟是有些痴了。 这女人,太美。 非是一般女子的美,而是那种柔中带刚,意气洒脱之美,教人丹田生火。 于是笑道:“今夜,本官留在此营。” 砰! 话音刚落,小桌直接翻了。 诸多饭菜、酒水,直接砸在了阮二晓的身上。 “你……你作甚?”阮二晓不住的后退,脸色大怒。 “再敢胡说,仔细你的脑袋!” 米鲁目光冰冷,与她身后的那杆长枪相辉映,教人不寒而栗。 阮二晓被吓了一跳,也是不敢多言,慌忙向外走去。 末了,丢下一句:“明日,本官与你共抗明军。” 米鲁坐在原地,任那酒菜洒落地上,仍旧无动于衷,双眸寒冷。 “若非顾全大局,你这等狗贼,已然死了!” 说着,她拾起那杆红缨枪,轻轻抚摸,如痴醉一般喃喃道:“好孩儿,且看明日,为娘帮你爹爹……建功立业!” 翌日。 米鲁等人仍旧准备继续逃窜的,可就在清早之时,一行着装几乎与他们无异的大军赶赴过来。 唯独不同的是,那诸多将士手臂之上皆着黄巾。 换了一身普通装扮的阮二晓走上跟前,冷漠道:“今日,你等打先锋,我等殿后,势必要一击击溃明军。” “可!” 米鲁也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于是,这个清晨,逃窜了四五日的米鲁大军,暂停下来,整军待战。 另外一边,弘治皇帝带领十余万大军,已然赶至米鲁营地附近。 此一带,多山多林,故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报,在前方两里处,发现敌军埋伏!”探子来报。 弘治皇帝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 这望远镜自是看不到那般远,尤其是在这山林之间,不过在模糊的视线中,却也可以发现一些贼人的行踪。 “米鲁叛军,果然没有继续逃啊!” 弘治皇帝笑道:“将士们,准备一番,接下来,我等尽力一击击溃叛贼!凡诛杀一贼者,赏银一两!” 当即,诸多将士振奋不已。 终于,可以打一仗了。 打仗,非但有一般的军功,还有额外的银子奖励啊! 奔走了四五日的将士激动着,皆跃跃欲试。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身侧,王越笑了笑道:“陛下,不知您可否听过一件事?”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事?” 王越道:“是那繁昌侯,他曾提及,米鲁必降,可我军追了这么久,也未见那米鲁有半点投降的架势,简直就是玩笑一般。” 这话倒不是讥讽,而是奚落。 “哦?” 弘治皇帝故作诧异的样子,暗地里,却是险些笑了出来。 这王越,领兵打仗确实厉害,但对于宁远那小子的手段却是不清楚。 尤其是那米鲁,可是朝廷此一番收复安南的最大底牌,能在最大限度内,减少、将士们的伤亡损失。 于是他顺势道:“米鲁投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这米鲁会降,朝廷何须动用如此多的兵力,劳民伤财?那小子不过胡吹八道而已,不用理会。” 王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是矣,臣也没当真,当时,还教导了那小子一番,教他莫要胡吹。” 连陛下也认同他,认为宁远胡说八道了啊……舒心! 这时,弘治皇帝严声道:“传令,继续向前,骑兵当先,火铳在后,其次为火炮、鸟铳。” 嗯? 王越诧异不已。 这行令,不对劲啊! 射程最大、且杀伤力最强是虎蹲炮,理所当然用虎蹲炮开路啊。 可陛下竟是以杀伤力最小的骑兵打头阵? 这……没有道理啊! 但既然是圣命,他也不好多说,只得立刻去安排。 当即,大军小心着,徐徐向前。 不多时,透过望远镜,已可以清晰的看到米鲁大军,就在前方百丈处,且分散在此条道路的两侧。 与此同时,在那米鲁营地后方,也隐隐可以看到一对人马,正按捺着。 王越身为先锋,率领众多兵马,冲在最前方,待得靠近米鲁大军三十丈左右出,豁然竖起长刀,一声高喝:“将士们,杀啊!” “杀!” “杀~” 顿时,喊杀声传遍四周。 三十丈外的米鲁大军也跟着行动起来,朝着官军的方向,冲杀。 也是这时,缀在米鲁大军后侧的阮二晓一声令下,跟了上去。 策略已然商议好,他不敢不冲。 一旦他这边临阵退缩,那米鲁定会与安南交恶,届时可就麻烦了。 “杀,杀,杀!” 眼看着双方大军即将交战,王越红着眼,怒气更是腾腾升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双方大军相距不足十丈远的时候,那米鲁叛军之中忽而传来一道声响。 “兄弟们,撤!” “杀黄巾,保性命,创大业!” 第602章 碾压 这一声令下,直接令得诸多叛军,愣住了。 所有人都望向哪位天王的方向,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这一刻,却见米鲁站在一处高岗上,手中长枪所指,赫然是后面刚跟过来的安南支援的黄巾大军。 咕噜。 有人喉咙涌动,目光呆滞。 所有人都知道,那安南黄巾军是来帮助他们对抗朝廷大军的啊,是友军。 不打朝廷官军,竟要打友军? “众将士,听我令。” 米鲁高声道:“杀黄巾,戴罪立功,可保性命无忧!” 说罢,率先朝着黄巾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下,诸多将士算是反应过来。 天王是不容置疑的,再加上当下紧急,刻不容缓,也没时间给众将士思考,便只得跟随米鲁,转向过来,朝着阮二晓所带领的黄巾军方向冲杀过去。 “杀!” “杀!” 转身的人越来越多,转眼之后,形成了一股大势,在这大势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黄巾军。 后面。 王越:“……???” 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之中有着无数个疑问。 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教人不敢置信。 诸多官军将士也是愕然不已,本正在冲杀着,却因米鲁大军转身过去,都傻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 哦……要打米鲁叛军。 可这……米鲁跑了啊! 米鲁,去打那安南的黄巾军了啊! 大家伙,还要不要打啊? 许多人茫然着,也有人看向了王越,等待王越下令。 “大人……还……打吗?”有副将问。 “这……” 王越脑子也是嗡嗡的,宛如有无数只苍蝇作响。 这情形,来的太突然了。 米鲁突然调转枪头,攻打帮助她的安南大军,简直不敢想象。 同时,这其中也藏着一抹诡异。 没人知道米鲁这般做,在其背后有没有阴谋诡计与陷阱,尤其是米鲁本身阴险狡猾,此一点,王越可是深深的领会过了。 那么,还要打吗? 怎么打? 又要打谁? “王大人,王大人……” 就在此刻,后面响起一道公鸭嗓音,众多将士纷纷让开。 便见萧敬迈着不怕扯着蛋的大步,飞奔而来,原本有些臃肿的身材,此一刻竟是健如脱兔。 “王大人!” 来到近前处,萧敬气喘吁吁道:“打黄巾,打黄巾!” 王越会意,一瞬间便分析了敌我双方的情况。 但同时也是疑惑万分。 他不由得道:“公公,那米鲁生性狡诈,恐有陷阱啊。” 他很清楚,朝廷官军的强大之处是火器,而一旦会同米鲁共同打安南的黄巾军,官军的诸多将士便会混杂于米鲁大军之中。 这个时候,一旦米鲁再次调转枪头攻打朝廷官军,官军,定将死伤惨重啊。 萧敬却是凛然道:“王大人,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 王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吩咐众多将士:“兄弟们,打黄巾!” 有了行令,众多将士自是再度冲杀起来。 在前方,米鲁大军已然逐渐接近黄巾军,眼看着,就要厮杀起来。 而此一刻,身为将领的阮二晓,也是懵逼的。 那米鲁……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一起打明廷的官军,米鲁在前,他这边殿后。 可这还没打起来,米鲁等人就……撤了? 几个意思啊? 说好了一起打架的,那米鲁,竟临时变卦了。 “阮大人……情况,好像不大对啊。”旁边,有偏将高声道。 “嗯……” 阮二晓点头。 情况当然不对劲,米鲁临时变卦,他这边就显得很被动啊。 必须要狠狠的斥责那米鲁! 他当即冷声道:“你,催马上前,教那米鲁回头打明廷官军,告诉她,胆敢不从,就等着安南大军的猛烈报复吧!” 那偏将心里暗骂。 眼下这情况,显然问题很大。 那米鲁带人正往这边跑呢,而且十余万大军皆是以冲杀态势前来,看架势,明显是来打他们的啊。 现在跑过去呵斥米鲁,岂不等于送死吗? 阮二晓眉头一皱:“怎么?你要抗令不遵吗?” 那偏将无奈,只得催马上前。 刚刚走出四五丈,便迎来了冲在最前面的米鲁,当即呵斥道:“站住,米鲁,再敢……” 话音还未落下,一杆长枪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在他眼前不断放大,而后,砰然一声,坠落在地。 米鲁一马当先:“兄弟们,冲啊,杀黄巾,杀黄巾!” “杀啊!” “杀黄巾!” “保性命!” “创大业!” 喊声震天。 十余万大军急速冲击,山林都在震颤。 眼看着米鲁接近,阮二晓吓坏了。 到得此刻,哪里还需要验证,这米鲁明显就是来打他们的! “米鲁,你该死!” “我大越派出大军来帮你,你却刀枪相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他破口大骂,眼睛气的通红,而后调转战马,高声道:“撤,撤,快撤!” 说罢,当即催马,拼命的奔逃。 其余将士见状,哪里还敢停顿,也跟着转身过去,疯狂逃窜。 要知道,那米鲁足有十五万大军,后面,不足百丈处,那明廷大军也追了上来。 总兵马,三十余万,打他们两万人,简直比大人锤孩子还要轻松。 一逃一追。 米鲁大军士气正盛,而黄巾军则被打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中,转瞬便被米鲁大军追上,厮杀起来。 “杀啊!” 米鲁仍旧当先,杀伐果断。 诸多将士也十分的凶猛。 到得此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意识过来,天王米鲁,可能带领大家投降朝廷了。 而反间来杀这安南黄巾军,等若是戴罪立功。 关乎性命之大事,谁都不敢松懈,战力也因此而沸腾。 黄巾军因为心有胆怯,慌乱之间,可谓是战力全无,实在跑不动了,才勉强对战。 结果,自是转瞬被消灭。 这个时候,后面的王越也带兵赶了过来,近三十万大军联手,追杀那黄巾军,简直如摧枯拉朽一般,不过片刻,便诛杀了数千人。 阮二晓带领近千骑兵跑的最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追杀,却也是有心无力,只得继续逃。 “阮大人,此刻,已然与那米鲁大军拉开一段距离,咱们,分开逃吧,总要有人活着回去报信啊!”有人说道。 “这……” 阮二晓面上闪过一抹惊慌,迟疑了。 要全军覆没嘛? 包括他自己,也会死? 生死攸关,当即他点头道:“好,我等,兵分三路……” 话音,还未落下。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响声,附近几人,直接被炸的人仰马翻。 “有埋伏,小心!” 然而,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晚了。 一枚枚炮弹,自天上飞来,掉落在附近。 即便是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阮二晓也不幸被一枚炮弹炸倒在地,晕厥过去。 前方,有炮弹,其余骑兵自是不敢上前,四散逃窜起来。 再看后侧,米鲁与王越大军,已然逐渐接近。 一刻钟后,大战落幕。 除了些许投降之人,两万黄巾军几乎被诛杀殆尽。 第603章 繁昌侯误我 大战落幕。 丛林之间,血气腾腾,杀气四散。 眼见朝廷官军开始清点战场,米鲁抬起长枪。 “无敌天军,撤!回营!”她下令。 诸多将士小心着,防备着,向后折返,回营地。 朝廷官军这边的将士,神色皆十分的怪异,但却没人动手。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之下,米鲁大军,安然撤离。 王越也是深深的望了一眼米鲁所在的方向,心底,有些震颤。 “王大人,叛军的尸首……应如何处置啊?”有偏将问。 由于是近战,那米鲁大军即便强势,也损失了一些兵马,约有数十人。 王越臣了口气,道:“先……保护好,不得乱动。” 也是这个时候,一队神机营的兵马自前方,徐徐赶来,带头之人……赫然是皇帝陛下。 王越已然惊呆了。 陛下不应该在后方督军吗? 怎么跑到前面去了? “哈哈,这一仗,打的舒坦啊!” 弘治皇帝走上跟前,此一刻的他,已是换上了一身盔甲,显得十分的霸气:“王爱卿,你以为如何啊?” 王越:“……” 方才,因为大战当前,容不得他多想。 可打完了仗,再回头想来,他已是震撼不已,不敢置信的看着弘治皇帝。 “陛下,这……” 他张口结舌一般:“这……” 弘治皇帝笑着点头:“不错,先清点战场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说罢,离开了。 王越则是一般整顿大军,一边清点战场。 有人已是忍不住道:“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米鲁,为什么要打来帮她是黄巾军啊?” “是啊,刚才,打完黄巾军,大家伙本可以趁机打米鲁的,如此近距离,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王大人,莫不是……那米鲁投降啦?” 声声发问,令得王越有些烦躁。 他当即呵斥道:“军机大事,休要多嘴!” 众人倒是老实下去,可王越自己越想,越觉得骇然。 因为诸多将士的猜测,也真是他心中猜测的、无限接近于事实的、教人不敢相信的真相! 米鲁,投降了! 降了。 了。 一个在围剿之中,越来越强大的势力,足可以对抗朝廷平叛大军的势力,竟……投降了。 这……简直比听天书更加匪夷所思啊。 还有便是,米鲁这行径,验证了宁远先前所言啊! 米鲁必降! 此一刻……即将成真! 那么,问题又来了,在此期间,米鲁从来没与官军这边接触过,也没有任何投降的书信、信件,即便投降也没有任何信服力啊。 “嗯?” 豁然,王越想到什么一般,双眼睁大。 是那两天! 宁远皆是天色暗黑离开大营,赶往安隆寨,甚至还有一次夜不归宿。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宁远曾提及,米鲁必降! 那小子,竟当真招降了米鲁! 而且将此事告知了陛下,然后陛下也信了? 再然后内外联合,设计坑杀了安南大军。 又因为安南国光明正大的驰援米鲁,朝廷这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发檄文,征讨安南……卧槽……这一切,怎么仿佛都是提前计划好的一般? “还有宁远那小子义愤填膺的提及出银子打安南……” 王越惊呆了,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另外一边,米鲁大营。 一番整顿之后,米鲁集结了所有将士。 当时,因为状况紧急,容不得众人多想。 到得此一刻,再回味过来,诸多将士都是懵的。 天王,带大家伙投降了? 事先可是没有半点征兆啊! 高岗之上,米鲁也是有些尴尬。 也亏得她事先给这诸多将士洗脑,教所有将士无条件听令,若不然,突如其来,这诸多将士也未必反应得过来。 “天王,我们……当真投降朝廷了吗?”下侧,阿宝问道。 “没错!” 米鲁给出了答案,这个时候,她很平静,也知道诸多将士要有许多疑问,譬如,为什么要投降。 “原因,很简单。” “不投降,我们都要死!” “想必大家伙也都看到了,朝廷的兵马强壮,尤其是那火器,我等,连官军的人还没触及到,可能就被全部打死了。” “还有便是,兄弟们,你们当真以为逃到安南便没事了?有安南人支持我们,朝廷便拿我们无可奈何?” “等着看吧,时间,会给出答案。” “最后,大家伙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也是我提出的唯一条件:投降不死,朝廷免去我等罪行。”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兄弟们死,非但要活着,还要活的更好。” 话音落下,下方一阵寂静。 感觉很怪。 可能一个时辰之前,大家伙还在想办法对抗朝廷大军,到了眼下,竟是降了。 然后,许多人心里竟是怪异的轻松起来。 先前,大家伙造反起事,雄心壮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朝廷十余万大军抵达,他们,唯有逃跑的份。 所有的雄心,随着一日又一日的逃命,渐渐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于更多人而言,最大的愿望已然不是划分一片疆域自治,而是……活下去。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天王英明!”有人高呼出来。 很快,高呼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即便心有不满,也只得随着大流,认同下来。 晚些时候。 弘治皇帝的营帐之中,萧敬来报:“陛下,米鲁求见。” “好,叫进来。”弘治皇帝笑道。 不多时,米鲁进入营帐。 她恭恭敬敬的见礼道:“罪民米鲁,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点头:“米鲁平身。” 待得米鲁起身,弘治皇帝看着眼前这个极其貌美的女子,暗自了然。 怪不得宁远那小子会把持不住,这米鲁确实很美啊。 “米鲁,你见朕,有何事啊。”弘治皇帝问。 “罪民来降,带了所有叛军的黄册,望陛下法外开恩,宽恕我等。”米鲁道。 弘治皇帝便命萧敬取来诸多黄册,简单翻阅一番后,笑道:“尔等虽为贼寇,但此番立下汗马功劳,可将功折罪,先前诸多罪行,便免了。” 米鲁致谢,退了下去。 旁边,王越面色十分的复杂,有些呆滞,又有些茫然。 米鲁,确实投降了,和他猜想中的一样。 这本是好事,与于朝廷而言,可增加一份战力,且免去了打仗的伤亡。 但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投降,令得有些不适。 就仿佛他先前平叛米鲁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一般。 又好像他先前兢兢业业,苦思冥想的诸多计策,甚至……还不如宁远出去那两夜有用? “很意外?”弘治皇帝笑问。 “……” 王越定了定,苦笑道:“不意外……是不可能的。” 他自是看得出来,米鲁前来投降,只是一个形式过程。 事实上,早就投降了。 整件事情,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很荒唐,也很怪异。 他原本还想着狠狠的打击米鲁,出一口恶气,结果……人家早就投降了。 他一脸苦涩道:“陛下,那繁昌侯,误我啊!” 弘治皇帝也未在意,反而严肃起来。 米鲁已降,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收安南! 第604章 檄文 安南,升龙城。 此刻,天色刚刚放亮,城中的文武百官,正准备上朝。 就在此间,一道土灰土脸的身形驾马匆匆而来,守城官军正要阻拦,那人忙道:“吾乃翰林阮二晓,有十万火急,快让开。” 官军便忙让开。 阮二晓一路驾马,赶至皇宫外,下马急行。 “急报,急报!” “十万火急!” “我要面见圣上!” 一路狂奔,他终于是来到大殿之上,噗通跪地:“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气喘吁吁。 而眼见阮二晓如此狼狈的归来,包括黎铮这个君王在内,文武百官俱是心下一凛。 所有人都知道,黎铮这个文官首次带领大军去驰援米鲁,前几日才刚刚出征,按照时间来算,也就是刚刚抵达米鲁的营地。 刚到那边,就如此焦急的跑回来,显然,那边,出大事了! 黎铮面色冰冷,徐徐道:“出了什么事,阮爱卿慢慢道来,不急!” 阮二晓焦急道:“陛下啊……那米鲁……反了!” 反了…… 那米鲁本就是造反之人,而今再反,便只有一个可能。 有阁老带着些许惊骇道:“可是被策反了?被明廷策反了?” “对,对!” 阮二晓不住的点头,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流落:“陛下,臣……有罪啊,臣没料到那米鲁竟被策反,不小心之下,遭遇米鲁与明军伏击,两万大军,全军覆没……” 话音落下,偌大朝堂,骇然一片。 许多人心底冰凉,面带惊恐。 这下,麻烦大了! 可最大的问题是,那米鲁,怎么会被策反呢? 黎铮也是有些傻了,不解道:“为什么呢?阮二晓,朕问你,米鲁在被策反之前,可曾有些端倪?” 阮二晓摇头:“没有,原本还准备与明军开战的,突然就反了。” 黎铮:“……” 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事,突如其来,而且,相当的不可思议。 他们这边,先前总结了无数原因,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米鲁不可能会被策反。 比如,那米鲁之若以会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大,是因为有安南的帮助,甚至明廷也可能会发现此一点。 这简直就相当于叛国了啊。 如此大罪,明廷怎么会轻易饶恕米鲁呢? 换而言之,那米鲁也应该很清楚,朝廷不可能饶恕她,理应强力反抗才是,根本没有被策反的道理啊。 结果,就这么……被策反了。 缓和了许久,黎铮看向几位阁老的方向,问道:“诸卿,这……如何看此事啊?” 几个阁老也都被这消息炸懵了。 但大事在前,他们必须想办法对待此事。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应谨慎对待啊。” “而今,米鲁投向明廷,其总兵力,或恐达到三十万。” “若是明廷以我等叛乱为由,继续向南攻打我等,以眼下的兵力,怕是支撑不住。” “故,臣以为应派使臣去解释一番,告知明廷,非是我安南驰援米鲁,是安南本就有叛贼,联合了米鲁。” 意思很简单,认怂。 先前,他们不知道商议了多少次,想着凭借米鲁的优势,一路向北推进那些大明的两广一带。 可到了眼下,却也只能认怂。 希望,彻底没了。 黎铮沉了口气:“认错倒也可以,只是,朕很担心,假若那明廷强行攻打过来……” 打过来,这黎朝就没了。 “陛下不必忧心。” 有阁老说道:“其一手,我等先认错澄清。” “其二,调集所有兵马北上,枕戈待旦,告知明廷,我等也是不好惹的。” “其三,那明廷又不是没打过安南,有此等例子在前,即便他们要打,也要三思再三思。” “综上,软硬兼施,想必明廷会退兵的。” 闻言,其余几名阁老、百官,皆表示认同。 安南,难治,安南,人心齐。 这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那大明花费了无数银两打下了安南,也无法治理,相反,还会碰到安南各路起义军的强烈抵抗。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这是一个亏本且不讨好的买卖。 所以,在软硬兼施之后,那大明,不出意外,一定会退兵的。 至于只为出一口恶气,强行攻打安南,打完且不治的情况……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难不成那明廷比傻子还不如,花钱出恶气? 不可能的! 他很清楚,那大明以儒治天下,最是讲究中庸之道,尤其注重考量利弊关系。 在此基础上,就算那弘治皇帝有些骨气,终究也会被大明百官劝说放弃攻打安南的。 “理应无忧了。” 黎铮想着,便开口道:“既如此,便按照几位阁老吩咐下去,尽快调集兵马,至于差遣的使臣,态度也一定要谨慎,带上足够的礼品,不可马虎。” 众人稍稍放心。 其中一阁老道:“陛下大可放心,明人迂腐,有许多条条框框,退一万步说,但凡他们敢动手,我等便以安南乃是大明不征之国为由,痛骂明廷背信弃义。” 闻言,黎铮更加放心。 没错了,只要他们将安南资助米鲁的的锅甩个一干二净,那明廷,便不敢动安南。 可就在众人刚松了口气的时候,下方,一道声音幽幽响起:“陛下,是否有这种可能,就是……那明廷打米鲁,只是一个幌子……” 骤然,众人脸色狂变。 “闭嘴!” “阮二晓,你居心不良,莫不是叛于明廷了?” “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身负大罪,安敢在此饶舌,滚下去!” 一个个狠厉的斥责。 接下来,文武百官开始准备起来。 可就在此间,尚未过去两日,一则檄文,在安南的各地,流传开来。 如一夜开花般,闹的天下皆知。 升龙城大震! “怎么回事?” “那明廷,要攻打我们吗?” “这……怎么可能啊!”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皆惊恐不已。 先前,大家伙商议的好好的,都认为明廷不可能攻打的安南,只要他们稍微低个头,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 结果,明廷,竟突然发了檄文。 那准备前往大明的使臣还在惊心准备礼品呢啊! 认错还没来得及,明军,就要打过来了吗? 这……可怎么是好啊! “快,快去取檄文来!” 黎铮吓的脸色失血,呼吸都颤抖着。 第605章 真理只在射程之内 黎铮以为明廷不会攻打安南。 其中诸多利弊,分析之后,皆有道理。 没有人认为明廷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损兵折将、靡费金银会打安南。 但,还未过两日。 檄文已出! 出了檄文,昭告天下,便意味着,明廷,一定会攻打安南了啊。 “陛下,檄文来了。”小太监快速跑来,也不在乎诸多礼节了。 黎铮接了檄文,当即看了过去。 上面,言语朴实而简单。 首先提及的是,自古以来,安南皆为大明之土,确定了其正统性。 跟着,是他这个藩属国国王,以帝自居,改年号,关门当皇帝,是为叛乱。 然后是资助米鲁钱粮以及兵马,是为侵略大明,当诛也! 以上乃是明廷熟络黎朝之罪过。 接着,上面又提及黎朝残暴,残害百姓,而大明百姓与安南百姓为一家,故,大明应解救安南百姓,使百姓们过上人人有饭吃、有钱花的好日子。 综上种种,明廷出兵,吊民伐罪,以安天下! “啪!” 黎铮狠狠的将那檄文摔在地上,已是怒不可遏,起身之后,狂砸物品。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那弘治皇帝,真以为我黎朝好欺负吗?” “传旨下去,打,给我打!” “叫那嚣张明廷看看,我安南,从不软弱,亦不为奴!” “打,给我狠狠的打!” 黎铮咆哮着。 两侧的小太监已是吓的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双腿一颤,已有黄水流落下来。 很快,几位阁老赶了过来。 气愤的黎铮也逐渐变得安生下来,却是急切道:“几位师傅,这……如何是好啊?” 几位阁老也是面色凝重。 思考片刻,其中一人道:“陛下勿急,或有缓和的余地。” 黎铮心里骂娘。 那明廷连檄文都发了,还缓和个屁啊。 不过他还是谦虚道:“如何对待啊?” 那阁老严肃道:“而今,我等只得全力抵抗才是,但这抵抗,又要慎重而小心;陛下,您知道,那明廷的明成祖朱棣,自哪里打入安南的吗” 这话,倒是提醒了其余几名阁老。 在安南的北部,山脉连绵,极难行进。 所以那朱棣选择了更加便捷的水路。 而今,明廷再攻安南,便极有可能自水路行进过来。 黎铮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却忙道:“可是,那弘治皇帝招降米鲁之后,便有了三十余万大军啊,防范水路固然重要,可这三十多万大军,如何对抗啊?” 这下,几位阁老倒是没有出声。 而今,朝廷所拥兵马,不过才二十余万。 在驰援米鲁之时,又折损了两万大军,到得此时,可战兵力,也就只有二十万左右的样子。 以二十万兵马却对战明廷的三十多万大军,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其中一位阁老道:“陛下,臣以为,只得硬抗了!” “水陆不得不防,因为水陆行进极快,自那龙江顺流而下,若风急,不足一日便可抵达升龙啊!” “故,臣以为,少也要派两万大军防守。” “而皇城这边,为了以防万一,最少也要留一万兵马。” “故,可增派抗击明军的兵马,怕也只有十七万!” 十七万…… 黎铮暗自咬牙。 这兵力,几乎就是那明军的一半啊! 明军两个打他们一个将士,简直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黎铮问。 “募兵!” 那阁老道:“而今,只能期望这十七万大军能暂时抵抗明军一些时日,朝廷这边再大肆募兵,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兵马扩增至三十万以上,如此才有希望打败明军!” 黎铮虽是无奈,但这阁老说的句句有理,怕也只得这么办了。 一番吩咐之后,黎铮取出了堪舆图,看着北方的地形,一脸的惨然与忧心。 按照位置推算,那弘治皇帝的大军距离升龙……已是不足三百里路了! 若急行军的话,穿越过丛林地带,只需五六日,便可抵达升龙。 那十七万将士即便拼死抵抗,怕也只能顶上数日。 也就是说,他们这边必须在十日之内,募集十余万大军。 很难啊! 黎朝,危矣! 黎铮头疼万分。 于是,就在当日,早已准备好的十余万大军,自升龙出发,一路向北而去。 因为又粮草拖累,再加上骑兵较少,行进的速度也是极慢的。 当这十余万大军终于碰到明军之时,已是过了三日。 三十万余明军,在这几日之中,竟是又行进了百里有余。 此一刻,距离升龙城,只有不到二百里的路了。 双方大军驻扎,大战,一触即发。 弘治皇帝坐在大营之中,左侧乃是王越,右侧,是一身戎装的米鲁。 “朕,方才看过了,那安南大军的装备,似乎……很一般!” “十余万大军,便敢与我大明三十万大军对垒,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底气!” “传令下去,今夜突袭!” “朕,要叫这些二三之臣好好看看,我大明之天威!” 弘治皇帝气势恢宏,帝王之威尽显。 那檄文之中,已是说明一切,安南,太目中无人了,竟敢无事大明,肆意挑事。 这也是他气愤之处。 这等乱臣贼子若是不给与其狠狠的教训,大明威严何在? 他这皇帝,颜面何在? “朕越发觉得繁昌侯那话是何等的正确了。” 他似笑非笑道:“这安南如此乖张,即便是不收复,为了大明的尊严,哪怕靡费些许银两,那也要打!” 旁边,王越沉默不语,暗地里,却也热血燃烧。 要不是因为家里银钱不多,他甚至想拿出些许银子来打安南。 到得此时,什么理智啊、利弊啊,去他**的吧。 一个字——干他! 而对面的米鲁听闻皇帝陛下提及宁远,又是这般赞同,当即眼冒亮光。 果然,她的眼光没错。 她选的男人,够硬气! 于是,就在当夜。 火炮在前,鸟铳在后,其次是火铳手、骑兵等,趁着夜色,直奔对方营地而去。 王越为主帅,分别安置了诸多火炮手后,眸绽冷光。 “我大明,乃仁义之国,谦让有序,处处讲理。” “可换来的,却是二三之臣的挑衅,狂放。” “今日,就让大明、让皇帝陛下、让我王越告诉这群叛贼,什么叫真正的道理!” “真理,就在老子这火炮的射程之内!” 他喃喃着,旋即,一声令下:“放!” 刺拉拉! 一门门火炮被点燃,绽放出些许亮光。 当即,守在附近的探子发现了异样,一声大吼:“敌袭,敌袭!” 声音很大,但却是被一道道更加响亮的声音,给盖了下去!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近百门火炮,在距离敌军答应百丈左右,直接开了火! 一道道火光,自四方亮起,还不等安南大军反应过来,那火光便接近了大营跟前。 旋即…… 轰! 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一般,掉落下来,顷刻间,战火纷飞,火浪四溅。 安南大军,大乱! 第606章 感谢老铁送来马肉 夜色之中,安南的营地,火光滔天。 一枚枚炮弹,根本无需瞄准,直奔营地而来。 十余万大军,手忙脚乱,有的救火,有的救人,已是乱作一团。 “轰!” “轰!” “轰!” 震天的响声自四方而来。 营地,燃起了一篝篝大火。 主将陈东振冲出大帐,眼见这滔天火光,眼眶通红,焦急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右有人忙回道:“大人,不好啦,那明军偷袭了过来。” 陈东振冷冷看了一眼。 但凡是个人也能看出来,明军偷袭了。 他指着诸多火光道:“这炮弹是怎么回事?” 那人忙解释道:“炮弹自百丈以外打来,掉落下来之后就会炸裂,威力太强了。” 陈东振眉目一凛,骇然不已。 百丈? 可以打到百丈的火炮?炮弹? 他自是知道不可小觑明军,毕竟对方有三十多万兵马,但于他本身而言,并不惧怕。 身为武将,谁人没有一腔热血?他甚至隐隐想与明军直接开战。 但毕竟朝廷命他抗击明军,更多的,却是以抵抗为主,挡住明军前进的脚步。 于是,他将营地设在此处。 目的,并非开战,而是表明态度,告知明军,老子不怕你。 可眼下,这炮弹……太可怕了。 威力非凡! 可打百丈,还可炸裂开来。 他甚至已然预料到接下来大军极可能遭受不可想象的损失。 “对方有多少这种火炮?”陈东振问。 “约有百门!”左右回应。 “还好,还好。” 陈东振喃喃着,旋即面上闪过一抹狠厉:“传令,带上火炮,寻找对方主力,打过去!” 必须要打! 被敌人偷袭了,不打,难道还要跑吗? 很快,他集结了一万兵马,其中便包括少有的一千骑兵,直接发起了冲击。 火炮的威力固然可怕,但在实战、尤其是近战只用,没什么大用,说是鸡肋也差不多。 只要骑兵冲过去,砍杀一番,火炮便将彻底失去作用。 “杀啊!” 陈东振一马当先,朝着王越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百丈距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可抵达。 而后,响彻了四五次的火炮,停顿下来。 四野之间,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那正在冲杀过来的陈东振一万大军。 近了。 更近了。 眼见打先锋的千余骑兵靠近至三十丈左右处,在这安静之间,王越一声令下:“鸟铳,点火!” 滋啦啦! 滋啦啦! 足有三千鸟铳,几乎同时点燃。 众多鸟铳手抬起火铳,开始瞄准。 蜂拥而来的安南骑兵在他们的眼中,就如同一堵墙,几乎不用瞄准,但为了保证准确性,鸟铳手们,还在尽力的瞄准。 而后…… “砰!” “砰!” “砰!” 火爆炸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枚枚锥形的铅弹自鸟铳中骤然射-出,直奔那千余骑兵而去。 “噗!” 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而后,一个个骑兵倒了下去,一只只战马唏律律惨叫着,人仰马翻! 眨眼之间,千余骑兵,都倒了下去! “嘶!” 地面之上,陈东振心底已是泛起惊涛骇浪。 他甚至都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转瞬间,千余骑兵啊,就这么倒下了! 包括他自己,也中了一弹,这枚弹打在了他肩胛骨处,疼痛难忍,却不致命。 “大人,您怎样?”这时走来一人。 “传令下去,撤,快撤……”陈东振大声吼着。 很快,一行大军,在又一轮的激、射当中,快速撤退。 战事,稍稍平息下来。 有大夫自陈东振的伤口取出了铅弹,简单包扎一番,人倒也没事。 只是,他很清楚,那铅弹,是有毒的。 他可能活不多久了。 而后他开始审视那铅弹,目光冰冷且深沉。 就是这铅弹,瞬息之间,将千余骑兵瞬间消灭,威力……可怕至极。 “火铳吗?” 他喃喃着:“火铳,竟如此精准,且可射近数十丈?” 言语之间,背脊已是泛起凉气。 火炮、火铳,这两个东西,太可怕了。 毫不客气的说,他们这边可能还摸到对方,人可能就没了啊。 这……还怎么打? 明军可以打到他们,他们却打不到明军,等着被打死吗?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下令了。”有人进来汇报。 “嗯,拆了这帐子吧,撤退,寻适宜地点,据守!” 陈东振冷声道:“另外,我将书信一份,教人立刻送与陛下。” 很快,大军开始后撤。 也就是这时,后方,忽有十余道声音。 “感谢老铁送来马肉!” “感谢老铁送来马肉!” “感谢老铁送来马肉!” 声音同时响起,又异常的整齐,接连……响了三遍,三遍! 异常刺耳。 陈东振怔怔的扭头,他不知道那“老铁”是什么,但他知道马肉是什么。 这话,是在讥讽他、嘲笑他。 但确教人无法反驳。 于是他便正过头,深沉的向前走去。 后面。 王越放下大喇叭,只觉得浑身舒畅。 爽啊!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便从来没这般痛快过。 先前打米鲁之时,米鲁异常狡猾,连战不利,因此,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但此一刻,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爽! “开始清点,尤其是战马,能养的养,能吃的吃!”王越大笑道。 天色渐渐放亮。 另外一边,紫禁城。 此一刻,百官正在早朝。 而今,天下几乎无大事,偶尔出现一些流民事宜,朝廷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安抚下去。 于是,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南方,时刻关注着南边的动静。 “启禀殿下。” 户部尚书周经站了起来:“昨日,户部又拨了十万余两银子,迄今为止,陛下此番亲征,所耗银两已逾百万!” 闻言,百官皆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自陛下出征,到此刻,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啊,二十万将士虽多,可也不至于花费这么多银子吧? 摊分下来,一个将士要花五两银子?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到后面,打完了仗,还要按照功劳,一一赏赐将士们的,又将是一大笔银子。 最可怕的是,自陛下入安南之后,朝廷这边就没了动静,鬼知道要打多久,这一仗又要靡费多少银子。 宝座的左下方,朱厚照坐在特制的椅子上,也是一阵不自然。 按照以往的习惯来看,确实太费银子了。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将士们得吃喝啊,而且还要吃的更好,故,而今大军的粮草,比之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银子自然也就进去了。 “殿下啊。” 周经又一脸苦涩道:“户部这边,虽是进了些银子,可支出也是极大的,此刻已是捉襟见肘了,臣以为,这米鲁……还是不要平叛了吧?” 当即有人跟着开口:“是啊,殿下,那安南北部,山脉连绵,给平叛增添了诸多困难,长此以往,千万银两怕也挡不住啊!” 说着说着,偌大朝堂已是恳切声一片。 朱厚照见状,相当的头疼。 自那陈朝皇子陈开山请求朝廷出兵,即便打安南之事尚未出檄文,但百官心里都明镜一般。 皇帝陛下要平米鲁,收安南, 而今,过去这么久了,半点动静没有。 米鲁尚未平叛,再打安南,那便不知要耗费多少银两了。 这也是当年宣宗皇帝将大军撤离安南的原因。 朝廷穷啊! 再打下去,朝廷就会垮掉的! 当下,朝廷倒是日渐富强起来,可若无度损耗下去,也会被打安南拖垮的。 故,百官的建议,倒也是对的。 “孤以为……父皇应有分寸……” 朱厚照筹集措辞,准备将此事再度敷衍过去。 可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刘瑾忙是跑出去,去了急报,递给了上去。 展开奏报,上面仅有六个字。 “米鲁降,檄文出。” 第607章 危矣 朱厚照眸光顿时一聚。 米鲁降,檄文出? 什么意思? 那米鲁,投降了? 而且,檄文也出了,公开了打安南? 打安南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那皇帝老子早有意图收复安南,可好端端的,那米鲁,竟然……投降了? 这……简直就如玩笑一般。 要知道,那米鲁已然势大,且逃入了安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投降啊。 暗暗沉了口气,他放下奏报,却猛然发现下面还有一份信件。 展开来看,赫然是檄文。 来真的! 朱厚照双目一凛。 他很清楚,那皇帝老子本就不能轻易玩笑,更不会在这等大事上玩笑。 这檄文都出了,说明那米鲁,定然投降了。 “诸位师傅,看看吧。”朱厚照将急报与檄文递给了刘健。 刘健展开来看,也是吓了一大跳,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当即,他直接诵了出来:“米鲁降,檄文出!”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紧跟着,刘健又将那檄文读了出来。 百官顿感头皮发麻,连呼吸声都静了几分。 出檄文,打安南,自也令人骇然,可这米鲁投降……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多人都懵了。 也是这时,刘健却是跪拜下去:“陛下威震寰宇,使米鲁降,吾皇……万岁!” 其余百官见了,也跟着跪了下去,口称万岁。 别管怎么降的,问就是陛下以龙威吓得米鲁投降了。 揭过这一茬,百官再度思考起来。 周经第一个开口道:“殿下,米鲁虽降,可问题仍在啊,那安南北部丛林叠嶂,易守难攻,陛下要收复安南,怕是要旷日持久,这银子……” 朱厚照:“……” 他有些烦闷。 檄文都出了,那必须要打啊,这时候还谈什么银子? 当即,他直接道:“户部这边,要保证足够的军饷,一切,等父皇凯旋再说。” 百官便不好多言。 退朝之后,三位阁老回到内阁,一阵沉寂之后,刘健开口道:“此一番,怕是要数百万两银子,若要治理的话……”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李东阳、谢迁却是意会。 治理起来,还需要大笔的银子,而且还要源源不断。 假若收复了安南,短时间内,安南各地定会民不聊生,贼人不断。 再加上那边的一些人本身就极容易二三不定,忘恩负义,朝廷便要将大军驻扎安南。 这诸多种种,所费银子,何止千万两啊! 这也是先前他们不赞同攻打安南的原因。 但此一刻,檄文都出来了,打肯定还是要打的啊! “靡费数百万两银子,出一口恶气,我大明……果然强盛了啊!”李东阳感叹着,言外之意是不赞同打下安南之后,直接收复。 “却也可以震慑四方。”谢迁道。 大明,强大了! 强到什么程度? 藩属国不老实,哪怕靡费数百万两银子,也要给你个教训。 如此一来,其余藩属国自不敢闹事生非。 综合来看,有好有坏。 刘健叹息道:“老夫,只希望不要打的太久,李公,你可记得文皇帝派张辅收复安南,最久的一次,打了多久?” 李东阳想了想,道:“好像……三年左右吧。” 三年! 这一个月不到就花了百万两银子,三年打下来,那数字……不堪想象。 谢迁捋着胡子道:“刘公,启奏陛下吧,陈述利害,要……快些打下安南,申饬之后,便不再治理。” 安南,升龙城皇宫。 国王黎铮收到了一封急报,看过之后,已是目瞪口呆,心底冰凉。 缓和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有些惊恐道:“那明军,太强了,尤其是其火器,异常的凶猛。” “火炮,可打百丈之远,落地之后,可炸裂伤人。” “那火铳,最远的射程,也有百丈。” “在这等火力之下,陈东振不支,被明军偷袭,未战先败。” 闻言,下侧的几名阁老也是暗自骇然。 火炮可打百丈远倒是可以理解,可落地之后炸裂是怎么回事? 还有火铳,也可打百丈远,那还是火铳了吗?与火炮又有什么区别? 且不管这诸多问题,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这火铳火炮,太强了! 强到他们打不到敌人,只能被敌人打啊! “危矣,危矣!” 黎铮焦急不已道:“在此等火力之下,那陈东振只得不住后退,不日,明军便会抵达这升龙城下啊!” 他急的团团转,咬牙暗恨着,却又很无奈。 这时,一名阁老道:“陛下莫急,陈东振大人在奏报上提及了,已占据天堑之地,可暂时挡住明军。” “至于那火铳、火炮,虽是强力,却也不是没有缺点。” “就说火铳,陛下可知如何点燃,引爆?” 闻言,黎铮仔细想了想,渐渐明白过来。 “不错,正是填弹太慢了。” 那阁老道:“引爆一次,便需要将弹填进去,重新点火,如此一来,便需要很长时间,只要我等募集足够兵马,以骑兵为先锋,未必惧他!” 黎铮这才放心一些。 不错,只要守住一些时日,他们,还是有希望打败明军的。 长长的出了口气,黎铮转而问道:“几位师傅,朕命阮二晓防范水路,他那边可有动静?” 几位阁老皆是摇头。 没有动静! 这便是好事! 水路没有危险,也就意味着只要防范住北方的明军,这黎朝,便暂时无忧了。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弘治皇帝率领大军来到一处天堑,两山之间,中间夹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两山之间,仅有十余丈宽,先前,本有铁锁相连的。 此一刻,却是被毁坏了。 没了铁锁便要重新铺设铁锁,便要一些将士绕远路去对面。 而对面百丈以外,有安南大军驻守,就算人过去了,怕也只能等着被安南大军杀害。 即便不绕路,采用其他办法铺设铁锁……那需要人过去对面,固定铁锁。 不得已之下,三十余万大军,暂时被隔在天堑之外。 “陛下,此天堑怕是不好过!” 王越说道:“臣观察过了,对面相对低一些,人倒是可以荡过去,可过去之后……”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不急,先缓一缓,先前那安南主将送来的马匹,可还有?” 王越有些错愕。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过去,跟马匹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还有几十匹,活的,伤情倒是不重,可考虑再养一段时间……” “不用了。” 弘治皇帝抬头看了看,笑道:“这风倒是可以,向南吹,吩咐下去,把伤马杀了,再命将士们在山中寻一些野味,全军……烧烤!” 烧……烧烤? 王越直接傻眼了。 这么大问题摆在眼前,陛下竟只想着……犒赏大军? 第608章 壮我河山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一簇簇篝火燃了起来,用树枝、长剑等串好的肉串,架在了上面。 三十万人的烧烤大餐,正式开始。 事实上,大军在进入安南之前的伙食,一直都是极好的。 进入安南之后,由于粮草运送等问题,肉品便少了一些。 所以这一顿鲜肉烧烤,于诸多将士们而言,那是相当的美味。 这边烤制着肉,微风徐徐,便将烧烤与诸多调料的味道吹送到对面。 然后,包括陈东振在内的十余万安南大军……直接懵了。 行军打仗可不是玩笑,所以,他们携带的粮草大多是稻谷类的,几乎看不到肉。 莫说的打仗了,便是平时,他们能吃到的肉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而此一刻,那明军在做什么? 烧烤! 烤肉! 这是行军打仗啊! 这是在拼命啊! 你们三十多万人,竟然一起吃肉! 许多人愤然,然后…… “咕噜……” “咕噜噜……” 一个个,肚子都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顿时觉得碗中的稀粥不香了。 非但不香,简直臭不可闻。 陈东振自己也是吹胡子瞪眼,暗恨不已。 这……明军太不当人了! 要做什么? 馋死大家伙吗? “兄弟们,不要闻,不要再闻啦!” “把鼻子堵上,快,都堵上。” “喝粥,快些,再不喝,粥也没有了!” 陈东振忙是吩咐。 而在对面,弘治皇帝却是吃的不亦乐乎。 这马肉味道倒是一般般,可在这山林之中,又是行军打仗,能有此等美味的肉,已十分难得。 有肉,自当配酒。 粮草之中,便带了酒。 吃着肉,喝着酒,香气喷喷的山林间,三十万大军,其乐融融。 “陛下,您快看,对面的贼人都将鼻子堵了起来。”王越持着望远镜,也是乐不可支。 虽是隔着天堑,虽是打不到对方,无法触及其分毫。 但眼看着那十余万大军将鼻子堵上,一脸嫌弃的喝着粥,快乐就忍不住的自心底流淌出来。 同样是行军打仗,我吃肉,你喝粥。 这境况,天差地别啊! 若是长此以往,那安南大军怕不是要哗变? 弘治皇帝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很是满意,笑呵呵道:“这叫魔法攻击,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毁其将士之心智!” 王越当即大呼:“陛下高明,太高了!” 虽然打不到敌人,但这样,看着敌人难受的样子,似乎,也挺好的啊! 弘治皇帝则是瞥了米鲁一眼,随口道:“此法,也还是宁远那小子教给朕的。” 米鲁当即眼冒金星。 那坏人,好生厉害呀! 这等阴损的法子也想得出来……不愧是他! 王越见米鲁表情有些奇怪,不由得暗暗皱眉。 不知为何,陛下两次提及宁远,这米鲁似乎都一脸……崇拜的样子。 该不是……该不是…… 他心底有些震惊,要知道,在安隆寨的时候,宁远可是有过一次夜不归宿。 难道…… 他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说来,繁昌侯倒是很厉害啊,竟能想到这等办法,还有那经济之学,老夫也学了一些,很不简单……” 一边说着,他一边留意米鲁。 却见米鲁一脸期待的样子,静等下文一般。 无疑了! 这两个人绝对不简单! 旋即,王越暗叹不已。 遥想这米鲁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在云贵那边,接连计算了他数次。 结果…… 哎! 果然情感会使得一个人迷失自己。 收敛心思,王越严肃道:“陛下,繁昌侯那边……应该可以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安南总兵力,不过二十余万,我等先前诛杀两万,此一番又钳制十余万,那小子若是再打不动升龙,朕就贬他的职。” 王越便不好多说。 而米鲁闻言,自是会意过来。 她一直惦念着宁远,本以为投降之后可以再见,却不想宁远竟然分兵一路,直接去打升龙了! 计划倒是没有问题,毕竟安南北部山脉连绵。 换做其他路,或许可行进的更快。 只是……他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也是这时,云南,龙江! 这龙江并不出名,下游是元江、洮江等河段,总称为红河,最终汇入北部湾海域。 而那升龙所处,正是后世的红河平原。 沿着龙江一路而下,便可直接抵达升龙。 由于水势高低落差较大,水流湍急,再伴着许清风,龙江至升龙,甚至不需十个时辰。 一日之内,若没有阻力军,可轻易打到升龙城下。 “世伯,消息,来了!”营帐之中,宁远展开一份书信。 这书信乃是自安南传来的。 一路加急,区区二三百里的路,竟是走了一天一夜。 “安南派出了十七万大军去了北边,抗击陛下大军,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升龙正空虚。” “我等已筹备万全,事不宜迟,当连夜出发,明日子时之前,取下升龙!” “世伯,您以为如何?” 宁远问道。 张懋却是毫不在意:“一切听你的,老夫……老了,最多也就能帮你指挥一番。” 简单商议过后,宁远开始行动起来。 大船、火炮、鸟铳、将士们的分配、粮草等,一应俱全。 到了子时,一切准备就绪。 最大的一艘战船跟前,宁远瞩目远眺,旁边站着的是张懋。 “我父亲一生,三次征战安南。” “最终,安南,还是丢了,将士们的血,白流了!” “而今,我将要走一遍他……曾经走过的路。” “繁昌侯,我希望,这一次,不要将士们,白白流血啊!” 言语虽平淡,可此一刻,这位英国公,已是双目圆睁,杀气腾腾! 宁远没有回应。 他只是看着远方,他又想到了一些事。 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替打下这片土地的先祖们,饶恕敌人的罪行,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敌人,大多数人也是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而今曾经的敌人如何作想,因为他并不在乎。 他只知道,现在,他要做一件事。 ——壮我河山! “出征!” 他说出了很平淡的两个字。 而后,风帆徐徐升起。 呼啦啦! 大风之中,风帆,猎猎作响!旌旗蔽空!百舸争流! 一艘艘战船,载着数千年的魂魄而行。 第609章 投降之前攻下来 顺流而下,一艘艘战船,速度是极快的。 尤其是再加上些许风力助力,一个时辰,可轻易行六七十里路。 这便是水路的优势。 因为这红河的上下游水位差较大,自高向低处流淌,船速,自然也就跟着起来了。 很快,一艘艘战船便进入了安南。 不出意外,遇到了一小股势力,约有千余人马。 有一人道:“停,再敢向前,我等……”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便被宁远用大喇叭打断了。 “檄文已出,尔等速速退去!” 声音极大,传遍四野。 对面之人却是不怕,当即拉出了火炮,准备抗击。 宁远也不含糊,直接下令点燃火炮。 这火炮,经过了又一次的改良。 改良的法子也十分简单,那便是……加一个准星照门。 这改动在后世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在当下,却是可以精准命中敌人的利器。 根据两点一线的远离,可以确定出一条直线,再由训练有素的炮手,根据不同的射击距离调整火炮的角度。 这里面便涉及到了两个学问,其一是自由落体,一个抛物线。 当然了,这些学问对于而今的物理、数学小菜将士们来说肯定是不会的。 解决办法,也简单,死记硬背。 不同的距离,对应相应的射击角度,如此,便可轻易瞄准地方。 改动很简单,作用却是极大的。 训练有素的火炮手当即填入炮弹,面对约有三十丈左右的敌军大船,简单瞄准之后,直接开了火! “砰!” 近十门火炮同时开火。 随着一股火星燃起,炮弹骤然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对面有两只战船,分配的很均衡,一只船“送”五枚炮弹。 轰轰轰! 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 在这深夜之中,十余处骤然亮气了火光,火光四射,转瞬之后,那两艘战船几乎快形成火船了。 “妈呀……这是什么玩意……” “啊嗷嗷……老子烧着了,快来帮老子……” “兄弟,帮我看看,我皮鼓呢。” “大哥,别看了,在桅杆上呢。” 千余大军,直接乱做一团。 尤其是两船之上有着不同数量的火药,更是加速了大火的燃烧。 一些个尚能行动的将士,直接跳入江中,向两侧游去,到了岸上,撒丫子狂逃。 敌军溃散! 这一幕,看的张懋激动不已。 “大明,当如此,当如此啊!” 他的眼角再度挂上了泪珠子:“列祖列宗、爹啊,你们在天上,看到了吗,这就是而今的大明啊!” “将士们,再也不用拿脑袋去冲锋了!” “火炮一出,便打的那敌人疯狂逃窜,闻风丧胆!” “爹,大明,强盛啦!” 说着,又哭的稀里哗啦。 旁边的宁远想要劝解一番,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他平静的补充道:“这盛世,如你所愿。” 张懋不住点头:“对对对,如你所愿,如你所愿啊!” 宁远看向远方。 那里,大火快要熄灭了,船只已然彻底散架,大部分落入江水之中。 他再度下令:“检查船只是否伤损。” 很快有人行动起来。 一番检查后,一人来报:“宁大人,只有头船轻微受损,正在修缮。” 宁远点头。 这便是强大与弱小的区别啊。 朝廷大军这边精准的命中敌人,而敌人……只有两门火炮,两发炮弹,其中一枚……嗯,还射歪了! 这,便是差距! 尤其是精准度方面,看似小事,可实际上,在后世某些大军入关之时,明军这边的火铳火炮根本打不准,甚至还伤害了己方人马,可见一斑。 大船再度行进起来。 宁远笑了笑,道:“世伯,我们干点刺激的事情吧。” 张懋诧异:“什么刺激的事情?” 宁远道:“打个赌。” 张懋:“赌什么?” 宁远:“在那安南国王投降之前,打下升龙。” 闻言,张懋一定。 好家伙,这小子……当真敢大夸其口啊! 遥想他老爹,在安南这边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年,最久的一次,足足打了三年多。 可宁远这小子,却要一日拿下升龙。 太狂了! 但是,想一想,便令人热血沸腾啊! 安南国王不是肆意嚣张,不把大明放在眼中吗? 那就打,而且还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下升龙。 够霸气! 够硬! “好,如此,老夫便与你赌了!” 张懋大笑道:“老夫,有一个孙女,假若你能一日打下安南,老夫便将孙女许配给你,若打不下嘛……明年你可就要给老夫一点点好处了。” 宁远定定的看了看。 这位英国公长着络腮胡,三大五粗的,其孙女……嗯……不敢想。 再者,就算他想,公主殿下也未必允许啊。 这边的米鲁的问题还没解决,再多一个,家里不得闹翻啊。 他忙是摇头:“您那孙女就免了吧,您输了,便输我一两银子即可。” “好!” 张懋大方的答应下来,再看宁远,却是越来越喜欢了。 这小子,长得俊就不说了,还年少有为,屡立奇功。 就如打仗,他跟在一旁,什么都不用做,但看着就爽啊! 不行,回去得好好教育一下那孙女了,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完全配不上这小子啊。 他如是想着。 也是这时,在这红河的中游一带。 阮二晓带着两万大军,正在缓慢前行。 他本在北边犯了重罪,按理说,朝廷是不应该再用他行军打仗的。 但奈何北边雄兵压了过来,勇猛的武将便都赶了过去,于是他就成了看管水路的将领。 “那明军三十余万,皆在北边,怎么可能走水路呢?” “朝廷将这两万大军用于防范水路,简直就是浪费。” 阮二晓喃喃着,有些烦闷,便喝了些小酒。 对于那明廷文皇帝之时的种种举措,他当然心知肚明。 当时,走的便是这水路。 只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一次还会走水路。 明军十余万,基本都是精锐,而精锐是有限的,尤其是那可以炸裂开来的火炮,也是有限的…… “不好,坏事了。” 阮二晓忽而一震,暗自惊骇不已,连那胡子都在不住的震颤着。 这事,忘记跟朝廷说了啊。 那陈东振……该不会被偷袭吧? “理应不会,不会的。” 他喃喃着:“陈东振可是名将,不知为朝廷立下多少战功,作战经验丰富,想来……不会遭袭。” “算了,老夫还是继续巡防水路吧。” “虽是没什么用,但毕竟是陛下的旨意,还要走到那上头看一遍。” “可恨啊,老夫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机会去北边为朝廷立功。” “老夫,是多么希望那明军分兵水路,堂堂正正的打他一仗啊……” 第610章 老夫怀才不遇啊 阮二晓唏嘘不已。 不知多久,天色已经大亮。 有手下进来:“大人,上下十余里路,都没有动静。” 阮二晓只得失望的点头,取来纸笔,开始书写奏报。 “一切无恙。” 只有这四个字,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向朝廷汇报。 此河段距离升龙,大抵百余里路,顺流而下,很快便可送至都城。 一封奏报发了出去。 王越闲来无事,拾起一本兵法书,再度钻研起来。 这上面的兵法,讲的主要是水战。 水战,攻敌的最好办法便是火攻。 把敌人的战船烧毁了,敌人也就没有了优势。 而换到实际当中,这红河,相对而言,是狭窄的,最窄处,不过三十余丈。 采用火攻,将敌船烧毁之后,虽是江水无法淹死诸多敌军,但没了船只,敌军便会处于劣势,完全可以轻松碾压敌人。 “那明军的火器,确实十分厉害的。” “尤其是那可以炸裂开来的炮弹,威力很大。” “但凡事,有优势,必定有劣势。” “想来,那开花弹只能打二三十丈远。” “如此,只要发现明军,便可在两侧埋伏,加上战船,三面围攻。” “又因江面狭窄,明军的前方,只得容一艘战船在前,无论来多少兵力,都要被老夫压着打!” 阮二晓策划了许久,喃喃自语之后,越发觉得自己本事非凡,堪比那孔明在世! “只可惜,即便老夫才能不浅,却也得不到朝廷重用啊!” 他暗恨着、惆怅着,壮志难酬,旋即吟唱起来。 “凌澌冲泪眼,重叠自西来。” “即夜寒应合,非春暖不开。” “岂无登陆计,宜弃济川材。” “愿寄浮天外,高风万里回。” 这是一首唐·项斯的诗。 那项斯怀才且不遇,遭遇,岂不与自己一样? “可恨明贼,待得老夫得重用之后,定要将尔等挫骨扬灰。” 阮二晓咬着牙。 若不是因为米鲁突然叛变,他也不至于有此一难啊! 就在此间,忽有手下来报:“大人,明军,发现明军了,就在十里外!” “什么?” 阮二晓豁然起身,眼睛冒着略带些许疯狂的精光。 明军,来了! 竟然自水路来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大笑起来,甚至懒得问及对方有多少兵马,当即下令道:“命将士们暂停下来,登陆两岸,准备……” 他一通吩咐,暗自用力握拳。 来了! 他阮二晓证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不管那明军来多少人,只要不超过十万,在他眼中,一万与九万,毫无区别。 “那明军主将是谁呢?” “希望是那繁昌侯宁远吧!” “听闻那小子行军打仗倒是极为厉害的,谁厉害,便打谁啊!” 阮二晓激动不已。 他早已算计好一切,就像是一个刚困乏之人,那明军,便将枕头递了上来,简直太贴心不过了。 另外一边。 宁远等待了许久,终于有探子来回报。 “报,大人,前方五里处发现敌军,约有两万兵马,以埋伏在两侧,中间有大船阻碍。”探子说道。 “哦,知道了。” 宁远打了个哈欠。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起的又早,人便容易犯困。 因为晚睡早起与他宁远的生物钟严重相悖啊,一时间身体便有些疲乏。 然后,他用清水洗了洗脸,这才看向张懋:“世伯,这敌军再不出现,我都要累死了。” 张懋:“……” 这话,太嚣张了。 由于昨晚风势很大,战船几乎快的要飞起来一般,一路直下,比预料之中快了两三个时辰。 距离那升龙城,也就只剩下一百五十余里路,不过五六个时辰,足足行了三百余里。 而在此期间,除了那第一次碰见的敌人,愣是没碰到任何一股势力,可见那安南的守备是何等的松懈。 也正是因为如此,宁远这小子既要一边防着,又不能安然休憩,故而显得累。 再直白一些便是,没有敌人,还要防备着,就很累啊! 言外之意是……十分期待敌人的出现。 不过他想了想,严肃道:“这敌军的将领,不简单,宁小子,你可要慎重。” 说着,他画了一幅简图:“你来看,前方的江面狭窄,我等战船,只得逐一通过,拉出一条长-龙。” “而敌军在江上、以及两侧都布置妥当了。”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我等兵强马壮,火力十足,能打倒敌人的,也只有头船了。” “后面的船只、将士等,完全被挡在了后面,根本打不到敌人!” “这……如何对战啊?” 张懋有些焦急。 宁远却面带怪异:“如何对战?打不就完事了?” 张懋:“……” 打就完事了? 问题是怎么打啊! 登陆吗? 他抬起头,看了看两侧,是连绵的矮山,高度不等。 视野之中,最高的山也才不过七八丈。 但在沿河路段,两侧皆是被喝水冲刷的极为陡峭,不出意外,岸边的水位一定是极低的。 这也就是意味着着大船不容易靠近两岸,将士们登陆,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无法登陆,便只能走河道。 而前方的河道,被敌军的战船,给占据了,根本过不去啊! “你是想直接冲过去,然后利用火炮,烧毁敌军船只?” “此法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军火器强横,可直接横推过去。” “但问题是,敌军早已在两侧布置妥当,贸然冲过去,恐折兵损将啊。” 张懋深深的皱眉。 宁远却只是笑了笑,道:“世伯无需担忧,小侄我早已准备万全,不管谁来,来多少人,都挡不住我等前进的脚步。” 张懋怪异的看着宁远。 这小子……倒是敢夸夸其口。 本事嘛,自是有的,可眼下这状况来看,那敌军也不简单啊! 眼见宁远本惺忪的双眼终于多了几分神色,他也没多说,静等起来。 到了白日间,风势减弱,可船只行进的速度仍旧不慢。 片刻之后,又行了两里路,再前方三里处,便是敌军埋伏的地方了。 宁远命大军停顿下来,旋即随意折了一个纸船,自船尾处放下纸船,心底开始计数。 大船约有十五丈左右,是此番出征最大的船了。 有了参考距离,又有时间,便可以估算出水流的速度。 “可以了。” 测试之后,宁远开始下令:“把最后面探子所用船只,调来两只。” 第611章 呼啦啦 探子用的是小船,船体很轻,再加上人力助力,可以行进的更快。 很快,两只探子专用船自后方调了过来。 一大一小,大的也才两丈多点,小的不过一丈。 宁远亲上了小船,查探一番之后,确认没有问题,便在船舱之内点燃了蜡烛。 而后,将两只船松开锁链,令其自由的滑翔。 唰唰唰! 两只小船几乎同步的向前漂流而去。 宁远也回到了主船,随意道:“片刻之后,令所有战船自行。” 张懋有些急了。 这什么意思? 弃用了两只探子所用的船,便可以解决问题? 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啊。 他忍不住道:“宁小子,你没胡闹吧?这要是出了问题,咱们跟过去,便会很危险啊。” 宁远道:“世伯,准备好望远镜吧,接下来会有精彩的一幕。” 张懋狐疑不已,却也没多说,直接提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是那两只弃用的小船,随着河流,缓缓向前。 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啊! 也就是说,按照宁远这个意思来看,送给敌人两只无关紧要的小船,便能解决这十分棘手的问题? 怎么可能呢? 他越发的费解了。 很快,按照后世的时间,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宁远下令,命所有战船自行。 也就是无需利用风帆,只以水流为力,向前行进。 速度,自是极慢的,与昨晚的“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比起来,简直如龟爬。 而越慢,诸多将士的心里便越紧张与焦急。 再行进一里水路,怕不是要进入那敌军的攻击范围了啊! 王越则是一直拿着望远镜,仔细观看。 随着诸多战船的行进,视野之中,前方一条笔直的河流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可以看清那敌军堵在河道中间的大船,正宛如一座大山一般,横亘着。 而那两只小船,越来越远,已经有些看不清,却仍旧在缓慢的接近敌军大船。 此一刻,对面。 一名探子快速走入船舱,忙道:“大人,发现了两只小船,未在上面看见人,距离我等大船只有不足百丈距离。” “哦?” 阮二晓有些诧异。 小船两只,且看不见人? 倒是有些意思了!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那明军肯定发现了埋伏,毕竟他们本身也没有遮掩。 原因很简单,他要将那明军堵在前面的河道,教他们不敢过来。 在这个前提下,明军却派出了两只小船。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使臣了。 常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但为了防范万一,那使臣也是及极其聪明的,竟然同时出动了两只小船,而后人躲在船舱里,教他们猜不到那只小船里面有人,如此便可安全一些。 “是明贼的使臣,不必担忧。” 阮二晓满不在意,跟着却是冷笑出来:“呵呵,呵呵呵,那明贼,太看不起老夫了。” “老夫,岂不懂不斩来使的规矩,竟还如此防范,这是未战先怯了!” “呵呵,接下来,老夫倒要看看这来使,倒是什么人!” 他冷笑着,也带着些许鄙夷。 对于使臣,他还是很亲近的。 毕竟,他先前便是代表了安南,出访了大明皇帝。 那一路行去,他是极其安全的,即便态度有些乖张,那弘治皇帝也未曾为难于他。 作为儒家子弟,他,又怎会不讲规矩,去陷害大明的使臣呢? “大明,自号上国,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臭若茅厕也!” 阮二晓不以为意。 很快,他走出船舱,眼看着两只小船缓缓接近,至二十丈左右处,他当即高声开口。 “明贼使臣,畏首畏尾,不敢冒头,缩头乌龟吗?”阮二晓毫不留情的呵斥。 这声音极大,即便在三十丈外都可听清。 可那两只小船之中,却没有半点回应。 阮二晓更是一阵鄙夷。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明贼使臣胆怯、心虚、畏惧于他。 待得两只小船靠近十丈左右处,阮二晓再度出声:“明贼使臣,还不出来?再不言语,休怪老夫不客气!” 然而,仍旧没有回应。 阮二晓有些气愤。 在他的印象之中,明贼虽是二三不定,说话不算话,可好歹也有些骨气。 眼下,竟是连头都不敢冒,龟缩在船舱之中,令人不忿、恶心! 转眼之间,两只小船又接近两丈有余。 阮二晓实在气不过:“弓箭手准备,那鼠辈明贼使臣,有意刺杀老夫,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唰唰唰! 十余名弓箭手立刻将箭矢搭在弓箭上面,随时准备拉满弓。 可是,就在此间…… “轰!” 令人猝不及防的,两只小船,几乎是同时爆出雷鸣之声。 再看过去,小船四周已是燃起熊熊烈火,火冒三丈。 “哗啦啦!” “刺啦!” “呲呲呲!” 大火升腾,转瞬之间便将小船都引燃,又因四周清风,雷鸣之际,船速,竟是增加了许多。 阮二晓见状,眼珠子险些冒出来。 到得此刻,即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这哪里是明贼的使臣啊,分明是一个大陷阱! 两只小船,燃着熊熊大火,直奔他这个大船而来! 这……这是要将他这大船烧毁啊! “呼啦啦\呼啦啦~” 火借风力,风乘火势。 一股热浪,席卷大船。 “撤,快撤!” 阮二晓目眦尽裂,嘶吼出来。 只是,大船太大了,显得笨重,又因河道狭窄,根本无法掉头,一时间被卡在河道之中。 “放箭,快放箭,射穿那两只船!”阮二晓整个人咧开了一般,大吼着。 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开始放箭。 只是,因为距离太近,燃火之后的船速加快,一股火浪在风力之下,已席卷而来。 “砰!” 第一只小船撞击大船,熊熊大火踏直接与大船亲密接触。 紧跟着,第二只小船也撞在了第一只小船上面,火势勾连,大火循着大船的形状,喷涌起来。 阮二晓眼见不好,匆忙开口:“撤撤撤,转移火药,转移所有物品!” 船上的诸多将士在慌乱中,尽力的去转移物品。 可还没等将火药转移出去,大船的船头,已燃了起来,并且火势还在不断向后蔓延。 “丢,把剩余的火药都丢入江中,快,快啊!” 阮二晓目眦尽裂,几近疯狂。 第612章 动了,动了 大火勾连,片刻之后,已是燃了大半只船。 船上之人,一些个转移物品之人跑的慢一些,便被那大火燃着了,惨叫着。 场面,乱作一团。 时间紧促,转移物品已然来不及了,无奈之下,阮二晓只得下令将火药等物品投入江中,一些个较轻的物品则尽力向后面的大船、以及岸边丢。 可因为火势太大,到得后面,只得直接放弃。 “快,断开铁锁,起锚,起锚,快啊!” 后面的战船上,阮二晓大吼。 将士们急忙行动起来。 战船没了束缚,便随着水流,缓缓向后退去。 看着眼前完全燃烧起来的头船,阮二晓红着眼睛,恨意滔天。 那明军,不讲道义啊! 竟是使用这等阴谋诡计,阴险狡诈,简直不是人! “想我阮二晓博学多才,心蕴乾坤,而今,首战,竟如此失利,可恶啊!” 他咬牙切齿:“明军,等着吧!等着迎接老夫的怒火吧!” 原本,他信誓旦旦,十分笃定,甚至十分期待明军走水路。 结果,却只因为两只不起眼的小船,遭受了如此之大的损失。 “大人,只损失了一只船,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莫要动怒啊。”有人劝说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阮二晓,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假若今日的风再大一些,火势再旺一些,可以轻易将大火吹至后面的战船,届时,莫说只是那头船了,后面这三十余艘战船一个都跑不掉。 因为他们这边所有的船只,都无法掉头。 想要远离那燃火的头船,便只能靠水流的推动,顺流而下。 想到这里,阮二晓不由自出的出了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 一旦所有战船都被烧毁,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船都没了,拿什么跟敌人打水战啊? “好险啊!” 看着前面十余丈外正在猛烈燃烧的头船,阮二晓长出了口气:“也亏得我等撤离及时,那头船被定在江中无法挪动,若不然头船再顺流而下……” 那就是追着烧了。 燃着的头船与后面的战船都随着水流而下,速度相当,不,那燃着的头船甚至可能会更快。 接着,头船点燃后面的第二只船、第二只再点燃第三只……如此往复,所有战船都会被烧毁。 “也不知那敌军主将是谁,竟能想到如此精妙诡计,倒也是个人物!” 阮二晓平静道:“还有,那两只小船,好端端的,竟可以瞬间燃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话音还未落下,旁边的一人忽然激动起来,惊恐的指向那燃烧正旺的头船。 “动,动了……” “什么动了?” 阮二晓看过去,双眼顿时睁得老大,满是骇然。 前面那头船,动了! 熊熊大火,将那锚与船体烧的断裂开来,失去了固定物,那头船犹如一只脱缰的野马,在这江水之中,顺流而下,快速追了上去。 “大大大人,怎么办啊?” 船上的诸多将士都懵了,牙齿都在打颤,身躯战栗。 诸多物品粮草,可都在船上呢,一旦船烧没了,这仗也就没得打啦! 更大的问题是,一旦阮二晓下令保船,大家伙极有可能被这大火烧死啊! 阮二晓也傻眼了,眼睁睁看着火船快速而来,呼吸都不受控制的震颤着。 但关键时刻,已是容不得他多想。 当即,他严肃起来,直接道:“将此船抛锚,去下一船!” 没办法,只能壮士断腕了。 将这第二船固定江面,用以拖延时间,至于接下来这第二船的锚会不会断开……只能看天意了。 大船几乎是挨着行驶的,在转移了些许物品之后,第二船直接抛了锚,缓缓停了下来。 站在第三船上,阮二晓痛心疾首! 好好的战船,却只得眼睁睁看着被烧啊! “只希望第二船能拖住大火吧!”阮二晓祈祷着。 而就在他这份祈祷之中,头船携带着冲天大火,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第二船上面,大量燃着的木块掉落在第二船上,第二船几乎是瞬间燃了起来。 然后,再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第二船……动了。 又动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阮二晓的泪珠子当即掉落下来,容不得多想,又忙命众人转移至第四只船。 这一次,甚至连诸多物品都不要了,只求能多拖延片刻。 大江两侧,原本正准备埋伏明军的将士,都站了起来,傻傻的看着他们的战船一艘接连一艘的……燃了起来,场面……一言难尽。 一开始,还是一艘艘的抛锚,到了后面,一艘船已然根本就挡不住火势,便只得同时放弃两只船。 到了最后,仅剩下一艘战船之时,诸多将士用绳子固定大船前后,在岸的两侧拉动,最终将船掉了头,扬了帆,快速向下行驶过去。 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那烧着的最后一船框架散落之后,归于平静。 “没了,都没了。” 阮二晓呆呆的,欲哭无泪。 旁边有人提醒道:“大人,快些书写奏报,送回朝廷吧。” 阮二晓愣了愣,自也知道麻烦大了,如此紧急的军情稍微耽搁,就会产生不可想象的影响。 可是,刚提起笔,他那颤抖的手便仿佛落不下去似的,整个人痛哭起来。 怎么写啊? 就写敌军只凭借两只小船,就把几乎他们所有的船都给烧了? 玩笑都不敢这般开啊! 但无论怎样,终究还是要写的。 缓和了许久,阮二晓割破手指,将血淋在毛笔之上,缓缓而行,每一笔一划都十分的工整。 这是一封绝命书。 另外一边,上游三里左右处。 张懋一直端着望远镜,观察着。 他很不懂,这两只小船又能做什么,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吗? 于是便一直注意着。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两只小船在靠近敌船之后,竟是呼啦一下,燃了起来! “卧~槽!” 张懋被吓的一个机灵,手中望远镜险些掉落。 然后他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幕。 非是他能看见,诸多将士也看得见。 火啊,大火! 冲过去之后,直接把敌船给点着了,还如串串一般,一个接一个。 那场面,是要多壮观就有多壮观。 “神了!” 连张懋都忍不住道:“宁小子,你可真行啊!” 一种将士也是赞叹不已。 太强了! 区区两只小船,不费吹灰之力,竟是直接烧毁了敌军所有战船。 而没有了船,敌军拿什么来对抗? 没法对抗! 可以说,这一“战”之下,敌军几乎丧失了大部分的战力。 “哎,宁小子,你说说,那两只小船,为什么会突然燃起来啊。”张懋好奇的问。 诸多将士也是新奇不已。 是啊,好端端的,两只小船为什么能突然着起来呢?而且火势还很大! 第613章 横推 面对张懋的疑问,宁远只是笑了笑。 看吧,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原因很简单。” 宁远说道:“我在那两只小船上面,放满了火药。” 原来是火药。 张懋点头,又疑惑道:“火药为什么可以自己点燃呢?” 宁远再度解释:“也很简单啊,放上蜡烛不就好了?将引线缠绕在蜡烛上面,而蜡烛的燃烧速度是相对稳定的,只要计算好小船抵达对面的时间,就可以保证拉住将引线点燃,继而点燃火药。” 张懋会意。 其中道理,倒是简单。 利用蜡烛点燃引线。 可在此背后,却有着庞大的计算量。 如何计算时间? 如何知道水流的速度? 如何算出蜡烛的燃烧速度? 这些,都是大难题。 “是这世界变了吗?” 张懋喃喃道:“行军打仗,竟然还要懂得数算,太可怕了。” 宁远没有作声。 行军打仗,岂止要懂得这些啊,各种学问都得懂。 所以他才如此大力的推广各种学问,想来,此一番过后,也能让朝廷更加重视着数学了。 “敌船基本烧毁,将士们,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全速冲击!”宁远下令。 事实上,先前摆在他们眼前的最大困难,非是敌军埋伏河岸两侧,也不是那两万余人马。 真正的阻碍是船只! 固然可以直接冲过去,利用火炮攻打敌船,但会被敌军的船只阻碍,无法前进,三面受敌。 这样,就算打得过,也会浪费很长时间,以及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很快,一刻钟过去,诸多战船扬起风帆,起了锚,冲着前方,急速而去。 似是因为方才烧了许多船的缘故,附近一带的空气都跟着升温了,风力也大了一些。 而此一刻,阮二晓已经重整兵马,带着最后一艘战船,挡在河道中间。 他准备誓死一战! “将士们,看到了吧,前面两里处,便是我们的敌人!” “方才,这些敌人利用诡计烧毁了我们的船只,现在,他们来了。” “他们,要占有我们的土地,甚至霸占你们的妻儿,杀你们的父母!” “他们,罪大恶极!” “现在,告诉我,你们,怕吗?” 阮二晓高声说道。 这番话自是有强烈感染力的,出来行军打仗,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保护自己的亲人吗? “不怕!”众将士几乎是异口同声。 “杀!”阮二晓喝道。 “杀!” 诸多将士呐喊着,声震天地。 而眼见敌军如此强势,明军这边,诸多将士非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跃跃欲试! 宁大人说过了,只要在一日之内拿下升龙,每人奖赏五两银子。 这奖赏,已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要知道,即便京城生活不错的商贩,一年也就能挣十两银子左右,一些穷苦地方的百姓,一年到头,不过挣二三两银子。 而他们,只要这一日倾尽全力,最少也有五两银子的奖赏啊! 一日,已然抵得上别人一年的收成。 眼看着即将进入敌军攻击范围,宁远当即下令:“鸟铳手、火炮手、火铳手准备!列队!瞄准!射击!” 而后…… “砰!砰!砰!” 头船率先开了火。 但大船并未停下,却是一边走,一边打。 自一里半左右的距离,迎难直上! 一枚枚开花弹、一颗颗铅弹,宛如不要钱一般,在这红河的两岸,疯狂的倾泻着,几乎做到了接连发射,不间断。 而敌军一边,虽也有一些火铳,但精准度可就差的远了去了。 非但不准,还极其容易炸膛。 还有火炮,用是还是铅弹,圆形的,即便打到了船只,也无法造成大面积伤害,只是一些轻微损伤。 使用最多的还是弓箭,宁远为了避免将士们的损伤,有人专门持着护盾,保护在火铳手、火炮手的后面,故,总体的威力也不大。 比较下来,朝廷大军的火器简直如大人一般,随意虐待小孩子。 于是随着一艘艘战船的行进,便有一道道惨叫声响起。 “那火铳用的是什么弹,竟然如此锋利,可瞬间进入人的身体。” “不知道啊,太锋利了,刚才老李……啊……” “躲起来,快……我……” 许多安南将士在那猛烈的火力之下,死的死,伤的伤。 不过是转瞬之后,方才那无所畏惧的声势,消失殆尽。 朝廷大军便一路横推,那一艘艘战船,宛如钢铁巨兽,以不可撼动的威势,横冲直撞,勇往直前。 不多时,头船来到敌军跟前处,宁远直接下令,用十余门火炮,对准前面的敌船便是一顿狂轰滥炸。 只是一瞬间,敌船便燃了起来,期间又有许多人被炸到。 阮二晓本想与这最后一艘战船共存亡的,但在一枚炮弹即将落下之际,被一人救下,共同跳入河中。 在游向岸边之时,他扭头看去,只见这片刻间,那战船已火势大作。 再看,明军那边,大船横江,如那巍峨大山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明贼主将,可敢一见?”他大声嘶吼着。 到得此时,他已然败了,毫无争议,败的一塌涂地。 但他想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谁人的手上。 大船之上。 宁远自是听到了阮二晓的言语,却随口道:“告诉他,没时间。” 跟着便有将士来到船头,冲着阮二晓喊道:“我家大人说了,没时间。” 已然游到岸边的阮二晓一顿。 没时间? 他凄然而笑:“好一个没时间啊,呵呵,哈哈哈哈……” 两军交战,互往使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对方却说没时间,以这等极其嚣张的口吻说了出来。 这是完全没把他以及安南放在眼中啊! 而面对这等嚣张的敌人,他作为主将,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眼睁睁看着战船燃烧,看着这些明贼继续前进下去,抵达升龙,覆灭王城。 “天不生我阮二晓啊!” 他对天高吼,旋即长剑一横,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下去。 血液喷洒,一具躯体倒入了红河。 宁远并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话“气”死了这位故人,他只是看着前方正在燃烧的大船,命人继续炮轰。 不多时,整船的架子彻底坠落江中,大军便不再理会两侧的敌人,一路向前,随着激流而进,直抵升龙。 而此一刻,升龙。 内阁之中,几位阁老刚收到一份奏报。 一位阁老感慨着:“今日,水路亦无事,倒也是个好事啊!” 第614章 兵临城下 自那大明出檄文以来,安南这边便戒备起来。 尤其是水路这边,是十分危险。 可过去了数日之后,皆没有任何明军自水路的行进的消息。 “水路无事,虽是好事,可北边却是极不安生啊。” 又一名阁老感慨:“几位,我等,是不是成了那惊弓之鸟了啊?” 言外之意是朝廷对水路过于防范了。 一人摇头:“水路之重,岂可不防?岂不知那明军自红河出发,一日便可抵升龙,速度,太可怕了!” 又一人道:“可问题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并没有明军自水路而来啊,不如抽调一万大军去驰援北边?” 开口之间,几人竟是争执起来。 得知消息的国王黎铮赶至,当起了和事老。 揭过调兵一事后,他问道:“几位师傅,而今募兵的情况如何了?” 一名阁老道:“时至昨日,募集了三万余大军,而今正在城中训练,不日便可奔赴北方。” 黎铮悄然放心下来。 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 新募来的兵必须要训练一番,如此才能指挥得当。 而只要北边的陈东振再撑一段时间,这三万大军便可赶过去。 既然无事,闲聊了几句,黎铮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封急报,如噩耗一般传来。 “这……” 一瞬间,黎铮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怔怔不动。 几位阁老见了,也是暗感不妙。 出事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陛下,怎么了?”一人小心的问。 “明军,自水路来了!”黎铮机械一般回应。 闻言,几位阁老顿时凛然。 来了! 明军,竟然真的自水路来了。 万幸朝廷派了足足两万大军去巡防水路,当下看来,是十分正确的啊。 只是……能让陛下如此变色,想来,那阮二晓可能吃瘪了。 对于阮二晓,他们当然是清楚的,虽是文官,但在领兵打仗方面,也算厉害,不然他们也不会命阮二晓去带兵。 于是一人问道:“陛下,可是我军战败,折损了许多人马?” 黎铮没有作声,缓缓抬手,将那封一血为书的奏报,递了过去。 几位阁老凑在一起,打眼看去,顿时眸子一缩。 这是血书! “明军诡诈,伪作使臣……两只小船……我等战船……皆被烧毁,仅余一艘……臣将死守水路……” 快速阅览之后,几位阁老也是骇然不已,乃至于有些惊悚。 战船,三十多艘,没了……没了! 而那明军,未损一兵一卒,只动用了两只小船! “不可能!” 一人瘫坐在地上,不住摇头道:“两只小船,岂会烧毁我大军数十艘战船?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旁边却有人道:“这是血书啊……” 内阁之中,变得一片死寂,静的令人发毛。 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镇住了。 太可怕,玩下都不敢这般开,就算那天书,也不敢这般写。 但更可怕的是,这,是事实! 过了许久,一阁老开口道:“阮二晓还有两万大军,镇守河岸,想来,短时间内那三万明军未必能快速攻过来……” 话虽这么说,却是十分心虚。 没了战船,那明军便可以在水路之上,毫无顾忌的行进。 至于河岸两侧的安南大军……那明廷有威力极大的火炮、火铳啊! 只要肯打,只要敢打,便是四万大军也未必能阻挡人家,反而己方还会损失惨重。 “两日!” 又一名阁老道:“最快只要两日,新军三万就差不多可以训好了,届时可以派这三万新军去驰援水路。” 有人叹息道:“就怕那阮二晓支撑不到两日啊,不若现在派兵?” 那阁老道:“不行,现在新军将士们才刚刚接触兵器,此刻出战,等于送死,陛下,务必告知阮二晓支撑两日啊!” 黎铮也是左右为难。 当下,最大的问题是阮二晓没有战船了。 没有战船,便很难挡住明军啊! 他想了许久,直接道:“新军派出一万兵马,整顿一番,连夜出发。” 这是一言独断,下了死令了。 几位阁老想了想,也以为然。 派出这一万新兵,既可以增援阮二晓,同时也可以为阮二晓送去一些战船,一举两得。 很快,圣旨下了去,黎朝兵部开始点兵、备战。 可是,就在此间,忽有一名探子来报:“陛下,不好啦,不好啦,明军大军,来啦,距离皇城,仅有十里左右!” “什么?” 黎铮吓的一个哆嗦,险些自龙椅之上,掉落下来。 来了! 这就来了! 十里路,走水路,岂不是瞬息即到这升龙城? 怎么会这样? 当即,他直接着急了文武百官,将消息告知下去。 这边,黎铮的话音刚刚落下,下面的百官直接炸膛了。 “来了?” “这才多久啊?” “距离阮二晓的那封奏报,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啊。” 许多人头皮发麻,魂儿都快要升天了。 太快了! 即便是朝廷的探子,自水路行进,也就是这么快而已。 可能沿路的探子刚发现明军,还不等汇报,就被那明军给超越过去了。 这也是消息没能及时传回的主要原因。 还有便是,按照时间来算,那明军只比阮二晓那份急报慢了一个时辰,便说明那阮二晓在明军的攻击之下……甚至没撑过一个时辰!!! 足足两万大军啊,面对三万明军,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撑住! 那明军,到底是怎样一只兵马,何以如此强大啊! 强的令人绝望啊! 按照这个事态下去,这升龙城,也绝对撑不住啊! “诸位爱卿,此事,怎么办啊?”即便面对百官,黎铮都有些坐不住了。 下方,呜呜泱泱,百官如蜂鸣一般表述意见,乱作一团。 “陛下,退避吧!” “带领将士们向南而行,躲避明廷大军,如此才能保留一丝薪火啊!” “不能逃,逃了,这黎朝可就彻底没了,陛下,集结所有兵力,死守升龙吧!” 许多人开口。 这时,一名阁老终于站出:“陛下,臣以为,或可向明廷低头,下罪己诏,先敷衍过去,随后再表示愿意赔偿此番明廷所有的损失。” 黎铮深深皱着眉,仔细思考着,倒是渐渐冷静下来。 不错! 他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优势,那就是即便明廷打垮了他们黎朝,也终究治理不了这片土地。 以此为前提,他们便可以给明廷一点好处,赔礼道歉,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来人,派使臣与那明军主将商谈……” 第615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终,一番商榷之后,由一名阁老充当使臣,与明军主将商谈。 升龙城外,护城河上。 近五十艘战船横亘,无声无息,却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因为谁人都知道,这只战队,自明境的龙江出发,沿着红河,一路直下,在仅仅一日的时间内,烧毁安南的战船三十余艘,更是打败了安南的两万大军。 换做以前,这种事情,即便是不起眼的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原因很简单,这是不可能事。 安南又不是没跟明军打过,明军,最多也就跟安南大军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可此一刻,这五十余艘大明战船横江,宛如大山,压的城中无数百姓、将士喘不过气来。 太强了! 强的不可思议! 比之梦幻更教人难以置信! 这时,有将士在在城头高声呐喊:“明军主将,我安南使臣求见。” 头船之上,宁远本不想见什么所谓的使臣的。 毕竟他曾扬言,一日打下升龙,到得此刻,距离一日过去,仅剩下……嗯……不到三个时辰了。 时间紧,任务重啊! 但看在对方态度还算可以的份上,他便勉强答应下来。 不多时,一名花甲年岁的老者来到大船之上。 宁远一看,这人,倒也见过,是安南内阁的一名阁老。 至于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也懒得过问了。 “有事吗?”他大咧咧道。 “这……老臣见过繁昌侯。” 那使臣说着,冲着宁远恭恭敬敬的行了儒家之礼。 宁远暗自冷笑。 先前,他出使安南,安南国上下对他皆是不以为意,还理所当然的跟他讲道理。 眼下呢? 这安南阁老竟是向他称“臣”了! 真真是讽刺啊! 他随口道:“然后呢?有什么事?” 那阁老面色有些尴尬。 他好歹是使臣,即便这宁远态度不好,可无论如何也应该请他坐下来说话啊。 “这……繁昌侯大人。” 那阁老开口道:“此番,安南出了奸臣,为患社稷江山,于朝野作乱,万幸王师出兵,分担了朝野压力,我安南国王这才得以清剿贼人,朝野得以平复,臣,万谢王师!” 嗯? 闻言,宁远都快惊呆了。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按照这老匹夫的意思,竟把此番安南之一切罪状,推到一个所谓的“乱臣”身上。 啊,我安南朝野被奸人控制了,那奸人横行无忌,这才对大明不敬的。 而我安南呢? 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并无二心,并且十分感谢王师帮助我朝分担奸人的压力。 听听,这是人话吗? 那暴躁、暴跳的猴子都不敢这般说。 “老匹夫,你无耻!” 旁边,张懋气的摩拳擦掌:“老子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那阁老垂着头,宛若没听到一般,更是气的张懋喘大气,恨不得立即动手。 宁远一脸冷色道:“既如此,先前本官为使臣之时,尔等对本官如此不敬啊?” 那阁老解释道:“先前朝野被奸人所控,亦是迫不得已。” 闻言,将宁远也气个够呛。 这脸皮,真真是厚到天上去了。 他当即摆手:“回去吧,别再这里丢人现眼了,听好了,你们只有一个时辰商议的时间,要么投降,要么等着我等今日内攻破升龙城,就这样。” 那阁老见宁远态度如此坚决,原本微微弓着的腰直了起来。 “看来,繁昌侯你是非打不可了?” 他冷笑道:“只不过,你最好还是听听老夫的看法。” “其一,我安南虽是出了奸佞,但却未必怕你大明。” “其二,大明之洪武皇帝曾将安南列为不征之国,却先后有永乐、弘治两个皇帝背弃祖宗教诲,乃是不仁不义,背信弃义!” “其三,即便尔等能攻下升龙,我安南好汉儿郎千千万,不消多日,便可将你明军打出安南,收我故地!” 他列举了诸多缘由。 换做以前,这些都是限制大明攻打安南的最佳理由。 只是…… 宁远嗤之以鼻:“檄文之中已说明一切,你安南二三不定,意图侵扰大明,我大明,当教训之!来人,拖下去!” 当即有左右之人将那阁老拖了下去。 旁边的张懋愤然道:“宁小子,打吧,对于这种臭不要脸的人,说教是没用的,只有打的够猛烈,他们才会害怕。” 宁远只是笑了笑,轻轻摇头。 打自然是可以打的,但行军打仗,靡费较多,能省,还是要稍微省那么一丢丢的。 “世伯,再等等吧,等一个时辰,最少可以省下万两银子。”宁远解释道。 嗯? 张懋顿了顿,渐渐明悟一般道:“你小子愿意见那使臣,是为了给升龙城施压?” 他醍醐灌顶似的,竟是突的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 这是攻心之计。 直接开打,凭借着炮强枪厉,自是可以轻易打下升龙的。 但雄兵压境,又放出最后攻城时间,便会造成升龙城内,人心惶惶。 明军,打来啦! 而且还是一日不到,便达到了升龙,勇猛无匹。 面对这么强大的,撼不可摧的雄兵,安南,打得过吗? 若打不过,又会怎样呢? 如此一来,便会在无形之间给安南的将士、百姓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一个时辰后,枪炮一出,便会吓的无数人魂飞胆丧,极容易投降。 “你小子倒是能沉得住气,阴谋诡计,顺手拈来啊。”张懋笑道。 “非也,非也!” 宁远淡淡道:“世伯,这乃是心学,心学,也是心理学,乃是那王守仁的学说。” 一听宁远又要展开儒家那一套长篇大论,张懋忙是制止:“好好好,懂了,老夫懂了,接下来是不是静等一个时辰后,直接开战啊?” 宁远道:“世伯,你饿吗?” 张懋有点不解:“大战在即,怕不适合生火造饭吧?” 宁远嘿嘿一笑,却开始行动起来。 不多时,每只战船之上,都燃起了火炉。 火炉之上,是新鲜的肉,这些都是上船之前特意准备的。 然后,一股股炭火与鲜肉与作料混合的味道,自这升龙城护城河徐徐飘散开来。 众所周知,烧烤的味道,简直就是生划武器,即便在后世,隔着数百米、几条街都能闻得到。 而随着明军战船阵阵烟火与烧烤味道的传来,城头之上,正整军待战的安南将士,直接懵圈了。 明军,在做什么? 在他们的城下,在这两军即将开战之时……生火做饭? 这……是来打仗的吗? 第616章 虎符?拿来吧你 诸多安南将士都惊呆了。 这可是两军对垒啊! 不知何时,甚至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开战了,结果呢? 那明军,竟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在他们诸多弓箭、火铳、火炮之下……生火做饭……吃了起来! 这这这……他娘是打仗吗? 对战安南,便这般轻松? 根本没把他们城中这数万大军当回事啊! 嚣张! 目中无人! “大哥,我……有点饿了。” “我也饿了,晚饭还没吃,就被叫了过来。” “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嘛。” “那明军真好。” 许多新来的将士小声讨论着。 也不能说他们意志不坚定,而是明军那烧烤的味道……太香了。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吃过,但只是闻着味道就觉得好吃的美食。 “闭嘴,都闭嘴!” “再敢多嘴一句,军法处置!” 有老的将士急忙呵斥,众多将士们倒是老实下来。 可那老将鼻子抽了抽,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一时间,便有些尴尬。 另外一边,宫中。 待得那阁老回来,百官纷纷凑上去询问:“李老,商议的如何了?” “是啊,那明军主将怎么说?” “依老夫看啊,那明军肯定是同意了的。” “对啊,即便他们打下升龙,也治理不好,后续还要靡费无数银两,划不算。” “现在,我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应该倍感珍惜才是。” “不错,我安南众将士,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没在怕的!” 言语之间,许多人的面上却是多了几分得意。 黎铮却是担心不已,上前几步道:“李师傅,如何?” 那姓李的阁老叹息而摇头:“那宁远说了,限我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若不投降,便要开打!” 轰!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官俱是愤愤然。 什么意思? 那明军,不过区区三万余人,而且还是攻城战,竟如此嚣张? “哼,老夫就搞不懂了,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如此大的底气,那火炮?火铳?区区火器,再强,又如何?” “明军欺人太甚,陛下,打吧,再不打,我安南之尊严十不存一啊!” “诸位,你们可知,若打输了,意味着什么?” 许多人言语激荡,但这最后一句话,却是令得许多人沉寂下去。 输了的后果的什么? 亡国! 这黎朝江山,就要没啦! 而若投降,那明军入城之后,总不至于大开杀戒。 那么结果便是黎朝亡,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却可得存续。 “此时,莫要张扬,几位师傅,六部九卿,随朕来。”黎铮前所未有的严肃。 可他这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 “安南将士、百姓听着,吾乃大明将领,奉劝尔等乖乖投降,降者不杀,尔等,仅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 唰! 宫殿之中,一阵寂静。 黎铮更是面带惶恐。 他刚吩咐完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有这极大的声音,告知城内百姓? 也是这时,有将士快步前来:“陛下,明军此刻正在护城河上……生火做饭。” 哗! 闻言,包括黎铮在内的百官,俱是色变。 这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打来升龙也就罢了,临战之际,竟还敢在自家门口生火做饭,耀武扬威吗? “可恶啊!” 黎铮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最终与几位重臣,赶至内阁,商议起来。 终于,过了半个时辰,黎铮坐马车,来到城头。 跟着有将士高声喊:“安南国王黎铮,求见上国宁大人!” 正在吃烧烤的宁远有些诧异。 还来? 方才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不过此刻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倒也可以见一见这黎铮,毕竟这人还是安南国王。 很快,黎铮来到大船之上。 放眼看去,这头船之上有着两个烤炉,有专门的火头军负责烤制肉串,其余将士则轮流吃串。 一切,安排的井井有序。 黎铮不由得心底叹息。 这宁远,当真是狂啊,简直狂的没边的。 明明两军都要打起来了,竟还有心思与将士们烧烤同乐。 “呀,这不黎兄吗,来来来,快请坐,尝尝这烤串。”宁远招呼道。 黎铮走上前去,冲着宁远笑了笑,坐下吃串。 那肉串刚凑到鼻子跟前,浓郁的烧烤香味便瞬间充满了鼻腔,沁人心脾。 他吃了几口,着实美味无比。 这时,宁远又倒了酒。 黎铮轻轻嗅了嗅,又感心惊。 这酒味,甚是浓郁,比他喝过最好的就,还要猛烈数倍。 这一刻,他感慨万千。 大明,不知在何时开始,竟是变的如此陌生了啊! 烤肉、佳酿,还有那火铳、火炮。 不知觉间,他的大越,只得望其项背。 他苦笑着摇头,道:“宁大人,本王前来,是想与你商议一要事。” 宁远点头:“什么事,说呗。” 黎铮四下看了看。 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议论要事? 他沉下一口气,直接道:“我愿让出安南大权,归属大明,日后,安南王室可帮大明管制安南。” 这下,宁远倒是眯起了眼。 言外之意,等于是半投降,保留安南王室,由王室代为管制安南。 条件,还是很诱人的。 莫说其他,这条件若是拿到朝堂之间,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百官,都会慎重的考虑。 因为对大明而言,安南的管制,历来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有安南王室帮忙管制,朝廷在这边便不需一兵一卒镇守,却可以得到不菲的收益,是妥妥的稳赚不赔的买卖。 见宁远凝眉不语,黎铮拿出了最大的底牌:“宁大人请看。” 说着,他拿出一物,状若猛虎。 虎符! 调兵遣将用的重要令牌。 宁远笑了:“看来你倒是带着诚心而来。” 黎铮道:“自然,本王诚心慢慢,却不知宁大人是怎么想的?” “虎符吗?” 宁远面色有些诡诈,骤然一抄手:“拿来吧你!” 黎铮愣住。 这……什么意思啊? 条件还没讲清楚,直接把虎符“抢”了过去? 旁边的张懋也是呆愣着,万万没想到,宁远这小子竟如此直接。 那么……是同意了黎铮的条件吗? 第617章 声震升龙 宁远这一手,令得黎铮和张懋都懵了。 黎铮忍不住道:“所以,宁大人,你是……同意了?” “啊,我同意了,但我大明的皇帝陛下不同意啊,抱歉啊,黎铮,辛苦你了。”宁远随口说着,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虎符上面。 这可是好东西。 一般而言,此等调兵神器,代表着兵权,一共有两个,是为一对。 大多情况,将领在外打仗,带上一半,另一半则掌控在君王的手中。 有了此物,等于是掌控了安南的大半兵权啊。 只待攻下升龙城,便可利用此物设计,将安南驻扎北边的十余万大军骗降。 黎铮见宁远抢了虎符,当场抵赖,自是怒气升腾:“还给我,宁远,你不讲道理!” 宁远当然耍无赖:“这可是你主动送本官的,本官岂有不收之理?黎兄,看看时间吧,还有一刻钟了!” 黎铮气的眼睛通红,恨不得直接出手。 可他也自知无法自宁远手中抢回来,便冷笑道:“好,很好,朕决定了,固守升龙,朕,倒要看看你如何攻破升龙的!” 话音落下,便要离开! 只是还不等他挪动脚步,就被宁远给拽住了。 黎铮面色冰冷:“怎么?你要强行滞留朕吗?很好,你最好杀了朕,朕之将士、安南之百姓会全民一心,为朕报仇的!” 宁远只觉得好笑。 “喏,你这皇帝大梦可以晚一点再做。” 宁远抬手指着城头的方向:“先来看看吧,你的将士与百姓做了什么。” 黎铮不解的看去,只见那城头的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杆白旗! 白旗! 白旗啊! 他双目圆瞪,那一刹那,呼吸都仿佛停顿一般,失了魂。 再看,他看到了满朝的百官以及他后宫的妃子、皇子、公主,皆是被抓了起来。 黎朝的宫廷、朝廷众人,一一出现在了城头,后方则是有铁骑看守。 他原本的臣子之中,有人……哗变了! 也是这时,城头之上出现了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臣吴思贵,恭迎王师入城,吾皇万岁,宁大人千古!臣,恭迎王师!” 开口之间,竟是跪了下去! 升龙城内,一片寂静! 唯有那将领吴思贵的声音,广传四方。 宁远见状,轻笑着,倒也不是很意外。 原本,还想花点小钱,叫这些人看一看虎蹲炮威力呢,却不想安南的将领之中,竟有如此识相之人。 吴思贵,嗯,这名字很不错,与记忆中的某个名字,还有点相像的嘛! 一侧,张懋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投降的敌军。 这般简单……就降了! 宁小子这攻心计,不,心学,不简单啊! 但很快,想到某些事情的他,心底骤然一个激灵,有些惊恐的看向宁远。 假设,若此事发生在大明,在那知行合一的理念尚未提出之前,明军之中,是否同样会出现这等哗变呢?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黎朝与大明十分相似,诸多文官五体不勤,仅仅靠着儒学治理天下。 就如此番,这升龙城中,数万将士,又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火炮与火铳的威势呢? 那诸多文官见过吗? 甚至包括国王黎铮,见过吗? 见也未见,便擅自抵抗明军,结果,只能是死伤惨重,乃至于全军覆没! “哈哈,吴思贵,你,很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本官,接受你的投降!” 宁远持着铜制的大喇叭高喊,旋即冲着诸多将士下令:“入升龙!” 很快,有将士下船,少数的骑兵打先锋,后面跟着的是火铳手,而后是鸟铳手,再后面,才是火炮手。 大军人数并不多,但威势却如遮天蔽日一般,无可匹敌! 待得第一列的骑兵即将入城,后侧的宁远下令:“鸣炮!” 缀在后面的火炮手,当即将百门火炮对准了后面的护城河,同时点火! “砰!” “砰!” “砰!” 一枚枚炮弹坠落河水之中,紧跟着便爆发震震响声,刹那间河水沸腾,城池大震! 那城头的诸多将士见了,皆是心战胆寒。 那炮弹打在河水之中,令得河水沸腾,若是打在人的身上……不堪想象。 第一列骑兵入城。 街道之上,空无一人。 可随着大军的行进,两侧的房屋之中,徐徐传来同样的声音:“恭迎王师!吾皇万岁!” 渐渐的,这声音传播至整个城池。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声震升龙! 很快,朝廷官军的将士们占据了一条条道路,包括皇宫。 宁远一路来到皇宫的大殿之中,眼前是被扣押在地上的安南国文武百官,再向前看,那张龙椅安静的伫立着,仿佛在发送邀请一般。 “仿制的龙椅吗?” 宁远喃喃着,有心上前坐上去爽一爽,但考虑到身份的问题,最终还是叫人搬来特制的椅子,坐了下去。 而后,他命人解开百官的身上的枷锁,抽出身侧的长剑,丢在百官中间。 “想为安南叛乱朝廷赴死的,可持此剑自刎殿中。”宁远说道。 下侧,一阵寂静。 站在宁远身旁的黎铮见了,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这……便是他的好臣子吗? 黎朝马上就要没了,身为儒家子弟,岂能苟活啊? 而就在他的期望之中,一人抓起长剑,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宁远:“我,愿为安南赴死,宁远,你,不得好死!” 说着,唰的一下,长剑抹脖,倒了下去。 宁远满不在意,巡视众人:“还有人要赴死吗?快点,本官赶时间。” 跟着,又有四五人自刎于殿中。 而后便安静下来。 宁远讥讽一般看向黎铮:“如此看来,你这皇帝当的很不行啊,朝廷栋梁、黎朝的傲骨,只是这样?” 黎铮脸色通红。 下侧,却有一人抬头:“明贼,莫要嚣张,岂不闻强如朱棣,何其强大,还不是被我安南弟子,打的抱头鼠窜?尔等,日后也将一样,我安南百姓,团结一心,定会将尔等驱逐!” 闻言,宁远皱起眉头。 他重新拾起一把长剑,走向那人,冷声道:“你说什么?” 那文官却也不惧:“呵呵,你要杀我?按照规矩,即便老夫有罪,也应押送之大明京城,由朝廷三司会审……” 唰! 话音戛然而止。 血洒大殿! 宁远擦了擦脸上的点点血迹,哼声道:“简直玩笑,我大明百姓,何时轮到你一个安南贼子说三道四了?” 转眼之后,已是无人敢出声。 宁远冷漠道:“没人了吗?应该没人了吧,那这样,传令下去,方才这几人为安南赴死,忠心耿耿,值得钦佩,那么……抄其家!” 下侧,百官俱默然。 宁远随口道:“顺便说一嘴,尔等最为罪臣,但本官做主,只要尔等家人愿意出相应的银子,便可判尔等无罪,一品大员,三十万两,二品,十万两……” 百官之中,有人想要破口大骂,可想到宁远方才的手段,也只得乖乖闭嘴了。 此刻,戌时未到。 宁远等人子时出发,不足一日,平升龙! 那么,接下来,便只剩下那十七万驻扎北方的安南叛军了啊! “吴思贵何在?”宁远厉声道。 “下官吴思贵,在此!”左右之中,走出一人,当即跪地。 “很好。” 宁远道:“本官命你为讨贼大将,你可愿平叛那黎朝贼人?” 吴思贵果决道:“下官,甘之如饴!” 第618章 收复 另外一边,安南北边。 一道天堑跟前,两军对垒。 天堑以南,安南十七万大军驻守,不敢有半点松懈。 天堑以北,大明朝廷三十余万大军驻守,只是隔着一个天堑,这两日来,竟是相安无事。 唯一令安南大军难以忍受的是,那明军每日所做之事……竟然是烧烤。 不,不仅烧烤,还有那香浓的火锅。 一日三餐,除了吃……还是吃! 对比下来,安南这边……简直苦的一批。 对垒的第二日,主将陈东振实在忍受不住,命令一些将士进入深山打猎。 倒是捕获了一些野物,但无论怎么做,吃起来的口感……甚至还没有对面飘来的味道香甜。 差距,一目了然。 有人不贫:“陈大人,那明军,怕不是来吃的吧?这他娘哪里是行军打仗啊,哪里有行军打仗带这么多吃食的啊!” “是啊,大人,我等也与朝廷请示一下……派几个厨子过来吧。” “再这样下去,将士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极容易哗变啊!” 闻言,主将陈东振当即横眉竖眼。 打仗派厨子过来? 简直玩笑! “所有人,都给本官闭嘴!” 陈东振毫不客气的呵斥:“自即刻起,所有人不得提及吃食一事,火头军做的伙食,已然很不错了,再敢挑三拣四,按投敌算!” 诸多将士便不敢出声。 也是这时,一名探子走来:“陈大人,朝廷派来了……吴大人。” 陈东振诧异:“吴大人?吴思贵?拍他来做什么?本官在此驻守的好好的,何须他来?” “呵呵,陈大人,您,未免太自大了吧!” 一道声音传来,旋即,冷漠脸的吴思贵进入大帐。 陈东振暗暗不悦。 这吴思贵也算上是一员大将了,只不过却与他政见不合,故此一番朝廷才会派来他抗击明军。 此刻,却是又派来了吴思贵,什么意思? “陈东振接旨……” 吴思贵展开一份圣旨,宣读起来。 听闻之后,陈东振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圣旨的意思,竟然是教陈东振为主将,他,则为副将! 朝廷,明明知道他与吴思贵不合,还要派吴思贵当他的顶头上级? “怎么,陈东振,你要抗旨不遵吗?”吴思贵呵斥。 “臣……臣……不敢!” 陈东振只得咬着牙皆了圣旨。 取得大权,吴思贵当即下令:“所有将士听令,撤军三十里,以守代攻!” 陈东振正要说什么,眼见吴思贵望了过来,只得乖乖闭嘴。 于是,十七万大军开始撤退。 大明营帐之中,眼见安南大军撤退,弘治皇帝眸绽精光。 安南大军不可能无故撤退,这唯一的可能便是…… “那小子,当真有点本事,竟打下了升龙!”弘治皇帝笑道。 旁边的王越和米鲁自是激动不已。 升龙都打下了,当下,朝廷收复安南最大的问题,便是那十七万安南大军了。 而此刻,那十七万大军,撤退了! “诸将士,搭绳索,铺桥,向前推荐!”弘治皇帝下令。 这边,在推进。 前面,吴思贵带着十余万大军则是一路撤退,一直到距离升龙城三十余里,吴思贵下令驻扎。 不多时,自宫中一封圣旨传来,竟是一份投降书! 升龙,被明军攻占了! 顿时,大军军心溃败,乞降声不断。 陈东振意识到什么似的,恶狠狠的瞪着吴思贵:“你你你……罪臣,安南罪人!千古罪人!” 吴思贵斜视:“身为下官,竟然辱骂上官,来人,抓起来!” 而后,陈东振,倒下了。 十七万大军,同时投降! 直至降军与弘治皇帝率领的三十余万大军抵达升龙,宁远早已准备好,出城迎接。 “砰!砰!砰!” 百门火炮齐鸣! 宁远走在最前面,迎接朝廷大军:“臣宁远,恭迎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大悦:“宁爱卿,快快平身!” 宁远起身。 弘治皇帝上下审视宁远,十分满意:“哈哈,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朕之麒麟儿!入城!” 不多时,弘治皇帝坐在安南皇宫大殿之中,感慨万千,又有些激动。 曾几何时,他相信,老祖宗们也在这个大殿中坐过,就坐在这里,这仿制的龙椅之上。 而今,他弘治皇帝,也来了! 效仿先祖,将这自古属于大明的属地,收复回来! “朕,真真是没想到啊……” 弘治皇帝感叹着,旋即望向宁远:“繁昌侯,诸多事宜,处置的如何了?” 话音落下,左侧下方却是没有动静。 嗯? 弘治皇帝诧异,抬头看去,却见站在王越下侧的宁远正在与米鲁眉来眼去。 这……这混账!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繁昌侯,朕,在问你话!” 宁远这才意识过来,回想一番,道:“启禀陛下,一切处置妥当!” 弘治皇帝点头,顿了顿道:“先前,你曾说过,有办法治理安南,此刻,安南已收入大明疆域,朕倒是想看看,这安南,应如何治理啊?” 这位皇帝陛下,几乎追着一般的问。 闻言,王越与张懋也都看了过去。 这可是超级大事。 打安南容易吗? 容易! 此一番,朝廷虽然派出了二十万大军,可征战的速度却是极快的,不足一月,降米鲁,收安南。 这是何等的神速? 要知道,便是文皇帝之时,兵强马壮,最久的一次平安南,可是用了三年有余啊! 到得眼下,不足一月! 而今大明,威势尽显! 大军达,收安南! 噗通。 最为激动的张懋当即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是王越、宁远、米鲁也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之间前方一片空荡。 宫殿虽大,却只有他们五人。 但即便如此,他们五人,也足以撑起这安南的一片天。 而后他看向宁远:“驸马,朕在问你话呢,这安南,如何治啊?” 在几人的目视之下,宁远沉思许久。 治理安南,这是一个大难题。 但皇帝陛下连续询问,到得此时,他不说怕也不行了。 于是,再三斟酌之后,他缓缓开口:“陛下,臣以为,安南,非难治理,最简单的办法便是……黄土制!” 唰! 大殿一阵寂静。 黄土? 皇土? 什么意思? 便是连对面的米鲁也都定定的看着宁远。 宁远虽是她的男人,但宁远可是答应过,要给她部下的诸多将士好生活的。 难道,那好生活与好日子,皆与这黄土制有关? 第619章 魂儿都跟着战栗 黄土制。 听着这陌生的词汇,大殿之中的几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包括米鲁,也是十分的好奇。 这黄土制,便能给她的诸多将士们带来好生活? 而弘治皇帝、王越、张懋则思索许久,最终也没琢磨出这黄土制,到底是什么意思。 亦或者说,单单这一个制度,便可以解决朝廷、乃至于文皇帝都未曾解决的治理难题? 怕是有些不现实吧? 疑惑着,弘治皇帝问道:“这黄土制,何解啊?” 他很着急,抵达升龙后,诸多事宜尚未处理、审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治理良策。 因为这才是重中之重。 没有良策,朝廷收复安南便是亏本的买卖啊。 宁远干脆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土地,本就是您的啊。” 弘治皇帝定了定。 道理他当然是懂的,然后呢? 这就是黄土制? 稍作停顿后,宁远继续道:“朝廷既然收复了安南,那么,这安南的诸多土地,便也是您的,对吧?” 弘治皇帝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催问道:“还有呢?” 宁远道:“既然是您的,您为什么要将这些土地分给我交趾百姓种呢?” 而今,朝廷刚刚收复安南,尚未改名。 但此地在文皇帝治理之时,便将此地命为“交趾”,再向前几个朝代,也大多将此地命为交趾。 所以宁远提及的交趾百姓,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 “繁昌侯,若不将地分给百姓种,难不成要空着?令其荒芜着?”王越质疑道。 “是啊,就算是这地由朝廷来种……朝廷也种不过来啊。”张懋跟着开口。 闻言,宁远只是笑了笑。 他方才所提及的诸多言论,不过是引子。 直接将黄土制的核心说出来,对于老观念根深蒂固如皇帝陛下、王越、张懋等人,怕是要吓到。 所以他才循循善诱:“地,当然还是要种的,尤其是交趾有许多肥沃的土地,一年可三熟、乃至于四熟,这地怎么能不种呢?” “但如果按照以往惯例,将这地分给百姓种,又是不行的。” “所以,臣以为,陛下可将这交趾的诸多土地……租给交趾百姓!” 租! 听到这个字眼,大殿之中的几人都惊呆了! 租赁土地倒不新鲜,毕竟有许多富商有许多地,自己懒得种,便将地租给诸多百姓,从中抽取佃租。 可若由朝廷向百姓租赁土地……这……未免太荒唐了? 历朝历代也没有这么干的啊! 再说了,大明其余地方的地都分给百姓了,唯独交趾的地,却由朝廷租给交趾百姓,还要收银子,很不公平啊! 如此一来,这黄土制非但无法治理好交趾,反而会使得交趾更乱。 “繁昌侯,此法,怕是不妥吧?” 王越道:“好,就算可行,老夫问你,朝廷收了交趾的租后,还要不要收赋税?” 宁远点头:“交税是每个百姓的义务,当然要收了!” 王越气笑了。 既要收租,又要收赋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你这法子,怕不是不想治理好交趾,反而令交趾暴乱吧?”王冷笑道。 “非也,非也!” 宁远解释道:“这租金,可以定的极低,比如一亩地,只要一文钱。” 弘治皇帝等几人想了想,仍旧觉得怪异。 张懋忍不住道:“收这么点的租,跟没收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宁远只是笑着。 他见几人皆十分的不认同,暗暗沉了口气。 是时候,祭出重磅杀器了! 他收敛几分,直接道:“陛下,事实上,收租只是次要的。” “臣以为,最重要的是通过租地,可使得真正的百姓有地可种。” “历来,朝廷将地分给百姓种,一些个不孝之人便将地永久的卖了出去,致使后世的子孙无地可种。” “还有便是,在民间,有着许多富商,为富不仁,通过各种关系,压榨、吞并了百姓的地,导致百姓无地可种。” “陛下,您试想,当大部分百姓的地都被少数乡绅给霸占了,百姓们种什么?吃什么?” “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带头,就会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陛下,您再想,治理交趾真正的难点,跟普通百姓有关系吗?” “最大的麻烦是那些乡绅啊,他们有银子,有粮食,只有他们,才有实力叛乱啊!” 越说,宁远越是激动,言语声声,字字玑珠! 大殿一阵安静。 弘治皇帝面色惨白,额头之上,更是有细密汗水浮现而出。 这番话,简直就是当头一棒,狠狠的敲打在他头上! 振聋发聩! 宁远一点点的将他们代入进来,到最后,献出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大计! 最重要的是,这番话,看似在说治理交趾的问题,实则说的是整个大明天下啊! 真正的、绝大部分的百姓,无地可种,那可不就要造反? 也正因如此,最近一些年来,大明四方才会出现各种叛乱啊! 如霸州的叛乱,如南赣汀漳一带的匪患,如米鲁叛乱,说到底,还不是许多百姓活不下去了,才反叛的? 近年来,朝廷动用了许多办法,想要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可经过宁远方才的言语来看,先前那诸多种种措施不一定是错的,但却不够精深! 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问题便是——土地兼并! 他甚至能想象,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当九成乃至于更多的地集中在乡绅手中,那些乡绅向百姓们收高昂的佃租,百姓们辛辛苦苦一年收成都被乡绅拿了去,便没有吃的,若是再碰到各种天灾,百姓们甚至可能连佃租都交不起,如此,只要有人带头,便会瞬间凝聚一股大势,将这大明朝廷给推翻啊! 他又想到了太子殿下曾经提及过的一个问题,当时,连他也无法做答——为何没有任何一个王朝活过三百年? 现在,答案,近在眼前,就在这大殿之中,在宁远的那一番话里面! 头皮发麻啊! 令人魂儿都跟着战栗! 他弘治皇帝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十二年,一心想将祖宗的基业打理好。 却不想,忽略了最大的一个问题! “朕……朕……” 弘治皇帝轻轻抬手,却发现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第620章 交趾 大殿寂静如死。 两侧的王越与张懋也是一脸的深沉,被宁远这番话震的不轻。 发人深省啊! 原来,问题的根源在于乡绅们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们的土地越来越少。 原来,这交趾治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控制住诸诸多乡绅侵占百姓们的土地便可以了! 百姓们吃饱了饭,穿的暖了,也就不会跟着其他人叛乱了。 这安南,也就稳定了。 一侧,听闻宁远那一番言论之后,米鲁眼中已是饱含泪水。 如果说谁最懂宁远这番话,这大殿之中,非她莫属。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在其中,她不知道看到多少百姓吃不饱,还要被土司压制。 于是,原本只是一时之气犯错之后的她,干脆收敛这些百姓,给他们吃的,给他们穿的。 只是这样,只是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便令诸多将士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当然了,她虽不是宁远言语之中的乡绅,但既然造反了……她完全可以自乡绅手里抢东西啊! “真好,真好!” 她用力的抿着嘴,望着宁远,笑着哭着。 先前,宁远向她保证过,要让将士们过上好日子。 而通过这番话她看到了宁远敢如此说话的底气。 宁远,是真的为她和那诸多部下考虑啊! 寂静了许久。 弘治皇帝稳了稳情绪,沉声道:“如何才能保证乡绅们不再吞并百姓们的地呢?” 宁远自是早就准备好了。 事实上,土地兼并一直都是一个王朝灭亡的极大因素。 再向后几十年,有首辅张居正推行过一条鞭法,倒是有些效果,为朝廷增加了不少收入。 只不过在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直接将一条鞭法给废除了,自此后,大明便没有过任何土地改革。 原本,他一直在想怎样解决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恰好刚上米鲁叛乱,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在这交趾一带,干脆略过一条鞭法,直接一步到位,推行土地归朝廷专有制度! “陛下,这黄土制的根本,也是最大的前提——土地是朝廷的!” “百姓们,只有耕种的权利,没有买卖的权利!” “至于如何防范,也简单,每隔三至五年,朝廷派出专人重新丈量土地。” “丈量之后,再按照当地的人口数量以及土地总数,再度重新分配!” “如此,即便乡绅们想方设法的兼并了百姓土地,过了数年,朝廷收回土地,他们一切努力便白费了,也就不会兼并百姓们的土地了。” 宁远说道。 这法子,可是经过后世那个伟大的国度验证过的,牛不牛,自不必说。 弘治皇帝闻言,不住的点头。 确实是很好的法子啊,自根源上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交趾难治理的问题。 “法子倒是好的。” 他略微皱眉道:“只是推行起来,怕是不易吧?” 原本,到得此刻,朝廷差不多收复了安南,只要重新昭告天下便好。 可按照宁远这法子推行开来,便要得罪无数的乡绅啊! 原本,无论此地是黎朝还是大明的,乡绅们都拥有大量的土地,而宁远要做什么? 把乡绅的土地抢……收回来! 乡绅们岂能愿意? 就如宁远说的,他们有钱、有粮,这要是联合起来叛乱,这仗可就不知道要打多久了。 “陛下只需下令即可,臣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将此黄土制推行下去。”宁远说道。 从乡绅们的手里抢地,难吗? 要知道,在后世,这乡绅的另外一个称呼,可是——地主! 只要朝廷一声令下,那乡绅的土地,分分钟就能抢回来。 再狠一狠,都能直接把乡绅干破产! “此事,事关重大啊!” 弘治皇帝严肃道:“朕要与百官仔细商议一番,万不可轻易决定。” 岂止是大事啊,简直是决定着大明生死的超级大事。 他若是在这边直接定下来,满朝文武怕不是要造反。 要知道,那文武百官,谁人没有个几百亩地,多则数千倾怕也不在少数! 故,要推行黄土制,于百官而言影响极大,几乎所有人都会跳出来反对。 所以,他必须得回去京城,想办法劝说,亦或者是震慑百官。 宁远试着问:“陛下回京要十余日,不若臣先在此施行黄土制?” 弘治皇帝想了想,点头道:“可!” 这安南虽是收复回来了,但各方面的治理还需要许多的人力物力,得从京城以及四方调动。 而宁远在这里推行黄土制,定会遭遇很大的阻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以这边提前推行黄土制,等到月余后,一些个调任的大员、小吏等也差不多赶到,可以省却很多时间。 最大的问题解决完毕,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一些流程上的小事了。 翌日,原本安南早朝的时间。 诸多投降的黎朝百官被押送至大殿,皆带着手脚铐。 其中就包括陈东振。 此一刻,陈东振是愤怒的,尤其是看着原安南无数百官都被押,唯有吴思贵一人完好无损,就更气愤了。 “你是千古罪人,罪人!”陈东振直接开骂。 身为“罪人”的吴思贵无动于衷,宛如没听到一般。 旋即,陈东振又看先弘治皇帝,激愤道:“大明皇帝,你们大明,背信弃义,即便打下了这升龙灭了黎朝,我安南也有千万好汉,把你们打的抱头鼠窜的!” 弘治皇帝却是笑了。 先前,对于安南的治理的问题上,他确实有所担忧。 可听了宁远那番话后,他便彻底放心下来。 于是便准备回应那陈东振,可却被宁远抢了先。 “启禀陛下,可否将此人交由臣处置。”宁远说道。 按照规矩,这黎朝的文武百官可都要押送至京城,审问、问罪的! 弘治皇帝却没在意,随口道:“可!” 陈东振便看向宁远,咬牙切齿:“宁远小儿,诡计多端,你不得好死!” 宁远笑道:“别急,我会带你看看这交趾的!” 交趾? 陈东振闻言,当即大笑起来,配上那披散的头发,十分的癫狂。 这时,弘治皇帝严肃道:“大伴,宣旨吧!” 圣旨早就准备好,萧敬缓缓展开,扯着公鸭嗓,大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百越之地……” 唠唠叨叨许多,最主要还是昭示交趾自古以来便是大明领地。 随即,萧敬接着道:“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治交州府,辖交州府、北江府、新平府、演州府、乂安府、顺化府、太原直隶州、宣化直隶州、嘉兴直隶州、归化直隶州、广威直隶州等处……诞告四方……钦此!” 圣旨宣布完毕。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听着那诸多州府的名字,心怀激荡着。 自这一刻起,丢失了七十余年的交趾,再度收复,而统治了这片土地七十余年的黎朝,亡! 而由于事态紧急,弘治皇帝不敢耽搁太久,准备带着黎朝百官罪臣回京,却是被宁远拦住了。 “有事?”弘治皇帝侧目。 “那个……嗯……”宁远支支吾吾。 第621章 来,来杀我 眼见宁远支支吾吾的样子,弘治皇帝有些疑惑。 这小子历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如此扭捏,显然有事。 他试着道:“可是……怕秀荣知道你那些苟且之事?” 宁远忙是摇头:“不是不是,臣的意思是,能不能……迟一些押送这些黎朝罪臣入京。” 嗯?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 宁远只得解释道:“陛下,是这样的,臣……” 他将依照官职等级收银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弘治皇帝看了看,愣了愣。 好小子,当真是半点挣银子的机会都不放过啊。 按理来说,这种做法是要不得的,诸多罪臣理应押入京城。 可想到此一番收复安南所靡费的银两,他也是一阵肉疼,便小声道:“不要张扬。” 宁远忙是点头。 这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他哪里敢胡乱张扬。 接下来,弘治皇帝带领十万大军返京,走水路,虽是逆流,大船行进速度慢一些,但怎么也比走路快。 一路行进期间,弘治皇帝发现了许多人竟是由北向南,朝着交趾而去。 “这些都是什么人?” 弘治皇帝诧异。 朝廷这边刚收复交趾,便有十数股人马向交趾而去,这些人当真不怕? 很快,他命萧敬拦住了一股人马,将其带头之人叫了过来,所见之下,这带头之人,他竟然认识。 是那百善铺子大掌柜,沈七! 好小子,在交趾尚未收复之前,便将一切安排好了! 他会意过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着萧敬道:“加急,告诉那唐寅、徐经,立刻差人来交趾,越快越好。” 交趾的治理,可以慢一些,可以等到朝廷安排好人员之后再徐徐治理。 可这挣钱的买卖,等不起啊! 另外一边,京城。 自从大明朝廷发出檄文之后,作为使臣的范思南便低调了许多。 毕竟是风口浪尖,也容不得他胡闹。 跟着,又有那米鲁投降明廷一事传来,范思南有些坐不住了。 安南,自己的家,有危险了啊! 这一日,一番求见之后,他终于在内阁见到了太子朱厚照。 “上国太子殿下,我安南本无错,可上国却突然发檄文,敢问,这是何故啊?”范思南问。 换作以往,对于使臣,便是当朝天子都不敢太过随意。 但此刻,面对这范思南,朱厚照自是不惯着,拿出证据,劈头盖脸一顿骂,毫不留情。 那范思南眼眶通红:“上过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文皇帝之时,也曾征讨安南,但我安南将士、百姓,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亦不惧怕……” 这话十分过分。 文皇帝收复安南,与大明来说,是一个公开且不得私自议论的耻辱。 自己人说说也就罢了,这安南使臣竟还敢当着当今太子,文皇帝子孙的面提及此事,简直不啻于红果果的羞辱。 朱厚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喝道:“你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 范思南却浑然不惧:“死亦何惧?我范思南,忠君为国,最是看不起你大明背信弃义,今日,就劳烦太子殿下赐我一死吧!” 他已经打算好了,无论怎样,都必须狠狠的痛骂大明朝廷一番。 就算这大明太子当真要杀他,他的死,也足够在安南流传千古。 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明太子是不敢杀他的。 朱厚照二话不说,冲到外面,从一名侍卫的手中抽出长刀,就要动手。 三位阁老见状,急忙起身,冲着刘瑾使眼色。 刘瑾嗖的一下扑了上去,抱着朱厚照:“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朱厚照却是不听,身躯强壮的他,直接是拖着刘瑾向前挪动。 三位阁老不得已,只好开口:“殿下,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杀了这范思南会坏了我大明上国规矩的!” 朱厚照这才冷静几分。 可看着那范思南嚣张的样子,仍旧气愤不已,却也只得放范思南离开。 寂静的内阁中,朱厚照叹气道:“也不知道父皇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下那黎朝,太气,孤甚至都想带兵去驰援。” 三位阁老不语。 当年,那英国公张辅最长的一次可是足足打了三年,而今,即便朝廷这边兵强马壮,怕也要打上数月。 这一月,已是靡费了百万两银子之巨,数月下来……不堪想象。 三位阁老暗自有些无奈。 没办法,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而且檄文都出来了,也就只有打了。 权当做是靡费数百万两银子,出一口恶气了。 而就在此间,一封加急奏报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陛下在那安南北边失利了?”刘健开口。 朝廷大军固然强大,可如先前打米鲁一般,安南北部与云贵相接,也是极其难打的。 首战失利,或也正常。 很快,奏报入了内阁。 朱厚照忙展开来看,当即大喜:“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伴伴,快去,那范思南还未走远,把他给我抓来。” 三位阁老皆一脸狐疑。 朱厚照便将奏报递了过去。 所见之下,三位阁老面色大变。 打……打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 可是当他们看完奏报之后,皆是被镇住了。 这速度,太可怕! 一日啊,自龙江出发,一日就打到了升龙,不,是打下了升龙! 再然后,又设计,降了安南的十万大军。 短短数日,安南……没啦! 黎朝,没啦! 三位阁老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是这时,范思南被抓了回来。 这一次,范思南干脆连礼都没有行,微微仰着头道:“怎地,大明的太子殿下要杀我这个使臣吗?很好,来杀,一定要杀我,看看我一人,是如何使得大明坏规矩的!” 闻言,三位格拉面面相觑,同时选择低下了头。 朱厚照冷笑不已:“是吗?我大明泱泱上国,何时轮到你这等宵小来挑衅了?” 范思南更是大笑不已:“那么,来吧,太子殿下,就让我来看看,您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朱厚照没有提刀,而是拿起一份奏报,递了过去。 “看看吧,让你死个明白。” 第622章 陛下不智啊 死个明白? 范思南毫不在意。 他很清楚,只要大明与安南这一仗没打完,无论他在这京城如何的嚣张,哪怕是目中无人,这大明太子也不敢将他如何。 因为要守规矩! 尤其是作为上国,最是注重脸面。 一旦斩杀了使臣,日后谁还敢与你大明来往? 于是他满不在意道:“好啊,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我会怎么死。” 说着,他将那份奏报提了起来,入眼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定住了。 再向下看,眼珠仿佛不会转了一般,直直的僵住。 没了…… 安南……没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他的家,就没啦! 而他,一下从安南使臣,变成了罪臣。 他机械一般转头看向朱厚照:“这……” 唰! 朱厚照手起刀落,血洒内阁! “拖出去!” 朱厚照冷声道:“挑衅我大明者,下场,当如此!” 三位阁老也未多言。 待得朱厚照离开,三人皆停了下来。 打下升龙,固然人心大块,可是,在打败安南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陛下设下了这交趾承宣布政司,是要收复安南啊!”刘健叹息道。 收安南,便要治理。 先有文皇帝,那时兵马同样很强,可治理交趾的结果怎样呢? 叛乱时常发生,朝廷数次出兵,掏空库府,只得退兵罢战。 前前后后,拢共治理二十余年,靡费无数银两不说,还没得到半点好处。 这是活生生且惨痛的教训啊。 而今,陛下根本没有与百官商议,直接做主收复安南,设交趾,这……实在是不智啊! 原本,为了颜面也好,出口气也好,出兵征安南倒也可以理解。 安南不老实啊,还暗自侵入大明,那就打。 打完之后,且不管安南如何,长久下来,势必会出现一个新的王朝,且还要向大明称臣。 说白了就是帮安南换一个国王,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此刻,陛下却是要直接治理安南。 “说来,此刻陛下大概应该行进至贵州一带了吧?到了湖南,有了高速公路,回京也就快了。”谢迁说道。 刘健和李东阳便没有多说。 一切,等皇帝陛下回来再议。 假若皇帝陛下为了虚名,强行治理安南,他们,怕也只得致仕了! 另外一边。 升龙……此刻已不叫升龙,按照文皇帝对交趾诸多地区的划分,此地,隶属于北江府。 刘正年拖家带口,却是第一个赶来的,并且带上了数千斤的土豆。 “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刘正年激动道:“您放心,咱在西山那边,学会了土豆种植的所有要点,毫不客气的说,论种土豆,没人比咱更在行。” 宁远点头:“既如此,那就要以最快速度种植起来。” 这交趾,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乃至于四熟,简直就是为土豆种植而生。 土豆,要以最快速度扩大规模啊。 他很清楚,这段小冰河时期,还要再绵延而两百多年,并且天气越来越冷,唯有所有百姓都能吃上土豆,才能扛过此劫。 所以,收复了交趾之后,他第一个叫的便是刘正年。 “你再准备一番,选好种植地,无论当下是否有作物,都可以,唯独土地要肥沃。” 宁远直接道:“选好之后告诉我,我来处置接下的事宜。” 刘正年自是急忙答应下来。 原本,他不过是区区知县,收了许多银子,幸亏公子相救,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他自当一心报效公子。 收拢心思,他抬起头,眼见几位婆娘正盯着门口处看,不由得白眼一翻。 “看,看什么,公子已经走了。”刘正年没好气道。 几个婆娘这才不舍的转身,却也不怕,娇声娇语道:“哎呀,好相公,莫生气吗,哪个女子看到如此英俊的公子不多看上两眼啊。” 刘正年道:“看也是白看。” 一人道:“不看白不看呀。” 刘正年:“……” 他只觉得自己头上……用公子话来形容,是怎么说来着? ——绿油油的! 交代完刘正年后,宁远又找上了米鲁。 自从入城后,米鲁的诸多部下便单独开辟了校场,继续由米鲁管制,等待安排。 “呀,大坏人,终于肯来见奴了呀。”米鲁一脸坏笑道。 宁远眼睛眨了眨:“肘,进屋?” 米鲁却是忙摆手,凑近几分道:“无敌天王大人,奴要恭喜你,你又要当爹啦。” 宁远:“……” 我朝,这这这……也太…… 宁远心里是翻腾的。 这就怀上了? 他有点懵,足足适应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所以,你当真要留在交趾?” 米鲁笑道:“奴也想跟天王一起回京啊,怕就怕公主殿下不待见,哎……” 宁远想了想,道:“我尽量跟公主殿下商议吧,毕竟你也有了身孕,想来问题不大。” 公主殿下还是很开明,就算这一次他犯下些许错误,也只会针对他而已。 “玩笑而已,好夫君,我决意留在交趾了。” 米鲁柔和道:“不是有那高速公路嘛,以后通了路,容易得见,届时,您想奴了,便过来,想想,是不是觉得还挺刺激的?” 宁远便没在此事上面多做纠缠。 “我准备建一片土豆园,需要人日夜看守,大约三百人即可。” 他严肃起来,道:“你问一下将士们,可否有人愿意看守土豆园,报酬是每月一两银子,供吃。” 闻言,米鲁眼睛一亮! 宁远这话说的比较委婉,极为照顾她与将士们的尊严。 毫不客气的说,莫说每月一两银子,便是五百钱,都有无数人抢着全做。 她暗暗感激着,带着宁远来到校场。 “兄弟们,我米鲁曾答应过大家伙,要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 “现在虽无法彻底兑现,但却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是这样的,现在,共需要三百人,来日夜防卫一个园子。” “月薪一两,且供吃,谁愿意去啊!” 米鲁说道。 结果,声音刚落下,十余万人中,几乎所有人都向前迈了一步,“我我我”的争抢着。 “天王,我只要五百钱就好。” “我三百钱。” “一百钱,只要供吃就好。” “我不要钱,但可以带上婆娘和娃娃?给口吃的就行。” 一众人争抢着。 宁远见状,暗自默然。 他虽知道这诸多将士叛乱是被迫无奈的,可见到这么多人,为了能有一口饭吃,竟如此疯抢,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仍旧觉得自己太慢。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大明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吃饱吃好,顿顿有鱼有肉,出行便捷,那将是怎样美好且伟大的时代呢? 就在众人争抢之际,有人来报,沈七到了。 宁远当即拍板:“兄弟们,别争了,现在,我需要五万人,但需要你们劳作。” 轰! 顿时,十余万人,骤然欢叫出来。 宁远笑着,笑着,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将选人之事交给米鲁,而后回到那座宫殿之中,开始筹备起来。 接下来的事,才是关乎治理交趾的关键! “那么……疯狂起来吧!” 第623章 他非要送给我 宁远很清楚,治理安南最大的难点便是土地兼并的问题。 所以,筹划之后,他准备干一把大的! “公子,土豆园的位置选好了。” 翌日,刘正年来报:“只不过……那片地归属于一个乡绅……似乎,不大好惹。” 宁远眼睛一亮。 真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啊! 他这边正想着从哪里着手开始比较好,这刘正年就帮他找到了着手点。 他笑了笑道:“无碍,你来说说,那乡绅到底怎样不好惹了?” 刘正年想了想道:“那是一片十分肥沃的土地,约有百顷,皆归一乡绅所有。” “那乡绅势大,坐拥一个庄子,庄子内的百姓,皆是他的佃农。” “除此之外,那乡绅还有数百护卫……”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朝廷虽然收复了交趾,但为了保证一方治安,自是不得轻易用兵。 简而言之,你不能只是因为看上人家的土地,便抢占过来,那样很容易造成暴乱的。 乡绅的利益,是在一起的。 触动了一个乡绅,便等于是惹怒了所有的乡绅,十分的危险。 退一步说,即便你想自乡绅手里购买土地,人家乡绅也未必会卖啊。 这便是其中最大的问题。 地是好地,但未必能拿下。 可宁远闻言,险些笑出来。 他本来还担心这个着手点不够强力、有力,却不想这乡绅竟坐拥百顷地,一顷相当于五十亩,这是活生生的大地主。 他当即起身道:“走,去会会他。” 刘正年怔了怔。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要强抢那乡绅潘东的地? 关键时刻,他提醒道:“公子,这些乡绅,历来已久,一些个世家甚至比陈朝、黎朝加一起还要长久,贸然动手……” 宁远却浑然不在意:“谁说本公子要动手了?本公子只是想看一看他们的生活现状,苦不苦,难不难,顺带着帮他们一把。” 刘正年:“……” 他有点懵。 公子这话看似好听,可不知怎地,总感觉好像要干些出格的事一般。 该不会当真强抢吧? 紧跟着,二人带上了近千兵马,直奔潘家庄子而去。 潘家庄位于原升龙城西三十余里路,一行人都是骑兵,再加上此地乃是红河平原,故速度也是极快的。 不足一个时辰,来到潘家庄,隔着远远的,宁远便一眼看到庄子内最豪华、最高大的府邸。 反观其余房屋,大多是泥草房。 宁远心里有了数,便催马上前。 经由庄子的主路,两侧的民众见了,皆是快速躲避、退让开来,十分的惧怕。 这一切,宁远自是尽收眼底。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乡绅潘东的府邸跟前。 此一刻,潘府院内,已然集结了数百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乡绅潘东。 外面,千余大军,列作两队,宁远一马当先,立于潘府跟前,高声开口:“潘东家主,本官前来,并无恶意,何不出来一见?” 潘东仍旧不做声。 宁远笑了笑道:“听动静,府上已然集结许多护卫了吧?潘家主,你以为你这些护卫可否挡住本官千余大军呢?” 隔着大门,潘东终于出声:“宁大人有事便说。” 宁远道:“来者是客,潘家主不请本官饮淡茶一杯吗?” 里面,犹豫了许久之后,大门终于打开。 此一刻,诸多护卫已然散开,潘东走出大门,眼见大军集结,平淡道:“宁大人,请。” 宁远下马,随同刘正年等几人走了进去。 这潘府的厅堂布置,与大明相近,倒也不陌生。 潘东坐在左侧,泡茶斟茶。 一杯茶过后,他幽幽开口道:“不知宁大人造访,有何贵干啊?”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为地而来。” 潘东瞳孔收缩,却是笑了出来:“怎地,莫非宁大人要强抢我潘东的地?是啊,朝廷的兵马强壮,想抢谁的地,便抢,谁的地,对吧?” 言语之间,却是有几分讥讽的意味流露,丝毫不惧。 宁远摇了摇头,道:“本官来买你的地,卖不?” 潘东有些诧异。 生逢乱世,他们这些乡绅自也是不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 就如眼下,假若这宁远要强抢他的地,他还真没有办法。 只有区区数百护卫,如何挡得住朝廷的大军? 可宁远非但没有来硬的,反而要出银子购买他的地,这便有些意思了。 他略作思考道:“宁大人,您应该知道,咱的地可都是上等良田,价格,怕是不便宜。” 宁远大方道:“你尽管出价便是。” 潘东又是一阵狐疑。 来真的吗? 既如此的话…… 他缓缓的比出了一只手:“这个数,宁大人以为,如何啊?” 宁远十分诧异的样子:“五两?不行不行,这价格太低了,既然那地是上等良田,本官怎会占你便宜,一口价,最少八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 潘东:“……” 他瞪大眼,眉目之间已是怒容尽显。 普通的田地,一亩都要十多两银子,他这上等良田,往少了说,最少也要二十五两打底。 可这宁远竟只给出了八两银子,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欺负人! 他当即冷哼一声道:“宁大人,这就没意思了,您若诚心买,咱可以给您便宜一些,可若您欺人太甚,我交趾百姓也不是好惹的。” 态度,十分的强硬。 宁远侧目:“这么说,你想以五两银子卖给本官?你当本官是那等欺负良善之辈吗?你,想要陷本官于不义吗?” 潘东:“……” 他很想骂娘。 但毕竟这人是宁远,是那个一日之间攻下升龙的猛人,便只得压着火气道:“宁大人,一亩地,五十两啊。” “哦。” 宁远哼笑出来:“原来是五十两,太贵,太贵了,本官买不起,撤了!告辞!” 说着,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潘东没有相送,坐在椅子上,琢磨许久也没琢磨出个头绪。 这宁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远几十里赶来,竟只是为了与他“闲聊”几句? “不管如何,不得不防!” 潘东喃喃着,旋即叫来小厮:“去,请李家主、刘家主,要快,就说……有要事相商。” 另外一边,出来潘府,宁远并未离开,而是在这潘家庄闲逛起来。 跟在旁边的刘正年小声道:“公子,您是想以大势威逼……低价购买潘东的地?” 宁远却茫然的样子:“买,买什么买?他潘东非要送给我,我还在想着要不要收呢。” 刘正年:“……” 这下,他算是彻底看不懂了。 好端端的,除非那潘东脑子犯傻,才会将五千多亩地拱手让人。 “走,带你去涨涨见识。” 宁远催马,朝着潘东的田地而去。 第624章 狗贼,还我田地 一百多顷,五千多亩的地,是极其广阔的。 宁远率领众人来到田间,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其中,隐约可见一些百姓正在劳碌着。 此一刻,在北方的京城,应已冰天雪地了。 可此处,却是暖入夏日,苗草涨势旺盛。 这些个百姓,也在积极的劳作,除草、施肥、期盼着,自己种的庄稼收成更好。 收成好,打的粮食多了,自己家可吃的粮食也就更多。 “你种过田吗?”宁远问。 “这……” 刘正年有些尴尬,如果算上在西山种土豆的日子,倒算是种过地。 “你来看。” 宁远俯身下去,拾起一朵穗子:“这穗苗涨势喜人,稍稍遭了虫害,但影响应该不大,这片地这一茬的收成,也应该不错。” 刘正年没敢作声。 这已经涉及到了他的盲区。 宁远继续道:“推算下来,因为年种三茬的缘故,这地力有所欠缺,故,即便涨势不错,这一亩的产量,也就在两石左右。” “一亩两石,若种上十多亩,倒也够一家子人生活的了。” “但问题偏偏出在了这里,这些地,是百姓们自那潘东手里租来的。” “一年到头,若无天灾,收成不错,便能交得起佃租,自己还有盈余。” “可若遇到了天灾,百姓们种了一年的地,非但没有收成,可能还要欠潘东许多银两。” “你来说,辛辛苦苦的劳作,反倒要欠钱,这世上,哪里他们的有这种道理?” 言语,很平静。 可旁边的刘正年听了,已是头皮发麻。 隐隐间,他仿佛猜测到公子要做什么了。 尤其是先前他的老家,本身也是乡绅,对这里面的佃租事宜,十分的清楚。 他越想,越是骇然,乃至于提心吊胆。 也是这时,一名老妪见了宁远一行人,快步走了过来。 话还未说,直接扣在了水田之中。 宁远忙是上前扶起老妪,温和道:“老人家,您别怕,我是咱们交趾的临时巡按使,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这老妪倒也听得懂宁远的话语,忙点头道:“大人尽管问。” 宁远略微思考,问道:“您这地,佃租几何啊?” “回大人,大抵四成。”老妪说道。 宁远点头。 一年的收成,什么都不做,便要将四成的粮食,交给乡绅。 看似有些荒诞,但这一幕,非是发生在交趾,整个大明也不过如此。 他又问道:“那您一家,吃得饱吗?” 老妪怔了一下,垂着头,却是许久没作声。 宁远又问:“假若您无需交佃租呢,又可否吃得饱?” 老妪凄然一笑:“大人,您可别玩笑了,不交佃租,连地都没得种,何谈吃饱啊。” 宁远笑而会意。 不出意外,这天下绝大部分佃农都与这老妪想法一致。 将地与佃租直接联系在一起。 只要你交佃租,那乡绅才会把地给你种啊。 他想了想,问道:“老人家,而今,这地是那潘东的,您……想不想将这地,变成您自己的?” 老妪错愕不已,抬起头,如看傻子一般看着宁远。 宁远便有些尴尬。 可能在这老人家看来,他这话……应该是痴人说梦吧? 如此更好。 他收起平和的形态,严肃道:“当今陛下,深知交趾百姓之难,难在无地可种,故,只要尔等愤然而起,将属于自己的地,收回来,尔等,便可永久的种下去!” 那老妪豁然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宁远。 但很快,那双眼睛又暗淡下去,浑浊了:“大人,那便是强抢啦,是要这个的……” 说着,她以手做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比。 宁远却笑着道:“若不触犯律法呢?那些地,本来就是你们的啊。” 那老妪生生定住,骇然不已。 宁远这番话,说的再露骨不过。 朝廷,竟然支持他们强抢……乡绅的地!!! 这一刻,哪怕这老妪已然七八十岁,仍旧呼吸起伏:“大人,您……莫要玩笑……” “本官,没玩笑!” 宁远道:“尽管去拿回来属于你们的地吧,本官知道,这些地,先前,便属于尔等,尔等,亦是被那乡绅欺辱,不得不将地卖与他,现在,去拿回来!” 老妪激动不已,许久都没有言语。 宁远见状,转身过去,带着千余将士掉头,在潘家庄一里外左右,安营扎寨,静候起来。 他虽只是与那老妪谈及此事,但不出意外,无用多久,整个潘家庄都会得知此事。 可谓是星星之火可燎原。 无需他多做什么,只要他将大军驻扎在潘家庄外,足以证明一切。 天色渐晚。 可潘家庄却不平静。 虽无烛火、篝火,可就在这夜色之中,许多人却悄然行动着。 “真的假的?朝廷,支持我等夺回土地?”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一旦捅出去,大家伙都别想活了。” “你们没注意到嘛,朝廷大军就在庄子外,朝廷,支持我等啊!” “放屁,这么做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大家伙一旦行动起来,极容易受到朝廷大军的打击!别忘了,朝廷要的是什么,是这片土地的安定!” 许多人言语着。 话语虽不相同,甚至有些反对的声音。 可就在此间,一颗颗本安分守己的心,却是激荡起来。 大家伙,都是佃农。 每年收获粮食的四成,都要交给那潘东。 可如果地是自己的,这四成粮食……也就是自己的! “能保证朝廷官军不是来帮潘东欺诈大家伙的吗?” “不好说,但阿婆说,这些话……是哪位宁大人亲口说的。” “那么……干?反正实在不行,就把田地毁了,大不了逃入大山。” 又是阵阵言语。 旋即,众人相视一眼,行动起来。 也是这时,潘府。 厅堂内,潘东正在与两名老者商议着,却有护卫突然来报:“家主,今晚,那些贱,人好像不大对劲……” 潘东却不以为意。 一些要仰他鼻息而生存之人,也敢胡闹? “派人出去,一一警告……” 话音,还未落下,院落之中,忽而掉落进来一个油瓶。 旋即,外面响起阵阵吼声。 “狗贼潘东,还我田地!” 一道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紧跟着,外面又响起撞门的声音。 潘东被吓得一身冷汗,忙是差人道:“快,走后门,去告知那宁远,我同意了!” 第625章 抄没家产 “狗贼潘东,还我田地!” 潘府外面,阵阵喊声响起。 而且,声势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 府内的潘东已是被吓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百姓,竟然同时联合起来,要……讨伐他! 如此暴乱,在朝廷眼中,已是如同叛乱造反了。 可偏偏,就在庄子外面不远处驻扎的宁远,却是视而不见一般,根本就不管。 旋即潘东便明白过来,这,极有可能是那宁远的手段。 煽动这些百姓,声讨他,令他害怕,继而将那诸多田地低价收入囊中。 这是阳谋。 可他却半点办法没有。 怎么办? 跟外面那些百姓对着干? 简直死路一条,尤其是他府内的诸多护卫,有许多人跟外面都沾亲带故的,极有可能反对来针对他。 在这等大势之下,莫说是诸多田地了,他的万贯家财都极有可能被外面那些百姓强抢而去。 故,即便他知道这是宁远的阳谋,也不得不同意下来。 壮士断腕,弃车保命。 另外一边,宁远正在小酌,有手下传报,潘府来了人。 “叫进来。”宁远笑呵呵。 旁边,刘正年几乎快懵了。 此处距离庄子较近,他自是可以听到庄子内的响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很快,一年轻男子走入营帐之中,慌忙道:“宁大人,我家老爷说了,他同意了。” 宁远笑问:“同意什么?” 那年轻人忙道:“同意把地卖给您,按照您说的那个价格。” 宁远却是摇头:“抱歉啊,现在本官已经对那块地不感兴趣了,白送本官,本官也不要,回去吧。” 那年轻想要再说什么,却是左右护卫请了出去。 “愣着做什么,喝酒啊。”宁远说了一嘴。 “额……” 刘正年这才反应过来,满眼惊骇不已:“所以,公子,您当真要……” 宁远莞尔:“本公子要做什么?本公子什么都没做啊,你也看到了,外面那么乱,本公子还不是优哉游哉的在这里喝酒?” 刘正年暗自骇然不已。 从公子白日间与那老妪对谈,到此刻的潘府暴乱,种种行迹,足以说明公子确实要干一件大事。 一件可能史所未有的、改变这个朝代格局的超级大事! 潘府。 “什么?不感兴趣?不要?” 闻言,潘东都快疯了。 五两银子一亩地,简直跟白送他都没什么区别了,那可足足价值十七八万两银子的尚好良田啊! 白送十多万两银子,竟然不要! 那宁远,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因为白日间老夫对他略有不敬,便要弄死老夫吗?” 潘东额头冷汗簌簌留下。 外面那些百姓,都疯了。 在宁远的默认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毕竟官府不管啊。 如此,只要攻入府中,极有可能在暴乱之下将他给杀了。 “快,去告知外面那些人……算了,老夫亲自去!” 说着,他迈着大步子,快速走到院落之中,正要开口,又是一个油瓶丢了过来,大火瞬间弥漫,险些将的胡子、头发给烧着。 “停!外面的父老乡亲,停!” 潘东扯着嗓子大喊:“免租,今年免租!” 然而,却是没人理会。 “狗贼潘东,还我田地!” “狗贼受死!” 阵阵声音响起,惊是潘东双腿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要命啊! “停,父老乡亲们,田地,我不要了,都给你们,都给你们啦!”他大喊着。 外面,骤然静了那么一下。 许多人面面相觑,最终,更多人看向了前面带头的老妪。 那老妪神色明灭不定,略微拧着眉头,低声道:“狗贼有银子,有势力,随时可将田地抢回去……” 唰! 众人闻言,再度激烈起来。 “杀狗贼,得银子!” “狗贼不死,不足平民愤!” “狗贼受死!” 外面,一众人再度喊叫起来,同时也继续攻门、凿墙。 不多时,大门虽是守住了,可一堵墙却被凿开了巨大的窟窿。 紧跟着,一众人拼命拥挤着,冲入了潘府。 潘东忙高声道:“挡住,挡住,每人奖赏十两银子。” 然而,即便是如此高昂的奖赏,却没人再听,诸多护卫扭头过来,徐徐逼近潘东。 没了防护,大门也很快被撞开,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冲了进来,将潘东以及潘东的诸多家人围拢着。 潘东瑟瑟发抖:“大家伙……” “闭嘴!”却是被他先前的一个护卫给呵斥了。 跟着,那老妪缓缓走到潘东跟前,手中,提着一把镰刀。 噗通。 潘东跪在了地上,一股黄水不受控制的流落:“饶命,大娘,饶命啊……” 那老妪却毫不留情,冷冷道:“潘东,你鱼肉乡里,为祸一方,罪大恶极,今日,老太太我便斩你于刀下,诸多罪责,老太太我一人承担!” 说吧,举起镰刀,就要动手。 可就在此时,外面却忽而响起一道厉喝声:“巡按使大人在此,所有人,住手!” 众人皆是向外望去,让开一条道。 宁远大步走来,巡视众人,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所谓民不与官斗,这官,对于民而言,本身就有一股压迫感。 “大人,我等,冤枉啊!” 忽的,那老妪直接跪在了地上,哭诉道:“这潘东横行乡里,欺压我等许久了,为了抢走我等田地,不择手段,求大人明察啊!” 宁远见这老妪也是聪明,便顺水推舟道:“是吗?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等乱臣贼子,简直可恶,所有人退后,本官要当场审理此案。” 众人规规矩矩的撤退。 跟着,宁远又命人取来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坐在院落中间。 “啪!” 临时的惊堂木一拍:“堂下之人,还不速速跪下?” 那老妪忙再度跪下,至于潘东……一直跪着呢。 宁远道:“那妇人,你有何冤情,如实报来。” 那老妪便开始数落起来。 其中包括强抢田地,强抢民女,欺压良善等等,诸多大罪,罗列一通。 宁远便看向潘东:“被告潘东,你可知罪?” 潘东痴傻一般,竟是噗嗤笑了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宁远小儿,有种你就杀了我,我倒要看看,这大明是不是要翻天了。” 宁远暗自冷笑。 他干的这事,可不就是要掀翻一片天。 “如此说来,你对于种种罪行,皆供认不讳。” 宁远严肃说道:“那么,本官宣布,抄没你潘东所有家产,包括田地!” 第626章 斗地主 抄家,行动起来。 诸多官军开始搜罗潘府上下的诸多财物,但凡有价值的,都罗列出来,摆放在潘东的跟前。 眼看着自家的诸多物品被拿了出来,即便潘东方才浑不惧怕,此一刻,也是痛心疾首。 他的,这些物品,都是他的啊! 祖祖辈辈,积累起来,足有十多万两的真金白银,还有数万两的物品,没啦!都没啦! “狗官宁远,你不得好死!” “今日,你见我好欺,便鼓窜暴民,欺压于我。” “明日,这安南天下就会有无数人站起来,会揭竿而起,将你们这群明贼,赶出安南!” “等着吧,你迟早要遭报应的!” 潘东破口大骂,愤怒异常。 宁远却是浑然不在意:“对于交趾百姓,朝廷,自当一视同仁,但对于你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剥削他人的乡绅,本官岂会轻饶?” 话音落下,旁边的刘正年也清点好了财物。 “公子,折合银子,一共二十三万五千余两,若算上田产,按市价,还要再加十五万两。” 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区区一个乡绅,总身价,竟是将近四十万两! 这只是一个乡绅啊! 虽说此地接近原安南都城,可这……太可怕了! 若是将这交趾所有乡绅都给抄一遍……嘶……便是连宁远都感到头皮发麻。 怪不得一些个皇帝都喜欢抄家,抄一波富一波啊! 他甚至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有将原安南那些文武百官挨个抄一遍呢,那些也是真正的有钱人啊! 但仔细想想,他这做法倒也还好。 抄别人的家确实很爽,等到自己被抄的时候可就麻烦大了,虽然他知道子孙三几代人未必会有那天。 “将近四十万两银子啊!” 宁远喃喃道:“看看吧,区区一个乡绅,竟有四十万的家产,你可知道大明的百官一年的俸禄多少?你还敢说没剥削乡里?鱼肉百姓?” 潘东状若愤怒的猴子,咬牙切齿。 这些,可是他数代人积累起来的家产。 而今,就要被这狗贼给收走啦! “潘东,你虽是罪大恶极,但感念皇恩浩荡,本官便不判你的死罪了,你的家人,也不会牵连其中。” 宁远说着,转而看向众人。 这诸多百姓眼看着那明晃晃的银子,眼睛都红了,尤其他方才还把潘东的田产给抄了,诸多百姓之中已是有人面带不悦。 先前,说好了教大家伙拿回属于自己的田地,结果,这位大人反手就给抄了,不地道啊。 “本官知道,你们可能有些不满。” “但也希望你们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诸多田地,是皇帝陛下的,也是朝廷的!” “但这地,总是要种的,总不能荒芜着。” “所以,本官决定,自即日起,将这地,租给尔等,租金,每亩地每年,一文钱。” 宁远一番言语,令得本沉寂的众人,再度激动起来。 一亩地的租金一文钱? 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啊! 原来,这位大人并非是彻底将潘东的田地给抄没了,最终的目的,还是给大家伙啊! “大人大人,这地,每户可租多少啊?”有人忙问。 “按照每户的人口数量算。” 宁远说道:“本官欲再造黄册,重新统计交趾人口数量,需要尔等重新登记,同时重新丈量土地。” “在这个庄子土地与人口统计完毕之后,再按人头平均分配。” “另外,尔等所租的地,会五年一轮换,也就说,你现在所租的地,五年之后,大概率会变成别人的,此乃,黄土制。” “尔等,对此可有意见啊?” 闻言,大部分人皆激动起来。 除了少部分本身持有土地的人,愁眉不展之外,大多数人都是开心的。 大家伙,终于有地可种啦! 而且不再害怕自己的地被人抢了去,因为这地的朝廷的,是租来的。 跟着,自然是重新造黄册。 庄子内的人都被连夜叫了过来,在这临时的衙门,宁远负责审核,刘正年登记。 以户为单位的册子之上,多了一个个名字,以及各种信息,性别、住址、出生年月,身份编号。 与此同时,庄子内的所有人也得到了一张身份纸,信息,与黄册之上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千余人,重新登记之后,已是过去许久,天色即将放亮。 宁远等人简单休息之后,开始重新丈量土地,也就是重新计算这个庄子所拥有的田地面积。 一直到了中午十分,丈量完毕,跟着,再根据黄册上面记载的信息,开始均分土地。 “每个人头,可租五亩地,第一户,潘大,你可租地?”宁远询问。 “租租租。”一个中年男子忙是点头。 开玩笑,这简直就是朝廷送给大家的地,岂能不租? “你家一共有人八口,可分四十亩地,现在开始丈量!” 宁远说着,便有将士开始丈量起来,最终划分出一个区域,自此后,五年内,此地便是这潘大的了。 一直忙络到晚上,才将诸多土地重新分配。 而除了分配土地,宁远自是预留了千余亩地,作为实验田地,给刘正年种土豆。 忙完之后,宁远等人本准备回去的,但奈何庄子内的百姓太热情了,送上了一只只鸡鸭鱼,便暂作停留,吃过了之后,再一路向东,回到了安南原都城。 “太累了。” 宁远摊到在床上。 虽说抄家抄的很爽,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可这钱,毕竟不是他自己啊。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庄子,要将交趾所有地方推行黄土制,倒也是个累人的活。 推行倒是没什么难度,不出意外,那潘家庄的消息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整个交趾。 届时,无数百姓暴起,打倒一个个地主…… 宁远定了定。 百姓们斗了地主,许多银子就抄不上来了啊! “还是要略作改变啊。”宁远喃喃着。 也是这时,在潘家庄附近的几个庄子,许多人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了嘛,潘家庄,出大事了,那乡绅潘东,被那位巡按使宁大人,给打啦!” “听说倒是听说了,但其中的关键好像是潘东对那位宁大人不敬,宁大人略施手段,潘家庄众人这才推倒了潘东。” “咱跟潘家庄的人了解过了,他们,重新分了地,名义上是租,可却等于是白送。” “而今,潘家庄一人便坐拥五亩地啊。” “什么?五母?这么多?咱们……可以吗?” 许多人已是商议起来。 但最终得出结论,不可行! 那潘家庄是因为有那位宁大人的授意,故众人才敢暴动。 大家伙如果胡乱针对那诸多乡绅,便等同于造反啊! 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好羡慕潘家庄啊,我家十多口人,按照潘家庄的分配算来,可就是五十多亩地了……” 许多人皆是钦羡不已。 好几十亩地啊,而且还不用交租……好吧,一亩地就一分钱,而且还是一年制,跟佃租比起来,简直连连毛毛雨都不如。 而大家伙呢? 自那乡绅手里租地,每年最少要给三四成的粮,余下的粮还要交不菲的税。 “老子宁肯交五成的税也不想自乡绅手里租地啊……” 许多人愤愤然。 因为算上给乡绅的,再加上赋税,五成多的粮食已然进去了。 无数百姓不断私自议论着,诸多乡绅也被潘家庄之事吓坏了。 以往,这片土地归属大明的时候,大家伙都安然无恙,与先前基本无异。 可眼下……看那宁远的事态,好像……要对大家伙动手。 “抄了潘东四十多万两银子?” “那宁远疯了吗?安敢如此啊?就不怕大家伙揭竿而起?” “看升龙,仅仅一日,没啦!” 许多乡绅皆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且害怕着。 没人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自己的头上。 然后,宁远很快给出了答案。 就在第二日,近万份告知书,随同诸多将士的四方奔走,在交趾的大地上,传播开来。 其标题,醒目而骇人。 ——斗地主! 第627章 滚滚大势 “地主之危害,在于盘剥。” “他们,坐拥大量土地,以此压榨奴役百姓。” “百姓勤恳劳作,终年所得,数成粮食,皆送与地主。” “本官交趾巡按使宁远,今日特告知如下。” “四方百姓,皆可斗地主,夺回固有田地,抄其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主之非法所得,亦归朝廷所有。” “凡抄家所得,需立刻上交朝廷,私藏者,死罪。” “举报私藏者,得私藏者所得之银,双倍!不限人数。” “非坐拥大量田地者,既少于百亩者,不得私斗!” “……” “黄土制其旨,在为民。” “建黄册、丈量土地,在为民。” “望交趾四方百姓,广告相传,使民安,使天下兴!” 这一份告示,洋洋洒洒。 大多是白话言语,几乎所有百姓能看得懂,听得懂。 而随着告示的流传,这交趾,数百万人以及诸多乡绅,彻底坐不住了。 毫不客气的说,告示所及之处,一片大乱! 无数百姓疯了! 诸多乡绅彻底慌了! 一股暴动的大势,滚滚袭来,令人热血沸腾,令人不寒而栗,令人惊悚交加。 “斗地主,拿回属于我们的田地!” “大家伙要清楚,我们最大的敌人,非是朝廷,而是地主。” “他们侵占我们的田地,还要祸害我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朝廷大军,是来救我们的。” “巡按使大人,也是来救我们的。” “弟兄们,亲人们,行动起来!” 交趾四处,暴乱起来。 在此期间,驻扎交趾的诸多大军也跟着行动起来,一股股兵力,被分开,驻守四方。 而在这大势之下,一个又一个乡绅被打垮了,一些人甚至因此丧命。 偌大安南,乱作一团。 包括原安南都城升龙,此刻的北江府府城,在诸多百姓的带动之下,大多数拥有大量田地者,都被斗了。 “冤枉,巡按使大人,冤枉啊!” 这一日,宫殿外面,响起一道哭诉声。 宁远走出来一看,微微皱眉,这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有何冤啊?”宁远道。 “宁大人,小的范思齐,小的冤枉啊,您知道的,小的只是行商,本在外奔波,刚回到这北江府,就发现家……没啦!”那人说道。 “唔……” 宁远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散播安南闭门称皇的时候,用的便是此人的商队。 同时,此人也是那原安南使臣范思南的弟弟。 竟还是个熟人。 他似笑非笑道:“你家可有许多田地?” 范思齐哭的更厉害了:“没,仅有几十亩地,那许多百姓只是见我富足,便把我家抢了!” 宁远逐渐严肃起来。 他在告知书上面声明过,土地少于百亩者,不得乱斗。 结果,还有人敢乱来。 “走!” 当即,他带上一队将士,直奔范思齐的府邸而去。 很快,他抓了三十多人,一番审问之后,又抓了近百人,将范思齐大多家产找了回来。 跟着又告知镇守四方的诸多将士,凡发现乱斗百亩以下者,直接抓起来! 这也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尽量规避可能因为斗地主被牵连近来的乡绅。 此一番,他的最终目的是将田地黄土制,五年轮换,以保证所有的百姓都有田地可种,来规避土地兼并。 也是在这斗地主的大势之下,一波又一波的银两,自四方送至北江府。 不过区区三五日,总银两就突破了八百万。 “其中定有私藏者。” 王守仁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百多名弟子。 宁远自是极为开心的:“伯安,快来坐,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啊,为师是多么的想念你!” 确实十分想念。 单靠他自己,短时间内自是无法建立黄册、丈量土地的。 王守仁一来,还带了诸多弟子,简直不能再好了。 这些人,可都是儒生,能传播儒家文化不说,还能帮忙干活啊! “恩师之策,利在千秋,弟子,佩服之至!” 在来的路上,王守仁便了解了黄土制,故,走到宁远跟前处,直接叩拜下去。 后面,一百多身着儒衫的弟子,也纷纷跟着扣下:“见过师祖!” 宁远被这场面镇住了。 不知不觉间,竟是有了这么多徒子徒孙啊! 老王……开始弘道了啊! “好,好,好,快起来!” 宁远忙道,跟着吩咐左右:“摆酒,要快。” 不多时酒菜上来。 一杯酒过后,宁远低声道:“伯安可曾回京?” 这老小子一路传道,自南赣汀漳一带返回,慢慢吞吞。 王守仁有些尴尬道:“方到霸州,接到恩师书信,便匆忙赶来。” 宁远点头。 也就是说,还没有回京,还没得到朝廷的奖赏。 想了想,宁远严肃道:“伯安啊,为师,此番要交给你一个重任。” 跟着便将建黄册、丈量土地,均分土地简单描述一番。 “恩师放心,弟子定竭尽全力!”王守仁说道。 “好,好,好。” 宁远终于松了口气。 紧跟着,在斗地主的大势之下,黄土制,以极快的速度推行开来。 北江府这边,收到查抄的银子,也越来越多,突破了千万两! 宁远便写了一份奏报,传送京城。 也是这时,京城。 弘治皇帝回来了。 自开始亲征米鲁,到得此刻收复安南,来回一个多月,却宛如一两年那般漫长。 偌大京城倒是没什么变化,可走了这一圈之后,弘治皇帝却见识到了许多新鲜事物。 “看来,日后若是有机会,亲征一番倒也不错!” 弘治皇帝感慨着。 而后,面对出城迎驾的百官,他下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个行令:“朕车马劳顿,甚是疲惫,今日不议政事,百官休沐!” 简而言之,放假! 百官自是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退却。 回到后宫,弘治皇帝与太子朱厚照对饮,倒也没提及什么大事,只是随意敷衍了一句:“明日上早朝。” 朱厚照应下。 不多时,朱秀荣赶了过来。 月余不见,朱秀荣的肚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弘治皇帝见了,面色却是有些古怪,缓了缓道:“秀荣啊,此一番收复安南,驸马他劳苦功高啊,甚至不惜……为国捐躯!其衷心,日月可鉴!” 朱秀荣吓了一大跳。 为国捐躯? 难不成…… 唰的一下,她的泪珠子流落下来,泣声道:“父皇,他……他……难道……” 朱厚照也急了:“父皇,老宁他没了?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略微有些尴尬。 没办法,若不是那臭小子再三提及,他也不会说这档子事。 可既然说了,那就只能多说一些。 “嗯……驸马他……安然无事……只是为国捐躯了,就这样,不要多问,不可多问。” 弘治皇帝敷衍了一嘴,转而道:“好了,今日不提政事,朕啊,只想放松一番。” 只一想到明日的朝政,弘治皇帝便有些……期待! 不出意外,满朝的文武都会疯狂的指责他这位君王。 但,他早已准备好了! 收安南,治安南这两个大问题,不在话下。 一夜无话,转来翌日。 十一月的京城,已是大雪封天。 弘治皇帝忽而早早起床,竟有些不适应。 “竟是有些怀念行军打仗的日子。”弘治皇帝笑着。 打仗的时候,想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起来啊。 现在回来朝堂,便要早早起来早朝了。 一番准备之后,弘治皇帝准备早朝。 专属于这朝堂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第628章 逼宫 奉天殿。 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眼见百官先后而入,感慨万千。 不用想,今日早朝最大的事,定是收复安南。 异位而处,假若将他换成是太子,在外行军打仗,突然收复安南,他怕也会是忧心忡忡,担忧不已。 因为,在百官看来,安南不能打,更不能收复。 这与他一路所行,截然相反。 也正因知道百官要说什么,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才……十分轻松。 见礼之后,百官平身。 然后……一阵安静。 关于安南的事情,太大了,一般人倒是不敢开这个头。 最终,大学士刘健踏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将大军撤出……交趾,放任其自流。” 其余人当即跟着开口,表示附议。 弘治皇帝轻轻笑着。 来了! 这是说安南的治理的问题。 看似没有否认他这个皇帝的对错,却是在悄然间将他此行给否定了。 百官同时上荐,声动奉天殿。 换作以往,面对这等阵势,哪怕他是君王,也要虚心接受。 但此刻,他风轻云淡一般:“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下侧的李东阳跟着开口:“陛下,交趾易打难治,这是古来自有的问题,如文皇帝之时,因为交趾的治理问题,不知靡费多少银两,最终只得撤兵……” 言语之间,提及了许多治理的弊端。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朕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李东阳:“……” 感觉好像他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这也同时反应出这位皇帝陛下治理交趾的决心,不顾百官劝阻,一意孤行,独断专行。 后侧的谢迁暗自摇头,不由得一声叹息。 他们尚且没有提及陛下私自攻打安南之事,只是教陛下撤兵,可陛下浑然不当一回事。 那交趾,岂是容易治理的,? 叛乱不断,朝廷便要在其间不断平叛,掏银子。 如此,极容易将库府掏空的啊! 而当下,只要将大军撤出来,便可避免财政的危机,避免一场灾难,可陛下,却是不听劝阻。 深深沉了口气,谢迁上前一步,缓缓跪地:“启禀陛下,臣,老矣,请乞骸骨。” 跟着,百官皆是纷纷跪下,异口同声的表示要致仕。 朝廷百官,保证朝政的根本存在,却是同时不干了。 逼宫! 弘治皇帝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百官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担心因为交趾的问题,拖垮朝政。 心是好心,却未必能办成好事。 “都起来吧。” 他平静道:“朕这里有个问题,不知哪位爱卿能够答出来,若答的出来,朕倒可开恩,允其致仕的请求。” 答问题? 百官费解着,却是不肯站起来。 弘治皇帝见状,便直接道:“先前,太子问过朕一个问题,当时,朕也未曾给出答案,交趾一行,倒是教朕明白许多道理,倒也能作答一二,这问题便是,何以历朝历代中没有任何一个国祚超过三百年呢?” 下侧,太子朱厚照眼睛一亮。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 当太子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如他,当朝就只有这么一个太子,等到皇帝大行之后,他就自然而然的登上宝座,自己当了皇帝老子。 有意思吗? 很是无聊啊。 于是闲来无事他就会想一些古怪的问题。 就如这三百年国祚的问题,哪个开国皇帝不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能永远的绵延下去呢?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活过三百年。 当然,如果宽松一些,南北宋加起来倒是有三百二十多年,但只是特例。 所以他就在为自己、或者是子孙思考这个问题,再试图解决。 但奈何这问题太大,到的此刻,也只隐隐感觉到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总也想不出来。 那么,现在,皇帝陛下,能给出答案吗? 下侧,百官闻言,皆是有点懵。 这问题来的太突然了,教人一时间想也不透。 “几千年,悠悠而来,这其中,一共出现过多少王朝。” “可这些朝代,却是先后更替、灭亡了。” “诸位爱卿,朕自知尔等言辞是为这江山着想。” “与其纠结于交趾的问题,倒不如来想一想这个大问题,想通透了,便可尽力的避免战乱纷争,更好的保我大明江山延续下去啊,退朝吧。” 说罢,弘治皇帝起身离开。 大殿寂静了许久,百官面面相觑,这才先后起身,退离了出去。 感觉,很奇怪。 此一番,明明是他们上荐皇帝陛下的,结果……陛下却是冷不丁的抛出一个问题,教大家伙来思考。 三位阁老回到内阁之中,沉默了许久,刘健忽而叹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啊。” 以史为镜! 李东阳和谢迁也开始思考起来。 若说引经据典,他们当然可以信手拈来,但面对这么个大问题,却是想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个朝代的灭亡,有着许多原因,如君王残暴,藩镇割据、朋党之争、宦官专权,异族侵入等等。 可看陛下的意思,显然有着更确切的答案。 会是什么呢? 不多时,弘治皇帝带着朱厚照赶至内阁。 “三位师傅不必多礼。” 弘治皇帝笑着坐下,旋即道:“土地兼并。” 却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闻言,三位阁老沉思起来。 越想,越是觉得这土地兼并的可怕之处,乃至于头皮发麻。 就如前面几次的叛乱,可能,其中真正的原因,就是百姓们没有地种啊! “对,太对了!” “就是这个,土地兼并!” “孤先前还曾考虑过,是不是与商业有关,毕竟宋朝注重商业,故在其治下是三百余年中,叛乱极少发生。” “孤也考虑过叛乱的百姓,原以为只是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可在这背后,真正的根源是他们没有地可以种啊!” “试看王朝更替,百姓们揭竿而起之时,是大多数的地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百姓们才会活不下去啊!” 朱厚照十分的兴奋,吐豆子一般。 三位阁老听了,自是越来越明白其中的关键。 然后问题又来了,即便知晓了,又怎样呢? 难不成,要将天下的土地收回来,再行分给百姓? “朕命驸马将交趾所有地收回,平均租给百姓。”弘治皇帝沉声道。 轰! 三位阁老顿时一震。 这是一个疯狂且恐怖的计划! 第629章 疯狂的尝试 三位阁老活了几十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浪。 可这一日,不,这短短不足半刻钟内,却是听到了他们一生中听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堪比王朝灭亡。 收回土地! 租给百姓! 简单八个字,震的他们心惊肉跳。 缓和了许久,刘健忙道:“陛下,这……怕是行不通吧?交趾百姓……岂会将地老实的交出来啊?” “是啊,陛下,此一刻,他们种的好好的,朝廷强行收回,只会引起暴乱。” “交趾暴乱,极容易骚乱云贵广一带,与朝廷而言,也是十足的麻烦。” 三位阁老先后开口,着实惊心。 这事,史上都没有过。 一般而言,即便是王朝更替,对于这诸多土地,也少有涉足。 因为那诸多乡绅掌控了许多钱粮,一旦对这些人动手,会引起其余乡绅的强力抵抗,造成不必要的叛乱。 “朕也是深知其中之艰难,但此事,却是势在必行。” 弘治皇帝道:“一旦交趾行得通,为了这江山社稷,即便不收回土地,也要强力制止土地的兼并。” 三位阁老默然。 这是一次……相当大胆的尝试。 如果这个办法能有效的治理交趾,朝廷这边才能亡羊补牢! 皇帝陛下,抛却了对错,为了大明延续的大计,在交趾那边,将进行了一次疯狂的测试。 且不管治理如何,一切为了大明江山! 如此一来,这所谓治理交趾靡费银两,也就不重要了。 无论什么事情,再重,重得过这江山吗? 只是…… 刘健一声叹息道:“陛下,若交趾四方叛乱,这平叛……又不知要多少银子。”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肉疼。 但没办法。 土地兼并,太可怕了。 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啊,尤其是宁远那番话,至今为止还令他触目惊心。 所以,不管宁远用什么办法收回土地,他这边都强力的支持,哪怕短暂的违背百官的意愿。 很快,就在当日,土地兼并这个答案在朝堂之间,传的沸沸扬扬。 诸多大员,惊悚交加,再也不敢提及撤军交趾之事。 还有便是,这黄土制的计划,主要收的地,是乡绅的,而朝廷诸多大员,哪一个身后没有个几百、数千亩地,万一陛下当真要对诸多乡绅下手,那才是真正的天倾! 无数人吓的瑟瑟发抖。 事情,越闹越大,越来越可怕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治理交趾的问题,是关乎整个大明的超级大事! 唯有一人,在得知消息之后,没多久就跑到了内阁。 “陛下,这……使不得啊,户部这边,实在没有银子了。” “交趾那边仍旧有二十余万大军,这要是打个三年五年,朝廷都要被这事拖垮啊。”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户部尚书周经扑在地上,一阵诉苦痛哭。 三位阁老也是肉疼不已。 这事……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可也……实在耗费银子。 也不知那宁远在交趾那边如何收回土地,但显而易见的是,一定会遇到强大的阻力。 这阻力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涉及到交趾的数百万人。 一旦这数百万人联合起来,莫说宁远带领的二十余万大军了,朝廷这边说不得还要再增派数十万人。 打来打去,打的……是银子啊! 所以这周经说的,是十分有道理的。 “这……说不得驸马有其他办法,将耗费将至最低吧。”弘治皇帝也是有些尴尬。 他不怕百官同时“逼宫”,唯独怕的,就是此事。 花钱啊! 虽说而今大明强盛许多,库府盈余,但真要砸进去千万两银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陛下,此番尝试虽是重要无比,但臣以为……这银子的耗费,还是要定一个限度的。” “对,陛下,不可耗费太多啊。” 三位阁老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在理。 设定一个额度,假若花完了这些银子,朝廷便从交趾撤离,不再治理。 他想了想道:“三位师傅以为,多少银子合适?” “一百万两。” 周经立刻出声,见三位阁老神色异样,忙改口道:“陛下,二百万两,可不能再多了,此一番收复交趾,算上给将士们的奖赏,已经逼近三百万了啊!” 三位阁老却是没有理会周经,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限度,不能太少。 毕竟是关乎江山大事 却又不能太多,太多朝廷也负担不起啊。 “五百万两,相对合适一些吧?”刘健出声。 李东阳和谢迁当即附议。 弘治皇帝缓缓道:“依照二十万大军的用度以及奖赏,每月八九十万两,这五百万银子,也才堪堪用上半年。” 这也就意味着,宁远必须在半年之内,完成那黄土制的改制。 交趾虽然不大,但要重建黄册、丈量土地,又要对抗可能出现的叛乱,这半年时间,太短促了。 下侧,一听要生生砸进去五百万两,周经的脸都快绿了。 户部这边近半年来倒是进了不少银子,可照这么花下去,也难承重负啊! 而就在他肉疼之际,弘治皇帝开口道:“朕自内帑再拿三百万,拢共八百万,治理交趾,只希望驸马在八个月内,能顺利改制啊!” 八百万! 周经的身躯都在颤抖,一双眼睛通红。 银子,这可都是银子啊,可不是简单的数字。 莫说其他,就说西山那边,一个工人一年的劳作,也才十二两银子,这些钱,足够几十万人劳碌一年啦! 但此刻,却是要生生砸进去,简直比丢水里还可惜。 丢水里,那还有个响啊! 交趾政策,商议完毕,弘治皇帝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封急报却突然传至。 不是捷报。 捷报,在一路上传来,会有报捷声音的,驿卒几乎是一路喊着的。 而这急报,一般情况下,一般都是出了大事! 交趾那边,出事了! 这才多久啊,陛下这边刚刚回来,交趾那边就出事了? 或者说,那繁昌侯刚刚推行黄土制,就出现了不可预测的阻力? 要是这样的话,这黄土制的尝试,可就没有半点必要了。 这般打下去,天知道要靡费多少银子。 很快,急报来到了弘治皇帝的手中。 此一刻,弘治皇帝也是暗自心惊的,甚至隐隐不想拆开这急报。 “陛下,交趾,不能再治啦!” “这黄土制刚推行就出问题,便是数千万两银子都不够。”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撤回大军!” 徐经匍匐在地上,失声痛诉。 只要不治交趾了,五百万两银子,可就省下来了。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理会,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拆开火漆,展开了那份奏报。 第630章 目瞪口呆 内阁之中,寂静极了。 谁人都知道,这份急报,分量异常的重。 足足干系到朝廷是否要继续治理交趾,干系到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弘治皇帝也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展开了奏报。 首先入眼的是宁远的马屁,什么吾皇万岁、什么文治武功等等,教人不厌其烦。 跟着,某个混账又褒奖了自己一番,说自己如何如何的辛苦,但这份辛苦是为了陛下尽忠的,尔耳。 再然后,才提及正事。 “卧·槽……” “卧·槽……” “卧·槽……” 后侧,站着的朱厚照直呼出来,眼睛瞪的老大,口中芬芳不断。 三位阁老还有周经,都看懵了。 这……怎么回事啊? 难不成交趾那边出了不可想象的大事?惊的太子殿下这般粗鲁无礼? 顿时,几个人的心,又提起了几分,十分的不安。 大计才刚刚商议完毕,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续就很麻烦啊。 周经则是深深扣在地上,痛哭道:“陛下,撤军吧,再不撤军,这户部……可就要空啦,为了天下黎民、为了苍生社稷,撤军吧。”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理会。 准确来说,此一刻,他已然定住了,乃至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是一份急报,虽不同于普通的行军打仗,但这上面的内容,却重过无数封捷报。 尤其的最后面,看到那一连串的数字,饶是以他君王的身份,都快傻眼了。 “陛下……可是……遇到了麻烦?”刘健试着问。 “这……” 弘治皇帝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干脆将奏报递给刘健。 当即,三位阁老快速扫视奏报,而后,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 假若这奏报不是宁远的亲笔书信,他们甚至会怀疑,朝廷之中出了内贼,故意谎报军情。 但既然的宁远的亲笔信,那基本就不会有大问题。 奏报所载内容,也……基本是真的。 地上,周经眼见三位阁老看过之后,也痴呆一般,自是知道,这事绝对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同时令三位阁老、皇帝陛下默然啊! 这能是小事? 当即,他筹措一番,稍作酝酿,泪珠子便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陛下……陛下啊,不能再拖了啊,朝廷,还有万千百姓,拖不起,交趾,更治不起,撤兵吧,臣……臣……求您啦!”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给萧敬使了个颜色。 萧敬便将奏报递给地上的周经。 周经本想说什么,可看到奏报,立刻收敛声音,看了起来。 莫管多大的事,看望之后才能有反驳的依据。 奏报的一开始,倒也没什么问题,臣子习惯性的拍马屁而已,但很快,他看到了真正的内容。 “黄土制,全面推行开来。” “交趾百姓、乡绅,全力配合。” “一切顺利!” “一月之内,可顺利建黄册、丈量土地。” “非如此,诸多乡绅,感念自己罪过深重,主动上交金银。” “总数量……达千万两。” “臣恳请陛下,留半数银两,建设交趾。” 周经直接看傻了。 怎么回事? 黄土制,全面推行开来了? 而且,非但没有遇到半点阻力,交趾百姓、乡绅都十分的配合? 这这这……玩笑都不敢这般开啊! 怎么可能没遇到半点阻力呢? 最过分的是,银子,千万两啊! 而今朝廷库府内的银子,也不过这个数而已,而这,却是那交趾乡绅主动上交的……主动……交银子…… 这踏么的……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完全是天方夜谭,春秋大梦! 只是,看着宁远的亲手笔迹,周经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忍不住道:“陛下……这怕不是假的吧?或者是……繁昌侯被那反叛的势力给捉拿了……” 弘治皇帝也是懵的。 要知道,黄土制的真正意图是将乡绅手里的田地收回,继而均分给所有百姓。 说的过分一些,这是自乡绅手里抢饭碗。 无论怎么看,谁的饭碗被抢,都应该反抗才是。 结果,在奏报之中,宁远却说诸多乡绅十分的配合。 配合,也就罢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诸多乡绅,还将自己的银钱,主动上交……这……简直离谱! 那可是千万两银子啊! 治理交趾非但没遇到半点阻力,没多花一分银子,反倒……得了千万两银子。 朝廷这边刚商议好耗费银两的上限八百万两……交趾那边得了千万两银子。 “三位师傅……以为如何?”弘治皇帝问。 “这……” 三位阁老也是一头水雾。 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到。 太离奇了! 那些志怪演绎都不敢这么编纂。 那么……是真的? 是真的??? 怪异了许久,刘健长长吸了口气,颤抖着胡子道:“可能……夸张了一些吧,但未必……是假的!” 周经:“……” 什么叫未必是假的? 却听刘健解释道:“主要有两点,其一可能说明黄土制进展倒是顺利……” 说到这里,刘健也是双眉不自觉挑动。 抢那交趾乡绅们的地,还顺利……这不编瞎话嘛。 顿了顿,他有道:“其二,可能是因为大军横亘,迫使诸多乡绅不得不上交财产,以破财免灾……” 他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是诸多乡绅联合起来,一起抵抗朝廷大军。 “陛下可下旨一封,叫繁昌侯将五百万两银子运送回来,若当真有银子运送,便说明此事……是真的!”谢迁说道。 “唔……”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觉得在理。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于是拟旨一封,急送交趾。 “咦?” 几日后,看着圣旨,宁远笑了出来。 陛下,还真同意了啊! 原本这一千万两银子,他准备只留下两百万两来的,日后随着通商司、海政司的涉足,无需多久,便可将整个交趾盘活。 但为了保险,他还是提出了留下五百万两银子的申请,结果,陛下同意了。 有了这些银子,交趾的建设,便一帆风顺了。 这一日,王守仁赶了回来:“恩师,北江府以北,已重新建黄册、分了地。” “不错不错。” 宁远点头。 老王以及诸多门徒,办事效率相当高啊。 不到十日的时间,便将交趾三分之一的地丈量完毕,按照这个进度,不足一月,便可轻易将整个交趾整顿完毕。 黄土制的施行,一切顺利。 唯独令宁远有些惋惜的是,在交趾南面,大概两府之地,有一个小国,叫占城。 把这个小国收下来,才能凑成完整的后世某国。 “伯安,你以为……占城如何?”宁远问。 王守仁一顿,很快会意过来,查看堪舆图之后,平静道:“恩师,弟子可在两日之内,攻下占城。” 流批流批! 宁远也是无奈。 那占城好歹是个小国,并且还是大明的小弟,特别乖的那种。 结果,老王开口便是两天。 两天,拿下一小国! 强的一批! 这悟道后的老王,太强了,以至于他这个当师傅都不敢胡乱说话。 说多错多,万一被老王给怼一通,岂不是很没面子? “咳咳……为师没想打占城。” 宁远随意解释了一嘴。 占城,不能随便打。 打安南黎朝,是因为黎朝不听话,肆意造反,且不把大明放在眼中。 可人家占城可是老实的很,乖宝宝一样,是个相当合格的小弟,怎么能轻易出兵? 就算要打,也得有个充分的理由。 而这理由,又不能胡编乱造。 所以,最起码在当下,是不能打的! 这个心结呢,也就只得忍下了。 日后再说。 可就在此时,有左右来报:“宁大人,占城使臣来访!” 嗯? 宁远侧目。 你占城的使臣不去京城见皇帝陛下,来找我一个临时的巡按使作甚? 他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下令道:“叫进来!” 很快,一名使臣来到大殿之中,噗通跪地:“下官,见过宁大人,恳请宁大人大发慈悲,收复占城。” 宁远:“……” 他有点懵。 这人,可是占城的使臣啊,竟是请他收复占城? 说白了,这个代表了占城的人,希望他将占城收为大明的领地? 怕不是有那大病吧! 哪有一个国王希望他国将自己收下的啊? 第631章 陛下何故谋反 有些事情很不可思议。 就如,好端端的,竟然有其他小国,前来表降。 饶是以宁远的见识都有点懵。 原本他以为这占城使臣前来,是为了求情,亦或是求饶,请求大明不要攻打占城。 毕竟,即便此刻在安南,还有将近二十万大军,只要一路向南,打下两府之地占城,再容易不过。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这占城使臣,竟然是求他收复占城。 神经病啊! 那占城,是想收就能收的吗? 他不由得冷笑出来:“本官看,你是占城叛徒吧,哪里有任何一个国王愿意将自己的国度交给其他人?简直笑话,拉出去!” 当即有两名护卫就要上前。 却见那使臣嗷的一下痛哭出来:“宁大人,求您啦,可快些将占城收回来吧,再不收……占城就没啦!” 宁远眉目一凛,会意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事……极可能跟他在交趾这边推行黄土制有关。 交趾这边推行黄土制,百姓们都重新分到了地,日后也不会再被乡绅阶层给欺负了。 而看到交趾百姓即将过上好日子,占城那边的百姓,说不得也羡慕至极。 光羡慕也没用啊,于是,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带头,百姓们就会揭竿而起,将占城国给推翻。 占城国被百姓给灭了,这其中,受损最大的,便是占城王室。 明明国王当的好好的,吃相的、喝辣的,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推翻自己,倒不如请求大明将占城收复,如此,诸多王室子弟最起码保住一份富贵,占城百姓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嗯,看起来很滑稽,不可思议,其中却是有着固定的根理。 主要还是黄土制惹的事。 他甚至能想象,一旦黄土制在大明其他地方传播开来,一定会引起不同程度的骚乱,越是偏远地方,越容易出事。 “得告知皇帝陛下稍作防范了。” 宁远暗自想着,再看那占城使臣,仍旧是一脸冷笑:“简直一派胡言,来人,拉出去,送回占城,就说此人是他们的内贼,由他们自己处置。” 闻言,那使臣哭的更厉害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的稀里哗啦。 宁远却是没有理会,独自思考起来。 占城的境况,他可以理解。 于此同时,他自也想顺势将占城给收回来。 但问题是,这是两国之间的关系。 大明,是上国。 讲究传统、礼仪、道德。 稀里糊涂的将占城给收复了,势必会引起极大的非议。 尤其是那占城同样是朱老爷子明文规定的不征之国之一。 而面对如此大事,他自是不敢私自做主,只得向陛下汇报。 可就在书写奏报的时候,他有些犯了难。 “占城请大明收复?” 宁远喃喃,感觉很是怪异。 这话说出去,皇帝陛下以及百官,会信吗? 说不得还会更倾向于他要出兵攻打占城吧? 哎! 果然,人太生猛了,说实话都不一定有人信。 假若他宁远是个窝囊废,这话说出去,反倒可能有人会信。 但现在……一言难尽啊! 可这奏报,终究还是要写的啊,毕竟收复占城这么大的事,同时也是他的一个心结,必须解释清楚。 于是只得照实,将事情说明,同时又提醒皇帝陛下要注意防范黄土制可能带来的隐患。 一份奏报,急速送往朝廷。 数日后,终于来到内阁。 看过了奏报之后,弘治皇帝的脸色直接变了,十分的古怪,身子也僵着。 “陛下,可是交趾那边……又出事了?”刘健忍不住问。 交趾的事情太大了,同时,前些日子宁远的那份奏报也是将他们惊的不轻。 故,此一刻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交趾,只希望不出半点问题。 在这个时候,交趾那边又来了一份急报,不用想,肯定是出大事了。 “这……”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干脆,他将奏报递给了刘健。 刘健忙是扫视一番,然后……整个人也僵住了。 再然后是李东阳、谢迁。 看过之后,几人面面相觑,许久不语。 感觉,很滑稽。 超级滑稽。 许久后,李东阳忍不住道:“陛下,这……怕不是繁昌侯要对那占城用兵吧?” 弘治皇帝暗自沉了口气。 倒不是他不相信宁远,而是这奏报……太不可思议了。 那占城派出使臣,主动请求宁远收复占城。 这……天大的玩笑也不敢这般开啊! 陛下何故谋反? 那占城国王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岂会把自己的江山随意送给大明? 而若说宁远要用兵占城……也不是没可能。 那小子做事历来神出鬼没的,说不得朝廷这边消息刚传开,那小子便带兵把占城给收了,然后再书写奏报,来个先斩后奏。 “会不会与黄土制有关?”刘健出声。 嗯?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他自是知道占城与交趾相连,而且只有大概两府之地,若那占城百姓见了交趾了黄土制,联合起来,说不得当真能将占城国给推翻了。 同时,他也想到了宁远提及的防范大明其他地方可能出现叛乱的事宜。 综合来看,那占城当真可能希望大明将其收复。 此事,可能为真! “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外传!”弘治皇帝严肃说道。 太可怕了! 稍有不慎,就会传出大明要攻打占城,十分麻烦,与上国名声有损。 内阁这边,极力的隐瞒下来,对此事,讳莫如深。 只是,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当日,占城请求大明收复的消息便在朝野之间流传开来。 “那宁远,当真瞎话连篇啊,竟妄议占城请收复。” “陛下何故谋反?” “哈哈,笑死了。” “话说,那小子怕不是要攻打占城吧?打一个安南不过瘾,顺手打占城?” 许多人议论起来。 也是这时,鸿胪寺中。 占城使臣沙步登一脸的阴沉,他命人叫来鸿胪寺卿贾斌,冷冷道:“贾大人,只希望您给咱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宁远传来奏报,竟说我占城请大明收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看,怕不是大明有意攻打占城,特散布谣言的吧?” 第632章 永远不征 鸿胪寺卿贾斌,一脸的尴尬。 消息传出的时候,他也是当做一个玩笑看待的,甚至还拿“陛下何故谋反”打趣。 可当下面对这占城使臣,也就是当今占城国王古来的王孙沙步登,他就得给一个说法。 “这……” 贾斌筹集措辞,旋即赔笑道:“沙步登大人,依老夫看啊,这……一定是那繁昌侯宁远胡说八道。” 沙步登哼了一声:“贾大人,您应该知道,我占城,一直对上国忠心耿耿,时常朝拜。” “且不管那宁远是否玩笑,我觉得,我有必要面见上国皇帝陛下,讨要个说法。” “不若就定在明日早朝吧,劳烦贾大人安排一番。” 话语,倒是十分强硬。 贾斌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跟自己没关系,顺道还能让那宁远吃瘪,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眼看着贾斌离开,沙步登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已是有细密汗水浮现而出。 他虽是使臣,可面对大明上国,却是从来不敢如此强硬。 而方才,态度之所以如此坚决,是因为他另有打算。 安南,没啦! 那宁远只是率领数万大军,一日之内便将升龙城给破了,何其的勇猛而可怕? 假若大明当真有意收复占城,占城,根本就挡不住如此强悍的兵马,只会灭国。 当然了,一般情况下,大明是不会对占城佣兵的。 他的爷爷,也就是当今占城国王,甚至被安南的大军打的四处逃窜,一路逃到大明的崖州,那个时候,大明还肯帮助过他们。 大明,是仁义之国,不会主动攻伐。 但,话虽如此,万一那宁远丧心病狂呢? 一旦占城被攻破,他这个使臣……可就没有家啦! 所以,在听到消息之后,他当即心生一计。 顺水推舟,将宁远有意攻打占城之事,给坐实了。 坐实之后,再在这大明朝堂说道一番,如此,大明为了颜面何礼仪便不会再行攻打占城了。 “我真他娘聪明!” 沙步登喃喃着,笑了出来,险些为自己抚掌叫好。 有了宁远有意攻打占城一事,他再说道一番,最少可以保证占城几十年的安宁! 这是相当难得的。 要知道,安南还在的时候,可是没少跟占城打仗,占城一度都被打没了。 能安稳几十年,已极其不容易。 暗暗计划着,沙步登期待起来。 转头来到翌日,早朝。 沙步登顺利的拜见了弘治皇帝,旋即直接道:“陛下,大明,乃是上邦,太高祖皇帝又曾将占城列为不征之国,臣想问,上国繁昌侯大人,如何妄言占城请大明收复啊,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闻言,文武百官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繁昌侯这玩笑,确实开的太过头了,看吧,把人家的使臣都给惊动了。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则是有些怪异的看着沙步登。 这占城使臣的意思,他很清楚。 要他这个皇帝陛下给一个承诺。 只是……这沙步登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当即,他也不掩饰,直接道:“你可安心,朕以列祖列宗之名做保,大明,永远不会征伐占城,后世子孙亦不得征!” 沙步登心里一喜。 要知道,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这大明,最是注重孝顺的。 尤其是对于祖宗,更是尊崇不已。 大明的皇帝陛下以祖宗的名义起誓,足以证明大明不会征伐占城。 于是他再度扣下:“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轻轻颔首。 心里默念着……但你们自己求我们收复占城的话……就会让我们很难办了啊! 也是这时,占城。 和大明一样,占城也是有早朝的。 只不过,这几日早朝的气氛,十分的怪异。 “陛下,昨日,又发现一股起义大军,约有近万人,而今正朝着王都而来。”一名阁老开口。 国王古来闻言,暗暗吸了口气。 又多了一股起义大军。 自从交趾那边传来黄土制后,这占城天下的百姓,几乎如疯了一样,四处起义造反。 到得此时,已是有十数股反叛的势力,总兵马数更是接近了十万。 要知道,整个占城也不过只有区区五六十万人啊! 而朝廷的大军,更是只有七八万。 更恐怖的是,这造反的人数在不断的增加,越来越多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掺和进来。 不出意外,朝廷大军可能连一个月都挡不住。 王庭,就要被人推翻啦。 也是这时,一名使臣匆忙走了进来,纳头便拜。 “陛下,陛下啊……” 那使臣哭诉着:“繁昌侯宁远说……臣是内贼,即便臣百般解释,也断然不信,臣……” 说着说着,开始抹鼻涕抹泪,嚎啕起来。 国王古来心底一沉。 他们,已经将姿态放的这般低了,那繁昌侯竟然还不信? 难不成,要他这个安南国王亲自去交趾恳求才行吗? “起来吧,起来吧。” 古来有些不耐烦。 这时,下侧的一名大员出列,悲痛欲绝道:“陛下……何故谋反啊!” 古来:“……” 事实上,这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支持大明收复占城。 原因很简单,谁都想保住自己的钱财。 若执意与诸多叛军对抗,只会靡费银两,到最后,朝野被推翻,他们这些人,谁都没有好下场。 恳求明军,他们可以活命,坐拥无数金银。 抗争,唯有死路一条。 此刻的诸多银两,最终都会落入叛军手中。 还有便是,叛军四起,打来打去,会死无数人的啊! “只希望那队使臣快一些,早日抵达京城。” 古来暗自想着。 而后,他直接吩咐退朝,又命人准备马车。 “几位师傅,而今大局,便要靠你们撑着了,本王要亲自去求见繁昌侯。”古来说道。 几位阁老自是会意。 当下,除了国王亲自出马,已经没有信物可以证明占城诚心请大明前来收复了。 因为国王大印……不再在了。 于是,就在当日,古来乘坐马车来到海边,又乘船,一路北上,赶至北江府。 “占城国王古来求见?” 大殿之中,宁远愣了愣。 还真来啊! 连国王都亲自赶来了,你这样……叫本官很难做人啊! 他叹了口气,道:“叫进来吧。” 很快,古来进入大殿,示以儒家礼,旋即开口道:“占城国王古来,见过繁昌侯大人!” 宁远豁然起身,高喝道:“来人,把这个冒充占城国王之人,抓起来!” 古来:“……???” 第633章 请大人救百姓于水火 唰! 转眼之间,两名护卫便将古来给抓了起来,扣在地上。 古来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刚进来,还没说两句话,就把自己给抓了? 更可怕的是,他注意到这宁远言辞之中的连个字,冒充! 这宁远,竟然认为他是冒充的! “等一下,等一下,繁昌侯大人!” 古来忙是开口:“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占城国王啊,国王啊!” 宁远一瞪眼:“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占城国王?” 古来:“……” 他愣了愣,想了半天,竟是没想到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 因为,国王大印,送去大明京城了。 没了大印,即便他带来了佐证之人,这繁昌侯仍旧未必会信他! “可是……繁昌侯大人,我当真是占城国王啊,真的,只要您去占城看看就知道了。”古来一脸哭腔道。 “你当我傻啊?” 宁远满脸不屑道:“你说你是占城国王,我还说我是占城国王呢,你信吗?你证明自己!” 他很是不讲理。 大概类似于后世的证明自己是自己一般,大多情况下,只要没了身份证件,便无法证明了。 如这占城国王,你连国王大印都没有,你说你是国王? 我不信! 信了有什么好处呢? 说白了,这占城国王的目的是什么? 请求他去收复占城? 在这两国关系中,你占城而今还是一国的存在,就算你请降,那也得等你的降表、国王大印送到京城,大明朝廷同意下来,我才能去收复你占城。 故,在投降之前,他这边是不方便去占城的。 那样算是侵占,会给大明脸上抹黑。 而这古来的目的,就是让他提前入占城,以对抗占城的四方叛军。 能去吗? 显然不能够啊! 所以,这占城国王,他也不能认,只得一口咬死古来假冒占城国王! 而听到宁远非要自己证明自己是占城国王,古来都快哭了。 他可是国王啊,不惜放下身价来求见大明的一个侯爷,竟是这般给他出难题。 关键时刻,他骤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道:“宁大人,你要我证明身份,我当然可以证明,但首先你得放了我啊。” 宁远便点了点头,左右护卫放开了古来。 古来笑了笑道:“宁大人,我的证据,就在外面,还请您移步,您看了,便知晓我的身份了。” 宁远不知这古来到底耍什么幺蛾子,却也不在意,跟了出去。 出来宫殿外,他看到了一排马车,足有十辆,有些疑惑。 “这边请!” 古来伸手示意,来到第一辆马车跟前,轻轻将遮挡的布掀开一角:“宁大人请看,这,便是我的证据。” 宁远侧头,警戒着,打眼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定了那么一下。 马车里面,竟是一片黄金,金灿灿的,直刺的宁远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非是这一车,后面,每车中皆是如此证据。” 古来笑道:“敢问宁大人,这证据,可够?” 宁远深沉着。 这马车是人坐,所以并不大,估算下来,这一车的黄金,也就万两左右。 十车,就是十万两黄金。 一两黄金大抵等于五两银子,换算下来也就是……五十万两银子。 这是一份令人很难拒绝的“身份证”啊! 宁远感慨着。 旋即仔细审视古来。 “呀……这这这……原来是国王大人,哎呀呀,方才本官眼拙,没认出来,快请快请。”宁远热情的招呼着。 二人再度回到大殿之中,对坐。 宁远泡着茶,随口道:“国王大人找上宁某,有什么事啊?” 古来认真道:“恳请繁昌侯大人收复占城,而今占城四方叛乱,贼人并起,民不聊生,正是水火之际,万请宁大人一定要出兵啊!当然,您可以放心,而今我已向上国的皇帝陛下送去了降表、大印,占城已降,只请您提前出兵几日,收复占城。” 宁远早就猜到了这古来的用意。 可闻言之后,他仍旧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国王陛下,您也应该知道,没有皇帝陛下的圣旨,我私自出兵,等同叛国吧?” 古来有点懵。 什么意思? 还不满足吗? 足足送了十万两黄金啊,还不知足? 他有些焦急道:“宁大人,您有一弟子曰王阳明,他一直在弘扬您的心学,心学之中,又提及同理之心。” “试想,假若,大明百姓因为一些事情,遭受战乱折磨,您定不会坐视不理,对吧?” “而今,占城已降,占城百姓,便是大明百姓,他们,便是遭受苦难之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言语声声,见宁远没什么反应,只得低声道:“宁大人,占城一些乡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罪大恶极,请您出兵,还大明百姓一片天!” 闻言,宁远深深的皱起眉头:“占城的乡绅,如此蛮横无理吗?” 古来忙点头:“是矣,是矣!” 宁远应了一声:“确实很过分啊,国王陛下,你知道的,本官,最少痛恨欺负百姓的人了,这样,本官派一人,率领大军,今日便出兵,救我交趾百姓于水火。” 大事,商议下来。 宁远则派人将王守仁叫了回来。 他语重心长道:“伯安呐,占城的事情听说了吧,为师心痛不已!” 王守仁古井不波的听着。 宁远继续道:“占城百姓遭受叛乱影响,乡绅还无度横行,真真是岂有此理,这样,你点一万精锐,装备好,今日向南而行,无需考虑粮草,到了占城自然会有人接应,之后,一定要狠狠的惩戒那些暴戾恣睢的乡绅,明白吗?” 王守仁想了想,道:“如交趾这般惩戒吗?” 宁远却是努头示意。 很快一名名宫女端着托盘走出来,托盘之中,是一锭锭黄金。 “这里一共是千两黄金,就当做是为师提前奖赏你的了。”宁远笑道。 “长者赐、不敢辞,多谢恩师!”王守仁说道。 宁远见王守仁没推辞,有些意外。 这老王,学坏了啊! 你得推辞一下,然后为师执意赏赐,以此显得师生情深啊! 不过看着王守仁叫来几名儒生搬走黄金,宁远还是很放心的。 老王办事,没别的,就是靠谱。 顺带着……嗯……还能背锅! 于是,就在当日,王守仁点兵一万,轻装上阵,直奔占城而去。 晚些时候,宁远赶着十多辆马车,来到一处校场。 此时,剩下的十余万大军已被派出去镇守四方了,故,此处显得格外的安静。 米鲁见了,很是诧异。 “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问。 “过来,过来。”宁远不住眨眼。 米鲁凑前,所见之下,已是瞪大眼睛,震惊不已:“这十辆车……都是……都是?” 宁远点头:“再苦不能苦孩子,不久后我可能要回去京城了,这些,一半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米鲁道:“不是贪墨的吧?” 宁远一瞪眼。 米鲁忙改口:“送的,还是那种不收都不行的,对吧?” 宁远这才哼笑一声:“你可以质疑我的财力,但不能质疑我的品行,明白?” 米鲁不住点头:“所以,好人,你的品行便是在外面养女人?” 宁远再度瞪眼,逗的米鲁咯咯笑。 “说正事,你想不想当官?回去之后,我可以向陛下申请,让你当这北江府的知府。”宁远说道。 “都可以吧。” 米鲁想了想:“只要将士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倒是不介意,当然,在咱们大明,女性当官,还是极其罕见的,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宁远应下。 这交趾虽然彻底收复,治理也没什么问题了,但真正开始挣银子的路,才刚刚开始。 让米鲁当这北江府的知府,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让米鲁掌控交趾通商司以及百善铺子在这边的生意。 农业、商业相结合,将这片的经济,彻底盘活。 如此,百姓们才会过上好日子。 大抵安排完毕,宁远这才放松下来,过上了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 另外一边,京城。 关于占城的事情,仍旧没过去,反而愈演愈烈。 尤其是在民间,“陛下何故谋反”等笑料开始流传开来。 作为使臣的沙步登听着虽是刺耳,却是相当安心。 这事,传播的越广泛,对占城越有利。 连大明的百姓都知道占城国王“谋反”的消息,大明,又怎会攻打占城呢? 可是,就在这一日,随着一份奏报的传来,沙步登,彻底傻了! “降表?” “金印?” 沙步登满眼骇然。 第634章 请降 看着眼前的降表和金印,沙步登整个人都是懵的。 什么意思? 要投降吗? 他抬起颤抖的手,拿起金印仔细看了看,是真的,没错。 降表,是祖父的笔迹,也没错。 也就是说,占城,要向大明投降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阴谋诡计,是那宁远私自攻打了占城,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他奶奶个腿的,明明说好永远不攻伐占城的,那宁远转头就取了占城,我要去见面陛下!” 沙步登宛如疯了一般,豁然起身,向外冲去。 那负责传信的使臣忙是拉住:“王孙大人,不是,不是的啊!您冷静一下,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是陛下写给您的。” “我不信!绝对不可能的!” 沙步登却是眼睛通红,不住摇头:“即便陛下给我写了书信,我也不信,一定是那宁远狗贼逼迫陛下写的,说什么我都不信!” 见状,那传信使臣极快了,焦急道:“王孙大人,太子殿下也跟着来了,再有两日就会抵达京城,派我先来是因为事态紧急,耽误不得,您冷静啊!” 听到自己老爹也来了,狂躁的沙步登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再度痴傻一般,直挺挺的。 两份国主的亲笔信,加上印金,再加上老爹亲自赶来,已然容不得他不信了。 那么,也就是说,占城,当真要投降了。 可是……大明这边,明明没有攻打占城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投降啊? 他很是费解。 这时,那使臣取出了一份书信,递了过去。 沙步登展开来看,整个人变得越发惊恐起来。 信件上面说的一清二楚,大明的确没有攻打占城,一切只因一个大明治理安南的制度,黄土制,使得占城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四处叛乱,烽火连绵,国不将国。 完了! 占城,要没了! 沙步登摊到在椅子上,失魂落魄不已。 “大人,快些吧,最好即刻面见大明皇帝陛下,献上降表、金印,以示投降,迟则……一无所有啊!”那使臣泣声道。 “这……” 沙步登摆了摆手:“容我缓一缓,缓一缓,明日面圣。” 那使臣这才闭嘴。 沙步登则是足足摊了一夜,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到早上,随同贾斌一起上朝。 见沙步登落魄的样子,贾斌关心道:“沙步登大人,您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沙步登只是摇头。 贾斌道:“可是那宁远对占城动手了?您大可放心,那宁远不敢,没有朝廷旨意,他私自行动,是为叛国。” 沙步登没有作声。 贾斌急坏了。 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能帮忙的,我这个鸿胪寺卿肯定会帮你。 可你这般憋着,我想帮也帮不上啊。 还有,你现在说出问题,还有些许时间商讨对策,等到了大殿之上,可就没时间思考了。 “沙步登兄弟,你……” 贾斌再度开口,却是被沙步登打断了。 他呆愣的摇头道:“我亲自与陛下说……” 贾斌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 他有些担忧,却也……隐隐期待着。 万一宁远那小子不知道好歹对占城用兵,这大明朝廷可就有意思了。 很快,早朝开始。 和往日差不多,一开始先商讨要事。 交趾那边大概没有问题了,接下来便是派百官去驻守。 简单商议之后,刘健出列道:“陛下,宣化那边,出现了一些个将士叛变。” 弘治皇帝一顿。 将士叛变,可是十分严重的大事。 这是保证大明安全的根本! 他皱眉道:“怎么回事啊?” 刘健道:“屯田的将士粮食被主将给霸占了,将士们一怒之下,联合起来,将那主将给杀了,向北逃了过去。”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卫所制的问题。 太高祖皇帝设下这卫所的主要原因是叫这些将士打仗之时上战场,闲暇之际则种地,自给自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所下的许多田地被主要将领占据,诸多普通的将士便没有地可种。 除此之外,又有许多贪腐的问题。 可以说,而今的卫所已然糜烂不堪,不堪大用,反而是个累赘。 但对于怎样处置这累赘,至今为止,他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这一个制度,可是足足关系到百万卫所将士啊,稍有不慎,便会出大问题。 “此事,要严行审问,不得怠慢!”弘治皇帝敷衍了一嘴,面上已是出现忧愁之色。 这时,贾斌上前道:“陛下,占城使臣沙步登求见。” 嗯?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点头道:“传进来吧。” 很快,脸色十分难看的沙步登来到殿中,噗通跪地见礼。 弘治皇帝眉目动了动,不知为何,这沉重的心情,竟轻松了许多。 凡事就怕对比。 他忧愁,可这沙步登比他更忧愁,困苦不堪,看着……就教人心情愉悦。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前几日,这沙步登还教他以祖宗的名义作保,下了一个承诺。 而当下,怕是有趣事要发生了。 “沙步登,你有何事啊?” 弘治皇帝随口道:“朕,先前向你保证过了,大明永远不征伐占城,而今,你又因何事求见?” 本欲开口的沙步登身躯一颤。 这话……宛如一记箭矢一般,直戳他的心口。 疼啊! 前几日,他还因为坐实宁远要攻打占城,得到了一个承诺而沾沾自喜。 万万没想到啊,几日过后,占城……却是主动要降。 事情的发展方向,来个大转弯。 可大事当前,他也不敢耽搁,几乎咬着牙道:“占城使臣沙步登,奉占城国王之命,请降!” 话音落下,当堂大震。 文武百官俱是愕然的看着深深扣在地上的沙步登,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投降? 投降??? 怎么回事,难道宁远那小子,当真私自出兵,攻占了占城,然后……来了这么一手? 不会吧? 那小子胆子未免太大,没有朝廷旨意,私自出兵征伐占城,陷大明于不义,简直就是死罪! 问题就在这里。 占城要投降,首先一个前提便是大明攻打占城,占城打不过,这才投降啊。 既然人家占城使臣都来投降了,便说明那宁远肯定出兵了! 百官震撼不已。 有人欢喜有人愁。 “启禀陛下,繁昌侯宁远未得朝廷旨意,肆意出兵,乃是叛乱,理当治其罪!”贾斌站了出来。 第635章 朕也是要面子的 大殿之中,百官皆是被占城突然投降的消息震住了。 不敢想象啊! 尤其是那宁远,胆子太大,私自出兵,足可判个谋逆大罪。 “陛下,宁远私自出兵,乃为一罪,私自攻打占城,陷我大明于不义,信誉全无,当诛!”贾斌再度说道。 闻言,弘治皇帝懒懒的瞥了一眼,却是没有理会。 他自是相信宁远的,没有圣旨不会胡来。 就算胡来……嗯,后面的诸多事宜也会安排妥当。 若当真攻打了占城,估摸着,这占城使臣无法送来金印以及降表。 最主要的是,看到这沙步登如丧考妣的样子,他以及三位阁老心中的猜测,怕是要应验了。 于是,他沉声一喝:“我大明,并未攻伐占城,何来投降一说啊?” 沙步登:“……” 心口再度中了一箭。 大明是没攻打占城,可是…… 他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启禀皇帝陛下,我占城内乱纷纷,已是无力抵抗,恳请上国派出大军,助占城百姓,收复占城。” 轰! 闻言,百官俱震! 这……这是主动投降,不,是请大明收复占城! 占城王室,竟是要将占城,送给大明! 白送来的! 文武百官,皆瞪着眼,满是不敢置信。 这……当真应了宁远那句话! 那占城国王,也当真应了史上极大的一个玩笑——“陛下何故谋反”! 我反我自己??? 听起来,滑稽又不敢置信。 宝座上,弘治皇帝却是哼笑出来:“你占城如何纷争战乱,关我大明什么事?” 沙步登:“……” 再度被戳一了一箭。 这一次倒是还好,已经中了两箭,逐渐的,麻木了! 他声情并茂道:“陛下啊,这占城百姓,便是大明百姓啊,占城,历来是大明固有的领地,烦请陛下受降,出兵拯救占城百姓!” 听了这话,百官都惊了! 姿态,放的太低了。 连占城是大明固有领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编瞎话也不敢这么编啊!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 人家来白送了,而且姿态还放的这么低,这占城,到底要不要收复啊? 百官开始琢磨起来。 而就在此时,宝座上的弘治皇帝开口了:“不要!” 拒绝的,很直接,也很干脆,乃至于不留情面。 跟着,他想到什么似的道:“不能因为你白送,朕便要收?朕也是要面子的啊!” 沙步登:“……” 他都懵了。 原本,他以为将姿态放的这么低,又是好声好气的,这大明的皇帝陛下会接受占城请降! 这可是请降啊! 即便在史上……都极其罕见的! 而今,他们占城放下脸面,又如此卑微,这大明……竟然不要! 不要!!! 沙步登傻眼了。 不要的话……那占城王室,以及诸多文武百官,可就要没啦,被那诸多叛乱大军给推翻,连仅有的一份富贵都保不住! 他焦急道:“陛下,陛下啊,占城百姓受困于水火……” “跟我大明有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毫不客气打断,旋即道:“退下吧,退朝!” 跟着便起身离开了。 不多时,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笑呵呵的喝起了茶。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这占城,未必不可收入交趾。” 弘治皇帝点头。 事实上,对于此事,他早与三位阁老隐晦的商议过。 而今占城太弱小了,甚至前几年还曾被安南给打亡国,最终还是在大明的帮助下,才得以复国。 对于这样的两府之地,收与不收,都可以。 但考虑到占城的位置,在那交趾南部,海岸极长,再加上占城的一些作物,如水稻,一年三熟,乃至于四熟,还是收回来比较好。 没办法,人家白送,而且还这般低三下四的请求。 大明呢,作为上国,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小弟受苦呢? 必须得帮一帮! 但问题是…… “朕,不过是挫一挫那沙步登的锐气!”弘治皇帝说道。 三位阁老会意。 前几日,那沙步登还口口声声迫使皇帝陛下立下保证,大有怀疑大明朝廷信誉之嫌。 我大明朝廷,从未有半点征伐占城的心思,你占城却怀疑我。 现在,你又反过来求我收复占城? 合着对与错都你占城说了算? 另外一边,奉天殿门前。 沙步登跪在地上,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浑然不动。 两侧的侍卫见了,也没有理会。 一直到日落西山,沙步登终于朗声开口:“占城使臣,万请皇帝陛下收复占城,还占城百姓一片天!” 然而,仍旧没有理会他。 到了深夜,天色大冷,实在坚持不住的沙步登晕厥过去。 很快有侍卫将其扶起,且告知弘治皇帝,传了御医去救治。 翌日,早朝。 沙步登在奉天殿外,再度求见。 这一次,弘治皇帝倒是十分勉强的接受了占城的收复请求,却是没有收降表以及金印。 “我大明先祖,将占城列为不征之国,大明也未对占城用一兵一卒,非降也!” 弘治皇帝说道:“传旨,命宁远率领大军助占城朝廷平叛!” 听到平叛二字,沙步登才彻底放心下来,跟着,不由得凄然一笑。 明明是很低气丢人的事情啊,竟使得自己松了口气。 另外边,交趾。 宁远准备跟米鲁多过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但万万没想到,王守仁动作太快了。 抵达占城之后,只是大军驻扎,根本没有出兵,只是宣布了一则消息,那占城的四方叛乱大军便直接投降,恭迎王师。 而且……还主动上交斗地主抢来的银两,足有百万之巨。 宁远小小的被震了下下,跟着又传信王守仁严行管控四方动静,包括海岸,以免收复占城的消息传出去。 而后,便等待起来。 “皇帝陛下……该不会不要占城吧?” 足足等了两日,见京城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宁远有些焦急。 若当真不要的话……他这边可就那么点麻烦了。 “如果朝廷旨意不下来,我们这……算不算叛乱?”米鲁问。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宁远一瞪眼:“老王心肠软,见不得占城百姓受苦,私自点兵,帮占城王平定了叛乱,占城王感激不尽,万谢大明!” 米鲁小鸡啄米般点头,却是忍不住笑着。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坏人瞪眼的样子,都觉得英俊非常啊。 到了第三日,仍旧没有朝廷的旨意传来。 宁远闲的难受,便开始捣鼓起来。 在这四季炎热的北江府,如果说什么东西最能勾起味蕾,当然是冰棍! 于是他便用硝石制了一些冰,里面混上些许奶油,水果汁,简易的冰棍就做好了。 这玩意制作虽是简单,可在四季炎热的交趾,却是十分难得解暑神器。 跟着他便将制作方法交给了百善铺子交趾负责人沈七,吩咐其制作售卖。 由于闲来无事,他自己也偶尔制作一些,自己来吃。 这时候,他正吃着,王守仁那边来了信件。 展开一看,他眉目一顿,直接站了起来。 “佛郎机人?窝巢……” 宁远暗自一震。 第636章 玉米与橡胶 宁远骤然站了起来。 而今世上,能惊动他的事情并不多,但这佛郎机人是其一。 对于佛郎机,可能在后世跟多人的记忆中,更多的是佛郎机炮,十分的厉害。 事实上,佛郎机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局限于火炮。 在其背后,是两大强盛的国度! 葡*牙、西*牙! 这两个国度的人,在大明,统称为佛郎机人。 在这1500年左右,欧洲那边已经开始了大航海时代,其中的著名人物包括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等。 大航海时代中,人们逐渐认识这个世界之宽广,然后以佛郎机人为代表,开始了……殖民统治。 而在其中,对于大明影响极大的,便是两种作物,在未来,养活了无数人口。 土豆,玉米! 当下,土豆倒是有了,可玉米还没来啊! 于是他便一直关注这佛郎机人,包括诸多出行的商船,也都吩咐过,注意佛郎机人,以及诸多种子作物。 现在,佛郎机人,来了! “我要南行一趟!” 宁远直接道:“在此期间,如果朝廷的人到来,你将这些事情告知他们。” 跟着他便说了一些治理以及民生方面的问题。 例如,修路。 为了保证此地的长治久安,必须将道路修起来,甚至还要修一条贯通大明南北的高速路。 还有民生方面,主要是鼓励百姓们种植各种作物,尤其是水果类。 热带的水果,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在冬日,在北方,如果能吃上一些新鲜的水果,简直就是享受。 还有甘蔗,也要多多种植。 反正这交趾大山多的是,除了可更重的田地,山上也能种各种作物。 如此便能为交趾百姓带来一定的额外收入。 “南边,出事了吗?”米鲁问。 “没出事,但我必须立刻赶过去!” 宁远说了一嘴,便出门准备了。 他带上数百人,沿着海岸,快速行进,最终来到了原占城的最南边。 “恩师!”王守仁早已等候多时。 “怎么回事?”宁远问。 “是这样的,恩师命弟子严守占城,以防走漏消息。” “弟子,在无意之中发现了那佛郎机人,便将他们扣留了。” “出乎意料的,那佛郎机人还能说一口汉话。” “他们的带头人说无意侵入,只是为了在此地补给,准备再向前行进,进入大明!” “那佛郎机人还说,因为莽撞的原因,愿意献上金坷垃,以示诚意!” 王守仁说道。 宁远微微皱眉。 金坷垃? 这玩意……似乎有些耳熟啊。 他随口道:“东西呢?” 王守仁便自袖口掏出几颗黄色的颗粒。 宁远见了,眼睛一定。 玉米! 竟然真有玉米! 又一高产作物,出现了! 要知道,这玉米的产量,丝毫不逊色与土豆啊,而且还有许多的吃法! “他们的船队呢?走!”宁远直接开口。 半点不客气! 什么献礼? 敢侵入我大明,那便做好死亡的准备吧! 宁远很生气! 且不说如何处置那些佛郎机人,先把他们的船队抄了再说! 很快,一行人来到海边,见到了十数艘大船。 宁远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直接上了头船,开始检查起来。 头船的物品并不多,主要是战斗器械,没什么用。 继续检查,终于,在第三船,他发现了大量的“金坷垃”! 这玉米,非是一粒粒的,而是一穗穗,足有半船。 王守仁见了,也是瞪大眼,一阵愤然:“这佛郎机人,竟这般可恶?明明有着如此巨量的金坷垃,竟只给我我等区区三五粒?” 他气坏了。 那一只……金坷垃棒上面,就有着数百粒金坷垃! 这船上,可是有着数千棒金坷垃啊! 那佛郎机人竟然敢将此物称之为神物?还献礼? 感觉就像你有数百、数千万的财富,在别人的地盘,拿出几文钱,且称之为献礼一般。 可恶啊! “抄了!” 宁远半点不客气。 无论是土豆还是玉米,培育都需要一定的过程。 有了这么多的原种子,培育起来,可节省许多时间。 继续搜查,倒是没什么发现。 可就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中一名将士不小心打翻了一个不戴,跟着便有许多小珠子逛逛当当掉落出来。 宁远本没在意,可仔细一看,这珠子竟如鹌鹑蛋一般大小,颜色也极其相近,立刻捡了一颗查看。 “这是……” 他猛的吸了口气,眼中喜色连连。 橡胶树籽! 橡胶树的种子啊! 有了橡胶,就可以造各种东西了,最直接的便是轮胎。 其余的,包括但不限于橡胶鞋、安全*……嗯,这玩意暂时没什么用。 还有便是,这橡胶的密封性极强,可解决许多问题,日后,用不多久,他甚至可以以物理学为基础,继而研发一种钢铁巨兽。 “收了收了!” 宁远惊喜连连:“顺带着,再查一遍,凡有这等鹌鹑蛋,全部收了!” 最终,查货半船玉米棒,数百颗橡胶树种子。 “可以了,放人吧,爱哪儿哪儿去,不用理会那些佛郎机人。”宁远很是开心。 赚大发了! 无论是橡胶还是玉米,都是而今大明的必需品啊! 只要操作得当,养活无数百姓的同时,还能攫取无数的银两。 试想,有一日,粮食多到吃不完,那个时候,就可以出口了。 “恩师,这些人要去大明京师……可能会泄露我等收复占城的消息。”王守仁提醒道。 “泄露就泄露,有了这些收获,掉脑袋的大罪都可活命!” 宁远满不在意。 这可是涉及几千万人口粮以及银子的事情。 就算他宁远私自出兵,有叛乱之嫌,也会安然无恙。 不多时,佛郎机人利马等人被放了出来。 区区几颗金坷垃就解决了问题,令得船队众人很是开心。 “利马大人,这占城之人也太好糊弄了吧?若是他们知道这金坷垃并不值钱,我等有半船,怕不是要吓死!”一人说道。 带头的利马却是满脸严肃:“这话,到了那大明,万万不可再说,毕竟我等的诸多金坷垃,都是准备送给大明的!” 跟着,一行人补给过后,准备出发。 可就在此时,后面的几船之中爆发出阵阵惊呼声。 “金坷垃,没啦,所有的,没有啦!” “我的神石也没啦!” 许多人大惊失色。 利马却是浑然不在意:“占城人没有将我等火铳、火炮抢走,已然很够意思了,走吧,去大明!” 他很清楚,这占城,乃是大明的藩属国。 即便金坷垃与神石没了,到了大明,那大明朝廷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朝贡物品要回来。 “世人都说,在这东方,有一只龙。” “今日,就让我利马,来看一看这只聚龙。” 第637章 北上回京 宁远一路北上,回到了北江府。 此一行耗时三四日,收获却是价值百万。 玉米种子就不用说了,日后可为大明百姓增加一种吃食,产量又极其恐怖,可养活许多人口。 人口数量,可是衡量一个盛世的重要指标。 至于橡胶,更是革-命性的利器,用途太多太广了,能为出行提供许多便利。 总的而言,这收获,百万都说少了。 “你来看看,这两样种子,能种不。”宁远叫来了刘正年。 “咦……此二物倒是怪异。” 刘正年皱着眉,拿起一个橡胶树种子,盯着看了半天,试着道:“公子,您确定这玩意不是鹌鹑蛋?” 宁远哼笑:“蛋你大爷,这两样东西,都是种子,可以种出来作物的,你可有信心种出来?” “种子啊,那就简单了。” 刘正年信心满满:“公子,莫说别的,单论种地,这大明,没几个比我更在行,只要将这些种子分为不同的组,在不同的环境下种植,包括温度、是否喜光、是否喜水、以及对土质的要求,最终对照下来,便可发现最优质的种植方式。” 宁远点头。 这刘正年倒是找到了窍门,分组对照法啊,后世化学实验经常用的方法。 以这种方法不断实验,当然可以找出某种作物最喜爱的生长环境。 很好,很奈斯! “行,那我就将这些种子交给你了,要是种不好,狗头铡伺候。”宁远起身离开。 也是这一日,一封圣旨,终于传来。 宁远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皇帝陛下以及朝廷愿意收复占城,要不然他这边可就有点麻烦了。 收都给收回来了,你说不要? 那占城恐怕又要乱套了。 再说了,朝廷若不同意,自占城收来的百万两银子也无处安放啊。 放哪里? 放自己腰包? 总之,担心的事情没发生,便是好事。 而得到消息的占成国王古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王守仁收复占城后,他便带上所有家产一路向北,来到了这北江府,准备在此安家。 “谢谢,多谢宁大人,谢皇帝陛下,吾皇万岁!”古来感激不已。 而今,终于算是安全了。 非但是他,原占城的百官也都纷纷带着家产、家眷向北而行,在不同的地方扎根下来。 大家伙保住了财产,而原占城百姓也如愿以偿的并入交趾,获得了同样的黄土制的待遇。 皆大欢喜。 “谢我?就免了吧。”宁远随口说道。 古来愣了愣,旋即眉毛一抖。 这小子……真黑心啊,还想要钱? 他暗叹了口气,只得赔笑道:“宁大人放心,草民家里还有些许字画,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晚些时候命人送来与您掌掌眼。” 宁远也笑了:“破费了啊。” 古来不住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很清楚,有钱,首先得有命花。 先前,朝堂之上倒也有人提议学着先前那般转移王庭至大明的崖州,日后再图谋复辟。 但那样显然是不可行的。 之前王庭跑路,是因为安南的攻打,这一次,则是占城内部的事情。 一旦占城百姓推翻朝廷,极容易向大明请命承认合法性,届时,就算他们有钱,也未必有命花。 而现在,他也是大明的百姓,受律法保护,谁敢乱动他? 故,宁远冒着危险提前收复占城,使得他真正意义上保住了家业,再送些许钱财也理所当然。 又过了两日,通商司、海政司的人终于赶了过来。 拖拖拉拉,足有数百人。 “恩师!” “恩师!” 唐寅和徐经先后见礼,激动不已。 错别一个月多,再次见面,这大明的气象已是更新。 晚些时候,原占城彻底并入大明交趾,王守仁也就赶了回来。 师兄弟三人数个月不见,当然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 又因三人在不同方面已各自有了建树,自也少不得吹捧的环节。 而后,宁远叫来了米鲁。 “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的……嗯……小师娘,叫米鲁。”宁远说道。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惊呆了。 这……恩师……神了啊! 据说这米鲁可是叛乱头子,作用十多万大军啊。 这等刚烈且强大的女子,竟是被恩师给……降服了! “师娘好!”三人异口同声。 米鲁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啊,一时间有些慌乱,命人准备了几盘黄金拿了上来,分与三人:“收着,就当是师娘的……见面礼。” 三人忙是收下。 这位小师娘的话虽不多,可却相当的大气。 又喝了一会,宁远便与米鲁去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少见的早起,再度叫来三人,开始吩咐起来。 “交趾,百废待兴,有许多事要做。” “海政司要尽快完善起来,尽快训练水兵,以防外敌侵入。” “通商司这边,可自物产方面下手,源源不断的运送货物至北方。” “除此之外,便是基础建设了,医疗、教育,这是保证百姓安居乐业的重点,你等可先行尝试。” “最后,便是那余下的十万大军了。” “看他们的意愿,愿意留下的,拆分开来,混入京营大军。” “若要离开,可正常与交趾百姓共同分地。” 宁远说了许多。 尤其是先前答应过米鲁要给叛乱的将士们好生活,说到,自然要做到。 一切处置完毕,这交趾,也大概算是稳定下来,接下来便是细节化的安排了,需要朝廷派来的大员上任之后方可因地制宜的施行。 “恩师准备启程回京吗?”王守仁问。 “嗯,出来快两个月了,得回去看看。”宁远说道。 年关将近,他也想回去过个安稳年。 至于王守仁几人,可能就要辛苦一些了。 跟着,准备了两日之后,宁远乘船,一路向北,启程回京! 他选择了走水路,经由广西珠江水系网,至湖南,再上高速公路直至京城,至少可节省两日的通行时间。 这便体现出水路的重要性。 快! 便捷! 在后世,长三角、珠三角的经济发达除了港口众多,还有一大原因便是水系网繁多,货运方便。 “那么,继续开凿运河?”宁远喃喃着。 这可是一个极大的工程,要动用无数的人力物力,没看那隋朝为了开凿运河,国都亡了。 工程虽大,但这其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堪称利在千秋。 水网交纵连横,行动便利,可大大提高一方经济的活跃度。 再者便是,拓宽运河可使得更大的船只通过,也会为行军打仗提供便利。 就如皇帝陛下上次回京,由于将士们太多,对船只要求也多,首先战船就得足够大。 而船大了,在一些狭窄的水路便无法通行。 “是个大事啊,得谨慎再谨慎。” 宁远叹息,旋即又发现一个问题。 此一番,他可是自北江府带了五万两金子回来,为了安全起见,足足带了近千京营精锐。 以后随着经济快速流转,势必会不断的转送银子,这安保就又是一个问题。 仅靠而今那点官军护送,完全不够。 “负责运送银两的官军数量不够啊……嗯,又是一个大事。” 宁远笑着,隐隐间却是有些期待。 他有一个大计划。 第638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坐船的日子是无聊的。 珠江支流的水速并不快,平均一个时辰也就能行个三四十里路。 闲来无事,宁远又开始捣鼓起来。 而今数学、化学已逐渐普及开来,唯独物理,反响平平,如一潭死水。 要打破这种现状,那就需要新的事物来刺激市场。 所以,在经由广西之时,他命人砍了许多木头,又找了一套木工工具,当起了匠人。 一直走了五六天,船队终于自北江府抵达了湖南地界。 众人下船,开始准备马车上高速。 宁远则找了个火窑,利用细沙脱模,炼制模型。 由于精准度极难掌控,为了节省时间,他将各个零部件足足放大了一倍,如此便可忽略一定的精度,且保障可用性。 足足在湖南这边忙了三四日,终于是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物件组装完毕,跟着又蒙上了一层布,放在马车之上,一行人继续沿着高速公路,继续向北。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宁远骑在马车之上,却是有些激动:“我宁远想装的叉,没人能拦住!我说的!” 也是这时,京城。 年关将近,京城这边也是忙络起来。 各种账目要核算,还要为明年做出一定的规划打算。 户部这边实在算不过来,干脆请了一心钻研数学的王文素,又让王文素教了简便的计算方法,跟着便疯狂计算起来。 户部忙,其余几部也忙。 尤其是兵部这边,接连受到四方传来的消息,南方的一些穷苦地方,发生了数起不大不小的叛乱。 “皆与黄土制有关吗?” 内阁之中,弘治皇帝面色沉了下去。 问题的严重性,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这态势,来的太快了。 交趾那边还未曾彻底实施黄土制,大明南方的一些地方便发生了叛乱,可想而知,随着消息的流传,北方这边也会不断发生叛乱。 届时,这大明,怕不是要天下大乱啊! “陛下,这黄土制固然可治理交趾,可其弊端也是十分明显的。” “同样身为大明子民,何以交趾百姓便可重新分得土地,其余地方照旧?” “这是极其的不公,百姓们,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兵部尚书马文升焦急的说道。 一侧的三位阁老缄默着。 事实上,随着黄土制的提出,土地兼并问题的暴露,百姓以为不公、继而产生民怨,是可以预见的。 可是,朝廷这边想了许久,也没相出更好的对策。 整个大明全部推行黄土制? 怕不是还没等推行,这朝廷就乱套了。 这偌大朝堂,文武百官,又有多少背后没有乡绅阶层? 动了乡绅,便等于是动了大明的政-治根基。 而既然不能动乡绅,又要满足百姓索要的公平,简直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两件事本就是对立的! “陛下啊,繁昌侯宁远提出此法,其心可诛啊,他这是要大明江山彻底乱套。”马文升说道。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还有便是,这朝堂之间,未必只有马文升一个人这般想,极可能是一股恐怖的大势! 他当即严声道:“驸马推行黄土制,极其成功,将交趾治理的一派祥和,故,此法可行,乃是安天下之大计,关于此事,不得再提!” 他十分严肃,乃至于有些霸道。 马文升便不敢再说,老实退下。 弘治皇帝望着窗外,阵阵雪花飘落,他的心底也是有些微凉:“一些人,开始慌了啊。” 又岂止是一些人? “陛下,此事理应尽快处置啊!”刘健说道。 要早些拿出解决办法,若不然,纷乱只会越来越多。 “再等上两日吧。”弘治皇帝叹息。 他与几位阁老倒是商议出一些对策,但总觉得还有欠缺。 恰好,南边传来消息,宁远那小子两日之后即将抵达京城,或可问问那小子有没有奇招妙招。 难题是那小子搞出来的,总应有些应对措施吧? 终于,两日过去,朝堂之间表面上看起来和睦,实则已是风雨一片。 没人敢提及土地兼并是错的,因为这些年来的诸多事实证据摆在哪里,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可整个大明彻底推行黄土制,那也是万万不行的啊! 这一日,弘治皇帝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外面虽是飘着些许雪花,却仍旧率领百官赶至南门,亲自迎接宁远。 “还有多远?”弘治皇帝问。 “十里左右。”萧敬回应。 “好,那便等着。” 弘治皇帝亲自带头等了起来。 十里路,急行倒是用不上多大一会,可听说宁远那小子还带了货物,故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说不得要等上小半个时辰了。 而想到要等上许久,一些人便暗自叫苦。 这天,有点冷啊。 北风刮裹着,尤其在这城门处,形成一股漩涡,就更冷了。 这边弘治皇帝率领百官亲迎宁远,四周的百姓见了,也纷纷出城,看热闹一般,叽叽喳喳的聊着。 “怎么回事啊?这么大阵仗?陛下亲迎?” “听说是繁昌侯大人回来了,刚收复了交趾。” “呀,繁昌侯大人啊,数月不见,竟是有些想念!” 言语声声,四周的禁卫却是没有理会。 “快看,来了,来了!”百姓们激动起来。 但见远处出现了一队小黑点,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缓缓放大。 弘治皇帝身侧,朱厚照也是有些按捺不住,笑道:“虽是不能亲自出征,可每次老宁回来都能带回有趣的事,想来这一次,他的行程也十分的精彩,本宫倒是迫不及待了。” 远处,小黑点越来越大,出现了一队人马的轮廓,再度接近。 不多时,人马来到了前方百丈处。 如此近的距离,已然可以清楚的看清最前面带队宁远的身形了。 只是,在众人的期待中,那宁远……好像是,停顿下来。 “怎么回事?” “陛下亲迎,那宁远不催马快速前来也就罢了,还……停了?”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如此怠慢陛下,真是岂有此理。” 文武百官中,有人小声念叨起来。 百丈外。 宁远确实停下,直接下了马,转而来到后面的第一个马车旁边。 “来两个人,将这布掀开!”宁远下令。 周围的一些将士也是新奇。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马车上的物品一直都是盖着的,神神秘秘,会是什么东西呢? 很快,几名将士联手,简单将布上面的落雪打扫一番,缓缓掀开了黑布,车上之物也一点点的浮现众人眼中。 “出现了,咦……竟然是轮子?” “是车嘛?如此小的车,而且看那轮子似乎很窄啊,根本禁不起压吧?” “咦……这是什么?好像两个马镫。” “窝巢……两轮,两个轮子!” 第639章 本宫要飞了 “这这这……什么东西啊。” “只有两个轮子,立得住吗?” “这……这玩意该不会用来蹬的吧?” “放屁,只有两个轮子,怎么蹬啊,人上去就倒了。” 周围的将士都惊呆了。 正常的……车,即便有两个轮子,那也是并排的,再将一端套在牲畜的身上,便可保证不倒。 可车这,两个轮子一前一后,怎么坐? 推着吗? 靠人力来推的车? 若如此的话,还不如扛着了。 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 在众人注视之下,宁远双臂用力,将自行车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没错,就是自行车。 跟后世自行车不同的是,这车整体基本都是用木头制作的,包括轮圈,也是木头的。 为了减少摩擦力,宁远又在车轮上安装了厚厚的兽皮,顺道还能减震。 前后轴承、链条倒是铁的,只不过相较于后世的大小,足足扩增了一倍,这使得整体的车重达到了六七十斤。 没办法,赶时间,凑合用一下吧。 即便以他的手艺,要达到后世的精准度,造这一辆车,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自行车,看起来很粗犷,但该有的零部件,却是不少。 包括刹车。 在左侧车把的下面有着一个木扳手,用动物的大筋牵连到后车轮,扳动刹车扳手,后车轮的一块包裹着兽皮的木头便会接近轮子,继而强力摩擦制动。 “哗啦啦!” 随着自行车的推动,后面的珠子出现较大的响声,但左右的两侧的脚蹬,却是不动。 来到前面,宁远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呐喊着。 “来吧,大明,来,见证这个物理的奇迹时刻吧!”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宁远迈起右腿,坐在了自行车上面,双脚点地。 “宁大人……要做什么?” “是要双脚离开地面,在蹬上那脚蹬?” “不是吧?那样一定会摔倒啊!” “快看,动了,宁大人动了。” “一脚离开了地面,蹬在脚蹬上了。” “踩了下去,车动了……窝巢,左脚离开了地面。” “窝巢,两只脚都离开啦,都踩着那脚蹬。” “没倒,竟然没有倒,向前走去了,而且,速度好像还很快。” 后面,诸多将士看的目瞪口呆。 实在是因为这玩意超出常理。 明明只有两个轮子立在地面,人骑在上面,竟不倒! 没有道理啊! 天空飘着小雪花,宁远迎着并不大的被风,双脚轻松踩着自行车,神情焕发而澎湃。 “咯噔噔。” 木质轮子压在水泥路面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行进速度却是极快的,少也有正常走路的三倍。 区区百丈距离,转眼之间,就只剩下六七十丈。 然后,南门外的弘治皇帝与文武百官这才看清宁远踩踏之物。 好像……只有两个轮子。 一前一后……人踩着,竟轻而易举的向前行进。 “那……是什么?” 弘治皇帝忍不住出声道。 百官皆瞠目结舌。 谁知道啊! 史上,压根就没听说这玩意,明明只有两个轮子,却不倒! 就像是人踩在极其狭窄的木头上面一样,一般没经过训练的人,肯定会左摇右摆啊。 “怕不是……戏法吧?”有人呆呆道。 两侧,前来围观的百姓也都看懵了。 “这这……是神车吗?” “只要两只脚动,车就动,还不倒。” “是啊,莫说是那么细的车轮了,就是裹脚的女子,稍有不慎碰到大风天,也会被吹倒啊!” 一众人被惊的不轻,实在是不敢想象。 很快,万众瞩目之下,宁远骑车来到了弘治皇帝前方五丈左右处,左手轻轻向下探,勾着刹车,轻轻用力,车辆速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慢,两三个呼吸后,彻底停下。 宁远一脚支着地,抬腿下车。 跟着,右脚向后探,将后轴中间处的一根木棍梯子放下,这才潇洒转身,向前数步,准备见礼。 “免了。” 弘治皇帝却是盯着后面的自行车,出声道:“驸马,这是何物啊?” 宁远笑道:“可自行之车,自行车也。” 自行?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无需牲畜牵引,倒也可以算作是自行,只是,这车有何用啊?” “骑啊。”宁远理所当然道。 “一个时辰,可行多远?”却是朱厚照问。 “大约三十里路吧。”宁远说道。 这是一个保守的数字。 能骑多远,取决于个人的体力,体力好,一路猛蹬,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干他五六十里也是轻而易举的。 “有点慢啊。” 朱厚照喃喃道:“不如马匹快,倒是这两个轮子竟也可以站立,有些意思,本宫试试。” 宁远道:“殿下,最好别试,容易摔着。” 朱厚照倔脾气也上来了:“怎地,只需你会骑,本宫便不可?” 说着,大步走了过去,撩开车梯子,学着宁远的模样,跨坐上去,左右摇摆感知一番后,双脚在地上一蹬,直接踏上了脚蹬,快速蹬了起来。 高速公路有少许积雪,朱厚照身强体壮,猛蹬之下,后轮不断的打滑,车身偏移,他忙是将身躯向另外一侧倾斜,保持住平衡,再度猛力踩踏。 跟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朱厚照一边骑,一边试着玩漂移,玩到尽兴处,甚至连刹车都用上了。 只见他车把倾斜,猛的一拉刹车,车身当即一个大转弯,掉了头,在此期间,他又靠向另外一侧,保持平衡,车身很快回正。 “窝巢,爽,太爽了!” “飞了,哈哈哈,看好,本宫要飞了!” 说着,又来一个小漂移。 宁远眼睛都看直了。 莫非,这世上当真有天才。 第一次玩自行车,竟玩的这么溜? 这……今天,应该是本公子的装叉时刻啊! 百官见朱厚照玩的如此简单利落,也是跃跃欲试,朱厚照下去后,第一个便是弘治皇帝,只可惜即便宁远在后面扶着,弘治皇帝也左摇右摆,最终只得摆手作罢。 百官尝试之后,也表示不行。 到最后,这自行车在众人心中多了个定义——神奇的玩物。 宁远见状,也是无奈。 好不容易准备装一波,原本也好好的,结果,气氛愣是被太子殿下给破坏了。 这也就导致本牛叉哄哄的自行车,不再那般神秘了。 “人参艰难啊!” 宁远压着舌头,暗自叹息。 不多时,一行人回宫,宁远则是被单独召见至养心殿。 “西南的一些地方发生了数起叛乱,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弘治皇帝严肃道:“朕问你,而今因为黄土制的问题,使得百姓生出不公之心,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宁远自也知此事干系重大,便认真琢磨起来。 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除了交趾,大明其他地方很难施行黄土制。 施行不了,那就要严行管控土地兼并的问题,同时安抚诸多佃农。 管控倒不必说,朝廷应该有诸多办法。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如何安抚诸多佃农。 “陛下,越是贫苦的地方,越容易叛乱。” 宁远缓缓道:“故,臣以为,应先安抚西南一带的佃农,他们没有地,那就需要为他们谋划一份生计。”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生计?” 第640章 水路畅,则道路通 佃农没有地,无法自产粮食。 那么,就需要通过其他的办法挣银子,继而买粮食吃。 “什么生计?是由朝廷出钱养活他们吗?”弘治皇帝问。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甚至隐隐跟三位阁老谈及过。 佃农没有粮食,除了朝廷来养活,便没有生路了。 但一番商谈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行。 因为,朝廷养不起! 别看现今朝廷强大了,库府丰盈,可要持续性养活数百万人口,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也不对。” 宁远认真道:“陛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真正能养活佃农的,还是他们自己。” “朝廷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渠道。” “通过这个渠道,教佃农们通过自己的劳作,养活自己。” 这也是他一直奉行的原则。 就如一开始开设香皂作坊,便是教流民们自己劳作,生产价值,得到回报。 这,才是真正的良性循环。 单纯的、一味的救济,迟早会坐吃山空。 弘治皇帝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如何给他们提供渠道呢?怎样做?”他问。 “当下而言……” 宁远再度斟酌一番,这才小心的将心底的一个不是特别成熟的想法说了出来:“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 这是经过一代人努力得出来的至理名言。 道理上,一定是对的。 “西南一带,山脉连绵,正常修路肯定是行不通的,但也正因山脉众多,导致水网密布,故可将水路关联起来,水路畅,则交通畅。”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琢磨了许久。 这番话,他大抵是认同的,但仍旧有些疑问:“除了西南,其余地方,这修路之法,可行否?” 宁远倒是摇摇头:“陛下,西南较为穷困,或可先行实施,若效果良好,再考虑推行至其他地方。” 原因很简单,这修路之法推广四方,是一个天大的工程。 单单是几条高速公路就扔进去数百万两银子,若要贯穿各地,显而易见,朝廷暂时没这个实力。 “可,朕再与三位阁老商议一番,不日将昭告天下。”弘治皇帝应了一声。 宁远这才倒退离开。 不出意外的,朱厚照就在不远处,此一刻,正在玩自行车。 可能这位太子殿下天赋异禀,诸多高难度动作暂时还不会,简单的漂移却顺手拈来一般。 “老宁,看好,本宫要飞了!” 说着,他猛的拉下刹车。 后轮打滑之际,身体倾斜,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一个大转弯。 “太好玩,太刺激了。”朱厚照大呼过瘾。 待得宁远走近,这才将自行车交给一名小太监,吩咐道:“交给兵仗局那边,让他们尽快仿制一辆。” 他跟着与宁远并行,道:“本宫大概明白了,这自行车,非是鸡肋,也不仅仅好玩这么简单,待得兵仗局那边仿制出来,老宁,咱俩搞个生意?” 宁远会意过来。 好家伙,这太子殿下竟是要大批量生产自行车,进行售卖。 他侧目道:“怎么分账?” 朱厚照道:“本宫出人出力,你负责售卖,占两成股,如何?” 宁远点头:“没问题。” 这自行车的生产,难度极大,他也不想操这个心,只是负责售卖便拿两成,等于白捡一般。 同时,自行车中也有着许多的物理学知识点。 兵仗局那边当真研究透了,对物理学的发展也有这一定的刺激作用。 也是这时,兵仗局衙门。 一辆自行车被推了过来,顿时引起了包括张永在内的诸多太监、工匠的围观。 “这是啥?”张永作为兵仗局的头子,一脸懵逼。 那推车的小太监解释道:“能骑走,不会倒,还能飞,太子殿下教我等仿制一辆。” 一群太监、匠人更傻眼了。 能走,倒是可以理解。 不会倒……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至于飞……怎么飞?连翅膀都没有,你告诉我能飞? 小太监见众人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忙道:“太子殿下真飞起来了,骑的特别快,唰的一下,前面的轮子就飞了,只有后面的一个轮子着地,还没倒。” 听着小太监说的玄乎又玄,一群人脑子都快瓦特了。 但既然是太子殿下吩咐仿制,那就开始搞吧。 拆是不能乱拆的,拆完之后不一定能装上去,于是一群人便围着自行车研究起来。 别的倒是不难,唯独车轴、链条、刹车,令许多人陷入了深思。 “妙啊,太妙了。” 张永赞叹不已:“想我张永造火铳、火炮,已是世间无敌手,却不想,时间竟还有如此精妙之物,此物是谁所造?” 那小太监随口道:“是驸马都尉大人带回来的。” 张永当即眼冒亮光:“果然,哈哈哈,看到没,咱爹造的,咱爹就是牛。” 他自豪不已。 周围的众人自是一番马屁。 但很快,张永又严肃起来:“咱爹说了,万物要探究其根理,先说这刹车,由筋条牵动倒是简单,为何要蒙上一层兽皮呢?” “大人,这就像是咱们穿靴奔跑一般,如果在靴子底下安上钉子,不管你跑多快,只要一停,保准停下来。”有人说道。 张永却是没有理会。 事儿好像是这么个事,但又不大对劲。 他不由得琢磨起来,脑子之中渐渐多了些东西,说不清,却隐隐的,呼之欲出。 如果宁远在此,会严肃的告诉他,这是力学的一种,摩擦! 另外一边。 出来宫殿后,宁远本准备回家的,毕竟出门将近两个月,得回去看看什么情况啊。 但朱厚照却是拉着他,贼兮兮道:“老宁,本宫听说这京城开了个澡堂,挺有趣的,一起去看看?” 宁远侧目。 莫不是沈三开的那间? 公交车开设的时候,因为一个挑粪工,他命沈三开一间澡堂子,并说了一定的构想,而今这么久过去了,应是筹建起来了吧? 跟着,二人向前走,乘坐公交马车,赶赴澡堂。 两个月过去,这公交车已是不如先前那般受追捧,但人也不少,尤其是随着新的马车以及路线投入运营,叫整个京城彻底串联起来。 变化,肉眼可见,日新月异。 不多时,二人来到西门附近,在倒数第二站下了车。 就在前面,一间占地硕大的澡堂已是营建起来,招牌也通俗易懂——百善洗浴。 很明显是百善铺子的产业。 “咦,百善洗浴,老宁,这澡堂,莫不是你开的?” 朱厚照瞪大眼,很诧异的样子。 第641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装瞎 “唔……” 宁远有些无语,这不显明摆着呢吗? 偌大京城,敢用百善为招牌的,怕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吧? 只不过,他分明记得,方才,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这澡堂背后主人是谁。 有古怪。 朱厚照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很厉害嘛,咦……那是什么?” 宁远顺着看去,略微有些诧异。 紧邻着百善洗浴,有着一件小铺子,招牌也不大,写着四个字——牛记果铺。 这是一个……水果超市? “说来,本宫倒是想吃点瓜果,一起去看看?”朱厚照道。 “走。” 宁远也迈开步子。 二人来到铺子之中,掌柜的急忙起身相应:“两位大人要买点什么?” 宁远环顾四周,见地面上,还有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水果,整齐有序,除了常见的苹果等常见水果,还有许多热带水果。 好家伙,当真是个水果超市。 可以可以,很有商业头脑。 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大多数人都只能吃冻货。 显而易见,这新鲜水果,尤其是多种水果同时售卖,新鲜又难得,怕是利润不菲。 跟着,宁远又询问了各种水果的价格,暗暗点头。 果然很暴利。 尤其是那榴莲,一只,竟要一两银子。 这玩意在交趾那边,一只不过二三十文而已,到了这边足足翻了四五十倍。 “哦,那什么榴莲,给本公子来两只,还有什么火龙果,也来几个。”朱厚照大咧咧说道。 掌柜急忙取了水果,用棉被包好。 宁远暗自点头。 这一手也不错。 用棉被包着,以防被冻。 棉被又不会坏,可以循环利用,收些押金便是。 朱厚照抱着被子,扭头道:“走了,洗澡去。” 宁远眼睛转了转。 钱还没给呢,抱着东西就跑? 他定定的看着朱厚照,却是一声不作。 朱厚照扬头:“走啊,刚好可以去澡堂子洗个澡,吃点瓜果。” 宁远仍旧不开口,却是逐渐会意过来。 怪不得这位太子殿下要强行拉着他来洗澡,原来另有目的啊。 不出意外,太子殿下应该等着他开口说话呢。 但,不能说!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朱厚照见了,忽的一笑:“噢,本宫知道了,你是说没给银子吧。” 他顿了顿,当即挺胸抬头,一脸傲然道:“你见过谁买自己家东西,还要给钱的吗?” 说完,又忙看向宁远。 却见宁远轻轻点头,噢了一声。 朱厚照:“……?” 不对啊,这个时候,老宁不应该是大吃一惊,大惊失色吗? 你这一声“噢”是什么意思? 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啊! 朱厚照有点懵。 而就在此时,却见宁远的笑容迅速绽开,跟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猖狂大笑。 朱厚照瞪着眼,错愕的看着宁远,许久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小子猜到了铺子是他的? 猜到了? “没意思。”朱厚照兴致缺缺。 他本想着在宁远跟前装一把的,尤其想看宁远吃惊的样子,结果,大失所望。 “殿下牛叉,太牛叉了……哈哈哈。”后面,宁远跟着补刀,笑声不止。 事实上,他也可以配合太子殿下装这一波的。 但奈何太子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秀车技,直接坏了他的装叉时刻,眼下,当然要“恩将图报”,一报还一报了。 转身来到百善洗浴。 一楼的装饰简单朴实无华,有男区、女区、多人区,价格不等。 最便宜的,在里面洗一刻钟,只要一文钱。 又有多人区,相当于一个个单间,价格便贵一些,提供搓澡、按摩等可选服务,多则上至数百文。 上来二楼,画风骤然一变,入眼的是金碧辉煌一片,奢华又宽敞。 这里皆是多人区,只不过服务感一下便上来了。 统一制服的礼宾见了客人同时鞠躬,同时作声:“欢迎光临。” 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窝巢,可以啊,宫里也不过如此。”朱厚照大感惊叹。 “殿下莫乱说。”宁远随口道。 这是一个注重礼制的时代,各种建筑规格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违建结果可是十分严重的。 跟着,宁远教人随便安排了一个多人区,二人进入,里面有泡澡池、有简单的淋浴、有汗蒸,一应俱全。 尤其是在旁边,有着一个硕大的全身镜,人站在跟前,堪称是纤毫毕现。 “看起来很不错啊。” 朱厚照说着,看向宁远,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咱俩……一起泡啊?” 宁远随口道:“殿下再要一间也成。” 朱厚照定了定,却是哼了一声:“本宫是怕你难堪,你先脱吧。” 宁远道:“你先。” 朱厚照:“你先。” 宁远笑了笑,大大方方脱去衣物,简单活动了身体,进入水池,泡了起来。 后面,朱厚照眼睛不住转着,倒也不尴尬,脱了衣服,进入水池。 这水池之中放入了些许硫磺,有着一定的杀菌作用。 尤其是宁远在外奔波了将近两月,此刻,在这大冬天,泡上这么一个热水澡,浑身都舒泰了。 朱厚照见宁远不言语,憋了好久,忽的道:“平分秋色啊。” 宁远莞尔一笑,没有言语。 泡了大概一刻钟,宁远起身站在淋雨喷头下面,扭开木质的开关,温水洒落而下,简单的冲洗一番后,他系上了一块较大的方巾,冲着外面吩咐起来。 很快,有一名年轻男子走入,提着一个木桶,另一只手上则是凹凸不平的搓澡巾,开始为宁远搓澡。 这么忙活一通,二人都搓了澡,放松下来,沈三也适时进入房间。 “生意如何啊?”宁远问。 “尚可。” 沈三道:“只是开业月余以来,二楼从未来过妇人、小姐,一楼倒是来过一些妇人。” 宁远点头。 大明女性因为程朱理学的缘故,地位较低,风气十分的保守,所以无法如男性一般参加社会活动与消费。 “打过广告了吗?”宁远问。 “还没。”沈三略微垂头。 他倒也想经营一番试试,只是实在不知这澡堂自何处下手合适。 旁边,朱厚照侧目道:“老宁,你是想吸引一些贵妇、小姐过来洗澡?能挣银子?” 宁远笑了笑:“倒不是为了挣银子,而是打造一个圈子。” 打造圈子,打造大明女性的风向标。 渐渐的,在这股风向的引导之下,提高女性自主的意识,继而提高相应的地位! 就比如,他有一个不喜的陋习,裹脚。 这习惯就是自上流引起的,跟着,一些个达官贵人也开始效仿,最后是平民百姓。 人们总是容易效仿流行的事物,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强迫自家女人、女儿裹脚,造成许多女子脚步畸形,甚至危及生命。 “晚些时候我写一则广告,登载刊物风华上面。”宁远说道。 跟着,就在当日,一则广告,震动京城。 “韶华易逝,岁月催人老,还在为日渐衰老而难过吗?” “来百善洗浴二楼,百善美容,品经络之道,护你肤嫩容颜。” “岁月为你带来了皱纹,百善还你健康美丽。” “即日起,百善洗浴提供为期七日的试美服务,每日仅限三十名,试用期,每次五两银子。” “百善美容,永久驻容。” “百善护肤,助您返老还童。” 第642章 百善美容 刊物风华上面的一则广告,倒是没什么。 但这上面的用词,却是惊住了无数人。 返老还童啊! 这……简直就是仙法一般。 人的年龄,只会越来越大,容颜逐渐的苍老,哪里有从老迈变年轻的道理? “那繁昌侯,疯了吧?” “莫说返老还童了,若当真可以驻颜,已经十分的难能可贵了。” “繁昌侯刚从交趾回来,你们说,他会不会带一些神奇的东西?” “难道说,他带回来比护肤神水更好的东西?当真可以使人变得年轻?” 晚饭过后,京城无数个府邸中,响起阵阵私语声。 护肤神水的好处,许多女子已然感受过了,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肌肤变得紧致光滑,却也没达到驻容养颜的地步。 而今这等骇人世俗的广告又出,说不得有更好的东西啊。 最主要的是,此一番试美,仅限三十人啊。 言外之意是,就算你想去,也未必有机会尝试那美容之法。 许多人开始暗暗准备起来。 一间无名的府上,年越四十的妇人依偎在丈夫身旁:“相公,明日……妾身去品味一番试美……可好?” 妇人温婉细语,一脸的期待。 那料旁边的男子眉头一皱:“那宁远都快要死了,我劝你离那等是非之地远点。” 妇人姜氏大失所望,再度祈求:“只去……试一试。” 男子已十分不悦:“实话告诉你吧,那宁远这下惹大祸了,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搬倒他,他不死,天怒人怨,你最好老实点。” “这……好吧。”姜氏只得垂头下去,却十分不甘。 她是男人的小妾,原本很受宠的。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大,脸上也多了些许皱纹,即便她每日多次使用那护肤神水,这肤质仍旧在逐渐衰老着。 这几日,她听闻自家夫君有意再纳一妾,顿感焦急不已。 一旦有了新欢,她可能就不再受宠了。 “与其冷落一旁,不若放手一试!”姜氏暗暗下了狠心。 她很清楚,受宠之际她可以在府上呼风唤雨,一旦失宠,那便是一个废人。 尤其是家公府上的积蓄可是有着许多呢,过几年,等家公过世,她有很大机会获得更多的银子。 毕竟,家公可是数朝元老马文升啊。 她岂能不争上一争?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宁府。 出门近两个月的宁远回来,自是少不了一番甜言蜜语。 到得休息之际,朱秀荣柔声道:“你外面是不是又有女人了?” 宁远暗自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 这事,他本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朱秀荣,结果,朱秀荣却提前知道了? 那皇帝老子不讲究啊,回头就将他给卖了? 他斜瞥了一眼朱秀荣,却是因为房间暗黑,看不清其表情,便有些心虚道:“那个……好娘子,你知道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话音还未落下,顿感腰间一紧,尤其是那皮肤旋转扭曲的触感,令宁远倒抽凉气。 “停停停,别这样,秀荣,你听我辩解……呸,听我解释。”宁远忙开口。 朱秀荣却是更加用力。 宁远暗自咬牙,恶狠狠道:“你这女人,太不讲理,若不是因你临盆在即,为夫我说不得要重振夫纲!” 朱秀荣轻笑出来,缓缓松手:“怎地,开始嫌弃本宫了?” 宁远歪着头,略微不悦一般:“为夫在外面为这大明机关算尽,回到家,却没个体己冷暖人,哼。” 朱秀荣沉默下去,轻轻将头靠在宁远的肩膀。 “夫君,于你纳妾一事,妾家未曾有半点妒忌,唯担心外面那些女子心肠歹毒,欺骗与你,日后再有中意相宜的女子,可教妾家先看上一看。”她柔声道。 宁远抿着嘴,想要信誓旦旦说什么以后不会再有了,可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倒是无意,但这……凡事就怕万一啊! 呸,真是个大猪蹄子! 他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自己一番。 有这样温柔懂事体贴善良的好娘子,还有王满堂、刘美人、苏三几个体己人,还嫌不够?哦,还有米鲁,多好啊,还不知足? “对了,夫君,那试美,当真有用吗?”朱秀荣忽而问道。 宁远眼中闪过一抹深色,平静道:“有用是有用的,效用比单纯用护肤神水好数倍吧,但……不适合孕妇。” 朱秀荣便没有作声。 宁远手臂轻轻收拢,略微用力,抱着朱秀荣。 寂静之间,两心相依。 转来翌日。 天色大亮之后,街面之上出现了一辆又一辆马车。 这些马车皆出自一个个豪门府邸,行驶在主道之上,由东向西,皆赶往那一栋硕大的建筑——百善洗浴。 还未到巳时,便聚集了近百辆,混乱的停在百善洗浴跟前。 沈三见状,也只得出面,冲着众人道:“诸位夫人、小姐,还请排好队。” 然而,却是没人动,很不给面子。 沈三有些无奈,这些人,多是豪门阔妇,极可能是日后百善洗浴的大主顾。 于是便只得赔笑道:“试美活动共持续七日,每日限额三十,率先排队者,今日若无法试用,可取一凭票,提前获得明日试用资格。” 话音落下,诸多马车立刻行动起来,抢先按指定的路线排队。 指定前三十人后,沈三又开始发凭票,足足发放了后面两日的试用资格,暂停下来。 巳时一到,澡堂开门,沈三便率领众多妇人,走特殊通道,来到二楼。 这二楼内有乾坤,已多挂了一个小牌匾——百善美容。 “诸位妇人小姐,这沐浴美容皆为多人区,诸位可选多人同时美容,也可独占一间,这一间的价格为三十两。”沈三说道。 许多人暗叹,这价格,当真够黑的。 跟着,一些人开始选择起来,有相识之人,便共同入内。 倒也不乏阔绰妇人,选择了独占一间,姜氏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变得更美更年轻,她足足砸下了一年的积蓄。 很快,进入洗浴间内,姜氏美目一亮。 尤其是那足有一人高的镜子,用的,竟然都是玻璃制成,将她浑身上下照的一清二楚。 案桌之上,还有十余种瓜果,皆洗好,切了块。 除此之外,还有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糖? 她展开一块,放入口中品了品,味道甜美,奶香十足。 “这是什么?”姜氏问。 “大白兔奶糖。”陪在一旁的女服务生道。 姜氏点头,美眸光彩连连。 这糖,太好吃了,香甜与奶的味道混合一起,教人口吃生津,心情舒畅。 最主要的是,她从未见过。 “这奶糖怎么卖?”姜氏问。 “暂且不卖。”女服务生道。 姜氏不免有些失望,又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服务生道:“还有香皂,不限量使用,有护肤神水,可适应使用,有神仙快乐水,每人可饮一碗,最主要的是我们的返老神油,每人限十滴。” 姜氏闻言,轻轻点头,暗想这三十两银子,倒也没白花。 竟然还有这么多花花样。 最令她惊喜的是大白兔奶糖,以及……那返老神油。 世上,当真有一种东西,可教人返老还童? 第643章 一日年轻数岁 在女服务生的吩咐下,姜氏开始脱衣。 都是女子,倒也没什么好羞怯的。 而后是泡澡、淋浴、汗蒸、搓澡、淋浴,跟着,才来到最关键的环节。 美容! 女服务生先是取来一方热毛巾,敷在姜氏的脸上,坐在后面一个小凳上,双手在姜氏的额头之上按摩起来。 这诸多服务生,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掌控了人体各个穴位。 按摩起来,令姜氏顿时有一种异样的舒适感。 具体感觉说不上来,但很舒服。 按摩大概半刻钟,姜氏几乎快睡着了,那女服务生这才取下毛巾。 “接下来要做什么?”姜氏问。 “用返老神油。” 女服务生说着,取来一个小瓶,里面是橙黄色的液体,稠且润。 姜氏好奇不已:“这神油,可售卖?” 女服务生摇头,滴了三四滴神油在姜氏脸上,徐徐摊开,再度按摩起来。 主要手法以轻按提拉为主,在神油的润滑下,女服务生的手法尤其顺畅,令得姜氏再度闭上了眼,享受起来。 头部,脸部按完之后,女服务生又取来热斤敷在姜氏脸上,而后按正面,从上至下,一直到脚,方才停止。 接着,再度按脸,约一刻钟,再领姜氏趴着,开背,再向下至后腿。 按完背面,第三次按脸。 最终是按脚,由于提前用药水泡了脚,抹了护肤神水,推拿起来十分的顺滑。 再加上女服务生手法娴熟,按的姜氏竟是不由得哼哼出来。 一套流程完毕,耗时,已是超过一个时辰。 女服务生悄然退却,姜氏则沉浸在睡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转醒,只觉得浑身轻松,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一般,前所未有的舒坦。 “现在何时?”姜氏问旁边的侍女。 “将近未时。”侍女回应。 姜氏长长的出了口气,自进来,竟是过去近两个时辰了。 她起身,简单的用那淋雨头沐浴,穿好衣服,来到镜子跟前。 镜中,那人仍旧是她自己,却与两个时辰之前,大有不同。 眉目与肌肤,仿佛更加紧致了,微许的皱纹似乎也隐隐不见了。 尤其是一双她最自爱的美眸,神采焕发,竟如大姑娘一般清澈。 “神了!一日年轻数岁!” 她忍不住喃喃着。 这只是一次啊,若是多来几次,自己,岂不是将会回到二三十岁那般年轻的样子? 出来洗浴间,其余的妇人也陆续走出,姜氏抬眼看去,见这些妇人也都一个个模样大变,暗自感叹不已。 这美容之法,当真可以教人变年轻啊! 一路回到家,姜氏再看铜镜中的自己,本欲梳妆打扮一番的,最后却只是简单梳妆一番,静候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姜氏最后一个赶至。 此一刻,她的夫君马玠已然与一妻一妾吃了起来。 她缓缓坐下,默不作声的吃着。 很快,马玠的妻妾发现了异样,骇然的看着姜氏,心底狂震。 不知为何,这姜氏明明没有打扮,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明明是素颜,却是透漏着异样的神采。 一日之间,大变样。 又过了一会,马玠见了,也是大感惊心,本有些疲惫的身体竟是力量澎湃。 饭后,他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来到姜氏的房中。 “相公,莫急,此刻还是白日啊……”姜氏面色微红若桃花。 这一幕更是看的马玠火气升腾,当即扑了过去。 姜氏躺着,嘴角绽着一抹诡谲的笑。 同样的一幕,在这一日,发生在许多个府邸。 寂静之间,百善美容,名声大噪。 又一日,数百辆马车一路急行,赶向百善洗浴,整齐有序的排队,长若游龙,壮观异常。 诸多百姓见了,无不惊叹万分。 许多人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东西,竟可令得京城无数贵妇争相疯抢。 “七日的试用期,都预约了?”百善洗浴一楼,宁远侧目问。 沈三点头:“是,后面还有许多贵妇,公子,要……继续预约吗?” “预约个屁。” 宁远哼笑。 为了这百善洗浴,他可是花费了一些功夫。 连准备年底售卖的大白兔奶糖都给暂停下来,优先百善洗浴先用。 还有便是为了迅速打开市场,他还弄出了返老神油,也就是精油。 劳心劳力这么久,岂能不先赚他一笔银子? “告知下去,预约已满,七日后百善美容正式营业,每人限时两个时辰,每次十两银子,单间五十两!”宁远吩咐。 他算过了,多人间一共有二十间,每次最多可容纳五人。 也就是说,同时最多容纳人数为一百人,两个时辰,便是一千两。 一日,最起码可洗三次,也就是三千两! 妥妥的暴利啊! “改,把一楼也改成百善美容。”宁远当机立断。 这银子摆在眼前,不挣,那还是人吗? 顿了顿,他又道:“看看附近可有合适的铺子,买下来,做原本一楼的大众洗浴模式。” 银子要挣,可还要服务百姓的。 这是基础设施,不能落下。 往大了说,这是关乎大明百姓卫生工作的重要一环。 一些穷苦人家,夏天倒还好,冬天可就基本不洗澡了,极容易滋生细菌,致使各种疾病。 晚些时候,宁远被召至内阁。 “你那百善美容是怎么回事?还可返老还童?”弘治皇帝直接问,也是狐疑不已。 这两日,京城的诸多妇人都快疯了,大早上便起来赶去排队,要做什么美容,争先恐后,拦都拦不住。 妇人们疯了,这文武百官以商贾、士绅们自也不好过。 这么闹下去,京城可就要乱套的。 “啊……啊!” 宁远笑着道:“陛下,三位师傅,这美容,倒是真的,至于返老还童,也有一些效果,可使人放松,延年益寿。” 弘治皇帝暗自一惊。 且不说返老还童如何,单单一个延年益寿便足以令无数人痴狂了。 这朝野之间,包括他弘治皇帝,谁还不想多活个几年? 三位阁老也是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李东阳忍不住道:“这美容之法……可适应男子?” 刘健和谢迁立即看了过去。 弘治皇帝也一脸期待。 第644章 状告皇帝 宁远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皇帝陛下以及三位阁老对这美容之法明显有抵抗情绪,一听可以延年益寿,又当即关心起来。 自然的,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普通百姓,谁不希望自己多活几年。 就如皇帝陛下,先前重用太监李广炼丹,为的,也是多活几年。 事实上,真正能延年益寿的方法,多在吃食方面,而后是精神层面,物理疗法只能为辅。 打个比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暴饮暴食不好,可大多数人还是一边狂吃一边养生,很是矛盾。 “驸马,问你话呢。”弘治皇帝催促。 “啊……哦哦。” 宁远回神过来:“陛下、三位师傅,这美容之法,与男子也是有效的。” 弘治皇帝点头:“既如此,晚些时候,朕倒是想过去试试,别关门啊。” 宁远应下。 其实,这个时候他本想趁机提议取消夜禁的。 大晚上的不允许百姓出门,买卖就没法做,一旦解除夜禁,包括下了值的百官也可以四处逛逛,多好,还能刺激消费。 可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忍下了。 恰逢多事之秋,夜禁之事,日后再说吧。 “前日,朕昭告天下,令所有乡绅不得欺压百姓,佃租不得超过三成,且必须租。” “同时,朕也提及,凡有田地低于五十亩的,不得买卖。” “对于佃农,则减少两成税。” “驸马,你以为此三法如何?”弘治皇帝问。 宁远沉思起来。 这方法倒是不错。 强行限制乡绅收租数量,减少佃农的税收,可大大的减轻佃农的负担。 可以说,这两条行令,间接、直接减少佃农三分之一的压力。 要知道,一些佃农的上等良田,可是要收六成租的,即便是差的地,也要收四成。 按平均五成佃租计算,朝廷勒令三成,便可使得佃农多获利两成。 还有便是限制土地交易。 乡绅土地多,随便你怎样交易,但对于地少的百姓、以及自耕农,直接限制卖地。 可以说,这三条行令,既照顾到了百姓、遏制乡绅,也坚固了土地兼并。 很好。 “最大的问题,便是执行。”宁远说道。 “朕,下了死令,凡违逆者,按叛国罪处置!”弘治皇帝严声道。 宁远轻笑着:“陛下圣明。” 这位皇帝陛下历来仁义、仁慈,难得变得杀伐果断,倒也是好事一桩。 对于某些人,越是仁慈,他越是嚣张跋扈,不狠狠的打击其嚣张气焰,他只会继续压榨民脂民膏。 只是,对于这执行力,他仍旧有些担心。 非止如此,除了皇帝陛下这三条行令,其中还存在一个隐藏的问题。 那就是地方官与乡绅勾结,隐瞒土地。 一个乡绅明明有成千上万亩地,在地方官的记载记载中,却成了几十亩,乃至于把乡绅变成了佃农。 这种情况,在地方,并不罕见。 但当下这种境况,于他而言,却是不能提。 原因很简单,只是交趾一个黄土制的问题,他宁远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各地的乡绅怕不是恨死了他,故,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总而言之,通过这黄土制,他也间接的为那些真正贫苦百姓谋了一些福祉吧。 “可是,驸马,你可曾想到,即便如此,在蔚县那边,仍旧有数千佃农暴动而起,而今已向京城而来,持着大诰,要告御状。”弘治皇帝深沉道。 嗯? 宁远眉目一凛。 数千佃农,告御状? 告什么? 朝廷这边,已然尽力的为佃农着想了,就是这样,还要告状? 状告谁? “传言之中,要状告……朕!”弘治皇帝缓缓开口,十分的凝重。 宁远暗吸一口凉气。 这状告当今陛下? 疯了吗? 他微微拧着眉,暗感不妙。 这事不简单,在背后,一定有着推手。 鼓动数千佃农告状,告的还是当今皇上,何其的可怕? 稍有不慎,数千佃农便会与朝廷产生摩擦。 而朝廷针对佃农,很可能引起其他佃农的不满。 届时,四方的佃农就会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事情,越闹越大了! “朕已命王越前去安抚那数千佃农。”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希望可以安抚下去吧,若不然,倒是麻烦喽。” 宁远没有作声,眼底却闪过一抹异色。 真的令人很不爽啊。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动了士绅阶层的利益,其目的是为了救治更多的吃不上饭的人,让最底层的人有一口饭吃。 那么,士绅的利益就该被破坏吗? 当然是不应的。 但对于一些个勾结地方官、瞒报土地、鱼肉百姓,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够砍头了! 而在无数乡绅中,这些人占比多少? 宁远也不清楚,但这个数,定是极多的,多的令人发指! “别闹啊,再闹,我真会发飙的!” 宁远暗暗握拳。 过了一会,弘治皇帝笑了笑道:“朕倒是有些疲乏了,三位师傅,不如同去美容一番?” 三位阁老应下,跟着,一行人微服来到百善美容。 由于是试美期间,空房倒是有一些。 弘治皇帝、三位阁老、还有宁远一同进入一个房间,而后……气氛忽的变得微妙了几分。 几个大男人,一起泡澡、淋浴,感觉……怪怪的。 “男儿当坦荡。” 弘治皇帝带头,脱了衣服,进入了水池。 三位阁老也只好跟着脱衣,共同泡澡。 一番体验之后,弘治皇帝神清气爽,赞叹道:“这美容,确实是极好的,驸马,挑选几人,入宫教导一些宫女。” 一行人准备回宫。 可就在路上,突然有两份急报送来。 在京畿附近的易县,以及固安同时发现数千佃农,如那为蔚县一般,持着大诰,浩浩荡荡,奔赴京城,准备告御状。 佃农四起! 三位阁老,忧心忡忡。 照这态势下去,可就不仅仅是麻烦那么简单了。 极容易天下暴乱啊。 弘治皇帝面色冰冷,却是没有多说,快速回到内阁。 这边正要商议易县、以及固然之事,蔚县的王越传来消息,未能安抚暴起佃农,如何处置,请圣上发落。 内阁之中,一片死寂,冷到了极点。 风雨已来。 第645章 臣愿一试 天色渐晚。 内阁之中,却是一片寂然。 问题,越闹越大,已有些不可控制。 易县、固安、蔚县,三个县,拢共一万五六千佃农,同时赶赴京城,告御状。 所告之人,赫然是当今陛下。 这是极为可怕的。 佃农,是来告状的,并没有叛乱,朝廷的大军就不能轻易出动,也不可轻易与这些佃农起冲突。 导致的结果便是,这些一万余佃农极可能顺利的进入京城,那个时候,便十分的麻烦了。 如此之多的不安佃农,一旦在京城城内闹事,后果,不堪想象。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开口问道:“驸马,你以为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宁远却是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集体告状行动。 不出意外的,在这背后,一定有着推手。 说不得,朝堂之上那衮衮诸公都参与其中,状告君王,继而,反抗他宁远。 佃农势大,朝廷畏惧。 一旦诸多告状之人来到京城,那事态便不可控了。 为了平息诸多佃农的怒火,说不得……朝廷这边会将所有罪责推到他的身上。 说白了,便是众多不明事理的佃农,在背后推手的蛊惑之下,前来京城闹事。 针对的根本,是他宁远的黄土制! “时间也不早了,三位师傅,驸马,你们回去休息吧。”弘治皇帝说道。 一直在这内阁憋着想办法,也没什么用。 倒不如好好休息一番,再行思考。 三位阁老与宁远准备退去。 但就在此时,接连数份急报送来。 东安、武青、三河、香河、顺义各县,皆有不同数量的佃农,手持大诰,奔赴京城而来。 弘治皇帝看了,面色深沉的可怕,怒气已是有些不受控制。 三位阁老也都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之间,忧心不已。 麻烦,更大了! 这京畿之地的四方的佃农,同一时间来告御状,总人数,足足超过五万。 “陛下,弹压吧!”刘健沉声说道。 人数,太多了。 一旦同时起事,这紫禁城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诸多佃农给占据了。 佃农前来告状,本身并没有错。 但却致使问题已然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这若是不弹压,偌大京城,危在旦夕。 李东阳、谢迁也纷纷跟着表示派兵弹压。 先前,朝野之间也发生过一些危机,可跟当下的麻烦比起来,却是相去甚远。 这可是干系到朝野安危的超级大事。 数万佃农同时告状,如若冲击这紫禁城,官军都未必及时抵抗,这江山恐怕就要易主了。 “明日再议吧!”弘治皇帝十分的深沉。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黄土制一事,竟引起这般大的、不可想象的麻烦。 当下,还只是几个县的佃农前来告状。 假若天下所有佃农都来告状,这江山都未必保得住。 三位阁老退去,宁远也跟着离开了。 只是,回到家之后,久久不能睡。 常言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佃农,便是这大明江山的水。 而今佃农四起,恐危及江山社稷。 “真的该死啊!” 宁远暗暗握拳。 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面对诸多佃农,这大明的百姓,却是暗自无奈。 不能对这些人出兵弹压,因为这是民! 尤其是这些人手持大诰,那是朱元璋老爷子赋予百姓告御状权利的证物,便更不能阻拦了。 可若不出兵,这数万人就会一路抵达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宁远喝着酒,冷笑着,笑容之中,带着微许凶厉。 他早就预料到一些乡绅阶层不会老实,却不想竟这般疯狂。 鼓动佃农,威逼朝廷。 可以的呢! 宁远紧握着拳头。 他喃喃道:“要玩,便玩一把大的!谁针对老子,老子便弄废他!” 也是这时,朱秀荣赶来,见宁远一脸阴鹜的样子,试着道:“夫君有烦心事?” 宁远轻轻一笑:“哪里有烦心事?只是遇到一点小麻烦而已。” 朱秀荣犹豫了一下,道:“佃农的事情,我听说了,不好处置吧?” 宁远只是摇头,随口道:“于你夫君而言,哪里有麻烦事?” 朱秀荣便没有多说。 转来翌日。 宁远早早起来,跟着上早朝。 如若没有特许,他是没资格上早朝的,可他还是来了,就站在百官后面。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将京畿附近的诸多佃农告状一事说了一通,只是,文武百官皆是沉默着。 这事,不能说,更不能乱说。 太过敏感。 因为他们自己便属于士绅阶层。 自己反自己? 你可以忠君为国,可子孙后代总是要活着的啊。 此刻谏言,便等于是帮助朝廷压制那些前来告状的佃农。 佃农老实、消停了,最终损害的,仍旧是他们的利益。 弘治皇帝有些心寒,同时也相当无奈。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此一刻,却因为些许利益的问题,他这个君王,竟是有些许离心离德。 但,通过黄土制,他清晰的认知到——这大明社稷的根本,在于民! 只有百姓们正常的生活下去,这江山社稷才能稳固。 若不然,百姓们揭竿而起,这江山也就危险了。 “诸位爱卿,当下,很明显,有小人暗中作祟,意图撼动这大明江山啊!”弘治皇帝感慨一般。 可下侧,百官之中,仍旧无人回应。 即便是三位阁老也不好开口。 私底下,某些事情倒是可以说一说,可当着百官的面,有些话,便不能说。 而就在这沉寂之间,后侧,忽有声音传来。 “启禀陛下,臣愿前往安抚蔚县诸多佃农!” “哦?”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见宁远在百官后侧,沉声道:“繁昌侯,上前来一些。” 宁远上前,重复道:“臣愿安抚蔚(同音欲)县诸多佃农。”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对于佃农的问题,他足足思考了一夜也没有具体的解决办法。 难不成,这小子有妙招? 他疑惑着道:“你当真可安抚蔚县的佃农?” 宁远点头:“臣愿一试!”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 要知道,他已然派王越前去安抚,结果却是失败了,蔚县那边的佃农正快速赶往京城。 还有便是,这蔚县的佃农十分的关键,乃是四方佃农的……带头者! 如若能将蔚县的佃农安抚下去,其余的佃农也就容易解决了。 “既如此……朕便命你率领一万大军,前去安抚蔚县佃农。”弘治皇帝也十分果决。 事关江山社稷,他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 退朝之后,弘治皇帝将宁远召至养心殿。 “宁小子,你当真能将蔚县前来告状的佃农安抚下去?”他问。 “大概可以。” 宁远回道。 他很清楚,这蔚县的诸多佃农背后的推手,是此番威逼朝廷的始作俑者,俗称带头人。 不把这个想搞他宁远的人弄清楚,他睡觉也不得安稳。 “好,你注意一些,关键时刻,可便宜行事。”弘治皇帝说道。 这事,太大,也太麻烦了。 比朝廷收复交趾还可怕! 最主要的体现便是,他平日间器重的百官,在这一刻,竟是默不作声。 这诸多百官,平日里忠君为国,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便不再出声。 宁远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弘治朝倒还好,到了末期的崇祯皇帝,号召百官捐款抗敌,一个个都换上了打补丁的衣物,表示穷的很。 结果呢? 闯王李自成入京,在诸多百官之中,抄出了七八千万两银子。 对于这些政事,他实在是不想参与的。 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挣银子,当个大明首富,他不爽吗? 顺带着,多娶几个妻妾,多生几个孩子,他不香吗? 掺和这些斗争,有意思吗? 他并不想的。 奈何时势逼人啊! “我倒要看看,谁在搞我!” 宁远发狠。 就在当日,他率领一万大军,向西而行,直面数千进京告状的佃农。 第646章 为众抱薪者 宁远率领大军出城,一路向西,直面蔚县告御状的佃农。 总的来说,这些佃农有错吗? 未必有错。 但问题的根本在于,这些佃农被人蛊惑了,也就是那幕后推手。 而也正因蔚县这边出现了大量的佃农告御状,才引起京畿附近其余佃农同起,告御状。 要解决问题,自然要自根源着手。 ——先将蔚县告御状的佃农解决了! 自高速公路大概走了一日,大军停顿下来。 前面,便是四五千蔚县前来告状的佃农。 除此之外,还有千余王越率领的、不断撤退的大军。 晚些时候,王越找了过来。 “宁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越诧异道:“难道是陛下想要弹压这些佃农?” 宁远只是淡淡一笑。 佃农前往京城告御状并没有错。 这是民! 朝廷便不好派兵弹压。 朝廷的大军将锋芒对准自己的百姓,成何体统? 将士们又会怎么想? “我来安抚他们。”宁远随口说道。 “什么?” 王越瞪眼:“宁小子,你说……安抚这些佃农?难道你不知道老夫已然安抚过了吗?” “这些人,油盐不进,一心,想要一个公平。” “他们口口声声说,交趾百姓便可均分田地,何以他们,作为大明百姓,却无法如此?” “你,可又能给他们一个公平?” 王越沉声说道。 宁远摇头笑道:“我给不了他们一个公平。” 王越皱眉:“那你还敢前来安抚?” 这话略带几分不悦。 他王越安抚佃农,没有任何效果。 你宁远的安抚便有效了? 那岂不是显得他王越很没用? “原因很简单。” 宁远轻笑着道:“王公,我才是此番问题的始作俑者啊!” 王越沉思许久,不耐烦道:“你小心点吧,这些佃农,很暴躁。” 宁远没有回应。 暴躁吗? 暴躁便是好事啊! 翌日。 数千佃农无视朝廷的大军,一路向前行进。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万余大军挡在前面,毫不退让,甚至,一些将士抬起了火铳。 态度,十分强硬。 佃农之中,一人站了出来,冲着万余官军嘶吼着:“我等,此行,为告御状,并未叛乱造反,朝廷的官军,要阻止我等吗?还是说,想要杀害我等?” 这话,十分的犀利。 如果是造反,朝廷官军理所应当的镇压。 可人家只是有冤情,告御状,是这大明百姓最基本的权利。 你朝廷的官军,若要阻拦,那便是对着大明百姓开腔了! 当即,许多火铳手犹豫起来。 面对百姓,不能开火啊! 就在此间,一道人影缓缓自诸多将士之中走出,来到中间地带。 “尔等,要告御状,是吧?”宁远朗声问。 “不错。” 一人回应道:“怎地,你等朝廷官军,要杀害我等吗?尽管来!” 宁远莞尔:“朝廷官军,自是不会对任何一个百姓开火的。” 那人冷哼:“那你们还不让开?” 宁远道:“我乃朝廷命官,只是想与尔等讲一些道理,不听一下吗?” 那人当即驳斥:“听什么?听你们策反我等?简直做梦!让开!” 宁远自不可能让开。 他看着那带头之人,年约四十上下,留着山羊胡,宛如儒家书生一般,暗自冷笑。 “告御状,可以!” 宁远说道:“但听我一番话,亦不迟!” 那带头之人愤恨不已:“这位大人,您怕是只想阻拦我等吧?告诉你,没门,最好立即让开!” 态度,相当的强硬。 强硬到连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中。 一侧的王越见了,暗自摇头,低声道:“宁小子,看到了吧?跟这些人,讲不了道理的,让开吧!” 宁远却是浑然不动。 他不信! 他不信自己千辛万苦的努力,在这诸多佃农的心里,连屁也不如! 所以他还在坚持。 “尔等,听我一番言语,若决计告御状,我不阻拦!” “但,若尔等强行冲撞,便是叛乱,当诛也!” 一番话落下,倒是令众人冷静了几分。 叛乱是什么? 造反啊!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此一刻,即便是那带头之人也老实了一些,却十分硬气道:“好,这位大人,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但是,也请您清醒一些,大家伙,为公平而来!” “同是大明百姓,何以交趾那边,土地均分,而我等,却只能遭受压迫,土地全无。” “您,不是要说吗?请您将这道理告知我等,可否?” 带头之人朗声说道。 其余人等也纷纷认同:“恳请大人,告知我等,这,是什么道理!” 闻言,宁远只是轻笑着,笑着笑着,不知觉间,竟是有些凄凉! “你们,要一个道理!” “你们,要,一个公平!” “是吧?” “很好,非常好!” “你们,是大明的子民!” “你们,有权利为自己争取该有的权利!” “即便是本官,也深深的认同你们的行动,是没有错的,你们,做的很好!” 这番言语,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是啊! 同是大明百姓,何以交趾那边就特殊了? 而他们,没有田地,只能在乡绅的掌控之下,苟延残喘? “这位大人,既然你认同我等,何不让开,让我们去告御状?” “是啊,大人,我等,皆手持大诰,这是太高祖皇帝颁下的。” “持有此大诰,我等有权进京告御状!” “大人,劳烦您让开吧!” 在那带头人身后,许多佃农开口。 宁远却是缓缓摇头:“你们,看似要状告当今陛下,实则,要状告那繁昌侯宁远吧?实不相瞒,我,便是宁远!” 唰! 众人一阵寂静! 在这大明,可能有许多人没见过繁昌侯,可若说名头,在而今大明,繁昌侯宁远其名,谁人不知? “宁大人,您是大好人,您,为了万千黎民着想。” “只是,我等也是为了争取该有的权利啊。” “您,为何要阻拦我等?” 那带头之人开口。 宁远只是哼笑。 他缓缓巡视众人,徐徐开口:“且不论我宁远人品如何,先说当下这事。” “你们,可知道交趾那边为何推行黄土制?” “不错,确实有稳固交趾治理的缘故,这一点,不可否认!” “可你们是否想过,你等诸多告御状的诸多原因,也因此而来?” “你等,要公平!” “什么才是真正的公平呢?” “这世上,可又有真正的公平?” “好,抛却这些不谈,就说当下!” “黄土制,是我推行的!我为了什么?为了治理交趾,同时,也是为了你们!” “现在,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的权利,可在此之前,你们,有什么权利?此前,为何不见尔等告御状?” “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很好啊!” “我,为了你们,减少了数成的赋税压力,你们,却反过来针对我!” “若无我,你们怎会减少佃租,怎会减少税率?” “很好啊!” “我为你们抱薪,你们,却想将我冻死在风雪里!” “真的很好啊!” “众将士听令,兵分两队!” 宁远高喝。 旋即,万余大军将分为两队,让出中间一条路。 “去!” “告御状!” “路,给你们让开了,去吧,去,告御状!” 声音落下,万籁俱寂。 第647章 幕后推手 一番话落下,四野都寂静了。 倒不是宁远的声音大,而是这番话宛如麦芒一般,扎在众人的心坎之上。 精准又狠! 自道德层面上狠狠的讥讽前来告御状的诸多佃农。 诸多佃农寂静下去,便是连那带头之人都无话可说。 一双双眼睛看着前方那道白袍男子,感情,很是复杂。 这位宁大人,说的没错。 他,是大家伙的恩人。 若是没有宁大人,大家伙可能还是先前那般老样子,自乡绅手里租地,佃租十分的昂贵。 正是因为宁大人的此举,朝廷强制下令,可使得他们的佃租减少数成,还有税,也减少了两三成。 这些种种,皆是宁大人给大家伙带来的好。 在这冬日里,宁大人给大家伙带来薪柴,而大家伙非但知恩不报,还……恩将仇报,告御状,间接报复宁大人。 这……还是人吗? 许多人纷纷垂头下去,羞愧不已。 一侧,王越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宁远。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的这番话,太有感染力了,即便将他代入为前来告御状的佃农,也会被深深的触动。 这是他所不能及的。 因为宁远本身,在无形之间帮助了诸多佃农,是佃农的恩人。 如若诸多佃农再向前,陷害恩人,那便是狼心狗肺了。 “可是……” 前面,安静许久后,那带头之人弱弱道:“宁大人,我等难道就不是大明子民了吗?” 宁远看了看:“当然是!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与考量,故,一个朝廷,施行两种制度,有什么问题?就如朝廷对待西南土人一般,不也是令他们自治?” 那带头之人闻言,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因为西南那边,确实是土人自治。 一个朝廷,可以有两种,甚至更多种制度。 前方,宁远见状,终于长出一口气。 来的时候,他还真担心自己准备的这番话镇不住诸多佃农,事实上,效果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自己将恩人的架子摆出来,只要这些人还有点良心,也就不敢再向前了。 而后,他开始认真观察诸多佃农。 这些人,大多带了包裹,想来,里面装的应该是粮食。 再看那诸多包裹,应该是吃了些,其中剩余的粮食,却基本一致。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告状行动。 宁远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不出意外,他可以在这诸多佃农之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尔等,可还要继续告御状啊?”宁远沉声问。 众多佃农面面相觑,许多人开始摇头。 那带头之人则出声道:“宁大人,我等……这便回去。” 宁远点了点头,缓缓道:“回去,倒也可以,只不过,本官担心你等之中,有心怀不轨者,需要一一盘查。” 一听要盘查,那带头之人脸色顿时大变:“宁大人,我等……要回去啦,不再告状,这还查什么啊……” “怎地?你不敢?莫不是做贼心虚?” 宁远面色一凛:“来人,把此人,拿下,本官亲查!” 哗啦啦! 当即,数名将士上前,将那带头之人给捉拿了,并且原地搜身。 倒是没搜出什么。 跟着,一将士取了带头之人的包裹,递给宁远。 打包包裹,宁远眉头一挑。 这里面,竟是装着许多白面馒头,在夹角处,还有四五两银子的宝钞。 什么时候,佃农这般有钱了? “宁大人啊,那是小的全部家产了,您……可不能抢了去!”那带头之人被压着跪在地上,一通嚎哭。 宁远却是冷笑。 这人很是狡诈,用了一个“抢”字,一旦传出官军抢佃农粮食,他宁远的名声也就完蛋了。 “本官,当然不会抢你们的东西,此番盘查,只为查出不轨之人,尔等若有不配合者,皆视为叛乱,就地格杀!”宁远十分的严厉。 跟着,他将诸多佃农分为数组,由官军先后盘查。 诸多佃农见状,也是慌了,一个个脸色大变。 但,朝廷大军在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于是,一个个只好配合盘查。 这一查,问题便暴露出来。 其中大部分的佃农,都带着一定量的白面馒头。 “有意思了。” 宁远冷笑出来:“本官只听闻佃农疾苦,却不想,尔等生活如此充裕,几乎每个人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啊,这般有钱吗?” 而今大明主要粮食是稻米,大麦、小麦等较少,故白面的价格相较于米粮,稍贵一些。 这些人可能连米都吃不起,却能吃上馒头? “大人,不是的啊!” “大人,是他,刘三,大家伙的粮食都是他发给大家的!” “是啊,大人,都是刘三发给我们的,还说我们只要告御状,就提供粮食。” 许多佃农纷纷指向了那个叫刘三的带头之人。 闻言,刘三整个人都吓坏了,立刻驳斥:“大人,不是啊,他们诬陷,满口胡言,小的……”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宁远扇了个结结实实大巴掌。 “本官教你开口说话了吗?”宁远冷冷的看着刘三。 “唔……” 刘三张了张口,最终选择了乖乖闭嘴。 宁远则是上下审视刘三。 见这人相较于其他佃农,脸色虽好一些,却也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便威慑道:“听好,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敢撒谎,后果,只有一个,你知道的。现在,本官问你,你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 刘三犹豫了半刻,最终说出了一个名字:“刘员外。” 宁远点头,当即下令:“去蔚县,将那刘员外抓来!” 很快,数十名将士,快马加鞭,急速赶往蔚县。 来回不过百余里路,两个多时辰后,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被带到了大营之中。 宁远稍微恐吓一番,这刘员外也说了实话,供出了一个令宁远没想到的人名。 庆成王,朱奇浈。 “好啊!” 宁远阴冷的笑着。 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闹事,也变向找他宁远麻烦的,竟然是皇室宗亲王爷。 一个由皇室养着的、作用大量土地的、吃喝不愁的藩王,第一个,带头闹事! 也不知皇帝陛下得知此事,会作何感想。 第648章 使其暴毙于风雪耶 宁远很清楚。 这诸多佃农前来京城告御状,索要一个公平,其最大的根本,是在背后有着推手。 这些推手凭借佃农的力量,施压给朝廷,继而逼着朝廷取消黄土制。 只有交趾那边取消了黄土制,诸多乡绅才会老实下来。 而一旦确定了黄土制的错误性,朝廷这边严格限制的诸多行令,也会逐渐失效。 诸多推手,为什么敢这么干呢? 因为朝廷的百官之中,有着许多和他们利益相同之人,这些大员,会帮着诸多佃农说话。 有恃无恐! 那么,要破此局,最大的关键便在于,如何将解决第一波闹事的蔚县佃农,再顺着这条线,杀一条大鱼,震慑其余闹事者。 令宁远没想到是,第一个起来闹事的,竟然是藩王庆成王。 后世人在总结大明灭亡的原因之时,多有两点无法规避,且认同度极高。 其一,土地兼并。 其二,被宗藩给拖死的。 文皇帝朱棣靖难之后,为了限制宗藩的兵权,不断的削藩,与此同时,为了安抚四方宗藩,也保留了极好的供养条件。 也就是说,由朝廷出钱,养活所有的宗藩。 一开始倒也还好,可随着权利被限制,四方的宗藩可能太过有限,衣食无忧,那做什么呢? 生孩子。 就如万历之时,宗藩人口达到了十五万余,每年朝廷要给这些宗藩支付数百万两银子的俸禄,占据了朝廷总支出了的三分之一。 被朝廷养着也就算了,这些宗藩还坐拥大量的土地,还不用交税。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人就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虫子。 宁远早就想着削藩事宜了,但先前因为条件不足,也就只能按捺着。 而今,土地兼并问题解决了,还没等他做好准备,这庆成王就送上门了。 要说这大明谁最能生孩子,非这庆成王莫属。 传言之中,庆成王妻妾无数,一生,生了一百多个儿子,女儿无数,在上下数千年的历史之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当下,既然送上来了,也就别怪他宁远不客气了。 “释放所有佃农,撤兵,回京!” 宁远下令。 跟着,在天黑之前,大军便返回了京城。 此一刻,弘治皇帝仍旧跟三位阁老商议着。 对于四方突起的佃农进京告御状,朝廷这边无计可施,最终,几人商议出一条对策。 将佃农隔在京城城外,逐一安抚、恩威并济。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又能怎样呢? 这些人是佃农,是民,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也不知繁昌侯此番前去安抚结果如何。”刘健忧心忡忡道。 安抚,很难。 要知道,王越已然安抚过一遍,结果半点用没有。 佃农四起,又岂是那么容易安抚下去的? “陛下,繁昌侯觐见。”萧敬走了过来。 “哦?这么快?” 要知道,早上的时候,宁远才刚出发啊,还不到一日时间,就……回来了? “怕不是失利了吧?”李东阳侧目道。 “不好说啊,说不得是碰到了更大的麻烦。”谢迁也是不住的摇头。 不多时,宁远来到内阁。 还不等见礼,弘治皇帝便直接道:“免礼了,说说安抚之事,如何了?” 宁远平和道:“禀陛下,已然安抚下去,数千蔚县佃农,此刻皆已沿原路返回。” 嗯? 内阁之中,气氛一阵怪异。 竟安抚下去了? 这麻烦的源头,朝廷的心腹大患,就这般……被安抚下去了? 三位阁老神色怪异至极。 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这……这也太快了吧? “如何安抚啊?”刘健忙问。 此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具有可行性,那么,朝廷在面对其余四方佃农,便可照猫画虎,将其余佃农也安抚下去。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宁远说道。 刘健:“……” 你这不废话吗? 谁还不知道安抚的诸多事宜? 却听宁远继续道:“臣以诸多佃农恩人的身份,斥其良心道德……” 跟着,又将大概的意思说了一通。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回头想来,这招……竟是神来之笔。 没错,朝廷推行数条行令限制土地兼并,最大的受益之人,是诸多佃农。 而之所以推行行令,主要原因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但这背后,却跟宁远有着诸多牵连。 是宁远推行的黄土制,才引起这一连串反应。 “也就是说,对于其他前来告状的佃农,也可以施行此法!”弘治皇帝缓缓开口。 “或可一试。” 宁远说道:“臣愿书信一封,派给四方前来告状的佃农。” 跟着便开始书写起来。 在写字方面,他实在是受不得这毛笔,每个字都要精心把控,争取写的好看一些。 一封信,足足写了半个时辰。 写完之后,他将书信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一番阅览,又递给三位阁老。 “很好。”刘健缓缓点头。 这小子在内容把控方面,十分的精准。 首先,大概的内容是以恩人的口吻说话,跟着又提及一个朝廷两种制度之事,最后,又说明,此刻已有诸多告御状的佃农看过此书,已然返回,希望诸多佃农理解,且不要继续闹事。 “‘为众抱薪者,使其暴毙于风雪耶?’,此句甚妙。”谢迁深深的点头。 言外之意是,我给你们带来了薪火,你们烤着火,却把我丢在风雪之中,要冻死我吗? 一语中的! 一下子,便戳到人的心窝子上。 还有后面提及的,已有诸多佃农返回,无形之间便会给其余闹事的佃农以压力。 软硬兼施,讲情讲理。 言语上虽是粗鄙了一些,却可触动人心。 “可要……润色一番?”刘健问。 “嗯……” 宁远老脸一红。 您这是嫌弃我文笔不行吗? 非得一本正经、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刘公,百姓们,大多……没什么学问,说白话,更容易听得懂。”宁远说道。 “嗯,在理,那么……李公、谢公,我等,抄录起来?”刘健道。 接下来,三位阁老开始抄录,连带弘治皇帝都跟着抄写起来。 足足写了十余份,这才命锦衣卫这边,将诸多书信,发往各处,顺带着,还叫锦衣卫带上一些棉衣、棉被,赠与前来告状的佃农。 准备完成,至于效果如何,试过便知道了。 晚些时候,宁远被弘治皇帝特意留下,在后宫的亭子之中, “天下不难治,难在人心啊!” 弘治皇帝叹息着,喝了口酒,旋即漫不经心道:“朕看你,好像有话要说?可是有其他的事?” 四下没有外人,宁远便直接道:“陛下,此番蔚县闹事的背后推手,是庆成王。” 嗯? 弘治皇帝顿时睁大眼,一股股怒气不引而发! 他当然清楚这背后的恐怖之处。 庆成王啊,大明的藩王,竟是主动带头闹事。 要做什么? 朱家的子孙,毁了这朱家的江山吗? 他深深的吸气,沉声道:“可有实据?” 宁远摇头:“倒也没有,一番追查之后,蔚县的刘员外亲口所言,是庆成王授意。”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神色,明灭不定。 按照宁远的说法,在背后捣鬼的推手,定是那庆成王无疑了。 又因没有确凿证据,即便是他这个君王,却也不好对庆成王下手。 最终,他灌了口酒,道:“你怎么看?” 宁远略做思考:“陛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第649章 削藩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这还用说嘛,当然是真话啊。 只不过,他很快便改了注意:“先说假话。” “假话嘛……便是朝廷这边查探一番,不出意外的话,庆成王应该在蔚县那边有地,一旦查明,便可以先前的行令为由,下旨申饬庆成王。”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侧目。 庆成王虽没有封地,但却世代扎根在山西的汾州。 在距离上看,汾州距离蔚县,足有数百里。 身在汾州的庆成王,竟在蔚县有地,可想而知,这其中的问题有多大。 你庆成王占据汾州也就罢了,还跑去数百里外的蔚县抢百姓的地? 按照朝廷先前的行令,此事,确实可以下旨申饬。 “这,就是假话?” 弘治皇帝有些怪异。 这很明显是针对此番庆成王闹事的最佳处置方法,找个由头严行申饬一番。 毕竟是天家宗室,总不能以生死断论。 就算他想严行处置庆成王,首先,可能还要过了宗人府那一关。 毕竟是自己家的事,再往上算几个辈分,祖宗都是一个,岂能要杀要打?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真话呢?”弘治皇帝问。 “削藩!”宁远直接给出了两个字。 弘治皇帝眉目一凛。 这可不是小事。 当年,文皇帝便是因为建文皇帝削藩的之事,才会靖难的,跟着,文皇帝又削去了诸多藩王的兵权,限制了许多。 到得当下,四方的藩王,除了富足一些,已然没什么权利了。 既如此,还要削藩? 没必要吧? “为何要削藩啊?”弘治皇帝问。 “大势所迫啊,陛下,如此下去,不足百年,这宗藩将会拖垮朝廷!”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疑惑不已。 宗藩,拖垮朝廷,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现今为止,朝廷的宗藩也就两千多人,偌大朝廷,养活这两千多人,竟会被拖垮? 实在是无稽之谈。 “驸马,小题大做啦,朕倒是觉得,你那假话,倒是更有实用之处。”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只是苦笑。 看来这位皇帝陛下还没发现宗藩的恐怖之处。 确实,到得此时,宗藩的人口数量不过两千余。 看起来没什么。 但,这是一个指数问题啊! 而今大明的宗室制度,最低的是六世孙,六世以下皆为奉国中尉。 就这,一个奉国中尉每年还有二百石的俸禄,大抵相当于一百两银子。 而什么是六世孙呢? 按照辈分来算,皇帝陛下刚好是文皇帝朱棣老爷子的六世孙。 也就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这个时间跨度,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是,六世孙以下的,七八九世孙,仍旧是奉国中尉,如此一来,这宗藩的人口数量就不敢想象了。 “陛下,臣这里有一道算术题。” “假设啊,臣是说假设,有这么一个藩王,生有十个郡王,这十个郡王,每个人又生了十个王子。” “敢问,到得第三代,有多少人?” 宁远问。 弘治皇帝略微思考。 他的数算虽是一般,但这等简单的问题,还是可以算得出来的。 十个、百个、千个,加起来,便是…… “一千一百一十人。”弘治皇帝说道。 “那么,到得第五代呢?”宁远又问。 “十一万一千一百一十。” “第六代呢?” “百十万……” 弘治皇帝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到得此时,他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个藩王,或者说,一个郡王,疑惑者是镇国将-军,在保证每人生十子的前提下,六世之后,竟可达到百万之巨。 到了七八代,更是达到了千万、万万之不可想象之数。 而今整个大明才区区五六千万的人啊! 这诸多藩王宗室生活优渥,闲来无事便生孩子,按照宁远所说,一个藩王、郡王生十个,真不算多。 尤其是那庆成王,一个人足足生了四五十个孩子。 这四五十个孩子,到了六世之后,那宗亲的数量……简直不敢想! 宗亲人口数量暴增,便意味着朝廷的支出将大大增多。 一旦达到百万,朝廷每年的支出,就会达到数百万。 何其的恐怖? “陛下,这只是一道数算题。” 宁远说道:“臣的意思是,诸多藩王无度生育子嗣,数代绵延下来,子孙将无穷匮也,终将拖垮朝廷,这削藩,势在必行啊!” 弘治皇帝也认识到其中的可怕之处,暗暗皱眉道:“应……如何削藩呢?总不能不管宗室藩王吧?” 宁远笑道:“将藩王宗室的爵位,从六世,削减为两世,两世之后,只给称谓,不给俸禄。” 简单又粗暴。 无论藩王如何能生,朝廷,只给两世以内的宗亲俸禄。 就如最能生娃的庆成王,就算你生一百个男丁又如何?到了下一代,撑死也就是数千人而已,再往下,朝廷不养了,自己谋生路去。 如此,便可将朝廷宗藩的人数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只给两世的俸禄,也就意味着诸多藩王的子嗣会为了家产,不断的勾心斗角,也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造娃了。 同时,藩王的子嗣想方设法争家产,实力不断减弱,也就不可能有实力如那宁王一般造反了。 一举好多得! “倒是有些道理。” 弘治皇帝沉思:“但事关重大,朕要慎重思考再行定论。且说说佃农的问题,日后,说不得会有更多佃农闹事,你可有办法一劳永逸?” 宁远摇头。 弘治皇帝便没有多说,暗自忧愁着。 当下,又爆出两件大事。 就算当下将佃农压制下去,可问题存在,日后便会有佃农时不时的进京告御状,麻烦不断。 至于第二件事,自然也就是削藩,不是一时间能轻易决策之事。 惹人厌烦。 不多时,宁远退却。 只是,回到宁府,他许久也睡不着。 削藩问题重要,可更大的问题仍旧是佃农一事。 当下,若能压制、平息下去倒也还好。 若不断有佃农前来闹事,他宁远,说不得要釜底抽薪了。 转来翌日。 一则好消息传来,京畿附近的佃农,因为一封书信的缘故,皆是原路返回了。 与朝廷而言,自然是悄然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可就在当日的晚上,一封封急报再度传来。 京畿附近的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又有数十伙佃农向京城而来,要告御状。 “没完了,是吧?” 宁远冷笑着,气上心头。 第650章 不成熟的建议 于朝廷而言,而今,最大的难题便是佃农四起。 这些佃农虽然没有造反,但却组织起来,一批又一批的赶往京城告状。 长此以往下去,极容易闹出事端。 往大了说,假若天下佃农都联合起来,连这朝廷都能轻易推翻。 何其的可怕? “这些佃农,当如何处置啊?”弘治皇帝沉声问。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若沉思一般,半天没出声。 弘治皇帝便看向宁远:“驸马,你呢?你可有办法处置这些佃农?” 唔…… 宁艳略微低着头,也是有些尴尬。 事实上,皇帝陛下根本无需多问,办法,有,就摆在眼前。 无非是继续给这些前来告状的佃农写信。 老办法。 办法虽老,但有效。 前面那些佃农正是因为一封书信的缘故,原路返回,不再告状的。 朝廷这边呢,只要继续给新出现的佃农继续写信,大抵上,也能解决问题。 皇帝陛下明知道如何劝导佃农,却旧题新问,显然别有深意。 这便是这大地之上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 同样一句话,可能有着数层的意思。 就如当下,那皇帝陛下是在问问题吗? 那是在表达情绪,表达不满。 谁人都知道在佃农四起告状的背后,有着推手。 对于先前的佃农,朝廷这边仁慈,没有仔细追查推手。 可这些推手呢? 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鼓动佃农闹事。 这就有些过分了。 所以皇帝陛下才会愤懑,以询问的口吻,表达不悦。 “诸多佃农啊,先前不见他们闹事,却在朕降下隆恩之后,纷纷四起,当真是没把朕放在眼中啊!”弘治皇帝喃喃一般。 三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作老道状。 旁边的宁远也是暗自不悦。 因为在佃农四起背后的推手,且不说是谁,但一定有着些许权势,就算没有当朝大员掺和其中,在更深处,也绝对有着默许的影子。 这才是最可恶的。 当读书人玩起来脏活,非但能戳到你的痛处,还能顺手恶心的你想吐。 就如佃农。 人家只是告状,没错吧? 可当更多佃农掺和进来,就会形成一种大势,十分的危险。 “既如此,那就……给佃农写信吧,希望有用!”弘治皇帝随口说着,面上却是带着冷色。 跟着,三位阁老开始书写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弘治皇帝却是没有亲自动手。 足足十多份书信,写完之后,夜色已晚,三位阁老便先后离开了。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脸上的怒色终于不再掩饰,冷哼道:“朕,倒是想将那庆成王给打了,杀鸡儆猴,给天下人看看,股窜佃农闹事,危患朝堂,以为朕之刀不利吗?” 宁远没敢接话。 庆成王早晚都要清算的,当下的问题是不能轻易动藩王。 既然准备削藩,那就得想办法一次性将行令执行下去。 提前打草惊蛇,反而会使藩王警惕起来,继而给削藩带来麻烦。 “朕已命锦衣卫这边彻查背后推手之时,驸马,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苦笑。 还能以为如何? 他垂着头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朕哪里圣明了,朕,只是心太软了,叫一些暗中的老鼠耗子三番两次的挑衅,这一次,朕便杀几只!” 宁远点了点头。 杀鸡儆猴! 查出几个不大不小的推手,动以大刑,警惕某些人。 当然,这办法也只是治标,很难治本。 问题是根源在于一些人想要倒逼朝廷收回先前下的行令,因为这些行令影响到他们兼并其他百姓的土地了,同时也影响了部分的收入。 所以,要解决问题,最好,便是自根源入手。 就如皇帝陛下所言,既然是老鼠,打的他们都痛了,便也老实了。 “陛下,臣有一个不大成熟的建议……”宁远开口。 “什么建议,说。”弘治皇帝很直接。 宁远徐徐道:“这诸多佃农,不是求一个公平嘛,朝廷自是无法给他们一个绝对的公平。” “但一个相对的公平,还是有办法给的。” “臣在整治交趾之时,发现有许多乡绅,私藏土地,甚至将乡绅的身份,改为佃农,以此逃税。” “所以,臣在想,其他地方的乡绅,会不会也存在这种情况?” “如若是将这些乡绅私藏的土地,挖出来,再行分给佃农,佃农,不就有些地了吗?” 言语很慢。 宁远一边说,弘治皇帝一边想。 听到后面,面上已是多了几分惊疑之色。 这小子的意思是,要重新丈量土地,将部分乡绅私藏的土地给挖出来! 他倒是知道乡绅私藏土地一事,却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他不能保证所有的地方官员都是清官,乡绅勾结地方官,沆瀣一气,其实,屡见不鲜。 只是…… “这私藏的地……有许多?”弘治皇帝皱眉。 “试过才知道诸多乡绅私藏了多少地啊!”宁远解释了一嘴。 事实上,这事完全不用想,私藏的地,一定有很多,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莫说其他,一旦他宁远重新丈量天下土地之事传出,朝廷这边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没多少人能保证自己皮鼓的干净的。 就算自己干净,自己的宗族家人也未必干净。 重新丈量土地,对于私藏土地者,施以重刑,该杀杀,该入狱入狱,该抄家抄家。 就问你怕不怕! 毫不客气的说,此法一出,足以将那些暗中的推手吓个半死。 “试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若派朝廷命官丈量土地,到了地方,仍旧会存在沆瀣一气之事,怕是不好查吧?”弘治皇帝担心道。 宁远点头:“是啊,所以,臣愿担此重任。” 弘治皇帝道:“你只有一个人,如何查得过来?” 宁远笑了笑道:“既如此,便劳烦陛下为臣安排几百个会数算之人,这样,丈量起来会更加迅速。” 弘治皇帝略微一顿。 他哪里去寻会数算之人? 就算能找到,非是朝廷命官,又岂能干涉丈量土地这等朝廷大计? 嗯? 忽的,他想到什么似的,诧异的看向宁远:“你是说……由朕建立一个……数院?” 第651章 科学院 弘治皇帝十分的诧异。 宁远这小子,竟然要搞一个数院。 然后,再利用数院这些得到朝廷认可的“官”,丈量土地。 理论上,倒是可行的。 其主要原因是非朝廷官员没资格干涉朝政,而任用其余大员,又不放心,于是,这数院的建立,便成了必然。 但这来来回回,十分的麻烦,到最后,竟只是为丈量土地这么一个小事? “不至于吧?” 弘治皇帝疑惑道:“你要知道,这数院,可不同于通商司、道路司、海政司,这三司的设立,可更好的服务朝政,而只是单独建立一个数院,文武百官怕是不允。” 道理,宁远自然是懂的。 说白了,道路司等三司的建立,能给朝廷带来银子。 而这数院,非但不能挣银子,反而还要朝廷坏规矩承认数院诸多弟子合法的身份。 因为你数院建立起来,又有合法,朝廷这边势必要给发俸禄,还要给一定的官衔。 既如此,那天下无数的儒家子弟还读什么数啊,考什么科举啊,稍微钻研一下数学,便可以成为朝廷命官了啊! 而面对这等坏了儒家礼制的规矩,诸多文官岂会同意? 可宁远却是清楚,数院的建立,势在必行。 这可是科学的基础啊,无论物理、还是化学,都需要计算。 “陛下,或可设置……辅官!” 宁远慎重的吐出两个字,接着道:“这辅官独立于朝政之外,只是一个名头,俸禄则正常发放。” “非是数院,臣以为,还可以趁此设化学院,日后再出现新学问,再行设院。” “故,或可考虑设立一个科学院,下辖数院、化学院等,用于研究、发明、创新。” 闻言,弘治皇帝差点冷笑出来。 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 竟要同时设立一个独立于朝廷的体系。 单单是一个数院都未必能顺利设立起来,还敢要求这么多? 只不过,最后面那三个词汇倒是令他沉思了几分。 研究、发明、创新。 这六个字,换做先前,他或许不在意,可在这两年中,他发现了许多事情都与这六个字有关。 譬如,香皂、玻璃、神仙快乐水。 再比如,开花弹! 这一切的新鲜事物,都是由一种鬼斧怪力所产生的啊。 这……便是科学? “容朕考虑考虑吧,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宁远老实告退。 回到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便自顾自的煮起了火锅。 “夫君有心事?”是朱秀荣走了过来。 “没事,但在找事。”宁远随口应了一下。 朱秀荣见状,便为宁远披上一个袄子,悄然离开。 宁远望着外面,是半月,再有个十天左右,就过年了。 原本,他打算着老老实实挣点银子,放松一些,这些大事留作以后再考虑。 奈何时势催的紧啊,这诸多计划,年前就得准备起来。 他重新丈量土地,一方面是为了镇住闹事之人,同时也是为下一步计划做打算。 推行改版的一条鞭法! 这一条鞭法,乃是后世张居正老爷子改革所用,其主要要点在于把各种赋税、徭役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 此法一出,大大的增加了朝廷库府的收入,为万历三大征提供了充足的银子。 但与此同时,也为朝廷埋下了许多隐患。 其最大原因在于另外一个制度,简而言之便是“人头税”。 就是你家里有多少人,就得交多少人的税。 这就导致了一些没有地的佃农,十分的艰难,反而一些乡绅通过各种关系,比如将地挂名在有功名的读书人身上,便可避免一定的赋税。 跟着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没地的,或是地极少的,要缴纳赋税,田地多的,反而不用交税。 就这,能收上税才怪了他娘的! 他这边呢,反正已经得罪了许多乡绅,干脆,趁此机会,一步到位,将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两个方法结合起来,大刀阔斧的干! 此事一旦达成,便可给诸多佃农带来最大程度的公平。 没有地? 好,那你不用交税! 哎呀,不用感激本公子,都是本公子该做的。 想着,想着,宁远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另外一边,坤宁宫。 弘治皇帝虽是躺下了,却是久久睡不着,一直在琢磨科学院的事情。 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无端提出,定会遭到百官同时反对。 毕竟是坏了朝廷根本规矩的大事,一个不慎,他这个皇帝都很危险。 不知想了多久,他才深沉睡去。 翌日早朝。 不出意外,百官所议论的都是关于佃农的事情,甚至有人提议派兵弹压,荒谬至极。 弘治皇帝不厌其烦,摆了摆手道:“年关将近,户部这般核算的如何了?” 一听话题转移了,许多人偷偷看向了户部尚书周经。 周经出列:“启禀陛下,因为朝廷收复了交趾的缘故,账目增多,户部这边还在日夜核算,想来……再有个四五日,就差不多了。” 这回答本没什么问题。 户部一些个侍郎的数算能力,可以说的大明最强的了,核算的慢,跟人本身没什么关系。 可是,弘治皇帝闻言,却是微微皱眉:“朕听闻,你把一个叫王文素的人,请了去?” 唰的一下,周经脸色大变。 这话,私底下谈倒是没什么问题。 实情摆在哪里,户部这边的压力太大,为了尽快算出账目,请来那个数算极其厉害的王文素,倒也没什么。 但,这话在朝堂之上提出来,意味就多了。 因为那王文素并非朝廷大员,根本没资格接手朝廷的账目。 还有便是,户部的账目,可都是朝廷的机密,随意泄露给王文素这个外人,足可按叛国罪来算了,那是掉脑袋的大罪。 “陛下啊……” 噗通,周经跪在了地上,似是经过酝酿,泪珠子啪嗒嗒掉落下来:“臣……苦啊!” 一边说着,心里,却是疯狂的思索着。 有点麻烦了啊! 陛下,莫不是要拿自己开刀? 可自己根本没掺和过那诸多佃农的事情啊,若挨了这无端的刀子,憋屈也憋屈死了。 “此一年,大明大兴,日益强大,这账目数量也就跟着多了起来,是往年的数倍,还有交趾那边的诸多账目,加起来,是往年的十余倍啊!” “臣自知年关将近,恐耽搁了出账时日,便请来了那王文素。” “陛下放心,臣给那王文素的账目,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且数量驳杂的。” “陛下啊,臣忠心耿耿,一心为君,臣……难啊!” 第652章 百官反思 户部尚书周经这么一哭,倒是令得其余百官心生同情。 确实,户部的压力,摆在哪里。 账目繁多,算不过来,又要在过年之前将账目算清,怎么办? 也只得请人了。 这法子虽是不对,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陛下,账目增多,说明我大明更加强盛了,此乃好事。” “对于其他朝代的君王来说,怕不是盼着账目增多啊。” “是啊,陛下文治武功,兢兢业业,勤勉有加,将这大明江山治理的越发兴盛了。” 下侧百官,歌颂起来。 变向为周经求情。 弘治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朕……倒也可以理解,只是,诸位爱卿,尔等,还未发现问题所在吗?” “这偌大朝堂,要核算账目,竟是要请一个普通百姓?” “整个户部,竟是不如一个人?” “尔等,告诉朕,既如此,朕,要这户部有什么用?” 言语虽是平静,却是带着怒气。 百官倒是闭嘴了。 因为皇帝陛下说的是……事实! 偌大户部,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如那王文素一个人。 这事……你得问李敏,上一任户部尚书,核算许久没算出来,结果,人家王文素三天就给算出来了。 差距,肉眼可见。 周经也老实了,不敢出声。 皇帝陛下这话翻译翻译,那是说他周经是个废物啊。 六部九卿的户部尚书是个废物,何等的讥讽? 但,不敢驳斥。 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王文素去年已经爆过户部一次了,算力相当恐怖,许多账目,只是看上几眼便能核算出来。 所以,今年为了更快,他才贸然请了王文素。 却不想,而今却因为此等小事……要遭难了。 “户部有问题,朕,心难安啊!” “更令朕难堪的是,明知有问题,却无法去改正。” “非是户部,其余五部便没有问题嘛?朕看啊,未必!” “而今的朝野,变了啊,每及深夜,想想这些事,朕,便怕的睡不着。” “朕,惶恐啊,惊惧啊!”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中,朕却治理成这个样子,朕,愧对祖宗。” “朕,反思己过,尔等,便不反思反思吗?” “今日,尔等什么都别做了,给朕反思,上奏疏一份,朕,要看到你们反思的结果。” “尤其是你,周经,这么大的问题摆在眼前,比那和尚脑袋上的虱子都明显,却不想着更改,啊?” 弘治皇帝很是直接,甚至有些强硬,霸道。 这是他极少有的样子。 可当下,为了那数院的建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自然了,除此之外,这一番痛斥之后,想来,某些人也应该会老实几分,四方闹事的佃农也会减少一些。 退朝之后,百官退散。 方才,帮着周经说话话的一些人,再看周经的眼神,也都怪异了几分。 好端端的,因为周经,大家伙都要反思己过!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找罪受啊! 平日里,大家伙偶尔贬低自己、说自己的不好,是谦谨的体现。 可当下……看陛下那意思,明显是让大家伙实实在在的说自己的不好,顺带着,还要找出自己所在各部的不足。 这……这是剜自己的肋骨给陛下熬汤喝啊!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周经更加心虚。 回到了户部衙门,他将自己独自关在一间房内,左思右想,难的直嘬牙花子。 解决户部算力的问题。 这……怎么解决? 让户部这边的人,都去向那王文素学习? 那大家伙几十年的圣贤书不是白读了吗? 到头来,竟是要向半点学问没有的王文素学习! 虽说达者为师,可这算学……不过是旁门小道,算不得一门学问。 既然算不得学问,大家伙也就不必深究…… “嗯?” 周经忽而皱起眉头,眼睑收敛。 在算力上,户部众人,身为读书人,自是无法与王文素那个狂人相提并论的。 既如此,何不将王文素,乃至更多数算极好的人招揽进来呢? 考虑到科举的原因,当官是不可能当官的,但朝廷给一份俸禄总没什么问题吧? “老夫真他宁是个人才!” 周经忽而笑了出来。 如此,户部这边算力不足的问题,一下就解决了。 还有便是,日后但凡碰到核算的问题,完全可以将这些麻烦事交给王文素这些人,省心省力,还能捡功劳。 一举多得啊! “嗯……办法没问题了,但这说辞,却是要斟酌一番。” 周经沉思许久,开始写奏疏。 不多时,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正在处理百官的奏疏。 太多了,只是小半日,便有数百份奏疏送上来,这其中还有许多翰林的奏疏,大大小小的京官,上了一通。 非是如此,连带三位阁老自己都写了一些个可能存在的弊病与问题。 朝廷大反思! “陛下,这是周经的奏疏?”刘健只是看了个开头人名,便将奏疏递了上去。 “哦?这么快?”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朕不提及此事,这周经便装糊涂,朕,只是稍稍提及,不足半日,便想出解决问题的对策?可见他先前如何的惫懒。” 说着,看了起来。 出乎预料的,这周经,非但没有长篇大论以及诉苦,反而言之凿凿的说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在户部下设核算大使,直接负责所有核算的事宜。 至于这核算大使,自四方招募,不封官职,乃是不入流的文官,发放些许俸禄即可。 “真是岂有此理,胡说八道。” 弘治皇帝不悦的开口,旋即将奏疏递给三位阁老:“看看吧,这周经都胡说了什么。” 三位阁老看了看,旋即,面面相觑。 这上面所载之事,问题极大。 但总的来说,却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户部的人,核算的不快,而在民间,又有算力不浅之人,将这些人招募进来,专门负责核算事宜,便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有失规矩,但,问题并不大。 “陛下,臣以为此法……虽是不妥,却又实用之处。” “不妥在于破坏祖宗之制,非以科举入仕。” “其实用之处,又可解决诸多问题。” “故,臣以为,或可考虑将其单独列出,与其虚官,负责核算诸多数算问题。” 刘健说道。 弘治皇帝却是皱着眉:“倒是有些麻烦啊……道路司等三司设立,朕倒是可以理解,可突然增设这数……数院?怕是不妥啊!” 第653章 叛变圣人 对于周经的意见,三位阁老是认同的。 与此同时,提出了更完善的意见,将数院单独列出来,给与虚职,负责核算诸多数算问题。 但,看皇帝陛下的意思,似乎对此不大赞同啊。 “陛下,以往,朝廷对这数算并不重视,因此出现了户部诸多侍郎的算力不如那王文素一人,而今既然发现了问题之所在,理应重视起来啊!”刘健恳切道。 李东阳、谢迁也跟着表示赞同:“陛下,这数院,就如太医院,可更好的帮助朝廷解决核算问题,减少许多麻烦。” 弘治皇帝却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本心来说,他当然是赞同设立数院的,其中优点多多。 之所以做出犹豫的样子,是他听信了宁远那小子的话。 单单设立一个数院,还不够,还有那化学院,得综合起来啊。 于是他一声叹息:“此一番设立一个数院,日后,再出现其他事物又当如何,就如那……化之学,也勉强算作一门学问啊!” 三位阁老忽的静默下去,面面相觑。 确实啊,没人能否认化之学的用途。 就如那神仙快乐水,传言,就是利用那化之学产物速达制作出来的。 还有之前的仙法表演,隔空点火,也是化之学。 再退一步说,因炼丹所产生的火药,同样属化之学。 诸多种种,都印证了化之学的非凡之处。 那么……也将这化之学,作为一门学问,设立化学院? 问题,越来越大了。 单单设立一个数院,服务于朝廷倒是可以理解。 可这化学虽是有用,但对朝堂而言,作用似乎不大啊。 “三位师傅,仔细钻研一番吧,看看是否有办法,将这些新的学问给综合起来。”弘治皇帝说着,转身离开了。 内阁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心思各异。 到得此时,他们大概也能看出来,陛下真正想要的,非是那数学,恐怕是化学啊! “将诸多杂学糅合起来,老夫倒是想起了春秋的百家争鸣。”刘健叹息道。 百家争鸣,各种学问接连而出,直至汉武皇帝之时,这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儒家学问在独尊千余年之后,又要回到先前的样子了吗? 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朝廷接受多门学问,受冲击最大的,便是儒学,是科举制。 跟着,受影响的,便是这满朝文官还有天下无数学子。 朝廷不再重用儒学了,等于是砸儒家子弟的饭碗啊。 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我等,要叛变圣人了吗?”李东阳苦笑着道。 假若他们只是潜心钻研儒学的大儒、腐儒,当然会立即驳斥。 可站在当朝阁老的角度来看,要考虑的,便不仅仅是这诸多新的学问对儒学的冲击,还得考虑这些新学问的本身。 换句话说,这是一股大势! 不可逆的大势,滚滚而来。 说些不好听的,而今朝廷变得强盛了,跟儒学又有多少关系? 靠的是他们百官的治理吗? 靠的是强盛的武力,是大批量银子的收入。 作为儒家子弟,当朝重臣,他们当然可以强行压制其他学问。 但问题是,即便当下压制住了,在未来,也会有更加不可逆的大势再度袭来。 那个时候,就会将儒学拍在海滩之上啊! “儒学,可治天下,却未必可使天下兴!” 许久之后,刘健严肃开口道:“李公,谢公,就由老夫来当儒家的罪人吧。” 刘东阳和谢迁也都是一脸沉重:“同当,同当!” 转来翌日,早朝之上。 首先议论是还是佃农告状之事。 十数份书信传了出去,效果倒是不错的,将大部分佃农都规劝回去了,唯有一队人,却是浑然不顾,继续向京城行来。 百官纷纷谏言,说了许多规劝的佃农的办法。 弘治皇帝虽是厌烦,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佃农背后的推手,就像是苍蝇,在耳旁萦绕,惹人厌烦,却由令人无计可施。 但为了防止土地兼并,朝廷的行令必须强力的执行下去。 这,也就意味着朝廷要一直忍受四方佃农闹事的困苦。 “好了,这佃农之事,且先放下。” 弘治皇帝说道:“朕昨日叫卿等反思,可朕看来看去,唯有周经认识到了问题之所在,其余人等,俱是敷衍搪塞。” 下侧,百官闻言,没敢作声。 那反思奏疏,岂能乱写?谁又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故,基本不用想,大多人怕都是打官腔,敷衍几句便过去了。 倒是周经,闻言之后,眼中泛起一抹异彩。 户部有问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自己毕竟努力解决了啊! 他当即出列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天下英才无穷尽,应唯才是用,任人唯贤,户部这边,当广招天下数算英才,增加算力。” 他暗暗激动着。 不出意外,听陛下这个意思,大抵上是同意自己的谏言了啊。 如此,户部这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纳王文素以及其他数算高人了啊,可减少无数麻烦。 然而,就在王文素期待之际,大学士刘健却是出声了。 “陛下,数算一道,虽是小道,却也有大用,臣以为,朝廷可设立数院,招纳贤才,行数算之道。”刘健说道。 闻言,百官一惊。 在朝为官,哪一个都不简单,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可还不等百官想好,李东阳便跟着开口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除数算之道,那化学之道也非同寻常,或可考虑设置化学院,进行钻研。” 旋即是谢迁:“无论是数学还是化学,皆利于朝政,利于江山,臣以为此后若再有其他学问,亦可效仿,设置学院。” 三位阁老,当朝最具权势的三位大员,几乎是接连开口。 其余百官,皆是吓坏了。 然而,下一刻,六部九卿也站了出来,纷纷认同三位阁老的观点,并提议设置“大学院”,下辖将数院、化学院等诸多学院。 “众爱卿皆以为然吗?” 弘治皇帝沉思一般道:“既如此,内阁这边便拟个章程出来,再行商议大学院之事。” 盖棺定论! 在其余百官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大学院事宜,就这么定了下来。 朝野震怖。 晚些时候,得知消息的宁远暗自激动起来。 皇帝陛下,很给力啊,竟然一步到位,弄了个大学院出来。 “开干,开干!”宁远行动起来。 第654章 燥起来 大学院的事情板上钉钉,宁远自是忙络起来。 莫管什么章程不章程的了,任何一个衙门设立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招人啊! 没人的衙门那能叫衙门么? 尤其是数院这边,当下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招募一大批数学研究人员,而后还要快速的教导、强化。 如此,过完了年,在重新丈量土地的时候,这些人便能派上大用场了。 当即,他一路入宫,准备与三位阁老简单商议一番。 “三位师傅,下官以为,关于数院招募英才的问题上,应该广开言语,多选取一些人教导,而后考核,最终选取一定的人数,赋予八品、九品的虚职。”宁远直接将观点抛了出来。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一阵错愕。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宁远不请自来,而且,一上来便提及数院的问题。 感觉就好像……这小子对此早已了如指掌一般。 三人相视,神色交流之中,逐渐会意过来。 不出意外,陛下之所以会提及大学院的事情,应该跟这小子有关。 真正在暗中搞事的,竟是这小子! 略作沉默之后,刘健笑道:“繁昌侯,你以为这数学院招募多少英才合适啊?” 这是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 这人员的数量,太多不行,太少,又不行。 多了,朝廷需要支出的俸禄便成了一笔极大的数字。 可若太少,整体的算力又跟不上。 所以,就要在这多与少之间,选择一个平衡点。 然而,宁远接下来的话,却是令得三位阁老齐齐一愣。 “前期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宁远直接道:“入场,宽松一些,就算招募一万人都没问题,后续,再设置各种考核制度,最终将真正的赋予虚职的人数控制在百人左右,再选取数百人作为候补。” 方法,跟科举差不多,却是更加精细化了。 这法子是三位阁老没想到的。 听宁远的意思,正式的数学人员是不固定的,一切以实力说话。 不像科举,中举之后,便一生衣食无忧了。 这数学人员,有候补,你的实力不行,就有可能被替代啊! 如此,非但可以保证招募进来的人数,还能保证质量,还能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人员的流动。 “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最终选取百人,是不是……多了些?”谢迁问道。 “不多不多,这些人招入数院,非但可以钻研数学、还有其他妙用的,譬如,派往地方辅助账目等。”宁远随口说道。 闻言,三位阁老一惊。 突然,就有些后悔当这个“罪人”了! 按照宁远的意思,这些数学人员,竟有掺和朝政的意味。 这已经不是虚职那么简单了,这是极为恐怖的实职啊! “钻研数学倒是可以,但派往地方,是万万不行的,恐祸乱朝政。” 刘健很直接,道:“繁昌侯,接下来的招募事宜,便交由你来做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有一点,切记,不可张扬。” “明白,明白。”宁远笑呵呵的应下,浑不在意一般。 但事实上,在这紧要关头,哪里还容得他不张扬啊? 时间紧急,招募人员,不张扬都不行的。 非但要张扬,还要在短时间内闹的整个北直隶人尽皆知。 干就完了! 时间紧,任务重,必须燥起来! 离开内阁之后,他直接来到刊物风华印刷处,略作酝酿,开始书写起来。 “喜事,大喜事!” “隆恩天降,自即日起,朝廷招募数算人员。” “凡经过考核人员,正式录入数院,在职期间,可获九品、乃至于八品官衔,俸禄一致。” “此番招募,仅选千人考核。” “时间有限,莫失良机。” 一份招募广告,书写完毕。 宁远看了看,很是满意,跟着,直接命人印刷起来。 就在翌日,刊物风华早早发行,这一则刊登在刊物顶部最佳位置的广告,顿时引得京城大震。 “什么意思?无需科举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只要数算好就可以了?” “天啊,我没看错吧,是朝廷疯了还是皇帝陛下疯了?” 民间,无数人骇人。 这一则告示,着实冲击了众人的认知。 以往,要想入朝为官,你得经过重重科举,在百万学子之中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朝廷也只会录用三百人左右而已。 可以说,这科举的难度,对无数人来说,简直如天堑一般。 而当下呢? 招募数算人员。 只要这数算合格了,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其难度,与科举比起来,简直比大人与孩子的力量差距还要大! 说不好听一些,只要数算好一些,经过考核,便可以白捡一般,当上朝廷命官! “这消息……怕不是假的吧?” “是真是假,看着便是,如此重大之事,晌午之前朝廷没有圣旨降下,便说明此事为真。” 许多人期待起来。 尤其是一些数算不错的人,更是翘首以盼,暗暗激动着。 数算,小道而已,以前莫管你这数算如何的好,最多,也就能在大户人家混个账房先生而已。 可当下,竟可以入朝为官! 凭借着这不起眼的数道,吃上旱涝保收的皇粮啊! 也是这时,早朝之后,随着一份份刊物送入宫中,几乎整个朝廷都快疯了。 “凭借数算就可以入朝为官?这宁远什么意思?找死吗?”许多人怫然作色,还带着些许惊恐。 对于数院、大学院开设的问题,许多人不敢有意见。 因为太学院乃是内阁、六部九卿共同认可的存在,就算大家伙有意见又能怎样? 位卑言低,没有话语权,也只得默认。 但,默认归默认,你宁远这般大张旗鼓的宣传数算好就能入朝为官是几个意思? 明晃晃的,不将科举、朝廷百官、天下儒生放在眼中啊! 就算你要招募数学人员,也得将授予的官职说清楚啊,是虚职,非是正式的朝廷命官。 你这般宣传,会让许多人误解数学好,便可以当官的! 那科举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伙千辛万苦的努力读书,又有什么意义? 跟着,还未到晌午,一份份奏折几乎快将内阁给堆满了,诸多文官、言官纷纷嚷着要见皇帝陛下。 “怎会如此?”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都被宁远这一手给惊住了。 第655章 你要造反吗 三位阁老人都快傻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宁远竟然突如其来的,来了这么一手。 猝不及防! 历来,对于宁远的性子,他们倒也清楚,算是稳重之人。 所以,在数院的问题上,三人也就没太在意,将此事交由宁远去做。 正常来说,宁远应该知晓其中的问题,比如大学院本就是对科举的冲击,这种事,是不宜张扬的。 不宜张扬,便要偷偷摸摸的,在极小的圈子内招募人员。 为此,刘健还特意吩咐了宁远一嘴。 结果呢? 那小子,反手就将此事刊登在刊物风华上面,而且就在当日,发行了数万份,闹的人人皆知,甚至用不多久,就会传遍北直隶、以至于大明天下。 届时,这江山可是会乱套的啊! “繁昌侯呢?” 一道声音响起,弘治皇帝急匆匆走了进来:“他人在哪里?去找,立刻去,绑也要把他给朕绑来!” 跟着,诸多小太监、锦衣卫开始疯狂行动起来。 弘治皇帝落座之后,微微皱眉,旋即严声道:“三位师傅,此事如何处置?” 三位阁老沉默着。 这事闹的,太大了。 朝廷这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最主要的办法就是下旨,昭告天下。 可如此一来,便将宁远的招募数学人员一事给否定了,顺带着,也隐隐的否定了数院、大学院的存在。 故,这圣旨不能轻易下。 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还是找到宁远,问清缘由,再做定夺。 而见三位阁老不语,弘治皇帝暗叹了口气,也是烦躁不堪。 他也是没想到,宁远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招募数学人员可以理解、刊登在刊物风华上面也可以理解,但最根本的,首先你得将官职的事情说清楚啊! 虚职、实职不说清楚,可是会引起大乱的! 足足等了一刻钟,萧敬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陛下,没……没找到,繁昌侯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不见踪影。” 弘治皇帝:“……” 他气的直咬牙! 拳头紧握,恨不得拍桌子! 一声不响的发了招募告示,转过头,便躲了起来。 以为朕好欺吗? 以为朕,当真不敢下杀手吗? “再去找,若找不到,便告知那宁合雍,他这个儿子,别想要了!”弘治皇帝冷声说道。 萧敬便再度走了出去。 只是,没过一会,便又迈着大步子,匆忙走进来:“陛下,繁昌侯……来了。” 话音才落下,宁远便慢悠悠的走入,老老实实的扣地见礼。 弘治皇帝眸光冰冷,半天没有做声。 宁远自知这位皇帝陛下可能带着气,便重复道:“臣宁远,叩见陛下。” “你要造反吗?”弘治皇帝突然问。 宁远愣了愣。 这大帽子,可不小啊,是掉脑袋的帽子。 他略作思考道:“臣……不懂,恳请陛下明示。” 弘治皇帝眉目一挑:“还敢装?当真以为朕不敢砍你的脑袋?” 宁远一脸惊恐的样子:“陛下……臣……冤枉啊,假若臣做了什么错事,欺君罔上,砍臣的脑袋倒也理所当然,只是臣一心为君,忠心耿耿,臣……冤啊!” 弘治皇帝:“……” 他已是被这小子气的无语了。 犯了错,老老实实承认也就罢了。 还敢喊冤? 不知道那招募的告示影响多大吗? 这时,刘健接过话道:“繁昌侯,你,意欲何为啊?” 宁远抬起头,有些茫然一般:“不是招募数学人员吗?刘公,可是下官错了?” 刘健:“……” 他也是无语了。 无疑,这小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却听宁远缓缓道:“陛下,臣以为,这数院既然要设立起来,无需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反倒显得磊落。” “某些事情,越是遮掩,便越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数院,迟早要出现在百姓以及诸多学子耳目之中的,当下爆出,虽是会引起一阵惊慌,但随着数院的建立,很多人便会明白过来。” “原来,数院与朝廷的诸多官衔,是没有关系的。” “原来,数院只是辅助朝廷核算的一个小小衙门,与科举也没有半点牵连与影响。” 宁远侃侃而谈。 事实上,这些话不过是一些借口而已,道理上……自是有一些的。 假若将数院、大学院比作洪水的话,他这行径,便等若是泄洪。 泄去大水,虽会有些影响,但也总比将大水憋着,危害百姓更好。 还有便是……他是故意的!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故意在刊物上,混淆虚职、实职的区别,以笼络更多的数学人员的加入。 大不了,等到招募完成,再在刊物上面解释一通罢了。 而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闻言,皆是一阵沉默。 宁远这番话的解释,倒也还可以。 虽是过分了些,可于朝廷而言,数院的事总不能一直兜着吧? 迟早会有彻底暴露那一天。 提前将事情暴露出来,短时间内可能会引起恐慌,可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与诸多学子也就适应了。 “下不为例!”弘治皇帝略带警告意味说道。 三位阁老也是默然。 能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当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逐渐消除那招募告示的影响了。 跟着,三人开始处理诸多奏疏,多以平和的口吻解释了一番,草草了之。 到了晌午左右。 无数个时刻关注着紫禁城动静的百姓,逐渐躁动起来。 尤其是一些会些数算之人,眼眶通红,激动无比。 “朝廷,没有下旨!” “默许了这数院的存在吗?” “通过考核,便可入朝为官啊!” 许多人热血沸腾,跟着,成百上千人蜂拥着一般,朝着西门赶去。 因为,报名地便在西门外的一个简易衙门内! 且不管能不能入选,试过再说。 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而此一刻,城外,一个不大不小的衙门内,数学狂人王文素正在等待着。 他早就得到了宁大人的令,也得知了数院之事。 出乎意料的,那位宁大人直接开口作保,教他做这数院的院长。 这也就意味着,日后,他将带领诸多喜好数学的人,共同钻研此道啊! 吾道不孤! 王文素激动万分。 一直等到晌午,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地动之声,宛如千军万马奔赴而来。 “来了!” 王文素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长袍之后,缓缓打开了衙门的大门。 呼啦啦! 当即,数不清的人扑了上来,纷纷开口报名。 “报名自是可以,但要经过一轮测试才行!” 王文素说着,命人取来一沓测试题目。 上面是简单的数学题,涵盖了加减乘数法则,还有多则运算,旨在考量诸多报名人的数学基础水平。 跟着,便测试起来。 大明顶尖的数学水平,倒是不错的。 只是因为科举的原因,这数学便成了一门小道,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文武百官都不怎样。 即便宁远将难度控制在小学三年级以下的水平,一番测试下来,数千人中,合格者,也不过二三百人。 一直过了三日,待得合格的报名人数达到千人,这报名测试才暂停下来。 接下来,是培训的环节。 培训之后,再行测试,前一百人可获正式数院编制,向后再两百名,获候补资格,剩余七百人,淘汰。 也是这时,朝堂之间,除了对宁远口诛笔伐之外,佃农的问题又来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 距离京畿更远的地方,出现了四五十股佃农,纷纷赶向京城。 而经过一番书信的劝阻之后,倒是规劝了大部分佃农,却仍旧有四五股佃农,来到了京城城外,汇合一起,总人数,超过三万! 三万佃农,持大诰而来,要,告御状! “连宁远的书信都劝说不了?不管用了吗?” 养心殿中,弘治皇帝目光深沉。 第656章 何等的仁义之心 年关,近在眼前。 数万佃农背井离乡,自数百里外而来,手持大诰,要告御状。 “这年,怕是过不安生喽。”弘治皇帝似笑非笑道。 又是设立大学院,又有宁远那小子混淆虚实职位,险些闹的不可开交,而今,又有佃农来告状了,教人如何安生? 旁边的萧敬想了想道:“陛下,或可命驸马亲自前往安抚佃农。” 弘治皇帝瞥了眼,轻轻点头:“嗯。” 这些佃农行径虽是令人厌烦,但终究是被外人蛊惑的。 此一刻冰天雪地,万一出个好歹,便可惜了活生生的人命。 至于宁远是否能将这些佃农安抚回去,并不重要。 锦衣卫这边调查幕后推手,已有了些许进展,只要拖上几日,将这推手找出来,以铁血手段镇压,再行昭告天下,其余的推手也就老实了。 “哦?让我去安抚啊?成!” 宁远满不在意道:“劳烦公公回禀陛下,就说这佃农在年前一定会回去的,陛下无需因此事而忧心。” 跟着,他便行动起来。 他很清楚,城外的三万余佃农应该都听闻了他的书信,却仍旧坚持着赶至京城,说明的铁了心的告御状。 自然,他本人亲自前往去安抚,可能会比书信的效果好一些。 但,未必能将所有佃农劝退。 于是他第一步便自京营之中调用了大量营帐、棉被,又率领千余金吾卫,赶至城外。 或许是因为天气天冷,冰天雪地,这三万余佃农团结起来,位于城西南十余里处的一个庄子内。 放眼看去,几乎整个庄子都被这些佃农给占领了,包括一些百姓的房屋,密密麻麻。 宁远暗暗皱眉。 他原以为这些佃农在荒郊野外停留,却不想,人家倒也不傻,直接霸占了一个庄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涉及到强行霸占庄子内百姓房屋、钱粮的问题。 “官军来了!” “官军来了!” 忽的,庄子内声音大躁,脚步声匆匆。 诸多衣衫破旧的佃农先后集结,来到庄子跟前,迎上了宁远率领的千余金吾卫。 带头之人是一名老者,上前几步见礼道:“这位大人,敢问您可是来驱赶我等的?” “我等一没触犯律法,二没打家劫舍。” “此番,只为告御状而来,可有不妥?” 说着,将拿出了一本大诰。 宁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是高祖皇帝朱老爷子给百姓们普法用的,如果百姓们遇到不公或是冤屈,便可拿着这东西告御状,各地百官,不得阻拦。 初衷倒是好的,为天下百姓着想。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没人在乎这玩意了。 宁远点了点头,却是没理会那带头老头,转而冲着众人道:“尔等,让开!” 诸多佃农自是不敢违逆,让开了一条路。 宁远带着十余人,前往庄子内,叫来了里长。 “宁大人!是宁大人!” “天啊,真是宁大人!” “我上次入城,有幸远远见过宁大人一面。” “草民,叩见宁大人!” 庄子内的百姓激动着,纷纷跪地。 “快起来!” 宁远忙开口:“本官前来,是想询问你等,这诸多前来告状的佃农,可否强抢尔等钱粮?霸占尔等房屋?” 那里长道:“回大人,并未,草民等见他们饥寒交迫,愿意他们中一些老弱住进来的。” “还有啊,大人,草民等也劝导他们回去的。” “对对对,他们,不知道宁大人的好,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行令是为了大家伙好,只是一时失了心智。” 许多人叽叽喳喳。 宁远听了,倒是放心几分。 他回身过来,再度面相诸多佃农,朗声道:“告御状,是你们的权利,本官不会阻拦,但要提醒你们的是,不得作祟,否则定斩不饶!” 诸多佃农一阵沉默。 自庄子百姓的口中,他们自是得知眼前这位,便是他们间接的恩人。 恩人,曾经规劝过他们,他们却一意孤行,当下见到本人,自是带着不同程度愧疚感的。 跟着,宁远命诸多金吾卫将营帐、棉被等推上前,交给那带头老者。 “你们自行分发吧,这些,是暂借你们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 走了。 走了…… 诸多佃农都看的懵了。 这大半夜的,宁大人自城中赶来,并未为难他们半点,反而怕他们冻着,给他们送来了营帐、被子。 一众人沉默着。 心底,却是越发愧疚起来。 那庄子里长走到带头老者跟前,语重心长道:“看吧,这便是宁大人,明知你们是来告状的,明知你们此行对他可能不利,却没有为难你们,反而给你们送营帐、被子,这是何等的仁义之心?” 那带头老者也是老脸一红:“是是,但我等……也是想要一个公平。” 宁远离开了庄子,顺着小路,走西门的方向,准备回程。 路上,刚好经由数院的衙门。 莫看这衙门不大,此一刻,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诸多待考核的学子正在接受培训,挑灯夜战。 “学习气氛,真好啊!”宁远很是满意。 不出意外,数院招募人选一事,在年前就能定下来。 跟着,再行培训一些时日,便可以干活了。 许多老鼠不是在暗中闹事吗? 那便来个釜底抽薪! 届时,再看,谁还敢闹事! 另外一边,后宫。 天色已晚,弘治皇帝本准备休息的,这时萧敬赶了回来。 对于安抚佃农一事,弘治皇帝本没在意。 可随着萧敬的一番言语,他的心弦猛然一跳。 “佃农会在年前折返回去?” 弘治皇帝侧目:“驸马,当真是这般说的?” 萧敬点头。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却是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那小子,算得上是诸多佃农的恩人,亲身前去安抚,倒也有可能将诸多佃农劝说回去。 只是,可能因为宁远近来的行径太过激进,令他有些不安。 就如招募数学人员的告示,简直疯了一般,那是他心中历来稳重有佳的驸马能干出来的? “那小子……该不会……又胡来吧?” 弘治皇帝隐隐担忧着。 第657章 草民有冤告御状 弘治皇帝担心着,一时间竟是睡意全无。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五军都督府那边传来消息,宁远调用了一些营帐、棉被,弘治皇帝才悄然放心。 看样子,应该不像是去干坏事的。 大概率呢,是担心佃农冻着,给送去营帐、被子。 嗯,是好事! 说明那小子本心并没变坏! “嗯?” 弘治皇帝忽的蹙眉。 送被子倒是没什么,关键是那小子先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佃农会折返回去,又是怎么回事啊? 万一,那佃农不配合,亦或是劝说不动,难不成要来硬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命宁远去安抚佃农了。 转来翌日。 早朝之上,百官对于那佃农一事,议论纷纷。 这可不是小事。 数万人来到了皇城脚下,接下来极可能恳请面圣,继而告御状了。 显而易见的是,朝廷,不能给那些佃农一个说法。 于是,怎样处置这些佃农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弘治皇帝不厌其烦,准备揭过这一茬,却不想,百官又开始追着宁远大肆宣扬数院一事狂喷一顿。 实乃多事之秋。 另外一边,宁远睡了一个懒觉,跟着叫上了一些人,带上粮食,赶往诸多佃农所在的庄子。 刚走到庄子跟前,便听前面有人大声报号:“宁大人又来啦!” 宁远:“……” 怎么感觉有点像鬼-子来了呢? 这边声音落下,很快数万佃农便集结起来,所见之下,却是一阵错愕。 这一次,这位宁大人没有带领官军,而是带着一车车米粮赶来。 难道……要给大家伙施粥吗? 许多人面色寂然。 昨晚,连夜送来了营帐、棉被,今日,又送来粮食,这…… 一些个人安安咬着牙,垂下头去,羞愧不已。 虽说他们有权告御状,可毕竟是给朝廷找麻烦的事。 就是如此,这位宁大人竟还对他们这群闹事之人这般好,教人……无地自容啊! “大家伙别看着了,准备一下家伙事吧,两刻钟后,开始施粥。” 宁远说着,命人将一口又一口大锅埋好,开始生活煮粥。 他不知道这些佃农的吃食如何,但料想来,不会好哪里去。 于是亲自下手,命人准备好各种配料、调料。 由于是数九寒冬,青菜及其昂贵,他便带了一些胡萝卜,以增补维生素,还有一些猪肉,切成肉丁,混合在粥里面。 不多时,一锅又一锅的粥逐渐成型。 一股股热气在这北风之中被吹散,却飘的更远。 三万余佃农闻着那香喷喷的味道,一时间肚子都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太香了! 粥,大家伙都吃过。 可这般香浓的粥,却是闻所未闻的。 “哥……我馋了。” “闭嘴,这是宁远的计策,想施恩我等,好教我等乖乖回去。” “你要知道,这是嗟来之食,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之?不是还有几个包子吗,你去吃。” 人群之中,响起一道道低语声。 意见各不同。 很快,瘦肉粥熬制完成,宁远下令施粥:“每人仅限两碗,此后,一日施粥两次。” 人群之中,早就有人蠢蠢欲动,拿着碗,走上前去。 跟着,领粥的人越来越多。 一些个本坚持己见的人,见其他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意志逐渐松动,最终忍受不住那美味的诱惑,也打了粥。 “哥,你不是说不吃嗟来之食的吗?” “什么嗟来之食,这是我们应得的……妈耶,真香,还想再喝一碗。” “每人只能喝两碗啊,坏了规矩就没粥喝了。” “哼,就知道,那姓宁的假心假意,忒小气。” 言语声声。 就算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宁远也没在意,一通吩咐之后便离开了。 接连两日,一切正常。 诸多佃农这边,有吃有喝,一时间竟是没入城告状。 而宫中,弘治皇帝见宁远暂时安抚了佃农,倒也轻松了几分。 尤其是宁远给佃农被子、给吃的,没乱来,令他稍稍安心。 万幸啊! 那小子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做起事来,十分的疯狂,直至今日,公然招募数学人员授予官职一事还没消停呢。 这一次,总算没有乱来。 “可真正的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啊!” 弘治皇帝叹息,转而问道:“锦衣卫这边,还没有更具体的消息吗?” 萧敬摇头:“发现了一条线索,正在暗中调查着。” 弘治皇帝闭上了眼。 进度,还是太慢了。 如若锦衣卫这边能查出实据,以及真正的幕后推手,朝廷这边就可以铁血的镇压下去,城外那三万佃农也就不成问题了。 “还要再拖上一些时日啊!”弘治皇帝喃喃着。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第三日,麻烦,来了! 那原本安分的三万佃农,在中午时分,同时行动起来,疾步来到了城外。 而后,三万人,跪在了雪地之上,一头扣地,手持大诰,同时呐喊出声:“草民,有冤,来,告御状!” 声震九天。 连带着紫禁城都跟着震颤起来。 奉天殿中,文武百官,一个个面色皆变。 东厂那边发现佃农行动起来,弘治皇帝便将百官召集过来,正在商议,诸多佃农告御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那声音太大了,也十分的刺耳。 谁人都知道佃农赶赴京城是个麻烦,可当这个大麻烦临头之时,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耳旁之时,恐惧感才更清晰的浮现心间。 怎么办? 去面对那三万告御的佃农? 那就要给那三万多一个交代啊! 人家,为了所谓的公平而来,要朝廷均分大明四方田地,朝廷,给得了吗? 很明显,给不了! 那么,便是朝廷有失偏颇! 消息只一传出,便会落人口舌,诟病无数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十分的深沉。 这一刻,他是又气又无力。 感觉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 城外,三万佃农齐告状,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躲在这紫禁城中,当那缩头乌龟! “繁昌侯呢?朕命他安抚诸多佃农,他,便是这般安抚的?将佃农安抚到城下告状吗?”弘治皇帝低声道。 “这……” 萧敬垂着头,小声道:“陛下,已命人传唤去了,想来,马上就到。” 这边,话音刚落下,便有小太监来报。 闻言,萧敬的眼睛眯了眯,回到弘治皇帝身侧:“陛下,传旨的太监没见到繁昌侯,却听东厂这边说,有人见到其出城了。” 出城,也就是去再度安抚佃农了。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偌大奉天殿,便这般诡异的寂静着。 不多时,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急速赶至,奉上了一份急报。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眉目明显一动。 又有佃农起,足有百余股,其中甚至包括先前被劝返之人,再度联合起来,自四面八方,朝着京城赶来,如那城外三人佃农一样,告!御!状! “朕……想杀人啊!” 弘治皇帝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着,冷漠的双瞳逡巡下方百官。 也是这时。 宁远出了城门。 此一刻,城外,一片寂静。 三万佃农就那般扣在地上,长跪不起。 宁远一身白袍,独自一人,迎着飘落下来的雪花,缓缓向前走去。 第658章 一人进,万人退 城门外,一片死寂。 三万余人,在风雪中,同时跪在地上,整齐有序,浑然不动。 景象,十分的骇人。 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一道道人影宛如一个个小点一般,置身风雪,诚诚恳恳。 守城将领见了,心下一片凄然,却是忙命人将消息传旨宫中。 待得传报的太监将那景象说道一番后,奉天大殿之中,更加寂静了。 弘治皇帝神色怔怔,触动不已:“安安静静的跪在风雪中吗?” 那可是三万人啊! 恳切万分来告御状! 这等情景,但凡换做一个开明的君主,也不忍看到自己治下的子民这般含冤告状啊! 他,弘治皇帝,自诩是个好皇帝。 可当下,却是不敢去见那些佃农,只得龟缩在这紫禁城中! “为什么,朕,明明在尽力的为他们着想,他们,却反过来逼迫朕呢?”他喃喃一般。 百官寂然。 于此同时,城外。 宁远踏步而行,一身白衣,渐渐的与那风雪融为一体。 最终,他来到了那带头老者跟前。 老者头也不抬,如死寂一般道:“宁大人不必再劝,我等,不见皇帝陛下不起!” 态度,很坚决。 宁远站的笔直,平静道:“我不是来劝告你等的,只是与你们聊几句话,平心而论,单凭我宁远给你们送去营帐,棉被、棉衣,护尔等温暖,此情,可否值得尔等倒退一里路?” 带头老者沉默着。 这位宁大人,没有强迫他们返回,只是,凭借一份情分,教他们倒退一里路。 那么,这份情分……值吗? 没人知道的是,在来的路上,他们一行人中,有三个人因为衣着单薄,冻死了! 是那些营帐、棉被,温暖了他们,若不然,这两日,还会有人相继冻死。 “可!” 带头老者点头,站起身来,冲着众人道:“大家伙,后退一里路!” 众人起身,向后倒退而行。 宁远则不紧不慢的跟着行进。 靴履踩踏在大雪之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还有劲风向南吹,除此之外,天地一片静。 城头,守城将领见了,忙是吩咐:“快传报,佃农们,后退了!” 奉天殿。 “什么?” 闻言,弘治皇帝豁然站了起来:“倒退了?在那小子的劝说之下,倒退了?” 怔了怔,他大手一挥:“走,去城头。” 话音落下,一马当先,快速向外走去。 百官则是拖拖拉拉的跟了上去。 不多时,一众人来到城头之上。 抬眼看去,三万佃农倒退着,隐约间,好像还有一道身影跟着。 “望远镜!”弘治皇帝开口。 将领忙是将地上望远镜。 弘治皇帝定睛细看,只见随着佃农倒退间,一道白色挺拔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跟进,与佃农隔着大概十余丈的距离,不见其锋芒,那雄浑的气势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其景象,就好像是行军打仗一般。 一人出,万人退! “这小子……这小子……”弘治皇帝双手微微颤抖着,却是不忍挪开望远镜。 大概过了一刻钟。 倒退中的佃农停顿下来。 而后,诸多佃农在那带头老者的带领之下,再度跪在地上。 旋即,所有人同时出声:“草民,有冤,来,告御状!” 声音,在这风雪之中,传的很远。 城头之上的弘治皇帝听的清清楚楚,面色骤然一变。 这些佃农……还要告状吗? 前方。 宁远仍旧笔直站立着。 “尔等,为还温暖之情,倒退一里路。” 他平静道:“现在,我再问你们,我念你等一路劳顿,特增每日两顿粥,此等恩情,可又值得尔等再退一里路?” 那带头老者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在来的路上,同样有数人因为食物吃光,活活饿死了。 最终,他点头:“好,大家伙,再退!” 跟着,众人起身,如方才一般,继续倒着退去。 宁远则徐徐向前。 “退了,又退了!” 弘治皇帝暗自激动着,身躯不住颤抖。 他不知宁远与那些佃农说了什么,但佃农后退,便是好事。 此等感觉,简直比行军打仗,逼退敌军,更令人振奋。 因为这些佃农,虽非敌军,却比敌军更加可怕。 敌军来了,朝廷这边还可以打,可以动用诸多将士、火器,狠狠的痛打一番。 但,对于佃农,这些大明子民,朝廷,不能出兵啊,只得龟缩着。 憋气,又无力。 而现在,佃农,又退了! “却不知那小子能否劝说佃农,不再告状。”弘治皇帝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 呼啦啦! 北风大作! 尤其在城头之上,冷风如刀,刮裹着皮肤。 可弘治皇帝却浑然不觉,定定的看着前方。 终于,又过了大半刻钟,那诸多佃农还是停顿下来,而后同时跪地,再度高声呐喊,告御状!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宁远,能再度劝说佃农倒退,以至于离开吗? 一侧,刘建微微皱眉。 他大概看出来了。 可能是宁远对那些佃农有恩情,借着恩情的缘由,迫使那些佃农倒退。 此法,倒是暂时缓解了京城的压力,但恩情,总有用完的时候啊! 用完了,那些佃农跪在远处,继续告御状,朝廷这边,便能置之不理吗? “陛下,或可趁此机会,令行他法!” 刘建低声道:“臣以为,可分批次召见这些佃农,分化之后,再行劝说,晓以情理以及朝廷大策。”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作声,持着望远镜,认真看着。 前方。 宁远看着再度跪下的诸多佃农,沉了口气。 恩情,用完了啊! 不过,目的,也达到了。 他斜瞥,观察四方,见没有探子以及外人,缓了缓,平和的开口。 “你等告御状,为了什么?”他问。 “为了一个公平!” 带头老者道:“何以交趾百姓便可以均分田地,我等,却不行?我等,便不是大明百姓吗?宁大人,劳烦您离开吧,大家伙,只有这一次机会,不可能退去的!” 闻言,宁远却是笑了。 “我等,立下一个约定吧,但记得,要保密,不得对任何外人提起!” “听好了,你们,要一个公平,对吧?” “好,我宁远此日此时此刻,便以个人声誉作保,在明年耕种田地之前,给尔等一个公平!” “你们不就是要田地嘛,我给你们!” “现在,你们可以商议一下,记住,我以声誉作保。” 宁远说道。 话音落下,下方一阵悸动。 谁也没想到,这位宁大人先后两次以恩情逼迫大家倒退,其目的竟是……要给大家一个公平? 这……可能吗? 许多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朝廷,除了交趾之外,其余地方很难均分田地的。 在这种前提下,除非皇帝陛下严正承诺大家,才能作数。 而眼前,却是这位繁昌侯大人,当朝驸马! 这位大人的声誉如何? 在这大明,在无数普通百姓心中,定是极好的。 那么,这位大人以声誉作保之事,便是可信的! 大家伙,当真有希望均分田地? 一些人商议起来。 城头之上。 眼见前方一阵寂静,百官这边倒是急切起来。 看这架势,那宁远,怕是与诸多佃农谈不拢了啊! 这也就意味着,当下的佃农告状危机,并未解除。 “陛下,刘公方才的言语,十分有理,或可考虑将佃农分化,再行劝告。”谢迁和李东阳先后开口。 众多佃农,太可怕了。 这些人,强行进城告状、亦或是通过其他方式诉诸冤屈,朝廷这边都有无数办法处置。 但,这些人偏偏十分老实。 三万余人,跪在城外,跪在风雪天中,以一种最为质朴的方式,共同告状,逼迫的偌大朝廷,毫无办法。 而现在,佃农倒退两里路,正是解决麻烦的好时机。 最起码朝廷的脸面,稍微过得去了。 第659章 白袍风雪归 文武百官站在城头之上,皆是开始劝谏起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诸多佃农向后退去,气势减弱,便是分化诸多佃农的最好时机。 只是,弘治皇帝却宛如没听到一般,持着望远镜,定定的观看着。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 那小子,说不得当真可以劝退佃农,乃至于……劝离! 没人任何证据,只是一种直觉上的感触,很是怪异。 而此一刻,前方。 一些个佃农正在商议,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带头老者上前。 “宁大人,既然您这么说了,大家伙……愿意信你!” 带头老者叹息:“您说耕种之前给大家分田地是吧,那么,大家便等着呢,希望您……信守承诺!” 他们,原本是不信的。 因为均分田地在这大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朝廷想这么做,也要考虑天下诸多乡绅的利益。 况且,朝廷未必愿意这么做。 但,这位繁昌侯都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了,大家伙,还能说什么呢? 继续告御状? 未免太不是人了! 人家繁昌侯给他们被子、米粮,又立下这等承诺,再僵持下去,只能说明强行闹事,耍无赖。 “好,感谢你们的信任,相信,不久之后,本官也会对得起你们的这份信任!”宁远平静说道。 “要多谢宁大人您才是!” 带头老者冲着宁远鞠了一躬,旋即转身过去,冲着众人朗声开口:“大家伙,起身,转身,撤回庄子,准备回家。” 哗啦啦! 三万人先后起身,转了过去,缓缓向远处走去。 宁远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道道背影,久久未动。 而在城头。 百官这边正在劝谏着,见皇帝陛下没有反应,却也只得干着急。 “咦,动了,那些佃农,好像又动了!”紧盯着远处的一名大员激动的开口。 百官忙是看去。 隔着两里路,那三万佃农的身影变得极为细小,又隔着风雪,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而看着那小黑点的动作,好像,当真后退了。 百官皆是暗自诧异。 那宁远,倒是有些本事啊,胆子也大。 一人出城,面对三万佃农,竟是三番两次的将其劝阻的后退而去。 很不错。 但,只是这样,仍旧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啊! 就算你劝上十次八次,每次都能叫这些佃农后退一里路,那也才十里八里路而已,佃农们,还是要告状的! “陛下,机不可失,是时候分化佃农了。”刘健恳切的说道。 “再等等看。” 弘治皇帝说着,声音之中,竟是微微颤抖着。 他清晰的看到,那些佃农,此一番,不是倒着走的,而是转身过去,背着京城的方向行进而去。 要知道,方才那两次后退,可都是倒着走的啊! 这异变,说明那小子此一番的劝阻,未必只是将佃农劝退一里路而已。 极可能是将佃农给劝退了。 “好小子!”他哼了一声,开始寻找起来。 由于风雪较大,持着望远镜倒是可以隐约看见佃农的身影,可那小子穿了一身白袍,与这风雪天色一致,根本看不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又过了一刻钟,在无数的忧心之中,那佃农再次告状的声音,并未出现。 “嗯?不对劲啊,难不成,这一次繁昌侯将佃农劝退了二里路?”有人侧目。 其余人等也大感意外。 确实! 先前两次,那佃农只是每次劝退一里路罢了。 这一次,过去这么久了,仍旧隐约看见一些小黑点,却不闻其声。 唯有弘治皇帝一人,暗自松了口气。 他看的清楚,诸多佃农,撤退了,没有停留。 同时,在望远镜的视野之中,隐约间,有一道白色的声影逐渐显现出来。 他当即大手一挥,直接道:“来人呐,吩咐下去,大开城门,迎驸马!” 百官愕然。 陛下如此喜悦,难不成是……那宁远,当真劝退了诸多佃农? 好小子,本事不简单啊! 不多时,城门大开,弘治皇帝率领百官,亲自出城迎接宁远。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一道身影逐渐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步伐大小几乎一致,浑身上下与那风雪融为一体,便是头发,也沾染了许多白雪。 北风呼啸。 天地一片肃然。 不知为何,看着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许多人心中竟是生出异样的感觉。 那身影就好像是与敌军鏖战一番得胜的大将。 明明只有一人。 可在这茫茫天地之中、风雪中,却宛如千军万马一般。 肃杀! 雄浑! 壮阔! 白袍,于风雪中,归来! 待得宁远走近,弘治皇帝也不顾君王的架子,上前几步,忙扶着即将见礼的宁远。 “猛士也,朕之麒麟也!”弘治皇帝激动且欣慰。 “启禀陛下,诸多佃农,皆已退去,休整一番,不日将原路这番而回!”宁远说道。 “好,好,好!” 弘治皇帝连连开口,心神也跟着激荡几分。 只不过,宁远这番话落在百官耳中,却是十分的刺耳。 退去也就罢了,那诸多佃农还……放弃告御状了? 怎么可能! 要知道,为求一个公平而来,即便宁远携恩劝退的书信都没有效果。 当下,只是因为宁远的一番话,就放弃了?准备原路返回?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些佃农又岂会冒着忘恩负义的风险,赶至京城呢? “繁昌侯,你是说……那些佃农……准备回去?”刘健忍不住道。 “不错。” 宁远点头道:“诸公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前去探查,但下官有个建议,最好别接触佃农,那样极容易激怒他们。” 闻言,喜悦的弘治皇帝自是浑不在意:“牟斌,派出一对人马,自远处盯着诸多佃农,不得接近!” 跟着,一行人回宫,开始等待起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李东阳见状,忍不住道:“陛下,这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各个衙门也还有着许多公差,不若叫百官散了吧。” 弘治皇帝顿了一下。 确实,没人知道哪些佃农什么时候回去,假若明日呢? 于是,点了点头,便准备答应下来。 可就在此时,牟武匆匆赶来,噗通跪地,急忙开口。 “启禀陛下,诸多佃农,已离开了庄子,分散开来,向南而行,离开了……” 第660章 釜底抽薪 话音落下,奉天大殿,一阵寂静。 百官皆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佃农,离开了! 竟离开了! 要知道,这些佃农可是铁了心告御状的啊,怎会因为宁远轻飘飘的一番言语,便回去了啊? 许多人不解,左思右想,也弄不清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周经站了出来:“繁昌侯,你……是如何规劝那些佃农的啊?” “重要吗?” 宁远笑了笑:“倒是你,周大人,过去这么久,今年的账目,可否核算出来啊?” 周经:“……”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原本,户部这边是有希望在年前将账目核算出来的,可前几日,宁远一番言语,将那数学狂人王文素给调走了。 少了这么一大助力,户部这边的动作,只是慢了许多。 于是,他幽怨的瞥了宁远一眼,小心的退却了。 诸多佃农离开,弘治皇帝开怀不已。 可能先前百官也知道那佃农告御状十分可怕,但当诸多佃农出现,且安安静静的跪在南门之外,他这个君王是那般的无力,甚至有一种当缩头乌龟的感觉。 当下,一大难题,终于是被驸马给解决了,让他的心里疏松了许多。 “不错,驸马如何解决的,并不重要。” 他严肃了几分,徐徐道:“只是,而今又有百余股佃农四起,准备前来京城告状,消息之中,不乏先前被劝退之人。” “此一番,这些人来势汹汹,书信怕是无法劝阻。” “可想,在过年之时,这些人将会抵达京城。” “牟斌,锦衣卫这边要抓紧一些,查找出真凶。” 下侧,牟斌自是急忙应下。 跟着,弘治皇帝又看向周经:“还有户部这边,也要抓紧了,朕希望在年初五跟前,看到账目。” 周经暗自心虚。 按理说,这一年的账目,应该在年底之前核算出来的。 皇帝陛下将时限定在明年的初五,已十分的宽厚仁慈了。 但户部这边没了王文素,压力,实在是太大啊! 回到衙门之后,他正愁着如何核算,忽有手下来报,因先前的一些疏忽,将算过且核算的账目与未算的混淆了,而今清理完毕,总的账目也就算了出来。 “咦……” 周经眼中一喜。 好哇! 今天的账目,核算出来啦! 竟可以提前交差了! 真真是天助我也! “账目呢?”周经问。 那手下便地上一份奏报。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除了岁因之外,其余税目,包括税米、棉花、麦、生丝、绢帛等属于,也写的一清二楚。 “很好!” 他不住点头道:“没有问题吧?” 那手下道:“皆已核验过。” 周经放心下来,跟着,忙是拿着奏疏,直奔养心殿而去。 此一刻,养心殿中。 弘治皇帝正在与宁远探讨关于百余股佃农的处置问题,宁远却是没有什么好见地,故,他也就没有多说,准备教宁远离开。 而就在此时,周经赶了过来。 “陛下,启禀陛下,户部的账目,核算出来了!”周经说着,忙双手奉上。 弘治皇帝揭过萧敬递来的奏疏,看了看,见上面的数字皆各有增长,眼中一亮。 这账目是关于税目的。 因为天下大赦,取消了赋,他本以为今年会略微减少,没想到,竟然增加了些许。 他隐约的记得,去年的税银是四百多万两,今年,竟是飙升至六百多万两,与此同时,其他税目也略有增加。 “不错,不错啊!”弘治皇帝龙颜大悦。 赋税的增加,意味着百姓们也逐渐富强了。 身为君王,哪一个不希望看到这等景象呢? 只是,就在这时,宁远却疑惑着道:“陛下,而今数院刚刚成立,倒是可以帮忙户部这边核验一番。” 言外之意,竟是有些不相信户部核算出来的数目。 周经气的直瞪眼,却毫不畏惧:“陛下,户部这边,已核验数次,这账目,准确无误!” 竟是不怕数院的核算!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点头道:“既如此,为了验证数院的实用性,倒是可以将这账目再行核验一番。” 跟着,下了一道口谕。 得了令的宁远美滋滋的跟着周经离开了。 “呀,周师傅,您脸色似乎不大好啊,可是害了病?”路上,宁远一脸关切的样子。 周经斜眼。 你小子在君前落井下石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顿了顿,冷笑道:“繁昌侯,这账目十分繁杂,希望你那数院能尽快核算出来,最好别出现篓子!” 宁远只是笑着。 数院那边,就在今日,经过了一场考核,最终选取了三百人。 其中一百人录选,其余二百人,则为候补核算员。 可以说,这三百人的数学实力,在整个大明,都是翘楚,而且在数学一道上面,也有着不一般的天赋。 计算这点账目,简直轻而易举。 令他最期待的,便是户部这边的其他账目。 大明的税收制度,简直是个大坑。 大明的灭亡,与这制度,也有着直接的关系。 简而言之,除了银子之外,百姓们还可以用粮食、生丝、绢帛等有价值的物品来交税。 五花八门的交税方式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一些个乡绅甚至还将土地挂靠在有功名学子名下。 这些学子、以及士大夫,是可以减免部分赋税的。 一来二去,通过各种操作,以及地方官与乡绅的勾结,诸多乡绅即便坐拥大量土地,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交税。 在这种制度下,能收上来税才怪了! 更为恶心的是,在后期,甚至出现了乡绅欠税的现象。 每年应交的赋税,还可以……欠着! 从一开始的交一半、欠一半,到后来的交两成,直至不交! 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的乡绅欠税,真正能给朝廷交税的,唯有诸多穷苦的佃农以及自耕农。 也是在这等矛盾激化之下,闯王才能在短时间内笼络大部人马,直至攻陷了京城。 可以说,追根溯源,大明的灭亡,与诸多乡绅至少有着八成的关系。 所以,在此刻,实际成熟,他宁远才准备推行改版的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 “收入税粮一千八百万石,免税粮,将近九百万石?” 数院衙门中,宁远看着账目,触目惊心。 免除的这部分税粮,主要来自于有功名的书生以及士大夫。 这部分,竟是朝廷收税的数倍! “很好啊!” 宁远长长的叹了口气,似笑非笑。 都这么玩,都不缴税,这大明,能延续两百余年,简直是奇迹! “从今日起,所有核算员开始核算朝廷今年的税收账目。” “另外,将所有土地拥有者的姓名以及数量,单独罗列出来!” 宁远严肃的吩咐。 这,便是他重新核算账目的最大目的。 将诸多土地拥有者的单列出来,日后,便依照这上面的账目,丈量土地。 许多个乡绅不是私藏土地、使用各种诡计偷税吗? 不是有许多人、许多推手不满朝廷的限制土地兼并的行令吗? 没问题! 只待这新的名单罗列出来,釜底抽薪,看谁还敢再嚣张! 宁远目光冰冷。 第661章 当一次小人 数院这边,开始忙活起来。 无疑,这一年的天下账目是极多的,但架不住数院这边的数学人才,太多了,一个个都是精于计算之辈,核算起来,驾轻就熟,不足一日便将账目计算了大半。 顺带着,还有一份名单,逐渐成形。 “不错,教大家伙注意一下,不得掉以轻心,反复核算,不得有误。”宁远吩咐道。 对于这进度,他很满意。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这账目就能核算出来了。 到那时,也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这一日的晚些时候,京城外出现了将近十万的佃农,逐渐联合起来,蓄势待发,准备再告御状。 “报!” 养心殿中,弘治皇帝正犯愁着,东厂这边传来了消息。 弘治皇帝一震,忙问道:“可是找到了暗中作祟之人?” 那太监面色一淡,尴尬道:“启禀陛下,东厂这边又发现数百股佃农,自四方向京城而来,总人数,超过五十万。” 弘治皇帝:“……” 又来? 又又又来! 这些人,要造反吗? 弘治皇帝暗恨不已,气的手都在发抖。 他明知道这些佃农是被人鼓动的,却是无可奈何。 过去这么久,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竟仍没找到一个幕后推手! 没找到推手,便无法铁血镇压,立威。 不能立威,这些佃农就会永远不绝,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 “朕,知道了,退下吧!” 他叹了口气,开始琢磨起来。 这城外又来了近十万人,如何处置,还是个令人头疼的难事。 再命宁远去安抚? 不同于前几日的三万人,这一次,可是十余万人啊! 这些人,又岂是那般容易安抚下去的。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宁远携恩劝退佃农的书信,越来越没用了。 传言之中,这诸多佃农就是要一个公平。 除此之外,油盐不进! 可以想象,明日,或者是后日,这些佃农再次齐齐跪在南门之外,朝廷将会何等的难堪。 转眼来到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将城外十余万佃农之事说道了一番,意外也不意外的是,讨论了许久,百官也未能给出一个可行的计策。 简而言之,朝廷对此,束手无策。 不得已,退朝之后,弘治皇帝便来到内阁,继续与三位阁老商议。 “陛下,臣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想了许久后,刘健出声。 弘治皇帝顿了顿,点头道:“卿但说无妨。” 刘健严谨道:“撤销行令!” 唰! 弘治皇帝猛然一震。 这话背后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限制土地兼并的行令,自是不能撤销的,这可是朝廷百年大计,不能乱动。 但,不能撤销行令,可不意味着不可以在小范围撤销。 例如……城外那十余万佃农的所在地! “陛下,或可传一道口谕,告知城外的诸多佃农,陛下本想诸多佃农分忧解难,但有心无力,无法给诸多佃农一个公平,故,只得诸多佃农所在地的行令,恢复原貌。”刘健缓缓说道。 弘治皇帝沉思起来。 这招妙不妙? 妙! 那诸多佃农不是要一个公平吗? 抱歉,朝廷给不了。 既然你们如此想要一个公平,那朝廷就只得将你们所在地的行令撤销,不再限制土地兼并,不再减少你们的税率,不再理会乡绅向你们收多少佃租。 一切恢复原样。 面对这等情况,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做。 佃农本想谋取更多,但这么一闹,连朝廷先前给与他们的好处,也一并收回,便起到了十足的震慑效果。 顺带着消息传开,日后,四方也就不会有佃农继续闹事了。 好处,有很多。 但……缺德! 太缺德了! 偌大朝堂,堂堂君王,威胁佃农,不像话啊! 再者,虽只是口头上的警告,却也有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的意味,不符君王之道。 “朕……再考量一番吧。” 弘治皇帝暗自叹息。 身为君王,他自是十分注重自己的声名,一旦以威逼利诱的方法欺压百姓,极容易被扣上小人的骂名。 回到养心殿,他挥退左右,一个人,眯着眼,沉思着。 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锦衣卫这边怕是找不到幕后推手了。 这北直隶,尤其是京畿附近,佃农不断闹事,若不尽快处置,麻烦可能不堪想象。 试想,有一日,城外聚拢数十万、数百万的佃农,朝廷将会多么危险。 “难道……朕……只得当一次小人了吗?”弘治皇帝喃喃着。 就在此时,萧敬走了进来:“陛下,驸马与周经同时求见。” “嗯。”弘治皇帝平静的应了一下。 不多时,宁远与周经同时进入大殿。 见礼之后,宁远直接道:“陛下,数院这边奉旨核验今年的账目,而今,已核算完毕,其中数目,与户部这边略有出入。” 旁边,周经闻言,直接急了。 算完了? 这还不到两日啊,数院就算完了一年的账目? 你这么快,叫户部这边很没面子的啊! 他忙开口:“陛下,数院之人虽是精通数算之道,可也不会这般快,臣以为其中定有失误之处。” 言外之意,是宁远带领数院算的不够准。 弘治皇帝没有理会二人,拾起宁远的奏疏看了看,轻轻点头。 户部那边的账目,他仍旧记得,与宁远这上面的比较起来,大抵相当。 至于所谓的出入,倒也可以忽略不计。 算的很快。 这数院的设立,虽是不合规矩,但却帮了朝廷大忙。 日后,朝廷便不会被数算问题所困。 “不错!” 他淡淡道:“数院,有极大的可取之处,要再接再厉,砥砺前行。” 算是一番不咸不淡的褒奖。 宁远斜瞥一眼,直接道:“陛下,数院的结果,精准无误,倒是户部的结果,税银方面与数院这边,足足少了十两银子,敢问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经更急了。 一年的账目,十分的复杂且庞大,如此之多的税目,少十两银子怎么了?至于这般落井下石吗? “陛下啊,臣……冤枉啊……” “行了,行了!”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摆手,自是知道宁远、周经二人在互相较劲,谁也不服谁。 换作以往,他倒是可以耐心听完。 但此一刻,正心烦着呢,已是没了多少耐心。 缓了缓,他沉声道:“驸马,你以为,朝廷撤销那诸多闹事佃农的所在地的行令,可否?” 嗯? 闻言,宁远惊住了。 第662章 天色将变 宁远已是被弘治皇帝这提问惊住了。 这也行? 还可以这样? 以言语威胁那些佃农吗? 旨意是皇帝陛下您下的,现在您又要以此针对佃农。 这要是传出去,君王的威仪还要不要了? 脸还要不要了? “这……陛下,怕是不妥吧?”宁远小声道。 “朕也知道不妥啊!”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道:“可是,如今,面对城外那十余万前来告状的佃农,朝廷,无计可施啊!” 宁远会意。 可以想象,皇帝陛下怕不是被这诸多佃农已是给逼的半疯了。 连自损威名这等馊主意都开始认真考量起来,可见一斑。 只是……佃农的问题嘛,随着那一份名单的成型,已然不是问题。 于是,略做思考后,他便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驸马,朕知你一片忠心,不若……你去游说诸多佃农?”弘治皇帝试着道。 “唔……” 宁远暗暗无语。 好家伙,意思是让他来背这个锅喽? 他宁远大多时候都是正人君子,虽偶尔中的偶尔才会不要脸,但在面对普通百姓一事上面,还从没干出如此龌龊之事啊。 况且…… “陛下,即便是臣去游说佃农,损害的,也是您的威名啊!”宁远一脸恳切道。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在理。 因为限制土地兼并的诏书,是他颁布的,以此为由头,即便宁远愿意背黑锅,他这个君王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诸多佃农继续告状? 或者是再让宁远出头? 但就算宁远这一次还能劝返诸多佃农,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根源不断,这诸多告状佃农便一日不安宁啊! “好了,你们两个,退下吧。”弘治皇帝有些疲惫的挥手。 宁远二人退离。 出来养心殿,周经低声道:“宁小兄弟,你不仗义,那数院的设立,还是老夫提议的,你竟这般落井下石?” 宁远哼笑出来:“周大人,您若是仗义,又岂会与我共同觐见?” 不似后世,在这时代,涉及数百万两的账目上,差了些许银两,算不得什么。 但这周经一听说他入宫了,就跟了过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教人看的十分不爽,所以他才会与周经互相抬杠。 “还有啊,周大人,如果咱没记错的话,您老家,应该在山西那边吧,听说,地不少?可否足量缴税了?”宁远淡淡道。 周经猛然一惊,身躯都跟着战栗。 他瞪大眼,有些惊恐的看着宁远,过了许久,才收敛形色,却是笑了出来。 “宁兄弟,以后有事与老夫尽管说,不必客气。”周经温和的说着。 “好说。” 宁远也未在意,转而道:“提醒您一下,周大人,日后有关田地方面的变化,您最好信我的,要不然,会死人的!” 说罢,转身离去。 周经定在原地,目视着宁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惊心,还有些……惧怕。 非是惧怕宁远,而是宁远接下来可能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但隐约间,只是想着,便心惊肉跳。 “天色将变啊!”周经叹息着。 另外一边,出来宫殿,宁远一路向南,又出了城,开始寻找诸多佃农。 还得简单劝说一番啊! 事实上,他本可直接与皇帝陛下明说的,但又担心皇帝陛下未必相信他的话。 因为从先前皇帝老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觉得他重新丈量土地有什么作用。 倒也可以理解。 若不是他看过了一整年的账目,即便知道有人会私藏土地,心底也没底。 但有了账目的佐证,他很清楚,私藏的土地,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再容许你们作几日,等着咱开大招吧!” 暗想着,宁远正准备继续向前,却听旁边的手下匆忙开口。 “大人,前面出现了一队佃农,数量……十分的恐怖,足有数万!” “哦?” 宁远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见那些佃农似是有备而来,暗自冷笑。 正找你们呢,倒是送上门来了! “走,上前去会会他们!”宁远策马。 很快,一行人来到诸多佃农跟前。 放眼看去,前方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在四周的白雪之中,显得格外的刺眼。 “谁是带头人?”宁远直接道。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踏前几步,疑惑似的道:“大人可要阻拦我等,想必您应该知道,大家伙是为了一个公平而来……” “公平个屁!” 宁远当即打断:“听好,本官宁远,此番前来,非是劝阻尔等的,而是告知你们一件事。” “告御状,可以,没问题,这是你们的权利。” “但很明显的是,你们,见不到当今圣上,更无法获得那所谓的公平。” “识相的,现在就乖乖离去,否则,朝廷会将你等所有人,记录在册,日后再有好处,不予尔等!” “就如……均分田地!” “当然,本官知道你们受人蛊惑,亦或是有人许了你们好处,你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闹事。” “所以,当下离去,本官可既往不咎,再行向前,小心遭清算!” 这番话,相当的直接。 甚至有些霸道,不近情面。 对于普通民众,宁远素来的态度,一直是温和的。 但诸多佃农,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惹得他一阵厌烦。 仗着朝廷仁慈,就敢明目张胆的闹事? 再加上而今他的手里已有了足够的资料,佃农闹事危机不日将解除,也就懒得与这些人周旋下去。 而听闻宁远这番言语,许多佃农都被吓到了。 又是记录在册,又是日后清算。 谁受得了这个啊! 那带头的汉子眼见不好,却是大声笑了出来。 “素问繁昌侯宁大人忠君爱民,得百姓爱戴,原来,不过如此,哈哈哈,只会威逼利诱,仗着在朝为官,就可以肆意的欺压百姓良善了吗?”带头汉子又是一阵狂笑。 宁远见状,干脆不再理会,带着一行人,掉头回城。 也是这时,听闻十余万佃农赶来,准备告状,弘治皇帝立即召见了百官。 毫不意外的,百官仍旧无人给出更好的建议。 弘治皇帝暗暗咬牙。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来报。 “哦?驸马前去规劝诸多佃农了吗?” 弘治皇帝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不管怎样,先将那诸多佃农先劝离再说。 一旦任这些人跪在雪地之中,他这个君王只会难堪,最终,说不得会采用那个极不稳妥的办法。 而听闻宁远再度去规劝佃农,百官也悄然期待起来。 这一次,那宁远还能成功吗? 就在这时,忽有侍卫来报:“启禀陛下,繁昌侯求见!” 繁昌侯,求见? 这再平淡不过的言语,却是在朝堂之间引起一阵波澜。 那宁远不是去规劝诸多佃农了吗? 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663章 这招子,狠呐 百官神色异样。 难道是说,繁昌侯规劝失败了? 要知道,那小子在对待佃农的问题上可是有着一定手段,连那小子都败了,朝堂这边岂不是制不住佃农了? 弘治皇帝也是一阵侧目,暗暗惊心。 问题,可能麻烦了。 一旦那小子失败了,他这边唯一能采用的办法便是那小人之路了。 悄然沉了口气,他严声道:“宣进来。” 不多时,宁远赶至奉天殿:“启禀陛下,臣前去安抚诸多佃农,未能奏效。” ……失败了! 这结果,令人意外。 但仔细想想,倒也可以理解。 无论繁昌侯如何有本事,是那诸多佃农的恩人,巧舌如簧,但奈何诸多佃农铁了心要告御状啊。 人家,已经不在乎所谓的点滴恩情了。 就是要闹事,就是要给朝廷找麻烦! 你能怎样? “报!十万余佃农已至城南百丈处,皆跪,请告御状!”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令人心惊的声音再度传来。 佃农来了。 就在城外! 正跪在地上,请告御状! 大殿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坐在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踟蹰着,眸光绽着冷气。 若是任那诸多佃农继续跪下去,他这个君王只会颜面全无。 再加上情况紧急,别无他法,那么,他这个君王,也就只能当一次小人了! 大概等了一刻多钟,见百官仍旧无动于衷,弘治皇帝便准备下旨。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而想起:“启禀陛下,臣愿前去安抚诸多佃农。”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眼瞳一收。 这人,竟是户部尚书周经! 很快,他会意过来。 方才,周经也跟着觐见了,听到了一些事情,知晓这所谓的规劝的关键。 于是,主动出来背黑锅。 “周爱卿要去安抚佃农吗?” 弘治皇帝思考一般,旋即缓缓道:“既如此,就劳烦周爱卿走上一遭,规劝诸多佃农吧!” 让这周经背黑锅,总比他这个君王直接下令胁迫佃农好一些啊。 得了令,周经便准备离开。 大殿之中,其余百官基本都垂着头。 作为朝廷命官,尤其是文官,可以说,每个人都注重清白,爱惜羽毛。 周经站出来给自己招黑,做的事虽脏,却是能为朝廷解决一个大麻烦,倒也壮烈。 没办法,佃农正在告状,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啊! 那就得有人站出来背黑锅。 除此之外,已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没看到一贯在百姓中声誉不错的宁远都失败了嘛? 百官暗自戚戚然。 周经离开了,并且换了一身便装,准备以普通人的身份与诸多告状佃农磋商。 而此刻,在城外。 诸多佃农已经跪了将近两刻钟,许多人的身体已十分冰凉。 冰天雪地的,再加上北风吹袭,一动不动的跪着,是个人都遭受不住啊。 噗通通! 几乎同一时间,有几个佃农冻的晕倒过去。 顿时,下跪的众人一阵骚乱。 有人趁此对着那带头中年人小声道:“先撤吧,再跪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冻死的。” “是啊,老哥,那皇帝装聋作哑,不理会大家,大家就算跪倒天黑也未必有用。” “先行撤退,明日再来告便是。” 闻言,那带头之人自也明白其中道理。 尤其是先前那宁远说了一番话,又要记录在册,又要日后清算的,吓到了许多人,使得大家伙告状的意志松动了。 “好,大家伙,先退,咱们,明日再来。”带头男子朗声开口。 跟着,十余万人纷纷起身,转身而去。 城头守将见了,正要命人去通报消息,却是碰见了刚刚赶至的周经。 “什么?撤退了?” 周经一愣。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劝说呢,就撤退了? 跟着那守将便将数个佃农冻晕之事说道了一番。 “原来如此。”周经会意过来。 感情是被冻着了,不得不离开,却没放弃告御状。 很快,带着这个消息,周经回到了奉天殿。 百官闻言,皆悄然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佃农暂时撤走,也算是好事。 要不然十余万人跪在哪里,朝廷这边只得如那鸵鸟一般将头埋入沙子之中,无法处置,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陛下,臣以为,臣或可私下里与佃农协商一番。”周经开口道。 佃农撤了,但没完全撤走。 朝廷这边还得继续“安抚”。 弘治皇帝当然也知道其中的问题所在,非是这十余万佃农,在四方的路上,可还有数百股、数十万的佃农正在赶来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随口道:“准了。” 紧急危机处置完毕,弘治皇帝正准备命百官离开。 而就在此时,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启禀陛下,臣以为,要解决佃农告御状的问题,应自根源处置!” 百官纷纷看去。 是宁远。 跟着,许多人不由得怪异起来。 根源? 佃农四起的根源是什么? 说到底,是有推手在背后推着,若不然,这诸多佃农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先后联合起来? 那么,宁远这意思是寻找推手吗? 问题是不好找啊。 锦衣卫、东厂都行动起来,这么久过去了,愣是一个推手都没找到。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瞬间会意。 但他还是顺着宁远的意思,问道:“根源,是什么啊?又当如何入手?” 宁远朗声道:“根源乃是诸多佃农以为不公,告御状,也是为了寻求一个公平,故,朝廷应尽量给他们一个公平。” 声音落下,百官都快傻眼了。 什么意思? 尽量给那些佃农一个公平? 难道是要将乡绅手里的地,抢回来,然后,再均分给所有佃农百姓? 开什么玩笑! 但凡朝廷敢那么干,这江山说不得都会被诸多乡绅给推翻。 弘治皇帝也是沉着脸,严声道:“如何在最大限度给他们一个公平啊?” 宁远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深深的吸了口气,跟着,朗声开口。 “很简单,臣听传闻,在民间,有着许多乡绅私藏土地。” “土地私藏起来,也就无需向朝廷缴税了。” “臣以为,这些乡绅目无王法,违法乱纪,朝廷,自应将这些被私藏的土地收回,再行均分个百姓。” 声音落下,大殿之中,一阵寂然。 一些人面色怪异,暗自不解。 原因很简单,即便民间有私藏土地的情况,那地,又能有多少呢? 大费周章,只找出些许田地,实在没必要啊。 但也有一些人,眼中骤然闪过寒芒,心底更是有九天惊雷落下,心湖炸裂。 这招子,狠呐! 第664章 天下震 这招子,狠!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狠,堪比釜底抽薪。 在民间,私藏土地一事是否严重? 这事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存在这种现象。 而一旦朝廷准备彻查这些私藏的土地,且将其分给诸多佃农,便能将佃农与诸多乡绅分化开来。 诸多佃农闹事的幕后推手是谁? 无外乎这些乡绅啊! 许给诸多佃农一点点好处,这佃农才愿意联合起来,赶至京城告御状。 可若朝廷查抄了乡绅私藏的土地呢? 一些个佃农便能获得更大、更多的好处了啊。 又岂会受到佃农蛊惑而闹事呢? 可以说,这一招用下去,可轻而易举的将佃农闹事的危机,连根拔除。 解决闹事危机也就罢了,最恐怖的是,这一招更精深、更恐怖的是……朝廷有理由公然打压乡绅了! 要知道,历朝历代,对于乡绅都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这些人的利益是相连的,一旦朝廷动这些人,极可能被四起的乡绅给推翻。 但此一刻,朝廷有了理由,可堂堂真正、光明正大的打压乡绅! 而乡绅呢? 不敢有半点反抗! 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啊。 就算以君王残暴为借口,也说服不了诸多佃农,而没有佃农,便没有任何反叛的实力。 你有钱、有粮,但,没有民心,没有人! 于是,诸多乡绅就只得老老实实的憋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私藏的土地被朝廷查抄,分给佃农。 这……太可怕了啊! 一些人心底已是惊涛骇浪。 扪心自问,这当朝百官身后的诸多家族之中,又有多少人的田地是干干净净的呢? “这法子,倒也不错。” 宝座上,弘治皇帝思考着,却不以为然。 因为在他看来,民间就算有私藏土地的乡绅,那也是极少数的,查与不查,几乎没什么用。 但这事既然是宁远提出来的,他还是愿意给宁远几分信任的。 于是便看向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百官沉默。 过了许久,刘健不解似的道:“繁昌侯这法子看似不错,但天下私藏土地者怕是不多,查不出多少土地以分给佃农,未必有效啊。” 李东阳与谢迁也跟着附和。 查不出多少私藏土地,佃农就分不到地,得不到那所谓的公平,在推手的鼓动之下,仍旧会闹事的啊。 跟着,又有一些人开口,基本都是不认同的。 唯有周经,暗暗咬着牙。 最令他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 中午时分,在宁远报出他老家宗亲坐拥大量田地后,他便隐隐担心起来。 却不想,宁远这么快就提了出来。 于是,踟蹰了片刻后,他突然出声道:“陛下,臣以为,且不管此法是否可行,都可以尝试一番。” “哦?” 弘治皇帝看了过去,有些诧异。 这周经是唯一一个正面认同宁远之人。 “卿以为,可尝试一番?”他顺势问。 “是矣!” 周经缓缓道:“佃农闹事,那是危患朝廷的大事。” “而今还只有北直隶这边佃农四起,等到他日,闹事之人只会更多。” “朝廷这边,暂且没有良策处置佃农,既如此,何不尝试一番?” “若是可行,危机可除矣!” 话音落下,其余百官俱是沉默下去。 这番话,很在理。 因为朝廷这边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啊。 以取消佃农所在地的行令为由头威胁佃农,倒是能暂时解决赶来的佃农,但问题这手法太脏了,不能昭示天下啊。 那么,既然宁远提出了这个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眼见无人驳斥,弘治皇帝顿了顿头,平和道:“既如此,便……试上一试,此一番,哪里的佃农最多,闹事最重?” “山西那边。”刘健出声道 “好!” 弘治皇帝转而看向宁远:“繁昌侯,朕封你为山西巡按使,年后走马山西,彻查私藏土地一事,关键时刻,可便宜行事。” 宁远老实答应下来,略微有些失望。 原本他以为皇帝陛下会命他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呢,却不想,只是将山西作为一个试点。 区区一个试点,如何震慑其他地方的乡绅啊? 当然,他也明白,皇帝陛下这是不信他。 倒也可以理解。 有些事情,越是位高权重,越未必懂。 反倒是一些自下面一点点爬到朝堂的大员,对百姓的诸多事情更加清楚。 难啊! 不过呢,话说回来,若只以一地为试点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尝试着推展摊丁入亩了呢? 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啊! 不把人头税给取消了,迟早有一天,没地却还要交税的百姓还会揭竿而起。 而摊丁入亩,是极难推行的,触及到了乡绅阶层的根本利益。 在未来,这办法也是以试点的方式,一点点的尝试,经过数年的争斗才逐渐推行开来。 如此,这单纯的一个试点,倒也有优点! “陛下!” 略微思索后,宁远开口道:“臣恳请陛下诏书一封,将彻查山西私藏土地一事,传告下去,声明,凡在正月十五之前,向官府投献私藏土地者,可赦免其无罪,若日后经由官府查出私藏土地者,朝廷将严厉惩罚!” 这才是关键。 不来点狠的,那诸多乡绅是不会怕的,更不会老实。 弘治皇帝闻言,倒也没在意,点头应允下来。 这事,不过是区区小事。 真正难题是城外那十余万佃农,以及正在赶来路上的几十万人啊! “周爱卿,你这边……也要快些。”弘治皇帝催促。 “臣,遵旨。”周经应下。 百官开始退散。 周经特意与宁远同行。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些人,低声道:“老夫,够意思了吧?日后到了山西那边,对老夫宗亲,稍微温和一些。” 宁远笑了笑:“明白,放心便是。” 他之所以提及周经宗亲的事情,本意只是吓一吓周经,却不想周经还间接帮了他一点小忙。 跟着,周经暗暗皱眉,低声道:“老夫这边……要慢一些?” 嗯? 宁远有些诧异,很快便明白过来。 所谓的慢,指的是这周经私下去威胁城外那十余万佃农之事。 他点了点头,道:“两日之后,若无动静,再去。” 周经暗自松了口气,如若可以,他也不想自黑啊。 就在当日,一封诏书以急速送往山西。 几乎与此同时,宁远奉命在年后彻查山西私藏土地一事,以暴风雨般的速度,四处传播开来。 一日之内,天下震! 第665章 离开了 夜是一个很平常的夜,下着小雪,北风席卷,与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 可就在这夜里,随着一则消息的传播,无数乡绅皆是被震的头皮发麻。 山西的蔚县。 一栋极大的宅子内,十余人凑在一起,皆面色惨白。 “这消息……可当真?” “无风不起浪,显然不像是假的,可若是真的……” 跟着是一阵寂静。 消息是真的,麻烦可就大了。 “老夫以为,朝廷这行径,看似要清查私藏的土地,实则是要对我等乡绅、员外动手啊!” “要清查私藏土地,首先就要重新丈量土地,这里面,有太多学问。” “不错,刘员外所言极是,重新丈量土地,怎么量,谁来量,都有着不可想象的空间。” “说的直白一些,真假清白,还不是那宁远一句话的事,说你私藏了,你就是私藏了,你能如何?” “是啊,那么,怎么办?” 十余人又沉默下去。 问题很大,极有可能涉及身家性命。 丈量土地,极容易被查出地方官与乡绅勾结之事,按照律法,可是要杀头的! “老夫若是私藏了土地就好了,直接投献给官府,可免一灾。”有人叹息。 “话不能这么说,咱虽是藏了一些,可谁能保证投献之后就能安稳?况且老夫也不想平白将地送出去啊……”有人苦笑。 “哎呀,别争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又归为一阵平静。 那刘员外琢磨许久,低声道:“当下,最大的问题,非是清查私藏土地,而是那繁昌侯,宁远!” 嗯? 其余几人恍然一般,皆瞪大了眼睛。 这话,点到了根儿上! 不错,换作以往,就算朝廷要清点土地,大家伙也不至于这般惧怕。 问题是根本是那繁昌侯。 传言之中,那繁昌侯有鬼斧神工,手段莫测,谁也不知他会怎样清查土地。 最主要的是,这人的性子十分刚烈,偏向于民。 最最重要的是,这人,有钱,钱很多,不可能买通。 这就很不好玩了! “难道,这繁昌侯就没有其他嗜好了吗?”有人问。 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极其可怕的。 十余人相互看了看,最终那刘员外想到什么一般道:“听闻,他有三四个小妾。” 这是……好色? 众人当即思考起来。 按理说,这妻妾的数量,并不多,甚至有些少。 但考虑到那繁昌侯的年纪,据说还不到二十岁,这等少年有这么多正式的妾室,而且还是当朝驸马,足以说明问题啊! “清查私藏土地,要过了年十五才开始,这段时间,我等应联合起来,找寻一绝世美人。”有人提议。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认同。 莫管行不行,先把这美人准备好了,万一那繁昌侯收了,大家伙的事情也就稳妥了。 当然,除此之外,这段时间内,大家伙也得各自想办法。 大事当前,容不得半点马虎。 最终,有人低声道:“那些佃农,叫回来吧,答应的好处,一并给了,再闹下去,大家都跑不了。” 应对之策,大抵商量完毕。 这一幕,发生在蔚县,其余府县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非是山西,那一则消息自京城传出,如蛛网一般,以堪比加急军情的速度,蔓延四方。 如霸州,同样有数十名乡绅,连夜商议起来。 那清查私藏土地一事虽未发生在霸州,但,管中窥豹啊,一旦山西清查完毕之后,若有成效,势必会推广整个大明。 到那个时候,大家伙当下闹的事,说不得会遭到事后清算。 除此之外,这里面最大的问题,还是佃农。 当下,他们许之以利,诸多佃农才会行动起来,赶往京城告御状。 可随着山西彻查私藏土地,继而分给佃农后,与他们有关的那些佃农,就会背叛他们,不再闹事不说,还可能掉头过来,将长枪对准他们! 那时,麻烦可就大了。 “快,派人去告知那些佃农,速速回来,要快!” “不得有半点耽搁,立刻返回,好处照旧。” 许多人开口,皆十分着急。 这一夜,有着数十近百万佃农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进,同时,在其后面,也有一匹匹快马以飞速追了上去。 转来翌日。 早朝依旧。 与朝廷而言,摆在当前的最大问题,仍旧是佃农告状之事。 但因解决不了,百官自也就无话可说。 而后,这早朝只是刚开始,随着萧敬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便结束了。 到得中午时分,有小太监来报。 “那十余万佃农,又来告状了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却是半点不意外。 他想了想,望向萧敬:“周经,那边可有动静?” 萧敬摇头:“还未,到了岁末,户部的事情较多,要负责各种物品的清点、核算。”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那户部,再忙,事情再多,重得过佃农的事情吗? 换句话说,无论怎样,你周经都应以最快速度与那诸多佃农去商榷啊! 佃农不回去,这京城、这朝廷,是没法安生过这个年的! “去,告诉周经,圣命当前,教他不得怠慢!”弘治皇帝说道。 不多时,正在忙碌的周经收到了消息,只得苦笑着,赶往城头的方向。 佃农们,又来告状了。 自远处,拖拖拉拉,眼看着,就会来到城下。 周经手持望远镜,一脸的为难。 要不要直接出城劝告呢? 一旦那么做,自己的名声可就不保了。 可若不去……皇帝陛下已然再三催促了,不去也不行啊! “哎!” 他垂头丧气,最终准备尝试着与前来的佃农磋商一番。 而就在他即将下城头之时,望远镜中好像多了异样的一幕。 “嗯?” 他忙是重新拿起望远镜,仔细看去。 只见前方两里左右处,诸多佃农聚集,却是停顿下来,似乎……发生了争执。 而后,大约等待了半刻钟,十余万人分裂开来,出现了数个小队,一队约三五千人,这些人与停在原地的佃农背道而驰,转而朝着四面八方行进而去。 竟是……离开了! 走了! 周经大喜过望。 好哇,有效果啦! 眼见着剩余的大队人马向后退去,他立即请守城的将领配备了几个人马,一路出城,小心的跟上。 这期间,那大队人马,仍旧在不断的分裂,一直过了近一个时辰,大队人马,彻底分为小队,之后,各自散去! 彻底离开了! 十余万人啊,都走了,回老家了! “走,我们也回去,入宫,立刻入宫!” 周经暗自激动着,虽没什么功劳,但眼见着大山般的压力退去,自也是开心的。 而此刻,养心殿。 弘治皇帝自锦衣卫这边得到了消息。 “分裂开来?离开了?” 弘治皇帝深深的疑惑着,犹如摸不着北一般。 好端端的,那诸多佃农就突然的分裂开来? 第666章 孩子都不敢这般糊弄 弘治皇帝有些茫然。 因为,这事太怪了。 锦衣卫这边的消息,很清楚,那周经刚刚赶至城头,还未出城,便看到了诸多佃农。 但就在此时,诸多佃农却是起了争执一般,分裂开来。 七八股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而去,似是……离开了。 那周经还未劝说呢,竟然自己离开了? “原路折返回去?或者只是因为有矛盾,分裂开来,各自告状?” 弘治皇帝十分的疑惑。 跟着,严肃的吩咐道:“盯紧了,不得松懈!” 这里面,问题很大,极容易出现其他变故。 真若是分散开来,各自告状,这些人足可以岔开时段,自早上告到晚上,那时,这偌大的京城可就要鸡犬不宁了。 简单安排一番,弘治皇帝来到内阁,跟着又叫来六部九卿,将诸多佃农分裂之事说道了一番。 “诸位爱卿怎么看待此事啊?”弘治皇帝问。 几位阁老也是一脸的严肃。 无缘无故的,佃农不可能离去。 所以,这里面更大的可能便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陛下,臣以为,这诸多佃农本就是自四方集结而来的,地域不同,产生分歧,也是正常。”刘健说道。 其余几人大多也表示认同。 莫说是自不同地方赶来,就算同一个庄子的人,还会产生矛盾呢。 故,这事看似蹊跷,却也有踪迹可寻。 一番简单的商议之后,弘治皇帝便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周经赶了回来。 “陛下,走啦,诸多佃农皆是分裂开来,各回各家啦!”周经激动不已,言语都有些混乱了。 闻言,内阁之中一阵怪异。 面面相觑间,李东阳忍不住问:“周大人,可是你……劝说了他们?” 周经拨浪鼓一般摇头:“没有没有,那些人,是自行离开的,下官还未来得及劝说,他们便分裂开来,沿着原路返回啦!” 内阁气氛忽的一顿。 饶是经历过诸多大风大浪,此一刻,三位阁老、六部九卿仍旧是瞪着眼,一头水雾。 离开了? 就这般……回去了? 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些佃农可是铁了心的搞事情,给朝廷找麻烦。 乍开始,凭借着宁远的书信,携着恩情,倒也能将一些佃农给劝退。 到了当下,这些人可是连书信都不理会,一心告状。 结果呢? 还不等朝廷这边再度规劝,他们……竟离开了? “这……怕不是假的吧?”兵部尚书马文升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其余几人皆茫然不已。 但稍加思索,便觉得马文升这话很有道理。 是啊,方才,大家伙还自各个层面商议了一番,认为诸多佃农只是起了矛盾,暂行分裂,但并未放弃告状。 但现在,转过头来,你说那些佃农回去了? 糊弄小孩子也不敢这般糊弄啊! “是真的。” 周经急忙道:“陛下,那些佃农,真的走了,您若不信的话,可差锦衣卫前去调查,不出以外,此一刻,他们与京城背道而驰,若当真要继续告状,又何必走的更远呢?”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感觉……很是荒唐。 这话,就像某个君王说过的何不食肉糜一般,荒唐又无知,仿若把大家当成傻子一样戏弄。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这事,极可能是真的! 无需过多吩咐,锦衣卫、东厂那边正在紧盯着诸多佃农,是真是假,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 “报!” 外面,响起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很快,牟斌走入,还不等见礼,弘治皇帝便直接道:“免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牟斌整顿措辞,而后,吐豆子一般道:“启禀陛下,锦衣卫这边发现原于西南十余里处的诸多佃农分裂开来,而后向更远处走去,看其行径,似是要回去老家。” “除此之外,四方锦衣卫又得到消息。” “前来告状的其余数百股佃农,皆是停下脚步,略作休整后,沿着原路返回。” “时至当下,北直隶四方再无告状佃农。” 声音落下,十余位大员几乎都惊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十余万告状佃农离开了,那在赶来路上的几十万佃农……竟也回去了? 怎会如此啊? 好端端的,朝廷这边什么都没做,诸多佃农便自主的返回了? 这……简直玩笑! 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缘何如此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有点懵。 那些佃农很强势,乃至于有些肆意横行,不将朝廷放在眼中。 而朝廷这边,又拿诸多佃农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是前来告状的,没有过错,朝廷便不好派出大军镇压。 就是这般强势的佃农,给朝廷带来了诸多麻烦,甚至令他这个君王都头疼。 结果……回去了。 朝廷这边什么都没做啊,自己就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显得很是讽刺啊! “陛下,其中或有……蹊跷。” 刘健微微皱眉道:“这些佃农,不,应该说那些幕后推手仿佛一夜之间商量好一般,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其余人也跟着表示认同。 肯定有问题啊! 若不然,那些佃农就算自愿原路返回,也不会如此的步调一致。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使得诸多推手,一夜之间改变了注意呢?”李东阳顺势提出问题。 这是根本。 朝廷这边,近来可是没做什么事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侧,周经略微垂着头,仿若没听到一般。 若不是因为宁远威逼过他,对于这里面的门道,他也可能与诸多大员一样,对这里面的事未必清楚。 这事,若是放倒地方官,反倒极容易一眼看透。 就是因为看似微不足道的清查私藏土地。 简简单单,在朝堂之间,甚至毫不起眼。 但就是因为那么一条行令,在一夜之间扭转了整体局势。 “难道是……因为朕下旨宁远彻查私藏土地,再将查出来的地均分给诸多佃农?”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而后,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看起来,很是不可思议。 可不知为何,又好像有些道理。 “这私藏的土地,只是极少数,想来,不应有多少地的,而佃农要的是一个公平,将如此少的地分给他们,他们就认同了?”有人疑惑着。 却无人回应。 通晓其中关键的周经宛如没听到一般,作老道状。 这事,只能意会,不能明说。 于是,佃农自行撤退,便在朝堂之间成了悬案一般。 晚些时候,宁府。 弘治皇帝来了,不用吩咐,一锅火锅便在亭子之中打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弘治皇帝忽然问道:“民间,私藏的土地,有许多?” 这个问题,有些愚蠢。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驸马这小子费劲心力,一心要清查私藏土地,显然有问题。 这便与他的认知,截然不同。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各地方存在这种现象,私藏土地者,怕也只是少数罢了,毕竟这时论罪名,也是不小的。 “陛下,查过才知道啊。” 宁远笑了笑,略做思考后,试着道:“陛下可知道,先前诸多朝代为何会亡啊?” 第667章 带货红人 宁远准备将摊丁入亩的问题提出来,试一试。 这可是极大的问题,直接动了无数乡绅的奶酪,其中,更是与当朝百官自身有着极大的牵连。 在朝为官,谁家没个几百上千亩地啊,取消人头税,按照耕地数量收税,说白了,就是从乡绅兜里掏银子,岂能愿意? 所以,他先提出来试一试,看皇帝陛下于当朝百官的反应如何。 若实在反对的话,就算他想推行,怕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土地兼并吗?”弘治皇帝疑惑的问。 “自然与土地兼并有关。” 宁远说道:“但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佃农们,太难了,他们吃不饱,就容易起兵造反。” 弘治皇帝反应全无。 他当然知道佃农生活不易,所以朝廷这边也在尽量的弥补他们。 可宁远的下一句话,直接震的他头皮发麻。 “佃农们为什么难呢?” 宁远平静道:“因为他们没有地,没有地也就罢了,还要交税,而乡绅们呢,坐拥大量田地,反而只叫极少的税,陛下,您以为,佃农的心里会平衡吗?” 弘治皇帝怔在原地,浑然不动,心底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子……竟是有意将佃农的税转嫁到乡绅头上! 从乡绅手里抢银子啊! 但话说回来,这话又极有道理,是个天大的问题。 佃农们没有地,本就困难重重,却还要交税,这是什么道理? 长此以往下去,佃农只会越来越穷,到最后吃不上饭,那个时候,就极可能揭竿而起了。 “所以,理应如何啊?”弘治皇帝严声问。 “摊丁入亩!” 宁远直接道:“自此后,不再以人为单位,而是根据拥有土地的数量收税,地多,便多交税,没有地,便不交税。” 弘治皇帝一脸的深沉。 这事,太大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比佃农告状还可怕的大祸啊! 但既然发现了问题,而且还不是小问题,朝廷这边就得想办法,试着去解决。 “朕要考量一番。”他只回应了几个字,心底却是波澜起伏。 宁远笑了笑。 他很清楚,这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毕竟人头税已绵延了千年之久。 莫说摊丁入亩了,就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推行起来都十分的困难,也还是张老爷子当时位高权重,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强行推行下去的。 而在当下,他宁远虽是当朝驸马,金吾卫指挥使,却也没那么大的权利。 要推行改良版的一条鞭法,困难重重,任重道远啊! 那么,还是多挣点银子吧。 翌日,百善美容正式营业。 少了佃农压城的紧张气氛,偌大京城都轻松了许多。 街道之上,贵妇人的马车在这大早上便赶往城西,几乎排着队一般,进入百善美容,开始了一轮疯狂的消费。 再加上百善美容打出了新年除旧的广告,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即便十两银子一个时辰的高昂价格,贵妇们仍旧络绎不绝。 “看到了没?”宁远站在公交马车上,指着前方。 旁边的沈三有点懵。 看到了没? 看到什么? 自己美容生意火爆? 他愣了愣道:“看到了。” “看到了还不快快训练人手,开设分店?争取一年内一路将生意开到交趾去。”宁远敲过去一个板栗。 下来马车,他看了看,见秩序稳妥,便准备离开。 毕竟妇人太多了,男女大妨啊,他也不好凑过去看热闹。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是先后有十余名妇人走上前来,将他给围住了。 他忙退了几步,警戒道:“诸位夫人,这是作甚!” 最前面,是马玠的小妾姜氏:“宁大人,您……那大白兔奶糖能不能单独售卖一些啊,妾身可出高价。” 她很着急。 那奶糖,太好吃了,她带回去两块送给了老夫人,可把老夫人高兴坏了,对她格外的恩宠。 奈何百善美容送的太少了,一次只有两块,根本不够吃啊。 所以见了宁远,她才匆匆赶来。 不出意外的,在她开口之后,其余的妇人也都跟着出声,想要单独购买奶糖。 “唔……” 第一次被这么多妇人热情招呼着,宁远还不大习惯。 不过,也正因这诸多妇人的热络,让他会意过来,这奶糖,也算是一门大生意。 此一点,自白糖高价且顷刻售罄便可以看出来。 糖,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是奢侈品。 许多大户人家倒是吃得起,但问题是百善铺子限量啊! 还有大白兔奶糖,仅供百善美容特增,虽未开卖,可看这架势,定又是一个小爆款啊。 “嗯……抱歉了,暂不售卖。” 他直接给回绝了。 逢年过节,正是走亲访友的大好时节,不趁此赚他一笔,那都对不起自己。 当即,他将沈三叫到了一个偏僻处,低声道:“再打广告,重点宣传大白兔奶糖。” 先把热度炒起来,再行高价开卖,赚他一波。 若只是因为别人请求,他宁远就售卖……岂不是显得很随便? 晚些时候,一则则小广告再京城宣传起来,宁远也早早的回到了家,却少见的发现老爹在亭子之中等待着。 他走过去,疑惑道:“老爹,有事?” 宁合雍清了清嗓子,略微为难道:“吾儿,是这样的,你知道的,老爹没什么事,是吧,喜爱交朋好友,嗯……” 宁远暗自翻白眼:“爹,有事您就直接说吧。” 这下,宁合雍倒是果决了一些:“爹的一些朋友听说咱家有大白兔奶糖,想要老爹送他们一些,他们呢,则是拿回去孝敬家里老人,你知道的,爹也很为难啊,所以,你看……” 宁远会意。 老爹这是担心因此影响自己的生意。 大白兔奶糖还未开卖,贸然赠送,肯定会波及生意啊。 “那就送啊,反正早晚会开卖,问题不大。”宁远随口说道。 “哦哦。” 宁合雍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爹的那些朋友啊,自不会占咱家便宜,多多少少给了些银子,吾儿你看……” 说着,自地上拾起一个袋子,倒翻过来,里面是一堆零零散散的宝钞。 看样子,足有千两! “窝巢……” 宁远都呆住了。 还可以这样? 这边还未开始卖,就收到了千两银子的定金,老爹这个带货主播,很不简单啊! “可以,很可以!”他不住点头,同时也生出了一个带货妙计。 卖,还卖个屁啊! 干脆就让老爹带货算了! 这他娘比卖货赚的还多啊! 有奶糖我不卖,哎,让我老爹带货,还得走人情面子,哎,就是玩! 于是,就在翌日,宁合雍成了带货红人,连弘治皇帝多听说了这事。 “那奶糖,这般火热吗?” 第668章 极可能一尸两命 内阁之中,听闻奶糖火爆之事后,几人皆是啼笑皆非。 与此同时,在这事的背后,又涉及到另外一件事。 行孝道! 眼看着过年了,不得买点礼品孝顺老人啊? 恰好,这奶糖对准了许多老人的路子。 “说来,老夫也要去求那宁合雍卖个面子?”刘健尴尬的笑着。 没办法,百善铺子不卖啊! 获得奶糖的渠道就两种,其一是百善美容,花上十两银子,这才能得到两块奶糖。 另一种办法就是去找宁合雍。 就这,一般人还没有门路呢。 无论你有多少银子,人家看你不爽,未必愿意卖给你啊。 弘治皇帝想到什么一般:“去,把那小子给朕叫来。” 不多时,宁远赶至内阁。 弘治皇帝一脸的严肃,道:“宁远,你身为驸马,朕之女婿,却不思孝顺朕,说得过去吗?” 宁远一头水雾。 好端端的,突然提起“孝顺”两个字,什么意思啊? 他忙开口道:“陛下啊,臣……忠心耿耿,已是将陛下刻在心中,何提不孝一说啊,臣……冤枉啊……” “停!” 弘治皇帝抬手:“有那奶糖,却不送与朕,你还敢说孝顺?这样,今日,送……一万……一千块吧,入宫。” 他很直接。 但又怕那奶糖成本极高,送的太多了,影响宁远经商,便改口为一千块。 “臣遵旨。”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只是送点奶糖罢了。 而今,在江南、两广一些个地方已然开始大规模种植甘蔗,沈三这边自是急忙跟进,建设了作坊,大批量生产白糖。 产量大了,成本也就降低下来。 跟着再用白糖制作奶糖,折算下来,四舍五入,简直如不要钱一般。 莫说区区一万一千块了,便是百万块他也能自北方自贸区那边给皇帝老子拉来! 于是,晚些时候,养心殿这边,收到了一万一千块奶糖。 “这么多?”弘治皇帝错愕。 “拢共一万一千块。”萧敬解释道。 弘治皇帝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那小子听错了。 这也同时说明奶糖的成本,怕是极低的。 若不然,以那小子扣扣搜搜的性子也不会一口答应下来,轻易送来这么多。 “分下去吧,百官各自分五块,但万不得提驸马送来奶糖的数量。”弘治皇帝说道。 跟着,他有亲自带上百余块,赶往后宫,将奶糖送与太皇太后。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见到太皇太后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太皇太后正在吃奶糖。 “呀,佑樘来了,来来来,尝尝这奶糖,甚是香浓美味。”太皇太后招呼道。 “……” 就有些尴尬。 弘治皇帝暗自摇头,旋即笑着走上前去,问道:“祖母,这奶糖,可是太子送来的?” 太皇太后随口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送来一大堆,哀家没事就吃上几块。” 很早以前…… 弘治皇帝暗暗无语。 合着奶糖已经出现很久了,宁远那臭小子一直藏着憋着,却单单送给了太皇太后这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丑竟是朕自己? 不过他还是命人将带来的奶糖留下,转而问道:“祖母,太子近来可否时常来请安啊?” 太皇太后摇头:“倒是哀家时常去东宫,太子妃眼看着要生了,哀家可是盼的紧!”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这事,他也一直关注着呢,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天家的希望啊。 甚至,为了保证太子妃的生产,他特地自民间募集了一名女医。 “希望一切顺利吧!”弘治皇帝暗暗想着。 而今天家子嗣极少,他这里,就生了一儿一女,到了太子这里,虽是早早的接触了宫女,奈何过去这么久,也就只有太子妃一人孕育,这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天家可就麻烦大了。 一日过去,转过天来便是大年三十了,百官休沐,偌大京城,喜气洋洋,欢天喜地。 尤其是孩子们,在细小的风雪中跑着,吃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糖堆儿,穿着新衣,欣喜至极。 宁府,宁远也十分的开心,跟下人一起张罗着,写对联,贴对联,换灯笼,将府邸装饰的很是喜气。 跟着又是充当主厨,做了八道菜,上上下下数百人,同餐。 到了晚上,四方有烟花燃起,美轮美奂。 “真好啊。”看着烟花,宁远感慨着。 这天下,越来越好了。 尤其是百姓们的欢声笑语,说明他们的日子也渐渐好了。 百姓们兜里钱多了,他才能挣更多的钱啊。 “还需继续努力呀。”宁远轻笑着。 化学,物理学,数学,医学,教育,这些,都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走,去包饺子。”宁远带头,开始和面。 也是这时,东宫。 过新年,天家本也其乐融融,可到了晚上,随着一则消息的流出,整个天家几乎都快疯了。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赶了过来,焦急不已。 “陛下,太子妃怕是无法顺产,腹中胎儿胎位不正,且额头稍大,极难生产。”一名女医严肃道。 闻言,弘治皇帝忽的一怔,头皮发麻。 极难生产? 太子妃好不容易怀上天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子嗣,还……生不出来? 皇孙,保不住了嘛? “最坏的情况如何?”弘治皇帝忙问。 “这……” 那女医犹豫了一下,垂头道:“极可能一尸两命。” 嘶! 弘治皇帝心都抖了起来。 天家第一个子嗣啊,他的第一个皇孙啊……哪怕生出来的是个女孩也好啊! “快,召集所有太医,诊治,还有稳婆,都叫过来。” 关键时刻容不得他多想,急忙吩咐,跟着又嘱咐道:“不要宣扬,更不可使太皇太后知道。” 他很清楚,太皇太后盼着这个孙儿太久了,自从听闻太子妃怀孕,便一直盯着,每天都合不拢嘴。 这事要是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不知得多伤心。 然而……晚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下,太皇太后便赶了过来,几乎是小跑着一般。 “怎样,怎样了?”太皇太后催问。 第669章 人命关天 太皇太后颤抖着身子,直接是挣脱了宫女的搀扶,快步走上前。 她继续催问道:“皇帝,如何了?太子妃,她怎样了啊?” 弘治皇帝有些难堪。 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得知消息了,便也不好再行隐瞒,便将太子妃夏雪的症状说道了一番。 “祖母,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而今,只是有难产的可能而已,具体如何,还要太子妃临盆之际再看。”弘治皇帝安慰道。 事实上,他自己也相当的着急。 天家这边,自英宗开始,子嗣极不昌盛,如宪宗,也就是他的父皇成化皇帝,到老来的皇子,仅剩他一个。 到了他这里,张皇后前前后后一共生过三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却是早夭的。 现在,到了太子这里,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若因难产而死,这天家可就危险了。 这是要断子绝孙的征兆啊。 不多时,一群御医哗啦啦的赶,弘治皇帝立即命人治病,商量对策。 只是,这难产……哪里算是病啊。 一群御医装模作样的诊治之后,皆出来大殿外面,站在原地,干瞪眼干着急。 殿内。 朱厚照坐在床榻一侧,看似冷静,可眼看着夏雪越发的难受,心底几乎是快急出火来了! “无事,一定会无事的。雪儿,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顺利生下来的!”他出声安慰。 “嗯嗯~一定可以的!” 夏雪不住的点头,虽是冬日,可因为疼痛,额头之上,已是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不断汇聚,向下流落。 而此一刻,还未开始生产。 走进来的太皇太后、张皇后见了,更是一脸的心疼。 太子妃,太懂事了。 这一刻,明明是最危险的,大家伙都为她着急,乃至于整个后宫都因她在这后半夜焦急的转着,她却还反过来安慰鼓舞太子。 太皇太后颤抖着身子,泪珠子啪嗒嗒的流落下来。 这一刻,她还哪里像凤仪天下的太皇太后,显然就是一个疼爱自家子孙的老人。 “女医,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要尽力保住啊!”她颤声吩咐着。 “草民当竭尽全力!” 那女医说了一嘴,自是顾不得礼仪了,继续忙络着,试着捋顺胎儿头部的位置。 足足过了两刻钟,女医看向朱厚照,低声道:“殿下,位置极难捋顺,即便捋顺了,因为胎儿头部较大,怕也很难顺利生产。” “你放屁!”朱厚照瞪着眼珠子,急的火冒三丈。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扯着女医的衣襟,咆哮般道:“捋,继续捋!” 女医不敢违逆,只得继续捋顺。 床榻之上,太子妃夏雪闻言,原本强撑着的她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她红着眼,强忍着道:“殿下,雪儿……不过是一介草民,却有幸能成为您的妃子,说明雪儿是贵人啊,贵人自有天相,想来,应是无事的,您勿要着急担心。” 闻言,朱厚照紧握着拳头,别过头去,豆大的泪珠子却是止不住的涌动出来。 他,朱厚照,堂堂太子,储君、未来的天子,权势即将登天,荣华无尽。 可就是这样权势无双的当朝太子,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孩子危在旦夕,却只能干看着,束手无策! 无力! 任你如何的强大,面对这生死困境,无能为力! 外面,灯火通明。 弘治皇帝与诸多御医、太监、宫女皆焦急的等待着。 有宫女自殿中走出,来到弘治皇帝跟前,低声道:“陛下,太子妃……危矣。” 弘治皇帝身躯暗自一震。 不行了吗? 当真……要一尸两命了吗? 那可是太子妃啊,孕育着天家的希望啊! 要没啦! “怎会如此啊……”他喃喃着。 也是这时,宁远与朱秀荣匆忙赶至。 眼见皇帝陛下焦急的样子,宁远心底一沉。 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麻烦。 “父皇,怎样了?”朱秀荣忙是开口问。 “进去看吧。” 弘治皇帝悲痛不已,深深的呼吸,尽力保持平静。 朱秀荣当即挺着大肚子,走了进去。 宁远是男子,自是不方便进去,便只得跟在后侧,等待着。 他也是暗自焦急。 这生产之事,莫说是在这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了,即便放在后世,也还有保大保小的问题呢。 在真正的病魔跟前,无论你是平明百姓还是天潢贵胄,都一样。 这宫里面,可以说是集中了天底下最好的医师,但即便如此,诸多皇子、皇女的出生、死亡率也是极大的。 就如当今陛下还有过另外一个皇子,本是朱厚照的弟弟,却是早夭了。 所以,就这紧急的形势而言,那太子妃怕也十分危险。 一尸两命! “陛下!” 这时,有一名御医站出来,低声道:“臣以为若是剖腹取子倒也有几成存活的几率。” 嗯? 宁远眉头一皱。 这所谓的剖腹取子可不是后世是剖腹产,而是直接划开肚子,取出孩子,这样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孩子的存活率,十分的残忍。 至于妇人,铁定是要死的。 只不过……再行深思的话,这御医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原因很简单,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对江山社稷传承,十分的重要。 要知道,除了太子妃之外,太子临幸过的其他女子,至今为止,可还没半点动静。 这日后,能不能再生皇子且还不好说。 所以得将希望放在当下。 眼看着太子妃因难缠生不出孩子了,一尸两命,还不如去保存其肚子里面的孩子,这样也有希望保住江山的继承人。 手段肮脏残忍,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只不过弘治皇帝略作思考后,便摇了摇头:“人命关天,此事,不得再提。” 跟着,一众人便继续等待起来。 宁远见状,犹豫了一下,吩咐一名宫女入殿,将朱厚照叫了出来。 二人来到一隐蔽处,宁远低声道:“殿下,臣可以进去看看吗?” 朱厚照正悲痛欲绝,可听了这话,却是一顿,会意过来什么似的激动道:“老宁,你有办法救雪儿,对不对?对不对?” 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一些个太医直皱眉头。 传言中,这繁昌侯似乎也会一点医术,只是面对这种疾难,也能治?简直玩笑! 要知道,那孩子憋在太子妃的肚子里面,根本出不来,不多说,拖延个两三个时辰,便会一尸两命。 说白了,这根本不是医术的问题。 任你医术再厉害又有何用? 包括太医李晓山,也是暗自摇头,不认为自己这位大恩人能治。 “太子、驸马,你们两个,过来!”弘治皇帝严声开口。 第670章 三成希望 本在角落处的宁远闻言,只得老实走过去。 弘治皇帝沉声道:“驸马,你能治太子妃吗?” “不能!”宁远摇头。 治个屁啊! 这个罪名他可当不起,毕竟太子妃肚子中的孩子太金贵了,万一是个皇子,便是影响江山社稷的大事。 闻言,弘治皇帝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灭了下去。 历来,驸马的鬼主意极多,可面对这种生产之事,即便有再多的主意,怕也是无可奈何。 倒是朱厚照,忍不住道:“老宁,是不是还有挽救的办法?” 宁远悄然点头,道:“一切要先行看过才行,但,殿下,您最好别抱有希望。” 言外之意是死马当活马医。 朱厚照心里一凉,无奈道:“走吧,跟本宫进去看看。” 二人朝着宫殿走了过去。 在这男女大妨的时代,莫说是女子生产了,就算是单独挨着近一些都容易落人口舌。 宁远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毕竟人命关天,太子又是他小舅子,不能见死不救。 很快,二人来到床榻跟前。 因担心太皇太后伤心过度影响身体,张皇后便将其送了回去。 此一刻,大殿之中倒也没有旁人。 宁远凑前几分,简单观察了一番后,问到:“当下这种境况,安全生产的希望有几成?” 那女医仍旧在揉着太子妃的肚子,闻言,她摇了摇头:“便是能将胎位捋正,希望也不超过三成,况且这胎位极难捋,故,总体而言,不足一成。” 四舍五入,接近为零。 必死无疑的局! 宁远也是深深吸了口气,直觉得压力山大。 他很清楚,在这时代生育的死亡率极大,传言之中,接近三成,主要原因便是女子的生育年龄较早,大多都在长身体。 这身体还没长开,怎么能顺利生育呢? 再加上医疗条件不发达,男女之妨,女医极少,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当下连太子妃都碰到了这种困境。 想了想,他再度问到:“也就是说,必死无疑了,对吧?” 那女医点头:“这位大人,草民行医近三十年,遇到过无数关于这妇人方面的问题,当下这种境况,除非大罗神仙,否则……希望太渺茫了。” 这番不避讳的言语落在太子妃耳中,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落。 她,要死了。 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也要死。 都要死了呢。 而后,她凄然的笑了出来,又努力展开容颜:“殿下,想来是雪儿的命好,能嫁入天家,光耀了门楣,雪儿的爹娘弟弟,都得到了天家荣恩,合该雪儿命薄,遭此一劫,不能再侍奉殿下了,那么……剖腹吧,殿下,取了孩子,无论男女,妾都希望殿下能善待。” 竟是自请剖腹! 闻言朱厚照再也忍受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一步跨但床榻跟前,拉着夏雪的手,不住用头砸床。 “不要,不要,本宫要你好好活着!” “你答应过本宫的,要给本宫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 “你不能死!不能!” 声音,越来越大,到得后面,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女医仍旧再矫正胎位。 朱秀荣呆坐在一旁,身子颤抖着。 其余宫女等也都深深垂头,惊惧万分,不敢乱动。 外面,风雪渐渐大了,一阵寂然与感伤。 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太子妃,不行了! 就在此间,一道声音忽而打断了痛哭的朱厚照。 “殿下,既然十死无生……剖腹吧!”却是宁远开口。 朱厚照一愣,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宁远:“你,说什么?” 他眼睛通红,怒火腾腾,如一只遭受攻击的野猪。 宁远仍旧镇静:“怎样都是死,还不如……” “闭嘴!” 朱厚照如发疯一般,直接冲撞过去,双手抵着宁远的衣襟,疯狂的向后推,一直将宁远抵在梁柱之上。 “那两个字,本宫不想再听到,谁再敢提,本宫就杀谁!包括你!宁远!” 朱厚照声音低沉,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 宁远却是没有半点反抗,就那么悬着。 他很平静,就那么看着疯了的朱厚照。 后面,朱秀荣见了,却是没有理会。 因为,即便是她都觉得自家夫君那番话有些过分了。 为了保住孩子,就那般活生生将大人给割了?给杀了? 要知道,她自己也快临盆了。 假若那个时候,她也难产,自家夫君,也会为了保住孩子,将自己过生生割了? 她微微皱眉。 朱厚照与宁远对视许久,忽的松开手,冷冷道:“本宫看错你了,绝交。” 说罢,再度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可随着一道声音的响起,他忽的僵住了。 “有三成活命的希望。”宁远说道。 朱厚照定定的,旋即豁然扭头:“你说什么?三成?可活命?” 他满是震惊,骇然,同时眼中也多了几分希望。 这可是人啊! 活生生的人! 在肚子上割那么大一个伤口,还要取孩子,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朱秀荣也有点懵,着实被宁远这番话给镇住了。 剖腹,还能有三成的活命几率? 这话若是换做外人说,她一万个不信。 可既然是自家夫君说,那便有可能! “老宁,是真的嘛?剖腹,当真有三成的活命希望??你说啊,是不是真的。”朱厚照焦急不已。 “我来主刀,便有三成。”宁远说道。 他也是无奈。 眼看着太子殿下这般伤心,又涉及到天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只能死里求生,博那一线生机。 那就是做——剖腹产! 孩子憋在肚子里面出不来,不割开肚子,取出孩子,太子妃必死无疑。 “三成,三成!” 朱厚照再度燃起希望,不住喃喃着,不知觉间来到床榻跟前。 他一把握住夏雪的小手:“雪儿听到了嘛,还有希望,三成,三成啊!再忍一忍,看能否生产,若实在不行,我们就……剖腹,好吗。” “嗯嗯,好!”夏雪努力的笑着。 倒是那女医,听闻宁远这番言语,皱着眉,看了过去。 她行医多年,见过各种难产的病症,也见过活人剖腹的,却是没见过任何一个剖腹还能活着的妇人! 那么,这位当朝驸马,鼎鼎有名的繁昌候的意思也就呼之欲出。 只为保住太子妃肚子中的孩子。 保住天家血脉! 根本不在意太子妃的死活! 她暗暗摇头冷笑:“万民口中的大善人,连我谈允贤都敬重的宁大人,呵……不过如此,欺世盗名之辈也!” 她十分的不屑。 医者,理当行善四方,救苦救难。 而这繁昌候,虽做了些好事,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利己者。 不值得她敬重! “嗯?” 这边想着,她忽然感觉手下有异动,再看那胎儿竟是微微的动了! “动了,动了,胎位马上就正了!”女医急忙开口! 第671章 无能为力 声音落下,大殿之中气息一顿。 旋即,朱厚照忙是上前,眼见着在那女医的捋顺之下,夏雪的肚皮轻轻扭动着,位于中间的胎儿,也随着肚皮的移动而缓慢移动。 “好,好!好!”朱厚照长出了一口气,眼中尽是欣喜。 其余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生产的过程中,胎儿的头部先出来,跟着才是后面的身子。 方才,太子妃肚中的胎儿位置不正,等若是斜着在肚子中,自是出不来的。 现在胎儿位置捋顺了,胎儿头部便对准了出生口,便有希望顺利生产了。 “好啊,太好了。” 朱厚照激动的握着夏雪的手,望着那女医,道:“你叫甚么名字,若能护太子妃顺利生产,本宫定当重重有赏。” 那女医手下忙络着,平和道:“草民谈允贤。” 朱厚照倒是没在意,点头道:“好,继续护着太子妃生产。” 后面,宁远听闻这几个字,眉头微微一皱。 谈允贤? 竟然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女医之一! 史上有许多医术精湛的女子,义妁、鲍姑、张小娘子、谈允贤等四人更是被誉为史上四大女医。 可想而知,这谈允贤的医术,定是相当不凡的。 只是…… 他分明记得,这谈允贤方才提及,即便捋顺胎位之后,太子妃夏雪顺产的几率……只有三成啊! 难不成,接下来还有莫大的危险。 “稳婆,准备好,还有开水,多备一些。”谈允贤吩咐道。 诸多宫女与稳婆自是早就准备着了,端着的开水稍微凉一些便出去更换。 “生产,开始!” 谈允贤道:“太子妃,劳烦您用力一些,若不然,这胎儿也是极难生出来的。” 事实上,根本无需吩咐。 太子妃夏雪在得知胎儿位置扶正之后,便知道决定着自己以及孩子性命的关键时刻到了。 一旦生不出来,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了。 于是便忍着痛,配合着谈允贤柔和的推力,开始生产。 不远处,宁远见了,忙快步走出去,与弘治皇帝汇报一番。 “哦?胎位正了?如此,便可产出孩子了吗?”弘治皇帝面带异色。 “不好说。” 宁远低声道:“那谈女医说……即便扶正,也只有三成的几率……” 闻言,弘治皇帝再度深沉下去,暗感无力。 “希望顺利吧!”他喃喃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而今太子的这个孩子若是没了,将来再极难孕育,天家,便没有了后人。 这江山继承唯一的办法,便是自皇室宗亲之中选择合适的人选,过继过来,继承大宝。 试想,别的亲王的孩子当了皇帝,他们这一只日后又将如何。 每年的祭祀,会不会拖沓? 这日后的史书,又会怎样书写他们? 自家的儿子自然是不会抹黑自家老子的,可其他人家的孩子会怎样,就难说喽。 再者,若是无后,他弘治皇帝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长长的沉了口气,弘治皇帝侧目道:“方才,你与太子争吵了?都说了些什么?” 宁远摇头:“殿下太过激动了而已,并未争吵。” 弘治皇帝便没有作声,众人也跟着等待起来。 大殿之中,是一阵阵凄惨的叫声,只是听闻那声音便可想象其痛苦。 宁远暗自动容。 当下是太子妃生产,日后,朱秀荣生产的时候,不也会这般疼痛难忍? “为人母者,不易啊!”他摇了摇头,收敛心神。 足足过了一刻钟,殿内的叫声越来越大,摄人心魂,宛如刀山火海折磨一般,听着便令人骇然。 太子妃夏雪口中咬着一条毛巾,豆大的汗水不断留下,身躯也随着那痛处而扭动着。 四周,数名宫女尽力的按压着夏雪,以防其动作过大。 朱厚照则站在一旁,焦急不已:“雪儿,加油,加油啊!” 夏雪却仿佛听不到一般,被痛处折磨着。 又过了一会,一直帮夏雪推拿的女医谈允贤停顿下来。 “殿下,孩子的头部过大,仿似被卡住了,出不来!”谈允贤说道。 “你说什么?” 朱厚照眼睛通红:“孩子出不来,难道要死在娘胎里面吗?” 谈允贤叹息:“恕草民……医术有限,无能为力……” 她也是没办法。 孩子的头部过大,被卡住了,若是强行向前推,只会将孩子给闷死。 那个时候,一尸两命,责任何其大? “哎!” 朱厚照叹息着,又变得十分的纠结。 “殿下……” 床榻之上,夏雪似是不再那般疼痛了,虚弱开口道:“雪儿……生不出来了,剖腹吧,能为殿下留下一儿半女,妾此生,足矣。” 朱厚照跪在床榻跟前,抱头痛哭:“不可以啊……那样,你会活活痛死的……” 旁边的朱秀荣轻轻咬着薄唇。 当下,境况已经很明显了。 孩子的头部过大,卡着了,生不出来。 再等下去,那孩子便会被困死在腹中,等待夏雪的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 “哥~” 她颤声开口:“事不宜迟,哪怕有一成活命的希望,也要争取一番啊,若不然……嫂嫂便只得等死了。” 朱厚照紧紧的握拳,颤抖着抽凉气,而后,豁然起身。 “去,把老宁叫过来。”他果决道。 很快,宁远进入大殿。 “最多,只有三成的希望吗?”朱厚照问。 “不好说,运气好的话,能达到五成,差一些,可能只有一成,总体成功率在三成。”宁远说道。 “开膛破肚之后,怎样保证不死?”朱厚照复问。 “这……很难。” 宁远摇头道:“只能看运气。” 条件太差了。 如若有后世的医疗条件,以他学艺的经验,成功率最起码可以达到八成以上。 条件差,就算能顺利取出孩子,术后的夏雪也极容易感染,或者是失血过多,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所以,综合下来,他也只能给出三分的成功率。 朱厚照定了定,缓缓道:“先前……你可给人开过膛?” 宁远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这小子,有点狠啊!乃至于有些变态! 不过,当下也容不得他顾虑太多了,走到夏雪跟前,低声道:“雪儿,我们……剖腹。” 夏雪用力点头:“一切,听夫君的!” 下了决定,便要准备起来。 “老宁,都需要什么,本宫这就命人去筹备!”朱厚照说道。 “无需准备,将太子妃转移到公主府去,哪里的设施更好一些。” “好!” 朱厚照立刻出去安排。 外面的弘治皇帝见状,却是拦住了朱厚照:“太子,你这是作甚?” 朱厚照直接道:“父皇,雪儿生不出来,只能剖腹了,有三成希望活命!” 弘治皇帝一震。 其余的太医也是睁大眼睛。 都剖腹了,还能有存活的希望? 简直玩笑! 这剖腹,简直不异于杀鸡取卵啊,鸡都杀了,又岂会存活? “太子,你应该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弘治皇帝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把太子妃肚子割了,是对太子妃极大的侮辱。 “知道,父皇,您帮忙调令一下禁军,时间紧迫,务必以最快速度赶至公主府!” 朱厚照说了一嘴,又忙进入大殿。 宽大的马车已然准备好,接下来自然便是将夏雪抬到马车上,一路出宫,赶往公主府。 一台惊险的剖腹产手术,即将上演。 第672章 剖腹产 而另外一边,宁远与朱秀荣也提前赶回,准备起来。 出乎预料的,那女医谈允贤也跟了过来。 “宁大人,敢问您要如何剖腹呢?”她严肃的问,甚至略带一丝不满。 对于所谓剖腹还有三成活命的希望,她是断然不信的。 她本身就在妇人、小儿的诸多方面浸淫多年,看过无数典籍。 所谓剖腹一事在先前几个朝代倒是偶有发现,但在大明,却是及其罕见的,而一般的剖腹,最终的目的,则是为了取妇人肚子里的孩子,对妇人的生死置之不顾。 也就是说,这宁远为了天家能增添一个子嗣,要活活杀死那太子妃! “您应该知道,太子妃正常死亡,和死在您屠刀之下,是不一样的!”谈允贤冷声道。 嗯? 宁远侧目,有些厌烦。 换在平时,他或许还会简单的解释一番,可当下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再加上谈允贤态度不好,他也就不客气了。 “还能如何,当然是用刀划开肚子,取出孩子。” 他迈着大步,道:“爱看就离远点看,不看就滚蛋!” 谈允贤定了一下。 果然,划开肚子,取孩子! 这不就是剖腹取子,谋害太子妃的性命吗? 她冷笑一声,却是快速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划开肚子后,人,怎么才能活下来。 很快,一行人来到公主府。 公主府极大,足有数万平,又走了一会,一行人来到一处隐秘的角落,哪里,有一个类似杂货房的偏殿。 宁远一马当先,走了进入。 朱秀荣跟在后面,只一进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纸糊的窗子后面,是密闭的玻璃,将整个房间都围拢起来。 更令人惊心的是,在房间的中间处,又有一处以玻璃围拢起来的空间,一张大床置于其中,周围还有各种物品。 这……到底是什么? 朱秀荣瞪大眼。 这公主府,可是她的府邸,什么时候,公主府竟然多了这样一个房间?还都是用昂贵玻璃连接的,足有数百块啊! “殿下,告知下去,将地龙燃起来。” 宁远冷静的吩咐道:“另外,中间的玻璃室不可进入,四周也要严禁闲杂人等停留。” 话音落下,宁远先是用酒精消毒,跟着又换上了一身白袍,又是一番消毒,才进入玻璃室,忙络起来。 刚跟上来的谈允贤见这房间中的布置如此的怪异,不由得倒抽凉气。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玻璃造就的室中室? 有什么用吗? 或者说,在那玻璃室中剖腹,人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简直玩笑! 无论在哪里剖腹,也都是剖腹啊! 而朱秀荣在一番思索后,大概明白过来。 这地方,定然是宁远提前准备的。 为谁准备的呢? 她暗暗触动着。 单单这双层玻璃室的成本怕就要数万两啊! “燃地龙!” 她下令,旋即看向谈允贤:“这位女医,麻烦你退出去吧。” 谈允贤无奈,也只好退到外面等待起来。 也是这时,宫廷之中,已是列出了一队禁军,自宫门,一直到公主府。 一辆马车,率先而行,快速赶往公主府。 再后面,这是包括弘治皇帝的众多太监、宫女、足有数百人,尽力的追在马车后面。 弘治皇帝一侧,后赶来的张皇后忍不住:“陛下,当真要……” 却是没敢说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堂堂天家,为了一个皇子,竟要将太子妃给剖腹,简直惨无人道。 “有三成希望!” 弘治皇帝只是应了一嘴,赶至公主府跟前的时候,却是走的侧门,进了宁府。 在这大年三十,皇帝陛下带领数百人前来,直接是将宁合雍吓坏了。 “别声张!” 弘治皇帝直接开口,旋即又看向萧敬,一个眼神示意过去。 很快,外面的诸多禁军便悄无声息的退离。 弘治皇帝没理会宁合雍,直接顺着一道石门,转而来到公主府。 此一刻,一众太监已是抬着太子妃来到了偏殿外面。 “老宁,接下来呢,怎么办?”朱厚照催问。 “闲杂人等退远一些。” 宁远上前,会同朱厚照搀着夏雪,再度吩咐道:“公主殿下,你在玻璃室外面把手,如我跟太子殿下有任何需要,还要你配合。” 跟着,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夏雪被抬进了房间。 朱秀荣则跟在后面,关上门窗之后,又按照宁远的吩咐,一番消毒。 接着,宁远与朱厚照都换上了一身白袍,搀扶着夏雪,终于进入了中间的玻璃室。 “扶到床上。”宁远吩咐。 夏雪便艰难的躺在了床上。 宁远转而看向朱厚照:“殿下,生死当前,希望你明白,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需要太子妃片缕不着。” 唰! 闻言,夏雪面上变得苍白起来。 她望向朱厚照,不住的摇头:“殿下……若是如此的话,妾身……宁肯一死!” “不可!” 朱厚照却是给否决了:“当下,什么狗屁贞洁,滚他娘的,本宫要你活着!” 而后,便开始给夏雪脱衣服。 夏雪不住的咬着牙,想要争执,奈何力气没有朱厚照大,上衣便被扯开。 “不,殿下!”夏雪自牙缝中挤出声音。 “为了孩子!”朱厚照说了一嘴。 夏雪怔了怔,最终放弃了抵抗。 宁远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老旧观念害死人啊! 也亏得太子殿下果决,要不然这衣服不脱,便极容易滋生细菌,他设置着玻璃手术室也就失去了作用。 脱了衣服,背着身的宁远再度吩咐:“殿下,消毒,全身上下,还有这玻璃室。” 朱厚照自是照办。 一切安置完毕,朱厚照又将夏雪全身上下捆了起来,自一旁拾起一份麻药汤,喂给了夏雪。 过了大概半刻钟,宁远这才转身过来。 此时,夏雪上本身、下半身大概都用百步遮盖起来,仅留中间隆起的肚子部分。 “感觉如何?”宁远问。 “浑身……麻麻的,好像没有了直觉。”夏雪应道。 “那就好。” 宁远深深沉了口气,自旁边取来两个托盘,上面,是闪闪发光的诸多手术刀。 由于没有手套,宁远也只得空手操作。 他拾起一把纤细的短刀,以手在夏雪的腹下量出合适的位置,缓缓落刀。 “老宁……” 朱厚照犹豫着:“你……稳着点。” 先前他只想着保夏雪一命,对这剖腹倒是没什么感触。 可当下,眼见宁远要用刀划开夏雪的肚子,顿时紧张起来。 这一刀下去,便决定了夏雪的生与死啊! “安心,我尽全力!” 宁远随口应了一声,旋即集中精神,手术刀,触碰了皮肤。 第673章 孩子的声音 呲! 随着宁远那锋利的手术刀落下,微弱的声音在安静密闭的玻璃室响起。 随着行刀,第一层皮肤被割开,在夏雪的肚脐下方出现了一道血线。 旁白的朱厚照眼睛都看红了。 真刀白肉啊! 就这般给切开了。 “殿下,用那白色的纱布,擦血。”宁远平静的吩咐。 朱厚照立刻照办。 床上的夏雪用力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却是忍不住,缓缓流落而下。 这一刀下去,她虽是浑身麻痹,却仍旧能感触道那刀子割开肌肤的感受。 其痛感,并不重,甚至不如之前她准备生产时候的一半。 但她很清楚,这一道之后,自己以及孩子的性命便全部交到了这位宁大人的手中。 “万请宁大人……务必要保住孩子。”她几乎咬着牙说道。 对于自己的性命,她已不抱希望。 她也活了十七八年,从未听说过肚子割破还有活着的道理。 当下,她最大的期望便是保住孩子性命! 宁远很平静,但见夏雪好像有了必死的准备,他摇了摇头。 “你要清楚,你若是提前死去,孩子也活不了,所以,在这中间,你无需忍着,可随意喊叫,也可言语,但万不得昏死过去!” 话音落下,宁远下去了第二刀。 剖腹产,一共有七层。 其中包括皮肤、皮下脂肪、腹肌、腹膜等,一直到最后的子宫肌层。 这每一刀落下,下刀都要极其的稳重,尤其是手,要保证没有丝毫的颤抖。 一个不小心割多了、深了,极容易酿成惨祸。 很快,第二刀割完,又是一层鲜血渗出。 不同于上一刀的是,这一次夏雪闷哼了出来,不再克制疼痛感,嘴上却是说着:“不痛,不痛!” 于是,宁远又开始下刀。 一刀又一道,渗出的血水也越来越多,看起来十分的渗人。 可事实上,这些血水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切断大动脉! 以而今的手段,夏雪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哪怕手术的时长久一些,让夏雪多流一些血,他也要保证不割错地方。 终于,在朱厚照震撼的目光之中,子宫剖开,里面一个血水与羊水混合的孩子裸露出来。 这孩子轻轻蠕动着,似是因为羊水较多,皮肤也都被浸泡的褶皱了。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这孩子的头比普通的孩子,足足大了半圈。 宁远忙是将诸多刀具放置旁边,一只手探进去,轻轻的将孩子取出。 孩子,安然无恙! 朱厚照瞪大眼:“这……便是本宫与雪儿的孩子吗?” 他很震惊。 剖腹,当真可以将孩子取出来,而且,还是活的,与正常孩子没有半点异样。 “剪刀!”宁远冷静的吓人。 “哦,好!”朱厚照忙是递上。 宁远小心着,将孩子与母体牵连的脐带剪断。 那孩子忽的震了一下,扭动着身子,张开嘴巴,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朱厚照眼中已是泛起亮光。 孩子,活的!他与夏雪的! “呼……” 夏雪吐了口气,浑身仿佛轻松了许多,他看着抱着孩子的宁远,艰难的出声道:“殿下,男孩,还是女孩。”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宁远的双手之间看去,激动道:“男孩,是男孩!” 夏雪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闭上眼,呼吸,越发的虚弱。 宁远抬头,见夏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是速度变得惨白,忙是出声。 “夏雪,不要睡!” “醒来,醒来!” “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你与太子的孩子成长起来吗?振作!你要振作!” 宁远大声说着。 朱厚照也意识到什么似的,用力扯着夏雪的手。 入手,冰凉! 在这极暖的玻璃室中,身体,竟这般冰凉。 “雪儿,快醒醒,你要坚持住,你若睡去,就永远看不到我们的孩子了!”朱厚照也跟着大声刺激。 似是与孩子永别,唤醒了夏雪心底的母性光辉,她缓缓睁开了眼。 “殿下,我好冷,好困啊。”她呢喃一般。 朱厚照便在一旁安慰、刺激。 宁远则是手下不停,取了胎盘,清理了血迹,开始用银针缝了起来。 剖腹不难,难的是后面的清理事宜。 尤其是皮肤质地极薄,缝起来本就困难,还要考虑到日后的拆线等后续处理,几乎每一针都要计算、考量。 终于,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宁远才完成了最后一针,暗自松了口气,用纱布擦了擦额头上刚浮现的汗珠。 再看夏雪,虽是削弱,生命特征却是稳固下来。 “殿下,接下来一切就要靠太子妃自己了。” 宁远平静道:“以当下的条件来看,手术非常的完美,若是太子妃体质尚可,应该能撑过来。” 这诸多设施,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 且不说这玻璃室花了多少钱,在这后面,更大的问题是氧气的供应,足足废了他大半年的功夫才搞出来。 “好,那本宫留下来照看雪儿。”朱厚照说道。 宁远点头,抱着哭了许久的孩子,快速走出玻璃室。 一侧,朱秀荣见宁远当真剖腹取了孩子,也是惊奇不已。 最主要的是,太子妃夏雪并没有死,暂时来看,只是十分虚弱而已。 她看着宁远手中的孩子,眼冒亮光:“孩子……还可以这样生?” “生个屁,温水准备好没有?”宁远随口问。 “好了,都准备好了。” 朱秀荣应着,取来了一个大木桶,在里面放入一定量的温水,继而将哇哇叫的孩子方进入,洗澡。 而在外面。 弘治皇帝带领数百人,悄然等待着。 等着等着,天色都快放亮了,那偏殿之中,仍旧没有动静。 弘治皇帝暗自焦急着,却没敢乱动。 萧敬见陛下和娘娘都满脸的疲惫,忍不住道:“陛下,先行休息片刻吧,这样等……也没个头儿啊!” 弘治皇帝却摆了摆手:“无碍,事关重大,朕也睡不着,再等等看吧。” 他十分的忧心。 既担心剖腹的太子妃,也担心那个孩子。 这里面,稍有差错,就会令天家蒙羞。 毕竟剖腹取子,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天色渐亮。 距离太子妃被抬入那玻璃室中,已过去近一个时辰了。 足足一个时辰啊! 莫说其他,若当真剖开肚子,血都流干了,那太子妃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不远处,女医谈允贤一脸冷色,不住的摇头。 这么久都没动静,怕不是母子双亡了吧? 当时英豪繁昌侯,呵…… “gou……gou……” 四方,传来雄鸡报晓声。 在这冷清的清晨,有些吵闹。 弘治皇帝见状,有些失望,便准备离开。 时间,拖的太久了。 他继续在此大张旗鼓的等着,若真出些篓子,责任也不好推诿下去。 “哎~”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下令。 而就在此间,一阵清脆的哭闹声,自偏殿传来。 声音并不大,但却天地雷鸣一般,瞬间触动了弘治皇帝整个身体。 “这是……孩子的声音……” 第674章 后继有人 弘治皇帝已是惊住了。 他自信没听错,在那偏殿之中,传出了一道……孩童的哭声! 声音很弱,却又那般清晰。 而后,他扭头看向张皇后。 张皇后满脸吃惊,与弘治皇帝对视,跟着二人又看向其他人,见其他昏昏欲睡的众人此一刻也都打起了精神,不可置信的看着偏殿。 孩子,出来了! 通过剖腹,竟当真……“生”出了孩子? “陛下,臣上前去看看?”萧敬小声的开口。 “不可!” 弘治皇帝断然拒绝。 不能看! 一切还要等宁远和太子还有太子妃等人出现再说,贸然上去,极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于是众人便耐心等待起来。 不远处,女医谈允贤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仍旧是暗自摇头。 那微弱的孩子哭声,她也听到了。 却是不认为那太子妃还能活着。 说白了,仍旧是杀鸡取卵。 至于事后天家这边如何处置,想来,也只能说太子妃因难产而死,允其破格厚葬。 “此行径,倒也无错,却不光明。”她有些失望,但回头想想,又有些无奈。 其一是眼睁睁看着太子妃母子双亡,其二是剖腹取子,太子妃亡,留下一个孩子。 而今天家子嗣并不多,采用这种方式固然不大光明,却也情有可原。 况且,那太子妃也是自愿剖腹的。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 唯独令她厌烦的是,那繁昌侯明明做的是一件脏事、坏事,却理所当然一般,还口口声声说能保证三成的活命率。 令人作呕! 做坏事就关起门来,偷偷的做啊,为什么要拿出来给大家看? “哇,哇~” 偏殿之中,哭声,越来越大。 弘治皇帝虽带着众人耐心等着,却是十分忧心这孩童的性别。 若是一男孩,这天家,可就有长皇孙啦,只要健康的成长起来,几十年后,便可继承大宝,登基为君。 天家,后继有人! 若是一女孩……嗯,那也是天家的人! 终于,过了大概一刻钟,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房门吱嘎嘎的打开。 宁远与朱秀荣并肩而出,怀中,抱着一个用被子裹着的孩子。 弘治皇帝眼睛顿时一亮,恨不得快步走过去,瞧看这孙儿,但他还是努力按捺着。 宁远走上前,缓缓将紧紧包裹的孩子递上去,低声道:“陛下,是皇孙!” 弘治皇帝接过孩子,一刹那,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 皇孙! 真的是皇孙! 他颤抖着手,拨开一角被子,偷偷看了看,嗯……小模样,真的俊,就是……头略微大了些,嗯,还是很俊俏的! 好! 好哇! 这一刻,开心、激动、豪迈的心情自弘治皇帝心间油然而生。 他努力平复情绪:“寻母乳,好生照顾皇孙,凡有半点闪失,斩!” 霸气且豪迈! 后面的诸多宫女、太监、太医注意到其中两个字,不由得面色大震! 皇孙! 这可是长皇孙啊! 噗通通! 众人先后跪在地上,口称万岁,后继有人尔耳的。 弘治皇帝眼睛都红了。 平日间,在百官面前,他很少表露真正的情绪,可此一刻……皇孙啊,人丁单薄的天家,终于终于……有皇孙啦! 这是又一代人,一代希望啊! “驸马,这皇孙……是几时所生?”张皇后忙问。 “娘娘,是卯时一刻。”宁远回应。 “好,好啊!” 张皇后也十分激动,凑在弘治皇帝跟前,偷偷的瞧看这个孙儿,宠爱意味流露无遗,直至有奶娘过来接着皇孙去喂奶,才恋恋不舍的收敛形色。 跟着,她低声道:“太子妃……” 话说半句。 宁远则平和道:“娘娘放心,而今太子妃暂且无异样,要休养一些时日。” 轰! 平平淡淡的一番话,落在众人,尤其是诸多太医耳中,宛如平地惊雷一般,骇然不已。 没死??? 人的腹部都剖开了,竟没死? 这……怎么可能! 呼啦啦。 一人快步凑前过来,是太医院的李晓山:“恩人,您的意思是说……剖腹足足一个多时辰,这人……竟然还没死?” 旁边,弘治皇帝当即皱起眉头。 什么叫竟然还没死? 难道太子妃就应该死吗? 不过,大喜事当前,生了皇孙,太子妃又暂且无事,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宁远想了想,平静道:“暂时没有事,但接下来,具体如何,还不好说。” 闻言,李晓山眉目深沉至极。 这也十分厉害了。 把人的肚子剖开,不断流血一个时辰,竟然还没死,简直如奇迹一般。 当然了,现在人虽然没事,但接下来……基本还是必死无疑。 在史上,从来没有剖腹取子还能真正存活的案例。 其余的太医也是讳莫如深一般看着宁远。 这“暂时没死”四个字,很不简单。 言外之意是说在剖腹的时候,太子妃一直都是活着的。 而剖腹的时候没事,再缓和个两三天,太子妃突发疾病而亡,便等同是太子妃非是剖腹而死,而是病死的! 弘治皇帝闻言,心底也是沉了那么一下,暗暗敛眉。 有点麻烦了啊! 这时,却听宁远开口道:“陛下,太子妃剖腹之后,十分的虚弱,需在此静养。” 弘治皇帝会意,这是要严行禁封此处啊。 他直接开口道:“留下一人看守此处,其余人等,立即离开。” 一通令下,众人皆是离开。 宁远命一名宫女在此看守,也跟着弘治皇帝等人转而来到公主府的正殿之中。 饭菜早已准备好,吃过之后,弘治皇帝挥退了众人,单独留下宁远。 “驸马,说吧,太子妃……是不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额……” 宁远愣了愣:“陛下,太子妃十分的虚弱啊。” 弘治皇帝眉目一挑:“当真……没死?” 宁远:“……” 感情皇帝陛下误会了,以为他另有他想啊! “陛下,暂时的确没死,但身子十分的虚弱,需要静养的同时,还需要用药。”宁远说道。 “嗯……”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也是被这事给深深的镇住了。 那可是剖腹啊! 好端端的人,给剖了腹,哪里还有活着的道理? 可太子妃,仍旧活着! 第675章 别演了 弘治皇帝不敢想象。 这事……太可怕了。 史所未有! 活生生的人,给剖开,竟然还能活着。 简直就是神迹! 他长长的沉了口气,道:“也就是说,接下来太子妃会十分的危险,对吧?所需服用的药物,你都准备好了没?” “尚未!”宁远摇头。 大型手术之后,极容易造成细菌感染、发炎,乃至于引起其他并发症。 所以必须得用药。 这就涉及到了配药一事……他不会! 中医博大精深,配置各种消炎药还是容易的,但这其中又要对症下药,十分的深奥,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 所以他才会主动对皇帝陛下提及此事。 “陛下,臣见那女医的医术倒也可以,可命她为太子妃配置配药。”宁远说道。 “好,来人……” “陛下,等下臣亲自去吩咐便好。”宁远忙补充。 “嗯……也好,你懂得这剖腹的关键,由你将病情说给那谈允贤最好。”弘治皇帝应允下来。 跟着,弘治皇帝等人便留在了公主府。 回宫,回个屁啊! 皇孙可还在这里呢。 “大伴,传人给太皇太后报喜,告诉她而今太子妃母子平安,但需要在此静养,暂时无法回宫。”弘治皇帝说道。 萧敬自是立刻行动起来。 交代完毕,弘治皇帝与张皇后美滋滋的赶至偏殿,开始逗弄心心念念的好皇孙。 “哈哈哈哈哈,皇后你看,这小家伙睡的真香啊,跟太子小时候很像。”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朕记得,太子小时候也是吃完便睡,睡完便吃,吃完便……呀……快快快,取尿布来……” 却是那小孩子……尿了,尿的还很高。 张皇后在一旁忍不住抿嘴笑着。 洗过了脸,弘治皇帝故作气愤的指点着孩子的小肚:“哼,也就是你个臭小子太小,再大一些,朕可要鞭子伺候了,敢在朕面前撒尿,岂有此理。” 旁边的张皇后笑道:“陛下,您现在说的倒是严厉,就怕日后舍不得哦。” 弘治皇帝想了想,大手一挥:“不可能,朕对太子且十分严厉,更别说他这个皇孙了。” 又逗弄了一会,小皇孙醒来,又哇哇乱叫。 无奈之下,只得再度交给奶娘。 “陛下,说来,这皇孙的名字,还没起啊。”张皇后提醒道。 “嗯,朕知道。” 弘治皇帝顿了顿,哼笑道:“朕,早就想好了,按照排字,到了‘载’字辈,便叫朱载埌吧!” 皇孙的名字,就此定了下来。 跟着,弘治皇帝还不忘吩咐道:“再传告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外扬,乱嚼舌头,就别怪朕之刀太过锋利!” 大喜之事,总是令人兴奋的。 可在兴奋之后,便又多了担忧。 天家剖腹,影响极大。 接下来,一切就要看太子妃能不能挺过来了。 若是熬不住……便要另想办法,无论怎样,表面上还是要交代过去的。 另外一边。 宁远找上了谈允贤:“陛下口谕,命你为太子妃配制消炎药物……嗯,大概就是可以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的药物。” 他解释了一番。 因为他也不清楚当下,中医里面有没有消炎这个机制。 可谈允贤闻言,却是一阵冷笑,带着几分不屑道:“宁大人,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别演了,成不?” 宁远诧异:“什么意思?” 谈允贤道:“那太子妃,早就在剖腹之时死了,对吧?” “你口口声声说太子妃没死,不过是为了天家的面皮着想。” “当下太子妃没死,过上两日再死,天家也就洗去了剖腹害死太子妃一事。” “这些,我都懂,所以啊,您也就别跟我这个小小草民演戏了。” “慢走,不送!” 她十分的冷漠,甚至带着些许厌烦。 对于宁远的计划,她相当的清楚。 给那太子妃配药的目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表示太子妃而今还活着,拖上一些时日,再宣布太子妃的突发疾病而亡? 若换做其他人来,或者是其他小太监来传旨,她自是不敢悖逆的,毕竟也是为天家脸面着想。 可这个人是宁远。 明明剖腹是脏事,却大张旗鼓,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剖腹还有三成希望。 行为上,她可以理解,但却十分厌烦。 所以,不想配药。 而听了这番话,宁远愣了那么一下,旋即苦笑出来。 不用想,这谈允贤一定是误会他了。 对此,他非但不反感,反而还十分钦佩。 这可是几千年史上仅有的四大女医之一啊,而且还是最后一位。 这等医术精湛的女医,若是能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定能将大明的医学拔高一筹。 自然,李晓山的医术也很强,但毕竟这还是王权社会,男女有妨的! 就如给太子妃手术,要脱光衣服这一点,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而言,就算是失节了! 常言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对大部分女性而言,贞洁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在这个前提下,女医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一旦能逐渐推广剖腹产,这天下因难产而丧命的女性最少可减少两成。 要知道,而今的生产死亡率可是将近三成,何其的可怕? “所以,谈大夫,您是觉得我在诓骗你?”宁远笑着问。 “宁大人误会了,草民可不敢质疑您。”谈允贤冷冷道。 “那么,你熬制好药物之后,可调一小太监随行,亲自去给太子妃送药。”宁远淡淡道。 “嗯?” 谈允贤深深的皱眉。 亲自去送药? 言外之意,是教她亲自去探望那太子妃! 也就是说……太子妃,当真没死! 若不然这位宁大人是万不敢这般说的。 假如太子妃死了,她前去,岂不只会给她看到一具躯体? 可没死……剖腹啊! 孩子都取出来了,那被剖了腹的太子妃竟还活着! 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谈允贤彻底惊住了。 她虽是女医,医术却十分的精湛,这么多年,不知救治过多少的女子、孩童。 可即便她这般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等不可思议之事。 缓和了许久,她点头道:“好,我这就配药,希望宁大人您不要诓骗草民。” 跟着,便忙络起来。 配药、煎药,对于一位医道行家而言,自不再话下。 不足半个时辰,谈允贤便将煎好了药,正准备去找一名小太监验毒,却是碰见了宁远。 “刚好,一起去吧!”宁远随口道。 二人并行,一直来到那偏殿外面。 守卫的宫女见宁远赶至,自不会拦,便打开了门。 谈允贤捧着药,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踏入偏殿。 第676章 神迹 谈允贤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有些激动、有些期待,又觉得匪夷所思。 经过剖腹的之后的太子妃,当真还……活着? 那刮骨疗毒、开颅等一般的传说,而今,要现世了吗? 她暗暗咬着牙,进入了偏殿。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个玻璃室,十分的宽阔,几乎占据了这偏殿的一半大小。 而在玻璃室中,有着一张大床、一张小床。 大床之上,躺着一个女子,身子被一层布盖着,赫然就是太子妃。 此一刻,那太子妃的脸色煞白,可透过那白色,在其中,却又带着几分血色,显然是个活人! 活着! 历经了剖腹之后的太子妃,竟……当真活着! “这……这……” 一刹那,谈允贤瞪大眼,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活着啊! 她迈开步子,便准备上前查看,却是被宁远给拦住。 “等一下!” 宁远取来酒精,对着谈允贤便是一阵喷洒,将谈允贤呛的留下眼泪。 “可以了。”宁远说道。 谈允贤来不及询问为何要在身上喷酒,两步便走上前去,细细查看太子妃太子妃。 中医里面有望闻问切,当下隔着玻璃,她只能观望着。 但凭借精湛的医术,她可以轻易的判定,眼前的太子妃,只是身体虚弱过度,短期内,并没有生命只忧。 活着,而且还活的……挺好! 谈允贤怪异万分,仍旧不敢想象。 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跟着又掐了自己一下,感触很疼,而后,再看,仍旧如方才所见一般。 “不是梦!” “竟不是梦!” “是真的啊!真的啊!” “剖了腹,还可以活着!” “神迹也!” 谈允贤伏在玻璃跟前,眼睛通红,身躯都跟着颤抖着。 腹部剖开之后,还可以活着,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为什么?” 她豁然转身,死死的盯着宁远,如痴狂一般:“宁大人,这是为什么?您……用的是什么手段,求您告知!” 这边说着,还不等宁远回应,便见谈允贤噗通跪在地上。 “草民谈允贤在下,请拜宁大人为师,万请宁大人不弃,收草民为徒,徒学得真法,当普济世间万民,扬恩师之名!”谈允贤十分的果决,毅然决然。 因为她很清楚,这等神迹,岂能轻易传人? 原本太子妃难产,唯一的结局便是母子双亡。 可在这宁大人的手下,剖腹取子,竟硬生生活了下来。 这等神法,对于任何一个痴迷医术之人,都是梦寐以求的。 所以她直接选择了拜师。 宁远也是被谈允贤这举动给吓到了。 动不动就拜师,而且这谈允贤虽是保养的好,却也将近四十岁了,拜他这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子为师……很尴尬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先起来……” 谈允贤见宁远这般推脱的样子,哪里肯请来,直接扣头:“允贤,拜见恩师……徒儿当下没有准备,改日再行带着束脩之礼,拜见恩师。” 宁远:“……” 你这……让人很为难啊。 可他见谈允贤一副他不同意便不起的样子,也只好先敷衍着道:“行吧,我暂行收下你这个徒弟了,起来吧。” 谈允贤这才满意的起身。 只不过,却是没有方才那般焦急询问那剖腹神法了。 这师傅都拜了,传授剖腹神法,不过是早晚的事。 宁远略微尴尬。 四大女医中最后一个啊,拜自己为师,自己……哪里受得住啊。 可再回头想来,自己连老王、唐寅、徐经都收为弟子了,多一个这样的女弟子,似乎……也没什么哈。 于是便收敛形色,上前几步,敲了敲窗。 玻璃室中,太子妃悠悠转醒,睡在小床上的朱厚照仍旧在呼呼大睡。 太子妃虚弱的开口:“殿下,宁大人来了。” 朱厚照腾的一下清醒过来,晃了晃脑袋,来到玻璃跟前,大声道:“老宁,是送饭来的吗?” 宁远摇头:“送药的,殿下,您先出来吧。” 朱厚照这才走出来。 他看了看地上的药,又撇了撇宁远:“饭呢?这么久还不送饭,要饿死本宫跟雪儿吗?” 宁远指了指玻璃室大床下面:“殿下,您要吃饭随便吃,注意出入消毒便好,但太子妃最近不宜吃东西,床底下有一些竹筒,里面是甘蔗汁,太子妃只能喝那个。” “哦,那算了,本宫也喝甘蔗汁吧。”朱厚照有些失落。 宁远轻轻一笑。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重情重义,与太子妃同甘共苦。 “太子妃如何?”宁远问。 “还好,有些高烧,还有就是方才来了尿,本宫也不敢乱动了,就换了尿布,教她尿在床上。”朱厚照说道。 “不错!” 宁远点头:“这几日是恢复的关键期,尤其不能乱动,如果恢复得当的话,不用三日便可以回宫休养了。” 这也是玻璃室的最大作用,创造无菌环境,尽力的避免病症感染。 “老宁,能否将孩子抱来,雪儿想看看。”朱厚照说道。 “最好不要,圣孙一切安好,殿下就不用担心了,照顾好太子妃便好。”宁远嘱咐道。 朱厚照只得作罢。 没过一会,弘治皇帝与张皇后赶来,见太子妃果然无事,也是震撼不已。 “当真是神迹啊!” 弘治皇帝赞叹,同时也松了口气。 太子妃无事,便彻底洗去了天家剖腹取子的毁誉一事,接下来,只待太子妃好转,接回宫,就能免却脏名、骂名了。 探视过后,几人离去,也差不多来到了巳时。 忙活了一夜,宁远早就累的死狗一般,便准备休息,却是被朱秀荣给拦住了。 “好娘子,为夫累了,实在挺不住了。”宁远睡意昏昏。 “不行,起来!” 朱秀荣一脸冷色,甚至干脆揪着宁远的耳朵:“说,那玻璃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捣鼓的?意欲何为?” 宁远耷拉着眼皮:“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以防不测啊,要不然我闲出屁来才花十多万银子捣鼓那玻璃室。” 朱秀荣哼了一声:“所以,你是为我准备的,对吧?担心我难产而死?” 宁远瞌睡般点头。 朱秀荣忽的柔和起来,松开手,凑近几分:“好夫君,你这般为妾家和孩子着想,便提前教孩子感受一下父爱吧。” 开口之间,脸色已是一片通红。 宁远瞬间睁大眼:“你要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朱秀荣垂着头:“小心些便是。” 宁远大喜过望。 鬼知道他于朱秀荣同床共枕有多煎熬。 怀孕前期是危险的,到了后期,孩子成型,已然没什么危险,可朱秀荣态度还是很坚决,口口声声为了孩子着想。 两日后。 太子妃的脸色越来越好,恢复的极快,甚至能轻轻挪动身体。 宁远彻底放心下来。 成功了。 他的第二例在活人身上手术,大获成功,影响千古。 可跟着,愁人的事情也来了。 如何推广这剖腹产。 以而今的条件来看,太难了,别的不说,单说一个无菌环境,就足以阻碍剖腹产的发展。 这一日,谈允贤来了,带着儒家的束脩之礼,正儿八经的拜师。 宁远也没有拒绝。 但接下来谈允贤的第一个问题,却令宁远微微皱眉。 “恩师,您以为,而今大明女子最难之事,是什么?”谈允贤问。 嗯? 大明女子最难之事? 这问题,怕是太宽泛了吧? 第677章 陋习当改 谈允贤这个问题,太宽泛了。 大明女子最难之事是什么? 这……甚至不能算问题! 因为儒家礼制的关系,在一定意义上,大部分女人都沦落为男人的附属,乃至于生育工具。 还有便是,身为弟子的,这才刚刚拜师,上来就开问? 就算是请教也没这个么请教法啊! 宁远略微不悦,不过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随口道:“大明女子最难之事,应该是生育难产吧,听闻,少来也有三成的女子因难产而死。” 这个答案很中正,同时也呼应了谈允贤拜师的缘由。 作为一代女名医,看到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肯定想要学啊。 然而,谈允贤却是摇了摇头。 “恩师,弟子以为,女子难产固然是一大事,可更大的事却是……裹脚。” “想来恩师也通晓一些医术,许多女子为了迎合未来夫君的喜好,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裹脚。” “如此,这脚便无法正常的生长,导致大部分女子气血不通。” “气血不通,便极容易在临盆之时导致难产的情况。” 谈允贤侃侃而谈。 听起来……很有道理。 只不过,某些字眼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什么叫也通晓一些医术? 为师可是你医术一道的师傅啊! 就算……就算不会医术你也不能这般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羞辱为师吧? 但要真正讲道中医,对于自己那点本事,宁远还是很清楚的。 不懂啊,也就不能轻易的指点、反驳。 于是他应付似的道:“嗯不错,允贤你说的很有道理啊,不错不错。” 谈允贤一脸的正色:“恩师高义,心系天下百姓,大明女子亦是百姓,弟子恳请恩师想办法救救那些裹脚的女子吧!” 宁远:“……” 这下,他确实有些不开心了。 合着你谈允贤辛辛苦苦的拜师,就是来给我找麻烦的?给我提难题? 最令人不舒服的是,这里面涉及到一定程度的道德绑架。 我宁远确实关心百姓苦难,但这并不是你要挟的一定要做好事的理由! “救救裹脚的女子吗?谈允贤,你怕是找错人了,我宁远何德何能啊,存在了几千年的事情,你教我宁远去改变?抱歉啊,无能为力。”宁远冷声说道。 闻言,谈允贤急了,噗通跪在地上。 “恩师……弟子……求求您了,您不知道,弟子在行医的时候,碰见了许多难产女子,这些人……十个里面有四五个都是裹脚的,裹脚陋习不除,大明万千女子难安啊!” 开口之间已有泪水滚落下来。 宁远微微皱眉。 他知道裹脚是陋习,却没想到,裹脚竟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如若谈允贤所说,这陋习当真要尽快的解决掉。 “你……先起来吧。” 宁远叹了口气,也是被谈允贤这真情实感所触动。 谈允贤起身,试着道:“恩师……您是……答应了?” 宁远摇头:“这不是能否答应的问题,想来你也知道,这事,有些麻烦,莫说是我,便是当今陛下也未必能一纸诏书改变这个陋习。” 谈允贤会意。 其中利害关系,她自是清楚不过。 这当朝上下,皆是儒家子弟,裹脚习惯便在儒家礼制的限制之中。 改变这个陋习,等若是同儒家礼制争斗,与天下无数学子争斗,何其的容易? “所以,弟子才会找上恩师,万请恩师想想办法,尝试着解决一番。”谈允贤请求道。 “嗯,为师……试试吧。”宁远应了一声。 接下来,谈允贤才开始询问剖腹产一事,提出了许多专业问题,听的宁远一阵头大。 这师傅当的,不容易啊! 中医理论上,他是半点不懂,自也就没法回答谈允贤的问题。 于是他开始实际派:“首先,你要明白最基础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无形的空气之中,也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呼吸的气体之中,有毒!” 谈允贤一惊。 空气有毒? 可既然有毒,大明这万千百姓怎么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很意外是不是?但此事在太医院那边已然达成了一种共识,确实有毒!”宁远解释道。 事实上,在天花爆发之时,太医院的李晓山便开始研究这空气中的毒,一来二去,又经过试验,最终得出结论,确实有毒。 “这种毒在平日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以给你打个比方,你身为大夫,应该见过伤口发炎、流脓的现象吧?” “没错,这便是空气中的毒导致的,此毒极喜欢创伤面,容易附着,故,要做剖腹产,其中一个关键便是见谅减少空气中的毒!” “还有便是止血的问题,正常情况下没有外力辅助,剖腹之后,血液流速会很快,这就涉及到一种工具,止血的钳子……” 宁远说了很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基本都告知了谈允贤。 谈允贤则是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敢想啊! 原来通过各种方式、手段,竟当真可以剖腹产子,且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妇人的性命。 “恩师高,实在太高明了,弟子佩服。”谈允贤惊诧不已。 “接下来你可以慢慢学,明日,太子妃应该会回宫了,届时为师带你去玻璃室看看。”宁远说了一嘴。 转来翌日,有消息传出,皇帝陛下将亲迎太子妃回宫。 无数人大震! 这可不是小事,陛下亲迎,除了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根本无需这么大的阵仗。 再者,那太子妃毕竟是晚辈,哪里需要长辈亲迎? 毫不客气的说,此法,可是大大的坏了礼制。 但文武百官之中,却是没有任何一人阻止劝谏。 稍微知道些许内幕的人都清楚,此事关系到天家的声誉! 那可是剖腹取子啊! 剖腹后,太子妃还能活着? 太医院这边,包括李晓山在内,都集体懵逼了。 可以说,太医院几乎是集中了天下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可谁也没听说过剖腹之后人还活着之事啊。 “这……迎的是太子妃的尸首吗?”有人惊愕的开口。 其余人却是缄默。 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太子妃在剖腹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死了,但这事不能说。 于是将事情兜着,缓和几日,再行宣布太子妃突发疾病而亡亦或是被人刺杀,如此,天家也就洗清了剖腹产子的嫌疑。 结果,陛下却是放出消息,要亲迎太子妃。 这般隆重,只为迎接一具死尸? 万万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太子妃,当真没死。 “医道的天变了吗?” 诸多太医心底生寒。 第678章 亲迎太子妃 诸多太医都懵了。 医道的天,变了啊! 剖腹取子,人却还能活着,直接是突破了无数大夫心中的极限。 “走,去看看,老夫就不信了,那太子妃当真活着,怕不是掉过包的吧!” “咦,还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同去,老夫倒要看看,陛下亲迎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太子妃。” 许多人不愿意相信,换了便装,转而蹲在公主府附近等待起来。 中午时分,弘治皇帝带着仪仗大队人马,缓缓赶至公主府跟前。 跟着,有小太监前去汇报。 公主府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太子妃夏雪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衣,在朱厚照的搀扶下,已然可以正常活动。 “回宫之后,还是要以静养为主,但每日最好还是要抽出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进行缓慢的锻炼,切记不要抻着伤口,否则会很麻烦。”宁远吩咐道。 “本宫懂的。” 朱厚照点头,想了想:“老宁,本宫这次……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若非宁远提议剖腹产子,此一刻,他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可就都没了。 而在宁远提议之时,他当时因为太过着急,还提及了绝交一事。 回头想想,实是不该。 “嗨,都是兄弟,提这些作甚,是吧,大舅哥。”宁远大咧咧道。 “是,哈哈,小舅子!” 朱厚照也笑了出来。 跟着,一行人缓慢向大门处走去。 大门打开,众人准备见礼,弘治皇帝却忙开口:“都免了吧!” 他向里面看去:“太子妃如何了?” 走出来的朱厚照道:“已然无恙。” 弘治皇帝这才安心,旋即开始等待起来。 很快,在几个宫女、小太监的照顾下,他太子妃夏雪自公主府,缓慢的走了出来。 这一日,天朗气清,微风拂面之间,太子妃夏雪带着轻松的笑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周围的百姓俱是万分不解,不明白好端端的,皇帝陛下为何要迎接一个晚辈的太子妃。 可在百姓中间,一些个身着便装的太医都看的傻眼了。 “看清了吗?” “有点远,看不真切,但看容貌,好像是……太子妃。” “什么叫好像,到底是不是啊?” 许多太医焦急不已。 就在此间,有人眼尖,忙出声道:“快看,那是锦衣卫的夏儒,太子妃的生父,正朝太子妃走过去。” 话音落下,一群太医脸色直接垮塌下去,多了几分惨白。 人家太子妃的老爹都赶来了,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太子妃并未掉包,是真的啊! 这也就说明,经过剖腹的太子妃,并没有死,好好的活着呢。 活着啊! 诸多太医心底惊骇不已。 他们,可都是太医,几乎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了。 可这剖腹产却是十足的颠覆了他们对医术的认知,狠狠的冲击了他们最为擅长的领域。 “只是解决妇人之道罢了……”有人酸溜溜开口。 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着。 如果单纯只是关于妇人生产的问题,或许与他们无关。 可当下的问题的是,把人剖开之后,还可以活着! 这他娘……已经冲破了医道的天际了啊! 不多时,太子妃回宫之时,在百官之中传开,令许多人骇然不已。 “那繁昌侯是神仙转世吗?竟可剖腹而不死人。” “许多老祖宗只是设想的事情,当下,成真了,太可怕。” “吾愿称之为神迹。” 百官皆惊愕万分,跟着便开始上书,歌功颂德。 毕竟此番生下的可是男子,是圣孙啊! 另外一边,太子妃离开之后,宁远将谈允贤叫到了偏殿之中。 谈允贤已然见识过这玻璃室的大手笔,可当他亲自进入之后,顿时一惊。 不一样! 空气的味道,与外面,十分的迥异,闻起来,令人倍感舒适。 “恩师,这玻璃室便起到隔绝空气中毒气的作用?这是什么气?闻着很是舒服啊!”谈允贤如一个不懂的孩子一般问。 “这气可金贵着呢,为师我搞了半年才搞到些许。” 宁远没解释太多。 总不能直接说这玩意是氧气吧? 跟着,他将手术的特制的各种工具拿了出来。 工具自是都处理过了,很干净,可看着那各种形状的刀子、剪子,谈允贤还是触目惊心。 她甚至能想象到利用这各种刀子将肚皮破开的景象,血淋淋的,太可怕了。 可正是这些家伙事,让她见证了此生最大的奇迹! “你要学这剖腹产,首先就要练习,改日我会教人帮你打造一套工具,你便在小老鼠身上练吧。”宁远说道。 除了他这边,偌大的大明,是没有手术室的。 所以他想要谈允贤自己去尝试、摸索,在尽力规避伤口感染的情况下,保住产妇的命。 正常情况下,只要是难产,基本就代表着一尸两命。 哪怕是为了保住妇人,也有极大的必要进行剖腹产啊! 当晚,宫中摆酒,宴请百官。 生了皇孙了啊,大喜事,当然要庆贺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弘治皇帝问道:“驸马,此法,可否推广?” 他很清楚,大明有许多妇人难产而死,若能推广开来,便可以少死许多人。 “很难,但在必死之局上,即便没有玻璃室,也可以尝试剖腹。” 宁远说道:“还有便是,陛下,妇人之所以难产,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婚育太早,身子骨还没长开便孕育,自是极难的。” “还有便是……裹脚,也限制了身体的生长。” “如若能将此两点改善,最少可以避免……八成的妇人因难产死亡!” 话音落下,周围的百官皆是被镇住了。 关于婚育年龄,是太祖高皇帝下的令,女子十四岁便可婚育,要改变此一点,便等于是更改祖制。 至于裹脚,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许多女子自小时候便开始裹脚,也有许多男子喜欢,这……也要改? “朕会与百官商议婚育年龄一事。”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却是没提及裹脚一事。 宁远见了,自也知裹脚这事在朝堂之间,怕是无人支持。 那么……也只能自己告搞事了。 “父皇,诸位师傅,今日大喜,孤这里有个小太监,就由他给大家表演一个力拔千斤的节目吧。” 百官闻言,注意力皆是被转移过去。 力拔千斤! 这可不是任何一人能做到的,传言中,一些个力气极大之人,怕也只能举起数百斤罢了,是万万提不起千斤重物的。 而就在此间,十余名太监自不远处,抬着一块大石,来到了宫殿之中。 百官愕然。 这石头极大,足有千斤之中。 难不成,当真教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提起来? 第679章 力拔千斤 一块大石,非常大。 莫说千斤了,少数也有一千四五百斤。 而这,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抬起来? 开什么玩笑。 这表演,怕不是把大家伙当成傻子了吧? 百官面面相觑。 原因很简单,这玩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抬起来的,没看到方才抬进来足足用了十多个小太监吗? 你一个太监,力气再大,能顶的上十多个人? “这……怕不是殿下与大家伙玩笑,逗大家伙开心吧。” 刘健随口解释了一嘴,算是为朱厚照解围。 牛皮都吹出去了,还力拔千斤什么的,总不能当真教一太监去抬起那大石头吧? 莫说抬起,能令那大石头动一动,都可以算是神力了。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怪异。 近两年来,太子越发的成熟稳重了,他自信,这个时候,太子是绝对不会在这等场合乱开玩笑的。 既如此,也就说明,接下来……极可能叫一个小太监来抬那块一千多斤的大石头。 嗯……抬! 此一刻,他甚至能想象一个太监站出,双手抱着那大石,双臂都抱不完,合拢不上,而后……抬起! 不敢想,不敢再想了。 这……简直就是胡闹啊。 唯有宁远,双眼放光,十分的期待。 不出意外,太子殿下口中那太监,应该就是张永了。 那几十岁的臭小子……当真琢磨出些许门道了? 自交趾回来,他之所以捣鼓出自行车,为的就是刺激物理学的发展,而太子殿下为了仿制一台,特命张永研究那自行车。 可想而知,在研究的过程中,张永怕不是会发现诸多物理学问。 到了眼下,要想抬起石头,大概有两种办法。 其一便是杠杆原理,其二便是……动滑轮! 凭借杠杆原理,莫说只是抬起一块千余斤重的石头了,只要杠杆足够长,地球都能撬动。 至于动滑轮,自也十分精妙。 一个动滑轮便可以省一半的力气,搞他几十、几百个,这大殿都能给吊起来,何提一块石头。 那么,张永到底悟出了哪一门物理学问呢?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之中,门外出现了“骨碌碌”的声音,众人转而看去。 便见张永一人,推着一个一人高的大木箱子,走了进来。 那木箱的下面,有着四个较大的轮子,似是极重,发出的声音也很大。 这……什么意思? 有人讶异。 莫不是用这一个木箱子,抬石头? 一个人,凭借一个破木箱子,就能抬起千斤重的东西? 玩笑也不敢这般开吧。 “呀,这不是我儿子张永吗。” 就在众人怪异之时,宁远出声:“这儿子虽是不咋地,但总是琢磨奇淫技巧,说不得当真能抬起来。” 顿时,这一番话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那张永拿大家伙当傻子也就罢了,你宁远还这般护着? 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声道:“这么说,繁昌侯是认为这张永可以凭借这箱子,抬起那千斤巨石了?” 宁远点头:“自然,这儿子虽没卵东西,但力气还是不小的,某信他!” 马文升再度甚是前面的张永。 看起来,确实有点壮,但更多的,还是虚胖。 就这,能抬起二三百斤的东西,已是撑破天了。 至于那一人多高的木箱子,估摸着,也没什么用。 断定下来,马文升笑道:“既如此,不若打个赌,假若那太监能抬起一寸高,老夫便输你千两银子。” 旁边也有人开口:“老夫赌五百两。” “老夫赌三百两,怎样,繁昌侯,你敢不敢接。” 片刻之间,竟是有十余位大员开口。 弘治皇帝见状,虽是不信,却也暗暗动心。 只要宁远这小子敢接盘,不就是等于给大家伙送银子? 但很快,他犹豫起来。 宁远这小子历来不按常理出牌,万一那张永当真抬起大石了呢? 里面有诈啊! 旋即,他笑了出来:“看来大家伙兴致很高吗,那便来娱乐一下,朕来坐庄,诸位爱卿怎样押都可以,但说好,银子不可过千两,小赌怡情。” 百官愣了愣。 陛下这是有了皇孙,太开心了,要“与民同乐”,嗯,千两银子,平常百姓百年可能都赚不来,嗯,小赌怡情。 但既然为了开心,大家伙押上些许银子,倒也无妨。 很快,百官开始押注。 大多数人都押张永抬不起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押了张永能抬起来,可下注却是不少,总银两将近五千两,另外一边,则约万两。 赔率就摆在眼前,二赔一。 押张永能抬起大石,则为一赔二。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简简单单的一场小赌。 “张永,你,开始抬那大石吧。”弘治皇帝下令。 百官的注视下,张永又教人取来一根大木头,放在木箱子的对策,大石则位于中间。 跟着,又将数根绳子绑在大石头之上。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抬大石! 众人定定的看着张永,要看看这太监到底怎样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一千多斤的大石头抬起来。 只靠那硕大的木箱子? 那是绝对抬不起来的! 朱厚照也很是新奇。 原本,他只是听闻张永要给大家表演,并不知道到底怎样演,常理之中,应该是取来一块二三百斤的大石头,稍微抬起来也就算了。 可当下,看着那么大的石头,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张永,抬,快点的!”朱厚照催促。 张永自是不敢怠慢,走到箱子的后面,哪里,有着一根十分粗硕的绳子。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扯着绳子,开始逐渐用力。 只一开始,整个人便因为太过用力一般,表情都狰狞了。 然而,地面上的大石,稳稳不动。 “哈哈哈,老夫说什么来着,抬不起来吧,看吧,看吧。” “不错,凭借一个破木箱子就想抬起千斤巨石,简直玩笑。” “繁昌侯,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快认输?” 许多人得意的开口。 宁远面上阴晴不定。 这张永搞什么幺蛾子,那木箱之中一看就是放了多组动滑轮,可省去许多力量,还抬不起来? 难不成是滑轮组太少了?石头太大了? 然而,就在宁远疑惑之间,中间处的张永忽而大吼一声,身体略微倾斜着,将绳子拉动了些许,却又很快反弹回去。 “咯噔!” 被抬起些许的大石又落下,震的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 第680章 闲庭闲步抬千斤 大石落地,一声巨响,震彻整个大殿。 包括弘治皇帝在的百官,几乎在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动了! 动了! 那可是千斤有余的大石头啊! 在一个人的拉扯之下,竟然动了! 那太监,得有多么大的力量啊!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 不可想象!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 史所未闻啊! 那异志小说中,有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其力量,怕也就这样啊。 但关键是,那是异志传闻! 而当下,是真的,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一个人,只凭借一个破木箱子,撼动了一千四五百斤的大石头! 当真是力拔千斤! 百官惊骇。 “这……凭借一个箱子,就可以抬动大石?”弘治皇帝忍不住问,转而看向宁远。 “嗯……臣也不清楚。”宁远装糊涂。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而今朝堂,已然有许多人成了实际派。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首先得有用才成。 那木箱子是奇淫技巧吗? 若按照儒家学问来看,肯定是啊,可是,若要将此物用到修建宫殿上面,效率不知道会翻多少倍。 以前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现在,只要一个人! 何其是恐怖! “繁昌侯,如果老夫方才没看错的话,那太监未曾将巨石抬起一寸吧?”有人冷声说道。 这下,众人才反应过来。 是啊,那太监,或者说那木箱子固然不简单,但按照大家伙刚才的要求,未曾将巨石抬起一寸,那就不能作数啊! “所以,陛下,理应是繁昌侯输了吧?”有人问。 “这……” 弘治皇帝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事实上,在震撼之余,他也是心疼银子的。 在方才押注之时,他也偷偷的押了千两银子进去,结果,就这般打水漂了吗? “咳咳!” 关键时刻,宁远出声,看着场中的张永:“狗儿子,你到底行不行,没听到要把巨石抬起一寸吗?快点抬,抬不起来,老子阉了你!” 中间处,张永忙点头:“好嘞,爹。” 开口之间,双手抓着绳子向下拉。 这一次,可不似方才那般艰难,甚至可以用从容来比喻。 太轻松了。 在他手中的绳子,拉的仿佛不是千斤之巨,而是十几斤、二十几斤的样子。 而随着绳子的拉动,那千斤巨石便以平稳的速度缓缓向上抬升。 何止一寸啊,几个呼吸之后,已是抬到了一尺高。 “嗤嗤!” 摩擦的声音自那箱子之中传出。 百官都惊呆了,一个个都瞪着眼,甚至有些人嘴巴都跟着张的老大。 一个人,抬起千斤巨石,竟闲庭信步一般! 你敢信? 敢信??? 跟着,有人反应过来。 “感情……这死太监刚才的装的?” “故意装的很艰难,欺骗大家伙?” “没卵的东西,该死啊!” 许多人愤然。 明明可以很轻松的将巨石抬起来,竟在大家伙跟前演的很艰难……太狗了! 后侧的萧敬脸色铁青。 这一句死太监伤害性可是极强的啊! 弘治皇帝也是没眼看,故作什么事与朕无关的样子,悄然饮酒。 这时,宁远却是站了起来,走向场中间。 张永小声道:“爹,咋样,咱可听到了,那些大员跟您打赌的事。” 宁远拍了拍张永的肩膀:“不错,你这演技,满分。” 张永便特别的开心。 听听,咱爹啊,当朝驸马、声名赫赫的繁昌侯,还是少见的夸赞咱了! 宁远清了清嗓子,面对百官,准备开始科普工作。 这物理学都已然出现了,当然要想方设法的搞起来才是。 他朗声开口:“陛下、诸位师傅,事实上,这表演是臣暗中授意张永的。” “张永能提起千斤巨石,非是他的力量有千斤,而是通过另外一种办法。” “这办法便是,物之理。” “万物有其理,只要将其中的道理理顺了,莫说千斤石头,便是万斤巨石也提得起。” “下面,我来为大家演示一番。” 说着,宁远一手搭在了破木箱后面的绳子上,随便一扯,绳子便动了,跟着动的,还有那千斤巨石,如鸿毛一般,向上挪动了将近一寸的距离。 周围众人,无不惊诧,同时也反应过来。 原来,真正神奇的地方,非是那太监力量大,而在于破木箱子。 一个箱子,便可以减少力量,令一个普通人,将千斤之物提起来。 “物之理吗?” 弘治皇帝诧异,旋即亲自上前,一手拉着绳子。 入手……很轻! 轻的吓人! 那石头明明有千斤之中,可到了他的手中,只有几十斤。 这……太可怕了! 将千斤重力变为几十斤啊! 好一个神奇的木箱子。 而百官见弘治皇帝这般轻松的提起了千斤巨石,心底也是惊诧不已。 跟着,一个个纷纷请求上前实验,将一场贺宴变成了实验场。 一轮测试过后,弘治皇帝忍不住道:“这箱子,为何如此神奇啊?可否批量仿制?” 这玩意一旦推广开来,能大大的提高建筑的效率。 以前修筑一个宫殿可能要半年乃至于一年之久。 但用了这东西,说不得,几个月就完事了。 能大大的节省银两。 宁远便看向张永,投去一个眼神,大概意思是你来装这一波吧。 而后张永便开口了。 “启禀陛下,其实这东西,很简单的,关键在于可滑动的轮子。” “经过臣的测试,一个轮子,可以省却一半的力量。” “于是臣组装了这个木箱,这里面放了十个滑动的轮子,即便是万斤之重,一两个人也可轻易抬起。” 张永淡淡的解释,却是惊到了诸多百官。 这滑动的轮子……太可怕了。 竟然可以减少力量! 这还只是十个轮子,若要放上百十个,岂不是可以轻易抬起数百万斤的东西? 弘治皇帝点头:“造价几何?” 张永道:“若是大批量生产的话,一个木箱大概要……二两银子。” 二两! 竟只有二两啊! 如此不起眼的东西,可以减少许多力量,也可使得修建宫殿的速度翻上数倍。 太值当了! “好,从今日起,兵仗局便多多制作这……木箱,先做一千个出来。”弘治皇帝大手一挥。 先前走水的清宁宫好还在修建,有了这东西,便可以早日修完,给太皇太后一个颐养天年的地方。 也算是行孝道了。 这时,宁远走上前来,认真道:“陛下,臣以为这物之理也可算作一门学问,不若设立一个物理学院,以钻研此学问。” 又设立新的学院? 先前的数院还不够吗? 要知道,无论是数院还是物理学院,这些可都是坏规矩的增设。 弘治皇帝却是想也没想一般,应允下来:“可!” 百官面色虽是怪异,却也不好多说。 能说什么? 这玩意有用啊! 跟着,宁远便行动起来,在兵仗局不远处,设立了一个物理学院。 院长——大太监张永。 “干爹……这这……咱没当过这官啊,也只是研究了一点物理学的皮毛而已,怕是无法胜任这院长吧?要不,还是您来当吧。”张永很紧张。 “知道自己不行,那就要多多努力。” 宁远随口道:“另外,这物理学院归大学院管辖,你爹我是大学院的院使。” 张永会意,果然,当爹的终究比当儿子的大! 而后,他便开开心心的接受了这个新的头衔。 数院、物理学院设立起来,又岂能少的了化学院? 就在当晚,宁远趁着几分酒意,赶至云阳山。 云阳道人娄素珍施了个万福,旋即开口道:“公子大晚上赶来,可有要事?” 宁远眨了眨眼:“真人可想当朝廷命官?” 唰的一下! 娄素珍谨慎起来。 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出当官一事? 有问题! 朝廷命官,又岂是那般好当的? 怕不是这宁公子以此向她索取什么吧? 第681章 我是在请你啊 云阳道人很谨慎。 她深知朝廷命官不好当,正常情况来看,就算要当官,也要经过科举的层层考试。 而以她的女儿之身,莫说考试了,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位宁公子明显是饮过酒了,开口便问她想不想当官,若说没有问题……怕是鬼都不信。 于是她忙是摇头,敷衍道:“宁公子,您应该知道,贫道醉迷于化学,不曾有半点入仕的想法。” 巧妙的拒绝了。 宁远却是笑了:“是啊,本公子正是知道你醉心化学,才会举荐你的,怎样?愿意不,大概相当于八品的朝廷命官,拿俸禄,各种实验的开支,也由朝廷承担。” 云阳道人一愣。 这条件开的……太诱人了。 她这各种实验虽然一再节省,那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先前,宁远借的一万两银子,加上研发速达额外拿到的钱,到此刻,几乎全部耗尽了。 这也正是她愁苦之事。 化学的研究,那一个个变化、反应的过程,虽是十分的炫耀的,开销也大啊! 而就在她愁苦之时,宁远在雪中送来了炭! 可以以女子的身份,充当朝廷命官,还可以拿到俸禄。 最主要的是,日常研究的所有开销,由朝廷供给。 也就是说,一旦同意宁远的条件,他们以后的研究就不需要自己花银子了。 她这边一年就要两三万两银子,这等支出,谁受得起? 稳了稳心神,她沉声道:“条件呢?” 条件? 宁远愣了愣? 这……还有额外收获? 他也没想到,这娄素珍竟然觉得他以利诱惑,继而提条件? 他宁远,一心为了科学发展呕心沥血,是那等胁迫他人的小人吗? 简直瞧不起人! 他当即靠前几分,低声道:“你觉得,怎样的条件……合适呢?” 眼见宁远略带几分迷醉的眼神,云阳道人心底一寒,很是厌恶。 先前吗,她倒也觉得这宁公子不错,可眼下看来……似乎和其他男人无异,好色之徒罢了。 她当即冷声道:“我……你就不要惦记了,我那些弟子当中,倒是有一些人喜爱于你,你若同意,我可以教她们陪你一夜。” “这……” 宁远眨了眨眼。 果然是意外之喜啊。 但,不能够啊! 他宁远,可不是曹贼。 “真人,你误会了。” 宁远笑道:“我只是诚心邀请你入驻化学院,担任院长,大概相当于八品官,可拿俸禄,官衔上……也就是个虚名,懂?” 云阳道人有些诧异。 还有这等好事? 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担任朝廷大员? 还有俸禄? 还能免去各种实验的支出? 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按照宁远这意思,他们这些道人完全就是在捡钱,而且还是每年都可以捡到两三万两。 做梦也不敢这么做啊! “所以,呵呵呵……宁公子,您……还是惦记着我,对吧?” 云阳道人冷笑:“我劝你打消这个想法,要我娄素珍低头,没可能!您请吧!” 宁远:“……” 就有点尴尬啊。 被误解了! 他只得叹了口气:“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见过我诓骗过任何人?” 云阳道人一顿。 这话细细想来,倒也有道理。 确实,这位宁公子,没诓骗过外人。 那么,方才那些话……都是真的? 她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都不做,一年就可以捡数万两银子的实验所需? “一年五万两,我……我……”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脸颊发烫,一阵绯红。 宁远都懵了。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他愣愣道:“所以,云阳真人,你一直觉得我在……胁迫你?我是在请你啊!” 云阳道人:“……” 她的脸色几乎红到了底,恨不得一头扎进地下。 合着这宁公子的意思……都是真的! 没有半点威胁,反而还在请她! 这这这……误会大了啊! “嗯……那个……我……考虑考虑,公子,您请回吧。”云阳道人侧着头道。 “好,那你好好考虑一番,化学院意义重大,关乎着整个大明的发展前途,我诚心邀你进来,也请你务必要来。” 宁远说了一嘴,忙是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一名女道人走了进来,见云阳道人面色赤红,忍不住道:“师傅,您这是……” “闭嘴!” 云阳道人当即呵斥,转而道:“你们,可否钻研出速达了?要快,知道吗,这是我们一生钟爱之事,岂可荒废?” 那女弟子不住的点头。 云阳道人悄然松了口气。 真是……太丢人了! 她也不想答应的,奈何那宁公子给的太多了,而她又十分醉心化学,每年都需要大量的银子,面对这等两难的境地,她只得妥协。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宁公子竟是诚心请她! 回想起自己方才那番言语,她的脸颊又是一阵发烫。 “娄素珍啊,娄素珍,你是道人,你现在是道人,你是云阳道人!”她暗自唾骂自己。 另外一边,直到宁远回到家,仍旧是满脸的怪异。 好像……错过了什么好事啊…… 呸! 胁迫他人,岂是君子所为? 他暗暗的鄙视自己。 旁边,朱秀荣发现了异样:“夫君,你……可是做了亏心事?” 宁远忙是摇头:“亏心事,什么亏心事?” 朱秀荣道:“你的脸色不对劲,肯定有事,对不对?你去了哪里?青楼?你站起来!” 宁远:“……” 他有些无语,却也暗自心虚。 但凡他不正经一些,今晚可能就要出事了。 但,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啊。 “站起来了,然后呢?怎么了?好娘子,你这可是不信任为夫啊!”宁远似笑非笑。 朱秀荣见宁远这般底气十足,自也不好继续追究,只得悠悠道:“我……以为你外面又有人了。” 宁远:“……” 他定了定神,摇头道:“不可能的,什么时候都不可能!” 这边说着,却是有些心虚。 朱秀荣这才斜瞥一眼:“今晚去陪满堂还有美人吧。” 宁远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一夜无话。 翌日,他再度找上了云阳道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一番协商,就此将化学院定了下来。 也无需云阳道人等人转移,衙门就设立在这云阳山,有事的时候进城通报便好。 化学院的事情解决了,谈允贤又找上门来。 “恩师,您可想到办法?”谈允贤一脸的期待。 “没有,没有!” 宁远拒绝的很干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问为师!” 谈允贤便有些失落,却也无话可说。 她深知取消裹脚的陋习是多么的艰难,非是恩师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大麻烦。 一个形成千年的习惯,岂是那般容易纠正的? 她暗暗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宁远再度开口:“允贤啊,你会不会讲课?” 谈允贤愣了一下。 讲课? 自己一个女医,哪里会讲诸多儒家学问啊。 “恩师,您知道的,弟子……” “停!” 宁远直接打断,旋即起身:“走,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是想取缔裹脚的陋习吗?接下来,就看你会不会讲了,如若讲的好,当可改变陋习。” 第682章 高过青天 此刻,天色已然暗黑下来。 百善美容这边也准备关门休息了。 事实上,近来,百善美容的生意一直很好,时常爆满。 要知道,那一套服务下来,可是将近十两银子的,如此高昂的价格,还能爆满,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今天营业额多少了?”宁远来到百善铺子。 铺子的掌柜是西山那边经过培训的年轻女掌柜,见了宁远,忙道:“回公子,今日客人少一些,只有两千两。” 旁边,谈允贤都惊呆了。 一日两千两? 只有? 这美容,到底是做什么的,竟如此暴利! 宁远看似淡然,心里却是一叹。 果然,女人的银子好赚啊! 是不是可以考虑定制一批包包什么的,卖他几百两银子一个,卖一个赚一个。 自然,京城这些贵妇之所以如此疯狂,倒也可以理解。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担心随着自己的日渐衰老,不得自家夫君宠爱,尤其这还是一个大部分女人都依附男子生存的时代。 那些贵妇、小姐们,从不缺银子,缺的是让自己延缓衰老的办法。 只要能让她们永驻青春,哪怕花掉所有积蓄都不成问题。 所以,百善美容应运而生。 单纯的物理按摩固然有用,但若增添中医的疗法,效果只会更加。 而这大明谁最懂女人的身体? 答案就在他身侧。 “去,将所有服务人员都叫来,本公子请来了一名专业医师,教他们科学的养生办法。”宁远吩咐。 很快,百余名按摩师来到大堂之中,整齐有序的站立着,口称公子好。 宁远见状,暗赞沈三培训的效果不错,这些按摩师,整齐有序,明明劳累一日了,到了下班的时候,竟还这般彬彬有礼、神采奕奕的样子,很难得。 “这位,叫谈允贤,乃是本公子之弟子,从今日起,她将教导你们中医养生办法。”宁远说道。 前方,众人齐刷刷的鼓掌,热烈欢迎。 宁远转而看向谈允贤:“现在,这里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尽管找掌柜的索要。” 谈允贤定定的看着众人,身躯却是暗暗颤抖着,眸中泛光。 到得此时,她已然大概明白过来了。 这百善美容,聚集了大量的京城贵妇、小姐。 通过教导这些按摩人员,便可间接改变诸多贵妇们对裹脚的认知。 裹脚,是从千年前某个天家高层出现的,跟着是诸多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才相继模仿。 而当下,通过改变这京城王公贵族中妇人们的认知,便能抑制裹脚的风气,继而改变诸多百姓对此的认知。 可以说,这小小美容,看似不起眼,却足可改变整个大明裹脚的坏风气。 这陋习,终于可以改变了。 而后,她望向宁远。 看着那张年轻又帅气的面孔,不知为何,眼泪便自身体之中涌出。 “恩师……” 谈允贤泣声开口,后面的话,却是不知如何说出来。 原来,恩师早就谋划着,通过这美容,改变裹脚的陋习啊! 想她谈允贤这些年的行医之中,不知救过多少人,得到过无数的赞誉。 可跟恩师比起来,她先前做过的那么多好事,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救一人、救十人,哪里抵得过恩师这自根源上救济天下无数裹脚妇人呢? 恩师,太高义了! 高过青天! “唔……” 宁远被谈允贤这反应给整愣了,但仔细一想,又会意过来。 他随口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要记住,主要以养生、驻容、延寿为主。” 若说延寿,中医是真正的行家,就如这谈允贤,在史上,活了将近百岁。 由她来教导诸多按摩人员,最好不过。 “弟子……定不负恩师所望!”谈允贤激动着,连嘴唇都在颤。 恩师都这般努力了,自己,一定也要倾尽全力才是啊。 自己,要努力追赶恩师的身影啊! 转来翌日。 百善美容正常营业。 隔了一天没做美容的姜氏大早上便迫不及待的赶至,在长长的马车队伍之中,她排在了第一位。 姜氏很兴奋。 近来,她的肤色越来越好了,仿佛回到了十多岁的时候一般,吹弹可破。 自然的,自家丈夫也越发的疼爱她。 这一切,皆是拜百善美容所赐。 美容,好啊! 如果不是包囊不允许,她甚至想每天都来做美容。 最舒服的是,每次美容之后,一双脚,十分的轻松,给人一众活力十足的感觉。 “唔,是时候解开布了。” 马车之中,姜氏想起什么似的,将裹脚布给解下,突然间,又有些心疼。 她深知,丈夫马玠最是喜欢她这双三寸金莲了,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否绑着。 但是接下来要做美容,这双脚便不得不解开。 “解开确实很舒服,但裹脚却是不能松懈一刻,好矛盾啊。” 姜氏喃喃着。 她自小裹脚,嫁入马家之后,更是凭借这一双三寸金莲独受夫君恩宠,后来她渐渐上了年纪,出现了年老色衰的症状,夫君才失去了往日的激情。 到了巳时,百善美容开了门。 姜氏第一个走进去,花了十两银子,开始了新一次的美容。 这十两银子的,是多人间,要一人包下整个多人间,得花五十两银子。 姜氏自是舍不得,便不得不与其他妇人、小姐共处一室。 在京城,圈子并不大,故大多数人,姜氏也都认识。 但这一日,五个人的多人间中,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 这女子,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唯独有一点……脚大! “这人谁啊?长得倒是标致,也年轻,还未生过孩子,是哪家的小姐?” “现在的风气,这般肮脏了吗?连脚都不裹?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就是,那么大的脚,哪家的公子会喜欢,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幅好皮囊。” 房间中的几个女子低声交流着。 可那正在沐浴的年轻女子却闻所未闻一般,不,甚至直接将一双“大脚”搭在了池子的边缘,顿时刺的诸多妇人眼睛疼。 “谁说我嫁不出去的?” 她散漫的开口:“抱歉啊,我非但嫁人了,还嫁了个世上一等一的大英雄。” 其余几个女子诧异。 嫁了? 而且嫁的还不错? 这怎么可能! 哪个媒人瞎了眼,干出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教一个极好的世家子弟娶这等大脚女子? 那世家公子怕也是瞎眼了吧? 姜氏忍不住冷哼道:“这位妹妹,你家夫君,是何人啊?” 那女子淡淡道:“你们未必认识,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这偌大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 姜氏笑了出来。 这下意思了。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从未听说过哪个世家的公子娶了个这般脚大的女子。 “家公当朝兵部尚书马文升,敢问妹妹,你家公,又是何人啊?”姜氏直接问道。 “唔……家公名气倒是不大,倒是我家夫君,名满天下!”那女子随口道。 姜氏闻言,顿时瞪眼。 这话是越说越大了。 也就是说,这京城出了一个儿子比老子更牛叉之人。 要知道,无论是文武,要当朝廷命官,都是要资历政绩的,哪里会有自家儿子比自家老子更生猛的人? 有吗? 而且这儿子还名满天下? 简直荒唐……嗯? 忽的想到什么一般,一脸惊愕道:“这位妹妹,难道你家夫君是……” 那女子轻轻点头:“是啊,他姓宁!” 第683章 裹脚使人变老 “是啊,他姓宁!” 轻飘飘的言语传出,房间忽而一惊。 只有一个姓氏,无需提名字,在这京城,除了哪位,还有谁? 还有谁当得起名满天下这一称? 当朝驸马、繁昌侯、金吾卫指挥使,宁远! 也就是这百善美容背后真正的掌柜。 “停一下!” 姜氏对那服务生说了一嘴,忙是起身,来到那女子跟前:“这位好妹妹,怎么称呼?” 那女子淡笑:“我姓王,名满堂!” 有名有姓!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姜氏正想说什么,可瞥见王满堂那一双“大脚”,又是一阵尴尬。 这王满堂一只脚,几乎快顶的上她两只脚大小了。 这样的女子,虽是标致漂亮,但脚的大小,实在是粗鄙,这……也能成为繁昌侯的妾室? 繁昌侯,喜爱大脚??? 一瞬间,非是姜氏,几乎所有人脑中都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而王满堂则懒洋洋的泡着澡,暗自观察几名女子的反应,心里……慌的一批。 她从不觉得自己成为自家夫君的妾室就可以如何如何的高傲,相反,还十分的谨慎,生怕给自家夫君招来骂名。 但……没办法啊! 夫君可是说了,今天她必须要装,而且还要装的自然且傲然。 然后,她就来了。 说来其中原因,也是有些丢人……她的脚大。 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忧伤,因为自小没裹脚,一双脚长着长着,就长到了……按照公子的说法,应该是三十七左右的样子。 这么大的脚,跟其他女子那三寸金莲比起来,她顿时难看的不行。 但夫君说了,她必须来。 那么她就不得不来,而且还要以脚大为傲! 好丢人啊! 却还要以为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姜氏见状,实在忍不住道:“好妹妹,恕姐姐多嘴一句,宁大人可是喜欢……脚大啊?” 王满堂满不在意:“倒也不是,我家夫君说了,自然的脚才是最美的。” 自然…… 这两个字令得许多人错愕。 什么叫自然? 那就是不裹脚,长多大便多大……这是最美? 这审美,多多少少有点怪异啊! 几人心中不解。 脚小才美,走起路来,聘聘婷婷,婀娜多姿,一双大脚……那也能走出风味来? 姜氏摇了摇头:“只是繁昌侯个人喜好罢了,各位姐妹不必当真。” 其余几人也就不再多想。 按摩项目继续。 王满堂在泡过之后,冲洗一番,也躺了下来,他自言自语一般道:“今日好生乏累,夫君吩咐我过来拢账,随便查一查,哎呦,这个脚走的,你啊,可要好好给我按按脚。” 其余几女侧目。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啊。 尤其是这王满堂躺下来之时不经意抖了抖那双“大”脚,颇有炫耀的意味。 甚至有人在想要不要自娘家找一找是否有脚大之人,送给那繁昌侯当小妾? 还有便是,拢账! 账目这等严重且正式的问题,竟要一小妾来查探?这种事不应该严格把控在自己手里吗?或者让公主殿下把控也好啊。 结果却只派来了一个小妾。 那繁昌侯心也太大了吧? 就不怕这王满堂在其中贪墨银子? 这时,却听王满堂徐徐道:“这女人啊,得对自己好点,也得对自己的闺女好点,同时也得努力做点事,让人知道,咱们女人也有用,也能挣银子,来人。” 一名丫鬟装女子走来:“夫人,您吩咐。” 王满堂道:“取二两银子来。” 丫鬟没有多嘴,很快折回:“夫人,银子来了。” 王满堂道:“你自己留一两,另外一两,给这服务生,没什么事,自己挣来的银子,赏下去……舒心!” 丫鬟照办。 那正在给王满堂按摩脸部的女服务生顿时两眼放光一般,激动不已,口中不住的道谢,跟着,按摩也更加卖力、用心了。 其余几个女子见了,直接惊呆了。 这……阔绰啊! 非是如此,那银子……竟然还是王满堂自己挣来的? 区区一个女子,也不劳作,如何挣银子啊? 这时,王满堂又开口道:“你给我说说,如何持续保持年轻貌美啊,大胆说,不要怕得罪人,虽说本夫人天生丽质不用担心,但听听也是好的。” 那女服务生早就准备好,忙道:“回夫人,您这还真问对了。” “我们百善美容专注于女性护理,身体调养。” “这美容自是有效果的,诸位夫人的捧场足以印证此点。” “除此之外呢,经过我们多年的研究发现,裹脚影响身体发育,使得血气不畅通。” “您也知道,血气不畅通,肤质就会暗淡,长此以往,即便是再美的姑娘,也会快速衰老,变成那传说中的黄脸婆。” “……” “所以,总的来看呢,您这般天生丽质,大抵与未曾裹脚有关。” 一套说辞,自是早就准备好的。 非是这服务生,其余的服务生也都经过了谈允贤的培训,自是信手拈来。 这番话,看似很平淡,可其余几个贵妇听了,却是如雷轰顶,头皮发麻。 裹脚……竟会使人快速变老? 这这这……竟还有这个说法? 几个人都惊了! 她们几个的年岁都不小了,大多从小裹脚,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以脚小为荣。 可当下来看,这脚裹的越是厉害,就老的越快啊。 唰! 几乎同一时间,其他一个贵妇都看向了姜氏。 姜氏是她们几个之中年龄较轻的,但却是脚最小的。 而经过这番仔细的观察,几人发现,这姜氏……好像确实有些苍老。 有关! 裹脚与变老有关! 几人心底冰凉。 姜氏也懵了,被几人看的心底冰凉,双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惊恐。 她自是明白其他几个贵妇眼中的深意,那就意味着……她可能因为裹脚的缘故,快速衰老。 先前那三寸金莲的无上荣光……瞬间消失不见。 那哪里是荣光啊,分明是使得自己变老的一根利刺! “啊……” 突然,她大叫一声,换了简便的衣服,冲了出去,如不敢见人的小偷一般,快速回到了府上。 顿时,府上府下,一片惶恐。 这位夫人近来可是极得公子恩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684章 神来之笔 府上,许多下人,瑟瑟发抖。 不用想,那位夫人……出事了啊! 这般受恩宠的夫人出了事,那格外疼爱夫人的公子不发怒才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不清楚,只不过……传言中,好像是去了一趟百善美容,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莫不是在百善美容受了欺负?” “不可能,你也不想想这位是什么主,哪位老夫人甚至都动了将夫人换为正室的打算。” 许多人不解,便越发的小心起来。 晚些时候,游荡了大半天的马玠回来,眼见气氛不对,沉声道:“怎么回事?” 诸多下人却是不敢言语。 跟着,马玠便准备去见那姜氏。 但来到门前,却见两名侍女在守门,便低声道:“夫人为何将你们隔在外面?” 其中一人道:“夫人自百善美容回来,便竟自己关闭起来,不见任何人。” 马玠一听来了火气,却按捺着,直接走了进去。 此一刻,姜氏正躺在床上,一会哭……一会笑,整个人已经疯癫了。 马玠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娘子,好娘子,你……怎么了?” 姜氏却是没有听到一般,哈哈大笑。 马玠只要用力摇晃姜氏:“娘子,娘子,你醒醒!” 姜氏这才怔了怔,看着眼前的马玠,忽的一下痛哭出来:“夫君……完了,完啦……” “假的,都是假的!” “他们都说裹脚美,奴家现在才知道,裹脚原来会使得妾身快速变老,妾身老的这般快,主要原因就是裹脚啊!” 姜氏放声痛哭起来。 道心已破。 她足足坚持了三四十年、并且引以为傲的事情,竟是导致她变老的最主要原因。 马玠一听,还以为什么事,忙道:“那以后我们不裹了,不裹了,好不好?” 姜氏只是不住的哭着。 如此,过了一日。 姜氏再度来到百善美容。 只是过去区区两日而已,不知为何,这姜氏,气色顿时好了起来。 这还没做美容呢,整个人竟是容光焕发了。 几个相熟的姐妹见了,皆是大吃一惊。 变化……太大了! “妹子,你……是不是做了一整天的美容啊,今日气色怎会这般好?”其中一人忍不住道。 “还能有什么……很简单,不裹脚就是了。” 姜氏轻笑着,不知觉间,竟感觉自己高贵了几分:“裹脚,会变老的,那么就不裹脚。” 那人问:“可若是不裹脚,以后脚慢慢长大,以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姜氏摇头:“大就大喽,只要老娘足够漂亮、足够精致,夫君还是会喜欢的。” 说着,进入了多人间。 留下几人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裹脚的危害……这般大吗? 那么岂不是说,大家伙……都错了几十年? 于是,就在当日,裹脚危害说开始在百善美容流传起来。 而百善美容是什么地方? 京城贵妇人的聚集地。 故,就在当日,裹脚有害便在整个京城流传起来。 一些个妇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取下裹脚布,甚至强迫其他子女不再裹脚、传导老人裹脚危害说。 一日之内,京城大震。 诸多男子,晚上回到家之后,几乎都快疯了。 转来翌日,再与其他同好言语探讨,这才发现,整个京城几乎都在议论此时。 裹脚有害,会使人快速变老。 但凡是个女子,无论贫贱,又有几人不介意自己的容颜老去呢? 内阁之中。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位阁老皆是默然。 倒不是因为裹脚本身,而是这事的传播速度,太快了。 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只是一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连那普通的妇孺都知道了裹脚的危害,纷纷取下裹脚布。 为此,还有许多喜爱小脚的男子与自家的妻妾发生了争执,险些闹出了人命。 “堪称是神来之笔啊!” 许久后,刘健叹息道。 他可是记得,在陛下赐宴之时,宁远便说过裹脚之事,而今,这才过去多久啊,竟是在一日之间,轻而易举的令无数裹脚数年、数十年且深信不疑的妇人,脱下了裹脚布。 非是做到的,而且相当的完美。 这不是神来之笔是什么? 一侧的弘治皇帝也是暗暗惊心。 不得不说,宁远这一手,太精妙了。 朝堂这边虽是不在意妇人裹脚之事,可要改变这个绵延千年且成风气的习惯,还是很难的。 结果呢? 一日之间,就被宁远那小子给改了。 堪称恐怖! “朕也是没想到,那小子做正事不行,做起这些偏门行当,倒是得来顺手啊。”弘治皇帝淡淡笑着。 三位阁老也跟着笑着。 这应该算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褒奖? 当然,这事,于朝堂而言,看似闹的轰轰烈烈,却无关紧要。 诸多程朱子弟,也未必反感……反感也没什么用。 弘治皇帝略微蹙起眉头,想了想,终于是将那件最为紧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先前那诸多佃农闹事之时,一些个佃农十分的不满,他们说本就没有地,还要交许多税,而一些乡绅有许多地,却只交极少的税,乃至于不交?” 他徐徐说来,并未直接提及。 摊丁入亩! 取消人头税,谁的地多交的税也就多,无地者便无需交税。 这事……太大了! 大到他这个君王都不得小心翼翼,生怕出现问题。 而也是这番平淡的言语,却是瞬间炸响三位阁老的心田。 “陛下,这事……是谁提及的?”刘健一脸的骇然。 “唔……朕只是听闻锦衣卫这边有这等口风。”弘治皇帝随口道。 三位阁老暗自垂眉。 这便涉及到一个极大、且后果不可想象的大事。 没错,佃农们,没有地,却要承受大量的赋税,还有大量的徭役问题。 而诸多乡绅呢? 除了瞒报的土地,还不需要交多少税。 这等情况下,暂时来看还算平和。 可长此以往下去,却是大大的隐患,足以威胁到江山社稷稳固的大隐患。 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很简单,将人头税,改为田地税! 而这,将会真正触及乡绅的利益,危及社稷! 第685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三位阁老沉默着。 摊丁入亩! 这事,太大了! 一个不小心,甚至会导致江山覆灭、民不聊生。 而皇帝陛下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说明陛下对此动了心,非是简单的询问。 踟蹰了许久,刘健终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法恐动江山根基,危患无穷,不可乱动啊。” 弘治皇帝自也知道兹事体大。 先前,宁远提及要清查隐匿土地,在他看来,不过是区区小事一桩,毕竟私藏的地根本没多少。 可就是如此,朝廷这边却遭到了数百万佃农的联合抵抗。 抵抗的是真正的佃农吗? 那是无数个乡绅。 朝廷只是动了那诸多乡绅些许利益,乡绅便如此躁动,一旦施行摊丁入亩,直接令诸多乡绅交更多的税,那些人……不得联合起来造反啊? 他们有钱有粮,稍微鼓动无知的百姓,那就代表着数千万大明百姓同时揭竿而起! 何其可怕? 可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宁远说的很有道理,这事,越拖越麻烦,到得后来,极有可能导致诸多佃农联合起来。 因为这事对诸多佃农来说,是十分不公平的。 有地的,缴纳极少数的税,没地的还要交许多税,这公平吗? 显然是不公平的! “而今,已然来到了弘治十三年,这些年中,朕越发的觉得,真正平民百姓的关键性。” “他们,是老实、忠厚的。” “昔太祖高皇帝便出身平明百姓,登临大宝之后,亦是对诸多百姓十分宽厚。” “朕觉得啊,这百余年来,土地兼并如此严重,一些个乡绅欺压良善……或当试着改一改,试一试啊!” 弘治皇帝一番感慨。 看似怀念往昔的祖宗,却是暗示摊丁入亩之事。 老祖宗对百姓们很好,何以过了这么多年,百姓们却越来越难了呢? 这事,不值得反思一番吗? 三位阁老再度沉默。 陛下这是拿老祖宗来压人了啊。 要这么说,近两年来,这朝堂、天家不知道坏了多少老祖宗的规矩,最终的导向是大明越来越好了。 当然,这话他们自是不敢乱提的。 犹豫片刻,李东阳干脆直接道:“陛下是觉得……尝试着……施行摊丁入亩?” “朕也正在考量此事。” 弘治皇帝打太极一般:“虽说朝廷已然极力对诸多佃农、百姓更好了,但他们……未必会领情,就如先前诸多佃农闹事。” 意味很明显,确实打算尝试。 三位阁老看了看,相顾无言。 这事太可怕了,一旦闹大,这个朝堂都会背上一片骂名。 “陛下,臣以为或可明日廷议。”刘健老道一般说道。 弘治皇帝便没有作声。 平日里,干系家国大事,大多是在这内阁商定下来的。 至于百官廷议,大多也都是走个过程。 当下看来,三位阁老明显是不赞同,连尝试都不赞同啊! 问题,很棘手。 晚些时候,宁远被叫到了后宫的亭子之中,还有太子朱厚照,也被叫了过来。 “老宁,还别说,那物理之学倒是极有意思,本宫叫张永增加了一些动滑轮,一人可提起万钧重。”朱厚照大咧咧道。 “您开心就好。” 宁远呵和笑着,倒也不着急。 物理学的发展,自不是一蹴而就的。 就如他那自行车,非但与动滑轮有关,里面还有链传动、传动比、以及摩擦系数。 这些,可能许多人来说都是常识,但却缺少一个科学的归纳总结,需要一点点来。 而一旦等物理学逐渐成熟起来,距离那跨世纪的神器,蒸汽机的发明,也就不远了。 随意侃了几句后,弘治皇帝严肃起来。 他将内阁那边的态度简单说了一番,问道:“你们两个,以为此事如何?” 朱厚照定了定,面目变幻:“父皇,这……可不是小事。” 他极少的认真,大感惊心。 “自古以来,这诸多乡绅,便是一个王朝的真正主力。” “他们,是一体的。” “一旦朝廷动了他们,社稷怕是不保。” “况且,真要施行……朝廷百官也会大力阻拦。” 此刻没有外人,他也就无需隐瞒,说的很直白,点出了真正的矛盾。 道理上,弘治皇帝自是明白的。 他看了看朱厚照,满意的点头。 先前那个大咧咧的太子,终于变的有模有样了,像个储君。 尤其是能认识到这江山社稷的根本,令他很是欣慰。 这江山是朱家的,同时也是诸多士大夫的,天家与诸多士大夫,共治天下! 先前太祖皇帝、文皇帝之时,这君王倒是手握大权,可在此之后,君权却是越来越小,百官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太子能发现此一点,对日后继承大宝,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旁边的宁远也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朱厚照。 这太子殿下有点意思啊。 对于这位历史上的武宗、正德皇帝,后世的说法不一。 首当其中的,便是靡费大量银两,建立了玩乐的豹房。 而之前,他也听闻这位天子殿下在攒钱,要另建行宫。 怕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准备自己玩,不带百官了吧? 当然了,这些敏感话题他也不好多说,想了想,认真道:“殿下,臣倒是觉得有必要推行摊丁入亩。” “哦?老宁,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问题,牵扯极大,为何会认同?”朱厚照问。 “因为……得民心者得天下啊。”宁远意味深长道。 简单的道理,却颠扑不破。 朱厚照皱起眉头,想到了许多。 弘治皇帝却深以为然:“不错,好一个得民心者得天下,前元正是因为残暴,鱼肉百姓,太祖皇帝才会自一个平民一路打拼,成为君王的,而今,社稷虽是稳定,大明越发强大,可随着土地兼并越发严重,也会一点点失去民心的啊!” 宁远深表认同。 看来,皇帝陛下还是很认同摊丁入亩的。 接下来,就要想方设法的劝说百官了,却又是个难题。 要……再一次……斗地主吗? 宁远直觉得自己有点疯了,连这等事情都敢想。 压力太大啊! “驸马,明日你上早朝,提及此事,能否施行摊丁入亩,就看此一举了。” 弘治皇帝目光深沉,其中,又蕴着果决与狠辣。 第686章 舌战群儒 宁远心底一凛。 他深知,这位皇帝陛下,历来仁厚,几乎是儒家史上的完美君王。 可当下,他却是自皇帝陛下的眼中,看到了锋芒。 待得太子殿下离开,宁远尝试着道:“陛下,如此……是不是有些强硬了?” 很明显,皇帝陛下命他明日早朝,就是为了施行摊丁入亩。 对于此事,百官定然是极力反对的。 可当下,皇帝陛下的意思却是要顶着百官反对,强力推行摊丁入亩。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极容易使君王离心离德,背上骂名。 毕竟,这段史书,在日后可还是要由诸多文官来撰写。 “朕也不想啊。” 弘治皇帝叹息:“只是,朕要为太子铺路,先前呢,朕一直在想着查缺补漏,将老祖宗遗留下来的问题解决了,便可让太子轻松一些。” “可是在收复交趾之后,朕才发现真正的、最大的、根源性的问题,就这般活生生摆在眼前,如一柄利剑,狠狠的刺入朕的心窝。” “咱是君王,可咱也是一个父亲啊,咱受过的苦、遭受的问题,可不想太子也为难了。” 话音落下,眼中一片温情。 宁远暗自触动。 天家亦有情。 父爱如山啊。 转来翌日,早朝。 宁远起了个大早,拖在百官身后,上了早朝。 和想象中差不多的是,摊丁入亩一事,几乎在百官之间流传开了,但早朝之上,却是无人提及。 因为这事关乎甚大,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就在此间,宁远上前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佃农疾苦,明明没有地,却还要缴纳大量赋税,此乃不公,故,不应论户收税,应以坐拥田地数量收税,如此才公平。”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但很快便有人站出:“繁昌侯,田地乃是家国的根本,此等大事,岂容你妄议?” 上来,便是一个大帽子。 其中,又暗点了宁远的身份。 无论是驸马还是繁昌侯,都算不得真正的朝廷命官,又岂能胡乱干涉朝政? “不错,繁昌侯,想来你要知道,兹事体大,关乎社稷根本,万不可乱动的。” “而今税制,绵延千余年,岂是你说改就改的?” “对,擅改税制,极容易酿成不可想象的祸端,万民叛乱,繁昌侯,你莫不是想天大乱?” 许多人言语声声,帽子一个比一个大。 换做一般人,怕是早被这阵势吓到了。 堪称是百官阻拦啊! 可宁远却宛如没听到一般,继续开口道:“陛下,臣自交趾那边,看到了许多。” “这其中,就包括黄土制的推行。” “佃农们的日子,太难了,他们没有田地,许多人更是连温饱都是问题。” “可在推行黄土制之后,这些人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想来,若遇到丰收的年头,还能卖掉余粮,换取银两以购买其他物品。” “陛下也知道,这佃农们若都能吃饱饭,也就不会叛乱了。” “陛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啊,佃农,那也是民,他们,不是泥腿子啊!” 宁远一脸恳切的样子。 可这番话落下,诸多百官皆是被惊住了,甚至包括历来处变不惊的三位阁老,也是十分的惊心。 这小子……什么意思? 要在大明所有地方……推行黄土制? 疯了吗? 这不是没事找事,自取灭亡吗?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 “宁远,你安敢擅自插手朝政?要祸乱江山吗?” “竖子小儿,胡说八道,这大明江山,轮得到你插手了?” 许多人大怒,对着宁远指指点点,吹胡子瞪眼,仿佛要吃人一般,暗指宁远要造反。 连带着兵部尚书马文升都跟着开口道:“繁昌侯,莫要乱说,大明税制乃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岂能随意更改。” 宁远侧目。 他早就等着了,当下冒出来一个二品大员,哪里肯放过。 当即,他看向马文升,平静道:“马公言之有理,马公是读书人,想来理应知道论语之中有这样一句话,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税制有错,便这般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吗?” “你……”马文升一瞪眼,却是别过头去,没再多言。 这是诡辩。 若论学问,他能跟宁远说上十天十夜,不带重复的那种。 但这小子一口咬死了税制有错,教人怎么说? 怎么说都是错的! 宁远转而看向弘治皇帝:“陛下,朱熹老夫子有言,格物致知,而今交趾定,一片升平,足证明黄土制是正确的,为了社稷安稳,臣恳请陛下在大明其余地方,推行黄土制。” 百官齐齐无语了,又怒又气,又无奈。 这小子,明明武将一个,动不动就拿儒家学问说话,而且,顶的还是他们这些熟读四书五经的文官……着实不要脸。 但偏偏,这事,又不好说。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暗自摇头,哭笑不得。 这小子,太能胡闹了。 没错,就是胡闹。 但口口声声之间,却也有些道理……嗯……歪理,教人不好驳斥。 交趾那边一切稳定,足以证明黄土制是正确的。 既然黄土制没错,那么为了江山更好,为什么不在大明其他地方施行呢? 这里面自然又诸多种种问题,但一时之间,还真掰扯不清。 可以说,经过宁远这一番胡闹,还真占据了上风。 最起码表面上赢了一道。 还有便是,这小子一开始明明提的只是摊丁入亩的问题,眼见百官反驳,直接改口,狮子大开口,要推行黄土制。 这招……很聪明啊! 有了这个基础,再推行摊丁入亩,就容易了。 于是他一脸深沉的开口:“大明其余地方与交趾不同,黄土制之事,不得再提。” 一句话,将事态压了下来。 跟着,又皱眉道:“但这摊丁入亩的问题,倒是有几分道理的,这样吧,繁昌侯,先前朕不是命你以山西为试点清查私藏土地吗?你便在山西选取一县,试着推行摊丁入亩!” 一番话,又将调子定下。 百官皆无声。 一些人眯着眼,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这是宁远与皇帝陛下演的一出戏啊,陛下明显要强行推行摊丁入亩,还能说什么? 宁远也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机智,将后世某位先生的话体味的炉火纯青。 历来,大部分人都是中庸的,你若扬言开窗子,他们定不同意,但你若主张将房顶掀开,他们便立马同意开窗了。 这一顿胡闹下来,摊丁入亩的事情倒是有了眉目。 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关键。 得拿出具体的施政效果、成就,教百官认同此事啊。 若不然,这个矛盾始终会存在于朝廷之间。 “一切就看实际操作了!” 宁远暗暗沉了一口气,压力,更大了。 因为他也不能保证摊丁入亩在一县之地,推行成功。 第687章 逆行而来,光芒万丈 早朝退去,朝堂之间笼罩了一层低沉的气氛,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陛下不顾劝阻,跟宁远演了一场戏,直接拍板试行摊丁入亩。 完全不顾百官的意见啊。 “而今,朝堂之间出现了佞人啊,呵呵,蛊惑君王,老夫看啊,这般折腾下去,这江山估摸着也快了。”有人不满。 “慎言,慎言呐!” “老夫说错了吗,这摊丁入亩是多大的事,大家都清楚,一着不慎这江山就没啦!”那人愤愤不已。 “是吗?有错不改,这江山才要亡!” 却是宁远走了过来,一脸冷色:“我尊敬任何一位大员,尊重儒学,这是我们几千来文化的根基,但,我痛恶腐儒,望各位记得格物致知、记得知行合一,莫要张口闭口,满口道德,‘道德’太多了,那便是吃人了!” 那翰林一脸的怒色,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远也没解释,眼看着即将到清查山西土地的时候了,也是时候准备一番了。 这一日,偌大朝堂,看似平静,实则如一潭深水一般,暗处漩涡汹涌。 内阁这边,不知来了多少奏疏,几乎都是谏言皇帝陛下,撤销摊丁入亩一事。 三位阁老看着也是头疼不已。 看过了大半奏疏后,刘健闭上了眼,喃喃一般道:“此番……陛下不智啊!” 李东阳和谢迁没说话,等若是默认了。 “若只是清丈土地,影响或不大,可摊丁入亩,却是涉及到了无数乡绅,他们,能同意吗?若不同意,岂不就会造反闹事?闹到什么时候?要闹得这天下不宁吗?” 刘健烦闷不已,甚至生出了致仕的打算。 可想了许久,一切,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谢迁琢磨许久,平静道:“先看看吧,阻力重重,那小子未必能顺利试行。” 这话倒是得到了刘健的认同。 摊丁入亩,说起来容易,可真要施行起来,会遭到无数乡绅阻碍,就算是一县之地,也未必能成功。 另外一边,宁府。 由于宁府与公主府暗中打通了,故占地面积显得极大。 女医谈允贤便在此定住下来,除却培训百善美容的服务人员,整日皆钻研剖腹之事。 随着百善美容那边爆出的消息,她听闻整个京城都开始排斥裹脚,当即欣喜不已,找上了宁远。 “恩师……恩师……大义!” 谈允贤跪在地上,激动不已。 这可是影响无数女性的千秋大事,她原本以为推行起来,也会困难重重。 然而,万万没想到,恩师算无遗策、英明神武,在一日之间,便将此陋习改变。 想来,随着消息的传播,大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摒弃陋习,万千大明女性,将不再受裹脚困扰。 “弟子……代无数裹脚女子,万谢恩师!”谈允贤泪水滚滚落下。 “唔……” 宁远这边正愁的慌,见状只是摆了摆手,苦笑道:“这算什么,为师接下来要做的,才是天大的难事哦。” 谈允贤忙道:“恩师,弟子可否帮得上忙?” 宁远摇头:“你好好钻研剖腹产吧,争取将手术一道学的更好。” 试行摊丁入亩,谈允贤一个女医又能帮上什么忙。 谈允贤见状,忙是点头:“恩师放心,弟子……定不负恩师所望。” 此一刻,她激情澎湃。 尤其是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容,怎么看,都觉得有圣人之相。 莫说其他,单说这一心为民的心思,亘古少见。 “恩师……弟子有一女,贤良淑惠,大方得体,如若您不嫌弃……” 话音,戛然而止。 却是朱秀荣赶了过来。 谈允贤急忙见礼:“见过师娘……” 朱秀荣:“……” 这谈允贤在年岁上来说,堪比她的母后张皇后了,被这样的长辈称作师娘,自是有些怪异。 “你先退下吧。” 朱秀荣随口说了一嘴,走到宁远跟前,有些担忧道:“夫君……山西一行……怕是困难重重吧?” 宁远只是点头。 难肯定是难的,但这事必须要推行下去。 归根结底,这事真正的难点在于……皇权不够集中。 各地方的乡绅,多多少少与当朝百官有牵连,利益受损,自是会向百官求助,跟着百官再倒逼皇帝陛下,一着不慎,这计划就会泡汤。 未来,张居正老爷子的一条鞭法为什么会失败? 根儿就在这里。 如若换成洪武老爷子,你再试试? 一直以来,他都不想掺和朝堂、党派之争,也懒得争。 但当下的问题是……这摊丁入亩不解决也不行啊! 不解决,这大明,迟早药丸! “夫君,而今……你走在了百官的对立面了吗?”朱秀荣小心的问。 这问题,太敏感,也很麻烦。 “唔……可以这么说吧,反正会得罪许多人。”宁远叹息。 “那你也是为了这大明江山、为了大明百姓着想啊,是吧?” 朱秀荣温和道:“你逆行而来,你,光芒万丈!秀荣以有你这样的夫君为荣!” 宁远侧目。 你这突如其来的煽情,让为夫我有点不适应啊。 他笑了笑:“这一次不敢走太远,应该在蔚县或者是灵丘县夫君一带展开试点工作,再有个把月你也要生了,到时候我会回来。” 朱秀荣也笑着,依偎一旁。 真好。 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能拒绝这般心系天下又有情有义的男子呢? 嗯? 忽的,她想到什么一般,严肃道:“在外面……不得沾花染草。” 宁远:“……” 他一脸怪异:“好娘子,冤枉啊,你家夫君我是那种人吗……” 朱秀荣冷着脸:“你就是!不行,我得叫人跟着你,就美人吧,她家也刚好是山西的,顺带着教一些宫女侍奉左右。” 宁远:“……” 难啊! 翌日,宁远准备去点兵。 此去有艰险,当然得带着多带一些护卫才行。 只是,这边他刚出来府邸大门,便见前面约百人余,列队整齐,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竟是公主府的诸多宫女,也是朱秀荣私自训练的私兵! 而在众多私兵的前方,刘美人也是一身戎装,朗声开口:“护卫小队集结完毕,请宁大人点兵!” 宁远:“……” 这玩是什么? 靠斯普累啊? 第688章 刀不够利啊 看着刘美人带领百余人,皆是一身戎装,宁远都无语了。 这是干嘛? 打仗吗? 就算是打仗,这女子穿着戎装那也不好看啊。 他暗暗无语,忙是吩咐道:“去换了,换一身便宜行动的衣服,要统一。” 刘美人便带人转回公主府。 跟着又来到宫里面,找太子殿下借了一千五百金吾卫。 “够不够,要不多带点人,此行极其危险,你小心着点。”朱厚照关切道。 “没事,理应够了。”宁远说道。 如果一开始就要彻底丈量山西的土地,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的,再多两倍都不够。 这可是个大活,丈量整个大明一次,可能也要三四年的时间,而整个山西,怕也要数个月。 他自是没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个麻烦事,先带个头,一点点将山西给丈量清楚了,再由朝廷推及整个大明。 而要丈量山西,又要顾及随时可能生产的朱秀荣,他只得将第一站定在距离京城较近的地方。 蔚县。 距离京城大概有两百多里路,甚至不需一日便可抵达。 除此之外,他跟着蔚县倒也有些渊源,毕竟先前那诸多蔚县告状的佃农,是他亲自劝说回去的。 只丈量蔚县,这些护卫人手,大概是够了的。 很快,一千五百金吾卫点兵完毕,宁远带队,又带上百余换了红衣服的宫女,直接开拔。 街上,诸多百姓见了,皆是诧异不已。 这又是女兵,又是金吾卫的……作甚呐? 不像是打仗,这人数打仗根本不够用。 “宁大人这是去山西丈量土地了。”有人点出的关键。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不错,这事陛下发过诏书的。 “好事啊,丈量出来多余的土地,便可以分给佃农了,用不多久,大明百姓就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宁大人……千古啊!” 许多人慨叹着。 宁远一路出城,走西门,刚好顺路带上三百数院学子。 这些人,才是此次丈量土地的执行人。 “宁大人,都准备好了,大家伙都练习了数日,莫说方正的田地,就是三角形的,梯形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田地,都算出来。”数学狂人王文素说道。 他相当的激动。 数学,终于派上大用场了啊,他身为数院的院长,自是与有荣焉。 “不错,走吧,这一次,咱们坐公交车去。”宁远说道。 经过数个月的发展,非是城中有公交,长途公交也研发了出来。 自京城至蔚,早就修建好了高速公路,载客量数十人的公交车,道路司那边也都备好了,足足准备了五十辆,可轻易保证一行近两千人轻松抵达蔚县。 坐在公共马车上,宁远开始愁思起来。 这大明的税,太多了,杂七杂八,几十样,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徭役,从朝廷到地方施行下来,经过无数环,犹如一滩烂泥,百姓们民不聊生。 所以,此番他非但要摊丁入亩,还要改变一些个制度,也就是改良版的一条鞭法。 很麻烦,想象便教人头疼,更别提难度最大的摊丁入亩了。 “想来,那蔚县的诸多乡绅会疯狂的抵制吧?” 宁远摇了摇头,也只得苦笑。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天色暗黑下来,诸多公交车抵达蔚县的时候,城外,竟然有无数百姓举着各种牌子,夹道相迎。 “欢迎宁大人来蔚县丈量土地。” “治世安民,功在千秋。” “宁大人千岁!” 天色已然黑了,这些人却都出来县城,疯狂的欢迎。 在其中,甚至不乏富庶之人。 宁远见状,有些错愕,旋即明白过来。 不出意外,这些人可不一定是自发出来的,极可能是那诸多乡绅攒起来的。 马车停下,其中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兴冲冲道:“来人可是宁大人?” “是我,你是这蔚县的知县?”宁远问。 “正是,下官乔燃。” 那男子回应:“宁大人一路车马劳顿,快请入城吧,一切都准备好了。” 宁远点头,指着前面的数千人道:“这些百姓怎么回事?” 乔燃忙解释道:“大人,这些百姓听说您要来,都是自发出城相迎的。” 我信你个鬼鬼。 宁远腹诽。 他来蔚县,并没有告知蔚县这边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有人在路上发现了他,提前赶来的。 毕竟公交车的速度并不快,一个时辰也就才走四十多里路,大概相当于时速……十公里。 跟着,在一些个乡绅的组织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这数千人。 “多谢大家的欢迎,谢谢,感激不尽,天色不早了,大家伙都快回去吧。”宁远说了一嘴。 很好啊! 一些个乡绅……怕了! 宁远面色略带怪异。 若是这些乡绅知道他此番要摊丁入亩,怕就没有这欢迎仪式了吧? “宁大人,您还记得小的吧?小的姓刘,是那个被人抓过去的刘员外。” 一个胖子走了过来,一脸激动道:“您不是要清查私藏土地吗?咱这次可是十分的配合,将十余亩私藏的地都交了上去。”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宁远,像是一个等着邀功的孩子一般。 宁远顿了顿:“嗯,不错,可别教本官查出你仍旧有私藏土地啊。” 那刘员外不住点头:“绝对不会,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一行人转而进城。 县衙并不大,自是住不下小两千人,宁远便将安置大军的问题交给了知县乔燃。 晚些时候,宁远与刘美人在县衙吃着酒菜,乔燃作陪。 “乡绅主动上投私藏的土地有多少?”宁远问。 乔燃早就等着了,闻言激动道:“大人,此番主动上缴私藏的土地,共有……一百二十三亩。” 这不算小数目。 在朝廷那边看来,私藏的土地定是极少的,只是一纸行令便有这么多地主动上交,也算是说得过去的功绩了。 然而,在乔燃的视线中,却发现这位宁大人眉头一皱,十分不满一般。 “吃饭吧。”宁远不悦的说了一嘴。 主动上缴的田地,太少了,少的可怜。 要知道,在未来张居正老爷子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可是足足发现了将近三亿亩的私藏地,几乎快媲美大明总的耕地面积了。 就这,还有极大的水分。 因为张居正老爷子是向地方下令丈量土地的,这行令到了地方查出来的数字,能准才怪了。 “看来这许多乡绅都觉得咱的刀……不够利啊。” 宁远暗自冷笑着。 第689章 丈量 诸多乡绅主动上交的私藏土地,太少了。 究其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不怕! 而今大明,各地方的治理乱作一团,许多乡绅与地方官勾结,沆瀣一气,鱼肉乡里,胆子大的很! 就如当下的蔚县,朝廷明明下过诏书,说明了不上缴私藏土地的后果,这暗中,还有许多人不交。 显然就是不怕被查出来。 那意味就好像是我就不交,你查出来又能怎样?杀了我?抄家?诛九族?你可能不敢!儒家礼制在哪里摆着呢,杀戒一开,朝廷的脸面也就没了,皇帝也容易落下暴君的声明。 再加上私藏土地者数量极多,法不责众,所以……浑然不惧。 这便是朝廷对犯错之人的容错率,太高了,导致许多乡绅敢犯错,好搞关系就可以大胆、尽情的犯错。 犯错没什么后果啊。 “难啊!” 宁远暗自叹息。 朝堂百官本就不认同摊丁入亩,他这边再开启狂杀模式,百官怕不是要喷死他。 但,不杀又不行啊! 不用想,一旦推行摊丁入亩,绝对会碰到不可想象的阻力,不杀一些人,如何镇得住闹事者? “一切,等丈量土地之后再说。”宁远深深睡去。 转来翌日,吃了饭,宁远来到了公堂之上,开始查账。 主要是蔚县的人口、田地数量等,越看越是气愤。 他冷声道:“乔燃,你这鱼鳞册、黄册怕不是几十年都没变了吧?” 黄册记录的是人口,鱼鳞册记录的是土地所有者的信息。 通过字迹来看,最近几年几乎没什么变动。 这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新生与死亡记录都很少,就意味着蔚县的人口数量有问题,不准确。 而鱼鳞册变动少就意味着这些年土地交易少,兼并情况可能十分严重。 下侧,乔燃垂着头,老脸通红:“宁大人,非是下官懒惫,您也知道……” “行了,闭嘴吧。” 宁远不耐烦。 人口变动少,他自是可以理解,毕竟新生出一个孩子,就意味着日后要交税,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佃农自是不想上报。 这也是大明人口一直维系在五六千万的缘故,许多地方官懒怠,报上去的数量都是假的,最终到了朝廷汇总,人口数量基本没变。 “文素,你将这黄册和鱼鳞册重新统计一下。”宁远吩咐。 地方的计算误差可能极大,甚至会出现算错的情况。 很快,王文素带着一些学子将新的数据统计出来。 不出意外的,误差超过了百分之十。 蔚县,现有约一万五千户,人口数约五万,耕地总面积二十五万亩。 这是一份十分漂亮的数据。 漂亮就漂亮在……太假了!水分极大! “很好,非常好!” 宁远冷笑着:“那么,便行动起来吧,走,咱们就按照这黄册和鱼鳞册上的记载,去量地!乔大人,你命人通知下去,每户出一人,去现场指认所属田地。” 呼啦啦! 一群人开始行动起来。 宁远带头,一行人来到城外,等待大概一刻钟,宁远取出鱼鳞册。 第一个,便是那刘员外。 “鱼鳞册上面记载,你一共拥有土地五千一百二十亩,对吧?”宁远问。 “这……” 这下,刘员外顿时慌了,暗自颤着道:“是是。” 宁远直接下令:“丈量。” 很快,王文素取来了纸和笔,准备记录新的数据。 数院的学子和金吾卫同时行动起来,利用一根长棍,丈量起来。 不多时,长宽数据出来,比对之后,两个数据一致,便开始核算面积,确实是五千一百二十亩。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这时,那负责丈量土地的金吾卫道:“大人,卑下丈量的时候发现与这位刘员外毗邻的一块地,种的也是麦子,茬口一致。” 稻谷收割之后,会留下根茎在地下。 一片田地的茬口茬口一致,种的都是麦子,便极有可能是同一家的。 宁远看向了那刘员外:“是不是你的地?” “不不不,不是。”刘员外不住的摇头,额头之上,却是不住的冒冷汗。 宁远没有理会,看向一名持着鱼鳞册的数院学子:“那块地是谁的?” 最终,从鱼鳞册上面得到一个名字,叫李四。 宁远看着前来指认田地的众人:“李四呢,出来?” 一名衣着寒酸的中年男子自人群中走了出来,低着头,准备见礼。 “免了,丈量土地之时,所有人都无需见礼。”宁远随口说了一嘴,再度审视那李四。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了许多,好像各种布料拼起来的一般。 “李四,本官问你,那一块的一百五十亩地,可是你的?” 言语平缓,带着为官者的威压:“你,如实回答。” 李四身子都快抖成筛子了,强挺着点头道:“是,是草民的。” 宁远踏前几步,再度开口:“到底,是不是你的?你要知道,欺骗本官,那也是极大的罪行,少不得进去待几年!” 那李四一听要进去,腿都软了,噗通跪在地上,嚎啕起来。 “大人,那地……是草民的,不过有一年收成不好,全家老小都要饿肚子,草民就将地卖给了刘员外。”李四泣声说着。 宁远平静的点头。 真相大白。 和他想的一样,地的真正所有人就是刘员外。 官面上,地还是归李四所有。 但李四如果要种地的话,却需要向刘员外租赁。 “土地交易,却没有到官府交割,很好啊。”宁远冷笑着。 后侧,刘员外噗通跪地,也跟着嚎啕起来:“大人……草民……草民……” 说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顾着哭了。 宁远却是没有作声。 这刘员外之所以没到官府交割,是担心增加赋税,而那李四没有去交割,极可能是……不敢,亦或者是从刘员外哪里得了一定的好处。 如此,在官面上土地兼并看似不严重,实际上……已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简单一查,问题直接暴露出来了! 当下或许没什么问题,毕竟李四还有地可种,还能活下去,可随着日后刘员外不断的盘剥以及各种天灾的缘故,李四终究会活不下去。 那个时候,天下就会冒出无数个李四,来推翻这个朝廷。 想着,宁远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直接抽出了长剑:“刘员外,说吧,你,想怎么死?剥皮实草的壮观似是很久没有发生了,本官……很想亲眼目睹啊!” 唰的一下,那刘员外吓的黄水都流了出来,不住的号丧:“大人……饶命啊,饶命啊,草民虽有罪,却也不是死罪,也未曾私藏土地啊。” 嗖! 冷风之中,长剑飞速落在了刘员外的脖子之上。 宁远神色凛冽:“但你为了避税,未曾到官府交割,欺瞒朝廷与陛下,这,还不是死罪吗?” 刘员外被吓的不住的颤抖,想要说什么,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前方,赶来指认的众人中,许多人皆暗抽凉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位宁大人连皇帝陛下都给搬了出来,显然是想杀人立威啊! 第690章 恐怖的私藏 田地间,气氛紧张急了。 非是刘员外被吓的瑟瑟发抖,其余人见了也是心底生寒。 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宁大人,可能要杀人立威了。 那刘员外买了地,只是未曾到官府交割,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这位宁大人却是打着欺瞒君王的幌子,要砍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宁大人,这……是不是有些严重了。”有人小心开口。 宁远斜瞥:“严重?怎地,你也跟这刘员外一样,买地未到官府交割?你可知这是死罪?” 然后,本准备替刘员外求情的人,都纷纷闭嘴了。 没办法,这帽子太大了,谁也受不起。 宁远见众人被镇住,转而看向地面上的刘员外:“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这……” 刘员外被吓都不会哭了,神色僵硬。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他若是认了这死罪,可就是真真的死路一条了。 可若不认罪……剑还架在脖子上呢,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不会抹下去。 莫看这宁大人照顾百姓们,十分的宽厚仁慈,但,能在朝堂之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哪个又是简单之辈? 在这生死危机的一刻,他忽的灵机一动,急忙开口:“宁大人,草民有罪,草民偷税漏税了,草民愿意认罚!” 宁远眉目一顿。 好家伙,挺上道啊! 他正愁着怎么处置这些私藏土地之人呢,枕头就来了。 原因很简单,对于不法之人,如极力反抗,那该杀就得杀。 但……也不能全部都杀了啊,那样极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若一个都不杀,就如当下这刘员外,犯了事,大庭广众的查了出来,怎么办? 按照律法处置,那基本就等于没有,便只得放过这刘员外。 左右两难。 然后这刘员外给出了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 补税! 单单补税哪能成啊,还得加上罚款。 银子这不就来了? 丈量土地这些大量人工的消耗,不就有了? “哼,简直玩笑!” 他故作愤怒道:“你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的,本官当下没时间处置你,来人,把这刘员外压下去,言严行看管,晚些时候本官再审!” 然后,刘员外就被带了下去。 丈量继续,不过一个时辰,又查出十多个买地未到官府交割的乡绅,照例给压了下去。 跟着宁远蹙起眉头。 不对劲啊,查了这么久,竟还没发现一例真正私藏土地之人。 难道山西这边私藏土地并不严重? 不可能啊! 他很清楚,私藏土地一事,山西不是最严重的,但数量绝对不会少。 怎么就查不出来呢? “有问题,本公子就不信了,地在这里摆着,跑也不掉,挨着查过去,绝对能查出问题的!” 宁远按捺着,继续带头丈量。 终于,在中午时分,查出了一片有问题的地。 “这地是谁的?”宁远直接问。 那持着鱼鳞册的数院学子翻找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大人,这上面没有啊。” “好,很好。” 宁远哼笑出来,看向诸多前来认地的百姓:“你们可知道这块地是谁的啊?” 却是无人作声。 或者说无人敢说话。 宁远见了,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无人指认,就说明这块地是私藏土地! “很好啊,很好,王文素,这块地先记着,咱们继续丈量。”宁远吩咐。 丈量继续。 令人惊骇的是,接下来的数片地,皆无人指认,核算下来,足有五万亩! 这么一大片地,有人在耕种,却无人来认! 宁远都气笑了:“看,都给本官好好看看,这片地,一眼望不到边,却是无主之地,乔大人,乔燃,乔知县,你来告诉本官,你这父母官是怎么当的?” “大人……” 乔燃吓的直哆嗦。 这位宁大人,手段十分不简单,刚开始丈量土地就抓了十多个乡绅,显然要铁血到底。 而现在,这把火烧到他的头上了。 “大人。” 乔燃脸色煞白,凑前几分,低声道:“这片地咱……惹不起,干系甚大,您知道,咱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有些事只能装作没看见。” 宁远心里门清。 在这蔚县的背后,有着一尊大佛。 以乔燃的身份,惹不起,装作没看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放着这么大一片地,数万亩,你视而不见,乔燃,你这父母官就是这么当的?这是严重的渎职!”宁远严厉的斥责。 乔燃低着头,却是不敢言语。 没办法,这位宁大人明显就是不讲情面,公事公办,诉苦也没用啊。 继续丈量,又揪出了一批未曾到官府交割之人,直接给抓了。 眼看着天色逐渐暗黑下来,宁远也疲乏了,准备休息,可就在末了,又查出了一片地,无人认领。 宁远大手一挥:“查,继续查!” 而后又查出了一大片地,足有七万亩! 前前后后,核算下来,总私藏的地,足有十二万亩! 这蔚县的账面上总共耕种的田地才二十五万亩,一日之间,竟是查出了十二万亩的私藏地,将近一半了! “真是触目惊心啊。”宁远冷笑着。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他亲自带人丈量土地,可能比先前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可怕。 晚些时候,知县乔燃找了过来。 他十分焦急:“宁大人,下官以为,最好还是将那些乡绅给放了,再不放,麻烦可就大啦,现在,那些乡绅的家人可都向京城那边托关系呢。” 宁远瞥了一眼:“你在教本官做事?” 乔燃脸皮抽了抽,低声道:“大人,下官这是为您好啊,您一天就抓了二十多个乡绅,再查下去,朝廷都得炸锅,遭百官参奏。” “哦。”宁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事实上,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影响,一日抓了这么多乡绅,再查下去,怕不是要将整个蔚县的乡绅都给抓起来。 这些人的背后,多多少少都跟朝廷百官那边有些牵连,都给抓起来,百官怕不是要集体喷他。 很麻烦。 但……不能轻易给放了。 这还只是丈量土地啊,不狠狠的立威,接下来的摊丁入亩怎么施行? 他果决道:“本官自有考量,你无需多言,倒是你自己,小心着些,别被本官查出什么来。” 大明的地方官没多少是干净的,很多都会勾结乡绅,鱼肉百姓。 而乔燃闻言,额头之上顿时浮现冷汗。 他顿了顿道:“大人……下官若是主动上交脏银,能否保住一命?” 宁远:“……” 窝巢。 还有惊喜! 他只是这么随便诈一诈,就给诈出来了? 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他扫了一眼,沉声道:“你……贪墨多少银两啊。” 乔燃战战兢兢,比出了一只手。 “五万两?”宁远皱眉。 “不不不,是五百两……大人,这是县城啊,下官想贪多也没那个门路啊。”乔燃差点下跪了。 “怎地,你还想拿的更多?”宁远喝问。 噗通。 乔燃直接跪了:“冤枉啊大人,下官不是想拿的更多,就是说一个意思,况且这些银子下官不拿都不行啊,别人硬望在手里送,咱不收,这知县的位子就不稳。” 宁远会意。 在这封建时代,讲求人情世故。 乔燃一个知县,看似是地方的父母官,可在一些乡绅眼里,怕不是跟跪着要饭的差不多,更别说在这后面还有一尊大佛罩着呢。 在这个背景下,送你银子你不收?那是不给面子啊! 他顿了顿,问道:“到底是谁送你的银子?” 乔燃一哆嗦:“是……刘员外等几个员外,一起送的。” 宁远笑了。 他看的很清楚,这乔燃在回答的时候,眼神明显躲闪,若说这回答没猫腻,王八都不信。 “行了,你也无需害怕,本官都懂。” 宁远随口道:“回去吧,牢狱里面那些乡绅看好了,没有本官准许,不许放任何一个。” 乔燃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又疑惑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啊?” 第691章 朝堂炸锅 宁远眉目一凛:“那些人如何处置,轮得到你来问吗?退下!”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按照这个节奏,怕不是要将蔚县一大半的乡绅给抓起来。 而这些人背后都有关系,继续闹下去,朝堂那边极可能炸锅。 但,当下,不能轻易放人。 只有将这些乡绅押在牢狱之中,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为接下来摊丁入亩做准备。 没办法啊,他不能硬着来。 朝堂那边本就不认同这法子,再硬着来激起民变可就操蛋了。 所以这些抓来的乡绅就成了他最大的筹码。 押着,也不审问,也不动用刑罚,就晾在哪里,足以使得诸多乡绅惧怕。 因为没人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会怎样啊!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再加上他白日间当着众人的面,要打要杀的,谁不怕啊? 如此,拖到所有土地丈量完毕之后,就可以试着推行摊丁入亩了。 土地的问题大概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另外一个难题了,重新普查人口。 “唔……还得再等等啊。”宁远喃喃着。 另外一边,京城。 天色刚刚放亮,一些府邸的门槛就快被人踏平了。 而随着消息的流出,整个京城都为止震动。 “怎么回事?抓了二十多人?那宁远疯了吗?” “丈量土地就丈量土地,抓什么人啊,鱼肉百姓吗?” “这繁昌侯,是找死啊!” 许多人冷笑着,而后,纷纷书写奏疏,参奏宁远。 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小子,太能胡闹了。”刘健苦笑。 这几日,皇帝陛下几乎没来过内阁,也没与他们商议任何事情,仿佛铁了心要试行摊丁入亩。 而当下,这事还没过去,宁远又在蔚县那边闹了起来。 还嫌事情不够小吗? “这是为摊丁入亩做准备。”谢迁突然说道。 刘健、李东阳二人会意。 摊丁入亩最大的阻碍是什么?自然是那诸多乡绅。 而宁远为了为了减少阻碍……提前将诸多乡绅给抓了起来,到时候再推行摊丁入亩,那诸多乡绅想不同意都不行。 这法子,自是不错的,但……太胡闹了。 人,是你想抓就抓的吗? 把朝堂律法当成什么了? “求见陛下吧。”刘健说道。 没办法,这样下去的不行的,胡乱抓人,没有半点章法,再闹下去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必须立刻停止,且叫宁远放人。 “陛下身体抱恙,不便见。”养心殿外,萧敬说道。 不见? 三位阁老脸色僵滞了那么一下。 陛下这是躲着他们啊! “那老夫只得奏疏一封与陛下了。”刘健无奈道。 不见人便无法商议啊! 很快,弘治皇帝的案前便摆满了奏疏,一大摞,足有一人高,只是看着都叫人头疼。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才刚开始啊。 丈量土地十分的麻烦,朝廷丈量一次都要三四年,那蔚县虽小,怕也要十多日。 十多日后,推行摊丁入亩,就要重新统计人口,种种麻烦事加起来,不知道又要多久。 而当一切处理完毕之后,蔚县的税收数量又要等到秋天才能核算出来。 也就是说,这摊丁入亩的好处,从推行到成果显现,最少要七八个月。 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朝廷百官便会一直揪着这个事不放。 “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顶着这般大的压力啊!” 弘治皇帝叹息。 区区两三日间,他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愁得慌! 至于宁远抓了二十多名乡绅一事,他自也听说了,这才躲着三位阁老。 不用想,百官的意思肯定是叫宁远放人啊。 但他也清楚,这人不能轻易的放。 “派人……派张永,去蔚县,告知那小子,闹的轻一些,尽快放人吧,顺道再问问,丈量土地要多久。”弘治皇帝说道。 萧敬自是立刻行动起来。 就在晚上,张永来到了蔚县。 “干爹,这是陛下的意思。” 张永说道:“另外,这几日朝廷那边闹的很凶,陛下已经接连几日没早朝了。” 宁远会意。 他用皮鼓想都知道皇帝陛下压力重重,但……没办法啊,摊丁入亩必须得施行下去。 “知道了,你告诉陛下,就说明日便可丈量完土地,随后普查人口,推行摊丁入亩。”宁远说道。 张永点头,却是暗暗惊心。 这丈量的速度,太快了。 要知道,昨日才开始丈量啊,区区三日,就能将整个蔚县给丈量完毕。 “爹就的爹,太厉害了,儿子佩服的紧!”张永一脸的钦羡。 “别在这里拍马屁了,吃些东西,抓紧滚回去。” 宁远挥手,旋即又开始忙活起来。 手下是许多份账目,都整理好了,还需要他最后核验一遍。 他将蔚县分为数块,而后又将三百数院学子拆分开来,配合金吾卫,三人一小组,十个小组为一大组,交叉式丈量土地,而后再进行对比,确认无误,再继续丈量。 这便是专人专用的好处,比之以往,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转而来到翌日的晚上。 所有土地丈量完毕。 原本,蔚县有耕地约二十五万亩,可在三日的清丈之后,足足发现了十三万亩私藏地,超过了原耕地面积的半数。 “总耕地面积达到了三十八万亩,不知道这份答卷,能不能让朝廷那边消停一些。” 宁远喃喃着。 原本,朝堂之上的许多人可都不赞同清查私藏地的,认为没多少私藏地,没必要大费周章。 眼下,料想这份答卷分量应该够了。 除此之外,在丈量的过程中,各个小组又为蔚县的牢狱贡献了二十多人,总人数,超过了五十。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蔚县是个小县,一共能有多少乡绅啊?怕不是抓来了大半。 “写告示,就说此番清查,共查出十三万亩私藏地,按照先前说好的,朝廷将这些私藏地均分给蔚县所有人,以人为单位,另,即日起,开始重新统计人口,免去诸多黑户先前之错,但此番未登记入户者,一经发现,处以重刑!” 宁远一通吩咐。 人口统计,历来都是一个大麻烦,因为百姓们不愿意登记入户,毕竟要交税嘛。 他将重新分地与诸多黑户联系起来,本足以使得诸多黑户自愿入户,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吓诈了一下。 这是为了保证普查出真实的人口数据。 大明的人口一直都是个迷,百余年来,几乎没怎么变过。 “蔚县的真实人口是多少呢?” 宁远有些期待。 人口数量,可是意味着一个王朝的兴盛与否的重要依据。 “乔燃,你不是希望本官放了那些乡绅嘛,走,今天,你唱白脸,本官唱黑脸,去会会他们。” 第692章 黑白脸 一听这位宁大人终于要放人了,乔燃长长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疑惑道:“大人,咱怎么唱白脸啊?” 宁远直接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乔燃也没多问。 放人就好啊。 天知道这几天他是多么的不安,无他,实在是这位宁大人干的事太大了,惊天动地啊,听说朝廷那边都炸锅了。 更可怕的是,他也被牵连其中,稍有变故,他这个小小知县位子就不保。 二人来到蔚县牢狱。 里面,很老旧,虽是冬日,却也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五十多位乡绅被关押在这里,几乎快将整个牢狱填满了。 此一刻,他们是惊慌的。 因为没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处置,到底会怎样。 许多个家里人都拖了关系,消息传到了京城,朝廷也闹的炸了锅,但偏偏,没有任何行令。 也就是说,具体如何处置,极可能由哪位宁大人说了算。 这就麻烦了。 在欺君之罪这个大帽子之下,被抄家都可能! “都说那宁大人是个好人,可为何对我等如此狠厉啊,动不动就要杀人,这哪里像个仁慈宽厚的好人啊!”有人埋怨着。 其余人也都十分不满。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宁大人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刀子也很硬,你若是良民,自当关爱,你若如耗子一般躲在阴暗处偷朝廷的粮食,那就要问问咱刀子够不够快了。”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诸多乡绅尴尬不已。 这他娘的背后说坏话,被撞见了啊!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不不不,宁大人是天大的好人,宁大人……咱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咱吧。” 跟着,其他人也纷纷跪地,开始求情。 “是啊,宁大人,咱错了,确实有罪,但也罪不至死啊。” “您这般的大好人,怎会为难大家伙呢。” “对,恳请您从轻处罚啊。” 许多人诉说着。 “安静!” 宁远一声厉喝,镇住众人,旋即缓缓巡视:“你们,应该清楚,避税,危害的是朝廷的利益,是在吸朝廷的血,是欺君的大罪,要抄家诛九族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吗?” 众人皆是被吓到了。 非但自己要死,还要诛九族?还要抄家? 这……简直就是滥杀无辜,残暴无人性啊! 原来,这位宁大人的仁厚与爱民,都是装出来的吗?竟是这等毫无人性的畜生? “姓宁的,你……不得好死!” “对,你这等残暴之人,死后是要被万人唾弃的!” 一些人愤然的开口。 旁边的乔燃见了,忙安抚众人:“大家伙先别骂了,停停停,安静一下,本官相信宁大人非是那等残暴之人。” 跟着,忙转向宁远:“大人,下官以为这些人固然有罪,可也不至于诛九族啊,还请您三思。” 宁远则是冷哼一声:“他们这么骂我,你教我轻饶他们?” 而后,唰的一下,一众人瞬间闭嘴了。 骂得越狠,接下来的惩罚越重啊! 乔燃忙解释:“大人,您也看到了,大家伙也都是一时之气,都是人吗,理解一下,那么……您看这处置之事……” 宁远想了想:“那就不诛九族了,抄家吧。” 好嘛,跟诛九族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不是也重了些?”乔燃商量一般道。 这时,众多乡绅之中,一直沉默着的刘员外看出了门道。 当下,他们的性命全凭这位宁大人做主,看情况……还可以商量! 有得商量便是好事。 他站了起来,挤出生硬的笑:“大人,草民虽是罪不容恕,但愿将功补过,将大部分家产交出来,您看……如何?” 话音刚落下,宁远顿时横眉怒目:“本官岂会收你银子?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刘员外立刻改口:“是交给朝廷,给朝廷。” 宁远这才哼了一声,却没作声。 其余人见了,眼中看到了希望。 有门道啊! 原来,这位宁大人把大家伙抓起来,是为了……银子! 这简直生抢一般! 但,你却不能说人家抢,还得主动给! 没办法,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啊! “宁大人,咱也愿意捐出大部分家产,来将功补过。” “咱愿意出两千两。” “咱穷点,只能捐三百两。” 一些个人纷纷出价。 宁远大概算了一下,好家伙,总银两将近十万两了。 旁边的乔燃见了,知道又到自己唱白脸的时候了:“大人,您看,大家伙都愿意捐出家产了,您这……能不能通融一些啊,再者,若杀太多人,对您的声名也不好啊。” “唔……” 宁远假装思考一般,点了点头:“倒也有道理,但他们罪大恶极,罚款些许银子,还不足平民愤。” 乔燃注意到其中两个字,罚款。 这捐银子和罚银子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他转而看向众人:“大家伙也都听到了,罚银子是不够的,这地的方面……” 他拉长声调。 众人明白过来。 罚银子还不够,还要罚地。 一些人暗骂宁远王八蛋,却只得强颜欢笑:“咱愿被罚两千亩地。” “咱也认罚,只求宁大人高抬贵手。” “是,只要宁大人肯放过大家,怎样都可以。” 众人不得不认怂。 不怂能行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还要诛九族抄家的。 乔燃也商量一般:“宁大人,您都看到了,大家伙都认识到了自己错误,您就通融一些吧,而且这事……其实也不大,您这般……” “嗯……倒也有些道理。” 宁远深思一般道:“那这样吧,本官也不是滥杀之人,考虑到大家伙挣银子也不容易,就按照未交割土地数量罚款吧,一亩地一两银子,还有便是,你们所有人,日后每亩地都要交双倍的税,以示惩戒。” 众人闻言,皆瞪大眼。 好家伙,这惩罚……只是如此?只是如此? 从要打要杀,直接变成了罚款还有以后多交税? 这尼玛也算惩罚? 您早这样,大家伙也早就认怂了啊! “大家伙都听到了吧,按照未交割地的数量罚款,还有便是,日后每亩地都要交双倍的税。”乔燃引导。 “多谢宁大人!” “万谢宁大人高抬贵手。” “宁大人千岁!” 一众人表现出感恩戴德样子,皆都长舒了口气。 太惊险了,仿佛自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一些人背后都湿了。 不管怎样,小命算是保住了,至于罚款和交税,没办法啊,交就交吧,双倍也没办法,和小命比起来,这些都是次要的。 这位宁大人太强势,朝堂那边都炸锅了,却还将他们关着,显然是要来硬的。 将条件降到这么少,已然很难了。 乔燃也长松了口气,这事,终于平和的解决了,自己也就不用跟着受罪了。 可就在此时,他却瞥见那位宁大人传来了一个眼神。 嗯? 什么意思? 还有得商量? 还可以继续唱白脸? 关键时刻,容不得他多想,噗通跪在地上:“宁大人,下官恳请您……再将条件放宽一些!” 众人皆是一震。 这条件……还可以再放宽? 第693章 阁老抗旨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 在经历了一番生死困境之后,诸多乡绅都已经认命了,同时也看开了许多。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首先你得有命花才成。 退一步说,假若这宁大人真要将他们给诛九族了,名声固然会受损,但凭借着驸马的身份,未必会怎样,因为他们本身就触犯了律法。 在这个前提下,被杀了,也不会有人给他们伸冤。 惩罚再轻一些,罚银子罚地,他们也得认。 所以,在这位宁大人真正说出惩罚之后,他们才会大喜过望。 什么罚银子,什么日后所有地都双倍的交税,在生死跟前,都是毛毛雨啊。 而就是如此,那知县乔燃又跪下了。 这就意味着,这么低的惩罚,竟还可以商量。 天啊! 还能商量,还能更少! 许多人都瞪大眼。 地面之上,乔燃深深的扣头:“宁大人,您是大好人,是大明百姓朝廷都认可的大好人。” “您对百姓好,这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乡绅虽说偶尔也缺德一下下,可他们也是大明的百姓啊!” “所以,下官恳请您再将惩罚降低一些!” 乔燃十分的恳切,说到后面,甚至流落下泪水。 号子中一些人见状,心中暗生感激。 这位知县为了他们,竟这般恳请那宁大人,日后可得好生处着。 这是大家伙的恩人啊。 “宁大人,乔大人说的没错,恳请您再将惩罚降低一些吧。”有人开口。 “闭嘴!” “巢,闭嘴!” “弄你姥姥!” 一众人纷纷破口大骂,制止那开口之人。 这尼玛好不容易将惩戒降到这么低,再因为你这一句话,给搞上去。 人家那乔燃是求,你这般开口,等于是以“好人”胁迫那宁大人啊! “宁大人,没事没事,这已经很好了,太谢谢您了。” “是啊,宁大人正是因为考虑到大家伙也不容易,才特意宽待大家伙的。” “谁再敢说这惩罚过高,老子和他没完!” 众人不住的开口。 乔燃见状,忙补充道:“宁大人,您也看到了,大家伙都知错了,并不是大是大非之人,投降且不杀呢,您便再减少一些惩罚吧。” 一阵安静。 宁远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这恶人……太难当了。 演了这么半天,终极目的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他缓了缓,轻咳两声道:“也罢,尔等,也不容易,犯的罪虽不容恕,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圣上也恩泽四方,此番,便再饶恕尔等一道吧,自此后,所有的地,交一倍的税便好。” 唰! 众人一脸惊愕。 少了! 竟然又少了! 双倍的税,变为一倍了! 这这这……不可思议啊! 众人的心思相当的复杂,却容不得多想,急忙到底拜谢。 “谢皇帝陛下,谢宁大人,谢乔大人!” 声震整个牢狱。 扣在地上的乔燃也是暗自感激着。 这……人情捡的不要太容易啊。 他在这蔚县为官数年,还他娘第一次被这般感恩戴德。 而这一切,皆赖这位宁大人! “当然了,本官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暂时,还不可放尔等出狱,也就是说,你们还要再这里住上几日,且不可探监。”宁远说道。 众人听了,心弦又是一阵强烈波动。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住上几日算什么? “您大人您大恩大德,莫说住上几日,大家伙住上一年两年也无碍。” “是啊,太谢谢您了。” 众人先后开口。 宁远这才放心。 之所以继续关着这些人,是预防消息走漏,暂时不好教朝廷那边知道他的动作,若不然,说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就比如……强迫乡绅,强抢银子? 只要没有新消息,京城那边事态就不会继续扩大。 除此之外,蔚县的乡绅可不止牢狱里面这么多,外面还有许多呢。 若是消息走漏,被那些乡绅知道,势必会想方设法来反抗摊丁入亩,徒增麻烦。 诸多乡绅的事情解决完毕,接下来便是重新统计人口,继而推行摊丁入亩。 京城。 气氛已是沉到令人心悸的程度。 短短三日之间,那宁远非但没有停手,反而愈演愈烈,生生抓了四五十人! 简直就是个疯子! 内阁之中,眼看着诸多奏疏几乎快堆满了桌案,三位阁老皆是万分无奈。 百官的奏折都跟飞了似的,不断进入内阁,他们看都看不完了。 无奈之下,索性不看了,其余的政务也就不处理了。 “清查私藏土地,老夫不反对,推行摊丁入亩,老夫也可以勉强认同,唯独宁远的行径,太过分了,若是不处置,国不将国啊!”刘健说道。 无论是百姓还是乡绅,说抓就抓,而且一天就抓几十个,土匪都不敢这么干。 可当下,却是朝廷正在发生、正在做的事!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深以为然。 那些乡绅,只是未到官府交割,屁大的小事,却被宁远扣上了一顶欺君的帽子,强行抓人,简直无视王法。 所以,无论如何,朝廷这边必须要阻止。 “可……陛下害了病,不见我等,如何阻止啊?”李东阳问。 “那就……亲自走一趟!” 刘健严肃道:“陛下不见我等,我等便带上六部九卿,亲自去找那宁远,命他立即放人!顺道,还有那摊丁入亩的事情……” 却是没有说完。 李东阳和谢迁皆是心底一震。 听这意思,刘公有意阻止摊丁入亩啊。 这可是直接抗旨的大事! 但回头想来,那摊丁入亩后果十分严重,危及社稷,为此,即便是抗旨,也要试着去阻止。 “死则死矣,刘公,吾陪你一起去!”李东阳说道。 “同去,同去!” 谢迁跟着道:“只是……六部九卿那边,还要商榷一番,不想去的便不去。” 毕竟是抗旨,掉脑袋的大罪啊! “好,那便询问一番,两日之后,我等同去蔚县。” 刘健拍板,又吩咐道:“此事秘而不宣,不可使陛下知道。” 谢迁二人会意。 陛下若是知道了,势必会想方设法的阻止他们前去。 另外一边,蔚县! 宁远起了个大早,准备看一看这人口登记的盛况。 就在这时,乔燃火急火燎的赶来,有些惊恐道:“大人,不好啦,城外集结许多百姓,足有……数万人!怎么办啊!” 人太多了! 一旦这些人稍有异动,这县城可就危险了。 宁远听了,却是抽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么多人? 这么多黑户? 第694章 可爱的人 宁远知道民间存在黑户的问题,而且十分的严重。 却不想,严重到如此程度。 数万人啊! 要知道这蔚县的人口也不过区区五万人左右,这隐匿的人口竟然和落户的人口相当了。 太可怕! 同时也说明了而今黑户的严重性! 若当真能真正清查人口,这大明的人数,怕是要破亿!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向前查,在官面上,历朝历代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王朝的人口数超过一亿! “一个盛世啊!”宁远喃喃着,想到了许多。 “大人,先别盛世了,当下这么多人,很麻烦啊!” 乔燃很是着急:“您应该知道,一旦这些人闹起事来,咱们这小破衙门根本防不住啊,快想想办法如何防卫吧。” 宁远侧目:“为什么要防卫,这些人都是来入户的,岂会闹事?” 乔燃苦笑:“我的天老爷啊,下官自是知道这些人是来入户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无碍!” 宁远大手一挥,直接道:“走,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少黑户!” 乔燃无奈。 这位宁大人本事倒是不凡,可却未必懂底层百姓的心思。 那么多百姓前来,稍有差池,整个县衙就会乱套,死伤无数。 要知道,那可是黑户,闹事之后一跑路,朝廷根本抓不着。 不得已,他只好随同宁远来到城头。 此刻,天色刚刚放亮,朦胧的视线中,是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头,摩肩接踵挤在一起,足有数万人。 “大人,您都看到了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着不慎,您都危险。”乔燃提醒道。 “不会。” 宁远笑了笑。 他自是明白乔燃的意思,穷山恶水容易出刁民,而大多黑户都沾亲带故,一人闹事,就极可能演变为一群人闹事,场面直接乱了套了。 所以,要这些黑户入户,首先要做的,便是规范秩序。 而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很快,一名金吾卫递上来一个铜制的大喇叭,宁远接过,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诸位,我乃此番彻查私藏土地的巡按使!” 话音刚落下,下面顿时喧哗起来。 “是宁大人!” “太好了,宁大人来给大家伙分地了,从此以后,咱也有地了。” “宁大人千岁!” 众人先后扯着嗓子喊,秩序遭乱起来。 宁远见状,大声道:“安静!” 众人看了看,逐渐安静下来。 宁远则继续道:“大家伙听我说,接下来,除了登记入户之人,其余人等,不得言语,违者不予入户,不给分地!” 唰! 这下,场面彻底安静了。 大家伙连夜赶来,为的就是入户,然后才能分地。 不给入户,那便没有地啊。 “好,大家伙听我口号,列队,不得争抢,争吵者,不予入户!” 宁远说着,随手指点了排在前面的三百人,又命其他人退后,再按照各自一员选择排队的队伍。 片刻之后,数万人,整整齐齐,化作三百竖列,其间除了细碎的脚步声,竟无半点杂音。 “神了!” 乔燃竖大拇指,着实惊呆了。 这事要是换做他,自也可以以不予入户来威胁诸多黑户,但却万万做不到如此有序。 看似简单,可这是数万人啊,而且还都是平民百姓,能如此老实听话,何其难也? 结果,在这位宁大人的手下,却是如使用自己的身体一般,轻松自如。 很快有三百学子在城外摆好了桌案,又都燃了火炉,开始了大规模的入户。 登记流程也十分简单,交趾那边早就开始施行了,故诸多学子的动作也是极快的,入户之后再发放证件,不过两刻钟,便入户了近万人。 只是随着诸多方队的向前推行,乔燃逐渐发现,那些入了户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队伍的后方,隔着远远的,竟是……再度排列起来,一如方才,仍旧整齐有序。 这是作甚? “宁大人,您看,这……如何处置啊?”乔燃有些着急。 宁远也是有些意外。 这大冷天的,入了户便走呗,再度列队干嘛啊?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些人,绝对不是闹事的,而是……感恩。 他们之所以没走,可能是要等着登记完毕,一起谢恩。 “乔大人,你先前担心这诸多黑户中有刁民闹事,本官看啊,这些人……才是最可爱的。” 宁远说着,拿起大喇叭,再度高声喊:“入户后的大家伙,别再等了,抓紧回去。” 喇叭声很大,传的极远,宁远相信那些百姓听得到。 但,随着话音落下,那些百姓并没有动,而是面面相觑。 跟着,唰! 几乎是同一时间,诸多百姓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郑重其事的扣头。 咚! 咚! 咚! 声音不大,却是摄人心魂。 乔燃见了,眼眸豁然睁大,旋即鼻子一酸。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 万余百姓,整齐有序的下跪,扣头,发自肺腑的感恩,虽是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能行的最大的礼了! 咚! 咚! 咚! 那些人,还在扣头,足足扣了八个,才有序的起身,逐渐散开,退去了。 乔燃长长的吸了口气,身躯竟是有些颤抖,他扭头看向旁边那位宁大人,很平静,带着微微笑意,不由得心生崇敬。 能令百姓们如此拥戴,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人? 国士也! “先生,咱……日后一定倍加努力,为百姓谋福祉,当个好官。”乔燃突然说道。 “唔……” 宁远注意到那怪异的称呼,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没作声。 入户继续。 宁远本以为众人退去之后,也就不会那般正儿八经的感恩了,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诸多百姓倒是不在后面集结了,却是在入户之后,闪到一侧,冲着城头的方向咚咚扣头。 “这……” 宁远一阵汗颜,提着大喇叭道:“停停停,大家伙莫扣了,本官这就离去,莫扣了。” 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回到衙门,他忙里偷闲,烫起了火锅,一边吃,一边沉思。 不出意外,明日,诸多黑户便可彻底登记完毕,接着是分地。 而在此之前,摊丁入亩的行令要先吩咐下去。 重新普查人口、丈量土地,这一切,都是为接下来这一步大棋做准备的。 “如何下这个告示呢?” 宁远沉思。 第695章 妙啊 宁远很清楚,他现在看似大张旗鼓的搞事,实际上,真正的大招子还没放出来呢。 摊丁入亩行令一出,这蔚县的天怕是要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跳出来阻止他。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真正的目的,还捏在手里,不敢轻易放出。 最大的问题还是诸多乡神! 他之前抓了五十多人,可外面还有许多乡绅啊! “也想办法抓起来?” 宁远侧目,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抓,自然是可以抓的,只要往死里查,没几个乡绅能保证自己未曾偷税漏税的。 可将所有乡绅都抓了,京城那边怕不是要闹翻天。 “还得慎重些许啊!” 宁远暗自叹息,拿起纸笔,开始打稿。 天色渐晚,乔燃赶了回来。 他十分的激动,眉飞色舞:“先生,您是没看到啊,那场面,太震人心神了,所有黑户,无论男女老少,入户之后皆扣头,我乔燃活了三十多年,愣是没见过这等壮举!” 宁远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口道:“一共录入了多少人?” 乔燃直接被问住了,呆愣的摇了摇头。 恰巧这时王文素赶来,递上一个汇总的册子。 “将近五万人!” 宁远瞳孔一收。 好家伙,这黑户,太多了,多的令人发指啊! 只是这一日,入户的黑户,就跟蔚县的人口持平,到了明日,再增加一些,怕不是要奔着七八万的大关去了。 若以蔚县为参考,这般核算下来,整个大明的人口,绝对破亿了! “盛世,要来啦!” 宁远笑着,心底豪气顿生。 这只是当下大明的人口数量,接下来随着土豆、玉米的普及,不用百年,人口数量便可超过五亿。 五万万啊,那将是何等繁荣的盛世? “很好!” 他少见的夸赞了自己一番,旋即将拟定好的摊丁入亩告示丢给乔燃:“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乔燃好奇的接过告示,打眼一看,顿时惊住了。 摊丁入亩! 取消人头税,此后所有的税根据田地多少征收。 “嘶!” 他不禁倒抽凉气,逐渐会意过来。 怪不得先生一上来便丈量土地、抓了诸多乡绅、重算人口,真正的目的,在这儿呢! 随即他想到了先生对那狱中诸多乡绅的惩罚,其中有一条便是日后所有田地交税,这……也是为了摊丁入亩做准备的啊! 太可怕了! 这招子,深不见底啊! 他努力的缓了缓,试着道:“先生,这事……未免太大了吧?外面可还有几十号乡绅呢,同样家大业大,您这行令,怕是推行不下去啊。” “我知道。” 宁远平静点头:“所以我才提前给你看看这个行令是否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再走一趟牢狱。” 乔燃愣了愣,跟着,突的瞪大眼! 妙啊! 一环扣一环,太妙了! “先生您放心,咱一定将您的意思传达的明明白白!” 乔燃激动不已,浑然不在意这摊丁入亩给自己带来的后果影响了,去他*的,一个字,干! 他转脚来到牢狱,先是清了清嗓子,引起众人的注意。 诸多乡绅见了,忙是低头哈腰的见礼:“乔大人,您来啦,哈哈,您吃了没?” “唔……尚未。” 乔燃背着手,摆出官架子:“本官来,有事吩咐大家伙。” “您请说。”众人皆竖起耳朵,提起精神。 对于这位乔大人,他们自是感恩的,自甘下跪也要为大家伙求情,这是恩,是个人就得记着。 乔燃缓缓道:“诸位,扪心自问,本官待你们如何?宁大人待你们如何?” 众人面色一时复杂起来。 这位乔大人对大家伙自是极好的,至于那宁大人……一言难尽啊! 话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进来,可都是托了那宁大人的“福”,这是根儿。 好端端量地,量着量着,大家伙就进来了,因为区区小事,险些闹成掉脑袋的祸端。 所以,反应过来之后,大家伙对那宁大人也就没那么多感激之情了,相反,还有些埋怨。 罚了银子不说,日后的地,可都是要交税的啊! 这他宁的得交到什么时候? 生生世世,包括他们的后辈也要跟着交。 抢都不敢这般抢啊! 纵观历朝历代,就他宁没有这等惩治的法子。 朝廷的税要交,这罚的税也要交,等于是两税并交,那得多少银子啊? 故,这法子看似不重,实际上,却相当恶心人,教你往后无数个年岁都要多交税啊! 人群之中,刘员外嘬牙花子,无奈赔笑道:“这……呵呵,好,两位大人自然都是好的。” 哪怕不喜,坏话也不能说啊! 万一教那宁大人听了去,回头再变卦,可就傻眼了。 其余众人也跟着附和,口中称好不断。 乔燃见状,自是明白众人真假虚实,便继续引导道:“想来大家伙对宁大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满,但本官说句公道话,此一番,宁大人确实是轻饶了大家伙,除了考虑你们也不容易之外,这背后,还另有缘由,现在,你们报恩的时候,到了。” 报……恩。 听到这两个字,众人的脸都快绿了。 那宁大人怕不是又要折磨大家伙了吧? 增加罚银数量?亦或是抢大家伙的地? 许多人心里泛着凉气,不得已之下,试着道:“乔大人您尽管说,无论做什么,大家伙定全力而为。” 乔燃自是不会直接说。 他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想来你们也在抱怨,不过,在这里,本官告诉你们一件好事,不出意外的话,自此之后,朝廷的税……可能要免了。” 嗯? 众人一脸的怪异? 不是坏事? 还是好事! 朝廷的税,免了? 一些人错愕不解。 难道是那宁大人怜悯大家,变相免去大家朝廷的税,作为补偿? “是整个蔚县所有人的人头税,免了!”乔燃补充道。 众人登时一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税啊! 朝廷延续的根本,免了? 怎么可能说免就免了呢? 牢狱之中,一阵寂静。 作为乡绅,大家伙都不傻,自是知道这是不可能是事。 朝廷不可能免去大家伙的税,也不可能单独赦免蔚县,这边免了,就得想办法自另外一边收上来。 怎么收? 一些人缓缓扭头,面面相觑。 难道…… 第696章 史所未有 牢狱之中,许多人逐渐明白过来。 既然朝廷不可能免去大家伙的税,那当下这个“免税”,肯定是要从另外一边收上来的。 而征收的办法,在先前宁大人的惩罚之中,已露出端倪。 地税! 取消人头税,改征地税! 也就是说,从丈量土地开始,那宁大人就开始为改税做准备! 好深的计谋啊! 大家伙,先前都给诓骗了! 什么未曾交割地、什么欺君之罪、什么念你们不容易从轻处罚,这些,都是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将他们抓起来,然后,再利用他们来改税! 许多人心底巨浪翻滚,着实被这手段给镇住了。 “大家伙应该听说了吧,交趾那边,推行了黄土制,朝廷在蔚县这边尝试着改税,已经天恩了。”乔燃提醒道。 众人心底又是一沉。 没错,交趾那边推行了黄土制,将所有乡绅的地都给抽了回去,以一文钱租给诸多无数佃农百姓。 照着么看,蔚县这边改税……也算是在一定程度照顾大家伙了。 最起码没强抢大家伙的地啊! 如此,交一些税,怎么了? “这么说来,宁大人……确实是怜悯大家伙了啊。”刘员外喃喃一般,与众人对视。 “是啊,有道理!” “咱也觉得,咱们犯下掉脑袋的大罪,竟只是罚了些银子而已。” “宁大人……高义啊!” 众人言语声声,大概明白过来。 且不管朝廷那边动向如何,最起码在蔚县这边,是要推行改税的。 推行的结果有两个。 其一,推行失败,那么……大家伙的人头税也要跟着交,虽不是很多,却也两税并交啊! 而若是推行成功了呢? 大家伙的人头税就可以免了! “呵呵,自古以来,税收都是人头税,咱们这些人地多,倒是无妨,可那些佃农没有地,却还要被一些无良乡绅欺压鱼肉,实在可恶!” “对,做乡绅的,自以为有几个臭银子,就胡作为非,丝毫不知道体恤百姓佃农,太也可恶!” “还是宁大人高义,为了万千苦难百姓,只是稍微触动那些狗大户一点点利益而已,他们要是敢反对,那还是人吗?” “改制万岁!吾皇万岁!宁大人千岁!乔大人长命百岁!” 牢狱之中,言语声声。 热血沸腾! 一个个宛如吃了鸡血一般,战斗力爆棚! 身上的衣服虽脏旧,蓬头垢面,可坚毅且激荡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乔燃见了,也是暗自激动着。 即便是他自己,也恨不得充当众人中的一份子,与那无良作恶的狗大户们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好,还是大家伙有见识,本官佩服!” 乔燃高声道:“牢头,吩咐下去,给大家伙加餐,要有风,要有肉,要有火锅,要有雾,要有美女儿,要有驴!” 众人齐声拜谢:“乔大人高义!” 这几天,虽是饿不着,可一众人都心惊胆战的,憔悴了许多,能吃上一顿肉,简直美死了! 转而回到衙门,乔燃开始汇报。 “大人,您是没看到,那场面……真真是大快人心,令咱想起了当初读书时的各种豪言壮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丈夫生于天地,本当如此,本当如此啊……” 乔燃神采飞扬,唾沫横飞。 宁远一脸嫌弃,特地用手帕擦了擦桌子。 这货三十多岁……跟他宁中二少年似的! “行了,别吹了。” 他挥了挥手,严肃道:“接下来,将那些人放了吧,他们知道怎么做。” 这乔燃如此激动,足以说明牢狱里面的诸多乡绅动了心。 而既然这些人认同了摊丁入亩,就会鼓动下面的诸多佃农去抗击反对摊丁入亩的人。 两方人马,互相撕扯,他再推上那么一把,阻力也就没了。 这便是堡垒自内部攻破的道理。 没办法啊,他不能强行推行摊丁入亩,也不能凭借大军威压,唯一的办法就是智取。 当下看来,效果还不错。 “先生!” 乔燃略做思考道:“咱以为,或可先将告示张贴出去,叫外面那些乡绅先知情。” 宁远侧目:“为何啊?” 他的计划是先将牢狱里面的乡绅放出去,再让这些人带头宣扬摊丁入亩,闹的人尽皆知的时候,这边再将告示放出去。 如此,他与带头的乡绅共同宣扬,便可将反对的声音给压下去,顺利推行摊丁入亩。 而按照乔燃这意思,则是先将消息放出去,引起外面的乡绅反对,而后再将牢狱里面的乡绅放出进行反抗,效果虽差不多,却没这个必要啊。 “是这样的,先生您应该知道,就算咱们当下强力推行了摊丁入亩,日后,在暗中的一些人也会搞出幺蛾子,所以咱们要先给他们希望,然后再狠狠的将他们的希望破灭,教他们敬畏着。”乔燃说道。 宁远想了想,倒也在理。 按照他的思路,当然可以将摊丁入亩推行下去,但之后他离开蔚县,说不得会有些人胡来。 而乔燃是父母官,面对一些乡绅闹事,怕是不好对付。 “你的考量也有道理,那行,就先将消息放出去。” 宁远也没太在意,只要不影响结果,先后顺序他自是无所谓。 很快,在三百学子共同努力下,三百份告示写好,乔燃命人连夜张贴出去。 转来翌日,蔚县大震! 诸多乡绅、佃农以及其余百姓,皆是骇然的看着这份告示。 “摊丁入亩!” “吾皇忧心天下百姓,知百姓疾苦,特改此制。” “自即日起,取消原有的农税制,以地的数量收税!” “每亩地收税一斗,无论何种作物,俱如是。” “望父老乡亲,配合朝政,诞告乡里,使悉知!” 蔚县四方,各里甲,几乎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围观此事。 太重大了! 于诸多佃农而言,取消了这人头税,就意味着大家伙以后再也不用交税了啊! 不,接下来可能会分地! 可分来的地,那就是白捡的,是朝廷赏赐的,交这点税,简直是毛毛雨,交与没交影响不大。 “苍天啊,这是真的吗?” “咱们这些没地的百姓以后不用交税了?” “史所未有,史所未有啊!” 无数百姓激动不已,四方叩拜。 第697章 骇人的数字 诸多佃农百姓激动且欣喜。 因为,接下来,大家伙就不用交人头税了啊! 这事……简直梦幻一般! 自古至今,这人头税绵延千余年,在许多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当百姓的,肯定要给朝廷交税啊,不交税朝廷就没有银子供养朝堂、兵马,这江山就不稳固。 而眼前,这人头税取消了,改成了地税,这是真真实实的照顾他们贫苦百姓啊! “来来来,打咱一巴掌,告诉咱这是真的!” “老头子我活了七十年,做梦都不敢奢想这税会取消,真真实实的长见识了啊!” “朝廷好,皇帝陛下好啊,宁大人也好,他们,一直看着、关注着我们呢啊!” 一些个老人已是老泪纵横。 因为他们交了一辈子的人头税,更懂其中的艰辛。 一些个年轻人同样也是振奋激昂啊。 以前,大家伙生孩子都提心吊胆,将孩子隐匿下来,而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孩子是黑户的问题了,只要养得起,那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生啊! “听说啊,此一番的改制,地,也不是永久的,跟黄土制很像,以极低的价格租给大家伙。” “对,咱的消息中,这些地可能在几年之后重新分配,可防止土地兼并。” “也就是说……生的孩子越多,日后可以分到地越多!” 一些人更激动了。 娘嘞,生孩子能分更多的地! 蔚县四方里甲,都在疯狂流传着。 一些个乡绅却是坐不住了。 这事,太大,比那重新清查土地可怕的多了。 于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开始商议起来。 “大家伙怎么看?最近朝堂的动向很是诡谲啊!” “咱得到小道消息,朝堂那边闹的极大,皇帝陛下已是数日没有上朝了,避见百官,正与这摊丁入亩有关。” “也就是说,朝堂的百官是不赞同摊丁入亩的,是那宁远与皇帝陛下的主意!” 众人又开始沉思起来。 将事情的顺序捋清了,才能继续想法办来解决。 “这大明江山,是朱家的,同时也是百官的,咱以为陛下怕是不能一言堂吧?”有人开口。 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决定着结果的导向。 “不着急,先等等看,反正这摊丁入亩也得到秋末才能收税,这期间大家伙还有时间。” “不错,当皇帝的都爱惜羽毛的。” “刚打探到的消息,那位王老爷子很生气,表示诸多佃农再闹,所有田地将自种,不再外租,顿时附近几个庄子都老实了。” “窝巢,王老爷子带头了吗?跟上,咱也跟上!” 很快,随着一则则消息的放出,原本激动不已的百姓们,安静了许多,不敢再提关于摊丁入亩一事。 蔚县衙门。 “先生,那些乡绅开始反击了。”乔燃快步走来,将四方的动静说了一番。 宁远轻轻点头,脸上却是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鹜。 他知道这些乡绅不会老老实实的认同摊丁入亩,毕竟关乎到自身利益。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乡绅竟然以田地为要挟,令许多人不敢传播摊丁入亩一事。 这是反击! 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这才是令人恶心的地方。 人家并没有直接抵抗这摊丁入亩啊,只不过是禁止一些佃农不再宣扬此事罢了。 “先生,要不要将牢狱里面那些乡绅放出来啊?”乔燃焦急的问。 “不急。” 宁远摇头道:“先把敌人是谁摸清楚再说,你出去走访一番,看看哪些乡绅不让佃农宣扬此事。” 他有些不悦。 这事,归根结底,是诸多乡绅拿佃农的性命玩笑,无声的反抗。 地不给佃农种,许多佃农就要饿死啊! “再这般胡闹下去,本官可就要推行阶梯收税制度了。”宁远一脸阴冷。 到得下午时分,黑户入户停止,总数目也统计出来。 将近八万! 这数字,太令人惊心了,黑户比在籍人口还要多,何其的可怕? 而今大明官面上的人口,在六千万左右。 按照这个比例估算下来,总人口数达到一亿五千万! “想来皇帝陛下那边压力重重,怕是挺不住了,是时候将消息传回去了。” 宁远喃喃着,开始写奏疏。 另外一边,京城,后宫。 弘治皇帝已然数日没有上朝了,这与他勤勉的作风既然相反。 原因自也很简单,不能上,不能面对百官,一切,都要等蔚县那边传来动静,有了具体情况,他这边才能着手劝说百官。 现在去上朝,说不得要被一些百官被喷死。 “陛下,少喝点吧。” 眼见弘治皇帝酗酒,张皇后劝说道。 弘治皇帝却是晃了晃酒壶,没酒了,于是吩咐道:“再取酒来!” 张皇后无奈,只得冲着宫女点头。 眼见皇帝陛下闷闷不乐,她也忧心不已。 这可是皇帝陛下从没有过的样子,只为了推行什么摊丁入亩,与百官对着干,一着不慎,十几年的努力与声名极可能变为骂名。 她忍不住劝说道:“陛下,要不……那什么摊丁入亩莫要推行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反应,不急不缓的喝着酒。 许久后,他神色明灭道:“摊丁入亩是否有必要,试行之后才知道,试也不试便直接否定,智也?” 张皇后道:“可百官那边……” 弘治皇帝却是笑了:“百官怎么了?朕不上早朝便是怕了他们?” 张皇后没敢作声。 天底下没有,或者说不能有君王怕臣子一说。 “朕在等,那小子丈量土地,重新统计人口,为的就是摊丁入亩,朕要看看于税收而言,有什么用!”弘治皇帝沉声道。 就在这时,大太监萧敬匆匆赶来:“陛下,蔚县的奏报。” 弘治皇帝一震。 好小子,速度还挺快的。 这才几天啊,土地丈量完了,人口也重新统计了! 太快!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展开奏报,只第一眼就被深深震住了。 “十三万亩私藏地!” “超过了蔚县耕种田地的一半了!” 这个数字,令他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只是一个蔚县便有这么多的私藏地,那么,整个大明呢,又有多少? “没想到,朕是万万没想到啊……” 弘治皇帝呼吸起伏,连带那喝了酒红润的脸色也变白了几分。 先前,他并不觉得私藏地有多少,因为这些年朝廷统计的数字都差不多,没什么大变化。 那诸多乡绅若要私藏,朝廷统计的数字应该减少才是。 甚至向前推及到太祖皇帝之时,与现在也差别不大。 可当下……十三万亩啊,超过半数的私藏地! 若整个大明皆如此,那么,真正耕种的田地,可就超过十万万亩了! 继续向下看,提及了人口,一上来便是触目惊心的数字。 “八万黑户!” “比在册人口还要多三万!” 弘治皇帝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亦是颤声,一侧的张皇后、萧敬闻言皆是头皮发麻。 这情况……太可怕,太惊心! 第698章 真是可笑啊 弘治皇帝彻底惊住了。 奏报上面的数字,超乎了他的想象,骇人心魂! 他一贯自诩勤勉,治国有道,就算不能使得这大明更好,总也清理了祖宗的一些烂摊子,稳住了局面。 而当下,随着这一份奏报的传来,令他灵魂战栗。 超过半数的私藏地! 黑户更是达到了一倍多六成! 在这奏报跟前,他先前各种勤勉努力,简直比白纸还要可笑! “亏得朕还因这大明变得强盛沾沾自喜……可笑啊,可笑哇!” 弘治皇帝颤声说着,眼睛已经红到了底! 户部那边几乎每年都会统计各种数字,包括天下的户数、人口数量,田地数量,很稳定也很好。 到头来看,假的,都他娘是假的! 偌大朝堂、文武百官,一个个冠冕堂皇,各种吹捧,实际呢? 地方的治理,已然烂到根儿了! 这他娘也能堪称富强?也能称中兴? “先前,朕一直以为兢兢业业,努力勤勉,将诸多问题处理好了,这大明就会更好,呵呵……真是可笑啊……呵呵,朕算是知道太祖皇帝为什么要对百姓好了,所谓的治理江山,治理的,就是这民啊,是那无数穷苦人!他们过的好了,这大明才会更好。” 弘治皇帝神色变幻,而后抬头:“去户部取蔚县的账目……算了,明日再说吧,喝酒,今日不醉不休。” 另外一边,刘府。 李东阳、谢迁悄然赶了过来。 “刘公,人数大概确定了,六部九卿那边大概都去,此一行共十二人,明日一早便装出发。”谢迁说道。 “嗯!” 刘健深深的点头。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违反旨意迫使宁远停止摊丁入亩,可是足足的掉脑袋的大罪。 但为了这江山的稳定,此行不得不去! 那宁远闹的太大了,听说至今还未曾释放抓去的五十多乡绅。 “刘公,为了避免被发现,咱们最好走官道,走高速公路极容易被发现。”谢迁提议。 刘健深以为然。 不错,这几日皇帝陛下虽是没有早朝,可他们这些人突然消失,势必会过问。 而一旦被发现,陛下定会派人阻拦。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走小道是绝佳选择,两百里的路程,走的慢些,两日也可以抵达了。 届时,将宁远劝说了,一切停止,再返回京城,皇帝陛下即便发现了……大不了就死谏。 为了这江山社稷,死又何妨? “好,就按照谢公这法子来,明日便装出行,谨慎为上。”刘健说道。 转来翌日,早朝。 无论皇帝陛下是否早朝,百官都要赶至奉天大殿跟前候着,最后得到消息,再行退却。 很快,百官集结。 后面,有眼尖的人发现,前方,那几位当朝大学士……没来。 “刘公他们呢?还有六部九卿,也都没来?” “什么意思啊,陛下这是彻底不上朝了吗?” 后面的一些人疑惑不已。 前面的一些人中自是懂的其中的缘由,却不能说。 而就在众人以为皇帝陛下今日又不早朝之时,奉天殿的大门却是开了。 今日早朝! 百官疑惑着,有序进入大殿,等待片刻,弘治皇帝赶至。 见礼之后,下方一阵寂静。 当朝的几位大员不在,许多人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不敢轻易开口。 弘治皇帝见三位阁老不在,也是有些诧异,沉声道:“三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的人呢?为何没来?” 下方众人不敢出声。 弘治皇帝便命人去查。 不多时,消息传回,结果是……不知道。 各个府上的人都不知道自家老爷去了哪里。 弘治皇帝想了想,忽的哼笑出来:“有意思啊,朕是好臣子突然与朕玩消失!” 下侧百官更不敢出声了,就算有无数事情启奏,在这等微妙关头也得忍着。 “退朝吧!”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起身,转而回到养心殿。 萧敬试着道:“陛下,要查吗?” 弘治皇帝摇头:“朕猜到了,不必查,他们要看,那就教他们好好看看,教人去告知驸马,蔚县的摊丁入亩必须推行下去,凡敢阻拦者,斩!” 旁边的萧敬会意。 先前,哪怕要试行摊丁入亩,皇帝陛下也尽量避着百官。 可当下,因为那奏报的缘故,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要动真刀子了! 另外一边,蔚县。 宁远得到皇帝陛下的消息,彻底放心下来。 想来朝堂那边得到了消息,皆是被那两组数据吓到了,这才不敢继续阻拦摊丁入亩。 如此,用不多久,诸多托关系的乡绅也会感到害怕,会大大减少阻力。 他抬起头,随口道:“乔大人,你这边动静如何了,可曾查到什么人在抵抗摊丁入亩?” “最先开始的是王老爷子。” 乔燃说道:“这王老爷子在蔚县这边扎根数百年了,虽是低调,影响力却不小。” 宁远起身:“好,那便去会会他。” 对于这王老爷子,他也有着较深的印象。 那刘员外等人看似富有,可在这位低调的王老爷子跟前,还不足看。 王家地多,仅仅在账面上能看到的,就超过了万亩。 要知道这蔚县总的耕地也才三十八万亩啊! 一路快马,宁远和乔燃来到了王家的府上。 这府邸极大,但看起来却不豪华。 “嗯,果然很低调。” 宁远开口,一路走来,看不出大家大户的痕迹。 很快,他见到了那位王老爷子,全名,王希霸。 年逾古稀,满头白发与白须,衣着很朴素。 “见过两位大人,大人请!” 王希霸执儒家礼,主动带头,坐在了厅堂的左侧。 宁远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大明以左为尊,这王希霸见到他这等朝廷命官,竟然让他坐在右侧……有些意思啊! “上茶。”王希霸吩咐。 声音落下,便有下人走来,端着三个茶杯。 宁远拾起杯子一看,略微侧目。 这茶,竟然没有颜色。 他喝了一口,确实没有半点茶水的味道,实打实的白开水。 却听王希霸解释道:“两位大人,王家家小业小,喝不起茶的,礼数不周,抱歉了。” 宁远:“……” 坐拥尼玛万亩良田,你告诉我家小业小? 王希霸直接道:“大人前来,敢问,有何贵干啊?” 宁远暗自不爽,也开门见山:“听说你以不再租赁土地给诸多佃农为威胁,教他们反对摊丁入亩?你可知道,摊丁入亩乃朝廷大策,反抗朝廷之策不啻于谋反,乃死罪!” 帽子,直接扣了上去。 王希霸哼笑道:“凡事要讲证据的,哦,对了,您是宁大人,抓人只要扣帽子就好了。” 却是不加掩饰的讥讽。 宁远见这老头子油盐不进,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懒得说下去了,干脆起身离开。 刚出来王家府邸,他便直接下令:“放人!分地!” 第699章 与狗贼何异 随着宁远的离开,王家的厅堂之中却是多了许多人。 “老爷子,这事……您怎么看?”有人问。 “易耳。” 王希霸满不在意道:“这宁远看似大张旗鼓,却是奈何不了我等,那被抓起来的五十多乡绅如何了?还不只是关在牢狱之中不敢乱动。” 闻言,一众人才放心下来。 他们也都是乡绅,在那摊丁入亩的威逼之下,特来这王家府邸请教。 摊丁入亩是朝廷的策略,他们不能公然反抗,那就只得忍着,最多也就是禁止诸多佃农流传此事。 “老夫听闻朝廷那边闹的很厉害,这事,用不多久就会被取缔。” “只要我等稳得住,再等那牢狱中的乡绅出来,联合起来,便可抵得住。” “如此,短时间内,就算那摊丁入亩的行令不取缔,秋天未到,行令也变成了一纸空文。” 王希霸缓缓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放松下来。 没错,只等牢狱之中的乡绅被放出来,他们联合一起便会形成一股大势,再加上朝廷那边反对声音太大,此事定持续不了多久。 “却不知牢狱里面的乡绅何时才能放出来,至今为止,那些人的府上可还没有半点动静呢。” “想来用不多久,最起码那宁远不敢拿那些人怎样。” “不错,万事俱备,只欠那些人出狱了!” 许多人期待着。 就在此时,有小厮匆忙赶来:“老爷老爷,放了,牢狱里面的乡绅,都放了出来。” “哦?” 闻言,王希霸眼睛一亮。 果然,那宁远在重重压力之下,不敢将诸多乡绅关押太久,不得不放人! “哈哈,咱猜啊,一定是宁远那狗官想要说服老爷子,可老爷子态度强硬,连茶水都没给上,那狗官无计可施,只得放人!”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老爷子厉害啊!” 众人开始吹捧起来。 有人问道:“老爷子,咱们需要去联系一下那些乡绅吗?” 王希霸摇头:“没必要,他们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 没错,只要不是傻子,作为乡绅都会学着他们一样,鼓动限制下面的佃农谈及摊丁入亩一事。 然而,众人等待许久,也不见那些被释放的乡绅有动作。 “不着急,呵呵,今晚之前,相信就能看到动作,这些人在里面受了气,此刻肯定筹划着如何对抗那宁远呢。”王希霸说道。 到了中午时分,终于有小厮自外面回来。 “肯定是关于那些乡绅的消息,他们,也如我们一样,限制了手下的佃农。”王希霸说道。 很快,那小厮快步走进来,满脸苍白道:“老爷,不好啦,那刘员外鼓动手下的诸多佃农四处游走,大力支持朝廷的摊丁入亩!” “什么?” 话音落下,满堂人瞪大眼,皆是骇然。 支持摊丁入亩? 那刘员外是傻叉吗? 摊丁入亩啊,以地的数量收税,动的可是大家伙手里的银子,那刘员外竟然支持? 傻乎乎的将自己的银子送给朝廷? “老爷子,这事……您怎么看?”有人看向了王希霸。 “再等等看,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王希霸十分的严肃,深深皱眉。 这下麻烦大了。 里面的那些乡绅被威胁的……反了,反他们这些乡绅。 一旦双方接触碰撞,这蔚县,可就炸锅了。 很快,又有下人自外面回来,口径大抵相同。 里面的那些乡绅皆支持朝廷的摊丁入亩! “老爷子,怎么办啊?”有人问。 “这……再等等看吧,情况不明,易静不易动。” 王希霸一脸的愤懑:“狗贼宁远,实在可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胁迫那些人反了。” 另外一边,刘员外等人被放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消息散步出去,而后一些个人凑在一起,决定写一份告佃农书。 “佃农们没读过书,用大白话写,就说……佃农无地,生活不易,身为乡绅,理应为佃农着想,若人抵抗,与狗贼何异?” 不多时,一份份告知书抄录完毕,而后,各个乡绅又差人,开始在蔚县各地宣传起来。 天色尚未暗黑,整个蔚县直接轰动了。 原来,刘员外等人手下的佃农,见其余佃农不敢出声了,也都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刘员外等人刚出来,就开始鼓动大家伙支持摊丁入亩,打的还是为大家伙着想的幌子,有戏啊! 于是乎,一些个佃农便自发的跟在各宣传人员的后面,呐喊助威。 “佃农无地,生活不易。” “若人抵抗,与狗贼何异!” 同样的声音,在蔚县四方响起。 王家府邸。 听着这样的声音,许多乡绅都懵了,反应过来后,皆愤然不已。 这……太狗了。 人能干出这事吗? 你支持摊丁入亩也就罢了,跑老子家门口喊什么啊?还喊出了狗贼尔耳的,你丫才是狗贼。 许多人直接开了腔。 可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啊。 “老爷子,咱手下的一些佃农也被鼓动了,开始跟着游行起来,您看……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局势可就控制不住了。”有人焦急的问。 “这……” 王希霸皱着眉,也是办法全无。 刘员外等人来势汹汹,打着为佃农着想的幌子,大肆宣扬。 一旦所有的佃农都被蛊惑,他们这边可就彻底失去了希望,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这可不是玩笑。 别的乡绅带头为了佃农着想,支持摊丁入亩,他们这些人则控制佃农们的言论,就会造成极大的心里落差。 接着,他们手下的诸多佃农就会闹事,甚至会如交趾那边,打砸抢掠,乃至于伤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就算他们这些乡绅被打死,官府那边也未必会理会啊! 因为那狗官是站在佃农的立场上的,他们死了,敷衍的调查一番,最终成为一个糊涂案。 “此事干系甚大,老夫朝堂有人,这就书信一封,另外,约见刘员外等人吧,还有那两个狗官,也约着,坐下来好好谈谈。”王希霸吩咐。 第700章 还有脸狺狺狂吠 一众乡绅开始行动起来。 时间紧急,根本容不得多想。 天色虽是逐渐暗了下来,可诸多佃农在四方呐喊的声音还在,整个蔚县俨然充斥着一股反动的气息。 晚些时候,县衙,很是热闹。 刘员外等五十余乡绅都赶了过来,交罚款。 根据未交割的田地数量,这些人足足交了五万五千两银子。 宁远有些诧异:“未交割的地只有五万亩,为何会多出来五千两银子?” 那刘员外笑着解释道:“嗨,宁大人,是这样的,大家伙这不是错了嘛,自今日起洗心革面,多交了些,是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 我可信你个鬼了。 宁远冷笑,却是将多出来的五千两宝钞丢了过去:“少玩这套虚的,若当真是迷途知返,日后对佃农好一些就是。” 没人愿意把自己兜里的银子白白送出去,除非这银子另有他用。 刘员外见状,与众人交换眼神,旋即收起宝钞,竖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宁大人,咱是真的服了,日后有事宁大人您尽管吩咐,指东咱绝不往西。”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不错,咱算是见识到了,真英雄好汉也!” “放屁,宁大人历来心系社稷,什么时候是假好汉了。” “就是就是,这样的人,咱大明,找不到第二个,咱佩服死了!” 听着这一顿马屁,宁远笑了笑。 且不管这些人是否诚心悔改,当下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能在不足一日之内将风向带起来,很不错。 懂事啊! 这就够了! “大人,说来,那王老犊子给咱下了请帖,邀咱明日到府上做客。”刘员外忽然说道。 “对对,大人,咱也收到了帖子。”其余人附和。 宁远微微侧目。 他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对方的反应动作也很快,确实不简单。 尤其是那王希霸,更是老狐狸一个,不知道此一番邀请这些乡绅前去,会亮出什么底牌。 他和乔燃也受到了请帖,却不准备去。 不能你请我就去,本官也是要面子的。 亲自拜访你,你冷眼相待,现在知道怕了,就反过来请本官? “请你们,你们便去呗,聊一聊也是好的。”宁远随口道。 “啊?” 刘员外愣了愣。 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他有点懵。 按理说,反正大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也没有前去的必要。 可这位宁大人却是让他们去? 去做什么? 无非就是跟那王老犊子相谈啊。 “这……大人,您知道的,咱可是诚心悔改,今日的种种动作您都看到了,那王老犊子不知道坑害多少佃农,根本算不得人,咱跟他势不两立!”刘员外果决道。 “对,势不两立,咱是决计不会去的!”其他人附和。 旁边的乔燃看了看,见宁远低着头饮酒,暗暗皱眉。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让刘员外等人去跟王希霸相谈? 没这个必要吧? 他疑惑着,见宁远不说话,其他乡绅也都愣了,暖场一般笑道:“先生说让你们去,你们便去呗,这又算不得什么。” 刘员外等人老脸一红,有点尴尬。 这刚刚表了忠心,就跑去“投敌”? 可考虑到这是宁大人的意思,便也只好答应下来。 “宁大人,咱说了,您叫咱往东咱绝不往西,成,那咱就去骂一骂那王老犊子。”刘员外笑着。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饭后,众人离开衙门。 有人拉住了刘员外:“刘兄,这位宁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刘员外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轻笑道:“你注意到没,那乔燃是怎么称呼宁大人的?” 却是未答反问。 那人回想,豁的瞪大眼:“先生?” 刘员外哼笑一声:“这小子当县官不行,抱大腿倒是厉害,回去吧,准备一下,明天开始骂街。” 那人便没有多问。 刘员外则是伫立在冷风中,看着天空飘起的小雪花,摇了摇头。 他苦笑喃喃着:“不简单,不简单哦,这当狗的,最是忌讳反咬主人啊,还是那乔燃会当,呸,汪汪。” 而在县衙。 乔燃不解道:“先生,为什么叫那刘员外等人去王家赴约啊?” 宁远斜瞥,意味深长道:“你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顺带着拍马屁啊?” 乔燃一脸茫然。 宁远哼了一声:“先前你说在这蔚县的背后有一尊大佛,是谁啊?” 乔燃苦笑:“先生,您这才是明知故问啊。” 宁远便没有理会,眼神深邃起来。 他教刘员外等人去赴约,是想看看那王希霸有没有什么底牌。 没有的话,摊丁入亩便可以顺利实施。 若有的话,他这边就能提前知道,进行针对防范。 转来翌日,刘员外等五十余人前往王家赴约。 还未走到王家府邸,便有传来了呐喊声,跟着便见一人带着数十名佃农浩浩荡荡自王家府邸走来。 刘员外见了,哈哈一笑:“不用想,那王老犊子怕不是要被气死了。” 有人接茬道:“对对,还是老刘精明,命自己手下的佃农去其他乡绅地盘游行,真想看看那老犊子气炸肺的样子哦。”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来到王家府邸跟前。 既是邀约客人,此一刻,大门却是紧闭着。 “去敲门。”刘员外出声。 敲门之后,过了许久才有一下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见来人是刘员外等人,忙是请入,跟着又急忙关门,上了门栓。 此一刻,王家大堂之中已然聚集了数十人,又来了五十多人,自是坐不下,只得转移到院落之中。 而后……气氛诡异起来。 双方之人,各站一边。 王希霸那一边,一个个瞪着吃人一般的眼睛,愤愤不已,倒是王希霸自己,很平静。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有的谈,对吧?”王希霸问。 “谈?谈个屁啊,是宁大人吩咐,咱才来的。”刘员外大咧咧道。 王希霸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后面众人见了,实在忍不住了,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刘员外,你们……还是人吗?干娘嘞,” “大家伙都是乡绅,你出卖大家伙?你沙皮吧?” “妈了个屁的……你生儿子没屁股!” 一个个横眉怒目,口水狂喷。 刘员外等人自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开口还击:“你们还他娘有脸骂?这么多年,诸多佃农都被你们压榨成什么样了?他们没有地,还要交税,而今朝廷好不容易有了这大策,你们还反抗?半点同情心、怜悯心没有,畜生吗?畜生都还知道感恩呢,你们连畜生都不如!还有脸狺狺狂吠?” 第701章 事成 刘员外一顿狂喷。 爽得很! 没什么脏话,却站在道德层面上,一顿狂轰滥炸。 对面的一众人更气了。 先前,大家伙都是乡绅,老大不笑老二,而眼下,这刘员外却是调转枪头对着大家,还拿道德说事。 忒也不要脸! 却听刘员外继续道:“佃农疾苦,你们,看不到吗?你们看得到!” “但为了银子,为了利益,你们选择了视而不见!” “看看吧,一个个龇牙咧嘴的,狗吗?” “哦,还真是,哈哈哈,来,叫,继续叫!” 对面一众人皆咬牙切齿,可等了半天,却是无人开口。 怎么骂? 开口就是狗啊! 这尼玛刘员外,太狗了! 王希霸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了众人,平静道:“老夫这里,有三个要点。” “其一,你们虽是被策反了,但要知道,这摊丁入亩成不了,先当了好人,事儿却没成,会遭佃农嫉恨的。” “其二,老夫在朝堂有人,官职不大,从三品而已,可确保这事成不了。” “其三,刘员外,你口口声声骂别人是狗,可曾忘记自己以前也是一条狗啊?你这样会让主人家不高兴的。” 话音落下,院落之中一阵寂静。 刘员外这边一个个皆沉思。 可以说,这三个要点直接戳中了许多人的心窝子。 是啊,万一这事没成,一些个佃农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大家伙口口声声说的为佃农着想是空话?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被诸多佃农嫉恨上,麻烦可就大了。 道义这玩意用来恶心别人自是爽的,可谁想用这玩意恶心自己啊。 还有便是,这王老爷子朝中有人,而且还是三品大员,极可能阻止此事,再加上朝堂之上本就不赞同这摊丁入亩,此番推行很可能失败。 人群前方。 刘员外微微眯着眼,哼笑着,心里也是戾气丛生。 这王八老犊子的第三点是针对他们中少数人的,以前的狗当下改换阵营,极容易被日后清算。 但,他不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然上了宁远的绳子,他们这些蚂蚱也就只能死撑着了。 “王老犊子,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手段的啊,嗯,不错,用这些手段抗击朝廷行令?抗旨不遵?啧啧,很好啊!” 刘员外一脸的讥讽,大帽子直接扣上。 王希霸眉毛一抖,倒是不怕那大帽子,但对那一声老犊子,着实恶心。 想他王老爷子,在这蔚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德高望重,在这刘员外口中,却成了老犊子。 “如此看来,是没得谈了,咱们走着瞧,散了吧,不送。”王希霸冷声说道。 刘员外也不在意,大摇大摆,哼着小曲离开了。 出来大门,几个人凑了上来,小声道:“刘哥,这摊丁入亩,有可能失败吗?” 刘员外瞪眼:“老子哪里知道啊,希望你们清楚,没有回头路了,这都撕破脸了,唯有死战。” 众人会意。 确实,以前大家伙都是乡绅,但现在撕破脸了,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谁要是输了,日后便抬不起头。 “那就死战!” “咱这就回去找人。” “要往大了闹!” 一众人分头行动起来。 不多时,整个蔚县四方游行的佃农越来越多,队伍逐渐扩大,总人数,达到了六七万,男女老少皆上街。 这些人,一开始还在游行,到得中午时分,干脆赌在各个乡绅的家门口,不住的呐喊。 “无良乡绅不是人。” “死后刨你祖家坟。” “断子绝孙欺佃农。” “阻碍青天断你根。” 一众人,吼的声嘶力竭,声音更是震的各个府邸嗡嗡作响,吵的人不得安宁。 “大人,这样……没事吧?”乔燃有些担心。 诸多佃农可都带着气的,冲动之下闹出人命都可能。 宁远摇了摇头:“没事,事儿反倒成了。” 在这等攻势之下,那诸多乡绅肯定是承受不住的,用不多久就会老实投降。 诸多问题解决了,宁远开始策划分地一事。 这地不仅仅分给佃农,只要是蔚县百姓,就应该分,要不然又会被人说不公平。 查出来的私藏地,有十三万亩,而这蔚县的总人口,也刚好是十三万亩。 每人刚好分一亩。 看似容易分,但这里面又要考虑田地位置的问题,总不能教最北面的百姓去种最南面的地吧? 所以得好好规划一番。 除了分地,还有一些旧制的问题,也要适当做出调整。 比如徭役,也就是说百姓们义务为朝廷劳作的部分,以前是按照户数与人数办徭役的,摊丁入亩后,便可将此改为人数与田地征办。 诸多小事,都要一一修改。 这是改版的一条鞭法,在张居正老爷子的原变法中,最大的内容便是将税、徭役,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只收银子。 此法大大的简化了收税的手续,为朝廷提供的大量的银子。 但极容易被下面的人利用。 就比如火耗,百姓们交的银子多为碎银,重新炼制会有损耗,这部分也要百姓来讨。 还有银贵谷贱。 百姓们交税用银子,但没有银子,只得拿稻谷向中间商换银子,又损失许多。 这些问题看似小事,实则会导致民不聊生,所以他没有动。 晚些时候,不出意外的,王希霸来了。 忙络了一下午的宁远正在喝酒,见了王希霸,笑了笑:“王老爷子,你应该知道夜禁的规矩吧,这是公然违抗。” 王希霸一顿,想骂娘。 夜禁? 禁个屁了! 王家府邸跟前,还有一大堆人在夜色中,打着灯笼继续骂呢,骂的十分难听,吵得人觉也睡不了。 更可怕的是,在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谁也不能保证那些佃农不会冲入府上,烧杀抢夺一番,到时候伸冤都无处可去。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后门溜出来,找上府衙。 “宁大人,老夫求您了,别再让那些人闹了。”王希霸一脸苦涩道。 “哦?” 宁远侧目:“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是本官安排的喽?啊?希霸。” 王希霸气息一顿,只觉得有万般脏话憋在肺腑之中,却不能骂。 他深深吸气道:“宁大人,您这般乱来,当真好吗?就不怕百官指责?我王家有个远亲在朝为官,您应该知道,王琼。” 宁远略微讶异。 这王琼是个人物,在未来,堪称是王守仁的靠山,官至兵部尚书,位列九卿,当然了,现在应该在山东那边当布政司的右参政。 眼下,这王希霸将王琼给搬了出来,显然是施压于他。 他满不在意道:“本官当然听说过王大人,然后呢?” 王希霸看了看,见求诉无果,只得点头:“好,老夫懂了,老夫回去再考量一番。” 考量? 宁远眉头一皱,冷声道:“王希霸,你以为摊丁入亩一事,是本官与你们商议吗?告诉你,这是行令,只是告知尔等!” 王希霸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是转身离开。 第702章 不要脸的老东西 转来翌日。 天色刚刚放亮,数十名乡绅便早早赶来王家府邸。 再看过去,一个个皆是萎靡不振,像是一夜没睡一般。 “那群刁民,太可恶了,一直在老夫门外骂了半夜!” “咱也差不多,府上下,快被逼疯了。” “亏得来得早,这要是晚一些,说不得又要撞见那些佃农了。” 一些人眼睛通红,诉着苦水。 王希霸自也是感同身受,叹了口气道:“你们手下的佃农,也都掺和进来了吧?” 众人点头。 先前,他们吩咐诸多佃农不得传播摊丁入亩一事。 一开始倒还好,可随着刘员外等人手下的佃农开始闹事,也坐不住了,倒是不敢骂自家上面的乡绅,但那些人可以跑到其他乡绅门口去骂啊! 再加上人口驳杂,根本分不清是不是自家手下的佃农了。 “老爷子,实在不行,咱们……同意了吧。” “是啊,咱们虽没明确的抗旨,可这行径确确实实是抗旨啊,真要追查起来,脑袋不保。” “您也说了,满朝文武都在反对此事,摊丁入亩绝对失败,咱们同意了也没什么吧。” 众人先后出声。 大家伙是一体的,所以,要投就只能一起投。 王希霸自也是压力重重,摇头道:“再等等看吧。” 声音刚落,不远处,骂声又响了起来。 “老王八犊子,不是人,老子要刨你祖坟。” “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惶惶地惶惶,老子有冤弄他娘。” 不堪入耳的声音,气的王希霸吹胡子瞪眼,几乎快疯了。 在这蔚县,他可是有名的德高望重啊,当下却是被这些佃农骂的祖坟都快冒烟了。 “刁民,刁民啊!” 王希霸气的直咬牙,在厅堂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打转。 “啊希霸啊,啊希霸!” “啊希霸你个大西瓜!” 外面,又响起声音。 王希霸愣了愣。 啊希霸,这三个似乎在哪里听过。 唰的一下,他回想起来。 昨晚,是那宁远无意中提到了这三个字。 这……什么意思? 他错愕的看着众人:“你们……可曾听过这三个字?” 众人也懵了。 这三个字虽然听不懂,可联合外面那些唾沫狂喷佃农来看,应该不像什么好话。 “宁远小儿,老夫与你没完!” 王希霸呼吸起伏,实在忍受不住,命人取了棉球,干脆把耳朵堵起来,总算是安静了些许。 然后,一众人说话交流又成了问题。 大家伙耳朵都堵着呢,说话也听不清啊! “老夫……恨呐!”王希霸又气又无奈。 也是这时,忽有一风尘仆仆的小厮自后门回来。 王希霸见了,眼睛一亮,当即取了棉花,激动道:“如何?” 那小厮递上一份书信。 王希霸忙是展开,脸上那些许笑容却逐渐僵硬起来。 他本书信那王琼一封书信,请求王琼帮忙参奏宁远以及摊丁入亩一事,结果,王琼的回信上只有简单四个字。 ——抗令死罪! 非是没帮忙……还倒着帮那宁远说事。 他怔在原地,踟蹰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诸位,老夫以为,我等最好老实从令。” 其余人也都纷纷以为然。 没办法,那些佃农闹的太厉害,再这么闹下去,大家都别想消停过日子。 外面,骂声依旧。 尤其是那啊希霸三个字,尤为的刺耳。 王希霸见状,正准备出去与众人说事。 但他刚走到门口处,那诸多佃农不知为何,竟是轰隆隆的离去了。 “怎么回事?”他问旁边的门童。 “好像是……今日分地!”门童说道。 王希霸明白过来,冲着后面的众人道:“大家伙,走,好事不能让那刘员外等人独占。” 蔚县城外,一批批人先后赶来,不过两刻钟便聚集了十余万人。 人数虽多,秩序却不乱。 宁远站在城头之上,手持大喇叭:“吾皇心系百姓,知百姓不易,故将这清查出的十三万亩地均分给蔚县百姓,本官在此声明,所分田地乃是租赁,不属于任何个人,每亩租金,每年一文钱。” 诸多百姓激动不已,口呼万岁。 不容易啊,以后,大家伙都有地了! 要知道,地这个东西,一般而言,你出生的时候没有,就可能一辈子没有了。 当下,无论能分多少,至少有一块地是属于自己的。 这就够了。 至于那一文钱的租金,那也能算钱? 宁远见状,则将视线转向一侧:“刘员外,你就作为乡绅代表,上来说两句吧。” 这货在此番推行摊丁入亩之事上,也算是立了功,给个当众露脸的机会。 前方,刘员外激动万分。 他这一生,自是见过无数人,也见过许多达官显贵,可也还未曾在如此之多的百姓跟前说过话。 十数万人啊,这……想想就觉得牛叉,荣耀万分。 他深深的缓和几口气,缓缓踏步,准备等上城头讲话。 所要讲的内容,在这几日威逼王希霸等人之时,早就熟透于心了,倒也不担心没话可讲。 万众瞩目之下,刘员外进了城。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嗖的一下超过了他。 “嗯?” 刘员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须发皆白的王希霸。 此一刻,七十多岁的王希霸一路狂奔,来到城头。 “宁大人,宁大人,咱来说两句吧。”王希霸赔笑着,低头哈腰。 然后,他便在宁远错愕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高声开口。 “诸位乡亲父老,佃农……不易啊!” “你们中,许多人没有地,却还要交大量的税,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万幸皇恩浩荡,在蔚县推行摊丁入亩,为万千佃农谋福祉。” “还有宁大人,千辛万苦,却有无良乡绅从中作梗,甚是可恶!” “老夫宣布,自此与无良乡绅,势不两立!” “狗大户该死!” “但凡阻碍摊丁入亩者,皆为老夫之敌!” 这一番话,大义凛然。 尤其是这王希霸七十多岁,可却声若洪钟,震的十余万百姓……都懵了。 “宁大人,您辛苦了,接下来咱定护您顺利推行摊丁入亩。”王希霸不住的赔笑着。 “……” 宁远直接无语了。 老东西,忒也不要脸。 第703章 芳草天 蔚县南门跟前,十余万百姓,纷纷傻眼了。 事发突然,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那位宁大人教刘员外上去说两句,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摊丁入亩局势锁定,与刘员外等人有莫大关系。 结果,那王希霸跑了上去,不由分说,开口便唾沫狂喷。 这……忒不要脸了。 要知道,先前这王希霸等人可是带头禁止百姓们议论摊丁入亩一事的,带头反抗。 当下,也有脸站出来?还自以为是的“表功”? “我去你……” 下面,有人骂了起来。 跟着…… “啊希霸啊,啊希霸!” “啊希霸,你可要点狗脸吧!” “长城外、古道边,芳草天。” “哎等等,兄弟你这是诗吗?谁作的啊,听不出深意啊!” “原句是芳草碧连天。” “懂了,懂了,哈哈哈,啊希霸,你不要碧莲!” 下方的百姓,直接炸锅了,想着各种文骂。 然而,城头之上,王希霸云淡风轻,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甚至,他还能轻笑着:“宁大人,您听听,这才是百姓们的呼声,凡阻碍摊丁入亩者……都该死啊!” 跟着又高举拳头:“摊丁入亩万岁,吾皇万岁!宁大人千岁!” 宁远:“……” 他眉毛一抖,心里出现了无数的脏话。 人不要脸树不要皮,这王老犊子果然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行了,别在这里装了,退一边去!”宁远厌烦道。 “好嘞,好嘞。”王希霸点头哈腰。 这个时候,刘员外赶了上来,然后……一脸懵逼。 他有些委屈的看着宁远,干涩道:“宁大人,这……” 宁远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也来说两句吧。” 刘员外想了想,最后,将王希霸那番话大概复述了一番,草草退到一旁,斜睨着王希霸,尽是怨恨。 王希霸仍旧不在意,笑呵呵的样子:“呀,老刘啊,你咋了,这脸怎么还猪肝色?婆娘跟外人好了怎地?” 刘员外冷笑:“长见识了,你这老狗就不怕万人唾弃?” 王希霸耸肩:“怕个球,最起码咱做出了抉择。” 刘员外眉目一凛。 确实,随着王老犊子等人的认同,这摊丁入亩便可以在蔚县顺利的推行下去了。 这可是百年大计,而且还是为真正佃农着想。 当下,尽管大家伙看王老犊子不顺眼,日后怕也怨恨不起来。 城头,宁远吩咐一通之后,分地行动正式开展。 数十万人,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奔向田地间。 按照原鱼鳞册的顺序,第一个分地的正是刘员外。 “刘员外,你刘家一共有二十五口人,可分地二十五亩,现在开始量地!”宁远说道。 “等一下!” 刘员外站了出来:“宁大人,您是真正的好人,这样,这个地,咱不要了,咱自愿放弃租赁权!” 场下忽而一静。 这地名义上是租的,其实跟直接分给大家伙差不多,而刘员外,竟然是放弃了! 其余乡绅见状,脸色有些怪异,但有人开了头,若是不跟上,对日后的名声也不好啊。 “咱也放弃了!”王希霸立即开口。 跟着,转瞬间,百余位乡绅都放弃了租赁权,总弃租田地,达到了一千五百亩! “也好,那这些地便暂留给县衙耕种,所有收成,上缴朝廷!”宁远借坡下驴。 事实上,他本可以将这些地留给县衙的,所产粮食用作县衙的开销,与后世的地税类似。 但当下的监察系统不完善,这个口子一开,地方的权柄增大,极容易造成贪腐的问题。 分地继续。 “马勺子,你家有五口人,此番可租五亩地!” “王六,你可租八亩!” “刘五五,你家户上有十口人,当下怎么只来了七人?其余两人是怎么回事?”宁远严声问。 谎报人口,可是极大的问题。 以前是人头税,故人死了之后,许多人会主动到县衙销户,现在实行摊丁入亩,一个人头便可以多分一亩地,极容易出现人死了户口未注销的情况。 “大人,是这样的,家父老迈,无法动弹,贱内刚生育,无法赶来……咱家户上当真是十口人啊!”那刘五五忙解释道。 跟着,附近的几十人几乎同时开口,为刘五五作保。 宁远这才给刘五五分了十亩地。 “多谢宁大人!”那刘五五感激万分。 冬日虽冷,可这十余万人却是兴奋异常,内心火热。 从这一日起,蔚县的天,变了! 另外一边,经过两日多的奔波,一架马车逐渐接近蔚县。 马车之中有着十二人,此刻正笑谈着。 “诸公,依老夫看啊,繁昌侯推行那什么摊丁入亩,一定会遭遇极大的阻力。” “不错,诸多乡绅肯定不认同此法,故,很可能鼓动佃农,反对摊丁入亩!” “说来那私藏土地一事,理应没多少,怎么查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呢?” “怕不是没查出来吧?那可就有意思了。” 十多人都笑了出来。 私藏土地一事是存在的,但数量却是不多,那宁远,还真未必能查得出来。 “哦,对了,繁昌侯好像又重新统计人口了。”李东阳随口说道。 马车忽的寂静下来。 这倒是个问题。 打明天下有黑户吗? 有! 这是毋庸置疑的! 历朝历代关于黑户的问题,都无法规避。 大明开国百余年来,为了百姓的安生,并未大规模严厉清查黑户的事情,所以,此番宁远重新统计,极可能会暴露出许多黑户。 黑户越多,大家伙的脸面上越无光啊。 因为这意味着大家伙敷衍政务。 “无事,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黑户数量在预期内,问题就不大。” 刘健随口说了一嘴,将话题岔开:“诸公,我等到蔚县,第一件事便是劝说繁昌侯放人,其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其放弃摊丁入亩一事,与我等一起回京。” 众人自是认同。 谢迁疑惑道:“可若繁昌侯不同意呢?” 这又个问题。 那宁远可是带着兵的,拢共将近两千人。 而他们这边……只有十二个人,想用强都不行。 马文升眼睛转了转,试着道:“乡绅可用?” 第704章 惊昏 乡绅可用! 这四个字可谓是分量十足。 先前佃农闹事,众人心里仍旧历历在目。 而那些佃农为何会闹事? 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乡绅鼓动。 所以,马文升的意思是联合乡绅倒逼宁远主动放弃摊丁入亩一事。 马车中很静。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抗旨也就罢了,可他们身为朝廷命官,与诸多乡绅联合起来,不像话啊! “无碍,未必需要去做,吓诈一下也就好了。” 刘健说了一嘴,算是将此事敷衍过去。 蔚县,越来越近了。 透过玻璃窗,外面的皑皑雪山、莽莽原野尽在眼中。 “咦,有人!”李东阳惊奇道。 众人纷纷凑近玻璃窗看,只见极远处,有着一个个小黑点,在白色的风雪中,十分的显眼。 “莫不是在分地吧?还真被繁昌侯查出了一些地?”户部尚书周经脸色呆滞。 “看这阵仗,人数好像不少啊。”谢迁感慨道。 “走走走,快,现在就过去。” 马车改走小道,快速奔着田地而去,很快来到跟前。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辆马车,分地的进度被迫停止。 宁远微微侧目,正准备命人上前查看,马车的门却是打开,须发皆白的刘健率先走了出来。 “咦,刘公?” 宁远愣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无论怎么想,这位当朝阁老也不应该出现在蔚县啊。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李东阳、谢迁也纷纷下了马车。 宁远更懵了。 三位阁老同时赶来,这阵仗可不小啊,莫不是陛下微服来了? 不应该啊。 陛下即便是微服出巡,安保措施也得配套跟上,这光秃秃的田野间,却是不见任何一名护卫。 接下来,六部九卿的人跟着下车。 宁远见了,哼笑出来。 好家伙,当朝大员的各部老大都来齐了。 他走上前去,抱拳道:“诸位师傅,你们这是……” “闲话少说,繁昌侯,老夫奉圣命,特命你将关押的百姓放了。”刘健直接开口。 宁远眼睛眨了眨。 到得此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 三位阁老,六部九卿,联袂而来,这事,太蹊跷了! 正常情况下,皇帝陛下传旨根本无需这些大员亲至,就算命人接替他手里的活,自这十二位大佬中随便挑选出一位,足够了。 所以,阁老刘健撒谎了。 退一步说,皇帝陛下任命他之时,可是给了足够的权限,非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干涉的。 有问题,极大的问题! 宁远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扫视了一眼众人,旋即笑道:“刘公,无需您吩咐,下官早就将人给放了。” 放了? 刘健等人面色古怪。 这……不可能的啊! 要知道,这小子将那五十多乡绅抓起来,目的是什么? 威逼乡绅认同摊丁入亩,来硬的,强行推行摊丁入亩! 而今,尚未推行开来,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眼见刘健等人不信,宁远看向后侧,高声道:“先前进牢狱的人,都给本官出来,让这位刘大人看看本官是否放了尔等。” 刘员外等五十余人快速跑到跟前,异口同声道:“放啦!” 刘健等人:“……” 他们一脸懵逼。 这……还真给放了? 那摊丁入亩,不推行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健微微眯着眼,光耀的太阳照在茫茫雪地之上,有些晃眼,令他有些恍惚。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 他艰难的涌动喉咙,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你……没诓骗老夫吧?” 宁远看向刘员外等人:“之前,你们进没进牢狱?是谁抓的你们?” 刘员外忙道:“进啦,是大人您亲手抓的。” 刘健:“……” 他下巴胡子一抖,感觉……好像是白来了。 先前,朝堂那边动静闹的极大,主要原因除了大家伙不赞同摊丁入亩之外,最大问题便是宁远胡乱抓人,有违法治。 此番,他们宁肯冒着抗旨的危险过来,为的就是命令宁远放人。 结果呢? 还未等他们下令,宁远竟提前将人给……放了……放了…… 放了也就罢了,可为何这些先前被抓之人会这般热情啊? 你们可是乡绅,宁远要动你们的利益,难道,你们不应该愤愤不平的搞事吗? 结果呢? 十分温顺的为何,隐隐间,很是拥戴宁远。 李东阳鬼使神差道:“这位宁大人可曾胁迫尔等?” 刘员外笑道:“没有没有,宁大人爱民如子,怎会胁迫我等,大人,您可想多了。” 李东阳:“……” 好吧,好吧。 他不住点头,顺口道:“你们这是在……分地?” “是啊。”宁远应道。 “每户可分多少?”李东阳问。 “不多,每人大概能分一亩地。”宁远道。 “每户一亩,尚好……” 话音,戛然而止。 非是李东阳,其余等人也是一瞬间面色大变,只觉得一股凉气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灵盖给冲破。 众人抬头,看着诸多百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不知道有多少万。 这些人,每人分一亩! 那私藏的地,到底有多少啊! 以万为单位啊! 户部尚书周经双腿不住的颤抖着,牙关战栗。 这田地的事情,归户部管理,户部,归他管。 眼下,这区区一个小县城,竟然有数万亩私藏地,整个大明又将有多少? 他这个户部尚书,又是多么的失职? “呼呼呼……” 周经气息不顺,眼睛一翻,而后……噗通一声,后倒在地上。 周围几人忙是上前搀扶,将周经抬上马车,奔着县城而去。 宁远也担心这群老头子出问题,便将分地事宜交给了三百学子,自己带人返回县衙。 不出意外,一众人没进去县衙,便将周经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简单的查看之后,那老医师告知,周经问题不大,就是气血攻心,晕过去罢了。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大概要多久才能醒来?”刘健问。 “不好说,自然醒来最好,但病人体虚,断不可再触动情绪,以防再晕厥过去,乃至更严重。”那老医师说道。 跟着,众人便等待起来。 大概等了约一刻钟,周经这才幽幽转醒,恰逢此时,宁远也赶了过来。 他一脸关切道:“几位师傅,周公没事吧?” 刘健正要开口,却瞥见周经情绪再度涨了上来,呼吸起伏,白眼上翻,眼看着再度晕厥过去。 他急忙去掐人中:“伯常,醒醒,快醒醒!” 第705章 那还是人吗 周经眼看着再度晕厥过去,刘健忙是掐人中。 终于,一番忙活之后,总算是控制住周经的情绪。 “周公,您怎样?”刘健问。 “这……老夫……只觉得天旋地转,看也不清。”周经艰难的说着,不住的喘大气。 赶来的老医师见病人又犯病了,不由得瞪眼:“我说你们几个老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触动病人的情绪吗?” 刘健等人:“……” 鬼知道怎么回事啊。 这周经,刚刚醒来就再度发病了。 再度检查一番,老医师严肃道:“这回记住了,万不可触动情绪。” 刘健不住点头:“好,明白,辛苦您了。” 老医师应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宁远见周经病成这个样子,心有不忍,便上前道:“周师傅,您没事吧?不管怎样,您小心着点,身体要紧。” 不开口倒好,这一开口,周经又是呼吸起伏,白眼上翻。 “大夫,大夫!快!”刘健急忙开口。 老医师见了,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去掐人中。 相比于刘健,老医师手法自是更加专业,很快就将病情稳住,而后,一脸怪异的看着宁远:“老夫看啊,这位老先生跟这小伙子怕不是八字犯冲。” 刘健大概也明白过来。 确实有问题。 这周经在田地间犯病,就是因为宁远查出了太多私藏地。 二度犯病,宁远刚好赶来。 三度犯病,又是因为宁远开口。 他不由得试着道:“宁小子,不若你先离开?” 宁远:“……” 得! 好端端的,自己竟成了周经犯病的罪魁祸首了。 想到自己开口便会触动周经情绪,便只好闭着嘴,快速离开了。 而后,在刘健等人的眼中,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接连三度犯病的周经,脸上逐渐有了血色,气息也平顺了许多。 又过了一刻钟,周经竟是恢复如常。 “老周,咋样?”却是马文升问。 “感觉好了许多,能看的真切了。”周经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 众人都放心下来,回头再想,忽觉得有些狼狈。 这算什么事儿啊! 本来要劝说宁远放人、停止推行摊丁入亩的,结果,十多个老头子,刚刚赶至,就遭了周经这事。 当然了,那私藏的田地数量,确实可怕,足有数万亩。 仔细想来,一个小县城就这样了,整个大明又当如何? 问题,太可怕! 也无怪周经被惊的晕厥过去,连带刘健几人都觉得恐怖。 这是地啊!百姓们的命根子! 私藏这么多,已严重的影响到了江山社稷。 但眼下……对于这地的事,又不能提。 想了想,刘健低声道:“直接一些吧,直接劝说繁昌侯放弃摊丁入亩,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若我等先接触一下诸多乡绅。” 这个意见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没错,要劝说宁远放弃,首先得有个底牌。 先与乡绅商议一番,再借此来胁迫宁远,宁远,只得放弃。 因为宁远虽是带了兵,数量却是不多,诸多佃农再次暴乱,宁远根本应付不来。 而这,就需要乡绅的协助。 “要快,就定在今晚吧,耽搁太久,朝廷那边会出问题。”刘健说道。 一众人出来两日有余了,朝廷那边肯定发现他们私自离京了,再追查起来,他们这边可能还未劝说宁远,就被抓了回去。 到时候,可就前功尽弃了。 很快,在几个随从的联络之下,日落之前,六七十位乡绅集结于王家府邸。 王希霸很是热情的接见刘健等人:“欢迎各位大人。” 刘健点头,来到府邸后院。 此一刻,一个个临时的营帐搭建起来,燃了篝火,菜品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 刘健等人分两桌落座。 简单的一番寒暄之后,刘健捋着胡子道:“本官知道,你们,可能都是被那繁昌侯胁迫的,对吧?” 王希霸看了看,没有作声。 倒是刘员外,笑了笑道:“大人,您这说的什么话,宁大人爱民如子,怎会胁迫大家伙呢,是吧,王老爷子。” 这事若是追溯源头,他和几十名乡绅确实被胁迫了。 可到了后来,干系到两税并交,本着不能只是大家倒霉的原则,王希霸等未被抓的乡绅也得拉进来啊,而后风风火火的佃农闹事便出现了。 王希霸跟着点头:“不错,一切都是大家伙自愿的,未曾受到胁迫,大人您多虑了。” 刘健等几人相视一眼。 这事……不大对劲啊! 他们很清楚,那刘员外先前是被胁迫了,可这姓王的乡绅,并未入狱,也就不会被威胁,为何也替那宁远说好话啊? 难道宁远又动用了其他手段,威胁了所有乡绅? 李东阳按捺着,笑道:“你们,不用怕,我等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遏制那宁远的,宁远虽是不错,可毕竟是年轻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嘛。” 谢迁补充道:“不错,摊丁入亩干系甚大,岂能轻易施行?我等会阻止宁远的,你们放心吧。” 他们并未提及摊丁入亩侵害乡绅利益之事,都是明摆着的。 随着话音的落下,简陋的营帐中寂静下来。 诸多乡绅面面相觑。 刘健见状,放心下来。 不出意外,这些乡绅估摸着会对他们感恩戴德,并且痛诉宁远的罪恶行径。 而只要这些乡绅站在他们这一边,便可轻易的阻止摊丁入亩了。 “明日劝说了宁远,连夜赶回,便在宫外跪着认罪吧。”刘健暗暗想着。 此一番,为了社稷安稳,他们不惜抗旨,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前来阻止宁远,后果,也定是十分严重的。 陛下仁慈,未必会动刀子,可罢官却是难免的。 刘健感慨万千的想着:“对错与否,留与后世人评说。” 院落之中,安静了许久。 诸多乡绅不断交换眼神,最后都变得坚毅起来。 李东阳见了,平和道:“接下来怎么做,想来诸位都清楚了吧,这就好,明日,我等便会劝说宁远。”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清楚。 比如,他们想让这些佃农反抗摊丁入亩,这能说吗? 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而就在刘健等人以为此事已稳妥之时,刘员外与王希霸几乎是同时开口,跟着倏地扭头对视,最终王希霸认怂,冲着刘员外扭头,让出了说话的机会。 刘员外站了起来,试着道:“几位大人,你们的意思是……让我们反抗摊丁入亩?” 却是直白的说了出来。 刘健等人便有些尴尬,正准备应下,却见刘员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一股子浩然正气,澎湃欲发! “几位大人,你们……不用再试探了!” “朝廷推行摊丁入亩,是为了无数贫苦的佃农着想。” “佃农们……疾苦啊!” “他们没有地,却还要交大量的税,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再看摊丁入亩,固然会损害地多的大家伙的些许利益,可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大家伙收入的多,交点税怎么了?” “眼睁睁看着诸多穷苦佃农因为大量的赋税,哦,没有赋了,陛下万岁,佃农们日子艰苦,尝有易子而食之事发生,何其惨烈?” “大家伙虽为乡绅,可眼睁睁看着佃农受苦而无动于衷,那还是人吗?” “那还是人吗?” 最后一声,刘员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第706章 灵魂的触动 王家府邸,后院,一阵寂静。 刘员外一人,面对刘健等十余位当朝大佬,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握拳向天,正气凛然! 这股正气,油然而生,自心而出,真情实意,显露无疑。 其余乡绅亦是受到感染。 三观这个东西是随着时事、环境而改变的。 先前,一些个乡绅为了利益,欺压佃农,将佃租设的极高。 可当下,感受着刘员外的这一份沉甸甸的大义,眼眶不禁得红了。 老话说的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佃农种虽是大家伙的地,可这些人也是可怜的,没有了他们,地,由谁来种? 就是这般可怜的人,能欺负吗? 欺负这些人,那还是人吗? 于是乎,诸多乡绅几乎是同时站起,学着刘员外一脚踩凳一拳向天,高呼出来:“那还是人吗?” 刹那间,浩然正气,冲天而起! 王希霸见状,也红着眼,跟着补充道:“诸位大人,佃农不易,我等虽是乡绅,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诸多佃农继续疾苦下去。” “先前,朝堂没有方略,我等便只得按照旧法收租。” “而今,既然朝廷有了这为万民着想的方略,我等若是抵抗,那还是人吗?” 他的声音很大,气势十足,宛若闷雷,震彻四方。 “历来,这佃农,都是一大群人。” “是他们,撑起了大明百姓的数量!” “没有了他们,就算有无尽田地,由谁来耕种?” “他们活的不好,就会闹事,给朝廷带来麻烦。” “朝廷麻烦了,这江山社稷就会不稳。” “江山社稷不稳,就会被外族侵入,我们这些乡绅就会被冠以不同等类的人,君不闻色目人?” “所以,这摊丁入亩的推行,是为佃农着想,是为江山社稷的稳定着想,是为了这大明天下着想!” “大义当前,谈及一己私利,那还是人吗?” “那还是人吗!” 一番话落下,诸多乡绅的眼睛几乎都快流落泪水。 没错,相比于刘员外,王老爷子这番话,是真真实实的触动了大家伙,尤其是一些年岁大的,更是感同身受。 他们未必经历过前元,不知道将人分为不同阶层是如何的景象。 可是,他们自老一辈人口中听闻了一些事宜,再加上王老爷子这一番言语,感触立刻清晰了。 “那还是人吗!”刹那间,众人异口同声,连身躯都颤着。 桌面两侧,刘健等人齐齐瞪大眼。 懵了! 被这声声言语给彻底镇住了!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这些乡绅应该极力反对摊丁入亩。 可是,没有! 非但没有反对,还强力支持! 为什么支持? 因为,大义! 因为,正义! 因为,他们心里有朝廷! 因为,他们这些人不顾自己的利益,为江山的稳固着想! 因为,他们是大明人! 刘健等人触动不已,心思复杂,甚至还有些……羞愧! 看看吧,连这些乡绅都一心为朝廷稳固着想,而他们……一言难尽! 刘健不知道天下乡绅对摊丁入亩如何看待,可眼下,当前,这数十名蔚县的乡绅,彻底令他震撼了。 是灵魂的触动! 他开始回想摊丁入亩的好处,开始想此方略推广天下的好处,想来想去,脑中,逐渐的,仅剩下两个字——愧疚! 愧对他这个阁老的职责,愧对天下,愧对社稷!愧对一肚子的圣贤书! 他缓缓起身,冲着诸多乡绅,深深鞠躬,吐出三个字:“诸公,今日,受教了!” 说罢,起身而去! 谢迁、李东阳等人自也连忙跟上,如逃兵一般,慌乱离去。 而后,院落再度寂静下来。 许久之后,刘员外喉咙涌动,小声道:“老爷子,是不是……过头了一些?这些可都是当朝大员,身份怕是比宁大人还高。” 王希霸却是眼睛一横:“这几位老爷子都是读书人,如果忠君爱国有错的话,咱宁肯将这些人得罪死!” 其余人亦是跟着点头。 刘员外尴尬的笑了笑,暗自想着,希望到了秋末收税的时候,你们还能如此大义凛然,反正老子不在乎,推行摊丁入亩,还他宁能少收点人头税嘞。 另外一边,出来王家府邸,刘健等人好一顿恳求,这才顺利入城回到客栈。 而后……尴尬了! 这么多乡绅都强力支持宁远推行摊丁入亩,不用想,他们肯定是阻止不了了。 本来,他们的目的是劝说宁远放人,劝说宁远放弃推行摊丁入亩,一同回京。 结果,一日之间,两个目的,都涣散了。 没啦! 原本,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他们才不惜冒着抗旨掉脑袋的罪名赶来的,结果,怎么也没想到,两件事情都在无声息间,解决了。 就很尴尬! “刘公,我等……便这般回去吗?”户部尚书周经问。 “唔……” 刘健眉目一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们这一行,显得很多余啊! 当下便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留下看看宁远到底如何实施摊丁入亩的。 “相比于选择,老夫觉得,还是想想如何向圣上交代更重要。”刘健说了一嘴。 而后,一众人又尴尬起来。 怎么交代? 还真不好交代。 劝说宁远胡乱抓人虽是有错,可人家已然将人给放了。 摊丁入亩对与错不好说,可这蔚县乡绅强力支持,百姓叫好啊。 如此便显得他们此番抗旨而行极其的可笑又多余。 一众人在忐忑之中睡去。 转来翌日,宁远早早赶来客栈,关切道:“诸位师傅,昨晚睡的可好?” 刘健等人没回答,却是齐刷刷的看向周经。 此一刻的周经面色虽是不好看,却没有大恙,嗯,应该没事。 刘健这才平和道:“尚好,繁昌侯,你这摊丁入亩,做的不错。” 宁远笑道:“多谢刘公夸奖,此一番,诸位师傅担心小子推行不利,特来帮忙,小子感激不尽。” 刘健:“……” 杀人诛心啊! 却也令人心底一暖。 看似简单的一番话,却是在最大程度摆脱了他们抗旨之嫌。 阻止摊丁入亩,是抗旨。 可若只是过来看看,监督一番,根本不算事啊! 回头随便找个借口,就说陛下害了病,蔚县出了事,臣等担心摊丁入亩推行不利,特来看看,也就没事了。 “繁昌侯,老夫问你,你这摊丁入亩,而今推行进度如何了啊?”刘健故作严肃道。 第707章 仁义之举 摊丁入亩推行进度一事,看似刚开始,实际上,已经破除了最大的阻力,几乎完美的推行开来。 因为没有乡绅们反对了。 如此,到了秋天,也就可以轻松的将税收上来。 至于这中间是否会出现反对的声音,重要吗? 各个人口摆在黄册里面,诸多佃农耕种的田地也都在鱼鳞册上面。 届时,只要按照鱼鳞册上面的耕地面积收税便是。 每亩地一斗,简单明确。 “刘公,而今已经差不多完事了,还有一些细碎的事情需要再处理一番。”宁远回应道。 “嗯,不错,这账目的事情……” 说着,他瞥了一眼周经,见周经无恙,才继续道:“可否给老夫看看?” 私藏地的事情,太令人震惊了,所以他想看一看具体的账目数字。 这是大事! 干系到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 如若蔚县摊丁入亩推行成功也有良好的效果,整个大明未必不可考虑推行此策,届时,便干系到整个大明税收的问题。 “刘公,不瞒您说,账目太多,您一时间也不好看,这样,咱说给您听吧!”宁远说道。 当场说嘛? 刘健看向了周经:“伯常,不若你暂缓出去片刻?” 周经:“……” 他老脸通红。 私藏地的事,已经成了他一大心病,虽是不想听,却十分的好奇。 他自是明白此事干系重大,便摆了摆手:“没事,你们……尽管说,老夫,无碍的。” 宁远便直接开口:“经再度丈量田地,在蔚县,拢共发现私藏地十三万亩,黑户人口,近八万!” 话音落下,客栈寂静如死。 刘健等人直接是被这数字给惊住了,比那诸多乡绅竟会支持摊丁入亩还要惊惧。 先前,他们可是看过蔚县的账目,对于田地数量、人口数量大概有数。 耕地二十五万亩左右,人口五万左右。 这前后对比下来……着实骇人啊! 太可怕了,一县之地,竟有如此多的私藏地,如此多的黑户,可见朝廷对地方的治理,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周公,周公!” 马文升突然大喊,快速行动,扶住了不住颤抖中翻白眼的周经:“快,送医馆!” 一群人拖拖拉拉,总算是将周经送到了医馆,而后,又是尴尬起来。 对于这人口,也是归户部管的。 可以说,对周经而言,蔚县一行,等若是突然背了一口天大的黑锅,换做任何人,怕也都不好受。 刘健等三位阁老走出了医馆,叫上宁远,单独来到一个茶馆,开始询问起来。 许久之后,刘健提出了一个尤为关键的问题。 “宁小子,你老实说,何以教那些乡绅如此支持摊丁入亩的?” “这事啊……他们也不敢抗旨啊!” 宁远随口道:“三位师傅,你们想啊,既然不敢抗旨,何不强力支持一波,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获得朝廷嘉奖,将这蔚县设为模范县,届时,岂不是倍儿有面子?” 一番话,看似胡诌八扯,却是为日后的摊丁入亩的推及,提供了思路。 表彰蔚县诸多乡绅! 有了这些乡绅带头,忠君爱国,再在其他地方推行起来,那些乡绅可就未必敢公然反对摊丁入亩了。 你反一下试试? 那是不忠啊! 大义当前,哪怕心里面觉着恶心,也得强颜欢笑,表面支持朝廷推行摊丁入亩。 “此乃仁义之举!” 刘健赞叹道:“推行之后,每年的税可否会减少?” 宁远直接拿出了数据:“根据去年的税收来看,整个蔚县一共交了三万五千石的粮,摊丁入亩之后,增加了些许,大概可以达到三万八千石。” 刘健微微皱眉。 这数字看起来没增加多少,一县之地,费劲辛苦推行摊丁入亩,税收却只增加了三千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必要。 可若推及整个大明,一县又一县叠加起来,那便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足可使朝廷的税收增近一成。 “刘公,先前,综合来看,税收大概在七个点左右,摊丁入亩后,这一斗的税收大概在五个点左右,税,减少了两个点。”宁远解释道。 刘健豁的一惊! 税收增加了,这税率,竟然还减少了两个点! 减少税率,可是干系到万千百姓的福祉啊! “好,好,好!” 刘健暗自激动着。 朝廷,关心百姓疾苦,推行摊丁入亩,这是莫大的功绩啊! 非是如此,如若能完全清查私藏土地,以及人口的统计,这大明,在这弘治一朝,将迎来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个巅峰盛世! “回朝之后,老夫会极力推行此事,宁小子,你……好样的!” 刘健心情复杂。 可以想象,先前,这小子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顶着百官啊! 还有陛下,历来勤勉,却是被此事逼的数日不上朝。 一想这些事,刘健就觉得臊得慌。 毕竟,先前他们可是极力反对此事的。 “知行合一,朝廷不知有这么多私藏地、黑户,所以为了社稷的稳定,才强力反对,若是知道,怕是未必有人敢反对,至于得罪人的事情,宁小子,老夫也帮你担待一点!”刘健说道。 宁远悄然放心下来。 有了百官,尤其是诸多儒家子弟的支持,想来,摊丁入亩就可以在整个大明推行下去了。 毕竟先前朝廷最大的阻力,就是诸多乡绅,而诸多乡绅的背后,则是当朝的无数大员。 现在,朝堂力挺,各地方也就未必敢公然反抗了。 “好了,老夫等人便先回去禀告陛下了。”刘健起身。 回到医馆,接上周经,一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京。 来的时候走的是官道,速度极慢,回去则是走高速公路,一路快马加鞭,天色暗黑之前便来到了宫外。 而后,当朝十二位权柄最大的大员,齐齐扣在了午门外。 朝堂大惊! 大家伙都知道三位阁老带着六部九卿去了蔚县,为了劝说宁远,可回来之时,没见到宁远的人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708章 当广推天下 十二位大员,扣在了午门外。 无数百官皆是暗自吃惊。 怎么回事啊? 这几日,随着消息的流传,许多人都知道了三位阁老与六部九卿去了蔚县,是为了劝说宁远放人,更深的意思则是阻止摊丁入亩。 而今……就这么回来了? 还这般郑重其事的请罪! 到底出现是怎样的变故啊? 劝说成功了? 可也不见那宁远的人啊! “兹事体大,静静观看吧。”有人在暗中说了一嘴,暗自忧心。 无论这些大员是否成功,接下来的朝堂之上,怕是少不了一番风雨了。 劝阻宁远放人倒是没什么,可若是阻止摊丁入亩,那便是欺君大罪! 没人知道皇帝陛下最后会如何处置。 “回来了?还挺快的嘛。” 弘治皇帝得知消息后,似笑非笑,不紧不慢的赶往午门。 随着天色的逐渐暗黑下来,天空也飘起了小雪花。 在这平静的风雪中,他来到了午门,看着刘健等人皆扣在地上,沉声道:“尔等,这是何故啊?” 刘健缓缓道:“臣等擅自离京,督促摊丁入亩一事,有罪!” 督促?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 如若当真只是督促,何罪之有呢? 他随口道:“都进来吧。” 很快,一行人赶到了奉天殿,刘健等人再度扣下:“启禀陛下,臣等欲抗旨阻止摊丁入亩,死罪也!请陛下发落!” 却是改了口。 弘治皇帝冷笑着,心底自是明镜一般。 方才,当着外人的面,只说擅自离京有罪,当下,没有外人,便说出了实话。 他平静的看着刘健等十二人,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尔等阻止摊丁入亩,结果如何啊?” 唰的一下,刘健老脸红了起来。 这……尴尬了啊! 气势汹汹的赶过去,灰溜溜赶回来,他们这一行,显得格外的玩可笑。 不得已,他只得垂着头道:“摊丁入亩,推行的极好。” 顿了顿,又忙补充道:“臣等本欲阻止摊丁入亩,却万万没想到,蔚县的诸多乡绅极力支持此事,那些乡绅懂事明理,疼惜诸多佃农,忠君爱国,令人……触动!”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诸多乡绅,强力支持,忠君爱国? 这话,换做以前,他是断然不信的。 可因为有了那私藏地以及黑户一事,凭借宁远的本事,令诸多乡绅信服,应该不难。 只是想一想诸多乡绅大张旗鼓,正义凛然的样子,即便身为君王,此一刻的他也是动容不已。 不易啊! 摊丁入亩最大的阻力,成了最大的支持者,换做先前,谁敢想? 暗自平复心绪,他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摊丁入亩应顺利推行了,效果如何?” 刘健道:“繁昌侯减少了百姓税收两个点,综合税收,却增加了近八个点,摊丁入亩,国策也!” 却是毫不保留的认同了此事。 李东阳、谢迁等人也跟着补充:“臣等亦以为此乃国策也,当广推天下!” 这是大势所趋! 先前,他们担心摊丁入亩会造成天下大乱,实际上,在蔚县那边……嗯,很好,再加上减少税率,税收却增加了,简直就是为万民谋福祉的大好事。 谁还敢反抗?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目光十分的深邃。 不出意外,接下来,朝堂之间应该不会有人阻止摊丁入亩了,反而还会拥护,这是好事。 只不过…… 他转而看向了周经:“朕看过了蔚县的账目,真是触目惊心啊!” 旁边,周经却是颤抖着身子,浑然没听到一般。 此一刻,他的脑子中之后那摊丁入亩后的税收数字。 税率减少了,税收却增加了! 一增一减啊! 这足以说明他们这户部连吃干饭的都不如! 他的心都在颤着,眼睛不受控制的向上翻,身体噗通一下,抽搐起来。 “周公,伯常,快醒醒!”马文升忙去搀扶,一脸焦急。 弘治皇帝也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抽风了呢?朕还没责怪户部这边做事不利呢? 关键时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忙起身走到跟前:“快,叫御医!” 很快,周经被抬走了。 弘治皇帝这才疑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健便将原为说道了一番。 弘治皇帝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却是面色一冷:“他这个户部尚书也确实罪大恶极,私藏地、黑户,这么大的事情,却是治理成这个熊样。” 刘健等人皆低着头,老脸尴尬万分。 周经有罪,他们这些人,又干净到哪里去了? “臣等有罪。”刘健等人躬身。 “好了,都退下吧。”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看似愠怒,心底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摊丁入亩,是大事,说是几千年未有的大变局都不为过。 而今,在他弘治一朝,即将改变。 旋即,他有些好奇:“难不成,把乡绅抓了,威逼利诱就可以顺利推行了?” 这可是关键点,干系到摊丁入亩在其他地方推行。 不多时,一封奏报传来,是宁远写的。 主要交代了摊丁入亩一事的进度,大抵完成,接下来还有一些制度需要配合改进,收尾之后便可回京,静待秋末税收。 “这小子,也不说说到底是怎么鼓动乡绅的。”弘治皇帝埋怨一般,面上笑容却是不减。 另外一边。 宁远开始着手准备收尾工作。 新的鱼鳞册已然绘制完毕,分下去的地,每一块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这是为了预防日后有人侵占他人田地做的准备。 而将所有田地汇总之后,蔚县新的地形图便出现在宁远的案牍之上。 他将新地图与旧地图做比,却是忽的一皱眉。 蔚县的整体面积减少了! 明明查出了十多万亩私藏地,综合起来,整体面积却是减少了。 他沉声道:“可曾认真丈量?” 王文素忙道:“公子放心,丈量数字绝对精准。” 宁远点了点头。 问题出在了非耕地上,这些地,面积略有减少。 这蔚县位于太行山脉附近,非耕地面积的减少,极可能是山体挤压崩裂造成的。 他一脸严肃道:“乔燃,近些年来,蔚县可曾发生过地崩?” 乔燃想了想,摇头道:“还真没有,听一些老人说,百余年前倒是有过轻微的震动。” 宁远暗自松了口气,却依旧严肃:“注意防范,告知住在山体附近的百姓,尽量搬到地势平缓地带,以防万一!另外,告示一份,凡遇鸡鸭禽畜无端不宁,需立刻转移至安全地点。” 乔燃认真点头。 真要是发生地崩,山体震动,泥石流冲击,住在山脚附近几乎是必死无疑。 他暗自记下,旋即试着道:“先生,听说您准备明日返京?” “唔……正是这般打算的。”宁远随口说道。 诸多大小事都已然处理完毕了,也没必要继续耽搁下去。 至于到秋末这个区间是否会出问题,影响不大,地的数量都摆在鱼鳞册上,秋末按照地的数量征收便是,谁敢不从,可就不是商量的事儿了。 晚些时候,宁远与刘美人同榻。 刘美人红着脸,蚊子一般声音道:“夫君……妾身……好像……有了……” 宁远:“……???” 第709章 刺客 宁远愣了一下,旋即狂喜。 有了? 不容易啊! 这刘美人是他的第二个妾室,后面的朱秀荣、苏三都先后怀孕了,唯独前面两个没怀,足以说明她们两个的身体可能有些问题。 不孕不育,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解的。 所以,他知道其无法怀孕的难受与苦楚,平日里也十分的疼爱。 而现在,不声不响的,竟然怀上了。 宁家第三支花,要开啦! “好好好!” 他激动的抱着刘美人,略作平复后,开始询问:“可是这个月……没来?有恶心呕吐感?” 刘美人本也十分欣喜,可听了这话,眼中喜色却是很快退去。 “确实没来,但也没有呕吐感。” 她垂着头道:“只是这里……隐隐作痛。” 说着,用手指了指右下腹。 宁远豁然一震。 是否怀孕可以向后推一推,问题的关键是,右下腹疼……可他宁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的第一反应是阑尾炎,但考虑到刘美人是女性,这病情就不好说了。 宫外孕、卵泡破裂、肿瘤、子宫内膜异味,还有其他妇科疾病,都会导致疼痛。 “疼多久了?”他严肃问。 “大概……四五天了。” “为什么不与我说?” “妾身见夫君忙于政务,又不是特别疼,怕影响夫君……还以为是怀上了……” 说着,泪水却是不受控制的流落下来。 她如何看不出宁远的反应中,是担心她生病了。 这也就意味着……没怀上。 好不容易、心心念念的一份喜悦,瞬间化为一场空。 这份悲伤,简直比她害了病还要难受。 宁远却是暗暗揪心着。 有点麻烦啊。 如果只是阑尾炎,他倒是敢动刀子,有了太子妃剖腹产的经历,他对手术水准已是上了一个台阶,再配合谈允贤,完成一台阑尾炎手术轻而易举,死亡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这已然很可以了,换做其他人得了这病,只有等死。 可若不是阑尾炎的话,任他有莫大本事,也都无济于事。 深深吸了口气,他认真道:“现在可否痛极?若痛感突来,一定要说。” 刘美人摇头:“尚好,只是微痛。” 宁远这才放心。 暂时没事便好,等明日回了京,再让谈允贤检查检查,毕竟人家是专业的妇科大夫,大明最强女医。 二人安睡下来。 夜半时分,刘美人起了一次夜,睡在了床榻外面,刚刚躺下,右下腹突然如针扎一般,痛了那么一下。 她暗吸了一口凉气,将这波痛感撑了过去。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疼痛的开始。 不过区区一刻钟,自右下腹的痛感如那开花弹一般,快速蔓延全身,疼的她冷汗直流。 可饶是如此,她也未曾吭一声。 不能惊扰夫君啊! 撑过了这个晚上,明日便可以启程回京了,皆是也就可以请大夫看了。 现在,这大半夜的,即便吵醒夫君,也只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自己已经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了呢,可不能再拖累夫君了。 强忍着疼痛,她暗暗咬牙,最后实在忍不住,便准备起身。 就在此间,借着暗淡的月光,他看到了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 唰! 她猛然一惊,只觉得一股凉气冲头,连疼痛感都暂时忘却了。 “谁?谁在门外!”她低声说道,已是泛起一股危机感。 衙门有宫女巡卫,但巡卫人员绝对不会轻易站在门口处不动。 果然,随着她声音落下,那道影子停顿下来,倏然消失。 可还不等刘美人放松下来,房门突然被打开,旋即一道黑色声音急速冲来。 是刺客! “夫君,小心!” 刘美人大喊一声,扯起被子的一角,直接甩了过去。 只是,那黑衣人动作太迅疾,被子方才扬起,长剑便刺入了她的腹部,又迅速抽出。 宁远听到声音,也是扑腾的坐起,右手一抄,拿起家伙事。 “狗贼,死吧!” 那黑衣人见藏不住了,干脆明目张胆起来,一个箭步,直奔里面的宁远而去。 宁远目光如炬,一把拨开刘美人,旋即手指扣下。 “砰!” 一声巨响,响彻整个衙门。 疾冲中的黑衣人身躯一顿,爬在了床上,口吐鲜血,不可思议中又带着怨恨,死死的盯着宁远。 “去你*的!” 宁远抬脚便将黑衣人踹了下去,转而看向刘美人:“受伤了?来我看看。” 她拨开刘美人的衣物,打量右下腹,哪里有着一道伤口,正汩汩流血,速度虽不快,却已是将衣衫染红。 他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忍着点,我看看伤口多深!” 说着,他轻轻拨开伤口,透过一层层皮肤,终于看到了肚子里面。 是阑尾,已然发炎,肿胀如常态的双倍。 唯独令人心底一松的是,那黑衣人的一剑,只是割破皮肤,发炎的阑尾炎尚未触及。 “嗯……” 刘美人实在忍不住,闷哼出来,额头豆大汗珠流落。 “应该没事!” 宁远直接道:“但要立刻回京动手术!” 他很果决,冲着刚赶来的宫女吩咐:“去准备一辆公交马车,里面多垫一些软垫,用酒精消毒,多备几匹马。” 这时,乔燃也赶了过来,眼见地上一名黑衣人,心里一凉。 不用想,一定是刺客。 他又见刘美人身上染血,宁远正在用热水烫纱布,便道:“先生,要我做什么?” 宁远双手已被烫红,却强忍着道:“将金吾卫、宫女、王文素等人都叫来,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接下来,他给刘美人简单包扎一番,又制作了简易担架,命两名宫女将刘美人抬上马车。 转头,众人已然集结起来。 “本官即刻回京,尔等驻扎在此,联合查探此刺客的身份,另,出二十金吾卫,二十宫女,虽本官一同回京!” 一番吩咐之后,宁远上了马车。 这公交马车本是准备明日回京的,他直接调来征用了。 很快,一辆马车上了高速公路,几乎以急速向着京城驶去。 由于车上放了软垫,平躺着的刘美人倒也不觉得颠簸,只是双重的痛令她冷汗不住下流。 “坚持一下,最快,用不上三个时辰便可到家了!”宁远紧紧握着刘美人的手,担忧之间,眼底深处又带着怒气。 他历来注重安全,可这个晚上,若非刘美人提前察觉,他可能真危险了。 那刺客身手了得,竟是骗过了衙门中巡卫的数十人,很不简单。 “找死啊……” 他闭上眼,深沉的呼吸。 第710章 不知者无畏 一架马车,快速急行在高速公路上面。 趁着微弱的月色,呼啸北风,两侧的玻璃窗都挂了霜。 车内相对暖和,可气氛却是紧张极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位宁大人虽是引而不发,其怒气却散布了周身,十分的可怕。 一个时辰之后,已是行近了七十多里路。 刘美人脸色越发的惨白,艰难的扭头看向宁远:“相公,妾身……可能不行了……” “莫乱说!” 宁远严肃道:“撑住,一定要撑住,美人,说好了的,你还没给本公子生个一男半女呢,岂能就此放弃?本公子命令你撑住!” 刘美人眼角含泪,咬着牙,点了点头,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 宁远却是一路心弦紧绷。 他当然知道就此返回京城十分危险,可在蔚县那边手术也不行啊,环境不达标,致死率不可想象。 万幸的是,刘美人比较坚强,再加上他的鼓舞,一直努力振奋着。 足足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然放亮。 一辆饱经风霜的马车,仍旧以急速来到西门处。 宁远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下车,大吼道:“我乃繁昌侯,有要事,让开!” 守城将士见来人当真是宁远,自是不敢阻拦检查,急忙让开。 马车一路来到公主府跟前,两名宫女抬着刘美人,直奔手术室而去。 宁远也急忙准备起来,燃起地龙、各种工具、以及手术室的消毒事宜。 过了一会,谈允贤赶来,还不等开口,便被宁远打断。 “手术事宜,你学的如何了?”宁远问。 “这……前几日有一妇人难产,没能成功。”谈允贤垂着头道。 “好,准备一下,给我打下手!” 宁远不住的忙络着。 过了一会,朱秀荣、王满堂、苏三等人拖拖拉拉赶至,所见之下,触目惊心。 “手术完事之后再说!” 宁远感触了手术室里面难道温度、含氧量,达标之后,才与谈允贤将刘美人抬进去,退去衣物,消毒,又喝了麻药,准备手术。 刘美人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她强撑着道:“相公,如若失败……还请稍微照顾一下妾身在山西的父母……” “不会失败,保持清醒,想想什么东西能令你精神振奋!” 宁远说了一嘴,已变得冷静下来。 手术,不是小事,人命关天,容不得他意气用事与分心。 他解开纱布,用止血钳触碰伤口:“可还感觉极痛?” 由于麻药劲上来,刘美人轻轻摇头:“尚好,夫君尽管下刀子。” 宁远开始小心的动刀子。 先前的伤口较小,为了保证顺利切下发炎的阑尾,他又将伤口割的大一些,旋即着手取阑尾。 谈允贤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学习。 不多时,将近巴掌长的阑尾被丢在一个托盘中,宁远急忙清理腔内积血,消毒,最后开始缝合。 相比于剖腹产,割阑尾的工程量就少了许多,伤口也不大。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在路上,刘美人又失了一部分血,不可再失血过多,若不然有生命只有。 毕竟,在这时代,输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困难重重。 一切清理完毕,宁远终于松了口气,看着面色苍白的刘美人,柔和道:“手术堪称完美,不要有压力,如恢复的好,两日之后就可以下地活动了。” 闻言,刘美人也终于放松几分,轻轻点头。 宁远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话倒是没错,但相比于这些,命更重要,这阑尾,乃是人体无用的肠子,就如头发一样,长得参差不齐,还不是要理一理?” 刘美人会意:“妾身省得。” 换做以前,她是怎样都不会接受身体不完整的,少了一块,那是大不孝。 可自从嫁给宁远之后,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就没那般老观念了。 旁边,谈允贤则是大为惊奇。 剖腹产就已经给了她足够强烈的冲击,而今,又来了一个割阑尾。 割了之后,人还不会死! 甚是神奇。 不多时,弘治皇帝和太子朱厚照匆忙赶至,宁远走出手术室,简单将事情说道了一番。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气的拍桌子:“贼子好胆,连朕的女婿都敢刺杀,着东厂、锦衣卫,查!一查到底!” 很快,宁远回京的事情,传遍朝堂。 无数人骇然。 先前,一些个人正因宁远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推行了摊丁入亩吃惊不已,结果,还未等缓和过来,宁远就遭遇了刺客。 好家伙,是有人要翻天吗? “老夫看啊,倒是活该,他宁远自以为是,抓了乡绅,这是报应!” “莫要乱说,陛下震怒,接下来怕不是要流血漂橹了。” “不错,诸公慎言吧,关于此事,最好闭嘴不提,小心有牢狱之灾。” 许多人对此讳莫如深。 谁人都知道,陛下十分器重繁昌侯,恰逢推行摊丁入亩这个当口,这个时候刺杀,等于是直接反抗朝廷旨意了,与谋逆无异。 跟着,朝野之间便陷入到一片诡异之中。 摊丁入亩,得到了诸位阁老的认可,这个时候本应趁热打铁,将此事确定下来。 可早朝之后,文武百官,无一人提及此事。 宁府。 “夫君,可是你推行摊丁入亩,得罪了许多人?”朱秀荣一脸后怕的问。 “不好说。” 宁远面目阴沉:“这一次,若非有美人跟着,我命危矣!她替我挡了一剑。” 朱秀荣几人这才了解其中凶险:“倒是苦了美人妹子了,夫君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美人的。” 宁远应了一声,一觉睡去,再醒来,已是晚上了。 他去手术室看了看刘美人,发现只是略微有些发烧,便放心下来。 问题不大,接下来就看刘美人的自愈能力了。 跟着,他开始琢磨起来。 无论是谁,要动他宁远,首先得仔细自己的小命! 晚些时候,蔚县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 经过全身检查,未曾在那刺客的身上发现任何线索,但通过分析可以判定,女性刺客年约三十四五,未曾裹脚,脚上多老茧,应是久经训练的死士。 “很好。” 宁远很平静,望着远处,眸中透着凛冽。 蔚县的诸多乡绅虽是有些钱财,可却没有训练这等死士的实力。 要杀他的那个人,一定位高权重,又极可能与他有间。 “是你吗?” 宁远轻轻活动手指:“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第711章 朝堂之上杀气腾腾 宁远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 人若欺我,当双倍还之。 自入朝为官以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勤劳肯干,为这江山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曾经的罪过一些人,却不见有人来报复他,因为在此间,许多人也算是被他的人品所折服了。 他有私心,同时也一心为民,这是许多满口道德读书人未必能做到的。 而当下,他被人欺负了,那人还想要他的命! 那就干! “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胡乱动手。” “甚至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证据。” “但如果本公子猜的没错的话,一定是他。” “所以,还得钓鱼啊!” 宁远在心里喃喃着,逐步盘算,一点点做杀。 另外一边,蔚县。 诸多百姓在一大早便等待起来。 大家伙都商议好,要为宁大人践行。 蔚县土地改制,干系重大,同时也是无数佃农的福音。 于诸多佃农而言,能每个人获得一亩地,那是宁大人的恩,是朝廷的恩。 大家伙虽是穷人,但终究是人。 是人,就得懂的感恩。 所以,听闻宁大人要离开,大家伙都早早起来,在官道之上,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也不见人。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宁大人今日回京吗?”人群中,有人开口。 前方,一众衣着华贵的乡绅也是诧异。 最终由刘员外带头,找上县衙:“乔大人,宁大人他……人呢?今日不走了吗?什么时候走?大家伙要亲自为他践行呢。” 乔燃已是忙的焦头烂额:“昨晚,宁大人遇刺,夫人重伤,已连夜回京了。” “什么?” 刘员外吓了一跳。 那宁大人是何等人物?当朝驸马、繁昌侯、金吾卫指挥使。 就是这等大人物,竟然也有人敢行刺? 当真就不怕诛九族? 他懵懵的,不知怎样出的城,见了十余万送行的百姓,一脸凄然的将消息说了出来。 顿时,众人皆大震! 宁大人,大家伙的恩人,竟然被行刺了! 谁他宁这么大的胆? “老刘,可曾找到凶手?”有乡绅忙问。 “还不知道,看样子够呛,据说宁大人的夫人替他受了一剑,而今生死不知!”刘员外说道。 一众百姓都快傻眼了。 这事太大,教人想破脑袋也不敢想。 世上,竟还有如此叛贼,连宁大人都敢杀,就不怕被查出来,大家伙群起而攻之吗? 王希霸也皱着眉,低声道:“宁大人与宁夫人都回京了,大家伙无法践行,如何感恩啊?” 这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宁大人提前走了,大家伙无法践行。 当下,就算什么都不表示,想来,那宁大人可以理解,只是,大家伙的心里未必过得去。 刘员外也若有深意的看着王希霸:“老爷子,你以为呢?” 王希霸想了想道:“我愿带头立税册!可有人愿意跟?” 前面,一众乡绅侧目。 税册是什么? 无非是大家伙到秋来要交的税,现在立下,上交给县衙,甚至是朝廷,以此谢恩宁大人! 还不等一些乡绅反应过来,顿时有佃农开口:“咱愿意!” “没错,咱也愿意。” “地是宁大人为大家争来的,岂有不感恩之礼?算咱一个!” 众佃农开口。 一些个乡绅见状,也只得赶鸭子上架,什么狗屁税册,立吧! 于是乎,在王希霸的组织之下,众人开始排队,有序的立税册。 这册子是以户为单位的,每户有多少地,秋末就交多少税。 很快,在这风雪天,一个个户主的名字出现在册子之上,以及秋末纳税数,清晰明确。 最终,这册子成型,拢共交税地三十八万亩,既交税三十八万斗,三万八千石粮! “刘员外,我等一起送去县衙吧。”王希霸说道。 刘员外自是乐不得的,路上,他似笑非笑道:“王老犊子,你还真鸡贼,县衙本就有鱼鳞册,还弄个税册,怕啦?” 王希霸斜瞥:“你不怕啊?呵呵,当然了,这一切,是咱对宁大人感激的体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县衙,看到一大箱子的税册,乔燃都快懵了,但很快会意过来。 这没读过书的人坏起来,也不能小瞧啊。 当即他答应下来:“知道了,本官会连夜呈上,你们有心了。” 刘员外忙点头:“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宁大人值得钦佩,我等所做,微不足道。” 乔燃只是笑了笑。 这是什么狗屁税册,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万人书! 是蔚县十数万百姓向宁大人表功的书信! 虽没有提及任何感激的言语,但这上面一个个名字,足够亮瞎百官的眼睛了。 很快,他命人将箱子,急速送往京城。 翌日,早朝。 朝堂之间看起来仍旧很平静,可看着那坐在宝座上,不苟言笑,神色之间明显带着些许戾气的皇帝陛下,文武百官都不敢言语启奏了。 有事也不能说。 皇帝陛下正在气头上面,这个时候,哪怕是以直取名的大员,也都不敢乱说话。 说了就容易被拿来撒气啊! 若再狠一狠,查上那么一查,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传言之中,昨晚,这位历来宽厚仁慈的陛下,一脚踢翻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动手了! 这是陛下继承大宝十几年未曾有过的事,也是身为君王者,十分少见的事! “诸位爱卿无事吗?”弘治皇帝平静的问。 下侧,无人出声。 连带着想要开口的三位阁老也都相视一眼,忍住了。 就在这时,萧敬小心的凑了过来:“陛下,蔚县那边传来了一箱税册。”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沉声道:“呈上来。” 很快,一箱子册子,出现在大殿之中。 百官虽是好奇,却是不敢四处张扬。 箱子打开,弘治皇帝取了第一本册子,上面,是一个个名字,是一个个数字,是那些乡绅百姓秋末该交的税! 一刹那,弘治皇帝的眼睛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身躯暗暗颤抖着。 他足足接连看了十余本册子,最终实在忍受不住,哼笑了一声,起身叹息道:“退朝吧。” 转而来到后宫亭子之中,弘治皇帝命人准备了酒菜,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不多时,萧敬赶来:“陛下,牟斌求见。” 弘治皇帝酒杯顿了顿:“叫他过来吧。” 很快,牟斌赶来,快速拜下:“臣牟斌……” “说正事,两天过去了,还没有半点音讯吗?昨天那一脚,你忘了吗?忘了吗?”弘治皇帝声音低沉。 “这……” 牟斌深深扣地,不敢说话。 弘治皇帝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朕,历来宽厚,使得你们这些厂卫越来越无能,越来越废物了啊!” 噗通! 萧敬与牟斌并排而跪。 无风无雪,寂静如死。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才再度开口:“三日,朕最后再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若再查不出凶手,你们自己去午门送脑袋吧!” 萧敬、牟斌二人退下。 走了很远,牟斌这才胆战心惊的开口:“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何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啊?” 萧敬看了看,缓缓摇头:“陛下的心思,岂是咱们能懂的?牟大人,好好干吧,这事做不好,是真会掉脑袋的,你莫不是想弘治朝开一个杀大臣的先河?” 牟斌心底一个激灵,浑身泛冷气。 萧敬则是抄着袖子,缓缓走向东厂的衙门,神态老迈。 这一次,怕是许多人低估了哪位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啊。 第712章 陛下想杀人,我也想 后宫凉亭。 弘治皇帝还在饮酒,张皇后悄然赶来,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倒酒。 许久后,弘治皇帝才抬头,凶煞的眼神缓和几分:“朕喝的有些醉了,竟不知皇后来此。” 张皇后轻笑:“陛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弘治皇帝轻点头:“是朕的脊梁被人打断了,天家的脊梁也断了,朕要是不给那小子一个交代,这江山,迟早葬送在朕的手里!” 张皇后暗自一惊。 却听弘治皇帝继续道:“摊丁入亩,是朕命那小子去做的,事实证明,那小子做的很不错。” “可正因如此,才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这些人,就是趴在大明背上吸血的虫子!” “推行摊丁入亩,乃大功一件,就是这等功臣,竟遭到刺杀,杀的是那小子吗?” “杀的是朕!是天家!” “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所以,此番朕非但要好好奖赏那小子,还要还他一个公道!”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张皇后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陛下为何会这般杀气腾腾了。 先前试行摊丁入亩,百官皆反对,陛下厌烦躲着百官,心里本就憋了一口气。 而今摊丁入亩大获成功,宁远却遭到刺杀,已是触及了陛下的底线,岂能不怒? 她小心道:“臣妾听闻那刘美人并未死,陛下不若赐其诰命,以及其家人。”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恍然一般:“有道理,果然是朕之贤内。” 这诰命,乃是奖赏朝廷大员母亲、或正室的,按理说,妾室是没有资格受赏赐的。 可也正因如此,赏赐妾室诰命,才显得天家的荣恩。 至于礼制规矩…… “来人,传旨,兹有金吾卫指挥使宁远妾刘氏……封四品诰命夫人,其父增员外郎……” 不多时,一封圣旨传到了宁府。 宁远听着这赏赐,愣了愣。 好家伙,妾室都可以赏赐了吗? 陛下怕不是疯了吧?那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啊?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他的金吾卫指挥使是三品朝廷命官,妾室赏四品……倒也相对合理啊! 接了旨之后,朱秀荣也恰好赶来。 她一脸严肃道:“父皇震怒,前所未有的怒,几位阁老都不敢说话了,夫君,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啊?” 这可不是好现象。 大明江山乃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今,几乎快变成君王的一言堂了,何其可怕? 宁远笑呵呵道:“能怎么办,你家夫君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别人想刺杀就刺杀,改日我死了,你怕不是要守寡。” 朱秀荣瞪大眼:“你胡说什么呢?” 宁远莞尔:“哪里胡说了?我的意思是,陛下要杀人,我也想杀人。” 朱秀荣:“……”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宁远,过了许久,苦笑道:“好夫君,你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里面干系太大了,一个不小心皇权都不稳。” 宁远点头:“对啊,所以还是那句话,陛下想杀人,我也想!” 朱秀荣一阵无奈。 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宁远也没多解释,放下圣旨,随口道:“好娘子,为夫入宫一趟,等美人醒了,在手术室外给她看这份圣旨。” 说罢,转身而去。 一路来到午门前,宁远四下看了看,心底一暖。 他能感受得到,四周皆是暗卫。 这些人,可是专门护卫天家人员的。 转而来到后宫凉亭,弘治皇帝摆了摆手,命宁远坐下。 “蔚县那边的百姓联合起来,写了一本税册,朕只看了几本,便看不下去了。”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侧目。 好家伙,这助攻可以啊! 却不知是哪个乡绅想出来的歪主意。 瓦力古德! 税册不重要,重要的是税册所代表的意义,是他宁远在蔚县忙活一番的成果,是功劳、功绩! 如此有功之人,却遭人暗杀,等于是红果果打天家的脸。 皇帝陛下岂能看得下去,岂能不怒? 当然,他也知道,这份税册还有另外一个意义——投名状!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判断。 刺杀他的,一定是那个人。 他想了想,笑道:“百姓愚钝无知,给陛下带来麻烦了。” 弘治皇帝立刻将宁远的酒杯倒满:“朕比百姓们还要无知啊,喝吧。” 宁远:“……” 得,马匹拍马腿上了。 自讨苦吃。 早知不解释好了。 却听弘治皇帝道:“朕会还你一个公道,无论谁在背后指点刺杀你,朕都要抄他全家!砍他们的头!” 宁远暗自惊心。 看着样子,不像是玩笑。 一个君王,尤其是一个仁厚的君王,动不动就抄家,这哪里是仁厚啊,暴君也不过如此。 他暗暗吸气,不再掩饰,试着道:“陛下,真凶查不出的,但臣有办法……钓鱼!” 弘治皇帝侧目:“怎么钓?你自己当诱饵?” 宁远摇头:“自然不是,诱饵是安化王!” 一时间,弘治皇帝有点懵。 安化王? 那个在宁夏安化的安化王朱寘鐇? 那朱寘鐇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藩王罢了,跟此番背后的真凶有关? 弘治皇帝有些不敢置信。 不应该啊! 安化距离蔚县的距离太远了,一千多里路,就算那安化王手再长也伸不到蔚县啊。 “你觉得,刺杀你的人,是安化王?”他不解的问。 “这……不好说。” 宁远思索一般。 事实上,这里面根本没安化王什么事,刺杀他的人也不可能是安化王。 可既然要削藩,总也要有个引子啊。 先前宁王谋反,本是削藩的大好时机,奈何当时事情太多,朝廷自顾不暇,他也就没提及此事。 当下,又要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推行摊丁入亩,削藩之事便迫在眉睫了。 因为这些藩王对摊丁入地的反抗态势,大大超乎了乡绅。 而既然要削藩,就要有一个由头,得有人站出来造反啊。 然后他就盯上了安化王。 史上,这安化王比宁王造反还要早,不用想,手上的兵马绝对是诸多藩王中之最。 鼓动安化王造反,再平叛,朝廷就有削藩的理由。 啊,你们这些藩王不老实啊,私自养兵,都给朕滚来京城吧。 然后,就可以搞事了。 想了想,宁远严肃道:“陛下,臣以为,安化王未必是刺杀臣的凶手,但臣觉得他……有谋逆之心。” 弘治皇帝一愣。 谋逆? 这可不是小事。 只是…… “安化王乃是大明藩王,话可不能乱说啊。”弘治皇帝严肃道。 “臣自是晓得,是否有谋逆之心,只要将其招来京城,一看便知。”宁远说道。 “这……” 弘治皇帝又狐疑起来。 第713章 逼着藩王造反 弘治皇帝有些古怪的看着宁远。 这几日,许多百官,乃至于后宫的一些人都觉得他这个皇帝疯了。 可无论怎么看,他倒是觉得,真正疯了的,是这小子。 又是钓鱼,又是说安化王要造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安化王只要没发檄文、没杀朝廷命官,就算有谋反之心,朝廷这边也只得防范着,不能乱动。 结果,这小子却口口声声说安化王要造反。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朕看啊,你才要造反。” 宁远也没在意,严肃道:“陛下,要削藩啊,藩王不削,大明不安。” 削藩? 弘治皇帝猛然一震,逐渐明白过来。 好小子,心果然够黑啊! 方才,他都被绕进去了,一直将重点放在刺杀真凶上面了。 结果这小子的真正目的,竟然是为了削藩。 削藩得有理由啊! 那就是各地藩王养兵自重,理当入京。 谁养兵了? 前有宁王,而今有安化王。 至于安化王是否真正养兵,根本不重要,朝廷说他养了,那就是养了。 这小子的想法是借安化王这一个跳板,将诸多藩王招入京城,养在眼皮子底下。 “削藩,固然重要。”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道:“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朕,要给你一个交代。” 宁远却是笑了:“陛下,臣无需交代,臣只一心为社稷,安化王养寇自重,其心可诛,其余藩王亦有待清查,臣请陛下以安化王刺杀臣之罪名,招入京城彻查。” 弘治皇帝:“……” 这小子,太黑心了,逮着安化王往死里坑啊。 难不成,这小子跟安化王有间? 真正凶手,是安化王? 不应该啊。 “兹事体大,朕……再考虑考虑吧。”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他自是知道,削藩势在必行。 而今朝廷每年给诸多藩王的俸禄,太多了,将近每年支出的两成。 诸多藩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没事干,就生孩子玩,而这些孩子,可都是吃朝廷俸禄的。 如此下去,朝廷早晚会被这些藩王吃垮。 可削藩,又是一个大事,百官未必会同意,藩王也未必愿意入京。 一个不小心,四方藩王并起,学着文皇帝那般再来个靖难可就麻烦了。 宁远也未多说。 事实上,削藩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叫几个靠谱的藩王主动削藩来京,其余的藩王敢不效仿吗?不效仿那就有异心,朝廷便可强制削藩。 之所以选择安化王,是因为这家伙在藩王中对朝廷危害最大。 迫使安化王造反,在藩王之中闹的人心惶惶,他也就可以对那个人下刀子了。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赶至养心殿:“安化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敬愣了愣。 动静? 什么动静? 他略作思考,旋即摇头:“没有动静。” 弘治皇帝又道:“那庆成王那边呢?” 萧敬顿了一下:“听说庆成王又生了两个儿子,准备等陛下赐名呢。” 弘治皇帝:“……” 还生! 这庆成王朱奇浈年岁不过五十上下,少说也生了七八十个孩子了,只是男子便有三四十。 单单是这一个庆成王,每年就靡费朝廷数万两银子的俸禄,而整个山西,千余宗藩,每年所需俸禄更是达到三四十万两。 所以,削藩势在必行。 鬼知道任这些人继续无度生下去,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麻烦。 那么……自安化王开始?逼迫安化王造反? 手段有些脏,不好。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旋即出声道:“拟旨,就说安化王欺压百姓,抢占良田,无视律法,命他即刻入京觐见。” 萧敬有点懵,搞不懂陛下的意思。 好端端的,传安化王作甚啊?而且还是一副问罪的样子。 不过他也没敢多想,忙是安排去了。 另外一边,距离京城一千余里路的宁夏安化,一座豪华府邸之上。 安化王朱寘鐇微眯着眼,笑道:“听说朝廷已然开始丈量山西那边的土地了,想来,用不多久,此策就会蔓延至安化,诸位,可是有些麻烦喽。” 他体态微胖,须发皆长,看起来如普通富家翁一般。 酒桌旁,其余几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变。 丈量土地,意味着大家伙手里的地,危险了。 朱寘鐇继续道:“丈量土地也就罢了,本王还听说那宁远第一站选择了蔚县,且发出告示,要……摊丁入亩!” 几人豁的一震。 意思是从今以后,根据大家伙手里地的多少来交税? 朱寘鐇见了,暗自一笑。 他很清楚摊丁入亩的危害,也清楚身边这几位朋友十分不喜。 于是随口道:“不出意外,如若朝廷要强行推行摊丁入亩,天下必将大乱,正是我等起事的大好时机,景文,你以为,我等起事有几成胜算啊?” 开口便要造反。 可桌旁的几人并不意外。 这位王爷,一直都有野心。 名叫孙景文的男子想了想,苦笑道:“王爷,不瞒你说,以而今朝廷的实力,起事的胜算……不足一成。” 朱寘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那孙景文急忙解释:“近两年来,朝廷并非没有打过仗,其中包括宁王,大军数十万,结果还是败了,朝廷,太强了!” 朱寘鐇哼笑:“果然无愧是指挥使啊孙大人,咱懂了。” 孙景文只得讪笑着。 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有小厮快步走入,在朱寘鐇耳旁说了几句。 朱寘鐇当即面色大变:“你们留在此处,勿要走动。” 跟着,快速走了出去。 他来到前堂,见一名小太监手持圣旨,心底暗暗惊着,徐徐扣下。 很快,小太监宣旨完毕,朱寘鐇傻眼了。 这旨意简简单单,可正因如此,他才越发的担心。 太简单了,就那么两三句话,说自己欺压百姓,侵占土地,令自己赴京请罪,完事了……事了…… 这也能叫事儿? 大明藩王无数,哪个还没私吞一点田地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也能叫罪? 还有欺压百姓。 什么是欺压,你拿出个具体例子啊,没有事实说话,也能叫罪? 结果,这么点根本算不得事的小事情,皇帝那边竟然直接下了一封圣旨。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他回到后堂,将圣旨的事情说道了一番,桌旁几人皆惊。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里面有大问题。 “王爷,是不是您的事儿……” 孙景文话说一半,也是十分的担忧。 朱寘鐇巡视几人:“本王的事,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如何会传到皇帝耳中?” 几人面面相觑。 朱寘鐇叹了口气:“还是说此番皇帝命本王入京吧,你们说,本王,能活着回来吗?” 却是没人敢开口。 朱寘鐇暗暗握拳。 他也不知道具体结果,但,他知道,自己赌不起。 谁也不能保证他这边进了宫,那皇帝会不会再下一封旨意,将这安化王府给抄了。 “如若不去的话,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啊。”朱寘鐇意味深长道。 桌旁几人身躯一震。 先前,他们都知道这安化王所图不小,可当真要起事的时候,突然又有些害怕。 这可不是玩笑,是掉脑袋的大罪。 “景文兄,你可愿住本王一臂之力啊?”朱寘鐇问。 “这……” 孙景文犹豫了。 他可是朝廷三品大员,虽说没什么前途,可仅凭当下的境况,足以保证数代无忧。 实在是犯不着与朱寘鐇同流合污。 可问题是,一旦他不同意,这朱寘鐇绝对会想办法弄死他。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着牙道:“老天王,咱自是愿意与您共创大业的,只是手下那帮兔崽子怕是不好劝说。” 朱寘鐇轻轻一笑:“好孙兄,本王会帮你劝说的。” 晚些时候,孙景文忧心忡忡的回到府上,左右睡不着。 就在这时,有管家来报,外面来了一个访客,是个和尚。 孙景文暗抽一口凉气。 他深知那安化王野心勃勃,想要效仿文皇帝朱棣起事。 而那文皇帝在起事之前,便有一位老和尚帮出谋划策。 难不成……外面这和尚是安化王的军师? “请到前堂!” 孙景文换了衣服,赶到前堂,便见一老和尚,蒙着面,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 他不着痕迹的坐在右侧,试着道:“敢问先生有何要事?” 那老和尚只是一句话,便将孙景文吓的站了起来。 “你是不想造反啊?” 第714章 好险好刺激 造反。 这两个字本就十分敏感,毕竟是涉及了掉脑袋的勾当。 可偏偏这老和尚说的是“你是不想造反啊”,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但要知道,白日间,那安化王朱寘鐇,已然准备起事了啊! 这个时候说他不想造反,那是有弄死他的意思。 孙景文被吓的跳了起来,忙解释道:“先生这是几个意思,白日里,咱可都是说好了的啊!” 他留了个心眼,言辞故意含糊。 万一这人是朝廷的呢?到时候岂不是傻眼了? 那老和尚蒙着脸,只能透过眼神看见些许情绪,似乎,很平静。 孙景文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毕竟心里有鬼,他试着道:“敢问老先生是何人啊?” 老和尚没有回应,反而吐出了一个名字:“安惟学。” 轰隆一下! 孙景文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些骇然的看着老和尚。 一个名字很平常无奇,但这个名字有故事。 安惟学,宁夏的巡抚都御史,时常欺压诸多将士,甚至还数次仗责过将士们的妻子,十分的蛮横。 这事,在军中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诸多将士也早就对安惟学这个御史不满了,但还在强忍着,而一旦拿此事来说事,便极容易点燃将士们的怒火。 可以说,这是他投诚安化王的最大底牌,事态也一直被他压着,却不想,不知为何被这老和尚得知了。 孙景文心惊肉跳,对这老和尚越发惧怕了。 因为身份不明啊! 根本不知道是哪方的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干脆道:“老先生,您就直说吧,您过来,有何用意。” 老和尚缓缓起身:“说完了。” 跟着,便向外走去。 孙景文定定站在厅堂之中,看着老和尚的背影,眼神变得阴晴不定。 更多的,是惧怕。 他无法判定这老和尚到底是哪方的人,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脑袋徘徊在生死边缘。 完全投诚安化王,那就是干掉脑袋的勾当。 以当今安化王的势力而言,对抗朝廷,无异于以卵击石,成功的希望太渺茫。 可若不真心投诚,安化王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他这个指挥使。 “如果这老和尚是安化王的人,就说明安化王知晓那安惟学的事情,可既然知晓,白天的时候,又为何没有提呢……” 孙景文喃喃之间,突的戛然而止。 那朱寘鐇,提了! 说要帮自己劝说将士们! 孙景文呼吸都快停了。 安化王,早就知晓安惟学的事情,却刻意没有直接提及! 这是在考教自己是否真心投诚啊! 如果自己再继续敷衍下去,说不得就要脑袋搬家了。 “好险!” 孙景文背脊发凉,再回神过来,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忙向外看去,那老和尚已然不知所踪,他立刻道:“快去寻那僧人!” 很快,十余人行动起来,足足找了半刻钟,却是半道身影也未见。 孙景文怅然若失。 且不管那老和尚到底是哪方的人,可却是实打实的提醒了他,救了他一条命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吗?堪比黑衣宰相了!” 孙景文叹了口气,已然有了答案。 另外一边,距离孙景文府上不远处的一间宅子。 身宽体胖的黑衣老和尚取下脸上的布,又四下看了看,缓缓用力扯着头皮,不多时,一张新的面孔浮现而出。 赫然是刘能! “沃妮马,好惊险,好刺激!” 刘能喘着大气,面色红润。 他很清楚,方才干的事是多么的危险,稍微不小心,漏了馅儿,人都在留在这里。 就比如那孙景文问自己是谁?就很难回答,只能胡扯一个法号。 若问的再多些,肯定就露馅了。 “还是公子厉害。” “三句话,让安化王造反。” 刘能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他刚好来这边勘探路况,准备修路事宜,就得到了自家公子的书信,然后便扮做一个老和尚,去找孙景文。 你不是想造反啊。 安惟学。 说完了。 简简单单,十几个字,便可使得孙景文彻底投诚安化王,继而造反。 “唔,接下来要小心些了,不,得撤了,这里很危险。” 刘能开始准备起来。 翌日。 孙景文一大早就来到了安化王府,将安惟学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朱寘鐇听了,顿时大喜过望,拍着孙景文的肩膀道:“好好好,景文兄,若起事成功,咱封你一个异姓王。” 孙景文不住的点头哈腰,却是暗暗观察朱寘鐇。 看不出是是真的欣喜,还是假的。 那么便当成是真的吧! 他又想到了昨晚那个老和尚,引诱道:“老天王,您志在四方,有雄才大略,身边应有辅佐之人吧,如那黑衣宰相等人才?” “黑衣宰相,那个和尚姚广孝吗?” 朱寘鐇顿了顿,叹息道:“本王一直四处搜罗人才,却是没碰到姚广孝那等人。” 孙景文暗说老子信你个龟龟,背后没高人指点,你敢动不动就起事? “走,去校场,集结将士,今日便起事!”朱寘鐇说道。 很快,一行人来到校场。 在孙景文的组织之下,数千兵马集中起来。 朱寘鐇站在最前方,高声开口:“本王知道诸位兄弟们过的疾苦,为什么疾苦呢?” “是因为朝廷不公,官吏横行,欺压我等,就如这宁夏卫,咱们一群铁铮铮的汉子,竟然被一个读过几年书的老狗欺负,这公平吗?” “大家伙的祖辈,都是打下这片江山的英烈,那个时候,一群读书之人在哪里?” 这一番声音极大,底气十足。 刹那之间,便戳中了诸多将士的心窝子。 日子,太苦了,戍守边疆,本就是辛苦的差事,俸禄不多就不说了,还要被人各种盘剥,到头来一家老小连饱饭都吃不上。 更有一些人,眼眶直接红了。 因为,他们被欺负过,甚至有的人的婆娘还被人给打过。 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连别人的娘们都打,忒也不是人。 可……没有办法。 人家是朝廷命官,位高权重,又能怎样呢? 只能憋着、忍着、让着、怂着! 朱寘鐇见效果明显,继续开口:“远的不说,就说当下,有一个狗东西,叫安惟学,大家都清楚吧!” “本王听说,他非但欺负将士们,还打人家的妻儿,这他宁的还是人吗?” “朝廷,已然臃肿不堪,当皇帝的对我等不管不顾,信用奸佞小人,危害江山,祸害我等百姓。” “那安惟学,就是最好的例子!” “兄弟们,你们都是英烈的后辈,是我大明江山的功臣,朝廷,如此待我们不公,那我们就揭竿而起,清肃朝堂!” “你们,敢吗?” 最后一声,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诸多将士情绪早就被点燃了,当即齐声回应:“敢!” 朱寘鐇道:“如安惟学等朝廷奸佞,该杀吗?” 众将士:“该!” 朱寘鐇大手一挥:“那就杀!” 声音落下,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被拉了出来,安惟学。 第715章 乌鸦嘴吗 巡抚都御史安惟学,心底慌慌。 昨晚某个将士好心,将小妾送了他一夜,折腾许久,自是疲惫不已,便睡了个懒觉。 结果,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安化王的人给抓了。 然后他就傻眼了。 麻烦大了,脑袋要不保啊。 尤其是被拉过来,感受着诸多将士皆杀气腾腾,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是造反啊! 自己要死,没跑了! 不得已,他只得一脸的怒气道:“安化王,你要做什么?造反吗?找死吗?” “啪!” 朱寘鐇直接甩过去一个大巴掌:“告诉你,老子不造反,老子就是看不得你们这群狗官欺辱百姓将士,你们,都该死,今日,本王就亲自杀你祭天!” 开口之时,有人送上来一把大刀。 朱寘鐇含了一口酒,命人将安惟学按在地上,高高扬起了长刀。 诸多将士皆是秉着气,带着怒,死死的盯着。 “朱寘鐇,你敢造反,你必死无疑……” “咔!” 人头落地。 朱寘鐇脸上染血,徐徐看向诸多将士。 众将士顿时热血沸腾:“好,杀的好!” “王爷,反他娘的!” “咱舍命护王爷!” 喊声冲天。 就在当日,宁夏卫归拢安化王,又有两万余其他屯田的将士赶了过来,算上超规格的护卫等,总兵马逼近五万。 朱寘鐇豪气冲天:“想当年,朱棣只有八百亲兵便反了朱允炆,而今,我朱寘鐇,佣兵五万,反他朱佑樘的天,手到擒来!” 旁边的孙景文暗自苦笑。 可既然已经反了,就得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他小心道:“老天王,这兵马数量,是不是还少了些?” “少?” 朱寘鐇冷笑:“看着吧,用不多久,咱手下兵力就会超过五十万,要不然你以为咱靠这点人就能跟朝廷干?你当本王傻啊。” 孙景文悄然松了口气。 果然,这朱寘鐇背后有高人指点。 五十万人马,哪里是那般好集结的? 另外一边,高速公路上,刘能带领一队人马,正在飞速疾驰。 太可怕了。 那安化王动作,太快了,第二天就直接反了。 亏得他这边跑的快,要不然就被封在城中,届时,必死无疑。 很快,一行人来到驿站,刘能早就拟好了急报,交给驿丞,严肃道:“紧急军情,一千八百里加急。” 一份急报,急速送往京城。 三十里换马,人不停! 京城,后宫。 已是将近深夜了,弘治皇帝仍旧在饮酒。 睡不着啊。 在他看来,那安化王的事情是小事,可能,过几日安化王就会赶来京城了。 不敢不来。 那可是圣旨,胆敢违抗,便是谋逆之罪。 而今天下大同,朝廷强盛,诸多藩王造反,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只要长点脑子就知道造反几乎跟送死无异。 所以安化王一定会来京城。 那个时候,便交给宁远来操纵了,毕竟此事与削藩有关。 问题不大。 眼下,最大的问题仍旧是没找到刺杀宁远的凶手。 诸多厂卫,简直就是吃干饭的,过去这么久了,竟还未查出真凶。 “朕要给宁远、给百官、给那蔚县诸多百姓一个交代啊!”弘治皇帝叹息。 就在此间,萧敬匆匆赶来,地上一封急报。 “一千八百里加急?” 弘治皇帝侧目。 而今朝廷并无战事,竟还有事需要这等加急奏报吗? 他立刻展开来看,眉目一凛,暗暗惊心。 惊于安化王竟然反了,更惊于宁远的怀疑,竟成了真。 乌鸦嘴吗? 说什么什么成真? “去,把那小子叫来。”弘治皇帝纷纷。 萧敬立刻行动。 不多时,宁远赶至后宫,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陛下此番准备派谁出战?让我爹去吧,大同那边有两万兵马,只需京城这边准备一些家伙事,可轻易平叛。”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 好小子,他还没说什么事,竟是猜到了,甚至连对策都准备好了。 “可,萧敬,去拟旨,命宁合雍连夜出发,迅速平叛,不得耽误。” 弘治皇帝随口吩咐了一句,严肃起来:“接下来,应如何削藩?” 宁远自是准备好了,平和道:“先巡查诸多藩王护卫数量,再命其入京!” 弘治皇帝侧目。 这招子,很强势啊。 各地藩王不老实,私自屯兵,朝廷自然有理由清查。 当然,这是幌子。 清查的真正目的是威慑诸多藩王,有人敢反抗,朝廷这边可就不客气了。 “嗯,可以,朕明日与百官商议一番吧,他们,未必会同意。”弘治皇帝眼眸深邃。 宁远会意。 确实,百官,未必会赞同诸多藩王入京。 这是很危险的事。 天知道这些藩王会不会联合武将造反啊? 要知道,先前有诸多藩王迟迟不肯就藩,留在京城,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将削藩之事提了出来。 下面,百官面面相觑,确是不敢多言。 这几日,陛下的怒火虽是消了一些,可刺杀宁远的真凶一日未查出,陛下心里的怒火就不会消。 “众爱卿都没有异议吗?那就退朝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转而来到了内阁。 到了私下里,三位阁老看了看,刘健开口了。 “陛下,藩王不可轻易入京啊,恐有大患!” “眼前来看,或许没什么问题,可天长日久,往后便不好说了。” “还有便是,原本,诸多藩王的用度都要朝廷掏银子,隔着远,一些个事情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入京,朝廷这边便不能视而不见,会增加许多额外的支出。” “所以,老臣觉得,不可轻易命百余藩王入京。” 李东阳和谢迁皆附议。 弘治皇帝点头:“这些,朕都懂,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简单的一番言语,给搪塞了过去。 跟着便当着三位阁老的面下旨,命宁远清查诸多藩王的护卫数量,又拟了百余份命藩王入京的圣旨。 宁远没立刻行动。 因为,朱秀荣要生了。 公主府这边,一切准备就绪,稍有异样,便会立刻将朱秀荣送去手术室,在哪里接生。 “要当爹了呢。” 宁远脸色有些怪异,心里也很复杂。 朱秀荣挺着大肚子,按照宁远吩咐,在屋子之中转悠着。 她见宁远面色异常,便问道:“夫君可是担心这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咱马上再生。” “嗨,这事夫君我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女孩都喜欢。” 宁远起身上前,轻轻抚摸朱秀荣的肚子。 忽的,一股痛感传来,朱秀荣双腿一抖,忙扶着宁远的肩膀:“夫君,要生了……” 第716章 当爹了 公主府上下都忙活起来,一个个宫女、宫娥,前后奔走着。 朱秀荣被送至手术室,谈允贤也赶了过来,主动帮忙接生。 宁远则是被隔在外面,听着里面朱秀荣的惨叫声,心疼又焦急。 可他宁别再来个难产啊! “女人生孩子不容易啊。”他感叹着。 “相公,咱也想不容易。”已然恢复无恙的刘美人说道。 “咱也。”王满堂跟着眼巴巴道。 “唔……” 宁远一阵语结:“别急,早晚要你们也遭罪一回。” 旁边,挺着大肚子的苏三掩嘴而笑,她摸着肚子,也是暗自期待,不知公主殿下生下是男孩女孩呢?自己这个……又是男是女呢? 不多时,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等人也拖拖拉拉的赶来。 “怎样,有没有出现难产征兆?”张皇后忙问。 “暂时还没有,应该……不会难产。”宁远说道,心里也是没底。 这都进去快两刻钟了,还没生出来呢,谁也不能保证具体如何。 当然,他也知道,生孩子可能没那么快。 一众人焦急又期待的等了起来。 “若是男丁,朕便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喜事送往大同。”弘治皇帝说道。 “多谢陛下。” 宁远说道。 自家老爹对未来的孙子,早就盼着了,没成婚的时候就开始盼。 现在马上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了,结果赶巧出了战事,便不能第一时间见证奇迹。 等啊等,又等了一刻钟,朱秀荣的苦叫声仍在,听的人一阵揪心。 终于,随着一道长长的叫声落下,产房里面,安静下来。 生了! 一众人皆是赶至偏殿门外,翘首以盼。 过了大概半刻钟,大门打开,宁远立刻走了进去。 玻璃窗四周已然遮了起来,简单的消毒之后,恰好谈允贤抱着孩子走出。 “恭喜恩师!”谈允贤笑道。 宁远立刻知道了性别,却是没看孩子,再度消毒,进入了手术室。 此一刻,稳婆与宫女正在处理善后工作,朱秀荣躺在手术床上,脸色苍白,浑身瘫软。 宁远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轻笑道:“殿下,辛苦了。” 朱秀荣忙问道:“是男是女?” “男孩。”宁远道。 朱秀荣焦急的脸色顿时放松下来,余下一抹欣慰,笑道:“妾身无恙,父皇他们还在外面呢吧,你快出去吧。” 宁远则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朱秀荣的身体,这才走出。 此时,弘治皇帝正抱着包好的孩子,一脸的喜悦。 “哈哈,宁家有后了啊,想来,宁合雍知道了,定会开怀大笑,萧敬,去传信,教他快点打,打完回来好办喜酒,朕等不及了。” 弘治皇帝大笑着说道。 旁边,朱厚照凑前几分,看了看孩子,忍不住道:“老宁,还别说,这孩子,长得像本宫。” 结果弘治皇帝一脚蹬了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朱厚照有些委屈:“咋啦,父皇,咱是孩子他舅,像咱咋了?” 宁远听了,也很想踢上一脚。 臭不要脸的,谁希望自家孩子像外人啊? “这孩子面目清奇,日后定大有所为,驸马,不若朕来赐名可好?”弘治皇帝说道。 “多谢陛下。”宁远见礼。 “叫……济修,如何?” “陛下大才啊,取达则兼济天下、修身治国平天下中的济修二字,是期望这孩子能有一番作为,儿臣佩服!” 宁远拍了一通马屁,也暗自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这孩子只要正常成长,宁家应该没事了。 名字,代表陛下对这孩子的期望,济修,则意味着陛下期望这孩子日后能成为辅国君子。 “哎呀呀,快来吧,抱了这么久,也得让你这个当爹的抱抱了。”弘治皇帝将孩子递给宁远。 宁远低头,平和的看着这个新生儿。 不知为何,初为人父,竟是感觉暖暖的,自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孩子,是生命的传承与延续啊。 “小家伙,你要健康成长啊,爹也会继续努力,让你生活在一个新时代!”宁远暗自想着。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等人离开。 宁远将小济修安置在了手术室中,与朱秀荣一同看管着。 孩子很脆弱,尤其是在这时代,医疗条件差,早夭的可不在少数,就如太子殿下,原本有个弟弟的,结果早夭了。 天家尚且如此,更别提平民百姓了。 所以,宁远很小心。 手术室很安静,孩子吃了奶,便呼呼大睡。 可没一会,又哇哇大叫起来。 朱秀荣的连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你……转过去。” 宁远一脸奸笑:“有啥好羞的,都老夫老妻了,快喂吧,可别饿着孩子。” 朱秀荣咬了咬嘴唇,半卧着,开始喂奶。 过了一会,孩子吃饱,又开始睡。 朱秀荣想了想道:“此番出行清查藩王护卫数量,会不会有危险?” 她有些担心。 上一次,若非是刘美人得了病,没睡着,宁远等两个人可能就遇害了。 “问题不大,你在家好生带娃就是,削藩之后,有一大波银子可以赚,没办法,以后生一大堆崽儿,得用银子养,当爹的……命苦啊。”宁远说道。 “去,谁要生一大堆了。” 朱秀荣嗔怒,又道:“警告你啊,别在外面胡来,有一个米鲁就够了,再多,以后……我就不给生了,哼,别以为你跟娄素珍眉来眼去的事本宫不知道。” 宁远:“……” 夫妻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另外一边。 宁合雍快马加鞭赶到了大同。 这里,有着两万余训练有素的大军。 “快,要快,挑选战马后,快速列队!” 宁合雍严厉的催促。 不快不行啊,去那安化还有一千多里路呢,公主殿下又即将临盆,老宁家马上就要有后了啊! 很快,不足一个时辰,两万大军,皆挑选好了战马,后面又跟了近百辆四轮马车,即将出发。 就在此时,锦衣卫的人找了上来。 “侯爷,大喜事,公主殿下生了,是男孩,陛下赐名济修,且催促您快点打,早打完早点回去办喜酒。” “什么?生了,男孩,太好了,太好了!” 宁合雍激动不已,直接老泪纵横了。 不容易啊! 宁家,终于有后了啊! 而且还是公主殿下的嫡出,日后的爵位,首先便是这孩子的。 “祖宗有德啊!” 宁合雍跪地,仰天长啸,激动不已。 待得反应过来,他收敛情绪,冲着众将士高声道:“兄弟们,今日宁府大喜,公主殿下给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咱着急回去。” “所以,大家伙都眼睛亮点,打的越快,咱赏的越多。” “还有,命前方诸多服务区都准备着,草料、食物、战马,都双倍准备,银子,咱来出!” 声音落下,众人皆激动不已。 大家伙可都是跟过那位宁大人打过仗的,宁大人家里有喜,大家伙本就跟着开心,更别提还有不菲的银子奖赏了。 于是乎,两万余大军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向着安化的方向,一路狂奔。 走的是高速公路,行军速度自是极快的,再加上草料食物供应充足,只要战马略作歇息,便可不断赶路。 到得晚上,来到了一个服务区,宁合雍下令,命大军驻扎。 诸多将士不干了。 “大人,这不行,那安化王叛乱,迫在眉睫,岂能休息?还是快些赶路吧。” “是啊,大人,大家不为银子,就是想早点干他宁的。” “没错,导致大人没能第一眼看到孙儿,安化王罪不容诛。” 一众将士几乎都快疯了。 于是再度启程。 前前后后,拢共休息了大概两个时辰,大军除了吃喝,就没停过。 也亏得战马精良,耐力十足。 一日下来,行进差不多三百里,相比于传统的急行军,快了数倍。 “换马,换马。” 大军换了战马,暂作休整,继续前行。 恍然过去了三日。 安化。 孙景文终于明白为何这位安化王敢说不日将会有五十万大军了。 因为在这几日之中,不断有人自城外赶来,投奔大军,估算下来,已有三四千。 朱寘鐇高兴不已:“想来,这个时候,朝廷那边还未得到消息呢吧,哈哈哈,我等要快速操练,等朝廷得到消息,再派大军平叛,前后,拢共要十五日左右,万不可错过这段发展壮大期!” 孙景文会意。 至今为止,保密事宜做的还不错,未曾走漏消息。 笼络足够的人马,便有了与朝廷一战之力。 实在不济,还可以逃啊。 “老天王英明。”孙景文拍马屁。 朱寘鐇也是得意的大笑。 就在此时,有探子来报:“老天王,不好啦,高速公路发现了一路大军,兵马两万余!” “什么?” 朱寘鐇豁然一震。 第717章 快降,别耽误老夫办喜酒 朱寘鐇有点懵。 朝廷的大军,来了? 反应这么快? 要知道,从他这边行动开始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就算朝廷那边得到消息,到派兵,至少也要十数日的时间啊。 难道是附近的其余卫所的将士们? 也不可能! 因为他早已将附近的诸多卫所的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那些人若无朝廷行令,不可能轻易来攻。 “那两万大军都是什么人?”朱寘鐇严肃的问。 “回老天王,皆是……骑兵!”那探子道。 “……” 朱寘鐇一瞪眼。 两万骑兵? 这……也太多了吧。 要知道,他这边整顿了这么久,马匹的数量也才数千只,结果,对方直接来了两万骑兵! “老天王,这两万骑兵不可怕。” 这时,孙景文皱眉道:“这安化城虽不如京城,却也是易守难攻,若是两万神机营大军,我等或不好对付,可骑兵嘛……” 朱寘鐇缓了口气,会意过来。 没错,骑兵是做什么的?冲锋陷阵的啊! 有高高城墙阻隔,那些战马再厉害也飞不进来! 不过这也暴露了极大的问题,朝廷发现了安化这边的动静,想来,这两万骑兵只是先锋,后面定还有大部人马。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吩咐下去,教将士们准备着,严阵以待,坚守不攻,以逸待劳。” 朱寘鐇说道,旋即忧心起来。 他们这边,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朝廷反应太快了。 他转而看向孙景文:“而今有高速公路,朝廷若自京城派大军过来,要多久的时间?” 孙景文想了想道:“高速公路跑马倒是快一些,若要人走嘛……一日走个七八十里也就走不动了,毕竟将士们一身盔甲十分繁重,京城至安化,少也有一千二百里路,算下来,大概半月左右吧。” 朱寘鐇放心了几分。 半个月,尚好,和他先前的推算,差不多。 那么,当下唯独要小心的,便是这伙骑兵了。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黑压压的两万余兵马赶至安化城下。 隔着百丈左右的距离,宁合雍拿出了大喇叭:“缩头乌龟安化王朱寘鐇,谋逆大罪,十恶不赦,乖乖投降,降者不杀!老夫赶时间,要回去办喜酒。” 城头,朱寘鐇面色一凛。 战也未战,便要投降?还赶时间?办喜酒? 这特宁的……太小瞧人。 两军对峙,所关注的要点不是谁胜谁负,而是……办酒? 沉了口气,朱寘鐇高声道:“城下何人!” 宁合雍持着大喇叭:“老夫文安侯宁合雍,奉圣上旨意,特来平叛,尔等快些投降,老夫急着办酒。” 朱寘鐇:“……” 他很气,恨不得破口大骂。 左一个办酒、右一个办酒,这是打仗啊!办你大爷的酒啊! 旁边的孙景文也是相当无语,可听了宁合雍的名字之后,心底却是暗自一沉。 这可是那宁远的老爹啊。 而那宁远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不少的传闻,几乎是战无不胜。 传言中,宁合雍前两年大败朵颜三卫,就是宁远在后面支的招。 还有便是,宁合雍是乃是京营的将领,竟能在这短短三四日的时间内,赶至安化? 每日行三四百里路? 全部都是骑兵也不应这么快啊! “老天王,有古怪,咱们还是以守为主,不得轻易攻击。”孙景文说道。 “嗯,本天王省得。” 朱寘鐇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城下,宁合雍见过去这么久,上面也没个动静,不由得有些着急:“不投降是吧?耽误老夫办酒是吧?很好,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对自家将士下狠手了!” 又是办酒! 又又是办酒! 朱寘鐇气的眼睛通红,当即下令:“开炮,给我开炮,轰死他!” 孙景文想要劝阻,最终,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打吧,打吧。 那宁合雍也实在太气人,根本不把大家伙当回事。 很快,数十门火炮摆放整齐,开始填弹,准备发射。 宁合雍见状,命人撤退至百丈左右,静待起来。 轰轰轰! 几十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射。 一枚枚炮弹自上空疾驰而来,最终,却是落在了七八十丈的位置,将地面的尘土砸的翻飞,尘烟滚滚。 宁合雍心里有了数。 这朱寘鐇,并没有开花弹,使用的还是传统的火炮,而且,精准度……嗯……一言难尽。 “卫所冗余啊!” 他暗叹一声。 换做以前,就算这安化王只有一万兵力,想要攻城,朝廷这边最起码需要数倍的大军方可。 而眼前,无需两万,甚至几千大军就可以轻易破城了。 这就是朝廷强大之处的体现。 “火炮手,出列。”宁合雍下令。 哗啦啦! 被临时安排的数百火炮手,八人为一组,扛着虎蹲炮,来至最前方。 其中两个人扛着火炮,一人填弹、一人点火,其余四人则携带丹药与观察四方动静。 可以说,这八人就是一个简单的移动火药库,指哪儿打哪儿。 “火炮手,你们要清楚,我等以低打高,处于不利位置,故,需要尔等靠前,要暴露在敌军火炮射程内,尔等,怕吗?”宁合雍问。 其中一人高声道:“怕,就怕……他们打不到咱!” 顿时,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许多人都笑了。 宁合雍一瞪眼:“严肃,这是打仗,有生命危险,尔等……要小心!” 诸多火炮手立刻严肃起来。 跟着,数百人,以八人一组为单位,快速分散开来,而后先前推进。 城头之上,朱寘鐇严肃道:“那……便是虎蹲炮吗?” 孙景文想了想:“咱也没见过,想来应该是了。” 朱寘鐇不由得担忧起来。 他自也知道那虎蹲炮的厉害,奈何没弄来图纸,无法制作。 “只能先看看这虎蹲炮的具体威力了。” 暗自想着,他吩咐道:“各炮手注意,攻击敌军炮手。” 城头上的诸多火炮便活动起来。 下侧,一组组的火炮手行动十分迅速,干练敏捷,待得靠近五十丈左右的时候,快速填弹、点火。 旋即…… 轰! 轰! 轰隆! 一枚枚炮弹飞上了城头,迅速炸裂开来。 只见那城头火光阵阵,地动山摇,浓烟滚滚间,伴随着一道道惨叫声。 朱寘鐇在人群中间,本欲撤离的,但奈何对方开火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转移,便被爆炸的余波推翻在一侧。 “呼……呼……” 他大口呼吸,面色惨白,心底更是惊涛骇浪。 都说朝廷的开花弹凶猛强大,可他哪里想过,竟威猛到如此程度。 他艰难的起身,向后挪动了数丈,再看,城头之上的许多将士已是死的死,伤得伤。 “撤,换弓箭手,快!景文,你来督战。” 一声大吼,朱寘鐇快速下了城,返回府邸。 过了两刻钟,孙景文赶来:“老天王,不好啦,朝廷大军在……攻城门。” 朱寘鐇呆住了。 第718章 亲自报捷 “攻城门……” 朱寘鐇神色呆呆,怅然若失一般。 换做以前,他绝对会将此话当做笑话来听。 一般的攻城战,大多是利用纵云梯,杀到城上,再从内部将城门大开,若不然,只是利用攻城车撞击城门,无异于找死,因为城头可以布置诸多弓箭手。 可当下……攻城二字,却是触动了他心底最坚强的部分。 那火炮,还有开花弹,都太猛了。 射程本就比普通的火炮多了三四十丈不说,还十分的精准。 利用这等火炮攻城,除非城门三尺甚至更厚,若不然,定是遭受不住火炮攻击的。 因为门的材质是木包铁。 而城门一破,就意味着,朝廷大军可轻易杀到城中,再利用那等火炮攻杀…… 完了! 一切都完了啊! 噗通! 朱寘鐇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关键时刻,孙景文想到什么似的,道:“老天王,您不是也有一个黑衣宰相嘛,快请出来吧,莫要藏着掖着了。” 朱寘鐇呆愣的看了看:“什么黑衣宰相?” 孙景文道:“那个老和尚啊,先前您不是命他去提点我,帮我劝说诸多将士吗?” 朱寘鐇:“……” 他不由得一阵冷笑:“孙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面与老和尚又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叛徒?” 孙景文暗暗咬着牙,心底一凉。 他正是因为那老和尚的提点,才会彻底向朱寘鐇投诚,结果,到头来……那老和尚竟不是朱寘鐇的人? “狗和尚害我不浅!” 孙景文暗自狂骂。 就在此间,外面,骤然传来一声震天响。 紧跟着,有左右来报:“老天王,城门……被攻破啦!” “什么?” 朱寘鐇一震。 这攻城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还不到一刻钟,就将城门给轰破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赶至大营。 他这边,还有五万余兵力,面对朝廷大军,还有一战之力,即便对方有火炮又如何?近身冲杀,那火炮都来不及放。 “诸位将士,我等,一心求个公平,朝廷却是这般阻拦,要杀害我等,当下,我等,唯有死战啊!”朱寘鐇说道。 “死战!” 众将士仍旧斗志昂扬,并未因城门被攻破而消极。 可就在此间,不远处,传来一道道声音。 “降者不杀!” “擒贼首者,加官进爵!” “你我本同根,不愿互相煎!” “反抗者,杀无赦!” 一道道声音,自大喇叭传出。 整齐列队的大营中,气氛一瞬间就变了。 方才,大家伙之所以愿意死战,是因为没有退路可以走了,毕竟干的造反的勾当,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朝廷大军说了,降者不杀。 大家伙,有了退路。 非但有了退路,擒了贼首,还有功劳。 朱寘鐇见状,直接懵了,忙高声道:“兄弟们,不要信他们的鬼话,他们骗人的……” 声音,戛然而止。 再看过去,诸多将士皆是如饿狼一般,缓缓向前移动了。 旁边的孙景文见状,欻的抽出长刀,抵在了朱寘鐇的脖子上:“兄弟们,我愿与你们共享贼首!” 然而,诸多将士闻所未闻一般,继续向前,旋即,一哄而上。 片刻之后,以朱寘鐇、孙景文等十余人被抓了起来。 诸多将士将这些人五花大绑,推到前面,旋即缴械,齐齐跪地扣头。 宁合雍率领大军,缓缓入城。 街道两侧,很安静,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马蹄声踩踏在地面之上,发出哒哒的闷响声,直奔大营而去。 来到跟前,所见之下是五万余大军齐齐跪地,缴械投降。 前面又有十几人被推了出来,带头者,锦衣玉袍,想来就是朱寘鐇了。 宁合雍催马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寘鐇:“你看看,早就叫你投降了,你不听,现在好了,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老夫办喜酒就晚了一个时辰,哎,真是的。” 朱寘鐇眼睛通红,死死的瞪着宁合雍,旋即噗的喷出一口老血,晕厥过去。 宁合雍转而看向诸多跪地的将士:“老夫说话算话,降者不杀,但尔等人数太多,并不安稳,就暂时委屈诸位兄弟了。” 说着,有百余人上前,先后将五万余大军捆绑起来。 平叛大捷。 宁合雍开始了一番清查审理事宜,一直到得晚上,诸多事情才处理完毕。 随后是写奏报,将接下来的管制事情吩咐下去,便连夜带着一些护卫,一路回京。 两日后的早朝。 午门外忽的响起了一道声音。 “捷报,安化大捷!” 一听到是捷报,一路上众人纷纷散开,宁合雍一行人顺利的入了宫。 奉天殿,弘治皇帝听闻有捷报,笑了出来:“宁爱卿这速度,很可以啊。” 从连夜出征,到得此时捷报传来,一共也才过了六天。 换作以往行军,多说也就走了两三百里路。 而宁合雍却是在这六日的时间内,不,应该是五日左右,赶至安化,且平叛了安化王。 这效率,简直神了。 萧敬听闻有捷报,忙是走了出去,等待片刻,正要接手捷报,却见来人是宁合雍。 他瞪大眼,愣了愣:“宁大人,您……亲自回来送捷报?” “哈哈,萧公公,咱着急啊,您懂的。”宁合雍一脸的兴奋。 萧敬会意。 宁家生了个孙子,宁合雍如此兴奋,倒也可以理解。 “跟咱来吧,械了刀。”萧敬说道。 二人进入大殿。 百官本等待着那份大捷的奏报,可等来的却是一个人……宁合雍! 一众人都懵了。 这宁合雍不是在安化吗? 距离京城一千多里路,怎么跑回来了? 还有便是,这才出征六天啊! 六天之内,赶至安化,平叛安化王,又返了回来? 这他宁的……飞着走的吗? 弘治皇帝也是一阵错愕。 在他看来,这大捷应该是由一千八百里加急传来的,结果……竟是宁合雍亲自送捷报。 他喉咙涌动:“宁爱卿……你这是……” “回陛下,捷报啊!” 宁合雍掏出那份捷报,交给萧敬。 弘治皇帝展开看了看,一脸的古怪。 以往捷报倒是有许多,皆是加急送来的,而眼前……却是主将亲自送回了捷报,嗯……自己表扬自己? “所以,你在不足四日时间内,带领两万大军,赶到了安化?将士们不休息吗?马匹不休息吗?”弘治皇帝问。 宁合雍道:“休息啊,每天零零散散休整了两个时辰左右吧,没办法啊,将士们也都着急打仗。” “至于马匹的话,中间换了两次马,当然,这临时调度的银子臣出了,一共花了八万多两银子。” “哦,臣还答应给将士们奖赏,臣也出了,每人三两,合约六万两左右。” 声音落下,朝堂一阵寂静。 好家伙,之所以这么快,都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啊! 区区六日时间,花了十四万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第719章 给皇帝上一课 弘治皇帝也暗感吃惊。 宁合雍这一行,太疯狂了。 行军速度、作战速度,简直比飞着还快。 他抽了口气道:“也就是说,你自安化回来,所费时间,不足两日?” 宁合雍点头:“大概十七八个时辰吧,中间休憩了两个时辰,臣觉得啊,驿站加急送也是送,臣也刚好可以回京,便自己充当了驿卒。” 百官闻言,皆是咂舌。 好家伙……有点狠啊! 疯狂赶路、打仗三四日,还有精力疯狂返回。 再看,此一刻的宁合雍精神矍铄,虎虎生风,除了面带土灰,竟是半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这他年还是人吗? 人有这个精力?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却也知道宁合雍这是惦记孙子惦记的,便点了点头:“行,快回去休息一番吧。” 宁合雍忙是告退,一路狂奔到府上。 他直接砸门:“孙子,好孙子,开门!” 他不知道的是一路风餐露宿,疯狂赶路,早已是破了音。 府上的门童听了,对这声音并不熟,却听对方孙子孙子的叫着,暗自不喜。 登门拜访,哪里有上来就喊人孙子的啊? 忒也无礼。 他打开门,正准备严厉训斥一番,却见那人嗖的一下冲了进来。 “站住!” 门童大喝,忙追了上去,待得看清来人面孔,脑子有点懵。 这人的长相,很像自家老爷啊,就是灰头土脸的,看不真切。 “作甚?老子回家,你还要盘查怎地?”宁合雍瞪眼。 这声音相对正常一些,门童听了,忙是认错。 宁合雍却是懒得理会,快速朝着厅堂走去,一路之上,孙子孙子不断的叫着。 此一刻,厅堂之中,宁远与朱秀荣、王满堂等人正在筹措办喜酒的事宜。 老爹不在,他就是一家之主了,总要将办喜事的诸多事宜张罗起来,包括要请的人,一个不能落下。 看着册子的名单,宁远一阵头疼。 因为上面有许多人他都不认识……而这,还是一小部分。 “老爹要是在家就好了,只是他临时出征,我们就要先将这些张罗好,等他回来直接办喜就是。”宁远呲牙。 就在此间,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孙子,好孙子,大孙子!” 声音越来越近。 厅堂中的几人都懵了。 宁远忽的站了起来,迎了出去,眼见老爹换个人似的,也有点懵:“爹,你咋回来了?” “让开,让开。” 宁合雍一把推开宁远,冲进厅堂,四下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孩童。 他一脸不解:“公主殿下,孙子呢?” 朱秀荣笑了笑,冲着后侧的宫女吩咐道:“去将济修抱来,顺便给打一盆清水。” 清水先打来。 宁合雍随便洗了两把脸,便干站着,心心念念的盼着。 待得孩子抱上来的那一刻,一步箭步冲上,而后,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嘴角多了几分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浅,跟着,一抹泪水不受控制的流落。 “祖宗有德,祖宗有德啊,宁家,终于有后了!” 宁合雍眼睛通红,老泪纵横。 他看了许久,恋恋不舍的将孩子交给朱秀荣,旋即噗通跪地:“臣宁合雍,万谢公主殿下!” “快起来,公公快起,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朱秀荣说道。 宁合雍这才大咧咧的起身,坐在一侧,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孩子,越看越是喜欢,不知多久,看的有些呆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很快,呼噜声在厅堂响起。 宁远见状,叹了口气。 至于吗? 他能想象,老爹这一路是怎样狂奔回来的,要不然不会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来人,把我爹搀去休息,再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宁远吩咐。 老爹回来了,张罗办喜酒的事情,他也就无需理会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宁合雍醒来。 换了衣服,洗漱一番后,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办,明天就办!” 宁合雍大手一挥:“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老夫来张罗,你们照顾好咱孙儿。” 跟着,宁府、公主府上下忙络起来,到得晚上,便有一份份请帖自宁府发出。 转来翌日,公主府自大早上便热闹起来,文武百官来了大半,一些个没来的,也都差人送了礼。 推杯换盏间,喜气洋洋,笑意盈盈。 这喜酒足足忙活了一整日,才渐渐消停。 浑身疲惫的宁远被叫到公主府的书房。 “如何?”弘治皇帝笑着问。 “太累了,要招呼敬酒,亏得臣酒量好,要不然今天非得喝昏过去不可。”宁远苦笑。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旋即正色道:“重新清查藩王护卫数量的旨意,今日已然发了下去,还有安化王造反事宜,也将在邸报、刊物风华上面登载,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宁远会意。 他早就得了令,手上还有一百多分圣旨呢。 接下来,随着他不断的清查各个藩王府邸,便可一路宣读圣旨,命诸多藩王入京。 待得诸多藩王来了,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削去藩王的俸禄问题。 而今,只要是天家子弟,便有俸禄。 若只有一代两代人或许还好,关键是如此发展下去,一代又一代,宗藩的人口数量将以指数的形势增长,何其可怕? 所以,等到藩王入京,皇帝陛下便可强制推行减俸之事,只赏两代、或三代人,其余宗藩子弟,自己想办法找生路去。 只不过,随着藩王入京…… “陛下,而今朝廷日趋强盛,人口暴增,京城乃是都城,此等规模未免小了些,臣以为或可考虑扩建。”宁远缓缓道。 扩建? 弘治皇帝侧目。 当下正说着削藩之事,与扩建有什么关系吗? 嗯?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弘治皇帝悄然一震。 好家伙,原来如此。 诸多宗藩入京,首先得有住的地方啊。 这十余万宗藩,按照礼制规格来筹建,以而今京城的地面,根本就不够。 不够,那就只能向城外转移。 “你这提议,倒也有道理,将诸多藩王安置在城外,会使得他们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扩建,将外城扩大且重建。”弘治皇帝思考一般说着。 宁远愣了愣。 危险? 哦,确实,诸多藩王在城外,有着一定的危险。 要知道,土木堡之后,敌军都打到城外了,假若那个时候诸多藩王就在城外,整个天家除了内城的皇帝,怕不是要被团灭。 只是……陛下理解错了啊!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卖地,挣银子。” 弘治皇帝:“……” 扩建城池也能挣银子? 将地卖给诸多藩王? 他暗暗皱眉:“这……怕是不妥吧?朕将他们招入京城,还要削藩,本就有些对不起他们,又岂能卖地给他们啊?” 宁远笑着摇头。 这位皇帝陛下,还是不知道房地产的恐怖。 要知道,这玩意要是操纵得当,少说也可使得大明的经济水平前进五十年。 其中巨利,简直骇人听闻。 那么……是时候给皇帝陛下上一课了。 第720章 准备动刀子 宁远决定给好皇帝陛下上一课。 若说房地产,没人比他更懂了,完全可以轻松吊打百官。 他引导一般道:“陛下,您可知京城的房价几何?” 这是一个宽泛的问题。 京城虽然不大,可不同的地段,房价能差上数倍。 顶级的宅子,要数万两银子,而一些个偏僻的地方,小门小院,不过数十两银子。 相比于其他朝代,这房价已经很低了。 房价低,就意味着有更大的升值空间。 弘治皇帝听了这个问题,略微皱眉思索:“价格不同吧,不好说,怎地,这房价与扩建城池有关系?” “不错!” 宁远直接道:“陛下,敢问您可曾想过,若将京城所有房子的价格加在一起,将会价值多少银子?” 弘治皇帝顿了顿,被这个问题给惊住了。 这事,莫说是他,恐怕这文武百官也未必有人想过。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所有的宅子加一起多少钱? 不好算,但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千万两银子都挡不住。 “很多,对吧?而若将这个数字,再翻几十倍,那将是多少银子?”宁远继续引导。 “……” 弘治皇帝已是不敢想象。 翻几十倍,那可就不能以千万为单位了,得是万万! 而今朝廷一年的收入,折算下来,也不过是三四千万而已。 要知道,这可是举国之力啊,竟比不得上区区城池扩建?还只是京城? 只是…… “这……怕是不可能吧,如何会产生那么多银子?”弘治皇帝不解道。 “卖地!” 宁远说出了核心的两个字:“城池扩建,这扩建而来的地,乃是您的,诸多藩王以及其他百姓要建房,就要与您买地。” “所以,只要扩建面积足够大,您就会有远远不断的银子!” “臣没计算过,但可以保证,此番扩建之后,最起码会产生万万两以上的利。” “还有便是,京城乃是大明都城,理当威严大气,多多扩建,亦是扬我大明宏威!” 宁远说着,也是暗暗激动着。 相比于后世,京城,太小了。 所谓城,也就是后世一环大小。 太小家子气。 所以,必须要扩建,长宽直接增加他三十里,占地面积翻五十多倍。 而这些地……都是银子啊。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可是有着一小部分,极可能落在他的兜里,一波暴富。 弘治皇帝也是被宁远这番话引入幻想之中。 莫说是君王,诸多百官,谁不想干一番大事,流出千古呢? 当下,京城扩建,先前那诸多空地、荒地就会变成一个个宅子,鳞次栉比,只是这般想想,便觉得宏伟大气。 而这,便是他这个君王的功绩。 最重要的是……银子! 他甚至不敢想象,真要将那么多地一点点卖出去……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就算一亩地收他四五十两……数字太大,一时间都算不过来。 “这事……太大,朕要与百官详细商议一番。” 弘治皇帝严肃说道,惊心不已,旋即又有些疑问:“可是扩建的太大……会有人买吗?” 宁远很果决:“一定会!再大都卖得出去。” 这可是京城,大明的中心所在。 莫说只是扩建二三十里,就算建百里,也会有人买。 开海之后,诸多行商走动的越发频繁了,随着物品的流通,也大大的刺激了手工业、养殖业的发展,许多人口袋里面的钱越来越多了。 有了钱,还怕他们不花? 弘治皇帝离开了,宁远也暗自琢磨起来。 要开始削藩大计了啊,有些账,也要清算清算了。 “是吧,庆成王。” 宁远喃喃着,面容冰冷。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可以肯定,先前刺杀的人,绝对是庆成王派出的。 原因很简单,他在蔚县丈量土地,推行摊丁入亩,触动了庆成王的利益。 那些查出来的十余万亩私藏地,都是庆成王的。 而蔚县背后的那尊大佛,也正是庆成王朱奇浈。 要说庆成王一脉,在史上也算是出了名的,就如朱奇浈,据说一辈子生了一百多个儿子,名列史上第二。 “那么,怎么动刀子呢?” 宁远思考起来 顺带着,还有一一拜访百余藩王事宜,从南到北,怕是要跑上几个月了。 转来翌日,将一切安置妥当,宁远踏上了征程。 他第一站选择去山西的太原府,找上了晋王朱知烊。 “宁老哥,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朱知烊很是担心。 清查藩王护卫数量的诏书,他看到了,有些害怕。 先是宁王、而后是安化王,诸多藩王不老实,谁也不能保证皇帝陛下会不会借此机会对其他藩王下狠手。 “先干正事。” 宁远笑了笑道:“晋王殿下,您府上一共有多少护卫啊?” 朱知烊脸色有些尴尬,梗着脖子道:“只有二百。” 宁远侧目:“真的?” 朱知烊无奈的耸肩苦笑。 宁远会意。 事实上,对于各藩王护卫数量,朝廷都是严行限制的,一般不可多余二百人,当然若是得陛下喜爱,这个条件放款一些也无妨。 想了想,宁远道:“殿下,陛下有旨,命您入京。” 朱知烊:“……” 他瞪了瞪眼,有点懵。 怎么个意思啊? 他可是听说了,先前,陛下召了那安化王入京,结果安化王没去,直接反了。 现在又要让他入京……天知道去了能不能回来。 “宁兄,您可别吓我啊,这事不能玩笑,涉及咱生死小命。”朱知烊惊慌道。 他很清楚,藩王不得入京,甚至不允许出各自的封地。 还有便是,他虽是天潢贵胄,与当今陛下是一个老祖宗,可这么多代传下来,关系早就疏远了,陛下不可能对他有感情,便没理由命他入京。 所以,这一去,极可能会……一去不回啊。 “晋王朱知烊接旨。” 宁远掏出一份圣旨,旋即读了起来。 大概意思是而今大明强盛了,皇帝陛下顾及亲情,让朱知烊入京觐见,认识认识。 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 可朱知烊听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宁兄,宁兄啊,你得帮我……陛下这什么意思啊?” 宁远平静道:“就是字面意思,殿下,起来吧,此去生命无忧,看在咱们关系不错的份上,给您个建议,如果可以的话,多带点钱,在京城买个宅子。” 朱知烊心底一震。 他明白了。 此去生命可能无忧,但日后可能就会被圈禁在京城了。 他试着道:“只是本王一人吗?” 宁远却是没有回答:“这是皇命,不能乱说。” 朱知烊深深吸气。 看似没说,可却是什么都说了。 那便是——所有藩王、以及家眷都要入京! 这可是个大消息。 他这边提前得知了陛下的意思,便能提前做准备。 包括这边田产、房屋的处置问题,要知道,当下正在丈量土地,谁还没点私藏地啊? 一旦他这边入了京,再查出私藏地,麻烦少不了。 还有到了京城居住的问题,只是他一个人入京倒也没问题,可日后呢? 诸多家眷怎么安置? 所以得买宅子,而且还要足够大。 这又是一个问题。 京城就那么大,诸多藩王及家眷,少说也有三四十万人,根本不住下。 而他提前获知消息,便可提前买宅子。 他平和下来,冲着宁远郑重的抱歉:“宁兄大恩,本王铭记在心,日后凡有需要,尽管开口,本王绝不推辞。” “没事儿,殿下准备一番吧。” 宁远说了一嘴,便带人离开了。 一路向南,奔赴汾州,查,庆成王。 第721章 你派人杀我 庆成王,大明诸多藩王中,唯一一个不以地名封王之人,十分的特殊。 传至当下,由朱奇浈世袭了爵位。 对于朱奇浈,宁远自是不熟的,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客气。 他是来清查各藩王护卫数量的,可不是简单的询问。 于是,赶至汾州后,他直接在知州衙门调了人,将庆成王的府邸……以及其他郡王的府邸,给围了起来。 没错,这老家伙太能生了,区区一个府邸根本装不下,只得令辟其他府邸。 庆成王朱奇浈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却是被严格控制在府上。 “繁昌侯,繁昌侯呢?本王要见他!” 朱奇浈站在门口处破口大骂:“他宁远到底是几个意思?陛下圣旨的意思只是清查护卫数量,谁给他的权利圈禁本王?” 然而,没人理会。 过了许久,宁远才慢悠悠的赶至。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庆成王一脉的人,几乎占据了整个汾州。 这可是一州之地啊,下辖四县,一大半的豪门府邸,竟然都属于庆成王一脉。 而经过核实,这些个豪门府邸的护卫总人数,超过了五千人。 “你就是繁昌侯?”见了宁远,朱奇浈冷声问。 “是我。” “你繁昌侯只是区区侯爷,本王是王爷,见了本王,还不跪下?”朱奇浈喝问。 “那么,庆成王,您应该知道,我宁远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清查护卫的巡按使,见你何须跪?” 宁远毫不客气的回怼,旋即大咧咧的坐下:“王爷,您这府邸之规模,可当真让本官长见识了,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啊!” 庆成王府,确实极大。 一眼望不到边那种,着实刷新了宁远的认知。 在他看来,一个王府而已,再大又能大哪里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这庆成王给了他一个惊喜。 估算开来,这王府的规模,几乎相当于八九个公主府。 朱奇浈闻言,暗暗皱眉。 这小子,来者不善啊。 不过他没有接话。 按照礼制来说,这庆成王府的规模,却是超规格了,是一项不大不小的罪名。 不多时,有左右来报,庆成王府的护卫数量,核算出来了,共三百五十余人。 “庆成王,你……又怎么解释?” 宁远很直接:“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你并没有特许,护卫数量理应控制在二百人以下,你这是不是逾制了?” 朱奇浈老脸有些挂不住。 这事,确实是他不对,便敷衍似的道:“本王会立即裁撤。” “区区一句裁撤便完事了吗?” 宁远厉喝:“你庆成王一脉,总的护卫人数都快超过一卫了,做什么?学那安化王,造反吗?” 这帽子可不小。 尤其是前有宁王,后有安化王造反,朝廷对待宗藩护卫人数上,尤为慎重。 换做平时,就算超规格,申饬一番也就罢了。 可当下…… 朱奇浈不敢保证结果会如何。 他急忙开口:“本王……会立刻裁撤郡王等人的护卫,绝对不违礼制。” “此事甚大,本官做不了主,会向陛下禀明的。” 宁远说了一嘴,便离开了庆王府。 他霸占了知州衙门,四周安排了近千人巡卫。 晚些时候,王文素等近两千人赶至。 宁远大手一挥:“明日开始,给我查,丈量汾州四个县的田地,若遇无主之地,严格溯源追查!” 护卫超规格事小,他要将庆成王的老底翻出来。 在民间,有着这么一种说法,诸多藩王封地,其七成为藩王所占,两成为乡绅,一成为百姓。 这庆成王盘踞汾州百余年,说不得所拥土地比七成还要多。 莫说其他,这老狗的手都伸到数百里外的蔚县,更别提自己的封地了。 “老子叫你不死也脱一层皮!” 宁远暗暗握拳。 皇帝陛下那边至今为止也没查到刺杀他的真凶,也查不到。 而既然没有证据,那就……往死里整! 另外一边,庆成王府。 庆成王本怒不可遏,厅堂间的几十名孩童都被吓的瑟瑟发抖,连带着他的几十个儿子都心惊胆战,还有数百名妻妾丫鬟等,也都纷纷低着头。 “所有人都给本王听好了,通知下去,明天之前,本王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府邸的护卫超格!” “另外,对于府上的人数,也要统一口径。” “这几日,宁远那狗东西在,所有人都给本王老实点,谁惹出半点问题,剁了喂狗!” 朱奇浈一通吩咐,旋即留下了大儿子,命其他人撤退。 “爹,是不是要出大事了?”朱表栾问。 “没什么事。” 朱奇浈出奇的平静:“别看那狗东西各种胡闹,问题不大,最多也就是遭一顿斥责,爹担心的是,那狗东西可能知道是咱们在背后刺杀他的事了,这才危险。” 朱表栾心底一悸。 没错,那皇帝陛下十分看中这个驸马都尉,刺杀驸马,那可是重罪,责怪下来,他们这一脉的爵位能否保得住都不好说。 “那怎么办啊,爹?”朱表栾问。 “杀!” 朱奇浈眼眸深邃:“你这就去联系影卫,这一次,在家门口,务必要杀了他,他不死,我们都要完蛋!” 朱表栾轻轻点头,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老管家匆匆赶来:“老爷,不好啦,那宁远将丈量土地的人叫来了。” “什么?” 朱奇浈呼吸猛的一顿。 要丈量汾州的地吗? 在他眼皮子地下,肆无忌惮的丈量,半点情面不给吗? 朱奇浈暗暗咬牙,吩咐道:“先别动手,本王今晚去会会他。” 晚些时候,朱奇浈来到了衙门。 宁远正在烫火锅,见了朱奇浈,招呼也不大,自顾自的吃着。 倒是朱奇浈,厚着老脸坐了下来:“宁大人,本王白日间脾气冲了些,莫要见怪哈。” 宁远漫不经心道:“无碍,庆成王有事?” “那个……是这样哈。” 朱奇浈苦笑道:“宁大人,您也知道,咱庆成王一脉的人太多了,养活这么多人,不容易啊。” “所以,就劳烦您能不能宽松一些,噢,并非为难您,在某些小事上,给本王一点薄面。” 说着,他以眼神示意旁边的几人离开,旋即自袖口掏出一沓银票。 “这是通商银行的凭票,您认识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笑纳。” 嗯? 送银子吗? 宁远略微诧异,放下碗筷,随意看了看。 好家伙,这凭票足足有八十万两! 这老犊子当真有钱啊! 宁远暗叹。 他总算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藩王,一个比一个有钱啊。 抬手便送给他八十万,那总资产……不得上千万啊? 他宁远屁颠屁颠的搞这搞那,手里的银子,也还没有这个数! 比不了! 他哼笑出来,却是将凭票推了过去:“银子,本官就不收了,问你个事。” 朱奇浈忙点头:“您尽管问。” 宁远一句话,顿时令得朱奇浈瞳孔收缩,身躯一颤。 “你派人杀我?” 第722章 一个大坑 宁远这一句话直接是将朱奇浈给问懵了。 所谓做贼心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败露了,被宁远发现了。 但很快,活了五十多岁的朱奇浈稳住了心神,摊着双手,万分不解:“宁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未曾相识,更别提什么刺杀了,还有啊,您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啊?” 宁远定定的看着朱奇浈的眼睛。 这老狗装的倒是不错,可在他发问的第一瞬间,还是出现了慌乱的神色,一闪而逝,却被他清晰捕捉。 无疑了! 这老狗,就是背后的真凶。 看着眼前的生死仇敌,宁远似是并未生气,轻笑着:“庆成王殿下,本官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勿要当真。” 朱奇浈斜了一眼:“繁昌侯,您这玩笑可是开的有点大啊,吓了老夫一跳,老夫还以为会出现什么欲加之罪呢。” 宁远道:“怎会呢,我是那等不讲理之人吗?” “当然不是,谁人不知繁昌侯心有大义,乃是世上少有的大英雄。”朱奇浈吹捧。 “哈哈,过奖了,过奖了。”宁远大笑。 言语之间,二人各怀鬼胎。 不多时,朱奇浈离开了,宁远的神色也随之阴冷起来。 当下,他的处境,有点危险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将安全放在首位之人,有的时候,甚至不惜苟且着。 可看到朱奇浈深夜赶来,装腔作势的样子,他便是一阵不爽。 干脆,顺水推舟,冒些风险。 他先是叫来金吾卫首领,一通安排,跟着又将知州黄珂叫来。 “大人,您吩咐。”黄珂低头哈腰。 “长夜漫漫,本官睡也不着,坐下吧,陪本官喝点。”宁远漫不经心的喝酒。 黄珂闻言,坐下倒是坐下了,心底却是打鼓。 什么意思啊? 他可不觉得这位宁大人真的睡不着,那么是…… 黄珂暗暗皱眉。 此刻已是到了夜禁的时间,光明正大的出去,他倒是没什么,可也要考虑这位大人的名声问题。 那么,叫人过来? 黄珂暗暗琢磨着。 只有男人才懂男人,他相信,他是懂这位宁大人的。 “来啊,喝酒啊,愣着做什么。”宁远随口道。 “哦哦。” 黄珂这才回神,却仍旧是心不在焉。 但很快,宁远的一句话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宁远严肃道:“本官听闻这汾州的治安不大好啊,知州大人晚上可要多布置一些人马巡夜啊。” 黄珂愣了愣,不住的点头:“您放心,一切都安置妥当了,保准万无一失。” 宁远摇头:“本官不信。” 信了才怪了他宁的。 当初在蔚县,整个衙门明里、暗里的巡卫宫女,足有二数十人,结果呢? 还不是被人偷偷溜了进去。 黄珂闻言,立刻信誓旦旦道:“宁大人,下官可以拿性命作保,您若不信……” 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宁远轻哼一声,转口道:“黄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如何啊?” 黄珂愣了一下。 话题转移太快,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便随口道:“自是两小无猜,情比金坚,大人您问这个作甚啊。” 宁远道:“那就拿你夫人的性命作保,你可敢?” 黄珂:“……” 他无语。 这个坑,有点大啊。 他方才信誓旦旦,又说与夫人感情和睦,当下,若是以夫人性命作保……那还是男人吗? 可若不同意的话……坑都挖好了,又无路可退! 他尴尬的赔笑道:“大人,贱内不过是区区一女子,怎能与您金贵身子相提并论,您……” 宁远笑道:“相比于你口口声声的誓言,本官更相信贵夫人,饮酒吧,晚些时候,本官去找她。” 黄珂:“……” 他直接懵了。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事……不大对劲呢? 得捋一捋。 一开始,这位大人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言外之意是想出去找花楼……而后又说汾州治安不好,迫使他信誓旦旦的起誓,然后又说信不过他,相信他的夫人,晚些时候还要找过去…… 这这这……这兜兜转转,竟是……有这想法? 一时间,他想骂娘,可内心,却是在疯狂的挣扎着。 这位,位高权重啊。 当朝驸马、皇帝陛下十分器重的大员之一。 如此身份,话都说出来了,容得了自己驳斥吗? 换而言之,自己不同意,说不得这位在日后给自己穿小鞋。 可若同意了……哎! 黄珂一脸愁苦。 宁远见了,随口解释道:“放心,本官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也不会碰贵夫人。” 黄珂:“……” 可别解释了。 越解释……越尴尬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宁大人您稍等,下官去安排一下。” 宁远抬手:“这有什么好安排的,一会你去给我准备的房间休息,我去你的房间休息,就这么定了。” 一直喝到半夜,宁远已是有些醉意。 他起身道:“好了,去吧,本官也去了。” 说着,便走向了后堂。 他早已打探清楚,黄珂有一个夫人,一个小妾,而那夫人,先前是风尘女子,想来……无需多费口舌吧? 进入房间,黄夫人已然躺下。 宁远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几分,轻轻晃了晃黄夫人。 黄夫人睁开惺忪睡眼,不耐烦道:“死鬼,快睡吧……” 声音还未落下,见来人非是自家夫君,豁然睁大眼,正要大叫出来,却被宁远捂住了口鼻。 宁远比出噤声手势,旋即解释道:“黄大人执意要与本官换房睡,夫人,你应该懂吧?” 那黄夫人愣了愣。 她先前是风尘女子,见过太多这世间的肮脏,宁远只是说出其中意思,她便反应过来。 那黄珂为了前程,是把自己给卖了啊。 她暗暗摇头,轻轻拨开宁远的手,笑了出来:“能侍奉大人,妾身……三生有幸,大人,更衣吧。” 宁远:“……” 嗯……有点误会了啊。 他解释道:“夫人,只是换房而已,别无他想,莫乱想。” 黄夫人只是笑着:“大人,别客气嘛,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黄珂卖我,我就跟您在一起。” 宁远苦笑:“不是客气……哎,算了,睡觉。” 他上了床,和衣,却是与黄夫人头脚相对。 黄夫人错愕。 合着这位大人,当真是那正人君子? 世上还有这等正人君子? 另外一边,黄珂是左右翻身都睡不着。 那位宁大人提出的要求,在他看来,并不过分,可无论怎样,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她是风尘女子……嗯……日后,老子若是升了官,对她好些便是。” 黄珂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觉间已然开始幻想日后升官发财的样子了。 现在,他不过是个知州,看似管辖汾州一地,实际上,这个位置夹在了知县与知府的中间,十分的尴尬,是个空架子。 “升了知府,日后……便有机会进入朝堂了啊。” 想着想着,黄珂越发激动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间,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黑色身影,如影子一般,悄然接近床榻位置。 旋即,一剑刺出! 第723章 本官可能活不成了 夜色已深。 知州衙门,十分的安静。 外面,有着一队队巡卫之人,脚步却是极轻的。 而就在这安静之间,某个房间中,骤然爆发出一阵惨叫声。 “嗷~~~” 音调错落有致,高昂而摄人心魂。 唰! 诸多巡卫的金吾卫听了声音,立刻冲了过去。 距离很近,不过十几丈,奔跑着,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 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有着一名黑衣刺客,正追着已然受了伤的黄珂四处乱跑。 “救命啊,救命啊!” 黄珂大喊着,绕过一个梁柱,迈着不怕扯着蛋的大步子,朝着金吾卫冲去。 那刺客见状,自知刺杀失败,四处巡视着,试图破窗离开。 “四周已然围拢起来,束手就擒吧!”一名金吾卫说道。 刺客自是不信,朝着后窗的方向,直接扑了过去。 嗖! 就在她破窗之际,一柄长枪隔着窗子,直接刺透了她的大腿。 眼见逃生无望,女刺客用力一咬牙,却是被两名金吾卫给制止,强行捏住她的嘴,取出一个毒囊,又塞上了毛巾,这才将其扯了出来,五花大绑。 黄珂的惨叫声,直接是惊动了整个府衙。 一直假寐中的宁远立刻坐了起来,一手提着家伙事,便准备出去。 就在此间,一道寒光闪过,唰的刺了过来。 他忙是向后一躲,旋即抬手,砰然一声,将那黑衣人打倒。 “啊……” 床榻之上,忽的又传来一声惨叫。 宁远顾不得许多,跳到地面之上,压着那刺客,正准备撬开其嘴巴。 结果,为时已晚。 刺客咬破了毒囊,自尽了。 临终之际,她冷冷的看着宁远,眼中,闪过一抹讥诮般的笑。 “去你大爷的!” 宁远狠狠踢了一脚,转而看向黄夫人。 黄夫人早就醒来,也准备下床查看。 而就在她翻身之际,一把长剑穿透了她的小腿,整个人疼的惨叫不止。 宁远凑近,稍作打量,放心下来。 说来,这黄夫人也算是帮他挡了一剑。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那刺客的长剑分明的奔着他肚子去的,恰好黄夫人翻身起床,给挡住了,这才给了他开火的时间。 万幸的是,问题不大,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他用力捂着黄夫人受伤的部位,双手已是沾满鲜血。 “你先别嚎叫了,我这就去找大夫,你叫几个丫鬟来伺候着。” 说了一嘴,宁远快步离开。 他转而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见一名黑衣刺客被绑了起来,暗松一口气。 终于,抓到一个活的了! 跟着,他吩咐几名金吾卫去找大夫,又看向了黄珂。 此一刻的黄珂,身体不住颤抖着,惊魂未定。 也亏得想到加官进爵太过兴奋,睡不着,要不然,说不得现在的他已然是死人了。 而后,他看向宁远,仿佛想到什么一般,豁然瞪大眼:“宁大人,您……” “没错。” 宁远点头:“你夫人也遇刺了。” 黄珂豁然一震。 一开始,他认为这刺客是来刺杀宁远的,可听到自己夫人也遇刺了,就说明……这一伙刺客,连他也想杀啊! 如此肆无忌惮的杀害朝廷命官,够狠! 长长出了口气,黄珂尽力平复着,低声道:“宁大人您猜到有人会过来刺杀,可知背后凶手?” “不知。” 宁远摇了摇头,面色忽而难看起来,旋即他撩开外衣,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过……本官可能活不成了。” 黄珂吓的一个激灵。 只见宁远的腹部,血淋淋的,还有血在流淌。 这位宁大人,竟然也受了伤!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来人,快来人呐!” 黄珂扶着脸色苍白、即将昏倒的宁远,快步进入房间,又忙命人去找大夫。 待得其他人离开,宁远眼睛转了转,冲着黄珂勾了勾手。 黄珂猛的一怔,忙凑了过去。 宁远低声道:“本官受伤了,命不久矣,懂?” 黄珂忙是点头。 跟着,又按照宁远的吩咐,调来了数百金吾卫,严格防守在房间外面。 转来翌日,一则消息,在府衙之内,传开了。 当朝驸马、金吾卫指挥使、繁昌侯,受刺重伤,性命垂危。 人不行了,眼看着就要挂。 很快,王文素赶了过来,眼见宁远虚弱的躺在床上,泪珠子瞬间就滚落下来。 宁大人……果真不行了啊!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他本不过是个小小的行商,四处奔波,却醉心于数学,这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小道的学问。 商籍,本就被别人瞧不起,再加上喜爱数学的缘故,可以说,活了大半辈子,他王文素就像一条狗。 然而,宁大人的出现,却是让他看到了曙光,看到了自己喜爱的数学的希望。 随后,他更是在宁大人的扶持之下,成了属于朝堂、光明正大的数院院长, 宁大人,是自己是大恩人啊! 一辈子也报不完的恩情! 可眼下,这位大恩人…… 他抬头看去,只见大恩人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的虚弱……这……快不行了啊…… 顿时,王文素心中悲恸不已,跪倒在床头跟前,嚎啕大哭。 “宁大人,宁大人啊……” 哭声传遍整个府邸。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哭的累了,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就在此间,王文素却见一方纸巾递了过来,他本能的接过,擦了擦眼睛,旋即……豁然一定。 “嘘!” 宁远比出噤声的手势,跟着快速道:“文素,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重要,你要带人回京一趟,面见陛下,请陛下将大同的两万大军调来,还有……” 宁远将诸多事宜说道了一番。 王文素自是不住点头,一一答应下来,起身,高声道:“宁大人,您……一定要撑住啊,下官这就回京将此消息告知公主殿下,您一定要挺住啊。” 跟着,眼含热泪,走出门外。 他直接挑选了近百金吾卫,坐着马车,匆忙向城外走去。 其时,路中间有杂耍之人。 王文素撩开帘子,冲着诸多众人高喊:“让开,都让开,十万火急军情,违者砍头。” 众人闻言,哗啦一下散开。 王文素一行人急速驶向远方。 鲜有人知的是,在王文素所坐的马车座子下面,藏着一名穿着金吾卫官服的……女子。 第724章 大军护卫 庆成王府。 “爹,可以确认了,宁远,受重伤,危在旦夕,那王文素已经是火速赶往京城,通知公主朱秀荣去了,想来是活不多久了。”朱表栾暗暗激动道。 “嗯!” 朱奇浈轻轻点头,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先后的消息对比,都说明那宁远被刺得重伤,性命即将不保。 只待宁远一死,他这边的诸多风险也就解除了。 若不然,即便没有证据,那宁远也怀疑到他头上了,一旦查下去,真给狗东西查出什么来,他们这一脉可就彻底废了。 更别说,厂卫那边几乎是动用了全力,在查先前刺杀的真凶。 宁远死后,刺杀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至于清查护卫数量、丈量私藏土地等等,在他们这边,不过是小事罢了。 “哼,那狗东西,老夫送了他八十万两银子,他不要,简直自寻死路!” 朱奇浈面带阴鹜,却转瞬即逝,笑了出来,随口道:“那黄珂如何?” 朱表栾道:“只是受了轻伤,应该无碍。” 朱奇浈哼笑:“算他命大。” 原本,刺杀宁远,一个人足够了,毕竟那个组织中的人,可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极其善于隐匿。 但考虑到宁远死后,朝廷一定会追查,他特意动用了两个人,以此混淆视线。 同时刺杀两个人,谁又能知道刺客的真正意图呢? 也是这时,有门童来报:“老爷,知州黄大人来访。” “哦?” 朱奇浈顿了顿,点头道:“请进来吧。” 很快,黄珂来到厅堂,坐在了右侧。 “黄大人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啊?”朱奇浈问。 “王爷,不瞒您说,昨晚,衙门出事了,我与夫人皆被刺伤,宁大人则受了重伤,时不时昏迷,很是危险,您也要小心着些。”黄珂一脸慎重。 朱奇浈大为吃惊的样子,站了起来:“什么人,胆子竟这般大,接连刺杀朝廷命官?找死吗?” 黄珂叹息不已:“不知道啊,两个刺客倒是都抓住了,可惜,都自杀了,想来又是个无头案。” 朱奇浈见状,眼中闪过异样的光。 结果,和他想想的大抵一致。 两个刺客都死了。 这也是那个组织的规矩,逃不掉便自杀,以防被抓住,言行逼供。 而两个刺客都死了,线索,也就断了,朝廷要查,也无从查起。 “哦,对了,王爷,那宁大人重伤不起,由我代劳,宣一份圣旨。”黄珂说道。 圣旨? 朱奇浈侧目。 好家伙,宁远那小子竟然带着圣旨来的! 为哪般? “庆成王朱奇浈接旨!”黄珂严肃的宣了起来。 朱奇浈则跪在地上,听完之后,心底宛如坠入冰窟一般。 他本以为解决了宁远,就能后虑无忧。 却不想,朝廷那边,竟然叫他入京! 藩王入京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麻烦了! 在这汾州,他是土皇帝,可去了京城,小命的生与死可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黄珂离开,朱表栾自一侧走来,脸上也疑云密布。 他很是担心:“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朱奇浈想了许久,叹息道:“可能是……质王!” “而今,藩王在地方做大,先后出现了两侧造反之事,朝廷便不能继续容忍诸多藩王继续发展下去?” “怎么办?” “将诸多藩王招入京城,充当人质,以胁迫藩王一系不敢乱来。” “此一去,性命倒是没有危险,毕竟都是天家子弟,皇帝不敢乱来,只是……你爹我未必回得来了。” 说着,朱奇浈摇了摇头,也是一阵无力。 这是正儿八经的圣旨,容不得他违逆,那么便只能去京城。 “栾儿,爹去了京城以后,你要收敛一些,尽量低调,若非必要,千万别惹事。”朱奇浈说了一嘴,起身向后堂走去。 朱表栾看着自家老爹有些苍老的背影,心底也是有些凄凉。 朝廷这是变向削藩啊。 另外一边。 王文素率领众人,一路向北,期间水路陆路不断更换,历经五日之后,终于上了高速公路,直奔京城。 回京之后,王文素来到宫门,请求面见皇帝陛下。 原本,他这等甚至算不上官的小官,是没有资格面见陛下的,可当他提及宁远后,一路通报,最终来到了养心殿。 “说吧,驸马怎么了?”弘治皇帝沉声问,隐隐担忧起来。 “宁大人……遇刺了。”王文素说道。 “什么?”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眉目间,既担心又愤怒。 他压着火道:“而今如何?可否受伤?” 王文素这才解释道:“并无大碍,但而今宁大人十分危险,他让臣回京,是想请调大同两万大军至汾州,护卫安全。” 弘治皇帝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汾州,那是庆成王的封地。 宁远在汾州再度遇刺,又要调兵的,难不成,那朱奇浈有意造反?还有那刺杀宁远之人,也是朱奇浈? “调兵之事,朕要斟酌一番,还有事吗?”弘治皇帝问。 “有,此一番,宁大人抓住了一名刺客,臣已带回京城,此刻应在东宫。”王文素回应。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宁远抓住了刺客,并没有直接审问,而是命人带回京城,交给他审问。 其中深意,极可能是宁远大概确定了刺杀的真凶是庆成王,但考虑到庆成王是藩王,不好处置,于是干脆把人送回来,让他来审问。 再加上请调兵两万……这诸多种种,足以说明那庆成王有问题。 “好胆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眼底冰冷。 先前,宁远在蔚县遭到刺杀,他便答应给宁远一个交代。 只可惜,这么久过去了,厂卫这边仍旧没半点线索,故,此事便在他的心底成了一块病。 而今,刺客已然抓到,他若是再审不出个所以然,可真就没脸见自己那半个儿子了。 “传牟斌,去东宫。” 弘治皇帝开口,旋即看了王文素一眼:“你退下吧,若驸马另有吩咐,诸多事宜,可自便。” 王文素犹豫了一下,试着道:“陛下,宁大人说了,如若查明真相,他想……自己个动手。” 嗯? 弘治皇帝侧目,明白过来。 言外之意是,要亲自报仇,血刃仇人。 倒也可以理解。 他虽未亲身经历,却可想象被刺杀之时的惊险。 面对这等生死大仇,莫说是宁远,他这个君王都想亲自动手。 而若要亲自动手…… “大伴,拟旨,命山西那两万大军赶赴汾州,护驸马安全。”弘治皇帝说道。 原本,他打算审讯刺客之后再做决定的。 可宁远要亲自报仇,首先安危的问题得有保证。 一番安排之后,弘治皇帝转而来到东宫。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来了。 此一刻的牟斌,心底是忐忑不安的。 繁昌侯遇刺一事,至今还没个眉目,再拖延下去,他这一身衣服可能就要被拔下了。 “免礼了,随朕来!” 弘治皇帝迈着大步,赶至一偏殿。 里面,一名穿着黑衣的中年女子被绑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牟斌见了,心底一惊。 莫说其他,单单看装扮,便知这女子非是普通人。 “这就是刺杀驸马的刺客,被驸马抓住了,现在交给你了,再查不出真相,朕要你狗命!”弘治皇帝冷声说道。 “臣遵旨!” 牟斌应着,却是暗自一喜。 抓住了刺客,接下来的审问事宜对锦衣卫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而这一切,还要多多感激繁昌侯啊! 咦? 牟斌忽的一愣。 先前那刺客不是死了吗? 眼前这位…… 牟斌已是不敢多想,带着黑衣女子转而来到锦衣卫大狱。 弘治皇帝则是忧心忡忡的赶至内阁,准备与三位阁老商议扩建事宜。 这又是个麻烦事。 第725章 弄到你绝望 “扩建?”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闻言,皆是一愣。 大兴土木,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劳民伤财。 就说这扩建,首先要做的,便是修建城墙。 为了安全起见,城墙的厚度最起码不能比当下差,宽少说也要有三丈,高四五丈,如此规格,修建几十里长,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修多少年。 “陛下,您打算……如何修建啊?”刘健试问。 如若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建少部分,问题倒也不大。 可若当真修建几十里……可就是个天大的事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朕打算,将而今城池作为内城,向外……” 说到这里,他犹豫起来。 宁远那小子也没说个具体数字啊,那么,向外扩建多少是好呢? 按照宁远的意思,扩建的越大,可卖的地就更多……既如此…… “横纵各扩建三十里!” 弘治皇帝狠心一下。 近来,他倒也接触了一些数学问题,对于面积一说,有了清晰明确的认识。 扩建十里,按照长宽各十五里左右计算,所需修建城墙总长度差不多六十里的样子,新增面积大概是当下的十倍。 可若扩建三十里,长宽便是三十五里左右,所需修建成强总面积一百四十里,新增面积却是当下的六十倍了。 多修了八十里的城墙,面积翻了六倍,太划算了! 若不是考虑外城太大,地卖不出去,他甚至想横纵各扩建他五十里。 银子,都是银子啊!万万两的银子!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惊住了。 要知道,而今的京城,横纵才大概五里左右,当初前元的修建的时候就闹的怨声载道,这若是突然增加数倍,修建一百四十多里的城墙……天知道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那是城墙,可不是高速公路啊,是用无数家伙事一点点堆积起来的! 寂静许久,刘健缓缓道:“陛下,而今天下向和,正是百姓们安生养息之际,若突然大兴土木,恐引起民愤,此举……怕是不妥啊。” 弘治皇帝自是料到三位阁老会反对。 但,问题不大,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修建城墙,之所以劳民伤财,其最大的根本便是百姓需要服徭役。 说白了,就是无偿给朝廷干活。 “三位师傅,泱泱大明,居世界之中,四方诸国皆臣服,如此上国,都城却只有区区四五里,岂不小家子气了?扩建城池,可扬我大明洪威。”弘治皇帝开口。 先是将宁远的托词拿来说道一番。 跟着,继续道:“另,朕觉得啊,朝廷既然强盛了,岂能让百姓白白劳作?得给他们一定数量的银子。” 三位阁老再度惊呆了。 给……银子! 这事乍想,似乎与传统观念不同。 可再回头看,朝廷确实有了些银子,如若给劳作百姓银子……说不得百姓们还会抢着干。 就是这么简答。 让百姓无偿服徭役,百姓们自然不愿意,但给了银子,便又是一回事了。 “这……怕是要靡费许多银两吧?”谢迁担心道。 “无碍,朕可自内帑拿出部分银子。” 弘治皇帝直接道:“朕核算过了,城墙上窄下宽,高处修宽两丈左右即可,建如此规模城墙,一丈长,约三百两银子,一里便是五万两银子,故,一百四十里修建下来,共需七百万两银子左右。” 闻言,三位阁老心底再度一震。 七百万两! 换作以往,朝廷每年收上来的银子不过四五百万两而已。 而今收入虽增加了近一倍,可四处的用度也增加了啊。 生生砸进去这七百万两,足够朝廷缓和数年的了。 “陛下……是不是……稍微多了些?”刘健相当无奈。 而今大明确实强盛了,可陛下这野心也是越来越大了。 古往今来,最大的长安城横纵亦不过十里。 这京城却要扩建至横纵三十五里,是那长安城的十余倍,太大了! 气派归气派,可银子……顶不住啊! “朕不是说了嘛,朕自内帑出银子,库府这边若是不愿意出,朕全出亦无不可!” 弘治皇帝相当大气。 区区几百万两银子算什么? 等城池扩建完毕,那诸多田地随便一卖就是数千万两,简直比抢钱来的还要快。 没理会思考中的三位阁老,弘治皇帝转至养心殿。 不多时,牟斌赶至。 “启禀陛下,经审讯,那刺客……交代了。” 牟斌垂着头,老脸不禁一红。 尴尬啊! 先前,他不知道费了多少辛苦,愣是半点头绪没有,当下,甚至不足一个时辰,真相大白了! 这就显得他们锦衣卫很没用啊! “哦?是谁指使他们刺杀驸马的啊。”弘治皇帝漫不经心一般的问。 “是……庆成王朱奇浈。”牟斌说道。 “嗯,知道了,此事不可外扬,退下吧。” 弘治皇帝平淡说着,眼底却是透着寒光。 好一个庆成王啊! 虽是没明确的造反,却是带头违抗摊丁入亩的圣旨,三番两次对宁远下死手。 实在该死! 同时,他也清楚,即便朱奇浈有错,但毕竟是藩王,转到宗人府那边,未必会判死罪。 所以,宁远要亲手报仇,倒也省了事。 “朕倒是有些期待,那小子会怎样动手呢。”弘治皇帝暗暗想着。 朱奇浈固然有错,但因为是藩王的问题,轮不到宁远私自动手,那样会坏了礼法规矩。 所以,宁远要亲自杀朱奇浈,就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另外一边,汾州。 庆成王朱奇浈得了圣旨,自是要入京的。 可他有些担心,便来到府衙,要见宁远。 “这……” 知州黄珂有些为难:“王爷,您知道的,宁大人病重,不便见客,这样吧,我去看看他是否清醒,是否方便见您。” 跟着,转而来到宁远的房间,将事情说道了一番。 此一刻的宁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般。 “庆成王殿下嘛?好,那就请他进来吧。”宁远虚弱道。 很快,朱奇浈走进房间。 有两个侍女伺候一旁,宁远则是躺在床上,神色萎靡不振,大有油尽灯枯之兆。 果然要不行了! 朱奇浈放心下来,凑前坐下,十分揪心一般道:“真真是可恶啊,竟有人胆敢刺杀繁昌侯,气煞老夫也,繁昌侯,你怎样,没事吧?” 宁远艰难的呼吸,摇头:“不行了,可能……永远见不到……公主殿下了……” 朱奇浈暗想,你他宁要是不死,老夫可就麻烦了。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挥退两名侍女,旋即语重心长道:“老夫即将入京,繁昌侯有什么话需要本王带给公主殿下吗?” 宁远想了想:“就说我……死不瞑目,死也要化作厉鬼,找凶手报仇,杀他全家,挖他祖坟,挫骨扬灰。” 朱奇浈:“……” 想到这般恶毒的报复行径,他不由得气由心生,低声道:“那么,宁大人可知谁刺杀你的?” 宁远摇头。 却见朱奇浈阴冷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宁远缓缓睁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一般,指着朱奇浈:“你……你……是你……” 朱奇浈嘿嘿一笑:“没错,包括蔚县那次,也是老夫派人刺杀的,怎样,惊喜不?意外不?刺激不?” 宁远怒目相视,却因“重病”而无法动弹,咬牙切齿,呼吸却越发艰难,最后身躯一怔,晕了过去。 朱奇浈见状,哼了一声,咒骂道:“小子,跟老夫玩,弄不死你!” 宁远暗想着:狗贼,跟老子玩,弄到你绝望! 第726章 都被骗了 朱奇浈走后,宁远悠悠睁开眼,神态平静。 若是有外人在此,一定会佩服他的演技。 那叫一个驴火纯青,栩栩如生。 演的太像了。 过一会,黄珂走了进来:“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啊?” “等。” 宁远言简意赅。 他之所以装病,自然是为了骗过朱奇浈,瞒天过海,再施以雷霆。 先前,他本是打算跟朱奇浈对着干的,将其诸多种种罪行查出来,上报朝廷。 却不想这狗贼胆大包天,竟然敢二次行刺,那就怪不得他宁远心狠手辣了。 杀一个朱奇浈算什么,他要抄了整个庆成王一脉! 所以,得装病。 这汾州,是庆成王的的地盘儿,庆成王一脉的护卫人数,五六千,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数量而已。 可以说,假若他直接与庆成王闹掰,小命都可能留在这里。 那么,装病就势在必行。 先行拖着,向朝廷求救兵,有了底气,再干他丫的。 两日后,朱奇浈离开了汾州,赶往京城,庆成王一脉的大局由其嫡长子朱表栾主持。 “跑了?也好,那就慢慢玩,让他一点点的绝望!” 宁远暗自冷笑。 又过了两日,王文素会同两万大军赶至。 宁远当时就站了起来,不再低调:“吩咐下去,城中有刺客,立即封城,禁止所有人进出入!” 上来便是杀招! 不管你是什么人,老实给我在城中呆着。 跟着,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城中犒赏大军。 “兄弟们,尽管吃喝,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抓贼。” 宁远相当豪气。 诸多将士也是开心不已。 时隔一两年,大家伙终于又见到宁大人啦! 跟着宁大人混,就是爽! 好吃好喝,还能打胜仗。 “宁大人千岁!” “只能说牛皮!” “干杯!” 一众人大吃大喝,在这白日间,吵得整个城池都不得安宁。 庆成王府。 当家做主的朱表栾直接傻眼了。 原本,随着宁远重伤,再病逝,庆成王一脉的危机也就解除了,也正是因为放下了这个担子,老爹才会放心赶往京城。 结果……这狗东西竟然没死,而且还活蹦乱跳的! 大家都被这狗东西给骗啦! 非但骗了,还引来更大的危机。 两万大军啊,镇守城池,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这这……这是要对庆成王一脉下死手啊! “大哥,怎么办啊?” “是啊,封城,禁止出入,咱们求救都无门。” “那狗东西……太可恶!” 许多郡王愤愤不已,又焦急万分。 老大朱表栾表面镇定,心底也是乱麻一团。 老爹刚走,就出现这么大的事,超乎了他的想象。 可问题既然出现了,就得解决。 “大家伙别吵了,都冷静!” “而今,那宁远来意不善,大家都防范着些,告知其他郡王,小心点,千万不要惹事。” “另外,时刻警惕那宁远的动向,稍不对劲,立刻来报。” 朱表栾说道。 变故来的太快,猝不及防,又猜测不到宁远的用意,只能以守带攻。 只是,接下来三日,宁远的所作所为直接是将庆成王一脉的众人给搞懵了。 宁远什么都没做,每日大概就是上午准备食材,下午与诸多将士同饮,大吃大喝。 “这他宁的……有病吧?” “你说城中有刺客,你他宁的倒是查啊!” “就是,大哥,依我看啊,这狗东西是在玩我们。” “不错,就是让大家干着急,奶奶的,走,找他质问去!” 府上,许多人愤愤不平。 火气相当大! 大家伙时时刻刻都紧绷着,小心着,结果呢? 那狗东西吃吃喝喝,仿佛看戏一般。 “不可,忍耐着!”朱表栾深深皱眉。 他很清楚,宁远是故意的。 大军镇城,大家伙都焦急不安,他偏偏按兵不动,让大家伙干着急。 此乃攻心之计! 实质性伤害不大,并不可怕。 经过这几日的思考,他发现一个极为可怕的端倪。 大军,可是朝廷的! 朝廷派来这么多大军,只是来帮宁远抓刺客的? 简直玩笑! 所以,他很忧心,万一朝廷要对庆成王一脉动手的话……不堪设想。 “还是要尽快联系父王啊!”朱表栾暗暗叹息。 这事太可怕了,可怕到他都失去了主心骨。 终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在第四日,宁远终于有了动作。 开始搜查刺客! 自城东,向西,挨家挨户搜查。 无数人提心吊胆,尤其是庆成王一脉的人。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宁远有意针对庆成王一脉啊! “这谁家府邸?”宁远带人来到一处豪华府邸跟前。 “民朱奇涧的府邸。”黄珂回应。 宁远微微皱眉。 听名字就可以听出来,这人应该是朱奇浈的兄弟,庆成王一脉的人。 此人之所以为民,是因为作奸犯科,被皇帝革了官职,也就成了平民。 而一个平民竟能作用如此豪华的府邸,显然坏事没少干啊! “走,进去!” 宁远一马当先,进入府邸。 府上的人都准备着了,集结起来,见了宁远,其余人纷纷跪拜,除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中年男子。 大概四十多岁,留着长髯,人模狗样。 宁远沉声道:“你因何不跪本官啊?” 那男子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跪了下去:“草民,叩见宁大人。” “哦。” 宁远只是应了一声,旋即开始巡视起来,最后大手一挥:“搜!” 朱奇涧跪在地上,暗恨不已。 狗东西,还不让自己起来? 但很快,这恨意便化为一股惊恐。 在诸多将士搜查之下,在府上搜到了两套夜行衣,与那两名刺客的衣着,一模一样。 “哗!” 宁远将夜行衣丢在地上:“朱奇涧是吧?你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朱奇涧一瞬间汗珠子掉落下来:“大人……草民……不知啊……” 宁远却是冷笑:“窝藏贼人,与贼人同罪,来人,把他抓起来,押入大狱,府上其余人等,扣押在府上,集中起来,不得乱动。” 朱奇涧急坏了,想要解释什么,却是被将士们拉远了。 府上其余人等亦是惊恐交加。 搜查继续。 宁远带人来到了庆成王府,二话不说,直接开查,每当查到一个黑户,便命人抓起来,直接抓了近百人。 同样的,庆成王一脉其他人,也都跟着遭了殃。 一日之内,汾州城大震! 转来翌日,终于解封,朱表栾二话不说,忙书信一封,写给赶往京城的老爹。 另外一边。 朱奇浈优哉游哉的赶至京城,住在了鸿胪寺。 比他更早赶至的是晋王朱知烊,同是藩王,两个人很自然的聊在了一起。 经过一番打探之后,朱知烊确认了,此番藩王入京的机密,宁远并未对朱奇浈说。 想想便教人感动啊。 宁老哥,太够意思了。 “繁昌侯奉命清查咱们藩王的护卫人数,并命咱们入京,老哥,你说下一个入京的会是谁呢?”朱知烊随口问。 “下一个……呵呵,短时间内,怕是没有下一个了。”朱奇浈冷笑。 “嗯?” 朱知烊侧目:“这是何故啊?” 朱奇浈便将缘由说了一番:“不出意外,那宁远此一刻,可能死了。” 话音刚刚落下,忽有人来报,传来一份家书。 “看吧,本王刚说那宁远不行了,就来了家书,来,一起看看。” 第727章 揍的漂亮 “来,过来,一起看看吧。” “要说这繁昌侯啊,倒也算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其实呢,他在汾州遇害,本王也是有着一定的责任,哎。” 朱奇浈一边说着,一边感伤一般展开书信。 旁边的朱知烊则是暗暗惊心。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且不敢想象的消息。 繁昌侯……遇害了?死了? 这……不是吧? 谁人这么大胆子,连这等人物都敢陷害,真不怕被抓住扣上一个谋逆的大帽子诛九族? 按捺着,朱知烊凑在朱奇浈信。 而后……他一脸古怪。 因为,他一眼扫过去,在字里行间,并未看到任何关于繁昌侯死了的字眼,反而是繁昌侯的一系列行动,似是有意对庆成王一脉动手。 此一刻,朱奇浈也呆了,彻底懵了。 没事? 没事??? 朝廷的两万大军一到,宁远当日就活蹦乱跳,甚至还能与将士们饮酒作乐? 这……假的?装病? 这这这……怎么可能! 朱奇浈的脸色几乎以眼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对于宁远的病情,他最有发言权,因为他亲眼见过,甚至,他还说出了实情,生生将宁远给气的晕过去。 结果……没死!没病! “装的……” 朱奇浈嘴唇颤颤,有着数不尽的脏话呼之欲出,随之而来的惊心。 麻烦大啦! 那狗东西得知了真相,朝廷这边又派出了两万大军,打着所谓护卫那狗东西的名号,实则是镇压整个汾州,令庆成王一脉所有人不敢动弹。 这他宁的是要杀人啊! 信上说的很清楚,封城数日,跟着又大肆搜查,将诸多镇国将-军、郡王府查了个底朝天,找不到问题就拿黑户说话。 其中,那朱奇涧更是因为私藏刺客的夜行衣,被怀疑是刺客同党,整个府邸都给封了起来。 按照这个态势下去,接下来,那狗东西肯定会一点点将庆成王一脉蚕食。 完蛋啦! 这一刻的朱奇浈又气又怒又惊又恐,表情十分的怪异,与方才云淡风轻的样子十分迥异。 朱知烊看在眼中,笑意险些憋不住。 他努力控制着,不解似的道:“老哥,你不是说繁昌侯不行了吗?” 按照辈分来说,这朱奇浈是他爷爷辈的,他却是浑然不顾,能叫一声老哥,已然是给这老东西面子了。 他很清楚,这老东西跟繁昌侯有极大的矛盾。 跟宁老哥有矛盾,那就是咱的敌人啊! 什么狗屁藩王不藩王的,以后都是京城的哈巴狗。 听了朱知烊这话,朱奇浈的脸色更是不断变化,最终结结巴巴解释道:“可能……是本王猜错了吧,呵呵,猜错了。” 他敷衍着,心急如焚,无心搭理朱知烊。 无他,只因此事干系到整个庆成王一脉啊。 其中的最大关键便在于,朝廷,亦或是那皇帝陛下是如何看待庆成王一脉的。 如若皇帝陛下想动他,此一行,他几乎是十死无生。 得想办法觐见陛下。 旁边,朱知烊将朱奇浈的情绪捕捉在眼中,心底却是下了决定。 宁老哥对咱极好,咱得投桃报李啊! 什么狗屁的庆成王,得罪就得罪了。 旋即轻哼一声道:“猜错了?一句猜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能预知繁昌侯会遇害吗?是你刺杀的繁昌侯,对不对?” 原本,这话不过是个引子,可听在朱奇浈耳中,却宛如闷雷一般。 这可是掉脑袋的话啊,岂能乱说? 他豁的看向朱知烊,面色狠厉:“你一个孙子辈的,就这般与老夫说话吗?” “老东西,你也配与本王讲辈分?” 开口之间,一拳轰了上去:“本王打死你!” 朱奇浈猝不及防,直接被一拳给放倒了。 他愤恨的看着朱知烊,也冲了上去,旋即,二人扭打起来。 朱知烊年轻气盛,体力正旺,朱奇浈五十多岁,体力下滑,哪里是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很快,二人打架一事被鸿胪寺的人发现,制止之后,将此事报上了御案。 看到奏报的一瞬间,弘治皇帝是喜悦的,甚至很想喊上一声“好”! 干得漂亮啊! 他早就得知庆成王朱奇浈入京之事,却晾在一旁,毕竟宁远那小子要亲自动手。 可晾着归晾着,他心底还是不爽的。 因为这朱奇浈针对宁远,就是针对他,是针对朝廷的百年大计,这等罪名,拉出去砍头一百遍都不够。 就在他不爽之际,晋王朱知烊给那老东西给揍了。 只能说……揍的漂亮。 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便只得收敛这份喜色,故作不悦道:“简直胡闹,藩王之间打架斗殴,成何体统,大伴,你去告知下去,教此二人面壁一月。” 而后,两个藩王就被禁足了。 朱知烊倒是无所谓,有吃有喝,老实呆着便是。 朱奇浈却是心急如焚。 原本,他还想四处活络一下关系,打探陛下的意向,结果……不让出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远在汾州胡作非为。 “狗东西,你若敢染指庆成王一脉半根指头……老夫与你没完!”朱奇浈恨不得仰天长啸,却有心而无力。 另外一边。 宁远懒洋洋的喝着酒,眸光深远。 想来,这个时候,朱奇浈那老狗应该得到消息了,想到自己活蹦乱跳,还治了庆成王一脉一手,那老狗一定气死了,表情,也定精彩极了。 只可惜,无法亲眼所见啊。 略微遗憾。 那么……接下来,再添一把火? 气死那老狗? “大人,抓来那些黑户……怎么处置啊?”黄珂试着问。 “怎么处置?先押着,一天给一顿饭,饿不死就好。” 宁远随口说道。 清算才刚刚开始,大头在于重新丈量土地。 届时,有一个抓一个! 收拢心思,宁远喝了一小口酒,砸了咂舌:“老黄,你这酒不行啊,太没劲,菜也不行,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收了多少银子,快点交上来,给本公子弄点好吃的。” 黄珂一脸尴尬,额头浮现细密冷汗:“大人,咱就是个芝麻大的官,哪里有钱可收,您可饶了咱吧。” “真没意思。” 宁远斜瞥,旋即起身:“酒菜无味,走,杀个人助助兴。” 第728章 助助兴 听着宁远这般轻飘飘的语气,黄珂一怔。 什么意思? 当真要去杀人? 不是吧? 不会吧! 就算那朱奇涧当真犯了死罪,也得上报朝廷,得到朝廷的应允方可择日斩杀。 这般胡乱杀人……不合礼法啊,朝廷要追责的。 “大人,您……冷静一下,人不能乱杀啊。”黄珂劝阻。 “他杀得了本官,本官就杀不得他,什么狗屁道理?走!” 趁着夜色,宁远大步赶向牢狱的方向。 此一刻,牢狱已然满了。 抓来的黑户太多,甚至还有一部分关押在朱奇涧的府上。 见了宁远二人,诸多黑户纷纷诉苦,吵吵闹闹,好不厌烦。 “都闭嘴!” 宁远一声大喝:“都不想活了吗?尔等黑户,罪不容恕,再嚷嚷,休怪本官动刀子!” 众人立刻老实下去。 宁远来到关押朱奇涧的牢房,还不等开口,就被朱奇涧抢了先。 “宁大人,咱虽是平民,身子骨里面流淌的却是朱家的血,您仅凭两套无关紧要的夜行衣,就将咱抓来,怕是不妥吧?”朱奇涧深沉开口。 宁远见了,噗的笑了出来。 他随口道:“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有两个选择,其一,认罪,其二,接受审讯,想来,锦衣卫的手段你应该清楚吧?” 嗯? 朱奇涧暗暗皱眉,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一开始他确实是怕的,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在家藏了两套夜行衣而已,算得了什么?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跟刺客有关? 正是如此,他才敢试着与宁远叫板。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宁远……竟是要一心弄死他! 认罪,那便是死罪,不认罪……宁远也会让他被迫认罪。 横竖都得死! 不得已,他立刻矮了几分;“宁大人,咱是真不知道那夜行衣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下人们藏的,咱真不知情啊。” 宁远懒得理会,冲着黄珂示意。 很快,朱奇涧被提了出去,几名狱卒开始用刑。 随着阵阵惨叫声传遍整个牢狱,诸多黑户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有些声音,听着就痛啊! 太狠! 事实也是如此,折磨人这等事,狱卒最擅长了,再加上宁远的指导,不过区区半刻钟,朱奇涧双手已然被折断,血淋淋,钻心的痛。 朱奇涧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苦,直接招了。 “说,我说,我都说!” “那两名刺客确实藏匿在我府上,我是刺客同党。” “快,杀了我吧,求您了!” 朱奇涧泪如雨下,真真是生不如死。 宁远这才懒洋洋的起身,问道:“刺客是谁请的,自哪里请的?” 朱奇涧吐豆子一般:“是我哥朱奇浈请的,他要杀你,刺客的来源叫做影卫,是个神秘的组织。” 宁远这才满意,点头道:“好,那就给你个痛快。” 他看向黄珂:“黄大人,将他拉到刑场,再派人广而告之汾州百姓,前来观礼。” 黄珂都懵了。 真杀啊? 就算要杀,好歹也等到明日午时啊? 哪里有大晚上杀人的! 宁远却冷声道:“那天晚上的事,你忘了?” 黄珂喉咙涌动,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是啊,刺客是晚上刺杀他们的,晚上杀这些刺客同党怎么了? 杀吧!杀吧! 黄珂自知无法违拗这位宁大人的意思,干脆狠心一下,命人将朱奇涧拉到刑场,跟着,又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出动了数十衙役,手持大喇叭,在整个汾州城宣扬开来。 汾州大震!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乡绅贵族,一个个都懵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疯了? 都疯了吗? 大晚上的行刑? 千百年来也没这个规矩啊。 百姓们人心惶惶。 传说之中,哪位宁大人历来仁爱、体恤百姓,可这……大晚上的杀人,甚至连一夜都等不了,还有比这更凶厉的吗? 而于庆成王一脉的众人而言,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那朱奇涧虽已被贬为平民,可毕竟是庆成王一脉的人,宁远说杀就杀? 这已经不仅仅是坏了规矩那么简单了,这是要拿庆成王一脉开刀啊! “大哥,怎么办?” “父王那边还没有半点动静,想来人在京城,处处受钳制,未必能帮忙。” “再等等吧。” 一个个脸上,愁云惨淡。 “那么,去……刑场吗?” 问题一处,众人面面相觑。 去刑场,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杀吗? “走吧,去送一程。”朱表栾带头。 夜渐渐深了。 往日里,百姓们本是不敢上街的,可这个晚上,劲风之中却是多了一道道身影,皆赶赴刑场。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 宁远坐在桌案前,眼见来了数千人,沉了一口气,当即开口。 “有民朱奇涧,结党贼人,刺杀朝廷命官,罪无可恕,判斩立决,行刑!” 刽子手早已准备好,随着一声令下,大刀扬起,快速落下。 篝火之间,一抹红,染红了这个夜。 百姓神色寂然,有些呆愣。 庆成王一脉的人则是冷漠着,又带着些许哀恸。 宁远将一切尽收眼底,旋即高声开口:“诸位,而今汾州城仍旧有贼人,望大家伙注意安全,好了,散了吧。” 众人有序散去。 就在当夜,一封书信急速送往京城。 两日后,鸿胪寺。 看到书信的朱奇浈勃然大怒,怒发冲冠,仰天长啸。 “该死,该死啊!” 他咬牙切齿,如疯癫一般,时而捶胸顿足,时而以头撞柱子。 鸿胪寺卿贾斌闻言,忙是赶来,关切的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朱奇浈一把扯住贾斌衣领:“本王问你,地方官擅自诛杀犯人,该当何罪啊?” “这……” 贾斌有些尴尬,暗想这事你得问刑部去啊,老夫哪里知道。 他勉强解释道:“这事不好说,重则罢官,轻则申饬。” 朱奇浈离开将那封书信丢给贾斌:“你看看,你来看,还有没有天理了!” 贾斌展开书信,眸光一定。 竟是与宁远有关。 从这上面看,宁远确实有违礼制,这……好事啊! 他暗自一喜。 他本就与宁远不对付,见到这等好事,若不落井下石一番,都对不起自己。 只是,考虑到而今势头不大对劲,他试着道:“殿下,下官有些不懂,好端端的,那宁远为什么要杀人啊?” 却见朱奇浈面部逐渐张扬,狰狞而笑:“因为……本王派人刺杀了他啊,嘿嘿嘿。” 一股凉气顿时冲破贾斌背脊。 好险! 第729章 胜似抄家一窝端 贾斌后怕不已。 他本还想趁此机会参那宁远一本,毕竟有违礼制,怎么参都没错。 可万万没想到啊,这里面……竟是与刺杀宁远有关。 要知道,关于宁远遭刺杀一事,皇帝陛下勃然大怒,前所未有的怒。 凡于此有关之事,百官皆不敢多提一嘴。 就如眼下,莫说是宁远只杀了一人,就算杀几十、百人,估摸着也没人敢乱说。 这是陛下的逆鳞。 也亏得多问了一嘴,若胡乱参奏上去,少不得一顿痛骂。 跟着,再看向朱奇浈,贾斌双腿一抖。 他不动声色向后挪动两步,小心问道:“殿下,您莫要玩笑啊。” “本王与你玩笑?” 朱奇浈猖狂大笑,却渐渐落寞下去,最终一切化为一声叹息。 他很清楚,宁远就是在针对他。 无论是抓人、还是杀人,都是给他看的。 隔空针对。 这个事,他若继续藏着掖着,那宁远只会越发放肆、变本加厉的针对庆成王一脉,那个时候,他的诸多子孙也就危险了。 所以,迫不得已,他只能一个人将此事抗下。 认罪了! 向那宁远,彻底低头! “贾大人,劳烦你帮忙,代奏一份。” 朱奇浈平静下来,提笔而行,将自己刺杀宁远的种种写了出来,交给贾斌。 贾斌转而面圣。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看着庆成王的书信,出乎预料的平静,随口道:“押入诏狱,待审,另,将此事告知驸马。” 贾斌暗自诧异。 陛下原本因此事大怒,而今得知真凶,竟……这般平静? 不对劲啊! 当然,他也不敢关心太多,毕竟与他干系不大。 就在当日,庆成王朱奇浈被押入诏狱,晋王朱知烊解除禁足,一则消息也传向汾州。 “呦呵,这就认罪伏诛了?” 宁远冷笑。 事实上,他并不意外。 那朱奇浈应该清楚他很生气,先抓人,再杀人,是在向庆成王一脉示威。 以此推测下去,他肯定还会有其他动作。 既然朝廷不管、皇帝陛下坐视不理,任由他在这边胡闹,这庆成王一脉,早晚要完蛋。 所以,朱奇浈干脆认罪,以保全庆成王一脉。 只是……图样图森破! 宁远面上泛冷色:“你以为这样本公子就会放过你那些儿孙?先后两次的刺杀,代价可不仅仅是这点呢!” 他呢喃一般,旋即叫来王文素:“准备的怎样了?” 王文素回道:“账目都过了一遍,总体没什么问题,接下来直接清丈就可以了。” 宁远点头:“成,那就清丈,凡遇私藏之地、无主之地,严行查下去,一旦查清,不管对方是谁,抓起来再说。” 转来翌日,王文素带人行动起来,在整个汾州展开土地丈量事宜。 汾州下设四县,面积较大。 宁远本以为清丈数日后才能出效果,却不想,就在当日,庆成王一脉以及大部分乡绅就被抓了起来。 “很好,很好!” 宁远不住点头,都被惊住了。 一县之地,只查一日,竟是涉及了几乎所有庆成王一脉的人,可想而知,这一脉的人所霸占的田地,是何等的恐怖。 接连十余日,清丈完毕,一些个大小乡绅也都被进了牢狱。 而随着一个个家主被抓进去,整个汾州的乡绅豪贵已闹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与之相反的是诸多百姓。 大家伙,先前可是听说了摊丁入亩一事,那位宁大人抓了这么多豪绅,肯定会查出许多私藏地啊。 而那些地,日后将分给大家伙。 “怎么也想不到,咱们老农竟也有一日,拥有自己的田地。” “还是宁大人好啊。” “听说蔚县那边一人分了一亩地呢,想来,咱们汾州也不会太少吧?” 许多百姓期待着,激动着。 土地全部清查完毕,宁远终于来到牢狱之中。 此一刻,先前的一些黑户已被转移,两百余豪绅拥挤在这狭小的牢狱之中,连空气都跟着燥热了几分。 “宁远,你好胆啊,把大家伙都抓来,就不怕朝廷责怪?” “狗贼,老子与你不死不休,查私藏田地,关老子什么事。” “你最好现在放了本王,若不然,本王保证你会死无全尸。” “繁昌侯,打个商量,咱出一万两银子,放了咱,如何?” 言语声声,叽叽喳喳,比只夏日虫鸣更加烦人。 可宁远听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简单两个字——开心! 这些人中,要么是私藏土地的,要么是未到官府交割的。 可以说,此番清查,差不多将汾州的豪绅给一窝端了。 而这些人是什么? 银子! 是金闪闪的银子! 不是抄家,胜似抄家! 爽歪歪! “还别说,本官越看尔等,越像是金子做的,来,骂,骂,继续骂,你们越骂,本官越开心。”宁远笑呵呵。 被骂几句算什么,有银子收才是真谛。 众人自又是一轮破口大骂。 过了许久,似乎骂的累了,声音也小了下去。 而忍受了这么久的宁远终于再度开口。 他收敛形色,朗声道:“田地意味着赋税,赋税乃是朝廷的根本,尔等私藏土地、未交割土地,严重的侵害了朝廷利益,乃是窃国之贼,死罪耳,都等着吧。” 且不管这些人怕不怕,帽子先扣上,接下来的事宜就好办了。 土地丈量完毕,接下来便是重新统计人口。 限时两日,过日不侯。 到得第三日,汾州新的田地鱼鳞册、黄册,建立完毕。 看着上面的数字,宁远神色明灭。 “想来,这个数字,足够陛下与百官重新认识各地藩王了。”他喃喃着。 一封奏疏,送往京城。 内阁之中。 近来的奏疏较少,三位阁老倒也轻松。 闲下来,三人先聊着,聊的都是近来的大事。 摊丁入亩! 藩王入京! 扩建城池! 这些,都不是小事,往大了说,甚至会影响到大明百年国运。 “先前,老夫并不赞同藩王入京,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必要了啊。”刘健随口说道。 李东阳、谢迁意会。 庆成王朱奇浈的事闹的太大了,竟三番两次的刺杀宁远,惹得陛下震怒。 这也说明诸多藩王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放任这些藩王在地方作乱,于百姓而言,便是天大的弊政。 谢迁想了想:“听闻那小子在汾州,重新丈量土地呢。” 李东阳面色怪异:“怕不是又要抓人了吧?” 内阁忽而一静。 以那小子的手段……极可能因私藏地、未交割田地而抓人。 这是个麻烦事。 这边正怪异着,很快有奏疏送来。 三人展开看了看,面色出奇一致,大眼瞪小眼。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一番,那小子非但抓了人,而且更加狠厉,将几乎所有豪绅都给抓了起来。 “如何处置?”李东阳问。 “面见陛下吧。”刘健苦笑。 第730章 触目惊心 三位阁老来到养心殿。 弘治皇帝似乎心情不错,给三位赐了座,随口道:“三位爱卿,可有事?” 三人面面相觑,由刘健开口道:“陛下,繁昌侯在汾州那边……又抓了人。” 弘治皇帝会意。 大概,应如在蔚县那边的境况一致,抓了人,再利用这些人在推行摊丁入亩。 嗯,是那小子的手段。 “抓了就抓了,这些人,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却在背后偷税漏税,为了避税,无所不用其极,该抓!” 一句话,定下了调子。 尤其是那满口仁义道德,无形之间,骂了许多人。 弘治皇帝继续道:“经过蔚县一事,朕是越来越明白了,这天下是朕的,是朝廷的,更是那万千民众的,他们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多么深奥的大道理,到头来,落到实处才是真!” 三位阁老略微尴尬。 他们本是来启奏的,却不想,被皇帝陛下说教了一番。 按下宁远胡乱抓人一事,刘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扩建城池一事可试着推行,银子由库府这边出。” 不同意不行啊! 随着大明的兴盛,陛下的野心似乎也大了。 所以,在权衡利弊、商议之后,只得同意下来。 七百万两就七百万两吧,接下来朝廷各项支出稍微节省一些,省个几年也就是了。 弘治皇帝闻言,轻轻点头,却是立刻道:“库府压力重重,朕理当自内帑掏出部分银子,就掏一半吧,另一半由库府出。” 开玩笑,这可是银子啊! 现在不出银子,日后哪里有脸收银子? 三位阁老见状,自是口称陛下英明,退下了。 回到内阁,沉寂许久后,李东阳忍不住道:“所以,只能任由那小子在汾州胡闹下去?” 刘健笑了:“李公,此言差矣,繁昌侯做的是正事,哪里胡闹了?” 谢迁也跟着道:“知会下去吧,别再乱嚼舌头,会惹陛下厌烦的。” 跟着,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很清楚,而今的大明变了。 什么狗屁的大道理、什么仁义礼德,在事实跟前,变得越发廉价了。 许久后,刘健忽然道:“听说繁昌侯在蔚县那边,罚了五万两银子?却不知此番能‘罚’多少!” 闻言,李东阳和谢迁皆是笑了出来,笑的很隐晦。 大势在前,时运不济、倒霉的,只能自己受着喽。 接下来,三人忙碌起来。 不出意外,新上来的奏疏,大多都是说说宁远暴戾恣睢胡乱抓人一事,三位阁老自动忽略了。 一直忙到天黑,三人准备下值。 就在此时,一份自汾州的奏疏传来。 三位阁老本不想理会的,不出意外,这奏疏所言,无非是宁远抓人一事,早就看的厌烦的。 不过刘健还是耐着性子,展开奏疏,入眼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宁远。 唰! 刘健瞬间提起精神,快速扫视,原本平静的心绪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 “刘公,怎么了?”谢迁问。 刘健却是没作声,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看着宁远的奏疏。 上面的一个个数字,太惊心了,堪称恐怖。 饶是以他见过无数世面,看到那一个个数字,仍旧不免头皮发麻。 见刘健神色严峻,李东阳和谢迁也凑前去看,所见之下,也都定住了,眼睛睁大到极致。 “汾州下有四个县,在册田地一百三十五万亩。” “经重新丈量,发下私藏地八十一万亩,占原面积六成。” “其中有投献地,目前已知,达六十万亩,占原面积四成。” “综上,庆成王拥地逾百万亩,占原面积八成以上!” 数字都是普通的数字,可带入实际,这数字,令人心惊肉跳。 且说私藏地,是未在册的地,八十多万亩,核算下来,整个汾州真正的耕地面积足足达到了二百一十六万亩! 这情况,比之蔚县近半的私藏地可怕的多。 还有投献地。 什么是投献地呢? 便是一些乡绅将自家的地挂在藩王或者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有功名读书人可免部分税,而藩王的地,则可完全免税。 如此,便可达到避税的目的。 也就是说,在汾州,有六十万亩,原本应该交税的地,免税了! 只是汾州一地便如此,藩王坐拥百万亩地,可想而知,这天下……又将如何! 土地后面,跟着是的重新统计的人口黄册。 汾州四县,原有人口十八万余,重新统计之后,总人数超过了四十万。 核算下来,黑户比原在册人口还要多。 太可怕! 触目惊心! 三位阁老已是被这份奏疏惊的说不出话,平复许久,刘健抬起头:“要……面见陛下吗?” 李东阳和谢迁相识一眼,喉咙涌动,半点说不出话。 这奏疏,太惊人,皇帝陛下若是见了,怕不是要大发雷霆。 文武百官口口声声夸赞陛下勤政爱民,天下海晏河清,结果呢? 结果就是地方的治理,已然烂的不能再烂了! 私藏土地、投献土地、黑户的数量,那一串串数字,宛如自天而来的大巴掌,打在这朝廷、乃至于陛下的脸上。 “要不……还是明日再报吧。”李东阳嘴角一抖,有些不自在。 这大晚上的去见陛下,那不是找骂吗? 刘健却的叹了口气:“还是去吧,迟早要奏报陛下的!躲不掉!” 旋即,三人转而来到养心殿外,二话不说,噗通通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臣等……有罪!”三人出声。 殿内,弘治皇帝正在忙碌,闻言,有些诧异,命萧敬出去看看。 大门打开。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便见三位阁老刚好跪在门口,以头扣地,忙起身走过去。 他弯腰去搀扶:“三位师傅,这是作甚,快起来!” 三人却是跪地不起,由刘健双手抬起,奉上宁远的奏疏。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展开奏报一看,面色逐渐阴沉下去。 他很惊心,旋即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那一串串数字,再度刷新了他对各地方的认知。 蔚县之事已足够严重了,而汾州情况,比蔚县还要严重,尤其是那投献土地,深深的触动了他那根对亲情的神经。 “都起来吧。” 许久后,弘治皇帝叹息,进入大殿。 三位阁老弯着腰,跟着走入。 又是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闭着眼,三位阁老就那么竖立前方。 又是许久,弘治皇帝幽幽道:“如何处置啊?” 第731章 抄家才是最爽的 如何处置? 首先要知道的是……处置什么? 皇帝陛下只是看了奏疏,沉默许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么,所要处置的,是什么呢? 是事,也是人! 事儿主要是投献土地一事。 那庆成王朱奇浈为了利益,接受了乡绅的投献,帮助乡绅免去了几十万亩地的赋税,严重侵害了朝廷的利益,这是大罪。 虽说而今朱奇浈已认罪伏诛,可看陛下的意思……可不仅仅要处置朱奇浈一人。 连带着庆成王一脉、诸多乡绅怕也都算进来了。 朱奇浈有错,诸多乡绅也有错啊。 “此事,若换做太祖皇帝会怎么做?”弘治皇帝忽然问。 三位阁老心底一个激灵。 太祖皇帝? 这事换做太祖皇帝说不得要杀个人头滚滚了,对于自家子孙,未必会杀,但那些乡绅,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掉脑袋。 刘健急忙道:“陛下,天下向和啊。” 这是在提醒皇帝陛下,刀子可不能乱下,于君王的声誉影响不好。 “朕知道。” 弘治皇帝沉声道:“萧敬,拟旨,就说……卿,自处之。” 三位阁老皆垂着头,心绪不宁。 换作以往,他们倒是不担心,先前宁远在外做事,也一直有这个特权,关键时刻可先斩后奏。 可当下,陛下这般正儿八级的下旨,可就又是一回事了。 这么大权利,堂而皇之放下去,天知道宁远那小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只希望……那小子轻点闹吧。 另外一边。 宁远接了圣旨,思绪一时间活络起来。 好家伙,卿自处之? 意思就是怎么处置都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啊。 “干爹,陛下还有一句话,告诉您,不到万不得已,别闹出人命。”张永说道。 “知道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 事实上,他将汾州这边田地、人口的事宜奏报上去,就是想看看朝廷那边会怎样看,怎样处置。 等来的结果很喜人。 随便干啊!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除了轻易不得杀人,抄家啊、判刑啊、罚款啊,都不在话下。 “那老狗以为认罪就万事大吉了?嘿嘿嘿!” 宁远诡诈的笑着,旋即命人去将而今庆成王府话事人提出来。 他准备敲山震虎。 先将最大个的庆成王主脉给打了,其他人见了,自也就怕了,老老实实的接受惩罚。 “什么?不出来?让本官亲自去请他?” 得到手下的回报,宁远笑了。 好家伙,这老小子还真以为自己仍旧是郡王呢? 天真! 他当即赶至牢狱,找上了朱表栾。 “繁昌侯,驸马都尉、宁大人,本王是你想抓就抓的?抓来容易,想要本王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朱表栾坐在地上,一脸的冷漠高傲。 他相信,家里人肯定会将此事捅到朝廷。 朝廷定不会坐视不理。 莫说其他,就算他当真有罪,也得过了宗人府那一关,这是皇族的特权。 宁远胡乱抓人,则是禁忌,迫于压力,肯定要将自己放出去的。 所以,他底气十足。 他冷笑着道:“怎样?想好没?要请本王出去,也无须下跪了,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大声说三遍‘我错了’,如何?” “我确实错了。” 宁远撇了撇嘴,就在朱表栾得意之际,大手一挥:“把他给我抓出来!带走!” 朱表栾大怒:“宁远,你敢!” 宁远哼了一声:“我非但敢,还敢玩一把更大的,睁大狗眼,好好看着吧,今日,抄家庆成王府!带走!” 朱表栾心里一惊。 抄家? 抄藩王的家? 这……怎么可能! 就算藩王犯错,也不至于抄家啊! 他不敢置信。 事情还没捅到朝廷吗? 何以至今还没有半点反应啊! 他焦急又惊恐。 很快,他被带回庆成王府,外面,已是聚集了大量的官兵,将府邸围拢的水泄不通。 朱表栾见状,瞪大眼:“宁远,你……找死……你敢。” 宁远却是大手一挥:“入府,抄家!府上所有人都给本官绑起来。” 哗啦啦! 诸多将士便冲入府邸,先将一脸懵逼的众人抓了起来,集中在院落之中,旋即开始搜罗财产。 很快,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出现在宁远跟前。 旁边,王文素正则拿着算盘,清点盘算。 王府上下的众人都被惊住了,这……来真的! 当真敢抄藩王的家啊! 这宁远疯了吗? 稍微有些头脑的人早已反应过来,心底凄凉万分。 宁远自是没这个胆子胡来,抓了嫡长子朱表栾已然是极限了,真正敢抄家的……是朝廷啊! 这是当朝天子的意思。 不多时,诸多财务清点完毕,宁远看着最后终结的数字,一阵惊心。 金银珠宝、房屋等,总资产……八百多万两! 这还没算那百万亩的田地呢。 好家伙,跟这大明藩王比起来,他在安南之时所谓的抄家,简直如过家家一般。 “本官算是长见识了,区区一个藩王,比之陛下先前内帑的钱都多,诸位郡王、郡主,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啊?” 宁远发问,却是无人敢回应。 他哼笑一声,不由得想到了那颗老歪脖子树。 后世的崇祯帝略有雄心,奈何本事平平,刚愎自用,但凡稍微敲打一下诸多藩王,大明也不至于亡。 缓了缓,他朗声道:“庆成王朱奇浈一脉,接投献地,与诸多乡绅沆瀣一气,欺瞒朝廷,此乃窃国之罪,陛下仁慈,只抄家、革尔等的职,贬为庶民,都走吧,日后自谋生路。” 众人虽是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开。 而随着诸多郡王、郡主被赶出府邸,整个汾州都轰动了。 朝廷,竟是抄了庆成王的家! 这刀子,下的有点狠啊! 宁远则是转而来到牢狱之中,这里面,还有一百多豪绅呢。 “想来大家伙都得到消息了吧?没错,本官刚抄了庆成王府。” 宁远懒洋洋的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册子。 册子里面是为交割地、私藏地、以及向庆成王投献土地的数量。 众人见了,皆是暗自惊心。 这狗官,太狠了。 连庆成王府都给抄了,接下来,等待大家伙的,怕也没什么好果子。 “本官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接些吧。” “尔等犯罪的证据,都在这册子上面,那么就按照这上面的数据,惩治罚款。” “未交割的土地,每亩罚一两银子。” “私藏地和投献地,每亩皆二两银子。” “现在尔等可通知家人来交罚款,交款之后放人,不交罚款……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这可是窃国罪!” 宁远淡淡开口,威慑意味十足。 众人听了,皆暗骂这狗官太黑心了。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于是便通过狱卒通知家人来交钱。 在其中,不乏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庆成王一系的人,相比于诸多乡绅,这些人交罚款的态度可是相当的痛快。 没办法,连主脉都给抄了,天知道这狗东西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继续抄家。 于是,就在当日,牢狱中的人少了一小半,第二日,还未到中午时分,牢狱几近清空。 惩罚效果,十分明显。 未交割地,约十万亩,得罚银十万两。 私藏地,约三十万亩,得罚银六十万两。 投献地,约六十万亩,得罚银,一百二十万两。 此三项拢共一百九十万两。 再加上庆成王府的八百多万两,总数量,超过了千万两。 “果然,抄家才是最爽的!” 宁远啧啧出声。 第732章 这是陷朕于不义啊 所谓抄家一时爽,一直抄家一直爽。 将诸多豪绅处罚完毕之后,宁远此一行所得银两,超过了千万之巨。 要知道,即便朝廷强大了许多,一年的总收入核算成银子,也才不过三四千万两。 而在汾州,在大明四方疆域中屁大的一个小地方,竟是抄出了千万两巨款,是朝廷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何其恐怖? “有了这些银子,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再反对削藩了。” 宁远喃喃着。 待得诸多藩王入京,京城扩建,房地产事业也就可以搞起来了。 相比于香皂、玻璃等,房地产才是真正的大头啊! 罚款事宜处置完毕,接下来自然便是……分地! 摊丁入亩。 因为庆成王坐拥田地超过百万亩,再加上私藏的地,总共可分的面积,达到了一百八十万亩。 汾州四县总人口四十多万,核算下来,每人可分地超过了四亩。 对于分地,王文素等人有经验,所以这事也就无需他亲力亲为,交给王文素全权处置了。 跟着,宁远带着一千多万两的银子,折返京城。 也是这时,京城。 近些日子,十分的清静。 因为那位皇帝陛下再度震怒。 清查出来的私藏地以及投献地等事宜,触动了这大明朝廷的根本,而后平日间闻风启奏的人也都老实了许多。 许多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宁远处置的结果,其中就包括弘治皇帝自己。 他将处置大权放下去了,转头过来便有些担心。 那小子……不会做的太过分吧? 庆成王一脉虽是有罪,可毕竟是宗藩,是皇族,真要动刀子……他这个皇帝的声誉可就完蛋了。 哪里有对自家人动刀子道理? 他忧心忡忡,扭头问:“汾州那边……可有动静?” 萧敬摇头。 没动静! 这才可怕。 “朕……倒是有些后悔了。”弘治皇帝苦笑。 当时,他怒在心头,特意下了那么一道旨意。 现在回想,却是有些不该。 “只希望别再闹出人命啊。”他微微眯着眼。 这是底线了。 一旦宁远大开杀戒,他这个当皇帝都不好受,说不得还要惩治宁远。 转来翌日,早朝。 百官,大多很安静,所讨论的,也都是芝麻大的小事。 没办法,大事不敢说啊,只得拿小事彰显一下存在感。 最终,还是刘健等人站出来,提及了城池扩建一事。 今年春天来的早一些,京畿附近积雪已然融化,可以考虑破土动工了。 “陛下,臣以为,此一番……或可考虑自四方征调二十万百姓,主取多男丁之家。” 刘健提及到了扩建的重点,人数。 人太少了不行,修建速度太慢。 人太多,耕种在即,便会影响到整个北直隶的播种。 毕竟这是一个大工程,动辄数月,乃至数年。 弘治皇帝略做思考,应允下来,又补充道:“此一番,每人每月可得银半两,期间若有好逸恶劳者,直接劝退。” 一件大事,大概定了调子。 文武百官皆口称万岁。 原本,百姓们服徭役乃是理所当然的,劳作之时给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而今服徭役,非但吃食不错,还有银子可拿。 这几乎是史所未有的! 也反映出而今的大明,确实强大了! 要事商议完毕,弘治皇帝便准备退朝,就在此时,有宦官来报,繁昌侯求见。 驸马回来了!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 好小子,动作还挺快啊,圣旨刚传过去两三天,就跑了回来。 那么,这小子是如何处置那些人的呢? “快宣。”他忙是开口。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宁远赶至奉天殿。 他刚回到京城,本打算回家休息的,可毕竟有皇命在身,只得先复命。 来到御下,还未行礼,弘治皇帝当即摆手:“免了,驸马,朕问你,你是如何处置那些罪犯的啊?” 百官立刻竖起耳朵。 这可不是小事,干系到藩王,故,众人皆对宁远的处置手段好奇着。 百官期待之间,宁远缓缓开口:“回禀陛下,臣只是略施惩罚,将诸多罪犯,给释放了。” 放了! 闻言,弘治皇帝暗自松了口气。 没再闹出人命,这就是好事啊! 至于那略施惩罚……想来是罚银子了。 这是有先例的,在蔚县只是,这小子就这么干的。 “不错,朕再问你,庆成王一脉,可有人触犯律法?你又是如何处置的?”弘治皇帝开口。 “这……” 宁远略微一顿,直接道:“陛下,臣以为庆成王主脉与乡绅沆瀣一气,乃窃国之罪,罪大恶极,故……抄其家!” 嘶! 百官顿时倒抽凉气。 好家伙,这小子,还真敢胡来! 那可是藩王啊,皇亲国戚,说抄就给抄了? 弘治皇帝心底也是悄然一震,有点懵。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存着些许侥幸的心思,结果……一问之下,傻眼了。 太能胡来! 这当皇帝的,对自家的家人下这般死手,日后传出去……他这十余年的好名声怕不是要败坏。 “这……未免有些狠厉了吧?庆成王一脉虽是有错,可错在庆成王朱奇浈,与其他人干系并不大吧?” 弘治皇帝试着问,有意纠错。 事情虽然发生了,亡羊补牢亦未晚,大不了对庆成王一脉的人做些补偿便是。 刘健想了想,也跟着道:“陛下言之有理,繁昌侯,此等惩戒,未免过重了啊!” “刘公,此言差矣!” 却见宁远豁然抬头挺胸:“投献土地,涉及了朝廷的根本赋税,此番事发,若不严格惩治,岂能震慑四方藩王?诸多藩王肆无忌惮的收纳土地,不交税,假以时日,这天下便地都入藩王之手,何谈税收?没有税收,国不将国啊!” 唔…… 刘健腮帮抖了抖。 道理上,宁远这番话自是无懈可击的。 藩王们帮乡绅免税,触动的是朝廷的根本利益,确实罪大恶极,说是窃国之罪不为过。 只是……你这小子太不识好歹,老夫这是帮你说话呢啊? 没看到陛下都有意纠错吗? 刘健撇过头去,偷偷瞄向前方的宝座。 果然,这位陛下的脸色也是相当的不自然。 弘治皇帝想退朝。 这小子,太气人。 当朝之上,满口的大道理,大义凛然,教人无法驳斥。 却不知……这是陷朕于不义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抄家啊……宁爱卿,你倒是说说,都抄出什么来了。” 宁远直接道:“禀陛下,此番抄家庆成王主脉,得金银珠宝等,合约八百一十五万两,田地,一百零五万亩,令对其余豪绅罚款惩戒,得银一百九十万两,核算下来,总银两约一千零五万两。” 声音落下,一片死寂。 第733章 恐怖的家底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一片死寂。 文武百官皆是瞪大眼,脑子宛如被雷霆劈过一般,有点懵。 这小子说什么? 八百多万两?一千多万两? 天方夜谭吧?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定住了,如雕塑一般,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对于千万这个数字,他也算是熟悉,毕竟每年的年底基本都会核算账目。 当然,这等巨额数字也只会出现在年底的账目上,四方各地汇总而来。 而眼下,汾州,屁大一个地方,竟是涉及到了这个天文数字……不可想象。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忍不住道:“可是一百万两……” 宁远平静重复:“陛下,是一千零五万两,其中庆成王府查出八百多万两。” 弘治皇帝:“……” 他直接是呆住了。 一千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前几年,年岁不好,朝廷一年的总收入折算下来,也才不过区区两千万两左右。 而今,只是区区一个汾州,在大明,一个微不足道的地名,竟是出现了千万两银子的巨数! 也就是说,两三个汾州这么大的地方叠加起来,足可堪比整个朝廷了! 而确定了那个数字之后,文武百官皆定定出神。 在几乎所有人的认知中,怕也只有玩笑之时,才敢提一提这等巨额数字。 结果,当下,却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落入耳中。 不敢置信! 骇人心神! 大家都知道各地的藩王们十分的富足,家底不薄,却不想,这家底,丰裕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近千万两啊! 当朝一品大员,年俸禄也才不过四五百两。 毫不客气的说,只是这庆成王一人的家产,足以支付天下百官一年的俸禄了。 太可怕! 而一个藩王,便坐拥八百万多万两,天下诸多藩王加一起的银子,岂不是要数万万? 不可想象。 许久之后,弘治皇帝徐徐开口:“还真是令人惊心啊,朕……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藩王,竟可收拢这么多银两,可见其在投献土地中,得了多少好处。” “投献土地,果然是大明脊梁上的吸血虫啊!” “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区区抄家,算是仁慈的了!” “驸马,你做的不错,朕少不得嘉奖,好了,先退朝吧!” 直至弘治皇帝离去,百官之中,仍旧有许多认未反应过来。 刘健等人则面面相觑,许久后,皆苦笑出来。 繁昌侯这小子,还真是给了大家伙一个天大的惊喜。 晚些时候,养心殿。 宁远被叫了过来。 “赐座!” 弘治皇帝命人搬来圆凳,旋即一声叹息:“你小子啊,可是干了一件令朕触目惊心的大事。” 涉及银两太多了,令他这个君王又惊又怒。 庆成王朱奇浈如此,其他藩王呢? 想来也是如此! 可以说,宁远这一手抄家,再度刷新了他对藩王的认知。 朝廷,将藩王分封四方,有着诸多考虑,却不想,此策养肥了诸多藩王,亏空了朝廷。 这也证明了削藩的正确性。 “朕知你一路劳顿,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于这扩建城池,有什么意见没?”弘治皇帝问。 宁远眼睛转了转。 他倒是不在乎扩建城池,他在意的是扩建之后搞房地产事业啊! 犹豫了一下,他试着道:“陛下,臣以为……或可考虑取消对民间房屋高度的限制。” 在这时代,讲究礼制,故,对各类建筑也都有着一定的限制,就如高度,无论是什么人,居所都不得超过皇宫的高度。 原因很简单,你住的地方比皇帝的还高,像话吗? “取消房屋高度限制?” 弘治皇帝有些不解。 这跟扩建城池有什么关联吗? “跟……银子有关。”宁远解释了一嘴。 “银子?” “对!” 为了能劝说皇帝陛下更改旧制,宁远拿出了看家本领:“陛下,您应知道,物以稀为贵,就如扩建之后多出来的土地,地很多,所以,您觉得能卖上价吗?” 这个问题,弘治皇帝自是多次考虑过。 此番扩建,京城面积增加了六十倍,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地,地是肯定卖不上价的。 那么,跟限高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远继续引导:“取消限高问题,便可以将楼宇建的更高,固定的面积内,容纳更多的人,同时也能减少这些购买人的成本。” 弘治皇帝眉目一定,逐渐明白过来。 归根结底,是均分成本。 假如当下有一亩地,售卖百两银子,如果单独卖给一个人,购买人的成本就是百两。 可若卖给一百人呢? 个人单独的成本就是一两。 也就是说,将楼宇建的更高,便可使得购买之人的成本更低,在增加购买意愿的同时,地也能卖上价格了。 “颇有道理,朕……琢磨一番吧。” 弘治皇帝很是心动。 天大地大皇帝大,银子也大啊! 这朝廷,各方面都需要银子。 就如赋,若非他的内帑有了银子,敢免天下赋吗?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的通过合理手段搞银子,显而易见,这城池扩建,便是一次大机会,不容错过。 宁远退下。 回到家后,他正准备休息,沈三来了。 “公子,大好事,作坊中一个匠人,提高了火窑的温度,改良了玻璃的生产,大大的增加了生产效率,而今,数百人在一日之间便可以生产千余块玻璃了!”沈三激动不已。 这都是银子啊! 一块近百两,一旦各地的作坊都能达到这个标准,将会有无数的银子流入百善。 “不错!多赏赐那匠人一些银两!” 宁远自也很开心。 等了这么久,玻璃的产能终于提升了,可以说是解决了接下来搞房地产的燃眉之急。 美美的睡了一觉,宁远又哄了一会孩子,这才懒洋洋的出门,直奔锦衣卫诏狱。 得去见一见朱奇浈那老贼啊。 汾州的庆成王府都给抄了,岂能不给这老贼一个惊喜? 做人嘛,就得虾仁猪心。 人的名树的影,他宁远进诏狱,当然无需通报。 很快,他来到了朱奇浈的牢房:“呀,这不是庆成王吗,几日不见,怎么拉了?” 朱奇浈老脸阴沉着,瞥着头,不理会宁远。 宁远大大方方的坐下:“贵为藩王,怎地落到今日这等田地?未免太惨了吧?” 听着这讥讽的言语,朱奇浈一瞪眼:“现在,你满意了吧?” 宁远笑了:“当然……不满意,本公子还要抄你的家!” 朱奇浈豁然起身:“你敢!小子,你敢动我家,我我……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哈哈哈……” 宁远大笑。 这老贼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刺杀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两次,就算能保住性命,王爷的爵位也未必保得住。 再者,刺杀的人……可是他宁远啊! 生死之仇在前,二者早就势不两立了。 听着宁远的笑声,不知为何,朱奇浈心底泛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深深皱眉道:“你笑甚?” “当然是因为开心啊。”宁远随口道。 “什么事值得开心?” “你管得着吗?” 宁远哼了一声,又审视朱奇浈,干脆耸肩:“算了,告诉你算了,庆成王府……被我抄了!” 什么? 朱奇浈怔住。 第734章 杀人不用刀 朱奇浈怔怔的,有些不敢置信。 家,被抄了? 原则上,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儿。 因为他犯的错,并不大,最起码而言,还没到抄家的地步。 没错,他的确刺杀了宁远两次,可毕竟错在他自己,与庆成王一脉没多大干系啊。 朝廷,或者说是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会下旨抄家呢? 完全不可能! 肯定是这狗东西在诓骗自己。 他不由得冷笑出来:“小子,你也不用来吓诈本王了,本王虽有罪,却是藩王,刺杀你了又如何?又不会死。” 言语之间,却是多了些许高傲与轻蔑。 宁远莞尔。 这老东西说话虽难听,却也是实话。 正常来说,涉及到藩王,皇亲国戚,就算犯了天大的事,只要不造反,就不会有性命的忧虑。 说白了,朝廷或者是皇帝陛下不会杀朱奇浈。 所以,他宁远要亲自动手。 生死大仇,那便要分个生死出来。 “庆成王主脉,账面上有田地一百多万亩,其中包含了五十多万亩的投献地,当然,这只是在汾州境内,其余地方我会一点点清算。” “庆成王府,约有八百多万两家产,当然,这是我留情的结果,给你那些子孙一条生路,再搜一搜,应该还能搜出几十万来。” 宁远徐徐开口。 闻言,朱奇浈彻底怔住了。 他定定如失了魂似的,眼神呆滞,不住后退着。 无他,只因宁远提及这两件事,触及了庆成王主脉的根本,而且,所言与事实,基本相符。 尤其是那家产一事,若不抄家清查,是不会这般清楚的。 也就是说,这小子……当真将庆成王府给……抄了! 庆成王主脉,被抄家啦! 朱奇浈连呼吸都颤着,一颗心,如坠冰窟。 “你……你……安敢如此!”他瞪大眼,满是怒火,整个人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是啊,我当然不敢随便抄家,所以……你懂的。”宁远笑着。 杀人,未必要用刀。 就如眼下,先把这老家伙气个半死再说。 朱奇浈闻言,再度惊住。 事实上,无需宁远提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没错,宁远确实没有胆子擅自抄家。 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陛下要抄家。 陛下,对自家人下死手啦! “哈哈,哈哈哈……” 朱奇浈忽的狂笑出来,眼神也变幻游移不定:“哈哈哈,果然不愧是燕王一脉的种,前有朱棣杀他侄子,而今有朱佑樘要杀他叔,哈哈哈哈……” 宁远平静的坐着,心里……一喜! 好家伙,这心态不大行啊。 他这边还没怎么发功,就疯了一半,各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先后蹦出。 陛下若在此,怕不是会被气的想杀人。 要知道,燕王朱棣一脉,最是忌讳谋反夺篡朱允炆大宝事宜,这是禁忌。 尤其是在这以孝治天下的时代,皇帝陛下身为朱棣老爷子的后代,看着其他藩王这般诋毁老祖宗,落刀子都是轻的,狠一狠将庆成王一脉都给咔嚓了都正常。 “陛下已是十分仁慈了。” 宁远继续补刀:“庆成王,你难道不知道接受投献土地,是多么严重的事吗?这是窃国之罪,与谋反无异,只是抄家,并未杀人,这,还不够仁慈吗?” 朱奇浈听了,疯癫的狂笑:“仁慈,太他吗仁慈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整个牢狱。 其余犯人与狱卒等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啊? 都进入这大狱了,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宁远见效果差不多,这才起身离开。 目的,已然达到。 朱奇浈,必死无疑,就凭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语。 而随着宁远的离开,朱奇浈也逐渐安静下来。 他轻轻的摩挲着栏杆,目光呆滞:“都没了啊……地没了、家没了、钱没了……人……也快没了。” “老朱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狠呢。” “呵……” “死也不教你好过。” 他扯开衣服,以旁边的大石刮开手指,以手代笔,在衣服上面书写起来。 一份血书,书写完毕,他缓缓起身,看向四周,扯开一条布,绑在栏杆上,又将布吊在脖子上,猛的向下跪去。 “呃……” “呜……” 身躯本能的挣扎了片刻后,彻底僵住,再也不动。 不多久。 “不好啦,庆成王自缢啦!” 诸多狱卒还有锦衣卫慌张起来,急忙上报。 萧敬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他只是看了一眼朱奇浈,便将视线定格在那血书上面,只是一眼,双腿一颤,趴在地上,忙收起衣服。 旋即狠厉的看向众人:“尔等,从没见过这血书。” 诸多狱卒见这位大公公如此惊恐,皆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惊慌不已。 不多时,萧敬忐忑的返回养心殿。 此刻,弘治皇帝正眯着眼,有些厌烦。 庆成王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诸多藩王乃是皇亲国戚,包括他这个君王,也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后代。 犯了错,只要不是谋反,最多也就是革职罢了,是万万不能动刀子的。 庆成王一死,极容易使他这个君王落人口舌,有损声誉。 “查明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治皇帝问。 “这……” 萧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驸马去了一趟,与庆成王交谈片刻,离开后,庆成王就自缢了。” 驸马? 弘治皇帝神色一顿。 那小子……诚心的吗? 抄了庆成王的家,还没消气?要将事情做绝,陷朕与不义? 他暗自不悦,却按捺着:“继续说。” 萧敬低着头,心底颤颤,最终还是取出一件衣服:“这是……庆成王留下的血书。” “嗯?”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接过血衣,展开来看。 入眼只有简单几个字——佑樘侄儿,很有朱棣风范。 弘治皇帝的心猛然一颤,“哗”的一下,将血衣收拢起来,面上已是浮现厉色。 他定定许久,将血衣丢给萧敬:“一会拿去烧了,此事不得再提。” 萧敬接过血衣。 弘治皇帝略作缓和,严声道:“拟旨,庆成王一脉行受投献地,乃窃国罪,抄其家,革其一脉所有人爵位。” 很快,消息传出,朝野大震,百官惊心。 好端端的,陛下何故如此狠厉啊? 抄了庆成王主脉的家还不够,还要革其他人的爵位? 这……手段有些凶残了吧? 倒是宁远,意外又不意外。 朱奇浈死很正常,就算不自缢,那等大不敬的言语也足以令皇帝陛下动刀子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庆成王一脉其他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人,原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此番危机的,却因朱奇浈言语不当,遭了无妄之灾。 自此后,大明再无庆成王。 晚些时候,晋王朱知烊匆匆赶了过来。 “宁老哥,多亏您提醒了,若不然小弟也危险了。” 朱知烊感慨万千,旋即取出一物:“大恩不言谢,这是小弟偶然得来的小玩意,叫金坷垃,您看看。” 金坷垃?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宁远自朱知烊手中接过那东西,随意扫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这玩意,你花了多少钱?” 朱知烊顿了顿:“十两金子,那个……老哥,您莫看这玩意不值钱,可在大明没有,据说每日佩戴在身上,能够养气凝神的。” 宁远:“……” 得,又一个被忽悠的傻子。 一粒玉米,价值十两金子。 很快,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你见到佛郎机人了?” 第735章 坤舆万国图 “呀,神了!” 朱知烊激动不已:“老哥,你这也太神了吧?没错,那些佛郎机人刚到,小弟我正是自他们手中买来的金坷垃。” “神个屁。” 宁远笑了笑。 而今大明,除了佛郎机人,也就交趾那边有玉米了,几个月过去,想来秧苗已然很高了。 用不多久,土豆、玉米一收获,再种植下去,想来就可以在整个大明推广下去了,解决万千百姓的温饱问题。 除此之外,佛郎机人的到来,对大明的发展而言,也是一个契机。 依照朝廷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扩张领土的……但可以去捡资源啊。 那美洲可还是一大片无主之地,各种资源想怎么捡就怎么捡,简直不要太爽。 “好了,知烊兄弟,我还有事,要去面见陛下。” 宁远快速起身,转而来到养心殿。 这个时候的弘治皇帝仍旧阴沉着脸,尤其是在宁远见礼之后,仿若没看见一般,微微眯着眼。 宁远略微尴尬,却也清楚可能是因为他主动去见朱奇浈一事,惹得陛下不喜了。 于是再度出声:“臣宁远,叩见陛下。” “起来吧。”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直接问道:“你与那朱奇浈都说了什么?” 宁远想了想道:“只是将事实说道了一番。” 弘治皇帝会意。 这小子,果然够阴损。 硬生生将那朱奇浈给逼死了。 换做是他,被押在牢狱之中,有人与他说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他怕也承受不住。 按下此事,他随口道:“有事?” 宁远试着道:“陛下,佛郎机的使臣应该到了吧,臣觉得应该尽快宣见。” 弘治皇帝侧目。 不久前,鸿胪寺那边确实传来了消息,有一伙装扮、长相异样的佛郎机人来到了京城,他当时正在气头上,也就没在意。 在他看来,这所谓的佛郎机,不过是蕞尔小国罢了,不值一提。 “为何要尽快见啊。”他问。 “臣听闻,这佛郎机与大明相隔甚远。” 宁远缓缓道:“前有三宝太监七次下西洋,所走最远处,达木骨都束,而这佛郎机,据说距离比木骨都束更远,乃是未知之地!” 他忽悠了一番。 事实上,而今大明对于西方,已然有了一定的认识,几百年前就有著名的旅行商马可波罗来到这片土地。 按道理说,郑和七次下西洋,本应一路走到西方的。 可巧合的是,郑和自南方沿着海岸线一路西行……到了红海。 距离到达西方,只隔了后世的一个苏伊士运河。 苏伊士运河连接了红海地中海,走这个运河,可以省却许多航程。 若不然,走海陆,就只得绕过整个非-片大路,多走万余里路。 简而言之,这运河是个近道,奈何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尚未开凿,生生把郑和等人给挡住了。 所以,而今大明对西方的认知,最远也就到了红海附近的木骨都束,宣见这伙佛郎机人,有利于大明对世界的认知。 弘治皇帝听了这番话,也是暗自触动。 他很清楚,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已经走的很远了。 这佛郎机……木骨都束还远吗? 也就是说,在大明认知以外,还存在一片土地? “既如此,那明日便命这……佛郎机人入朝觐见吧。”弘治皇帝说了一嘴,心里也是疑窦重重。 超乎认知的,才是可怕的。 万一在那未知之地,有着比大明更强大的存在呢? 他这一朝或许无恙,可在未来,他的子子孙孙,未必不会受到这些人的影响。 所以,得尽快了解。 转来翌日,一伙着装怪异的佛郎机人出现在午门。 百官早就得知这伙人的消息了,可见了这些人的样貌,仍旧大感诧异。 世上,竟还存在如此奇特的人? 很快,早朝开始。 以利马带头的使团进入大殿朝拜。 “臣……利马……叩见大明皇帝陛下。”说着,老实扣下。 “爱卿平身。” 弘治皇帝平和笑着,随口道:“卿自万里之外而来,一路劳顿,辛苦了。” 这是托话,也有试探的意思。 利马见状,忙道:“臣……不辛苦,大明恩泽四方,乃是上国,臣理应来朝拜,此一番,臣一共带了两件大礼,只可惜……” 言语之间,不由得哽咽起来。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百官见了,皆是讶异。 怎么回事? 咋还哭上了呢? 弘治皇帝不由得道:“卿……可有难处?” 利马抹去泪水,缓缓道:“只可惜,臣在经由那占城补给之时,所带礼品,被那占城人给……抢了去。” 弘治皇帝愣了愣。 占城? 哪里还有占城了啊,那是大明而今的交趾。 他抬头,望向后侧的宁远,见宁远点了点头,会意过来。 好吧,感情这臭小子早就接触到这伙人了,还给抢了。 得,抢就抢了吧,等会询问就是。 缓了缓,他开口道:“原来如此,卿有所不知,而今,占城是大明领土,此事,朕会命人打探一番的。” 利马这才平和几分。 事实上,玉米被抢了之后,他心里自也是不爽的,本想着借此机会,利用大明报仇。 结果,占城已然归属大明了。 那就算了! 跟着,他自怀中取出一份长卷,缓缓展开:“启禀陛下,这是臣献上的第二份大礼,坤舆万国图!” 萧敬忙是下去,取了长卷,没敢多看,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则缓缓展开,所见之下,不由得长吸一口凉气。 纸张很大,入眼,眼花缭乱,但很快,他就自纸上找到了属于大明的疆域图。 还是大明未讨伐安南之时的疆域,很熟悉。 可也正因如此,看到这图之后,他才会深深的震撼。 他本以为大明已经很大了,疆域辽阔,可在这图上,竟是不足巴掌大的小地方。 天下,不,真正的天下,这般大吗? 弘治皇帝惊心不已。 在未看到这图之前,他对于四方,皆有了解。 比如南有交趾、有吕宋,西有西域,北有鞑靼、东有海盗、高丽。 大明,是这诸国的中心,乃是中间之国。 可在看了此图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的自己、百官,与那坐井观天的蛤蟆,似也没什么区别。 天下很大啊! 第736章 地圆 弘治皇帝大受触动。 只是看了一眼坤舆万国图,心脏就像被鞭子狠狠的抽过似的,心神都有些涣散。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大礼,朕收下了,礼部这边商议一番,朕要好好赏赐……利马爱卿,退朝吧。” 跟着,叫上宁远与三位阁老,回到养心殿。 刘健三人心底打鼓。 他们搞不懂,原本早朝好好的,陛下为何会突然退朝啊? 还有那长卷,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会引起陛下情绪不稳呢? 倒是宁远,暗自松了口气。 普及知识,历来都是任重而道远的。 就比如……对世界的认知。 这个时候,在大明,几乎所有人对世界都没一个明确的认识,还流传着所谓的浑天说。 也就是天,像是蛋壳一般,地球则是蛋黄,蛋壳包裹蛋黄。 还有盖天说。 认为天如一口大锅包裹着地。 十分的荒谬。 所以,他才不辞辛苦的劝说陛下,早日宣见利马等人。 按照时间点来看,这个时候,西方正处于航海大时代,所绘制的地图,未必完善。 “朕知道,卿等都很好奇。” 弘治皇帝坐下,徐徐道:“但这事……着实重大,大伴,将这份坤舆万国图展开吧,给三位师傅和驸马好好看看。” 很快,两个小太监展开了万国图。 乍开始,三位阁老是不以为然的。 在他们看来,区区一张纸,一份长卷,又能记载什么内容呢? 可是,在看了万国图之后,三人纷纷傻眼了。 此图上面所载内容……太大了! 这偌大的大明,在图纸上,竟不足巴掌大小。 “陛下,这……” 刘健张口结舌:“怕不是假的吧?” 他很震惊。 实在是这东西太不可思议,超乎了他原本的认知。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 一开始,他也怀疑过这万国图的真实性,可通过联想种种记载,包括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一些记录,相互对应,完全对得上。 这也就意味着,此图不出意外的话,是真的! 真的,才可怕! 此时,宁远也在仔细观察万国图。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图上,少了一大块,记载内容不完全,美洲只出现了少部分。 不过这也很难得了,大抵将整个地球的全貌展现出来。 他略做思考,引导一般道:“三位师傅,不知你们看出没有,这图,记载的是我们这片大地的全貌,却没有边界。” 三位阁老忽的皱眉。 没有边界? 怎么可能! 他们忙是再度审视,越看,越是奇怪。 弘治皇帝也凑了过来,仔细观看之后,也发现了诡异之处。 没错,这图,确实没有边界。 以大明为例,向东,是高丽、海盗国,再向东,隔着一片茫茫大海,又出现了土地,越过这片地,就是西方了。 而西方,与大明所在的这片大陆相连。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诸多土地,隔着大海,虽没相连,却是一个……圈! 准确来说,是一个……球! 千百年来,世世代代,无数百姓生灵,竟是生活在一个……球上? 弘治皇帝几人一阵惊愕。 这想法,太过荒谬了。 谁人都知道,球是圆的啊,在这上面,怎么站得住呢? 可偏偏,透过此图,地圆一说,无懈可击。 这是一个超级大的球! 而大明在这个球上,只有不起眼的巴掌大小! 得出结论,弘治皇帝几人再度震撼。 这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也太可怕! 细细想来,这世上竟有如此广袤的面积,又不知道有多少王朝,不知其王朝强大与否。 “驸马,你在交趾接触过利马等人吧?这些人的战力如何?”弘治皇帝忙问。 宁远仔细想了想:“大概……与大明相近。” 他说了谎。 以大明而今的战力,横扫全球不在话下。 最强的就是佛郎机了,火器比大明还要逊色一筹。 可这还不够! 西方的科技发展迅速,大明要想追赶,仅仅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科技树多点开花。 那就要当朝百官以及皇帝陛下生出忧患的意识,继而大力发展科学。 弘治皇帝闻言,心底一惊。 而今大明比前两年,强了数倍不止。 就这,还只是与那佛郎机旗鼓相当? 也就是说,如果佛郎机人打过来,大明这边未必能打赢,大概率会打的两败俱伤? “朕……真真是长见识了。” 弘治皇帝感慨万分。 到得此时,他还宛如做梦一般。 这图、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一时间教人无法接受。 可毕竟是事实,终究还要接受的,就要考虑接下来的诸多事宜。 “天下之大,不可想象,我大明,竟只是偏居一隅而已,着实可怕。” 弘治皇帝思考着:“而今,四方有强敌,首要之策便是稳固大明周边诸国。” 宁远侧目。 皇帝陛下的眼光很可以啊! 知道了在远方、极远方有强敌,便考虑到稳固周边诸国。 说白了,莫管敌人多强,自家门口得安稳太平。 自家门口祸乱纷争,何提防御外敌? “驸马,你可有良策?”弘治皇帝问。 宁远沉思。 事实上,而今大明四方已然稳固。 东南西北各个诸国都老老实实的,不敢乱动。 这是武力的威慑,可使得当下稳定。 但要想长期稳定,就得通过经济手段制裁了。 他立刻想到了京城北方。 这是最大的隐患。 朵颜三卫不老实也就罢了,还有女真、野女真,都不老实,一旦大明起了战事,这些人就会趁机搜刮变得强大。 “陛下,臣以为,大明周边诸国最大的威胁,非是各方朝廷,而是民!” “得民心者得天下,若诸国百姓生活富足,便不愿征战,那么,四方诸国就算想打仗,百姓们不同意,便会群起而抗之。” “所以,臣以为,其一,朝廷应该加强与四方的经贸往来,其二……种地!” 宁远侃侃而谈。 只是,声音落下,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皆是一愣。 种地? 种地也能使得四方安稳? 这……开玩笑的吧? 谁人都知道,种地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农业生产,怎么能使四方安稳呢? “陛下,您以为大明而今最大的危患,在哪里?”宁远问。 “这……” 弘治皇帝想了许久,也没觉得哪里有危患啊。 因为大明强盛了,好像……打谁都只是小菜一碟。 “是佛郎机这样的外敌吗?”弘治皇帝问。 “不!” 宁远摇头:“大明危患,在北方!” 第737章 镇北大计 大明危患,在北方? 这话顿时引起了弘治皇帝等人的深思。 几年前,大明的危患确实在北方,其中对大明威胁最大的,便是那鞑靼,瓦刺。 只是,而今大明强盛了,北边的势力也就老实下来,对大明已然构不成威胁。 可按照宁远这意思来看……似乎仍旧有威胁啊。 “繁昌侯,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而今已如鹌鹑般老实,何提威胁啊?”李东阳问道。 弘治皇帝也是点头。 在北方,已然看不到威胁,可这小子却又煞有其事的说还有危险。 宁远却是缓缓摇头:“而今危患,确实在北方。” “鞑靼、瓦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朝廷对奴儿干都司的管控,弱到了极致。” “长期以来,奴儿干都司的诸多卫所,形容虚设。” “还有朵颜三卫这等二三之臣,而今大明强盛,他们便仍旧是大明的臣民,一旦大明出现纷乱,这些人就会投机倒把。” “另,还有野女真等,都是不可控的因素。” “所以,综合来看,东北才是最危险的。” 他一通解释。 奴儿干都司,其实就是囊括了未来北方大部分地区的疆域,而今,等若是一片荒地,还处于游牧、采捕状态下。 所以,得开垦,得种地啊! 要知道,这一片流域,可谓是沃野千里,良田无尽,如若操作得当,非但能稳定,还能生产出无数粮食。 而若能让北方的百姓过上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出售余粮换银子的生活,北方也就安稳了。 弘治皇帝等人深思。 宁远这番话,很有道理。 自文皇帝之后,朝廷对北方的管控,确实越来越弱了。 尤其是那朵颜三卫,近些年来,也越来越不老实,是个危患。 “只是,北方人少,寒冷疾苦,如何……种地呢?”弘治皇帝问。 “迁徙百姓。”宁远郑重说道。 北方人少,地广人稀,怎么办? 自其它地方迁徙过去,再令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小事。 所谓人离乡贱,莫说是百姓们,就算他这个君王也不例外。 突然下令,令百姓们迁徙至北方,他们,未必愿意。 这事儿太祖皇帝就干过,使山西的百姓迁徙湖广等地,当时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其中最大的典故便是山西大槐树。 有谚语说,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这足以说明百姓们对故土的眷恋,以及不愿远走他乡的情怀。 而即便百姓们不愿意迁徙,在朝廷的强势之下,也不得不离开家乡。 那么……他弘治皇帝也要走老爷子的老路,再次干坏事? “可徐徐图之,诱之以利。” 宁远说道:“而今天下,交通逐步通畅,未来更可修高速公路至北方,如此,迁徙至北方的百姓便可轻松省亲,传播迁徙北方的种种利好,使更多人迁徙,逐渐扩大北方的耕种规模。”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北方寒冷,这地,怕是不好种吧?”刘健担忧道。 “问题不大,种一些耐寒作物便是,交趾那边的土豆马上就成熟了,可运送部分至北方。”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等几人点头。 不管此法是否有效,土豆的普及迫在眉睫,这是保证天下百姓吃饱肚子的大事。 “也罢,你试着推行实施吧,记得,不可威逼百姓。”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视线又返回那万国图上面。 相比于北方的危患,他更关心整个世界。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比大明更强的敌人了,若存在……怎么办呢? 宁远得了旨意,自是轻松的离开了。 该做的都做了,朝廷这边的危机意识也竖立起来,接下来,朝廷的动向,不出意外,会格外的重视西方乃至整个世界。 那么,会不会派人去西方捡金子呢? 要知道,在那边,可是有着一座金山呢! “好想去捡啊,可惜时间不允许。” 宁远笑眯眯。 而今航海技术还不行,去往西方,动辄一年半载,甚至数年,他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 再者,一旦要去,就要出动无数的人力,为了保证安全,规模最起码得数万人,如此庞大的舰队,支出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想到安全,他又想到了那条关键的苏伊士运河。 要不要提前去开凿呢? 这可是一笔长期盈利的生意。 日后,随着航海贸易逐渐发达,四方诸国肯定是要走此水路的。 届时,过一只船收他万两银子,比那此山是我开的拦路抢劫还要爽。 “再等等吧!” 宁远一声叹息。 他确实动了心,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眼馋啊? 奈何眼下的条件不大允许啊,开凿运河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一点不好解决。 还是太落后。 “我怕不是有点飘了吧?” 回神过来,宁远笑了笑。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但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首先要把经济、科技发展起来。 没这些基础实力支持,再多的野心也都只是空想罢了。 按下心思,他开始琢磨人口迁徙一事。 一开始,肯定不能大批量迁徙,百姓们也未必愿意。 而若少量迁徙,便没什么阻力了。 譬如先迁过去一万人,给足了好处,想来百姓们还会抢着去。 “那么……自哪里开始呢?” 宁远想着。 要说人口大省,首推山西,一个府县出些人,倒也无妨。 可这里面,又要考虑到安全的问题。 毕竟北方有点乱,若遇到危险,这些人必须要联合起来,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同一个地方调人。 同是老乡,容易团结。 于是,就在当日,他直接赶到了蔚县。 再见宁远,知县乔燃自是激动不已:“呀,先生,您可来了,大家伙可都担心死您了,快请,下官这就去准备火锅。” 一番准备,酒菜备齐。 乔燃这才提及正事:“敢问先生,此番前来,可有要事?” 宁远点头:“调人,去北方。” 乔燃呼吸一顿。 这事,有点麻烦。 尤其是蔚县这边的诸多佃农刚刚分了地,更是不愿意离开蔚县了。 “先生,您算无遗策,于百姓有恩,大家伙也都愿意支持您,只是这事……若用强,怕是会伤了许多人的心。”乔燃担心道。 百姓们不可能自愿去北方。 谁都知道,那地方寒冷疾苦,又不安稳,一个不小心,性命都可能不保。 如此,要调人,就得用强。 用强,就会破坏宁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第738章 赴死亦何惧 乔燃很担心。 对于这位先生,他是打心眼里敬重。 非但是他,整个蔚县的百姓也对这位先生感恩戴德。 可一旦用强,强行调动百姓去那北方的疾苦之地,只会败坏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到时候,百姓们就会想,这般好的宁大人逼着大家去北方受罪? “无妨!” 宁远随口道:“明日,你将诸多乡绅叫过来便是。” 他浑不在意。 人离乡贱,那也得看看为何要离开家乡。 只要好处给到位,他就不信百姓们不去北方。 转来翌日,听闻哪位宁大人来了,蔚县的城池中,顿时热闹起来。 诸多百姓、乡绅纷纷赶来县城,想要再见宁大人。 县衙,宁远沉稳的坐着。 他很清楚,这些百姓都是来感恩的,嗯……是好事,但这并不是他携恩图报的理由,所以,他不会用强威逼百姓去北方。 不多时,百余乡绅赶至。 以刘员外和王希霸老爷子为首,坐在前面,不断诉说着宁远的好。 “咱们这位宁大人,真真是为了百姓着想啊。” “没错,摊丁入亩,为的是咱蔚县所有人好,为了社稷更稳定,若是反对,那还是人吗?” “大人千古!” 一众人纷纷吹捧。 宁远坐在前方,笑了笑,旋即摆手,待得众人安静下来,才缓缓道:“诸位,本官来此,是来调人的,去北方开垦种植。” 闻言,原本热烈的气氛,顿时阴沉下来。 诸多乡绅都懵了。 什么意思? 把大家伙叫过来,目的是让大家伙去北方? 这……有些过分了吧? 且不说摊丁入亩对大家的损害,问题是那北方不太平,寒冷疾苦,叫大家过去,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大人,您也看到了,老头子我七老八十的,走路都费劲,怕是走不到那奴儿干都司,就累死了。”王希霸苦笑着。 其余一些乡绅见状,皆是暗骂这老犊子不要脸。 众多乡绅中,就你最老,拿这个说事,大家伙怎么办? 刘员外有些尴尬道:“大人,您知道的,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这蔚县,若是去了北方,以后每年如何祭祖啊?若不祭祖,那就是大不孝啊!” 众人忙是跟着附和。 大明以孝治天下,宁大人您逼着大家去北方,那就是让大家背信弃义,大不孝! 闻言,宁远笑了笑:“先别急着反对,听本官说完,真要说来,这人口迁徙,是朝廷的百年大计。” “北方,历来不安稳,所以要调人过去,开垦土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为诸多土人提供发展的方向。” “说白了,让你们过去,是让你们起一个带头作用。” “届时,北方百姓都自给自足,老实种地,于朝廷而言,也就没了危机。” 声音落下,又是一阵寂静。 诸多乡绅一个比一个精,谁都听得出,这位宁大人,是在拿大义说事。 迁徙人口至北方,有利于北方稳定。 就问你去不去? 不去?那就是大不义! 去了……去送死吗? 众人沉默着,一个个皆低着头,宛如事不关己一般。 宁远见了,再度开口:“本官自然知道你们不想去,所以才愿意与你们讲道理。” “下面,本官说说其中的好处。” “北方虽是寒冷疾苦,但土地却十分的肥沃,同等稻谷,亩产量在北方,可增三分之一。” “还有便是,北方无数黑土地皆荒芜着,尔等前去开垦,可免税五年。” “最后,尔等开垦的土地,可坐拥百年,百年之后享有优先租赁权。” 闻言,诸多乡绅皆诧异起来。 这条件……很诱人。 土地肥沃,免税五年,百年使用权。 这是什么? 只要大家伙愿意去,便是捡银子。 开垦土地还不简单,翻一翻地就是了,把种子种下去,除除草,等着产粮,等着捡银子。 最主要的是,哪里的地都是无主的! 只要过去,狠狠的开垦,将拥田无数。 在当下朝政之下,又是限制佃租,又推行摊丁入亩,大家伙每年的利减少近半,本就亏损严重。 若能在北方扎稳根脚,便等于是扩增了田地啊! “大人,咱腿脚虽不利索,但愿意派人前去北方开垦!” 王希霸第一个开口:“什么北方不安全,简直放屁,我泱泱大明,一片祥和,岂会不安全?” 他大义凛然。 众人见了,暗骂老犊子,这态度转的太快了吧? “大人,咱也愿意派人去!” “咱也,为了朝廷百年大计,便是赴死,又有何惧?” “没有朝廷就没咱的好生活,咱也去!” 一众人纷纷起身,如打了鸡血一般,振奋异常。 宁远见状,轻轻一笑。 这些乡绅虽不是资本头子,却也逐利。 蔚县这边显然没什么发展前途了,去北方搏一搏是最好的选择。 况且,也未必需要他们亲自前去,组织一批人马前去便可。 “很好,你们都是仁人志士,但丑话说在前头,此番迁徙,仅限万人,尔等未必有机会。” 宁远敲了一棒子。 等待诸多乡绅离开,他掏出一大堆早就准备好的告示,大肆张贴起来。 一日之间,蔚县大动。 因为诸多乡绅行动起来了,开始联络手下的佃农。 而众多佃农自也不傻,很快便看到了告示。 “迁徙至北方,我等而今手上的田地,每亩每年皆可获得一石粮的补偿?” “开垦地,免税五年,坐拥百年,百年后有优先租赁权?” “第一年,由朝廷预支粮食,此后分五年偿还?” 一条条内容,令得无数百姓心动。 这他宁哪里是迁徙啊,明明就是捡银子啊。 自家的地不用自己种,就可以获得一石每亩的补偿,等于是旱涝保收,后顾无忧。 还有开垦地……这可是大家伙获得大量土地的唯一机会啊。 至于其中风险,没看到诸多乡绅都在笼络人马吗。 跟着乡绅们走,肯定没错。 于是,就在当日,足足有两万人赶至县衙报了名,其中乡绅占了少部分,大部分,都是先前的佃农。 宁远在其中选择了万人,张贴了告示,广而告之,跟着便带着名册返回京城。 “这就完事了?” 看着名单,弘治皇帝很是诧异:“那些百姓没有反对吗?” 在他看来,百姓们肯定不赞同啊。 宁远便将诸多奖励措施说道了一番。 弘治皇帝闻言,暗自嘬牙花子。 怪不得,这奖赏太多了,代入到百姓角度来看,根本无法拒绝。 “不错,就看看这一万人迁徙北方后,有何效用吧。”弘治皇帝应了一嘴。 此番迁徙,算是一种尝试。 若真能使得北方稳定,日后再增加迁徙人数便是。 “这些人,将何时动身?” “再过一月,便可以分批次动身。”宁远说道。 而今北方天寒,再有两个月才能开始耕种,提前过去也没用。 弘治皇帝点头:“可以,没事的话,你尽快去南方一趟吧。” 宁远会意。 召藩王入京,还得继续啊。 交差完毕,宁远便准备退下。 就在此间,三位阁老同行而来,皆一脸的焦急。 “免礼,三位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弘治皇帝忙问。 “陛下,密云那边……又出事了,将士们哗变,杀了主将,已是向北奔逃而去。” “什么?” 弘治皇帝暗自一震,忧愁起来。 第739章 巨大的隐患 哗变,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这是军心不稳! 狠一狠,朝廷都可能因此而颠覆。 最重要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算下来,只是近两年来,大大小小,足有五六起。 问题,很严重。 没人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怎样。 “此番闹事者,有多少人。”弘治皇帝问。 “逾……两千人。” 刘健垂着头,也是一脸的忧心。 事态越发的严重了,而今大明四方卫所、屯田将士,超过百万之巨,这些人是极大的不安因素,一次次频繁出现的哗变,已是隐隐危及朝廷。 可一时间,朝廷又拿这些将士无可奈何。 没办法,朝廷需要兵,还要这些将士来镇守四方,不能轻易裁撤。 换句话说,即便裁撤了,也要想办法安置这些将士。 得给人家一份生计啊,没有饭吃,这些将士就会联合起来闹事,更麻烦。 那么,如何安置? 朝廷,拿什么来安置这百万将士? 没法安置。 那么就只能维持现状。 “好了,朕,知道了,先命人追讨这些闹事者吧。” 弘治皇帝一阵头疼,也是无可奈何:“另外,卿等也想一想,应如何整治屯田卫所。” 各地卫所糜烂的太久了,要治理起来自是麻烦重重。 可不治也不行啊。 再让各卫所继续烂下去,大明的江山也就别想要了。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准备退去。 就在此时,旁边偷听的宁远忽的开口:“陛下,而今卫所弊端重重,何不就此改制?” 弘治皇帝斜了宁远一眼。 你以为朕不想改吗? 只是,哪里那么容易改? 这可是关乎百万大军的生存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大乱。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如何改啊?” 宁远笑了笑:“卫所将士们之所以闹事,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遭遇不公,亦或者吃不上饭。” “而在这背后,则是卫所的将领私自吞并了本属于诸多普通士兵的田地。” “士兵无地,自是吃不上饭,继而闹事。” “所以,朝廷可考虑裁撤部分将士,收回屯田地,以传统的军饷方式发给留下的将士俸禄。” 这是宁远考量之后的最佳选择。 卫所屯田,是朱元璋老爷子的得意之作,参考了隋唐的府兵制。 所谓屯田,也就是将田地分给将士们,将士们是兵也是农,自给自足。 朱老爷子曾言: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见这屯田是有着一定优点的。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各地卫所皆出现了一定程度糜烂的问题。 在外主将侵占士兵们的田地,压榨士兵,又因卫所分部四方,天高皇帝远,诸多卫所的管理便烂作一团,战力低的令人发指。 就如当下,将士哗变,乃至于投敌都半点不稀奇。 在后世,后金能顺利打进京城,就有不少屯田的将士参与其中。 所以,这相当于长在大明脖子上毒瘤的卫所制,得改。 首先削减人数,保留少部分将士,加强训练,很简单。 只是,听了宁远这话,三位阁老几乎想也未想,便立刻否定。 “莫说其他,繁昌侯,你这裁撤将士,就不靠谱。” 刘健说道:“裁撤之后,这些将士如何安置?你要知道,这可不是几千几万人,是百余万,若要给这些人一口饭,一年少也要五百万两银子,朝廷拿得起?这可是每年五百万啊!” 李东阳和谢迁也跟着附和。 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清楚卫所臃肿不堪,可是,朝廷根本裁撤不起啊。 “还有。” 刘健继续道:“裁撤了卫所,朝廷如何保证四方的稳定?你难道不知道,卫所是保证各地方以及九边安全的根本吗?” 这又是个问题。 卫所虽糜烂,可毕竟是官军,出现祸乱,这些人是要冲锋陷阵的。 而今朝廷虽有精锐数十万,却也无法实时保证各地安稳。 所以,无论怎样看,宁远所言,都不可行。 只是,面对刘健这声声诘问,面对数道目光的注视,宁远却是定定的,微微眯眼,而后…… “嘿嘿嘿……嘿嘿嘿……” 他笑了出来。 声音不大,咧着一口白牙,很是天真灿烂无邪。 弘治皇帝:“……” 三位阁老:“……” 他们都懵了,一脸惊愕,乃至于有些惊恐的看着宁远。 不知为何,这小子的笑容阴森森的,煞是可怕。 缓和片刻,弘治皇帝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道:“宁小子,你……有办法?” 宁远收敛笑容,点头道:“有,但没完全有。” 弘治皇帝:“……” 宁远解释道:“计划是有的,但一些个细节还要在仔细琢磨。” 弘治皇帝暗自一震。 好小子,竟能解决百万将士的生计问题! 要知道,这可涉及了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支出啊! 三位阁老也是暗自震撼,死死的盯着宁远。 他们很清楚,这百万人的生计解决起来,何其的麻烦。 宁远虽是有些手段,开设了许多作坊,可再把这百万人塞进作坊,是万万容不下的。 “快,说说看,你是如何计划的?”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臣还是先回刘师傅的裁撤之后的安稳问题吧。” “其实也简单,那就是……裁撤大部分将士,保存少部分。” “这少部分由朝廷直接发俸禄,养成精锐,镇守四方,想来不成问题。” “若有战事起……臣不觉得短期内会有大的战事发生。” 说到后面,他已是有些骄傲起来。 一些个外敌,在大明跟前,就像是羚羊,偶尔跳一跳蹦一蹦也就算了,真敢前来挑事,那就做好留下性命的准备。 这是大明的骄傲。 值得所有人骄傲! 弘治皇帝也是不由得澎湃起来。 确实,短期内没人敢乱动大明。 他顺口道:“长期来看呢?” 宁远挺了挺胸:“想来……也没有。” 比拼发展速度,大明完爆全世界,只要保住核心秘密,就算他死了,几百年内也不会有问题。 弘治皇帝点头,催促道:“还是来说一说你那计划吧,到底怎么做。” 第740章 能否照得亮 面对弘治皇帝的催问,宁远只是笑了笑。 “陛下……这计划还有待继续琢磨完善,暂时不好说。” 他想了想道:“不过,臣想试一试,不若命臣去追回那两千余闹事的将士吧……”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宁远的意思,他明白,是想利用那两千闹事的将士来初步施行计划。 言外之意,也就是饶恕两千将士的所有罪行。 叛乱,乃是死罪。 轻易饶恕,便会形成不良影响。 当下你饶过了这两千将士,日后再有人闹事,越来越大,又当如何? 他转而看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以为呢?” 刘健沉思着,片刻后,他徐徐道:“陛下,臣听闻那被斩的守将欺压百姓,侵占将士们的良田,贪墨了许多银两,当斩。” 弘治皇帝点头,转而看向宁远:“知道怎么做了吧?去吧……” 宁远离开。 弘治皇帝琢磨许久,最终摇头,笑道:“三位师傅,你们以为,这小子会怎么做?” 三位阁老皆是摇头。 猜不透,搞不懂! 究竟是什么办法,能够安置百万大军呢? 进入作坊劳作?未必可行,除非再出现类似于玻璃等非凡的产品,显而易见,暂时还没有。 那小子,会怎么做呢? 几人狐疑着。 得了旨意,宁远美滋滋的回到府上,简单安排起来。 事实上,这百万卫所大军,他早就惦记着了。 但为了保证接下来计划的顺利推行,他没敢说。 大话提前说出来,日后再做不好,无法安置百万大军,容易惹人非议。 安排妥当后,他直接是带着数百金吾卫,一路向北而去。 全程高速公路,二百里路程,当日便抵达。 密云后卫大营在古北口长城附近,此等重镇,原本应由大军守卫的,只不过,此一时整个大营却是人烟寥寥,多是孤寡老人。 主将被杀,两千余叛军已是带着家眷,向北逃亡而去。 数百金吾卫进入营地范围内,一些个老人见状,忙是躲避起来。 宁远来到一处茅屋跟前,敲了敲门:“老人家,您好啊,方便问你一些事儿吗?” 里面,一老者忙是开口:“大人,小老儿什么都不知,您莫问了。” 宁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繁昌侯宁远。” 一阵寂静。 过了片刻,老者小心打开门,一脸的不可思议:“您……真是宁大人?” “如假包换。” 宁远笑了笑。 人的名,树的影。 在这大明,除了一些偏僻地区,想来大多数人都应该听闻过他宁远的大名。 嗯……有些小开心。 为了大明,为了这些可爱的人努力奋斗,值得。 “宁大人……” 那老者噗通跪在地上,已是放声痛哭出来:“那些孩子……也都是逼不得已的,那狗官快把密云后卫的田地给侵占完了,孩子们气不过,饭也吃不上,这才动的手,非是他们真想叛乱啊,您绕过他们吧。” 宁远忙扶起老者:“老人家,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一番询问过后,宁远明白过来。 守城的主将确实相当过分,甚至还有传言欺负将士妻女,简直就是个畜生。 宁远暗感气愤。 如这等主将,在大明四方卫所,绝对不是少数。 可以说,十个里面,最少有八个,问都不用问,直接动刀子,半点冤屈都不会有。 与此同时,老人家也将那两千将士逃亡的路线告知于他。 自古北口,继续向北,经由哈喇慎,朝着青城方向而去,意图奔赴奴儿干都司。 不得不说,还是很聪明的。 奴儿干都司有着荒地,表面上是大明的疆域领土,实际上大明对此地几乎没什么管控。 这群人逃到奴儿干都司,完全可以逍遥法外了。 简单休整一番,宁远带领数百金吾卫便追了上去。 两千余大军,拖家带口,总人数近万,行动速度定是极慢的。 况且只走不到两日,想来也就走了五六十里罢了,骑马很快便可追上。 唯独需要担心的是……鞑靼大军。 这要是碰到鞑靼主力,他们这区区几百人可就危险了。 “大人,前面有一对游牧人马,约二三百。”有探子来报。 “走!” 宁远一马当先,朝着那一队游牧人马走去。 来到近前处,游牧人马立刻警戒起来。 宁远却浑不在意,高声开口:“老哥,我来打探消息,别无他意。” 游牧人马将信将疑,放宁远靠近。 “哈哈,老哥莫怕,我是大明的朝廷命官,与巴图蒙克相识。” 他先套关系,顺口打探起来:“不知前方可有大军驻扎?” 闻言,游牧人马才放松几分,并且告知,哈喇慎一带并无鞑靼大军。 “好,多谢哈!” 宁远抱拳,悄然放心下来。 没有鞑靼大军驻扎,便可以放心追击了。 日夜兼程,到了后半夜,已是追进了百里有余,终于追上了两千叛军的尾巴。 “来人,追上去,告知叛军头领,再跑,可就没有生路了,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亦必杀之!”宁远吩咐。 很快有人快马加鞭追赶上去。 也是这时,逃亡的大军中,几个人正坐在营帐之中休憩,夜已深,却是睡不着。 “大哥,消息肯定传到了朝廷,会不会有大军追上来啊?” “应该不会,我记得,上一次同样发生了叛乱,等朝廷反应过来,早就跑的没影了。” “可如果追来呢?” 几人不由得沉默下去。 一旦朝廷派来精锐,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 “站住!”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带头之人杨子荣豁的一惊,快速起身走出。 距离营地约十丈左右处,出现了情况。 一男子,身穿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去,告诉你们头头,抓紧投降,可饶恕尔等无罪,胆敢胡来,唯有死路一条。” “放肆,你是谁?报上名来。”几名岗哨十分警戒。 杨子荣见状,快步走过去,望向来人,眉目一凛。 好家伙,竟然是禁军中都赫赫有名的金吾卫。 朝廷的人,追上来了! 危险了! 收敛心神,他看着那金吾卫道:“兄弟,大家同为武将,其中辛苦,想来您也知道,敢问……此番可是朝廷派来了大军?” 那金吾卫很直接:“大军没有,倒是来了一人。” 杨子荣猛的沉下一口气:“谁?” 那金吾卫一脸傲然:“繁昌侯,宁大人,若不想你之兄弟、妻女命丧黄泉,你最好与某走一遭。” 杨子荣一震。 竟是哪位传说中的宁大人来了。 他不由得心底打鼓。 都说那宁大人菩萨心肠,可毕竟……他们犯的可都是死罪,鬼知道跟过去能否再回来。 可若不去,一旦朝廷大军追上来,他们也就完了。 “好,我与你去!” 杨子荣最终下了决定:“都说宁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这大明卫所一片黑暗,不知他能否照得亮!” 第741章 岂可使其心凉耶 很快,二人骑马而行,走了约一里路,来到一片空旷地。 地面上,燃了一簇篝火,宁远正在烤肉串。 杨子荣来到跟前,噗通跪地:“罪民杨子荣,叩见宁大人。” 宁远没出声,天地间便仅剩下风声与烤肉的滋滋声。 杨子荣就那般扣在地上,动也不动。 许久后,宁远吃了口肉串,似是味道不错,砸了咂舌,将一串肉递了过去:“尝尝。” 杨子荣犹豫了一下,接过了肉。 “你们一共杀了多少人?”宁远忽然问。 “这……” 杨子荣面色难看,最终大咧咧道:“四五个,那狗官的妻儿都给宰了,宁大人,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万请饶恕咱手下那帮弟兄。” 说着,又果决拜下。 宁远轻点头:“嗯,是个汉子,起来吧,陛下口谕,那狗官罪大恶极,尔等奉命杀人,岂有错之理?” 杨子荣顿时瞪大眼。 这意思是……他们的罪行,被赦免了? 叛乱啊,军中大忌,就这般……被赦免了! “末将……万谢大人!”杨子荣扣地,铁铮铮的汉子眼眶通红。 宁远平静的吃着肉串,心底酸酸的。 看吧,多好的保家戍边的汉子啊。 岂可使其心血凉耶? “你们,准备一下,明日往回走,回到密云后卫安排一番,去京城寻我。”宁远说道。 “末将领命!”杨子荣说道。 “嗯,回去吧!”宁远摆了摆手。 杨子荣回去了,可没过多久,又带领十余人返了回来,皆是原密云后卫的将领。 宁远简单的认识一番,十几人这才返回。 “滋啦啦!” 夜色很静,油汁在木火中炸开,发出噼啪声。 天上,星光点点,一弯月牙隐在云朵后面,似是不愿见这夜色的黑。 “此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宁远喃喃着。 天色渐亮,众人就地吃了东西,开始返回。 回程并不急,走了大概两日才抵达京城。 正值夜色,宁远将沈三叫了过来:“你可知诸多行商,大多在哪里交易?” “这……不好说。” 沈三想了想,道:“先前是在城里的,不过自从高速公路修好,在城外出现了一个集市,许多行商多在城外交易。” 宁远点头。 有集中的交易场地便好。 翌日,天色放亮后,宁远穿着便装,出了城。 在距离高速公路不远处,有着一个集市,人-流往来,十分热闹。 他凑了过去,在一伙人跟前停了下来。 “听说了吗?那山西的王六运送一批布至京城,结果,半路糟了劫匪,十多个家丁,一半丧命。” “不是吧?而今天下太平,匪徒竟还如此猖獗?” “正常,流寇四处走动,人数太少,朝廷也不好抓。” “后来呢?那王六具体如何了?” “据说断了一根指头,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周围众人闻言,皆唏嘘不已。 “咱们这些行商,太难了,就算带百余家丁,遇上那凶悍的流寇,也只能是白送。” “是啊,听说有人为了运送银子等重要物品,雇佣了武功高强之人,叫什么镖行。” “嗯,确实有这回事,不过高手难寻啊,而且价格极其昂贵,只是简单运送货物,不划算。” “要是运送货物便宜些、再安全些就好了。” “去去去,别做梦了。” 众人言语声声,不住摇头。 后侧,宁远听了,有些讶异。 镖行已经出现了吗? 正常的历史发展,应该还要再过几十年才会出现。 不过,镖行出现也好,至少说明在许多方面的发展,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那个……几位老哥,打听一下,你们运输货物的成本大概多少啊?”宁远笑呵呵的出声。 众人回头看去,立刻认出了宁远。 “呀,宁大人。” “快来坐,快请!” 众人很是热情。 这宁大人,算是大家伙的恩人。 修建高速公路,方便大家运送货物也就罢了,还有那四轮马车,大大的提高了大家伙运送货物的效率。 “宁大人,您询问大家伙的运送成本,该不会是想抢大家伙的生意吧?” “是啊,大家伙挣点辛苦钱,不容易啊,拿着小命挣银子。” “您要再掺和一脚,大家可就没活路了。” 一些人诉苦水般试探着。 宁远也没在意:“且先说说成本如何。” “货物的三成!” 忽而,后面出现一道声音,手上,还包着纱布,赫然是那王六。 此刻,王六心若死灰般道:“单纯的运送货物,倒是要不多少钱,问题是这里面的风险太大,如果宁大人还记得咱,应该知道咱之前运送货物之时就全军覆没了一次……” 宁远点头。 他还记得这王六,之前通商银行开设的时候,这货应该算是第一个客户,既存钱又贷款。 嗯……是个倒霉蛋。 一年内两次全军覆没。 “正常来说,运输的成本只有人工、车马损耗、高速公路费、车夫的工钱了。” “以京城至大同为例,约五百里,快则两日,慢则三日,综合来算,一辆车的费用大概在八两左右。” “可最可怕的是,遇到流寇,一个不慎,就会全军覆没,这个损耗……可就没法算了。” “综合下来,货物价值的三成都不止。” 王六说道。 宁远微微皱眉,已是开始核算起来。 若将货物交由他运送的话,唯一能节省的地方,也就是高速公路费用了,可以打个折扣,省个一两半两左右。 但相较于诸多行商,他这边的人工费用偏高一些。 综合下来……利润微乎其微。 换作以往,这店利的东西,他可能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这物流的生意,关乎到百余万卫所将士的生计问题,哪怕稍稍亏损些,都得搞起来。 “看来……这里面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啊!” 宁远感慨一般,忽而转口道:“本官这里有一门生意,不知诸位可否感兴趣?” 众人皆是来了兴致。 但凡与这位宁大人有关的生意,那可都是赚钱的啊! 宁远略作思考,缓缓道:“你们出银子,由朝廷帮你们运送货物,如何啊?” 第742章 百善物流 听宁远这么一说,诸多行商皆是一定。 什么意思? 大家伙出银子,朝廷帮大家运送货物? 合着这并非什么生意,而是……要抢大家生意啊! 身为行商,他们自是一个比一个精,立刻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朝廷,可能要对大家伙下手了。 打着帮大家运送货物的幌子,以高价压榨大家。 你的货物不交给朝廷运送? 简单,在你运货之时,道路之上时不时蹦出几伙匪徒流寇,杀人越货,就问你怕不怕? 一些人忧心不已。 在权势面前,你万贯家财也是枉然。 倒是王六,虽也略微担心,却仍旧出声道:“敢问宁大人,这运费怎么收呢?” 其余人也都同时看了过去。 “按重量、体积与里程数计费,大概是一石重,三里路,收一文钱左右。”宁远说道。 这是经过他计算后的相对均衡的价格。 诸多行商闻言,忽而一定,开始飞速核算起来。 他们的算数都不错,立刻将自己平时运送货物事宜代入其中。 王六自也在算。 他行走四方,主要做布匹生意,每次运送数量,将近万匹,每次需要数十辆车来拉。 如按照一车可装载三百匹布来算的话,重约三十石,这一车自京城至大同,约五百里路,核算下来……只需要五两银子? 五两! 算出这个数后,王六心底一惊。 要知道,他平日正常运送货物,一车可是要八两银子的。 由朝廷来运送,竟然……还少了三两! 最主要的是……安全! 那些匪徒流寇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劫持朝廷的运送的货物吧?以而今朝廷的实力,真要有大批量的流寇,早就出兵了。 而若碰到少许流寇……也未必能打得过运送货物的将士们。 王六觉得自己这两年太倒霉了,碰到了两次流寇,连货带人,丢了两次,死了两批,他甚至准备接下来花大价钱募集一批勇猛的壮士,押送货物。 结果……刚打瞌睡,枕头就来啦! 他有些不敢置信似的道:“宁大人,这……是真的吗?您没诓骗大家伙吧?” 这运送费用……太低了,比大家伙自己运便宜了六成。 朝廷,即便是做好事都不至于这般低廉! “对对对,宁大人,您不是玩笑吧?” “运送三里路当真只要一文钱?” 其余行商也都满脸激动的看着宁远。 如果当真是这个价格的话,大家伙以后还自己运送个屁啊,干脆交给朝廷运送,非但价格低廉,更他宁的安全! 在众人期待之下,宁远笑了笑,解释道:“是一文钱左右,可能会根据货物品类的不同,定价不等。” 这里面要考虑到体积的因素。 比如棉花,若是不经过压缩,所占空间太大,一大车可能也就千斤左右,肯定会亏本啊。 诸多行商闻言,彻底放心下来。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朝廷……在惦念着大家伙! 知道行商不易,竟是要出动兵力,帮大家伙运送货物,价格低廉又安全,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以说,一旦此事能推广开来,大家伙的生意会更容易,也就能赚的更多。 跟着,一些个人愧疚起来。 噗通! 有人跪在了地上:“宁大人……实在是抱歉,方才,咱将您和朝廷想的坏了,请您谅解。” 又有几人下跪。 宁远诧异,待得听完其中一人解释之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确实,朝廷要割这些行商的羊毛,再容易不过。 派人扮做流寇,越货杀人几次,届时,就算索要双倍的运费,这些行商也得给。 因为生意得做,银子得挣,货物得运送啊! “大家伙放心,凭本事挣来的干净银子,朝廷是不会强抢的!”宁远说了一嘴。 而后,一番观察之后,他看中了附近的一块地。 要打造物流体系,得建设网点和仓储系统,地皮自是必不可少。 他准备在附近建一个大的仓储基地,作为物流体系的北方中心。 接着便是这物流体系归属的问题。 与商业有关,得有通商司的参股,与路政有关,道路司也得掺和进来,又与将士们有关,兵部也得掺和进来。 宁远一阵头痛,干脆,将此物流独立起来,单独运营。 规划大抵完毕,宁远便将诸多事宜交给沈三去做。 又等了两日,杨子荣等两千余将士城外。 这些人是兵,故不能擅自进城,便被临时安置在正在营建的仓储园中,好吃好喝招待着。 一开始,众人见这等大鱼大肉,眼睛都红了,一顿狂吃。 可吃着吃着,一些个人发现了问题。 伙食,太好了。 怎么个意思? 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很多人担心起来。 “大家伙放心吃,宁大人,值得信赖!”杨子荣说了一嘴,心底也是惴惴不安。 到得晚上,他换了便装,来到宁府。 宁远见了,笑道:“怎样,吃的如何?” 杨子荣一脸苦相:“好是好……只是不知大人您将我们叫过来京城……到底要做什么啊?” 宁远道:“先别管这个,接下来几日,你们要简单训练一下,然后才能做正事。” 这些将士常年在吃不饱、穿不暖,需要稍微改善一下体质,那就得吃食加上高强度的训练。 接下来的几日,宁远一边监督杨子荣等人的训练,一边关注沈三的进度。 物流,需要网点与仓储。 单单拿这第一条京城至大同为例,区区五百里路,中途就要经过美峪所、蔚县、广灵、浑源最后才是大同。 诸多州、县,就算一个地方建一个门面与仓储,少也有几十个了,非是一两日能建起来的。 终于,等待了七八日,沈三那边传来了消息。 京城至大同一线的物流网店大抵建设完毕,只待开通。 “好!” 宁远大手一挥,来到物流园。 杨子荣等人经过几日训练,精气神已然大变,战力上与京营的精锐差了些,但面貌上,与那些精锐丝毫不差。 “先停一下!” 宁远冲着金吾卫叫来的教官说了一嘴。 很快,两千余人,化作一个个方阵,整齐有序的站立。 宁远扫视一眼,高声开口:“自此以后,尔等便不再归属卫所了。” 诸多将士闻言,皆是瞪大眼。 有点懵。 不再归属卫所,那么……大家伙还是军籍吗? 却听宁远解释道:“此后,你们归属这物流体系,负责运送货物。” “自然的,日后,尔等的俸禄,也由物流体系来发,每人每月一两银子,队长,大队长等,会更多。”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诸多将士都惊了。 一开始,听到这宁大人教大家伙运送货物,还没什么感觉,可听到每人每月一两银子,一个个脑袋如炸开一般。 这银子……给的太多了! 相较于大家以前苦哈哈的种地,一年到头连个温饱都保证不了,这运送货物,简直就是神仙差事啊! 什么户籍不户籍的,去他宁的,挣银子不香吗? 挣了银子,买了粮食,一家老小都有反吃,甚至还有肉吃,不好吗? “好!” “宁大人流批!” “六六六……” 诸多将士兴奋异常,激动万分,神态各异。 宁远瞥了眼那金吾卫教官。 这都教了什么玩意?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示意诸多将士解散休息,转脚来到诸多行商交易的市集。 这里,多了一个新的门面,不大,门上牌匾已然准备好,遮着一块红布。 此一刻,诸多行善聚拢过来,正在围观。 宁远走上前去,在万众瞩目之下,揭开红布,四个大字显露出来。 ——百善物流。 第743章 低的令人发指 京城城外,一个简陋的市集中,百善物流的开业典礼正热闹的举行着。 其中,围观者,几乎都是行商,一个个热情高涨,欢呼叫好。 紧跟着,众人开始关心价格事宜。 “宁大人,最终的定价是多少啊?” “是啊,是不是真的一文钱左右?” 众人纷纷开口。 这才是最关键的。 若价格当真那般低廉,大家伙以后可就省心省力了。 宁远便命人将一个牌子搬了出来。 上面,是各种商品的价目表,京城至大同一线,沿途各个县,价格不同,除了特殊如棉花涉及体积问题的商品外,综合算来,价格大致维持在每三里路一文钱左右。 众人见了,皆是欢心起来,欣喜若狂。 “太好了,价格,真的这般低啊!” “最主要的是安全啊,由官兵运送,大家伙可以放十万个心了。” “宁大人高义!” “大人千岁!” 众人纷纷开口,一个个分外的激动。 这事,换做以往,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可以说,从古至今,还没有那个朝廷为了百姓着想,设立这等物流体系,即便有,大多都是一些官兵运送朝廷的物品。 而此一刻,百善物流,横空出世。 完完全全是为了百姓着想的好政策! “大人,只有京城至大同一线吗?去其他地方成不?”有人关心的问,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暂时只有这一线。” 宁远回道:“不过,想来,随着百善物流不断的完善,在不久的将来,百善物流,将通往天下四方!凡我疆土内,皆可至!” 言语之间,他也是暗感骄傲。 百善物流,非但解决了诸多卫所屯田将士问题,还能为整个大明的物品流动,提供强劲动力,有力的刺激经济发展。 还有便是,可为百姓提供真正实惠的便利。 除了诸多商人的货运之外,普通的百姓也可以寄送东西。 要知道,而今百姓要运送东西,多是拖熟人相送,若是重一些的东西,便很难运送。 而百善物流的出现,便可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甚至,随着物流体系逐渐成熟,完全可以推行快递业务,上门取货、上门送货,使信件、物品更方便快捷的到达目的地。 往深了说,这是一个关乎天下民生的大计! “百善物流,正式营业,谁第一个来下单?”宁远冲着众人道。 “我……” “咱……” 一些个行商争抢开口,却有一人直接站了出来。 是王六! 面对这个倒霉的主,众人却也不好再相争,将第一个下单的额度让了出来。 一批货物刚被抢,死了十多个人,自己又掉了跟手指,都这么惨了,再争……那还有同情心吗? “宁大人,不知咱这物流一次能运送多少货物,咱的货有点多。”王六说道。 “再多也送得到。”宁远底气十足。 为了这物流体系,他废了许多心思。 大到硬件的四轮马车、马匹、运送人员,小到将士们的新制服、刀具等等,都一一解决。 “好,那咱下单。” 王六说道:“这批布料有点多,一万多匹……具体多重,咱也不清楚……” 宁远点头:“无妨,百善物流也要验货,将货拉去物流园去吧。” 这门面,只是一个脸面,可收较轻的物品,大宗商品便要去物流园附近特设的称重点。 很快,一众人转而来到了称重点,王六的货物也到了。 询问了送往的目的地后,称重开始,几个称重人员将一匹匹的布放到大秤之上,称量,记录。 称过之后,便有人将货物装在大的四轮马车上,逐步入库。 所有布匹称完,总重量也出来了。 核算人员报数:“共一千二百石!” 宁远则看向王六:“对此数,你有异议没有?” 王六自是摇头:“没有没有,咱都看着呢,就算不看也放心。” “好!” 宁远开始填写凭票信息。 目的地、物品名称、总重量等,最后又抬起头:“自取还是别人代取。”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自取便是下单之人等到货物抵达目的地后,持凭票亲自去取。 而若不方便自取,便要指定取货之人,届时,取货人持身份证件以及家谱等,验明正身,再行放货。 “咱自己取。”王六说道。 “好!” 宁远填上了取货方式,一份凭票书写完毕,跟着又照抄了一份,最后核算价格:“共二百两两银子。” “便宜,便宜啊。”王六痛快的交钱。 其余人也深以为然。 换作以往,这么多布匹,少说也要四十多辆马车来运送,费用则需三百多两。 交给百善物流运送,足足省了一百多两。 钱省了,事儿也省了,回去等着收货便是。 跟着,又有人将货物拉来下单,一日下来,下单总量便达到了千两银子。 于是,在夜色之中,一辆辆堪比公交马车的大车,载着一石石货物,上了高速公路。 “呼……” 宁远松了口气。 这物流的开设,太费心神了。 直至这第一批货运送出去,他核算之后,发现利润率竟只有八个点。 也就是说,忙前忙后,动用六百将士护送,涉及六百多吨的货物,只赚了……八十两。 另外一边。 中午时分,在百善物流庆典之时,内阁。 随着一则消息传来,三位阁老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那小子赦免那两千余将士的罪责,又将其叫至京城训练,其目的,竟是让这些将士来运送物品! 也就意味着,那个神秘的计划,安置百万卫所屯田大军的办法是……运送物品! “物流?这能行吗?” 李东阳出声,很是担忧。 可以试想,若按照这计划,日后,将会有百万大军,分部大明各处,运送物品。 这……太疯狂,太可怕了。 “一石重,三里路,只要一文钱?”刘健也是皱眉。 说不好听些,几乎没人愿意用马车拉着近两百斤的货物,走三里路。 价格,太低了。 低的令人发指! 正常来说,莫说远途了,就说城内,用马车拉一些东西,少也要给个两三个大子。 结果,那小子,只要一文钱。 “此计划,怕是行不通啊!” 刘健很是担忧:“也不知那小子打的什么算盘,如此低廉的价格,如何能养活百万大军?”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 “三位师傅都得到消息了吧?以为此计划如何?”他问。 “这……” 三位阁老相识一眼,由刘健慎重道:“陛下,臣以为……怕是不妥。” 第744章 臣无能啊 话音落下,内阁的气氛微妙了许多。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旋即问道:“刘师傅为何觉得不妥啊?” 刘健缓缓道:“陛下,臣不知繁昌侯接下来还有什么准备,从当下来看,显而易见,这是赔本的生意。” “赔本,便意味着无法养活百万将士。” “要说来,这运送货物,正常的价格,应该翻两三倍的,如此才有利可图。” “只不过,臣命人打探过了,当下这价格若翻两倍,就会高于诸多行商自己运输的成本。” “所以,命众将士运送货物,并不靠谱!” 刘健说的很谨慎,分析利弊。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若当真如此的话,此计划,怕是不可行啊。 原因很简单,价格定的高了,百善物流可以盈利,但却高于行商自行运送的成本,人家不愿意运啊。 可价格低了,无法盈利,便无法养活将士们。 怎样都不对,便说明此计划不可行。 “有没有一种可能,便是那小子将成本控制的极低……使得物流稍微亏损,却可自其它地方找补回来?”弘治皇帝忽然问。 三位阁老深思起来。 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小子历来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卫所糜烂之事已迫在眉睫,危患朝廷,稍微亏损一些,自其它地方补回来,也很正常。 毕竟朝廷安稳要紧。 那么,自哪里补回来呢? 地! 很可能是地! 朝廷改变屯田制,便会抽回许多田地,若将这些地租给四方佃农百姓,便可得一笔不菲的收入,以此补偿物流的亏损。 只是…… “当真能将成本控制的极低吗?”谢迁出声。 答案,显而易见。 不可能的。 用最笨的方法想,什么是成本? 成本就是那些行商自己运输货物所需花费的银子啊! 诸多行商自己运送,需要的人力物力折算成银子,就是这个运输货物的成本! 结果那小子给出的定价,比别人运送的成本还要低。 同样是一车货,自京城至大同,他来送就比别人花费的少? 简直玩笑! 无论你怎么送,货的量没变啊! “锦衣卫这边的消息,平常,运送一车货至大同,要八两银子,如按照那小子的算法,只需五两银子。”弘治皇帝说道。 足足省了三两。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险些笑出来。 “陛下,京师至大同的高速费怕不就要五两了吧?”刘健说道。 弘治皇帝会意。 不出意外,那小子肯定要拿高速费做文章了。 而今天下四方正在快速扩建高速公路,道路司这边本就亏空严重,若因此减免高速费用,等若是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晚些时候,问问那小子吧。”弘治皇帝叹息。 一直等到天色渐黑,有守在物流园的锦衣卫出现,传了弘治皇帝的口谕。 宁远入宫,一路打探,来到内阁。 原本,在他看来,自己干了这么大的事,解决了朝廷潜在大危机,等待自己的,肯定是一番嘉奖。 可当他进入内阁后,发现气氛不对劲。 很平静。 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平静。 怎么回事? 宁远暗自生疑。 这个时候,三位阁老不应该先开口,好好夸奖自己一番嘛? 还有陛下,快夸啊,咱可是您的女婿,半个儿,做了这么大事,快夸夸啊,顺带着再赏赐点田地什么的,扩建之后的外城就行。 结果,没有。 见礼之后,皇帝陛下只是说了一句平身,便沉默下去。 宁远有点懵。 暗想自己……似乎……也没犯什么错啊,还立了功,不应该这样啊! 终于,刘健开口了:“宁小子,老夫问你,如若朝廷百万大军皆运送货物,一年会亏损多少银两?” 宁远秒懂。 原来如此啊! 问题的根源出在了物流盈亏上面。 按道理说,如若不自高速路费上面做些文章,这物流的运营,几乎是不赚钱的。 就如京城至大同,高速费用五两银子,打八折后,便是四两银子,可节省一两。 如此番,出动近八十辆大车,便节省了八十两。 这个数字,几乎与此番的利润等同。 他想了想,忽的深沉起来:“刘公,这物流……确实不怎么挣银子。” “可是,您也知道,各地卫所糜烂不堪,经常出现哗变,下官这是为了这江山稳定着想啊。” “如若高速路费不减免些许,物流根本运营不下去,这……是无奈之举!” “另外,想来您也知晓经济之道,物流的运营,有利于天下物品的流通,这物品流通了,银子也就流通了,就会带动经济的发展。” “所以,下官取一害而利万物,迫不得已,才在高速路费上做了文章。” “下官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点私心,若有……天打五雷轰,死后被人刨坟!” 言语之间,他的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隐隐有泪水浮现。 而三位阁老闻言,皆是有些尴尬。 他们之所以这般严肃平静,也是皇帝陛下授意的,是为了压制这小子。 物流虽亏钱,但却解决了大麻烦,这小子有一份功劳。 如何才能压制这份功劳呢? 把错处放大! 先狠狠的敲打一番,而后再顺水推舟,免去过错,功过相抵,了事。 结果……这小子却是来了这么一道,言外之意,就好像这小子因为私心才会筹建这大明物流一般。 无论是他们三位阁老,还是皇帝陛下,皆是这小子的长辈。 人家孩子辛辛苦苦的努力,没功劳,那也有苦劳啊。 至于一上来便以斥责的口吻问话吗? 于是,刘健抬头,看向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是老脸一红,尤其是见宁远连那等毒誓都发了出来,不免有些心虚。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道:“莫说其他,就说百万将士皆运送货物,会亏损多少。” 宁远深深叹了口气,无奈似的道:“陛下,您是说不减免高速公路费吗?” 弘治皇帝:“……” 他斜了一眼,严肃道:“就算减免部分,唔……就减免一半吧,会亏损多少?” 一半? 宁艳眨了眨眼。 您要这么说……臣可就装不下去了。 他缓了缓,做出痛苦的样子:“启禀陛下,臣……无能,当下,臣准备将高速收费打八折,大概有八个点的利。” “八个点……如只是亏损八个点……” 弘治皇帝说着,豁然一定:“你说什么?八个点?利?” 宁远点头:“是啊,只能维系在八个点,臣……甚是无能!” 弘治皇帝:“……”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青红皂白。 这小子一口一个无能,好像显得他这位君王何等刻薄、不讲理一般。 另外,最主要的是,利! 在价格是正常运输成本六成左右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利! 这他宁简直比石头人睁眼还不可思议。 同样的运输东西,正常的成本应该和诸多行商的成本一致,结果,到了这小子这里,竟然有八个点的利。 这利看似不多,可积少成多啊。 最重要的是,只要高速费打八折,就能够保证百万卫所将士的安置问题。 “为何还有利啊?”刘健有些失态的问。 “因为薄利多销,走量,资源整合。” 宁远说道,又将这里面的诸多计算解释了一通。 计算量太大了,因为利润空间太小,诸多细节问题都要算进去,甚至包括一颗马掌钉都要计算。 正是如此,他才将运输成本,将原本的八两银子,压到五两。 其中主要优势在于多匹马拉动的大马车,更低的马匹价格,打折的高速费等等。 诸多行商,不敢将商队扩的太大,主要以普通四轮马车为主,而且马匹数量也不敢购买太多,便限制了运载量。 至于原因……那王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后两次人货全无。 之所以还能继续下去,是因为其家底厚,人脉广阔。 但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胆量的底气的。 换做一般人,将所有的金钱都压在货物上面,一着不慎,极可能满盘皆输。 于是,他这大马车的优势便显现出来。 马匹数量多,车也大,只要他愿意,一辆车可以用一百匹马来拉,可以将大车延展至百米长,无限套娃。 而也正是基于这么多优势,才能将成本控制至极限的底,最后只赚一个高速费的折扣。 听了宁远提及的诸多数字,三位阁老只觉得一阵头大。 计算太复杂了,事无巨细的核算,怕也只有数院那群人才能将利润算的如此精准。 “既盈利,可否立刻将命诸多卫所将士运送货物呢?”弘治皇帝问。 第745章 文安公 弘治皇帝有些焦急。 而今卫所时常出事,已成了他的心头之患,自是想要快速解决将士们的安置问题。 “怕是不妥。” 宁远摇头道:“陛下,物流的发展要循序渐进,不可一股脑将诸多将士安置下去。” 其中危患,他很清楚。 而今卫所的将士太多了,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安置,一着不慎,极容易出问题。 因为物流的利润太低了,只有八个点,到得日后,还会逐渐下降,最终可能维持在五个点左右。 可以说,稍微出点事,就会面临亏损。 所以,不得不谨慎。 “那就慢慢来!”弘治皇帝叹息。 无论怎样,这个开头是好的,日后只要稳住,卫所将不成问题。 旋即他挥了挥手:“朕之麒麟儿,你也劳累许久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宁远再度见礼:“臣,告退!” 弘治皇帝点头。 待得宁远离开,内阁恢复了寂静。 弘治皇帝忽的笑了出来:“换作以往,朕叫他麒麟儿的时候,怕不是早就跳起来,自称儿臣了。” 三位阁老皆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自是注意到宁远的自称。 君臣礼仪,容不得马虎,所以宁远很少自称儿臣,多称臣。 唯有在陛下高兴,称之为麒麟儿,即为儿的时候,才会自称儿臣。 独独此番,陛下以儿相称,那小子却仍旧称臣。 这是…… “邀功啊!”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安置百万将士,这是大功一件。 正常来说,朝廷这边无论怎样都要赏赐的。 有功不赏,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臣以为,或可考虑赏赐文安侯。”刘健说道。 李东阳、谢迁也深以为然。 宁远是不能再赏了,而今已然是侯爵,再赏,那便是公爵了。 在这天下向和的年代,出现如此年轻的公爵,何其的可怕? 弘治皇帝也点了点头,随口道:“封公爵?” 三位阁老默然。 怕也只能封公爵了。 或者说,皇帝陛下可能早有此意,那安化王谋反之时平叛的功劳可还在宁合雍的身上。 再加上宁远此番的功劳,给宁合雍加官进爵,没有半点毛病。 “朕再考量一番吧。”弘治皇帝沉了口气。 而今,宁家崛起的势头已是势不可挡,他这边可以压着宁远,但宁家累计的功劳属实不菲,朝廷这边怕也只能赏赐一个公爵了。 按下此事,三位阁老又想到了那百善物流。 并不善于计算的他们感慨万千。 “时代……已然不一样了啊!” “明明看起来,只能是亏损的生意,竟然还有利润。” “没错,各方面的计算也着实恐怖,这便是精打细算的好处,我等,也应该仔细学一学这数算了。” 三位阁老感慨着。 此一番,那百善物流之所以能筹建起来,靠是便是将诸多细微之处计算清楚,将成本压缩到了极致,很不简单。 另外一边,宁远回到家,找上了老爹。 自从宁家一点点崛起之后,老爹便低调了许多,极少关注朝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吃喝玩乐上面,时不时的出入烟花场所。 宁远甚至怀疑,这老爹该不会不声不响的给自己找个后妈吧? 嗯……找了也正常,毕竟也就是四十左右岁,正值壮年。 “老爹,跟你说个事。” “嗯?” 宁合雍正在喝小酒,挑了挑眉:“啥事?” 宁远一脸严肃道:“以后,给我找后妈的时候,一定要挑个好点的,可别随便找个不良女子,影响咱宁家的声誉,你都要成为公爵了,得注意点形象。” 宁合雍:“……” 他老脸一红。 原本,他确实有续弦的打算,可转头一想,自家孙儿都出生了,儿子又是当今驸马,这个年岁,再娶一房小妾,那不成了老不正经吗?对宁家的名声不大好。 可偏偏……毕竟是男人嘛,有些事就算不想,身体也未必老实啊。 所以,他才会偶尔出入青楼,并且与一位姑娘关系不错。 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倒是戳中了他的心事。 “那个……儿,你放心吧,爹是不会给宁家抹黑的。” 宁合雍敷衍了一嘴,忽的想到了那爵位之事,不由得正色起来:“公爵?不可能吧?” 他有些不敢置信。 能混到一个侯爵,他已然很满足了,再加上宁家有两个爵位,日后是孙儿肯定吃喝不愁,富贵一生。 至于公爵…… 在这平和的年代,除了那些开国功臣,功劳泼天,有多少人能得到一个公爵的位子呢? 太难了。 “等着看吧。”宁远笑了笑。 他确信,这一次,朝廷肯定会奖赏不菲,赏赐老爹一个公爵,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吧? 转来翌日。 中午时分,正在当值的宁合雍被叫了回来。 旋即,萧敬正儿八经的宣布了一份旨意。 接旨的宁合雍一脸的震撼。 ——文安公! 陛下,竟然封了自己公爵! 他懵懵的的接了圣旨,看了看宁远,又看了看朱秀荣等人,一时间,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祖宗有德,祖宗有德啊!” 宁合雍哭了出来,激动、感伤等诸多情绪汇于心间。 太不容易了。 先前,他的一个区区伯爵的位子,都被革了,而今,却成了这大明的国公。 一路心酸啊! “吾儿……好样的!” 他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触动不已。 之所以能荣升国公,自家儿子的功劳匪浅。 “嗨,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宁远大咧咧说着,心底也是一颗大石落地。 他不由得看向了朱秀荣怀中的孩子,止不住的笑了出来。 想来,这便是天下父母的一个共性吧,都期盼着给自家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老爹如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不多时,宁远被召至养心殿。 “卫所改制固然重要,削藩的事情,也不能耽搁着,繁昌侯,你知道怎么办吧?”弘治皇帝严肃道。 “臣省得的。”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下,忽的哼笑出来:“先前,你说筹建这百善物流,没有半点私心,还说什么天打五雷轰尔耳的,朕看啊,不见得吧?” 宁远少见的挠了挠头。 本质上来说,他确实没什么私心,可立了功,那就得有奖赏啊。 “陛下,臣没私心的。” 他一脸的大义凛然:“臣心里装的是陛下,是这大明的江山,臣,只想这天下变得更好,繁荣昌盛,百姓们安居乐业,这是臣毕生所愿,若有异心,当天打五雷轰!” 轰—— 话音落下,一声惊天骇地的闷响,骤然传来。 第746章 地崩 一声闷响,传遍天地。 刚说完话的宁远直接是被这响声给震懵了。 ……至于这样吗? 自己不过是将实话说出来罢了,至于吗? 有点私心怎么了? 是个人就有私心好不? 至于来真的吗? 他有些不忿,可这想法却是转瞬即逝。 因为,在那声闷响之后,大地还在震颤。 他猛然意识过来。 此时虽是初春之际,可方才那震人心魂的响声,可不是什么春雷……是地震! 哗啦啦! 整个养心殿、紫禁城都在震颤。 可能于大地来说,不过是微微震动,可于这大地上面的万物而言,却是致命的! 沙土、瓦砾随着地面的震颤,不断的掉落,给这个阳光并不明媚的中午时分,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尘埃。 “跑啊!” 宁远大吼一声,向前看了看,直接是扯着弘治皇帝,向外狂奔而去。 弘治皇帝也懵了。 即便身为君王,也被方才那震耳欲聋的声响给镇住了。 一直跑到外面空旷处,感受着不受控制颤抖着的身体,看着不断掉落的瓦砾,弘治皇帝喃喃一般道:“万般罪责,罪在朕身,何故牵连百姓啊……” 一瞬间,双眼之中,已然泪水满布,爽膝一软,跪在地上,向着南方,以头扣地,长久不起。 地面,还在震颤着。 宁远看着跪地的皇帝陛下,感受着不可阻挡的、宛如可摧毁万物的地震,心底寂然。 在天灾面前,人类,就是这般渺小。 树木折断、房屋倒塌,将会有无数人因此而丧命。 过了大概半刻中,紫禁城逐渐安静下来。 宁远上前将弘治皇帝搀扶起来,平静道:“陛下,无事的,只要朝廷众志成城,便可将危难的影响将至最低。” “可怜天下百姓啊!” 弘治皇帝泪眼蹒跚,片刻之间,好像老了几岁似的。 不多时,文武百官几乎都跑了过来,一个个皆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太可怕了! 也亏得京城这边只是受到影响,并非这地崩的根源处,若不然,整个京城都会被这地崩所掩埋。 “这地崩……自哪里来的?” “不清楚,不过……好像自西边而来,山西那边。” “这下可麻烦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再震。” 百官战战兢兢。 地崩这玩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震,什么时候再震。 一个不慎,房屋倒塌被掩埋其中,大概率是活不成的。 “西边地崩了,响声如雷,可有人愿意去救济西边的百姓?”弘治皇帝问。 百官忽然寂静下来。 地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京城已然这般危险了,去更危险的地方,那不是找死吗? 生死攸关,谁敢那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陛下,而今动向不明,或应先查明地崩之处,另想办法。”刘健说道。 弘治皇帝默然。 刘健继续道:“百姓受灾,处于危难之际,臣自是愿意带入去救灾,可怕就怕二次地崩,使得救援的队伍全军覆没啊!” “此时若不救,等待地震平息,会死很多人的。” 宁远平静的说着,旋即看向弘治皇帝:“陛下,儿臣去救灾了。” 说罢,转身过去。 奉天殿前,一阵安静。 文武百官看着那道身影,神色复杂。 无论是否喜欢宁远这个人,不可否认的是,在大义跟前,在攸关生死的危险跟前,这个人,值得钦佩。 有人心生愧疚,有人浑不在意,甚至觉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亦有人紧握拳头,愤然而澎湃。 另外一边。 宁远来到了兵仗局。 “张永,给我滚出来!”他一声大吼。 很快,张永跑了出来,也是脸色泛白,显然被吓得不轻:“爹,您找我……” 宁远当即打断:“准备一下,带上所有的动滑轮,去西边。” 他相当的强硬,不容置喙。 张永愣了一下,忙应道:“好,儿子这就去准备。” 宁远点头,转而来到东宫,召集了众多金吾卫。 “我要去西边赈灾,此行很危险,尔等愿意去者,踏前一步。” “说好了,很危险,是否愿意去,自愿!” “不去者,也不会有人刁难、追罚尔等!” 宁远说道。 诸多金吾卫将士一阵寂静。 那地崩的威势,他们方才可是真真切切的体验过了,何止是危险,简直要命。 而现在,这位宁大人,要他们去更危险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丧命的西边。 “踏……” “踏……” “踏……” 就在许多人惊心、思考之际,已是有人站出。 跟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出,片刻之后,已是超过人数的大半。 而后…… 踏踏踏! 铁血又铿锵步伐的声音,响彻在东宫。 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宁远轻轻点头。 他知道这等行径,多多少少有点绑架的意味。 若单独问这诸多金吾卫的将士,肯定会有人不愿意去。 可当众多金吾卫聚在一起,人心所向,如若不站出,日后就会被人瞧不起,于是,也就有一些人被迫站出。 “好样的,先去准备一番,半个时辰后,午门外集合!”宁远说道。 很快,朱厚照赶来。 在他身边,是一群太监。 “老宁,你要去西边是吧?走走走,同去,本宫将东宫所有太监都叫来了,咱们一起去救西边的百姓,干他宁的,刚才一块大石掉落,险些砸到本宫。”他骂骂咧咧。 宁远笑了笑:“殿下,你在后方支援即可,粮食、药物什么的尽可能的多筹备,这很重要。” 朱厚照急了:“放屁,你去得,本宫就去不得?同去!” 宁远摇头:“去西边是救西边的百姓,留在京城筹备物品,也是救治百姓,殿下以为粮食药物不重要吗?西边地崩,景象不可想象,会有许多人受伤,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即便自废墟里救出来,也会死的!” 朱厚照气的跺脚,怒火腾腾。 最终,他踹了太监刘瑾一脚:“你跟老宁去,老宁若有危险,你也别回来了。” 刘瑾有些幽怨,最终还是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宁远跟前。 一切大抵安置妥当,宁远回到了府上。 他要与朱秀荣等人说一声。 ……也可能是最后的遗言。 第747章 逆行者 宁远很清楚,去西边是危险的。 地崩,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是当下情况不明,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二次地震。 可以说,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危险。 ——比如因地震产生的泥石流,一旦被埋,几乎必死无疑。 很危险。 可他,必须要去。 因为西边有很多因地震而受伤,乃至被埋之人。 这些人,等着救援呢! 他无法眼睁睁那些人被活活饿死、渴死、困死。 回到家,他将朱秀荣等几人叫到了厅堂,一时间却是有些无语。 有太多话想说了。 临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许去!”朱秀荣眼眶通红,已有泪珠浮现。 王满堂等人亦是如此。 她们很清楚宁远要去做什么,更知晓其中的凶险。 “我不许你去!” 朱秀荣重重的强调:“宁远,你要知道,你不仅是你自己,更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你没了,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爹怎么办?孩子,还不足一个月呢,他怎么办?啊?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当我求你好不好?” 言语之间,已是泪如雨下。 王满堂等人亦是哭的稀里哗啦,却强忍着不出声。 厅堂之间气氛悲伤至顶点。 “嗨~” 宁远无奈的笑了出来:“好娘子,我这是去救人,又不是去送死的,哭什么嘛。” 朱秀荣定定的看着:“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这不很明显嘛。” 宁远满不在意,大刺刺道:“安心就是,你家老公我别的本事没有,逃命本事一流,看这矫健的大腿,能跑得慢吗?我那是飞的低,好了,别想没用的了,控制好情绪,小心断奶,到时候孩子吃啥,我吃啥?” 朱秀荣用力的抿着嘴。 这个臭男人,故作轻松的样子可真拙劣。 她心有不宁。 却也知道,可能无法阻止宁远了。 家国有难,百姓受灾,这个男人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她自腰间取出一物:“这是我给孩子编织的长命锁,你先带着,要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再亲自给孩子戴上。” 宁远看了看。 很精致的长命锁,用红色的粗绳编织的。 他接了过来,掂了掂,一本正经的收起:“好了,就这样,无需担心,该怎样怎样,生意经营好。” 吩咐之后,他转身过去,大步向外走去。 朱秀荣几人跟了出来,站在门口,久久望着。 宁远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她们还在看,痴痴地看。 不多时,一队人马自宁府门前经过。 朱秀荣抱着孩子,低声呢喃:“济修,听到了吗,那是你爹的队伍,他去救人啦,我们一起保佑他平安归来,好不好?” “哇……” 小家伙蹬脚,一下子哭叫出来。 初春时节,寒冷退却,疾风更劲。 一队人马,自京城一路向西行去。 沿路,街上百姓见了,皆远远驻足,望着那一队威风凛凛的金吾卫大军,一个个神情庄重而肃穆。 一些个经历过苦难的人,眼眶已是微微泛红。 谁都知道西边出大事了,地陷天崩,正是危险之际。 这一队人马,却是自相对安全的京城,向西而去。 一个小马车中,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指着移动的大军,奶声奶气的问:“娘,这些大哥哥去干嘛啊?” 年轻的妇人一脸严肃,过了许久,才突然回答:“给西边的百姓……送去光明!” 张永自兵仗局带了数百动滑轮,还有大量的火药。 宁远则是准备了诸多救援用具,如大绳、铁铲等,一应俱全。 出来京城,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些小山,因地震的缘故,已然有多个路段的高速公路受到影响。 三千余大军配合诸多高速公路的养护工人清理起来,因为工具齐全,速度倒也不慢。 “我们暂时只清理出一条小路,容四轮马车通过即可,后续的清理事宜交给养护工人,动作要快。” “前面的那个大石头,搬到路边。” “滑轮组,往前去,铁铲组,把土渣碎石推开即可。” 宁远站在一辆马车前方指挥,大风灌耳,已是被吹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他很焦急。 目前为止,因地崩造成道路阻断,消息也就跟着中断了,具体哪里是地震源头,至今没有消息。 平日里,短短几十里路,快马加鞭,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而今,却比先前的官道慢无数倍,与龟爬没什么两样。 所以必须要快速清障,恢复交通。 京城的都摇晃的那般厉害了,地震源头如何,可想而知,定是十分惨烈的,不知有多少百姓被掩埋其中,提前一分抵达地震源头,就能多挽救一个人。 “动作要快,但不要乱,越乱效率越低!” 宁远大声喊着。 也是这时,在镇边城附近。 杨子荣等人被困在一处山坳间。 前面的道路阻断了,堆积的草木大石,足有两人高,混乱复杂,人都极难过去,更别提马车了。 后面……也一样。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前后两个堵塞处,不足百丈。 “大人,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放弃马车,爬过去吧,这样等下去,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啊,大人,您快做决定吧。” 一些个手下纷纷开口,十分的焦急害怕。 他们的第一站是蔚县,抵达之后便急速返回,结果,在路上,碰上了地崩。 一个时辰之前,那场面,那叫一个地动山摇,附近的大山、林地,仿若要崩裂,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太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们被隔断在这里,面临生死抉择。 留在原地等待,遥遥无期,短时间内,朝廷不可能派人过来救援,因为随时可能会发生二次地崩,谁不怕死啊? 这也是他们面临的危险。 二次地崩,没人知道是否更强,这大山再度崩裂,他们这百余人,极可能被掩埋至此。 可若离开,此地距离京城倒是不远,不过百余里路,走回去都没问题,但这样的话,就要抛弃马匹、马车、以及部分货物,给宁大人带来极大的损失。 杨子荣叹了口气道:“宁大人对我等恩情深厚,我等非但不报恩,还要他受损,还是人吗?再等等看吧。” 其余人见状,便也只得作罢,等待起来。 天色渐渐暗黑下来,许多人的肚子不自觉的叫着。 连杨子荣自己肚子都响了。 一路走高速公路,可在服务区吃东西,他们也就无需携带粮草,这是保证物流快速运送的保证。 “趁天黑之前,去山上采些野果子。” 杨子荣开口,且亲自指定人选,亲自带头上山。 很危险。 以往上山只要攀爬就是了,可眼下,大地刚崩塌过,山体松垮,一个不小心,触动部分,极可能造成大面积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可也不能一直饿肚子啊。 万幸,采摘顺利。 大雪消融,一些个干果浮现,有松子、胡桃的等,可勉强充饥。 如此熬到晚上,大地再度微微震动,山林间诸多野兽不安的叫着,叫的人心惶惶。 “我们是将士,守护家国,守护物品,是我们天生的职责,岂可轻易放弃?” 杨子荣安慰众人,心底也是忧愁万分。 生死跟前,又有几人不怕? 可相较于生死,还有另外一个东西更重要。 ——使命! 在他们的身边,可是价值上万两银子的货物啊! 再等等……等一等…… 杨子荣暗自喃喃着,不知过去多久,疲惫的睡去。 第748章 时间,就是生命 天色渐亮。 这一夜,百余将士心惊胆战,在担忧之中悄然度过。 新的一天来了,可希望却没来。 一天过去,在距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竟是半点动静没有。 可以想象,朝廷对于赈灾是何等的态度。 “大人……咱们还是放弃吧!” “咱清楚,宁大人对咱们有大恩大德,可……也不能无限期的在此饿下去吧?” “那些果干,撑不多久的,也不顶饿,咱们可能饿死在这里啊!” “把货物丢下吧,再杀几只马,大家伙吃饱喝足,回京吧!” 诸多将士万分恳求。 杨子荣仍旧摇头:“不可,你们要忘恩负义吗?” 众人脸色顿时难看下去,精神状态也随之萎靡。 杨子荣见状,也知道将士们心情不好,忍饥挨饿,还惊心胆战,于是他狠了狠心,吩咐道:“杀一只马,省着点吃。” 也只能如此了! 硬撑着! 等将士们补充了体力,再想办法上山打一打野兽,坚持个七八日,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开山清路……凭借他们这些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那大石太大了,一人都抱不过来,更大的,甚至有数万斤。 这边,就在诸多将士们开心吃东西的时候,阻断道路的另一侧传来声音:“对面可有人?情况如何?” 声音自大喇叭传出,诸多将士先是一愣,旋即激动的起身。 “宁大人,是宁大人,宁大人来救我们了!” “太好了,大家,有救啦!” 一个个惊喜意外又感动。 杨子荣冲着对面大声喊道:“宁大人,我是杨子荣,我们被隔在中间了,道路两侧都堵塞十分严重。” 宁远用大喇叭喊道:“好,你们放心,本官这就带人清障!” 他一路带人赶至,中间经历了许多处堵塞处,皆是一一清理,走了一天一夜,也才堪堪赶路百余里。 京城附近还好,越是向西,路面坍塌堵塞越严重。 就如当下,通过杨子荣的声音来看,中间的堵塞处,最少有三丈以上,近一丈高,更别提堵塞的两侧山上还有一些石土。 工程量很大! “兄弟们,自堵塞处上方开始清理,注意两侧的滑落的石头、树木等,安全至上!清理的物品,暂放道路两侧。”宁远吩咐。 跟着,诸多将士行动起来。 工具都是最专业的,尤其是动滑轮组,在清理大石头上面,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三千余人,联合劳作。 到得后来,杨子荣等人也跟着清理起来,一个个忙的热火朝天。 速度很快,人很多,却整齐有序。 堵塞处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最后被铲平。 用时,近两个时辰。 停歇下来,宁远才问及杨子荣等人的情况:“这么危险,你们也敢停留?不要命了吗?” 杨子荣呲着一口大黄牙,有些骄傲似的道:“没事,咱就知道宁大人不会不管大家伙的。” “放屁。” 宁远斜睨:“听好了,以后,不管碰到什么事情,性命第一,再敢这样,罚两个月的俸禄。” 杨子荣只顾着嘿嘿嘿笑。 宁远没好气道:“行了,别嘚瑟了,抓紧滚回去,事后找沈三,每人赏银十两。” 他不提倡这种愚蠢的坚持的做法,因为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值得尊重。 可杨子荣等人既然坚持了,那就得赏! 众多将士自是感激不尽,荣耀万分。 跟着,宁远将另外一边的路也清理完毕,继续向西而行。 到了晚上,又碰到一个巨大阻塞处。 一个字——干! 他将众多将士分为三组,轮流清理。 一直到了天明,才堪堪将堵塞处清理完毕。 “也不知蔚县那边如何了……具体的源头又在哪里……” 宁远担忧不已。 又走了一日,终于到了蔚县地界,放眼看去,一片狼藉。 山脉崩塌,混合着刚刚融化雪水,足足将一个庄子给冲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房屋,全部都是泥石! 宁远的眼睛瞬间红了,嘶吼道:“救人,快去寻找,救人!” 言语之间,他也快速冲了过去。 靠近庄子,宁远触目惊心。 岂是一片凄惨了得,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庄子上的人似是不多,此一刻,庄子上的百姓正在救助被掩埋的人,其间,哭声四起,隐隐又可见断肢残害…… 他的心颤着,走上前,拍了拍一个正在大哭的老者:“老人家,情况……如何了?” 那老者仰天痛哭:“死啦……咱唯一的儿子,泥石冲下来的时候,为了救咱,被生生冲死了……” 宁远:“……” 他能体会生死的那种悲痛,能理解老人的悲伤。 “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节哀,如果可以的话,帮忙救人。” 宁远说了一嘴,旋即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金吾卫的将士已然开始救助起来,前面,却起了争执。 “不能用铲子,不能用啊……一铲子下去,活人也死啦……” 在一片废墟之中,一名中年汉子阻碍金吾卫,自己则趴在地上,用双手挖着泥石。 宁远走上前去,观察地势。 此地先前是房屋,在泥石的冲击之下,已然垮塌,汉子的儿子被压在了下面。 这种情况下,过去两三日,生存的希望很渺茫。 “老哥,你别挖了!我们是来救人的,你冷静点。”宁远说道。 看着眼前汉子双手血淋淋,指甲早已磨断,他揪心不已。 “不是你儿子,你少来这里说风凉话……” 那汉子头也不抬,拼命的挖,一边挖,一边哭嚎。 宁远眉目一定,高声道:“这么挖下去,你儿子不被砸死,也饿死了,你冷静点,我是宁远。” “你是……” 那汉子忽而一顿,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旋即哭的更惨烈了。 “宁大人,求求您了……一定要救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儿子,他要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放心!” 宁远点头,笃定道:“我们一定会将你儿子救出来的,但你得配合。” 那汉子不住的应着,终于起身。 宁远则是继续观察。 房子倒塌,木架大抵是不会全部折断的。 要想救人,就得将上层泥石挖开,再用动滑轮,自多个方向,将木架吊起。 同时,又要考虑到泥石坍塌的因素,那么就要将房子四周的泥石挖的低一些。 如此,吊木架的时候一些泥石便会向四周流去,在最大程度保证里面人员的生命。 琢磨之后,便行动起来。 铲去上面的泥石,房顶木架露出,旋即开始清理四周泥石,最后将绳子绑在木架上面,在更远更高处,开始拉动起来。 哗啦啦! 有碎石在下滑,不过数量极少,更多的泥石则是流向了更低的四周,中间渐渐被腾空。 待得木架被抬起一尺左右,挖开泥石,里面的空间显现出来。 一名金吾卫,被四个不同方向的定滑轮吊着,小心探入,旋即开口“大人,看到了,生死不知。” 那汉子闻言,顿时一惊,就要冲上去,却被宁远给按住了。 “别动,你冲过去,泥石垮塌,你儿子没死也会被砸死!” 宁远惊吓,旋即冲着那救援的金吾卫道:“探下去,注意尽量别碰到四周的泥石。” 他这么做,其实有着一定危险性。 但没办法,总不能将这个庄子所有泥石都挖走吧? 且不说能否做到,其中的工程量就足以饿死所有被埋之人了。 时间不等人。 时间,就是生命! 第749章 天灾无情人有情 地震救援,就是与死神比拼速度。 不容耽搁一分一秒。 随着救援金吾卫探入废墟,四条绳子有序下放,速度一致,待得过去半刻钟左右,随着绳子连续三次有节奏的震动,停止下放。 过了一小会,绳子再度两次有规律的震动,开始向上拉升。 众人期盼之下,救援的金吾卫出现,跟着……又出现了一道声影,是个六七岁的男孩。 那汉子见了,已是哭的泣不成声,数次想冲过去。 终于,动滑轮移动,将救援的金吾卫吊到安全的地方,男孩也随之放下。 那汉子冲上去,紧紧的抱着孩子,呼唤着名字,男孩却是许久没有反应。 宁远俯身,探了探男孩的鼻子、脖子,还有呼吸,只是很微弱。 他命人取来糖水,吩咐道:“别晃了,把糖水喂下去。” 没有葡萄糖,也没有输液的家伙事,糖水是恢复体能最好方式。 此一番,他带了很多糖,红糖白糖奶糖都有,几乎将百善铺子掏了个半空。 喂下糖水,小男孩的手指动了动,缓和片刻,终于睁眼醒来。 “儿、儿啊……”那汉子失声痛哭。 哭着哭着,想到什么似的,噗通跪地:“宁大人,谢谢您,太感谢您了,咱……” 一时间,却是语无伦次,还带着些愧疚。 若不是这位宁大人,按照他那般挖下去,儿子怕是早就死了。 “无事,本官就是来救人的。” 宁远说道:“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尽量帮帮其他人吧。” 说完,却是再度担忧起来。 这些人的家都没了,更别提粮食了,接下来的吃食又是个问题。 他赶来的急,带的粮食只能勉强维持将士们吃两三日,刚赶到蔚县就碰到这么多人出事,可想而知,接下来流离失所需要救治的人只会更多,需要大量的粮食,还有各种物资。 “也不知道朝廷那边筹集的怎样了。” 宁远暗自着急。 物资再晚几天抵达,莫说是这些受灾的百姓,他跟诸多金吾卫的将士都得饿肚子。 轰隆隆! 忽的,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宁远瞳孔一收。 这他宁的……余震又来了。 “所有人听令,撤退撤退撤退!” 宁远大吼一声,旋即转过身去,撒丫子狂奔。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攸关性命,自也顾不得什么狗屁风度了,逃命要紧! 要救人,首先自己得安然无恙。 他跑的很快,诸多将士以及百姓倒也不算慢,都知道这玩意相当的危险。 一口气下来,足足跑了一里路,再回头看去,只见后侧不远处的山上再度有泥石落下,先前泡了整个庄子的泥石也如被筛子筛着似的,逐渐趋于平缓,旋即向四周蔓延而去。 其中有一老妇人,只是跑的时候慢了一些,就被晃动的泥石给吞了进去,亏得几名金吾卫手疾眼快,将其拉出,一路狂奔。 即便如此,那老妇人还是受到严重的撞击,晕厥过去。 太可怕! 泥石流本身就有相当大的危害,再加上余震的缘故,只要被吞进去,几乎没有活路。 众人停顿下来,一番清点,倒是没有少人。 待得余震散去,救援继续,一直忙活了两个时辰,天色逐渐暗黑,终于将所有人都给救了出来。 其中有生有死。 由于救援相对及时,生者超五十人,死者达二十余人。 宁远一阵揪心。 天灾无情! 他看着悲伤中的众人,缓缓道:“诸位乡亲父老,尽快将这些无辜者葬了吧,随后转至县城附近,朝廷将会安置你们。” 天气还没开始燥热,倒也不用担心发腐滋生细菌疾病等情况,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炎热的夏季,出现瘟疫……那才是真的惨。 趁着夜色,继续前进。 经由几个庄子,皆遭了一定程度的灾,当然,相比于距离大山较近的那个庄子,这些庄子没有泥石流,情况好很多。 宁远留下部分金吾卫救援,自己则带人赶往蔚县县城。 不出意外,这蔚县就是此番地震的震源了,灾情严重,得尽快布置起来。 大军向前,逐渐接近县城。 在一处高地,隐隐可瞥见城中的情况,有点点灯光亮着,想来,城中也在没日没夜的救援。 乔燃那货还不错。 宁远叹了口气,向前行去。 来到城下,宁远看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在城外,一个个临时的居所搭建起来,有灯光亮着,城门大开,正有人不断的进进出出,脚步匆忙,那是正在参与救援的百姓。 “快,送去医堂,受伤严重。” “送医堂……” “送医堂……” 几个人抬着一名男子,将那伤者送到了一个最亮的大帐之中,跟着又急匆匆跑进城内。 不多时,又有人跑出来。 “轻伤,送二堂……” “轻伤,二堂……” 一路喊叫,很快便有一条路让开,将人送去了较小的营帐中。 宁远暗暗点头。 做的很好。 蔚县地崩,十分严重,一个个人心涣散,哭声四起。 乔燃能在这个时候,将百姓们组织起来,很不容易。 进入县城,宁远找到了乔燃。 此时的乔燃正在亲自救人,见了宁远,快速道:“先生,您稍等,这个大木头太重了,我们要一鼓作气抬起来……” “等一下!” 宁远忙开口,跟着便有金吾卫推来动滑轮。 一番操作之后,十几个人抬着都费力的大木头,竟是被轻而易举的抬了起来。 顿时,救援中的一些人激动起来,欢欣鼓舞。 有了这玩意,救援起来太方便了。 乔燃走到跟前,也是激动不已:“先生,您怎么来了?这边正震着呢,您是不知道啊,那天,简直是天崩地裂啊,好家伙,正睡觉呢,房梁直接砸了下来,把我那婆娘的腿都给砸断了,亏得保住了一命。” 宁远点头。 根据他的推测,此一番蔚县地震,怕是有后世的九级! 也亏得蔚县较穷,楼宇不多,且是白天,大多数人都没睡觉,若不然,这将是一次不可想象的灾难。 “其他地方很惨烈!” 宁远说道:“赶来的路上,诸多道路赌的赌,崩塌的崩塌,河水泛滥……还是先救人吧……” 他抬头看去,所见是多数房屋都倒塌了,东倒西歪,伤亡、损失惨重。 救援继续,不分昼夜。 有了动滑轮的帮助,救援效率提升了数倍,再加上金吾卫已然掌握了救援经验,效率也是飞速提升,到得第二日,便救出了数百被困者。 这期间又发生了数次余震,伤了十余救援人员。 熬到了天亮,宁远实在挺不住,这才拿起笔墨,书写奏报…… 第750章 万众一心 京城。 弘治皇帝坐在养心殿,再也无心其他政事。 他忧心忡忡。 已经过去四五天了,这期间发生了数次余震,京城这边都有十分明显的震感。 太可怕! 根据锦衣卫的奏报,只是京城这边的震感,便有数人重伤,闹的人心惶惶。 可想而知,震感更猛烈的西边,将是何等的可怕! 极可能死伤无数啊!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躁:“还没有消息吗?” “具体事宜不明!” 萧敬回话:“先前,宁大人已然清理了高速公路,却不想因为多次地崩的缘故,道路又堵了,断裂的部分也不少,现在道路司的人正在清理呢。” 弘治皇帝点头。 这是个很大的麻烦。 道路不通,粮草药物等物资无法运送,连消息都传递不过来。 而今西边的具体情况如何,京城完全不知晓。 “希望……少死一些人吧。” 他暗感无奈。 面对这种天灾,即便是他这个君王亦是有心无力! 而在天灾之外,可能还有人祸。 百姓们糟了灾,没有粮食,只要有人稍加鼓动,就可能闹起来,致使四方大乱。 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也是一脸忧心。 此番地崩的势头,超乎想象,余震不断,再这样下去,西边肯定会乱套。 这是历来已久的经验,史书上面都记载着呢。 比如,陛下是天之子,出现天灾,更多的人会认为是君王的失德、过错,所以上天降下惩罚。 以此为由,便可鼓动百姓闹事。 “繁昌侯怕是会有些危险。”刘健沉声开口。 来自于地崩的危险,还有百姓闹事的危险。 谢迁想了想道:“根据距离来看,地崩的源头可能在蔚县一带,繁昌侯只带了区区三千将士,未必应付的来。” 应付不过来,就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三位阁老不由得一阵寂然。 不得不承认的是,那小子在民间的口碑极好,得百姓们的拥戴。 可即便如此,并不足以压制闹事的百姓。 毕竟在生死跟前,道义太微不足道了。 “报……” 就在三位阁老担忧之际,一封急报传来。 三人立刻提起精神,展开来看,所见之下,皆瞠目结舌。 地崩根源确实在蔚县,景象也确实很惨烈,但……平稳有序!!! 诸多百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正日夜抢救受灾百姓! 救治之后,将尽快修缮道路、河堤等。 规划的十分细致、完善! 其中,宁远又提及,现在需要大量的草药、粮食、以及未来重建所需的大量银两。 “大兴之兆,这是大兴之兆啊……” 刘健喃喃着,一瞬间老泪纵横。 谢迁、李东阳二人已是不受控制的泪目。 不可想象! 如此可怕的天灾,在那小子的救治之下,竟是这般的平稳,太不可想象了。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地崩之后,可是从未出现过如此平和的景象啊! 一般而言,面对地崩,朝廷的做法大多是……先看着,坐视不理,等待地崩真正结束之后,再行救治。 因为这事非人力所能为。 就算你在地崩之际去救治,冤死的百姓也死了,起不到什么效果,反而还会置身险地。 所以,大多时候,朝廷都是在地崩真正平息之后,派出大军,救灾且震慑骚乱! 可此一番,宁远的做法,却是令无数人动容。 触动太深。 罕见的地崩,以及史无前例的平和。 这不是大兴之兆是什么? “快,面见陛下!” 刘健匆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激动的像个孩子。 很快,三人来到养心殿,甚至不顾君臣礼仪,急忙开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下当兴,天下当兴啊……” 跟着将那封急报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看罢,也是一脸的激动。 如此惨烈的地崩之后能如此平和,世上也是绝无仅有啊! “征调一万京营将士,立刻去补修道路,一最快速度将粮草、药物运送过去!”他直接下令。 十万火急! 宁远在蔚县那边拼死拼活的救灾,朝廷再无动于衷,太不像话。 于是,就在当日,三万石粮食和诸多草药直接上路,送往蔚县。 路有问题? 那就一边修一边走! 遇山开山,逢河补桥! 另外一边,蔚县,救人的事宜还在日夜赶工。 这事,耽搁不得。 时间就是生命,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在宁远的安排之下,蔚县县城的百姓、将士分为四伙。 其中三伙人负责县城的救治事宜,另外一伙人则负责修桥补路。 救援蔚县其他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交通。 “河道的水位马上就会涨起来,修建河堤已刻不容缓,乔燃,你注意搜集一些袋子。” “还有通往四方的路,也要尽快。” “另外,而今粮食紧缺,告知诸多乡绅,手里有余粮的,不可趁势涨价。” 宁远一通安排。 尤其是最后一点,十分重要。 随着道路的修缮,救人的事宜将马上在整个蔚县推及开来,再加上这个时候许多百姓已经自救,可以说遭灾的伤损情况已定。 那么,接下来的重点就应转移到危险的防范上面。 道路、河流、以及人祸! 这些都要防范。 “宁大人……每日给大家伙的粥……能不能稍微多点啊,吃不饱,干不动活……” “是啊,大人,咱也知道粮食不多,可实在太饿了,每天两碗粥,根本吃不饱……” “朝廷不会放粮救济大家伙吗?” 一些个百姓凑前来,眼巴巴的请求。 宁远则是一阵为难。 县衙这边没多少粮了,每天两碗粥,已然是极限了。 就这,也只能维持个三五天罢了。 一粒粮难倒英雄汉。 而也是这时,不远处,一队人快速奔走而来。 “宁大人,宁大人……” 其中带头人一边跑一边喊,七八十岁的身躯,气力十足。 赫然是王希霸。 来到跟前处,王希霸一脸激动:“宁大人,太好啦,您竟然来救大家伙,咱替蔚县的百姓,给您磕头了。” 说着扣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宁远略微诧异。 跟着,随着王希霸的一番解释,他明白过来。 地震发生之时,王希霸等人诸多乡绅聚在一起,正在商议向北迁移一事。 正商议着,院落中的狗却莫名叫了起来,王希霸等人眼见不好,撒腿就跑,并且通知其他人,成功避免了一场灾难。 “宁大人,若不是您,咱可能早被砸死了。” “您是没看到,咱家那大宅子,一瞬间就倒了。” “真要在里面,肯定死的不能再死。” “咱是听了您说的家畜不安,乃地崩征兆,才免了生死之灾。” “宁大人,您的蔚县百姓的大恩人呐!” 说着,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竟是激动的哭了出来。 第751章 废墟中的光 宁远点头。 他确实警醒过乔燃将地震征兆告知百姓,却没想到,真的起了效果。 这令他松了口气。 感觉就像一个厨子做的菜,得到客人赞口不绝褒奖的成就感。 想了想,他沉声道:“王老爷子,你家应该有不少余粮吧?” 却见王希霸收敛情绪,变得傲娇起来。 “有!还不少!” “咱都将那些粮食分下去了,不仅如此,地崩后,咱还带头救人了嘞,救了近万人。” “不瞒您说,而今蔚县南边基本救治完毕,咱听闻您来了,在救灾,就赶了来。” “哦,还带了粮,就在后面呢,马上就到!” 他得意的摇头晃脑。 宁远有些意外。 好家伙,自生死关头走过一趟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灾难中,所有人摒弃前嫌,万众一心,相互救治,众志成城,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 “不错,你们,做的很好!”宁远表示认同。 “一切皆仰赖宁大人啊,若不是您,大家伙早没了。” 肥胖的刘员外开口,其余乡绅皆点头,看着宁远,一脸的感激之情。 而有了诸多乡绅的带头,修桥补路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人多力量大,不足两日,便将四方道路修建完毕。 跟着是伤损人员的统计。 一个沉重的事情。 亡者近五千,伤者两万余。 可以说,相当惨重。 但,这等严重的大地震,将伤亡人数控制在这个程度,已然很不容易了。 要知道,在未来五十年后,陕西那边将会发生一场史上最惨烈的大地震,也就是华县大地震。 “其声如雷,或地裂泉涌,中有鱼物,或城郭房屋,陷入地中,或平地突成山阜,或一日数震,或累日震不止。” 由于地震发生在深夜,以及陕西那边地形的缘故,死亡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八十三万。 而这,还只是在册人口的伤亡数。 如按照而今的黑户人口隐匿比例计算……不可想象。 “嗡~” 大地又开始震动起来,是余震。 相较于第一次的猛烈地震,百姓们很镇定,仿若这余震似家常便饭似的。 震吧,反正大家伙都在空旷处,反正……也没什么房屋可倒塌的了。 不多时,刘员外匆忙赶至。 “宁大人,不好啦,那葫芦河的水,涨上来啦,嗖嗖的涨,马上就会漫过河堤……”刘员外很着急。 “嗯,莫慌!” 宁远很平静。 他已然命乔燃准备了一些袋子,装上土沙砸住低洼处就是。 “父老乡亲们,大水若漫过来,我等将无处可去。” “现在,尔等老幼妇先回去原住址,试着寻找一些麻袋、亦或是较宽大的布料。” “其余壮丁,随我去河边……增筑河堤,护我家乡!” 宁远朗声开口。 诸多百姓闻言,也是自伤痛中短暂走出,神情振奋! “增筑河堤,护我家乡!” “增筑河堤,护我家乡!” 一众人高呼口号,纷纷行动起来。 很快,葫芦河的两岸,数万男丁挥着各种工具,铲土、装袋、抬袋,将一个个沙袋砸在堤坝的低洼处。 河水的上涨速度很快,可诸多百姓的动作也不慢,在这初春时节,挥动臂膀,忙的热火朝天。 “老张老张,快,我这里决堤了,快,先把人带我这边来。” “老刘,你那边咋样,还坚持得住不,什么,快决堤了?等我,马上就到。” “呼~哈~呼~” 绵延几十里的河堤两岸,热火腾腾,众多百姓喊着不同的口号,奋力的劳作着。 而在城外,诸多老弱妇,甚至包括一些孩童,也在忙着。 他们快速行动,自各个废墟中穿梭,寻找袋子、布料,遇到完整的,便送至河堤两岸,可更多的袋子、布料在地震之中已然破损。 怎么办? 也简单,补! 诸多妇人们都有一手精良的针线活,平日里就需要缝缝补补,缝补袋子、布料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城外便出现了以万人为单位妇人,以几乎一致的缝纫手法,不断的穿针引线,小至半个手掌大小的布料、袋子都被利用起来。 此一刻,蔚县,这个废墟的城池,除了不能动的人,都在忙着。 他们,自死寂走来,在这被地震毁的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团结一心,心向光明! “骨碌碌……” 一排车队自也远处而来。 带头之人是老将王越。 他来送粮草、药物。 一路走来,他经历了许多凶险,有一次余震,险些将他给砸了,亏得左右手疾眼快,救了他一命。 就这,一条手臂都受了伤,活动不便。 地崩,太可怕了。 尤其是接近蔚县地界,所见之下,触目惊心! 房屋都倒塌了,几十里路,竟是见不到半点人烟! 这个蔚县仿佛成了一片死地,如冤魂无数的死城! “这得死多少人啊……” 王越头皮发麻,心脏不受控制的颤着。 那繁昌侯不是说局面平和嘛? 就是这种平和? 人……都死绝了? 十不存一?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很快,他发现了人烟,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是数万人。 诸多男丁,竟是在修建河堤! 再看,数万的妇幼老弱,竟都在行动着,在四方奔波,寻找。 震撼人心! 活了六七十岁的王越,也还是第一次见这等团结一心的场面。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努力奋斗,为了这片土地坚强的活着! “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越震惊不已。 虽是有书信传到朝廷,此地安稳平和,可当下这境况……哪里是平和那么简单,如此景象……那是废墟中的光! 大概忙络到天黑,各个河段终于堵住了。 十余万人,凭借着自己的体力,避免了一场水灾。 夜晚,安静下来。 废墟中的城外不再火热,百姓们大多安安静静,昏黄的灯光给这片大地蒙上了一层伤感的意境。 王越感慨万千:“宁小子,不得不说,你属这个……”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京城那边,只是被地崩牵连,便闹的人心惶惶。 而在这地崩的源头,百姓们竟能这般安稳且团结的生活,相比起来,他们这些文武百官……实在不堪! 宁远笑了笑道:“灾难给蔚县的百姓带来很大的伤害,人是救完了,可真正的麻烦也随之而来,灾后重建,需要许多银子啊。” 王越深点头。 确实,这是一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没有几个月、一年半载的时间,蔚县诸多百姓心中的伤痛是无法消磨掉的。 “我准备再做点事。” 宁远忽然说道:“朝廷固然会继续赈济受灾百姓,力度却未必够,所以我准备筹一些银子。” 蔚县地震,首先受灾是百姓,其次,是朝廷。 那一条条高速公路不知道坏多少,清道、修葺都要许多银两,还要拿银子赈济蔚县的百姓重新修房、田地的种子、各种农作具等等。 这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支出。 所以,得筹集银子啊! “如何筹集啊?”王越问。 “百善公益。” 宁远缓缓吐出四个字。 第752章 百善公益 大明,近些年来,多灾多难。 在未来,灾难还会更多。 故,一个公益组织的存在的必要性便凸现出来。 “百善公益,怎么个公益法儿?”王越问。 “公益就是慈善组织啊!” 宁远解释道:“大概是一个组织,不以盈利为目的,其目的是为了救助天下贫苦的百姓,资金的来源这是富绅的捐赠!” 王越眨了眨眼。 这个想法很是清奇,前所未有。 只不过他很快就从中发现了矛盾点。 “富绅将钱捐赠给你,然后你再用这笔钱做好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直接做好事啊。” “是啊。” 宁远笑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将此事交由百善公益,就能在最大程度上救治贫苦百姓。” 这大概就是公益的最大优点了。 而在其背后,则有着诸多危险的地方。 就比如,下面的人贪墨银子。 一些富绅捐了银子,可一来二去,银子却是进入了组织的一些人的腰包。 在这信息滞后的时代,要想贪墨银子太简单了。 所以,他准备了一些应对之策。 比如信息完全公开制,银子是否入账、银子的具体去向,而今拥有现银的总数等等,前后对比,便可最大程度避免缺点。 “这法子倒是有些意思,什么时候设立这个组织啊,老夫也捐点,百十两银子还是有的。”王越笑呵呵道。 “正在思考其中细节。” 宁远琢磨着。 接下来的几日,他将附近几个县的受灾之时调查一番,倒也算说得过去。 因为地震发生在白天,附近的一些个县城百姓反应及时,伤亡人数相对而言是较少了。 赈灾之事大概处理完毕,宁远准备回京。 “先生……您这就要走吗?” 乔燃有些不舍:“您这一回去,百姓们的心可能就散了,怕是不好管控。” 这便是一个人的魅力所在。 如若先生不来,单凭他一个知县的本事,是万万做不到如此完美的。 而今,先生的存在,已然是这个蔚县的精神层面上的信仰。 这等信仰离开,百姓们势必会受到影响。 “无事,我明天与大家伙说一说。”宁远平静道。 转来翌日。 蔚县十余万百姓皆住在城外,倒也不用通知,于是宁远持着大喇叭,开始说了起来。 “天灾无情人有情,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人提前警觉了,才没酿成更大惨祸。” “这里面有许多人值得表扬,如王希霸老爷子、刘员外等人,出人出钱出力等,还有大家伙的共同努力,才能将损失减少至最低!” “你们,很棒!” “但,想来大家伙也都知道,接下来的重建事宜,工程量浩大,需要许多银两,此番,本官回京会为尔等筹集一些银两。” “最后,逝者如斯夫,希望大家伙能打起精神头,努力奋斗,创造更美好的明天!” 话音落下,诸多百姓纷纷起身,聚集在一起。 看着前方的那道身影,大家伙有些感怀。 对于这个陪着大家伙走过最苦难日子的宁大人,几乎所有人都抱着一颗感恩的心。 原因很简单,在危难出现的第一时刻,这位宁大人站了出来。 “大人……您要回京了是吧?您什么时候再来啊?” “是啊,大人,咱家闺女马上就长大了,您也怪累的,要不送给您当个伺候您的丫头。” “送丫头的先靠后,咱们庄子有好几个俏寡妇,都说薪火相传,传这薪火,得有男人啊,宁大人,您帮个忙吧。” “咱婆娘就是宁大人救出来的,为了感恩……” “闭嘴,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许多人打趣,带着些许不正经的口吻,说着最为留恋的话语。 宁远也跟着笑了出来。 他想了想道:“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经历一定的苦难,我希望的是,大家伙经历苦难之后,仍旧心向光明!” 众人忽的一阵沉默。 王希霸站出来道:“宁大人,您这么说,咱是懂的,这样,咱有个孙女,很是贤惠……” 刘员外一把推开:“王老犊子,你不要脸,咱闺女还没嫁呢,咱先来……” 旋即两个人打打闹闹,气氛又缓和许多。 宁远见状,下了城墙,悄然离开。 而今赈灾已然完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日,回到京城,宁远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叫到了内阁。 “此番伤亡多少人?”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 宁远犹豫了一下:“五千多人。” 弘治皇帝面色一沉。 这数量……可不少啊! 朝廷近两年来四处打仗、平叛,也从未死过这么多人。 一想到那百姓因为天灾而死,弘治皇帝便一阵心痛。 “如果时间换做晚上,伤亡人数至少增加十倍不止!” 宁远说道。 非是夸张,甚至还收敛了许多。 弘治皇帝暗自沉了一口气。 确实,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其中,还有这小子的莫大功劳! “朝廷,应如何赈济这些受灾百姓啊?赠与银子吗?”弘治皇帝问。 “可给与亡者人家少许银两慰问。” 宁远回应。 而今时代并不发达,单纯的给银子补偿,效用并不大。 灾后重建最大的问题在于基础建筑,以及这一年的粮食,这些,都要由朝廷供应,是个不菲的数字。 三位阁老沉默许久,刘健突然开口:“繁昌侯,你说提及百善公益是什么?” 宁远自是不意外,简单解释了一番。 “这样啊……” 刘健缓缓点头:“既如此,老夫现在可否捐款?” 宁远摊手:“当然可以,感谢刘公!” 刘健眉目一抖,掏出百两银子。 李东阳、谢迁也都纷纷跟着,掏了百两银子。 至于弘治皇帝,略作犹豫之后,直接是捐了万两银子,且嘱咐道:“这些银子,务必用到实处!” 宁远应下,退了下去。 于是,就在当晚,随着刊物风华的发行,一则消息传出。 “蔚县地崩,威势绵延千里,主以蔚县为主,其间房屋,十不存一,饿殍千里。” “故,宁某特设立‘百善公益’,旨在接受天下捐款,以筹建新蔚县。” “天下百姓可自愿捐款,多多益善,一文钱亦是善心。” “凡捐款者可得‘贡献证书’一份,以示其功!” 第753章 排队捐款 捐款的告示发了下去,宁远又隐隐担心起来。 在这时代,筹捐本是个难事。 毕竟没多少人愿意将白花花的银子白送出去。 就如后世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崇祯皇帝,鼓励百姓捐款,结果,真正有钱的没怎么捐,没钱的倒是捐了不少。 显而易见,穷苦的百姓们又能有多少钱呢? 还有,百善公益的初衷虽然是好的,却不排除有些人利用此事博名声,强迫手下的人捐钱。 对于此一点……宁远深有感触。 权势这玩意就是一把刀子,架在别人头上的时候固然舒坦,可日后架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就没那么舒坦了。 “夫君无需担心,这百善公益是好事,想来捐款的百姓不会少。”朱秀荣安慰道。 “嗯。” 宁远点了点头,略微有些烦闷。 转来翌日,睡了个懒觉的宁远起床,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来到百善铺子。 百姓的捐款渠道是通过百善铺子,最终汇总,账目的事宜则单独列。 令他意外也不意外的是,此一刻,百善铺子跟前,集中了许多人,其中一个最长的队-伍,竟是排到了城外。 百姓们,太热情了! “快看,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真英俊啊!” 诸多百姓皆欣喜。 宁远也热络的打了招呼,旋即问道:“没人逼迫大家伙强行捐款吧?” “肯定没有啊,大家都是自愿的。” “对,是自愿的,除非宁大人您先放下刀……” “莫放屁,捐款是为了救济蔚县百姓,岂容你随意玩笑?” “擦,就不能让咱说完话?除非宁大人放下仁义的刀子!” 听着百姓们的言语,宁远略微放心几分。 只要是自愿捐款就好。 若不然,这公益,可就违背了他的初衷。 来到最前方,大掌柜沈三亲自主持捐款事宜,见了宁远,感慨般笑了笑道:“公子,咱自己个捐一万两,西山百姓拢共捐五万两。” 闻言,宁远暗自一惊。 好家伙,这么多? 沈三作为大掌柜,管理许多生意,工薪不菲,年薪万两,这一下,竟是将一年的工资捐了出来? 还有西山作坊那边,而今总人数近万,相当于每个人捐了五两银子……可有点多。 “公子,咱可没逼迫作坊的工人啊,是他们得知消息,自主捐的银子。” 沈三忙解释:“还有咱,若没有您,咱也就跟蔚县的那些受灾百姓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那些人,做人呢,得有良心,咱有能力,家国有难,岂能不出力?” 宁远点了点头。 倒是有些道理。 自苦难中走出,心怀良善。 “成,所有捐款者发‘捐赠证书’一份,另,记录所有捐款者姓名,日后每隔一个月,印刷捐款者名册。”宁远说道。 这也是为了预防有黑心人贪墨银子。 捐款发证书,再根据实况发名册,这其中,若有人拿了银子,银子便到不了总部,上不了名册,两头核实,便可发现问题。 沈三自是老实应下,开始接受捐款。 拍在第一位的,竟是一名女子,旁边有人报唱:“太康公主府,捐赠一万两!” 宁远:“……” 好家伙,自己人倒是挺支持的。 跟着是普通百姓的捐款,大多几百文,最少的甚至还有一文,宁远并不嫌弃,反而对这些人抱有十分的敬意。 或许因为他自身影响力的缘故,京城的许多百姓都捐了银子,无论数额多少,都是一份心意,在这背后,更有一份忠君爱-国的情怀! 当然,也有一些大额的捐款,如英国公张懋,直接捐了三千两。 半日下来,总捐款数额已超过十万两,大大超过了宁远的预期。 最主要的,这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捐款的! 就在宁远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上前来。 “大哥哥,我也捐啦十两银子,您……可以给我写一幅字吗?”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穿着鹅黄薄袄子,奶声奶气,一脸天真。 宁远见了,眼中生喜色。 这娃子太可爱了,长大了绝对是个大美人,给儿子当老婆的绝佳选择。 旋即,他暗自鄙视自己。 果然,当了爹,不知觉间,想法龌龊了许多。 他收敛心神,道:“小姑娘,你想要什么字啊!” “唔……” 小女孩想了想,闪烁着天真烂漫的大眼:“写‘宁静致远’好不好呀,当然,一定要写上民女的名字,这样才能显示是您赠的呢。” 宁远能说什么呢,自是立刻答应下来。 没有任何一个当了爹的男人能拒绝这样可爱娃子的请求。 一副大字书写完毕。 宁远看了看,相对满意。 他的字还能拿得出手,略有大家风范,算是书法中的中上等,倒也不必自羞。 跟着,他又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正儿八经的盖上大印。 最后,他看向小女孩:“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呲着牙:“民女叫黄峨,” 宁远又提笔,写下了“赠黄峨”三个字。 看着一副成品,叫做黄峨的小姑娘大眼冒光,喜不自胜。 她学着读书人的样子,双手抱拳,冲着宁远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哥哥,大哥哥的字好漂亮啊,雄浑大气,如山河般磅礴,好喜爱啊!” 宁远:“……” 被这么小的孩子夸奖,老脸自是有些兜不住。 那么……这应该算是自己最小年龄的粉丝了吧? 他暗暗欣喜着。 却听小女孩继续道:“大哥哥,我刚读书之时,喜爱京城的大才子杨慎,后来,我发现,他跟您一比,远差十万八千里,您可是千古奇人啊!” 宁远:“……” 他老脸一红,忙道:“小姑娘,可不能这么说哦,大哥哥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也是这时,不远处,正在捐款的一名年轻男子脸色一僵。 他抬头望了过去,狠心一下,直接捐了两千两。 跟着有人唱报:“杨慎杨公子捐两千两!” 唰的一下! 杨慎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走到宁远跟前,行读书人的礼:“宁大人……” 宁远点头。 杨慎则转而看向小姑娘:“你这小姑娘,夸宁大人,夸便是了,拿我作比作甚?我杨慎不过一书生,岂能比得上宁大人万一!” 面对这等尴尬的境地,小姑娘却浑不在意:“我不过是说实话,你辩解作甚?” 杨慎:“……” 尴尬啊! 被人当面贬低的一文不值! 早知如此,干脆跑路好了,凑什么热闹呢。 宁远则是略微诧异。 黄峨? 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啊。 他不由得侧目道:“小姑娘,你父亲是谁啊?” 小姑娘脆生生道:“家父是御史黄珂。” 宁远点头。 果然,对上了,这小姑娘在未来,将会是蜀中四大才女之一,与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并列。 更有趣的是……在史上,她是杨慎的老婆。 他看了看杨慎,又看了看小姑娘,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第754章 蓬勃发展 京城的百姓们排队捐款,一日之内,便突破了十五万两。 筹到了钱,蔚县那边的新建事宜便忙络起来。 乔燃还算务实,再加上蔚县的百姓团结一心,想来,用不几个月,就能重建完毕。 大多百姓住的都是茅草房,建筑成本十分低廉,建起来也不麻烦。 至于县城的一些宅子,大多乡绅们手里都不缺银子,重新建也容易。 蔚县的事情大概处理完毕,宁远踏上了“征程”。 房地产生意……呸……得清查藩王护卫的数量啊,让藩王入京,而后才能削藩。 为了防范藩王造反,朝廷给诸多藩王的封地,大多是相对贫苦之地,如河南,湖广一带,相对富庶的江浙而言,差了许多。 如此,藩王也就无法做大了。 在其中,河南的藩王最多,如唐王、伊王、赵王、郑王、崇王等,都在河南。 这些个藩王倒是相对老实,就算护卫数量超规格,宁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弄过去,毕竟最终的目的是召诸多藩王入京。 一行将近两个月,考虑到苏三即将生产,宁远回到了京城。 只是两月,京城,变化巨大。 一些个藩王已然入京,同时开建的新城墙也建了三四十里,十余万百姓,如火如荼的劳作着,干劲十足。 以往修建城墙,百姓们是迫不得已的劳作,大多数人都是滥竽充数。 当下却是分成两组,比拼修建进度,再加上一些奖赏制度,百姓们都玩命的干。 还有百善物流,也逐步扩充,足足增加了十余条路线。 一片向荣! 公主府。 此时的手术室中挤满了人,朱秀荣、王满堂、刘美人皆是陪伴一侧,还有谈允贤、稳婆、宫女等,超过十人。 苏三躺在手术床上,脸上冷汗不断流落。 她担忧不已:“几位姐姐,我不怕死,也不担心难产,我最担心……这要是生个女孩……” 朱秀荣几人自是理解。 而今,宁家虽是有了后,可人丁仍旧单薄,就如老爷子宁合雍,嘴上虽是不说,却也心心念念着苏三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丁。 宁家,得开枝散叶啊! “妹妹,无事的,想来,无论男女,夫君都会喜欢的,你的安全是首位,来,用力!”朱秀荣安慰着。 跟着,有阵阵痛叫声响彻临时产房。 刚回来的宁远见京城一片火热,本豪气顿生,暗喜不已,可得到苏三生产的消息,当即脸色大变,忙是跑到公主府的偏殿跟前。 “怎样?是否难产?”他忙扯住一个断水的宫女问,十分焦急,同时也暗怀愧疚。 无论他宁远身居什么位子,功劳几何,首先得能保证自家家人的安全啊! 大家重要,小家同样重要。 “还不好说,正生着呢。”那宫女回应。 “好!” 宁远放开宫女,在外面转了许久,终是不放心,喷了酒精消毒后,进入产房。 就在此时,产房之中,忽的响起了一阵孩子哭叫的声音。 宁远心思一震! 生了! 是顺产! 很好很好! 他松了口气,进入产房之中,却见一众人脸色皆是难看,当即会意过来,扯着苏三的小手笑道:“哎呀呀,宁家的四少奶,给宁家公子生了孩子,功劳甚大,何故不喜啊?” 苏三的泪水唰的一下流落下来:“公子……对不起……” 宁远当即打断:“胡说,应该说恭喜才是,我看谁再哭丧个脸,小心休了她。” 跟着,起身接过刚洗了澡的孩子,认真看了看,暗自感慨万千。 这种感觉很奇妙。 第二次当爹,很平和,也很温馨。 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孩子,自己的啊!血液里流的是自己的血! 他一脸宠溺的看着小女儿,随口一般道:“传下去,准备办酒,庆喜三日!” 旁边,朱秀荣等人的脸上也终于轻松许多。 要知道,当初小济修出生的时候,也才办酒三日,而今这小女儿降生,同样办酒,说明在宁远的心中,男女孩当真是同等对待。 再看苏三,也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 几人不知的是,宁远心底却是不觉得狂喜起来。 哇哈哈,终于可以体会一下宠女狂魔的感觉啦! 晚些时候,蔚县那边也传来书信。 灾后重建的进度很顺利,所有人团结一心,互相帮忙,而今已起了许多新房子,县城中,一些个宅子也在不断兴起。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经宁远的吩咐,乔燃将迁徙北方的人数增加至两万人,而今已分批次向北迁移,不久后,这些人将在北方扎根繁衍。 一切,都在向好。 转来翌日,唐寅、徐经等人终于自交趾返回,带回来了大量的土豆以及玉米。 这些是要转移到北方种植、培育的。 王守仁也回来了,只不过这老小子习惯了讲学,几乎是经由一个地方便略作停留,传学讲道,而今心学的门徒,已有千千万万。 “不错,很好,很好啊!” 宁远兀自喃喃着,打心底开心。 蔚县重建、京城扩建、藩王入京、物流兴起、北方危患也逐渐减少,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大明,在快速的发展。 庆贺三日之后,这个晚上,太监张永来了。 “爹,恭喜恭喜,这是咱给妹子的礼物,您来看看。” “哦?” 宁远走了出去,抬眼看去,院落中正摆着一辆精致的自行车。 这车并不大,大概有三尺高,相较于他先前制作的车子,小了大半圈,竟是如后世孩子玩具的自行车。 “好家伙,可以啊!” 宁远摆弄着自行车,不住的点头。 要知道,制作自行车难度并不高,可若将自行车缩小,难度几乎是呈几何指数增长。 越小,对精致程度的考教便越高。 比如链条,轴承,做的大一些容易,可要缩小到如此程度,便是他自己都做不到。 “你这狗东西,已经有这种水平了吗?”宁远抬头。 “嗨,这是咱跟那些个匠人一起制作的,问题不大。” 张永大咧咧说着,很是开心。 干爹是很少骂人的,骂的越凶,便是越满意。 忽的,他想到什么似的:“爹,有一事咱很不解。” 宁远点头:“什么事,放。” 张永微微皱眉道:“是这样的爹,之前儿子跟您去蔚县赈灾的时候,忽然发现锅盖会被水汽给掀起来,火烧的越旺盛,锅盖震动越剧烈,儿子在想,如若将锅做的更大、火烧的更旺,那锅盖会不会不断的上下震动呢?” 闻言,宁远心底一震。 窝巢,这儿子可以啊,竟发现了蒸汽的力。 如若将这个力利用好,便可推演至蒸汽机。 蒸汽机啊,足以影响数百年历史的超级利器! 第755章 天才构想 提到蒸汽,宁远暗暗兴奋。 蒸汽机,这玩意可是影响了数百年历史的利器,直至二十世纪出,仍旧是后世世界最重要的原动机。 可以说,有了蒸汽机,生产的效率将会增加无数倍。 火车可提供数百倍的运载力,汽车,可将人类的速度提高至一个极致的水平。 还有轮船,以而今的实力,远航太难了,动辄数个月,甚至数年,因为海上的风向不定,时快时慢,而若装上这玩意,就可以无视风向、海流,肆意横行! 最主要的是……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机器,不会累。 就如当下的物流体系,多以马车为动力,走个二三十里路,到了服务区就得停顿休息,投喂草料,而蒸汽机,不用! 暗自平复心绪,宁远随口道:“即便能让锅盖快速震动,又怎样?” 张永皱眉思考道:“如果可以不断的震动,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将这个‘锅’横过来呢?” 宁远又是一震。 好家伙,这小子竟然当真往动力方向考虑了。 有点水平啊! 他引导似的问:“横过来,又能如何?” 张永龇牙,吸了口气,然后说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爹,您想啊,这锅震动,跟咱们人走路,何其相像?让这大锅不断的动,就能不断向前移动,若再如自行车似的配上轮子,就能自己动了啊!” 不知为何,宁远竟是突的松了口气。 好家伙,竟当真是蒸汽机的想法。 只能说……这儿子……牛! 物理学院的院长没白当! 他赞同似的道:“不错,你这想法,确实很有创造性,但要将这个锅做的特别大,那锅盖又能自己动,可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不如你弄个小东西,先做出来试一试,如果可以动,再造更大的。” 蒸汽机的制研发自不是一蹴而就的,嘴上说着简单,可真要实践起来,以当下的物理水平很难一步到位。 这里面所涉及的零部件,每一个都要经受无数次的尝试,最后才能采取最佳的方案。 所以,他建议张永,先做个模型出来。 模型就简单了,几个小零部件而已。 做出来,通晓了其中的原理,再根据模型一点点的改进,将真正的蒸汽机研发出来。 “还有啊,你最好想想,怎么才能将这个锅横过来,这可不是小麻烦。” 宁远说道,并未直接给出建议。 科学的发展需要一个基础,要将这口锅横过来,需要利用活-塞,利用巨大的飞轮,这里面有又涉及了惯性原理,都要张永一点点去发现。 “爹,您放心吧,儿子会好好琢磨的,儿子有预感,这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张永吐舌头,兴奋异常。 “嗯,不错,加油!” 宁远说了一嘴。 张永离开后,宁合雍赶了过来,见了那精致的小自行车有些诧异:“这玩意,能骑吗?也小了吧?” 宁远笑道:“张永那儿子送的,以后加一两个轮子,可以给孩子玩。” 宁合雍一阵讶异。 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玩意,可以等孙儿长到三四岁的时候玩,是个极好的玩物。 他当即哼笑出来:“原来是那孙子,成,教他做个十个八个的送过来,留着。” 宁远:“……” 这是催促自己生孩子啊。 还十个八个的……嗯……这也能定量? 宁远暗自摇头。 对于生孩子这种事,他历来的原则都是随缘,没必要刻意的去追求生多少孩子,随遇而安。 当然,对于老头子的心思他也懂。 世间老人,又有几个不希望儿孙满堂、幸福安康呢? 转来翌日,闲来无事,宁远炸了些许爆米花。 玉米这东西还少,处于培育期,一粒种子便是一个植株,他也舍不得吃太多,至于爆米花的成功率,大概在三成左右。 一家人吃着爆米花,有小厮回来传信。 “公子,街上发生了一件趣事,那御史黄珂与牙行吵了起来,险些大打出手,原因是昨日商议好的一栋宅子,那牙行今日直接涨了百两。” 话音落下,几女一惊。 朱秀荣不悦道:“那牙行忒也不讲究了吧?说好了,竟临时涨价,奸商!” 王满堂和刘美人皆是点头,略微气愤的样子。 宁远却是暗自抽凉气。 透过显现看本质,这里面存在一巨大的问题,那就是而今城内的房价暴涨。 看这趋势,一天一个价啊,可以想象,扩建之后,外城繁荣起来,内城的房价将会涨到什么程度。 嗯……是好事。 对于百姓而言,京城的房价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能买得起的,也早就有房产了,影响不大。 对他而言,先前,他可是花了许多银两购置房产铺面的,而今虽未大肆购买,现有的这些房产也增值了许多。 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啊! 宁远美滋滋:“爆米花好吃吗?看夫君我弄一个更好吃的。” 而后,在朱秀荣等人期待之中,一份麻辣烫做了出来。 汤底用的是大骨汤,将各种面食、肉、青菜放置其中便是麻辣烫了,也就是变种的小火锅。 朱秀荣几人吃的满头大汗,再来一口神仙快乐水,简直美翻了! “夫君,这麻辣烫好像比火锅还好吃,简单方便,不若……开个店铺?”朱秀荣忽的说道。 “暂时还不方便。” 宁远说道。 原因很简单,会冲击百善大酒楼的生意。 当下,百善大酒楼能爆火,其中,辣椒占据了很大的功劳。 在辣椒尚未普及开来之前,不能将这种纯粹辣的感觉做的廉价。 这边正吃着,一名小太监忽然赶至,传召宁远。 宁远自也没太在意,随同小太监来到内阁,然后他便看见皇帝陛下和三位阁老皆沉着脸,面色不善的样子。 有事? 近来,自己一直在外,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难不成是生了女儿大肆庆祝、铺张浪费? 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啊! “免礼了。”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旋即将一本奏疏丢了过去:“自己看。” 宁远狐疑着,打开来看,一眼之后,心底已是泛起怒气。 这奏疏是御史黄珂参奏他的,上面提及扩建城池的危害,劳民伤财,又因扩建,导致而今城内房价暴涨,长此以往,将民不聊生。 最终,将矛头指向他,说这一切都是他宁远操纵的,骂他是窃国贼。 “我特……” 宁远暗自咬牙。 狗黄珂,我拿你当儿女亲家,你他宁的反手就参我一本? 第756章 暴涨 宁远愤懑着。 狗黄珂,自己被牙行的人坑了也就罢了,你他娘拿老子开什么腔啊? 自己没本事,就埋怨当政有问题? 这是典型的拉不出屎,怨地球引力不足。 他长长的沉了口气,随口道:“陛下,三位师傅,臣听闻这黄珂刚刚被人给坑了……” 言外之意是黄珂是带着个人恩怨参奏的。 弘治皇帝几人自也听闻了这个事,却转口道:“而今,城中宅子、铺面价格暴涨,如此延展下去,恐对民生不利啊!” 三位阁老皆一脸的忧心。 这才是他们担心的最大问题。 乍开始,扩建城池的时候,城中的房价倒是没什么动静,可在一月之前,房价突然开始暴涨,一天一个新的更高的价格。 至今为止,已涨了先前的五成。 更可怕的是,上涨的势头,根本没有半点停顿的迹象,仿佛要无限的涨上去一般。 “陛下,臣倒是觉得,这事影响不大。”宁远突然说道。 “哦?” 弘治皇帝几人皆是侧目。 影响不大? 开什么玩笑! 迄今为止,涨了这五成就对百官、百姓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就如那黄珂,前一日商量好的价格,第二日就暴涨了百两,这影响还不大? 房价太高,连当朝百官都买不起,更何提百姓啊? “这么说吧,刘公,您在朝为官,假若当下房价翻了一倍,您会选择卖房吗?”宁远问。 “这……” 刘健犹豫起来。 他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宁远这么一问,似乎……有些意思。 宅子,是用来住的。 当下,他在朝为官,只是不会卖房。 卖了住哪里啊? 以后呢,他可能会告老还乡,这宅在,也不能轻易卖。 他老了,可毕竟还有子孙,子孙日后要科举的,留有这宅子,会方便子孙许多。 如此来看,这房价是否上涨……对他……确实没什么影响! 旋即他有些怪异,看了看李东阳、谢迁,见二人皆面色不自然,不由得想到了更多。 百官之中,如他们这些人不在少数,宅子不会轻易出售,房价对涨跌本身对他们的影响,确实不大。 真正受到影响的是黄珂那种,入京不久,家室又一般,底子较薄的人。 “陛下,三位师傅,这京城的房价,历来不低,有一些调入京城的官,甚至都买不起,就更别提普通百姓了,对吧?”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是啊,原本百姓们就买不起,就算你涨天上去,与先前那些买不起的人也没什么干系。 宁远继续道:“如此一来,真正受影响的,只是极少数的人,综合来看,对朝廷影响并不大。” 寂静了片刻,刘健忍不住道:“这其中,就没有风险吗?” 宁远笑了。 风险,当然是有的。 房价关乎着经济的基本面,当真涨疯了势必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只是,就未来扩建之后城池而言,这内城太小了,大多房产是固定的,只有极少数房子面临交易。 也就是说,真正的风险在这少数的房子,控制起来,不要太容易。 “本身,房价上涨属实正常,因为京城逐渐变得繁华了,涨一些也理所当然。” 宁远缓缓道:“如果一定要说风险的话,非是市场因素,其根源,是人!”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米粮交易所的凭票。 此一番,京城房价的暴涨,就如同他之前操纵米价一般,快速抬高,引一大批鱼儿进来,再行砸盘,继而获利。 手法,几乎一致。 也就是说,在这房价暴涨的背后,绝对有着幕后黑手。 有推手,控制房价还难吗? 解决不了问题,我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人吗? 三位阁老听了这番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弘治皇帝则严声道:“即便风险不大,也应简单控制一番吧?驸马,你以为如何?” 宁远满不在意:“易耳,臣可以保证,明日不再涨价。” 三位阁老顿时侧目。 好家伙,说不涨就不涨,你当你能控制所有买家、卖家吗? 弘治皇帝自也不信。 口气太大了。 涨了这么久的房价,不可能突然停顿下来。 他沉声道:“不可满口大话,去吧,尽量稳住就好。” 宁远倒退着离开。 弘治皇帝则是眯起了眼。 与三位阁老想法不同的是,其实他……希望内城房价暴涨。 涨,越高越好啊。 内城房价高,那新建的外城的地才能卖更高的价。 银子,都是银子啊! 当然,房价这么涨,他也是暗自担心的,毕竟涉及银两太多,稍有问题,极可能产生不可控的麻烦。 另外一边,宁远转而出了宫,带上了十余名金吾卫,来到京城最大的牙行跟前。 此一刻,似是因为房价的暴涨,围拢了大批的人员,衣着皆是不凡。 很显然,这些人家室都不简单,聚拢过来,无非是想从暴涨的房价中分一杯羹。 想法,很美好,奈何……不长记性啊! 宁远坐在不远处的茶楼,观望着。 这些人中,肯定有一部分在米粮交易所那边折戟沉沙了,而今,看着同样的手法局,竟又凑了上来。 当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是被吊在山顶的那批人啊? “呀,宁老哥!” 这个时候,晋王朱知烊走了上来,一脸的热情:“老哥,看什么呢?也要买房吗?说到买房,小弟还真要谢谢老哥你,之前买的宅子,足足涨了五千两。” 宁远点头。 这小子动作倒是挺快。 他想了想道:“准备继续买?” 朱知烊点头:“内城的宅子有限,多买些,听老哥您的,肯定不会亏。” 宁远:“……” 还买? 还买……日后怎么薅你们这些藩王的羊毛啊? 他正了正色,冲着朱知烊身后的小厮道:“去那牙行,就说你家公子要买房,越大越好,不差银子。” 朱知烊忙是阻止:“老哥,太高调了吧,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朝廷要削藩,他们这些藩王本就危险,最好低调做人。 宁远满不在意:“没事,去吧。” 那小厮看了看朱知烊,朱知烊也是一脸为难,最终还是点头应允。 很快,小厮来到牙行。 与方才低调形象不同的是,此一刻,他挺胸抬头,一脸的高傲:“你家牙行掌柜呢?叫他来,我家公子要买宅子,越大越好,越贵越好,不差钱。” 这声音立刻吸引了众人。 好家伙,在京城,还有人敢如此摆阔吗? 第757章 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所谓狗仗人势。 一个小厮敢如此嚣张跋扈,说明背后的主人家,背景不凡。 只是,要知道,这里是京城啊,豪门勋贵无数,就算藩王来了也得老实点,真一个不小心碰上硬茬子,藩王都得遭殃。 “这人是谁啊?可曾见过?” “没有,整个京城,如此嚣张的十分罕见。” “哈哈,真有实力的不会这么装,没实力的也不敢瞎装,这人,怕也只有一个来头了。” “很可能,诸位莫要忘记,而今,可是有一些藩王入京了!” 众人言语之间,逐渐会意过来。 是了,不出意外,敢如此大口气说话,这小厮背后应该就是那入京的藩王了。 诸多藩王相对富足,再加上这小厮目中无人,可判定,此人……是个冤大头! “牙行要大赚一笔喽!哈哈,真是羡慕!” “看,掌柜的出来了!” 众人皆是抬头看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低头哈腰的迎向那小厮。 “这位兄弟,不知您家公子要怎样的宅子,咱们这里大宅子虽是不多,却也可以帮您留意一下。”那掌柜说道。 “要大,大大大,越大越好,越贵越好!” 小厮很是张扬:“你们这里有不?没有老子去别的地方看看。” 掌柜忙是扯住:“慢着慢着,兄弟留步。” 这可是一个大肥羊,岂能轻易放过。 他耐心道:“兄弟,不瞒您说,京城的宅子,一般不大,不比王府,却也不便宜,咱这边最贵的宅子,超过了五万两……” 这是试探对方的底线。 那小厮却是斜睨:“五万两?你糊弄乞丐呢?这也能叫贵?瞧不起谁?” 掌柜心底一惊。 好家伙,这可不是一般的大肥羊。 五万两还是小数,背后那位公子,到底是何等的富有啊? 其余众人也是被这等大手笔给吓到了。 怪不得人家不拿正眼看人,原来真有实力啊! “来来来,兄弟快请!” 掌柜忙是将小厮接引进去,跟着道:“兄弟稍等哈,我去后面找一找大宅子,等下拿给您看。” 转而走入后堂,不出意外的,里面果然多了一个人。 掌柜凑前,低声道:“公子,来个大肥羊,指明要五万两以上的大宅子,我这边快稳不住了。” 方才,他所说的,不过是托词,为了稳住那小厮。 实际上,根本没有房源。 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有着一名年轻男子,面容略微有些阴沉。 “我知道了,你再忽悠他片刻,我一会去亲自找他。”年轻男子说道。 “好,只要公子能稳得住,这一单,您六我四。”掌柜说道。 “少了些,算了,去吧。” 年轻男子轻声叹息一般,待得掌柜的离开,他才自阴暗处走出,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 赫然是京城有名大才子,杨慎。 似是四下无人,他卸下伪装,想着这一只大肥羊,不自觉欣喜万分。 “困了,便有人送上枕头,说来,本公子可是要好好感谢这位藩王啊,哈哈哈!” 他呢喃一般。 大功,就在眼前了! 只要找上那小厮背后的主人就是。 前堂。 言说取宅子资料的掌柜返回,自是没有什么宅子的消息。 他一脸尬笑:“这位兄弟,您看哈,刚好有个合适的宅子,信息竟是没了,可能是主人家不想卖了,不若咱帮您游说一番?” 小厮豁然起身:“不必了,什么狗屁牙行,废物!” 说着,向外走去。 掌柜有些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小厮离开,暗自祈祷哪位手段神奇的公子,能稳住这大肥羊吧。 而随着小厮的走出,众人的视线立刻转移过去,一路跟随,发现那小厮进了几十丈外的茶楼。 那主人家,就在茶楼?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皆是摇头,没敢乱凑热闹。 茶楼,二楼。 眼见小厮回来,宁远笑着问:“如何啊,可否有大宅子?” 小厮又恢复了恭敬的样子,将原委说道了一番。 宁远听了,十分满意。 这小子,会做事,竟是猜到了他的意图,只是吓诈一番,说直白一些便是……钓鱼。 如果幕后当真有推手,就很难放弃这一大单。 原因很简单,这一单有利可图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小厮一副浑然不在乎的价格的样子,能够将房子的价格炒高。 就如他操纵米粮价格的时候,抬价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高买、低卖,一点点拉升价格。 而今的幕后推手也一样,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愿意高买的傻子,岂能放过? 所以,他推测,此一法极可能钓出幕后推手。 当然,这也只是试探一手而已,即便不成,也可以命锦衣卫暗中调查。 查到了人,还怕他继续拉升价格吗? 也是这时,一道人影自茶楼后厨鬼鬼祟祟走入。 找寻半天,他叫住一个店小二,低声道:“上面,有大人物?” 小二见,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带着金吾卫出来的,杨公子您自己想。” 杨慎一个激灵。 这年头,能带着金吾卫出来晃荡的,没几个人,难道……是那位? 一想到哪位,再联想自己做的这些事,便不免有些心虚。 曾经,炒作米粮的时候的阴影可还在呢! 别人看不出他的手法,那位怕是一眼便能窥透虚实。 怎么办? 走! 他立刻下定了心思。 如若抬价的事情被戳穿,那位大人怕不是要打死他。 拿下那个大单固然利益巨大,可也总不能舍本逐末啊。 想着,他转身过去,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间,猛然觉得脖子一凉,跟着后面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动一下,便死!” “好汉饶命!” 杨慎忙开口,举起双手:“咱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吧,这样,要多少银子,您开个口……” 后面,一名金吾卫放下刀子:“有位大人见你,上楼。” 杨慎怔了怔,心底一片寂然。 完了,这下完蛋了! 被发现了啊! 他抬头看了看天,抹了抹眼睛,十分悲痛的上楼。 进入雅间,眼见那位大人正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他忙是堆起笑脸走过去:“呀,宁大人,您叫学生有事吗?没事的话咱就先走了……” 说着,就准备开溜,结果,后腰抵在了两个坚硬的东西,那是两把刀。 顿时,他哭丧着脸,浑身无力的走到宁远跟前:“宁大人,咱错了,错了。” 宁远似笑非笑:“怎地,杨大才子,我不过外出两个月,你就能在这京城手眼通天了?” 杨慎撇着嘴:“错了,宁哥,饶了我吧,实在不行……能不能别打脸?咱就靠这张脸吃饭呢。” 啪! 宁远直接甩过去一个暴栗:“不知天高地厚还在那,嬉皮笑脸,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第758章 大哥哥是对的 杨慎很老实,像是个犯了错被老师教训的学生。 认栽了! 没办法的,这位宁大人太可怕,至今还在他心底留有阴影。 尤其是在挣银子方面,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一些个普通人可能不懂,可只要稍微了解点经济的人都应该清楚,其经济造诣太可怕,乃至于恐怖。 正常人,又有谁能掌控粮食价格? 谁能想出那般恐怖的做高做低的手段? 所以他是服气了。 莫管对错,被抓了,就老实认错。 而见杨慎不吭声,宁远问道:“错了?” 杨慎点头:“错了。” 宁远挑眉:“哪儿错了?” 杨慎:“……” 哪里错了? 还真不知道。 先前,这位宁大人也操纵过粮食价格,现在他操纵的是房价。 操纵粮价无错,操纵房价便错?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什么狗屁道理? 杨慎想想便郁闷不已,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啊,便只得梗着脖子道:“不该操纵房价。” 啪! 又是一个板栗丢了过去。 宁远像是个不讲理的混混:“知道错了还不改?” 杨慎不住的点头:“是是是,改,一定改。” 宁远则是顿了顿。 事实上,对于杨慎操纵房价,本身没什么错,最起码他不觉得有什么。 说白了,这是市场经济,本应是自由的。 那些个参与进来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抱着捡便宜的心态的呢? 想要捡便宜,就得做好吃亏的准备。 他想了想道:“而今的价格不低了,外城还没建好,操纵空间不足,见好就收吧,该砸盘砸盘。” 咦? 杨慎一愣。 什么意思? 这位宁大人还允许自己操纵? 自己,还可以赚一波? 他心思千回百转。 原本他以为既然被发现了,大不了放手就是,不玩了,反正也没亏,无非是将手里的一些资源放弃罢了。 结果,还可以继续玩一玩? 还可以砸盘,将房价砸下去? 他不由得暗自一喜:“明白明白,宁哥,您放心吧,小弟我马上就松手,不玩了。” 宁远撇嘴:“你我年岁虽是差不多,可论辈分,论官职,我与你爹同辈分,你与我称兄道弟?” 杨慎愣了愣:“宁叔叔?” 宁远有些厌烦一般:“御史黄珂被你坑了一道,知道怎么办了吧?滚吧。” 杨慎顿时嬉皮笑脸:“好嘞,宁叔,侄儿这就滚。” 说着,转身过去,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旁边的朱知烊看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宁老哥有点牛啊! 先前他虽是在山西,却也知道这宁老哥不简单,深得百姓爱戴,地位非凡,却不想,竟是牛到这种程度。 那杨慎人是讲究骨气的,结果在这宁老哥跟前,竟是老实如孩子一般。 “我有一万种办法坑的他倾家荡产,之所以如此,是他对我又敬又惧,况且他恶意操纵房价,祸乱市场,祸国殃民,本就不对,再敢犟嘴,打懵他!”宁远笑着解释道。 他操纵粮价是为了市场的稳定,杨慎操纵房价则是为了单纯谋利,性质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朝政的弊端之所在,没有有效的手段监控、监管市场。 没办法,就只能人为干预。 朱知烊一阵思考,忽的有些惊心:“所以,宁老哥,京城房价的暴涨,只是刚才那杨慎一个人在背后操纵?” 他有些不敢置信。 这可是京城啊,涉及几千几万两的房子,说涨价就涨价,而且还不触犯律法,太可怕。 说白了,就是将别人兜里的银子拿到自己兜里啊,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他一人没有这种实力,无非是联合了一些牙行、卖家。”宁远说道。 不可否认的是,杨慎在经济方面的本事已然不简单了,这偌大京城怕也只有唐寅能比之。 话说回来,杨慎如此厉害,这一身经济的本事,还不是从他宁远身上学的? 在这保守的时代,说是偷师也为过。 所以,这也是杨慎惧怕他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边。 京城东南一个偏僻的角落,有着一个较小的宅子。 此一刻,宅子中,御史黄珂正愤愤然,平日里,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喝一口的百善铺子的美酒也不好喝了。 他刚调来京城不久,再加上家底不多,一开始只能买一个小宅子。 本以为积攒个几年,换一个大宅子,结果,万万没想到啊,这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房价暴涨,原本六百两的宅子,直接涨到了九百两。 一年涨了三百两! 一年的俸禄进去了,白干啦! 眼看着房价还要继续涨,无奈之下,他只得一咬牙,与牙行商量好,以九百两银子购买一栋宅子。 结果呢? 只是过了一日,牙行那帮奸商竟是凭空涨了百两银子,忒也不要脸。 他气不过,与牙行的人吵了一架,后来干脆告假回家。 脸都丢光了,还上个屁的值。 他越想越气,直接写了奏疏,喷了那宁远一波。 “老爷,这样……怕是不好吧?”年轻的聂氏小心的问。 “怎么不好了?” 黄珂瞪眼:“扩建城池的馊主意还不是宁远那狗东西出的?不扩建城池,城内房价岂会暴涨?那狗东西才是罪魁祸首!” 他愤愤不已:“再者,老夫是御史,闻风启奏,有何不可?” 聂氏便不敢多言。 事实上,房价暴涨,对于他们一家影响还是很大的。 自家老爷毕竟是御史,蜗居在这等普通人家才住的宅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有损颜面。 还有便是,日后自家闺女是要嫁人的,住的寒酸,就会影响日后所嫁入的人家啊。 毕竟,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这时,歪着小脑袋想了许久的黄峨忽然出声:“爹,女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女儿相信,大哥哥是对的,您这样不对。” 黄珂:“……” 他定定的看着小女儿许久,最终无奈而笑:“是是是,爹不对,是爹无能,买不起大宅子,以后爹努力就是。” 这是他最小的孩子。 而今他已然五十多岁,生了这个小女儿,自是喜不自胜,疼爱不已。 尤其是这个小女儿还十分的聪明懂事,才两三岁,四书五经已学了大半,天赋惊人。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揪心。 为了女儿日后能嫁个好人家,他也得想办法买个大宅子啊。 只是…… 想到那恐怖的房价,他又是一阵犯愁。 而今他手里只有九百两银子,其中三百里还是拆借来的,难不成要再借一百两? 看了看小女儿,他狠心一下,豁然起身,准备出去,哪怕再多借点钱,这宅子,买了! 就在此间,外面响起敲门声:“黄大人在家嘛,侄儿杨慎特来拜访。” 第759章 你看老黄多懂事 听到外面的声音,黄珂一愣。 杨慎? 同僚杨廷和的儿子? 这小子来作甚? 他暗自不解。 他与杨廷和的关系确实不错,也去杨家府上拜访了数次,可毕竟杨廷和是太子师,论地位,可是比他高许多,交往之间,他也就保持一定距离。 当下,无缘无故的,杨慎为何会上门拜访呢? 想着,他已是向外走去,打开门,笑道:“侄儿来访,欢迎欢迎。” 杨慎老实见礼,随着黄珂进入厅堂,眼见女娃子黄峨也在,不由得眼皮一抖。 他可是还记得被黄峨当众贬低的窘迫样子。 而今主动拜访,只得客气道:“见过婶婶,呀哈哈,小妹妹好漂亮啊。” 黄峨眨了眨眼:“杨公子也很英俊啊,就是比大哥哥差点。” 杨慎:“……” 又来? 你夸宁大人,直接夸就是了,总那我对比作甚啊? 他想走。 太扎心了。 奈何宁大人有交代,这事他必须得办,且还要办好。 黄珂见状,斜了黄峨一眼,故作眼里道:“峨儿不得无礼。” 跟着又冲着杨慎赔笑:“侄儿,让你见笑了,这丫头不懂事,别介意哈。” “无碍,无碍的。” 杨慎忙摆手,转而道:“世伯,是这样的,侄儿听闻您今日去买宅子,遇到了些麻烦?” 黄珂:“……”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跟人吵了架,丢人现眼,这杨慎又来讥讽? 几个意思? 老夫不要脸的吗? 他收敛几分,哼了一声:“那牙行的掌柜忒也无耻,老夫气不过罢了。” 杨慎缓缓点头。 事实上,对于黄珂被坑一事,他心知肚明,因为……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牙行为了利,高价售卖宅子,确实可恶。” 他先表示认同,跟着道:“这样吧,世伯,刚好我手上也有一些宅子的信息,您来看看,这间中用不。” 说着取出一份宅子的资料,有大概的图形,还有宅子的大小以及位置所在。 黄珂诧异的接过纸张,大眼一看,顿时一震。 因为,这套宅子,正好是他昨日看中且与那牙行掌柜商议好的。 “这……世侄,这……宅子,多少银两?”黄珂忙问。 “八百两!”杨慎回道。 黄珂心底又是一惊。 按照正常的价格,这宅子是要卖千两银子的,而且还要给牙行一定的费用。 而今,一日还未过,竟是直接掉了一百两? 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杨慎,听说了自己被牙行坑了,来……雪中送炭的! “好侄儿,这个人情,世伯记下了,却也不会亏你太多,这样,拢共八百五十两,多出来的钱,你留着买些酒,权当做是世伯的一点心意。”黄珂说道。 这宅子,太重要了。 相当于一个人的脸面啊。 尤其是在朝为官,提起这事,他老脸都尴尬不已。 杨慎送来这温暖,可以说是扎扎实实的恩情一份。 足足替他省了二百两银子啊! 送人家五十两当做辛苦钱,理所当然。 “世伯客气了。” 杨慎说道:“只不过,此一番真正给您介绍这宅子的,可不是我,另有其人。” 嗯? 黄珂诧异。 旋即想到什么似的,笑道:“应该是你父亲吧?不错,他这份恩情,老夫领了,可银子却要照收。” 杨慎摇头,干脆道:“世伯,也不是我父亲,而是……宁大人!” 宁大人? 黄珂脑子有点懵。 在这京城,姓宁且有些名气的,可是不多。 他心里一阵古怪:“可是……繁昌侯宁远?” 杨慎郑重点头。 接着,便见黄珂的面色瞬间垮塌下去。 这份好意,竟然是宁远送来的! 黄珂心思有些复杂。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他自问,与宁远没有任何私交,最多也就是与宁合雍还算相识。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送来这份好意吧? 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冷笑出来:“老夫知道了,那就多谢世侄的美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去交割这宅子?” 却是没有提及多出来那五十两银子之事。 原因很简单,这宅子是宁远送来的礼物,有讨好的意味,与他几个时辰前参的那本奏疏有关。 既是好意,他自是要收,若不然关系只会闹的更僵。 于是,就在当日,黄珂买下了中意的宅子,且定下日期,贺乔迁之喜。 晚些时候,黄珂带上两斤好酒,来到宁府拜见宁合雍,以表谢意。 宁合雍自是来者不拒,热情好客,命人准备酒菜,喝了起来。 “老黄,听说你家有个小闺女,而今几岁了?”宁合雍一脸关心的问。 黄珂立刻会意过来。 而今,宁府这边刚生了个嫡长孙,宁合雍这一问,意有他指。 他想了想,道:“而今,实岁还不足三岁。” 宁合雍便合计起来。 实岁不足三岁,也就是说,虚岁则将近四岁。 而自家孙儿小济修,乃是一岁,算下来,大了三岁。 “这么说来,女大三,抱金砖啊,刚好与我家孙儿相配,老黄,你以为如何?”宁合雍眼冒精光。 黄珂则暗自尴尬。 这是一门极好的婚事,这宁合雍可是国公啊,宁远又是当今驸马。 自家小女儿若是嫁给宁济修,本是高攀的美事。 可话说回来,小女儿若是嫁给宁济修,他可就跟宁远是儿女亲家了,在宁合雍跟前矮了一个辈分。 宁合雍似也看出了什么,解释道:“哎呀,老黄,咱们各论各的,你是咱儿子的亲家,也是咱的好兄弟。” 黄珂:“……” 他老脸一红。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就好像被这宁合雍叫做儿子一般。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宁远赶了回来。 稍加打探,明白过来。 他忙是阻止:“爹,你这管的也太长远了吧?两个孩子年龄上倒是无妨,但关键未必会互相喜欢,况且还这么小,由着孩子们日后自己选择吧。” 宁合雍正要说什么,却被黄珂抢了先。 “不错不错,老宁,孩子们还小,日后是事情日后再说吧。”黄珂说道。 “没错,爹,你看老黄多懂事,觉悟就很好,你学一学。”宁远跟着开口。 老黄…… 黄珂斜视宁远。 好小子,你当真跟老夫平辈论交啊? 宁合雍见状,便也不好多说,兴致寥寥。 黄珂也不便多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没有外人,宁合雍也就不客气了:“臭小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知道黄珂家那个小丫头才三四岁,聪明伶俐,这么好的丫头哪里找,你现在不抓紧点?” 宁远暗暗无语。 对于黄峨的才华,他自然是清楚的,除此之外,那黄娥还是个十分深情的女子,史上都熬成这个时代的大龄剩女了,却还因爱慕杨慎而单身至二三十岁,最终两人结成伉俪。 是个极好的女子。 本心上呢,他倒也希望促成这段婚姻,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孩子还小,以后看上哪家姑娘还不好说。 他这个当爹的,希望自家孩子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啊,拒绝包办婚姻。 “行了,老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管了。” 宁远说了一嘴,离开了。 转来翌日。 宁远正琢磨着房地产筹建的大业,宫里来人了。 “宁大人,陛下召您过去呢,越快越好。”一小太监说道。 “好,走走走,公公先请。” 宁远笑呵呵。 交差去喽。 第760章 直接好家伙 紫禁城,养心殿。 三位阁老被叫了过来。 昨天发生了两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其一是那御史黄珂跟牙行的人吵了一架后,在当天就以更低的八百两银子,购买了宅子。 这事,也给不断上扬的高额房价以一记致命的打击,晚些时候,房价开始不断的回落。 房价,降了下来! 甚是神奇。 “三位师傅以为,房价的下跌,当真跟这一栋宅子低价交易有关吗?”弘治皇帝问。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也引人深思。 单纯来看,房价下跌,确实是自黄珂那个宅子低价成交开始的。 可如若只是如此的话,想要控制房价,岂不是只要以低价成交一套宅子不就行了? 很怪! 刘健苦笑道:“陛下,这事,老臣还真看不懂,不过,不得不说,繁昌侯这一手确实很不可思议,好像什么都没做,竟在一日之间将房价给控制住了。” 弘治皇帝点头,心里也是诧异的。 没错,今日清早,得知房价稳住且开始下跌之后,他也是略感震撼。 经过打探,他才知道,此事与黄珂低价购买宅子有关,而那小子……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做。 但他知道,驸马绝对做了什么,只是厂卫这边没查到而已。 不多时,宁远赶至。 弘治皇帝直接道:“驸马,你说一日之内便可控制房价,你是如何控制的啊?” 宁远笑道:“很简单啊,找人。” 人? 弘治皇帝几人诧异。 找谁? 论天下权势,又有哪里能高得过这个养心殿? “陛下,三位师傅,你们不觉得此一番房价上涨速度很不正常吗?” 宁远引导似的道:“因为幕后有推手,就像先前臣操纵米粮价格一样,手法也一致,所以找到幕后推手,惊吓一番,问题也就解决了。” 闻言,弘治皇帝几人皆是思考起来。 先前,宁远操纵米粮价格的时候,他们是知道实情的,因为操纵米粮价格,是为了抑制粮价。 而此一番,若非宁远提示,却是看不懂。 事情起因在一月前,街面之上有人传言城池扩建,在未来,京城人口势必大增,故,内城的房价定然会上涨。 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可是,随着这些流言蜚语的传播,内城的房价才开始一路飙升,乃至不可控。 当下,再回味起来,原来,那个原本十有道理的言论,竟是幕后推手推动的。 好本事啊! 弘治皇帝微微动了火气:“是谁在操纵房价啊?” “杨慎,太子师杨廷和的儿子。” 宁远说道:“陛下无需动气,这是市场的规律,况且,京城的房价正常来看,也会大涨。” 弘治皇帝点头,却又隐隐担忧起来。 房价稳住且下跌,表面上自然是好事,可对外城而言,影响极大啊。 内城的房子都卖不上价了,谁还会去买外城啊?外城的地,卖给谁啊? 银子,没啦! 弘治皇帝暗自心痛。 而今大明虽是强盛了,可这些,都是用银子换来了,随着日后的发展,所需的银两,是个无底洞,若不然他这个君王也不必如此疯狂的敛财…… “陛下,城池扩建速度极快,对于而今外城的那些百姓,不知您有何打算?”宁远试着问。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房地产大业要兴起,少不得拆迁以及百姓的安置。 城外的百姓,几乎都是天家的间接佃农,而这些人的所住的房子,也大多没有房契,安置起来倒也容易。 当然,如若不安置也可以,方圆几十里内的佃农,不足十万人,所住房子的宅基地并不大,与房地产大业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无非就是不雅一些。 大明都城,就算是外城,多是茅草房,看着也不雅观啊,影响城容。 安置一事对于房地产而言影响不大,可对于这些百姓而言,可就是关乎命运的大事了! 朝廷的一个决策,将决定着他们是否在城中有房啊! 涉及了每家每户几十两银子的大事。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弘治皇帝闻言,略做思考,最终摇了摇头:“这些百姓,与外城而言,影响不大,或可不动。” 之所以如此决定,与内城的房价下跌有关。 内城宅子卖不上价,外城自也卖不上价,能否卖得出去都不好说。 而要安置外城近十万百姓,就算那诸多房子没有房契,朝廷这边怎么也要给与些许安置的费用,就算一人一两,那也将近十万两了。 再加上城池扩建已预算七百万两,在影响不大的前提下,能省则省吧。 就在此时,刘健一脸疑惑道:“繁昌侯,为何要安置这些百姓啊?” 李东阳和谢迁也看了过去,皆是不解的样子。 弘治皇帝闻言,暗自一震,旋即冲着宁远使了个眼色。 宁远有点懵。 将外城的百姓安置到扩建后的城池以外,空出更多地方,卖地皮赚银子啊。 这不很明显吗? 可他看着三位阁老的样子,就好像这事……完全没有必要一般。 不对劲啊! 他摊了摊手,同样表示不解,但就在此间,脑中猛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窝巢! 不是吧?不是吧? “三位师傅,驸马的意思是,这里面可能涉及到户籍的问题。” 弘治皇帝笑着解释:“城池扩建之后,京城便分了内外,外城,那也是城啊,那些百姓的户籍可能就要更改一下了。”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皆半信半疑,旋即起身离去。 待得大殿安静下来,宁远一脸懵逼道:“陛下,这……” 弘治皇帝瞪了一眼:“你这混账东西,险些坏了朕的大事,以后不该问的别问。” 宁远呆呆的,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方才,他想到那个一万个不可能的想法,竟是真的! 皇帝陛下未将卖地的事宜,说与三位阁老。 也就是说,三位阁老当下并不知道扩建城池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敛银子,仍旧觉得扩建城池后,外城的百姓该种地种地。 陛下……这是要独吞卖地的所有所得的节奏啊! 疯了疯了! 他想想都有点懵。 却听弘治皇帝解释道:“朕未曾想过独吞,只是具体分给朝廷库府多少,还拿捏不准,故而未曾言明。” 宁远这才松了口气。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涉及大几千万、上亿的银两,真要是独吞了,整个朝廷不得彻底疯狂啊? “驸马,你为何会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啊?”弘治皇帝问。 在他看来,不过是涉及十万人的事情而已,就算承认了这些人的所住宅子的所有权,对整体卖地事宜也不影响。 因为,扩建后的地太多了,这十万人才占多大点地儿。 第761章 阴招 在弘治皇帝看来,外城十万百姓的问题根本在于,十分要将这些人安置到外城以外。 安置,则需要花费一定的银两。 若不安置,这些人也占不了多少地方,也就是住宅的基地基本面积,对大局影响不大,如此,自是能省则省。 “大概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外城十余万百姓不安置,就意味着他们将拥有价值不菲的地皮,相较于其他地方百姓,什么都没做,却一夜暴富,容易落人口舌。” “其二,确实与户籍方面有关。” 宁远说着,顿了顿,将最终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下,而今天下大同啊,若仍旧按照以往的方式将百姓们死死的限制着,经济不可能发展起来。” 大明以户籍的方式限制百姓。 就如诸多藩王一样,只能在固定的区域活动。 又如百姓,离开了自己家乡,那便是流民,这事深究到底,那可是犯法的。 士农工商,乃是不可跨越的阶层,祖祖辈辈流传。 譬如你的祖先是农,那么无论你还是你的后代,户籍也只能是农。 此等户籍阶层制度在朱老爷子时期十分严重,反倒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到得此时,尤其是近两年来,朝廷管制方面宽松了许多。 限制户籍身份,本是有利于朝廷的治理,可说到底,也限制了民间的人才的发展。 农民、将士们、商人的孩子就不能读书了吗? 相较于看似稳定的发展方式,这等户籍限制制度,严重的限制了大明的发展。 所以,宁远的言外之意是取消原有的户籍身份制,不再管制身份。 事实上,这事他虽是第一次提及,可在交趾那边已然开始推行起来,还有山西那边重新统计人口之时,也刻意的模糊了职业身份。 那么,皇帝陛下知道吗?朝廷知道吗? 都知道!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轻易说。 说了,就意味着要大改户籍制度,是个大麻烦。 “如此……怕是会阻力重重啊!” 弘治皇帝叹气,自是明白宁远的意思。 首先,百官肯定是会强力反对的,因为这事对天下士绅的利益触动极大,甚至远超清查私藏土地均分佃农。 本来朝廷每三年才举行一次科举,数十、百万的学子竞争极大,农工商的孩子若同样学习,竞争岂不是更大了? 所以,此法,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推行不下去的。 “陛下,此法关乎外城土地的售卖!” 宁远低声道:“臣欲在刊物风华上面发一则广告,教天下的富绅来买。” 弘治皇帝豁然一震,明白过来。 好家伙,这胆子……太大了! 那刊物风华,可是朝廷的,以朝廷的名义发这等广告,不啻于告诉天下百姓,朝廷的户籍制度不作数了,你们可以随意来京购买土地做生意,或者等着升值。 连与百官商议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光明正大的广告天下。 “不可,万万不可!” 弘治皇帝忙是摆手:“你这小子,太能胡来,把朝堂礼法当做什么了?说改就改?” 宁远当然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那就是朝堂大乱,甚至可能造成京营哗变 毋庸置疑,百官肯定会反对户籍改制的,如若劝说不了皇帝陛下,就会有人致仕、有人联合将士造反,直接乱套。 “陛下,推行此法,可轻易的将扩建后的增加的土地卖出啊,而且价格不菲,轻松超万万两!”宁远说道。 “唔……” 提到银子,弘治皇帝顿了那么一下。 这……确实令人动心。 试想一下,假若允许天下乡绅来京购置田地,肯定会有许多人来啊,因为京城几乎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方了。 跟着,莫说当下增加的几十万亩地了,就算是百万亩,照样可以卖出去,售价还可以定的很高。 银子啊! 稳稳的万万两银子啊! 弘治皇帝一阵心痛。 更改户籍制度,对而今天下影响并不大,甚至还有促进的作用,这一点,自近两年来人口流动稍加频繁上面便可看出。 最简单而言,人们自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会产生吃喝住行,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 而银子的流动,可促使经济的发展。 可以说,更改户籍制,是天大的好事,但,阻力重重。 “陛下,臣有一策。” 宁远一脸的严肃,旋即,小声说了几句。 弘治皇帝闻言,眼瞳豁然放大,震惊的看着宁远:“这……此法……怕是过分了些吧?” 宁远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想快速出售土地,必须得得到百官的认同啊,主要还是时间不容许,若不然,臣倒是可用更温婉的办法。” 弘治皇帝呼吸深沉,有些心惊胆战。 主要还是宁远这法子……太损了! 当真实施,怕不是要将百官给得罪个遍。 “你这……容易背负骂名,遭人嫉恨啊。”弘治皇帝担忧道。 “问题不大,为了这江山社稷,儿臣背负一些骂名又如何。”宁远大义凛然。 都是银子啊! 他宁远看似有钱,可摊子也大啊,每天一睁眼就得考虑百万工人的饭碗问题。 难啊! 所以得搞房地产,刺激百姓对房地产的需求,跟着他的这边的玻璃才能维持热度,再加上盖房子、卖房子,还能赚一笔不菲银子。 如何才能刺激外城的开发呢? 让其他地方的有钱人也参与进来啊! 那得得改制户籍,得突破百官阻力。 如何突破百官阻力呢? 正常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得用点阴招子。 而此时,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回来之后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总感觉陛下和那宁远好像在策划着什么,且瞒着他们。 “老夫心里堵得慌,到底是什么事儿呢?而且感觉似乎很严重啊!” “老夫也是,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与城池扩建有关,会是什么事呢?” “扩建城池,可彰显大明之威,同时也能增加京城的防御力,可这里面又有什么要事呢?” 三人先后言语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片刻后,刘健疑惑道:“陛下该不会是想着卖地吧?” 第762章 哗声四起 “卖地?” 李东阳与谢迁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并不认同。 扩建之后的外城,确实归属于天家,陛下当然可以随意出售。 只是……谁买啊? 扩建之后,凭空多出来的地有几十万亩,太多了,如此广阔的面积除了能耕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用途。 当然,正常来看,随着时间的发展,会有一些百姓会一点点的向外城迁移,倒也可以卖出少量的地,但能卖出去的地,相比于几十万亩的广阔面积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所以,无论怎么想,皇帝陛下的真正目的,绝对不可能是卖地。 难不成陛下还想着将这几十万亩的地都卖出去? 哼,简直比这大明灭亡的可能性都小。 “那么,繁昌侯为何要提及安置城外那十万百姓的事宜呢?” 刘健发问,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思考。 想了半天,谢迁皱眉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将这些百姓赶出城外,继而在那些地上面做文章?比如……建作坊?” 顿时,刘健、李东阳二人一震。 还别说,有这种可能。 京城扩建,将西山也囊括进来,要想继续发展,最少需要如西山那么大的地盘,也就需要占用百姓的田地。 如果宁远单独占用一部分田地,肯定会引起诸多佃农的不满,比如占用之后,如西山那边一样,给所占地附近的百姓的不菲银两的活计,其他人看了肯定眼馋啊。 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怎么办呢? 干脆趁着城池扩建,将那些百姓安置到城外,便能避免这个问题了。 “这小子也爱惜羽毛啊。”刘健忽然笑了。 不出意外,肯定是这样的。 宁远为了不损害名声,将百姓们先行安置出去,届时怎样扩建西山那边的规模,也都无所谓了。 “既如此,此事,也就无需担心了。” 李东阳也笑了:“还是处理公务吧,老夫这里有份京兆尹送上来的奏疏,出了点事,刘公、谢公,你们看看。” 二人展开奏疏。 上面所奏之事,与京城房价暴涨有关。 宅子的价格暴涨,那铺面的价格,自也跟着涨了起来。 要知道,铺子的价格一般不比宅子便宜,好地段的铺子,甚至要数万两银子一间,有很多人都是租赁他人铺子的。 而在房价暴涨期间,一些个铺子主人要求涨租,与租铺子的人产生了争执,大打出手,险些闹出人命。 此等现象,在这几日的街头,屡见不鲜。 “果然还是高房价,害死人呐!”刘健叹息。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而今的房价稳住了,不再上涨,且略微下跌,想来,因此导致的矛盾,也不至于加深。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赶了过来。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并没有揭穿宁远的小把戏,只是将那份奏疏递给弘治皇帝。 “这该死的高房价啊!”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一般,实则心底则是一喜。 方才,宁远也跟他提及了因铺子价格暴涨,许多商户与铺子主人大打出手的事宜,当时他只以为是宁远的借口,甚至想找人演一场戏。 结果,竟是真的! 这……好事啊!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故作严肃道:“三位师傅以为,此后,应如何避免此等事情发生啊?” 而今房价虽是稳住了,可商户与铺子主人的矛盾还在啊。 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发生更多的打架斗殴事件。 得处置。 三位阁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无外乎加强街上的巡卫力量,严格看管,谨防有人闹事这等土办法。 弘治皇帝见状,很想将宁远再叫过来。 可暗自一想,那小子接下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这个事,就从自己这里开始吧。 “无法解决吗?哎……” 他一声叹息,正准备自己将话题引出来。 就在此时,旁边的萧敬徐徐开口道:“陛下,内城的铺子租金昂贵,何不在外城建一些铺子呢?” 咦? 三位阁老抬头看去。 是个好办法啊! 内城房价贵,可外城便宜啊,而且地都是陛下的,在紧挨着内城的地方建一些铺子,便可将租金将至最低。 因为,具体收多少租金,是由陛下钦定的,那肯定不会受到市场房价暴涨的影响。 当然,就算建好之后将这些铺子卖出去,因为地段的关系,也会十分的便宜。 “问题在于百姓们未必愿意出城买东西吧?”刘健问。 弘治皇帝冲着萧敬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跟着沉声道:“对啊,百姓们未必愿意出城啊,怎么办?” 萧敬缓缓道:“也容易,那就多建一些铺子,囊括各种物品,最好能货比三家,铺子本身的成本便宜,货物也就跟着便宜,至于路途远近问题,也简单,公交车通到城外不就好了?” 三位阁老仔细一想,皆是点头。 确实很有道理。 在城外建铺子,可使得百姓们买到更便宜的物品,再通车,倒也没什么不便了。 这是利民的大好事。 弘治皇帝也点头:“可以,想不到大伴竟还有这等眼光,不错啊,那就在城外建铺子,多多的建,建的越多,铺子才会越便宜,售卖的物品也就更加便宜,着驸马去办吧,教他快点,不可拖延。” 不多时,萧敬来到了宁府。 “呀,想不到陛下动作还挺快啊。”宁远诧异。 他这边刚说完,建铺子的旨意就下来了,显然是跟内阁那边商议好了,效率很高。 旁边的萧敬不悲不喜似的道:“这事……是咱提出来的。” 咦? 宁远眨了眨眼,冲着萧敬抱拳:“公公辛苦了。” 这一次,他的玩法坑的很,到时候肯定是要挨骂的。 而骂人的时候大家仔细一想,这阴损的事情是谁提出来的呢? 哦,萧公公。 跟着,便会连带着萧敬也跟着骂起来,给他这边分散点火力。 送走了萧敬,宁远开始筹备起来。 既然陛下那边没有具体的旨意,只是命他建铺子,那怎么建、在那里建、建多少间铺子,也就都由他说了算了,全权负责,包括销售。 又是,就在当日,一则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朝廷,要在外城筹建商铺了,数量,一万间! 瞬间,哗声四起! 第763章 格局小了 消息传出的太仓促,令许多人始料未及。 其中,最为恐怖的是铺子的数量——一万间! 整个京城才多少人啊?不过几十万而已,也就是说,均分下来,几十个人中就有一人经营商铺的! 是让大家都去开设商铺吗? 与此同时,也有人动了心思。 开设这么多铺子,铺子的价格一定会很便宜,再加上紧邻内城,肯定会有一些人光顾的。 有生意,就意味着有银子赚。 尤其是消息中言明,朝廷,将要打造一个品类齐全的商业区,涉及衣食药行,分区分类。 品类如此齐全,甚至连“行”都算入其中,可想而知,这商业区将会是何等的繁华。 得买! 最好能提前买到一个紧邻内城的铺子。 相对于这些人,城内的一些铺子的主人开始担忧起来。 这下麻烦可不小啊! 外城开建,铺子优美价廉,再加上集中、品类齐全,足以趋势无事百姓去城外购物。 如此一来,城内价格昂贵的铺子,用不多久,就会门可罗雀。 于是就在当晚,一些个人商议着,接下来如何布局,如何操作,包括但不限于降低租金、甩卖铺子。 杨家府上。 得知消息的杨慎一脸激动。 相比于其他普通的百姓,他对这准备筹建的铺子,有着天生且敏锐的经济直觉。 能挣银子! 这偌大京城的房价他都能撬得动,更何况区区一些商铺了,而且还是刚准备筹建的,完全就是一块未开发的市场。 “可……这毕竟是宁叔筹建的啊。”杨慎龇牙花子,一阵头疼。 要论操纵市场,宁叔可是祖宗级别的,他这样的,大概也就是爷爷级别的,对祖宗,那得敬着啊。 “吾儿,你在想什么呢?” 这时,杨廷和走来:“为父听说,你近日不思读书,反而去操纵什么房价,你可知这其中的危险?亏得三位阁老那边帮你说了话,要不然此一番你会很惨,知道吗?” 杨慎心有所想,自是哼哈的答应着。 杨廷和见了,啪的拍在桌子上:“杨慎,为父在问你话呢!” 杨慎一个激灵,随口解释道:“也没赚多少,万吧两的吧,还替咱们杨家捐了两千两!” 杨廷和愣了愣! 赚了一万多两? 那得操纵多少房子啊? 岂不是说,近来京城交易的所有房子,都有自家儿子的身影? 杨廷和吃惊不已。 这本事可大了去了。 太可怕! “呼!”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沉声道:“本事越大,风险越大啊,吾儿,你这是……不务正业啊!” 杨慎却根本听不进去,随口问道:“爹,您觉得咱家应该买多少铺子合适呢?” 杨廷和想了想,会意过来。 关于朝廷筹建铺子的事宜他自也听说了,要建一万间,简直疯了! 当然,他也明白其中的缘由,是皇帝陛下以及内阁那边不喜城内高价的铺子,所以,综合来看,这一万间铺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建的越多,对百姓越有利! 显而易见的是,用不多久,外城的商业区将成为京城购物的核心地点,潜力十足。 那么,这一杯羹,杨家得分一分。 他考教一般道:“吾儿以为买几间铺子合适呢?” 年轻的杨慎愁闷不已:“我也不知道呢,如果可以,当然是越多越好,这可是几万两利润的生意,可怕就怕宁叔不允许我……操作啊,但凡让我动一动,我能搞他十万两!” 杨慎:“……” 三四十岁的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可听到自家儿子口中的生意、利润、操作尔耳的,仍旧是一脸懵逼。 这都啥玩意啊,开口闭口都是商人的话术? 还有…… 他微微皱眉:“那宁叔是…” 杨慎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繁昌侯啊,还能是谁?这京城,这经济领域能让我膜拜的,还有谁?” 杨慎:“……” 他头脑发麻,满眼的不敢置信。 叔?叔叔? 自家儿子,管那宁远叫叔叔? “杨慎!” 下一刹,杨廷和豁然起身,青筋暴起:“你再给我说一遍,你管那宁远叫什么?” 杨慎却浑不在意的挥手:“快睡去吧,爹,别看你是未来的帝师,经济一道你差太多了,保不齐那天就被陛下给调走了,时代变啦,连陛下都学经济之道了,你自己想去……” 唰! 杨廷和怔在原地。 他很愤怒,怒火冲天,可听了这番话,竟是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他也知道,这两三年来,朝廷变化太大了,却从未想过日后的结果会怎样。 听了儿子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这个太子师的地位,确实很危险啊! 许久之后,他沉了口气,平静道:“铺子的事宜,吾儿……自处之吧,家里的银子,随便用。” 杨慎仿佛没听到似的,仍旧呲牙花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眼前摆着一块大肥肉,却教他这个极其喜爱吃肉的人,眼巴巴的看着,百爪挠心。 “不行,明早我必须去找宁叔!”他下定决心。 转来翌日。 宁远尚未起床,杨慎便赶来宁府门外,见了门童后,便在门外等待起来。 一直到了巳时,大门打开,才小心着走进去。 厅堂之中,宁远正在吃东西,感知有人走进来,头也不抬。 杨慎则是低头哈腰:“叔,我是杨慎,那个……要不咱去百善大酒楼喝点?” 宁远继续喝咸骨粥,没有出声。 杨慎想了想,笑道:“叔,您别这样啊,侄儿我想……买些铺子,您看……” 宁远这才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挑眉道:“爪子又痒了?我看管的事情你也敢染指?” “没没没!” 杨慎忙摇头:“嗨……这事,叔,您放心,咱绝对不会故意操纵价格的,您……” 却是编不下去了。 最后,他一狠心:“叔,这样您看成不,得来的银子您拿六成,侄儿我拿四成。实在不行就七三分,八二也行,您得给我一口汤喝啊。” 他实在是忍不住。 经济之道,太有魅力了。 在这其中,他获得了比吟诗作对被人吹捧更刺激的成就感。 一人掌控全局,其余参与者,尽在股掌之间。 这是只有帝王才能拥有的手握大权的感觉! 钱不钱的无所谓,重要的是玩儿的过程。 终于,在杨慎紧张、忐忑又期待之时,宁远开口了:“论经济之道,你就是个小废物。” 毫不留情的鄙视。 杨慎却浑不在意:“那是,咱虽然废物,可咱有个牛叉哄哄的叔叔,对吧,叔?” 宁远不动声色:“你准备怎么控盘?” 杨慎眉目一动,仔细琢磨一番后:“按照经验来看,肯定是要先进货的,再组织二级交易市场,一边出货,一边进货,最终拿下大部分铺子,疯狂抬价,再出货!” 宁远点头。 这是常规做法,和他先前操纵米粮价格的手法相同。 他想了想道:“你准备将什么人拉进来?” 杨慎道:“先前炒房的时候有一批人,都是投机者,还有一些购买铺子的人,联合起来一起抄,我吃他们。” 宁远却是笑了,缓缓摇头。 杨慎有些不懂:“叔,您的意思是……” 宁远平静道:“格局小了,要拉有钱,且不在你计划之内的人,也就是那些参与可能性极小的人。” 杨慎有些不解。 有钱的人,未必会信这个啊,也未必不懂得炒房的套路,不是你想拉来就能拉来的。 却听宁远淡淡道:“你应该在国子监学习吧?” 杨慎缓缓睁大双眼。 呀~ 这招子,绝了! 第764章 火热的铺子 杨慎一脸的惊喜,感觉,相当的刺激。 对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国子监啊,哪里可是聚集了满朝文武大多后代的地方。 这京城谁有钱? 还不是那些文武百官以及背后的势力? 就如他,京城这边的家底大概有三四万两,可老家那边,要筹集个三五万两,也跟玩一样。 他们,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啊! 而要将国子监的诸多监生拉来,容易吗? 只要方法对,那就没有难事! “叔,高,太高了!侄儿我算是彻底服了!”杨慎抱拳。 这是眼界的问题。 要是早就算计到这一点,在操纵房价的时候,他就可以将国子监那些监生给拉来搞事了。 “先别拍马屁!” 宁远说道:“我问你,你能动用多少银两?” 杨慎略作思考:“最多……能凑到十万两银子,没办法,家底薄。” 宁远点头,并不意外。 当朝百官就算京城这边没什么家底,老家那边,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大多是乡绅。 这些人,可是大明真正有钱、且有些低调的人。 “但……” 宁远拉长声调:“格局,仍旧小了,再想想你可动用的银子。” 杨慎:“……” 他愣了愣,有点傻眼。 这十万两几乎是杨家所有的钱了,哪里还能动用更多啊。 难不成教他出去借钱? 若不将国子监那些人拉来,倒也能跟那些人借个几万两,可若拉来,这京城大半的有钱人都参与进来,找谁借去? 谁又能将钱平白无故的借给人…… 唰! 杨慎顿住了,瞪大眼道:“叔,您是说……通商银行?” 宁远瞥了一眼,转口道:“今日放货八百间,明日你可以玩一玩,回去装一波。” 杨慎心里一喜。 同意啦! 宁叔同意了啊! 这下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一把大的了! 把国子监那些人都给薅光! 那可是最少千万两的巨款啊,想想就刺激! “叔,您放心,您八,我二,侄儿定给您干一把大的!”杨慎激动的颤抖着。 晚些时候,南门外一里处。 经过大喇叭沿街通告之后,此一处集中了近千人,皆是来买铺子的。 与此同时,也有千余人开始清理地面,准备施工事宜。 施工地点外十余丈处,有着一个临时的营地,宁远坐在其间,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一副巨大的画卷。 是建设规划图。 “大家看好了哈,此一番,拢共建商铺一万间,其中,第一期,一千间!” “第一期的左右两侧为铺子,中间将修建水泥路。” “也就是说,两侧各一铺子,共五百个铺子长。” “其中,紧邻内城的四百个铺子,为生活物品区,此区域能且仅能售卖生活物品。” “向后两百个铺子,为衣装区。” “再后两百个铺子,为美食区!” “最后两百铺子,为其他物品区。” “再来,在铺子的后侧,会建设一条马路,自内城的车站发车,一路向南而行,经由各个区域,最重要的是……此车,免费乘坐!” 随着宁远声音落下,众人皆住了。 先前的分区等等,大家伙并不意外。 最主要的是最后的哪一点,免费乘坐公交车! 也就是说,自内城的任何一条主路坐车,只要一文钱,就可以抵达这商业区的任何一个区! 太方便了! 说白了,这几乎跟在内城买东西没什么区别。 坐车不要钱啊,最多也就是多耗费个半刻钟的样子。 “宁大人,别说了,咱买,生活物品区域,前二十个铺子,咱买了!” “要不要脸啊,老子明明比你先来的,懂不懂先来后到,宁大人,咱买前面的两个铺子。” “我要第二列两个铺子!” 众人开口,争执起来。 谁都清楚,越是靠近内城方向的铺子,人口流量越多,潜力巨大。 宁远见状,暗自想着,要不要搞一个竞价机制呢? 算了! 大头要紧啊! 于是他随口道:“前面二百个铺子暂时不售,第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个铺子,起售价三百两银子。” 这下,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好家伙,这铺子……第二百多号的铺子,都要三百多两啊! “宁大人,我要五十间!” 却是杨慎站了出来。 众人皆惊诧。 大手笔啊! 一万多两银子,直接砸了进去。 更主要的是,这人是杨慎,对物价看的十分清楚的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杨慎看好这朝廷筹建的铺子啊! 有潜力! 跟着,在宁远强制命令下,购买之人开始排队,期间又因排队问题吵吵闹闹,最终才开始售卖。 结果,自是八百间片刻之间销售一空。 杨慎看准时局,立刻在不远处用布围拢起来一个临时的区域,且立下一个牌子,上书:商铺交易所。 不一会,便有数百人涌入。 其交易规则,直接效仿了米粮交易所的时时价格,各个区的价格不同,高则三百两,低则如其他物品区,仅有一百两。 而后,众人开始交易起来,根据自家经营产品选择分区,再选择合适的价格。 不多时,杨慎放出了第二百五十号铺子:“三百八十两,有人要不?” “我要!” 却是瞬间被抢了。 跟着,二百五十号铺子再度放出:“五百两,可有人要!” “我!” 又被秒抢。 这新筹建的铺子确实比大家想象中的贵,可与内城动辄数万两银子的铺子相比,简直便宜到爆。 于是,就在当日,诸多铺子的平均价格,足足涨了三分之一! 所有人都在疯狂的交易着,杨慎也因此得利逾五万两! 太挣钱了! 在一笔笔的交易下,仿佛,所有人都挣了银子。 所有人也都疯了! 因为,只要放出的价格不过分,几乎……都有人买! 转来翌日,杨慎足足买了一万两的货物,多是白糖、奶糖、神仙快乐水、香皂、臭豆腐、白酒等。 他带着一车车货物,来到了国子监。 诸多监生见状,直接是看的懵了。 这……什么情况啊? 还有杨慎本人,更是怪异万分,坐着一两马车,车却不是正经的车,没有棚子,中间,竟是一软塌,被马车拉着,竟像是乘坐轿子一般,拽的无以复加。 这……是来卖货的? 一众人傻眼,包括职位最高的大祭酒,也是一脸茫然。 杨慎,这是作甚啊? 第765章 豪横 国子监这边,几乎快疯了! 一车车的货物,自外面拉了进来。 如奶糖,百善铺子几乎很少销售,大多人要购买的话,得通过其他渠道,而且也买不到许多。 结果,杨慎这边……直接是买了十多车,车…… 马车虽不大,可那上面,却是闪耀着黄金的味道。 还有白酒、神仙快乐水等,也都是按车算的。 一幕幕,太过壮观,看的许多人都傻了眼。 总体而言,能在国子监学习的,家室都不平凡,诸多年轻人,也都见过大世面,可如杨慎这等一次性买这么多货物的情景……见所未见啊! 太豪横了!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买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 “杨慎……你……这是作甚啊?”大祭酒也是一脸的痴呆,尤其是看着那满满一车的高度白酒,眼睛都直了。 那可是二三十两一斤的稀罕货啊。 杨慎,买了一车…… “昨天,赚了点银子,买了点东西,与兄弟们庆贺一番,刘师傅,咱知道您喜好酒,喏……” 说着,杨慎自马车上搬了一坛子酒,递了上去:“先喝着,别舍不得喝,这一车的酒,大多是送给您的,一会跟兄弟们喝完了,您把马车赶回去便是。” 大祭酒刘震一脸懵逼。 这一车的酒……都是送给他的? 那可是最少两千两的白酒啊! 诸多国子监的学子看着,一个个皆是面色呆滞,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按理说,即便杨慎的家里有些家底,也不至于这般挥霍吧? 根本不把银子当银子啊。 “杨兄,你这是……发财了?”监生刘承恩小心翼翼的问。 “嗨,发什么财,就是挣了点小钱罢了,不多,昨天一天,也就赚了五万两,都是小事,不提,不提,来,诸位兄弟,咱们先喝点……”杨慎大咧咧说道。 一众人皆是豁然一震。 好家伙! 一天? 五万两? 小钱??? 这……听听吧,是人话吗? 许多人心底翻江倒海。 太可怕! 一天赚了五万两银子啊! 莫说其他,在场众人中,京城这边家底超过五万两的,也只是少数罢了。 别人家几代人的努力,竟还不如杨慎一天挣的! 跟着,杨慎开始发放货物:“兄弟们,无需客气,想要什么拿什么,都是不值钱的玩意,这些东西拢共一起也才万两银子,拿,尽管拿!” 诸多监生:“……” 你可说点人话吧! 腹诽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有序的拿了许多东西。 跟着众人聚在一起,开始喝酒,原本好端端的教学模式,变成了酒会。 原本杨慎在诸多监生中名气就不小,毕竟是誉满京城的才子,再加上送给大家伙万两银子的货物,众人自是更加吹捧了。 “依我看啊,弘治十五年的科举,杨兄必定名列前茅!” “什么前茅,大胆点,以杨兄的才华,中个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来,杨兄,我敬你一杯!” 言语纷纷,一时间,杨慎又成了众人的中心。 “杨兄,你这银子……是如何挣来的啊?” 吃酒间,刘承恩开口问,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杨慎,满是期待。 太诱人了! 一天五万两啊,这挣银子的本事,怕是连那位宁大人都未必能做到。 太多了! 多到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都无法拒绝的地步! 说到底,大家伙读书,又有多少人不是为了朝廷的俸禄呢? “咦,大家伙还不知道吗?”杨慎诧异一般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茫然。 大祭酒刘师傅忍不住道:“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啊?” 杨慎老神在在:“看来大家伙还不知道,铺子啊,朝廷不是要在外城筹建一万间铺子吗?第一批之放出一千间铺子,许多人都疯抢着,因为价格实在太低了,只要买到手就稳赚,当然,也可以自他人手里买来,待价而沽,我昨日便是与别人买卖,赚了五万两!” 整个国子监为之一静! 杨慎这轻飘飘的语气,说的却是令无数人怦然心动的大事! 一天赚五万两啊! 有这本事,有这机会,读他宁什么书啊,读个屁! 一年到头,随随便便搞个十万两银子,当那逍遥自在的大爷岂不是更加舒服,逍遥自在? 许多人心思活跃起来。 毋庸置疑的是,杨慎能在一日之内赚五万两银子,肯定有窍门,非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用最笨的方法想,假若所有人都能一日赚五万两银子,这京城岂不是所有人都成大富绅了? 那么,杨慎的具体操作方法,便成了赚取银两的关键。 这是秘密,不能轻易外泄的秘密! 不多时,简单的酒宴完毕,众人看似喝了许多,实则头脑清醒。 跟着,有人单独找上了杨慎。 “杨兄,不瞒您说,我家里虽是有点小钱,可我手头上实在拮据……” 刘承恩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道:“您看,操作那商铺的事情,能不能稍微教教我?我也想搞点银子。” 杨慎忽而一笑:“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简单,买铺子,多多的买,有多少钱便买多少钱的,没钱,借钱买,买到就是赚到。” 闻言,刘承恩有点懵。 这么简单? 简单的不像话啊! 只要买到便是赚的? 这世上,还有这等便捷的挣银子的手段? 他不敢置信:“买了便可赚?” 杨慎点头:“就是这样,最起码现阶段是这样的,昨天,我三百两买了五十间铺子,现在,随便一间,挂出千两价格,秒空!” 刘承恩暗自震撼着。 真是太可怕了! 这事,已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没有建好的铺子,为何会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 可事实却是,一日之间,买来的铺子,赚了本钱双倍以上的银子,比他宁抢钱来的都快! 刘承恩致谢离开了,跟着又有人找上了杨慎。 杨慎见状,干脆再度将众人叫了过来。 他站在前方:“方才,有一些个仁兄问我挣银子的秘诀,现在,我将这个秘密告知大家。” 第766章 彻底疯狂 国子监内,气氛已是彻底变了。 读书? 读个屁! 一众监生、学子皆是屏气凝神,静静的看着杨慎。 接下来,杨慎,将要把挣银子的秘诀,告知大家! “真要说来,这是经济知识,展开来讲解,可能一天一夜都说不清楚。” “简而言之呢,现阶段,就是买了铺子,等着升值,如我,昨日的铺子,三百两的本钱,现在价值超过千两。” “当然,上面的办法,是最简单的,也是最轻松的。” “可要想真正的赚取大量的银子,就要操作,商铺的整体趋势是上涨的,中间却会有下跌的情况,下跌的时候买进,涨了卖出!” “接下来,我准备干一把大的,将宅子田地抵押给通商银行,借他十万两,哈哈,日后再挣了银子,再给大家伙发喜糖!” 杨慎说了许多,最后强调道:“大家一定要注意,炒作有风险,入市须谨慎!” 他很清楚,这些国子监是学子,都是一只只大肥羊! 如果操作得当,少也会有数百万两银子涌入商铺市场,而商铺的数量是固定的,银子越多,单价就越高,可狠狠的薅一把! 想想就刺激啊! 至于得罪人? 去他宁的吧! 有钱才是大爷,到时候随随便便向百善公益捐赠个百万两银子,博个好名声,还有谁敢说他杨慎一个不是? 而众多监生在听了这番言语之后,皆是暗自动心。 银子啊! 只要买了就能挣银子! 只要你的银子足够多,买足够多的铺子,亦或是在中间操作一番,就能赚足够多的银子! 跟捡钱没什么区别! 不,捡都捡不来这么多钱! 于是,就在当日,国子监的监生,几乎所有人都跑去了商业区附近的简易交易所,开始尝试起来。 这一尝试不要紧……竟是真的挣了银子。 那商铺,不管什么位置,只要买到手,几乎就是赚的,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 一些个几乎从未做过生意的学子眼睛都红了。 挣银子,不要太简单啊! 在这个市场里面,就算是傻子,有足够多的本钱,都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晚些时候,刘府。 作为内阁首辅,刘健是十分劳碌的,很多时候都忙到天黑,甚至更晚。 这一天,倒是轻松些,他便早早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咦,这是百善铺子的酒?”刘健讶异,看向众人。 他虽位高权重,却相对节俭,对于百善铺子那美酒倒是喜欢,可一年到头,也喝不几次。 因为太贵了。 二三十两一斤,真不是一般人能喝得起的! 这时,如小透明一般的刘承恩抬起了头:“爷爷,这是今日杨慎送的,国子监的监生,人人有份,他昨日炒作商铺,赚了五万两银子!” 顿时,餐桌旁的众人齐齐一震。 一天赚五万两银子! 这……做梦都未必敢这般做啊! 那杨慎倒是有什么本事,竟使得银子疯了似的往兜里跑啊? 刘健也是暗自一惊,跟着又想到了许多。 他也听说了外城商铺的一些事情,知道有人在炒作铺子,却不想,其势头竟是如此疯狂。 “爷爷,这事,您怎么看?”刘承恩忽而问道。 “这……” 刘健放下碗筷,沉吟片刻,缓缓道:“商铺的事情,是繁昌侯在运作的,筹建商铺,朝廷的本意是降低商铺的成本,乃是利民的良策,当下如此炒作,肯定不会长久,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对于炒作的套路,他已然见识过两次了,自是清楚先将价格炒起来,从中牟利。 当下,无论价格攀升如何猛烈,到头来,终究会回归铺子原本的价值。 刘承恩听了这番话,大抵也是认同的。 可在他看来,自家爷爷忽视了其中最大的问题,那便是……当下是上涨的! 上涨,便可以挣银子! 他试着道:“那么,爷爷,您觉得,当下是否可以买进一些铺子呢?” 刘健沉思:“买倒是可以买,但,最好不要参与其中,很危险。” 刘承恩一听可以买,暗自一喜。 至于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他根本听不进去,暗自琢磨如何弄到更多的本钱。 本钱越多,获利越多啊! 他杨慎不过是杨廷和太子师的儿子,自己可是当朝阁老的孙子! 凭什么他杨慎可以花费一万两银子购买物品,赠送众人,他刘承恩就不行? 杨慎能抵押宅子、田地获得十万两本钱,他刘承恩也能! 他要证明,刘家,不比杨家弱,他刘承恩也不比杨慎差! 到时候,赚取几万两银子,也学着杨慎那般,买一万两的东西,全部送给国子监众生,好好的风光一把! 于是,到了深夜,趁着府上四下无人,刘承恩偷偷爬了起来,去账房找了诸多田契、地契,开始期待起来! 而也是这个晚上,如同刘家发生的这一幕,也同样出现在许多个府邸。 诸多监生的目标只有一个,筹集足够多的本钱,买足够多的的铺子,在下跌之前,狠狠的赚他一笔! “你要偷偷的赚银子,然后惊艳所有人!” 刘承恩如是想着! 转来翌日,还未到中午时分,一笔笔贷款自通商银行发放下去,总贷款数量直接超过了八百万两! “窝巢,流批!” 通商银行内,亲自督阵的宁远看到这个数字,惊诧不已。 鱼儿,上钩了啊!而且每一条都是大鱼! 开始刺激起来了! 他看过了今日贷款的名单,几乎都是满朝文武百官的后代,以国子监学子居多。 “疯狂吧,不在疯狂中重生,就在疯狂中灭亡!” 宁远暗暗握拳,心潮澎湃。 他干过许多大事,可这么刺激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干。 那可是文武百官啊,大明的半壁江山,即将被他坑个遍! 也是这时,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的面色是难看的。 他们刚得到消息,外城的商业区的铺子价格,再度暴涨,即便是位置差一些的地段,也超过了八百两,好一点的地段,更是超过了一千二百多两! 疯了! 彻底疯了! “繁昌侯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管管?放任自流?”刘健暗暗皱眉,略微不喜。 城外修建商业区,是为了降低成本,惠泽万民。 结果,诸多商铺还没开始修建呢,铺子的价格就已然攀升至这等地步,与朝廷的本意,截然相反,背道而驰。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 “查清楚了,有人在操纵市场。”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和上一次房价暴涨的推手是同一人,杨廷和之子,杨慎,胆子太大,真是岂有此理!” 跟着,他看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此事应如何处置啊?” 第767章 火一般炙热 三位阁老也是一阵为难。 正常来看,朝廷这边必须要制止这铺子价格上涨的势头。 弊端太多,与修建商铺的本意相反。 可问题是,如何制止? 在律法上,没办法给那杨慎定罪,人家完全是合理合法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杨慎放手,就如上一次遏制房价暴涨一样。 问题又来了! 上一次,是宁远出的面,这一次呢?宁远明知道那杨慎在炒作铺子,却熟视无睹! “陛下,此事……怕不是要与繁昌侯好好商谈一番了。”李东阳说道。 弘治皇帝略作停顿,点头道:“好,去叫那小子过来。” 不多时,宁远来到内阁。 看着三位阁老,他暗自……心虚。 刘健的孙子刘承恩,今日拢共贷了二十万两银子,还有李东阳的继子李兆蕃,嗯……也贷了十八万两,几乎都是把宅子、田地都抵押进去了。 他不敢想象,当两位阁老得知真相之后会如何反应。 位极人臣,阁老当的好好的,没过几天……家没了!攒了一辈子的家底……没了! “繁昌侯,老夫问你,为何放任商铺价格暴涨而不制止?”刘健开口,很直接。 这问题可不小。 说不好听些,若是任由商铺上涨下去,朝廷根本没必要修建这些商铺了。 铺子价格上涨,固然可以整些银子,可危害是这京城的百姓啊! “这个……” 宁远开口,很自然的叹了口气:“刘公,咱这也是没办法啊,那杨慎,太狗了,他偷偷与咱放言,要是不允许他稍微操作一番,就将价格打到底……” “刘公,您知道的,一万间铺子,成本至少十万两,若价格太低,朝廷亏损不说,铺子也会烂大街,谁还敢去做生意呢?” “还有便是……京城繁华地段的铺子,价值数万两银子,而外城的铺子最多也还不到一千五百两,这种程度,并不过分啊!” 他列出了诸多理由,直接是将杨慎给卖了。 有黑锅,大侄子不背,难道要当叔叔的背吗? 忒也不孝顺! 三位阁老闻言,也是一阵无奈。 他们知道宁远在强词夺理,一时间却是找不出驳斥的理由。 尤其是最后一点,内城铺子价格数万两,相比起来,外城区区千余两的铺子,还真不算贵。 有理有据。 令人不爽! “这杨慎,还真是无法无天啊!”刘健不悦的说着。 “确实!” 弘治皇帝跟着开口,一脸的愤懑:“朕觉着啊,他这个商人的身份与士籍格格不入啊,或可考虑削了他士籍了……” 三位阁老侧目。 士农工商,士人的身份最高,可读书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这籍贯一旦给削去,可就意味着杨慎这个大才子这辈子别想科举了。 惩罚有些严重啊! 那杨廷和若是知道,怕不是要被气死! 不多时,宁远离开了,转而来到东宫,找上了杨廷和。 对于将杨慎卖了一事,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的。 此事过后,杨慎在短时间内,必定会背上骂名,遭人嫉恨,而当爹的杨廷和也肯定会被牵连。 于是他略带歉意道:“老杨啊,杨慎这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做了些不大好的事,但毕竟是年轻人嘛,可以理解,你也别太伤心难过啊……” 杨廷和:“……” 老杨…… 按辈分来说,他跟宁合雍的一辈的,结果,这狗东西竟与他称兄道弟,硬生生使他矮了一个辈分。 以后见那宁合雍如何称呼? “不用你管。” 他冷冷开口:“出去吧,本官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宁远便笑呵呵离开了。 杨廷和却是愁苦起来。 自家儿子做的事,他太清楚不过,银子倒是没少赚,可这……不是什么好事啊,一个不小心,都容易遭杀身之祸,他这个当爹都会被牵连。 晚些时候,下值回到家,他将杨慎叫了过来。 “儿啊……要不,咱们还是别炒铺子了,为父这两日总是提心吊胆的!” “那怎么行!” 杨慎大咧咧道:“爹,我今天可是赚了三万两银子,你在朝为官一年才几个俸禄,这个家靠你的俸禄吃饭,得饿死!” 杨廷和:“……” 他一脸心酸与无奈,小心道:“所以,吾儿,你当真将宅子和田地抵押了?” 杨慎点头:“肯定啊,得挣银子啊,哎呀,爹,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 杨廷和也不好多说,想了想道:“儿,以后……你能不能离宁远那狗东西远点?可别叫他叔了,爹这张老脸啊……” 杨慎猛的一抬头:“爹,可别乱说,能认宁叔为干叔叔,咱家还沾了光呢,你觉得脸上无光,以后就各叫各的。” 杨廷和:“……” 得,就当老子没说! 不得已,趁着夜色,他先后拜访了刘健、李东阳二人,打探朝廷的意向。 最终,得到朝廷暂时不会对外城铺子下手的消息,才稍稍放心。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外城商铺交易所,便出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巨变。 翌日巳时左右。 商铺交易所开门,也就是一个围拢起来的地盘,打开了。 跟着,成千上万的交易者先后涌入,放眼看去,人山人海,一片火热。 无他,实在是这交易所太引人注目了,铺子价格一路上涨,买了就赚! 就眼下而言,几乎是肩膀上顶个脑袋就能赚银子的生意! 捡钱! “求购生活区铺子一间,价格一千六百两!” “求购美食区铺子,一千五百二十两……” “求购……” 一众人先后出价,价格也在不断上扬。 而手握铺子的人见涨势如此疯狂,更是不肯出手,待价而沽。 于是,就在半个时辰后,生活区铺子的价格直接超过了两千两。 “出售第二百四十号铺子,五千两!” 挂单区域,杨慎出手了,将一间铺子挂上,出售。 众人皆是一惊! 这价格,太贵了! 要知道,几天前,杨慎购买这些铺子的本钱,只有区区三百两啊,竟是直接翻了十数倍。 就算你这铺地地段不错,毕竟只是外城,也不至于如此昂贵吧? “日后,外城的市场,定赶超内城,因为这商业区是集中的,大家伙吃喝住行,甚至都可以在此解决,这是一片被低估的市场。”杨慎解释道。 众人一想,似乎,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在内城买东西,可能不同种类的东西要从东跑到西,而在这商业区,无论买什么,直接一站解决。 方便,且快捷! “这铺子,五千两,某要了!” 有人开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拿下了杨慎出售的铺子。 紧跟着,其余铺子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向着五千两的高度,不断攀升。 数千人,聚拢在一个小圈子中,一个个皆是眼睛透红,头脑发热,盯着那上涨的数字。 上涨,就意味着挣银子! “涨涨涨,快点涨!” “三千两了,价格最低的区域涨到三千两了,哈哈哈,我挣了两千九百两……” “又涨了,五千两,生活区的铺子,超过了五千两!” 交易所内,有着三块大牌子。 挂单出售牌、交易牌、挂单购买牌。 随着挂单牌、购买牌上面数字的上涨,一众人皆是陷入疯狂之中。 如果炒粮、炒房的操作手法温婉如水的话,那铺子价格上涨便是火一般的炙热。 全民疯狂! 第768章 一个都别想跑 如果说京城哪里最热闹,那么必定非交易所莫属了。 交易所,甚至不能称之为交易所,太简陋了,只是圈起来的一片空地,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铺子价格的暴涨,令无数人眼红。 有的人一开始在千两银子左右出手的,皆后悔不已。 “啊啊啊啊,银子啊,老子怎么如此傻叉,再晚两日卖,可以多赚好几千两,啊啊啊啊……” “兄弟,别哭丧了,我与你一样,乍开始价格太低卖掉了,后来我又花三千两银子买回来,你看,现在五千两了,又赚两千两。” “我也想,只可惜……银子不够了啊。” “嗨,这有什么,只要有抵押物,通商银行可以贷款啊。” “呀,是了,多谢老哥,咱赚了银子,一定请你吃饭……” 不同的情景,发生在这个小圈子内。 有人愁苦,自也有人欢喜。 国子监的一些个学子看似平和,心底却是暗暗着急。 挂单售卖的铺子,太少了啊,有钱也未必买得到,价格明明都来到五千两了,售卖者竟还是少数。 “承恩,你买到手多少铺子了?”国子监的小圈子里,一名年轻男子问。 “才十二间,涨势最少的到现在才赚了一百两!”刘承恩一脸苦闷叹息。 他手握二十万两银子,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后面再买进,怕不是要七八千两银子。 年轻男子李兆蕃暗自羡慕。 方才,价格暴涨的时候他犹豫了,结果就是,原本可以在三四千两价格买来的铺子,现在五千多两才买到手五六间。 “出售生活区的铺子,二百五十号,五千五百两。”有人唱报挂单。 这是一个近一刻钟内,最高的价格了。 众人忽的安静了那么一下。 这么高的价格,谁也不知道买到手之后会不会赚。 就在众人合计是否可以买的时候,李兆蕃忽的站了出来:“我要了。” 他很清楚,按照这架势下去,肯定还会暴涨的。 只要坚信杨慎的看法,买来,便可赚银子。 所以,必须买! 犹豫就会败北! 杨慎自也发现了杀红眼的李兆蕃,悄然走过去,低声道:“兆蕃,理智一些,别太疯啊,就算能盈利,这里面也是有风险的,你控制一下。” 李兆蕃哪里还听的进去:“多谢杨兄提醒,我有分寸的。” 他的分寸便是……买! 不管多少钱,买! 杨慎见状,直接是放出了一套二百三十号的铺子,五千四百两,结果,秒光。 沃妮马啊……原本还想压压价格,做个高低差的,结果,这群人太疯狂了! 到得此时,已然不是他在掌控局势,而是这些国子监以及其他杀红眼的人抬着他,抬着价格,不断上升! 这也就导致价格一路暴涨,连回跌都没有! 疯吧,涨吧。 “八千两!” 晚些时候,一间生活区的铺子挂了出来,二百四十九号,出售。 众人齐齐一定。 这,又是一个新高的价格!高的吓人! 要知道,乍开始,这铺子仅仅售卖三百两啊,足足翻了二三十倍! 诸多国子监的学子也都被吓住了。 李兆蕃找上了杨慎:“杨兄,这价格……还能买吗?会不会是铺子价格的顶峰?” 杨慎摊手:“反正这价格我是不会买,最起码当下不会买。” 无人购买! 一些个购买成本七千多两的人,有些慌了。 这些铺子最终到底会是多少钱不好说,但当下,顶峰已然出现,八千两,再以高价购买,怕是会亏损啊! 于是乎,价格开始回调,在交易所关闭之际,稳定在七千五百两。 内阁之中。 自交易所开始交易到结束,三位阁老、弘治皇帝几乎是一直关注着得,每次出现最高的价格,都会有人前来通报。 而后,原本以为一千多两的价格已十分离谱的三位阁老经历了胆战心惊的一幕幕。 一日,区区三个多时辰啊,价格,竟是从一千多两疯狂的飙升至最高的八千两,暴涨了数倍!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三位阁老也不免心底生寒。 太可怕了! 弘治皇帝也是暗感惊心。 铺子价格暴涨他并不意外,真正令人害怕的是这上涨速度,简直就离谱。 于是,就在下午时分,宁远被叫了过来。 “繁昌侯,这价格……为何会如此飙升啊?”刘健忍不住问。 “利啊!” 宁远理所当然道:“我昨天一千两买的铺子,今天卖了五千两,那么,到得明日,这五千两会不会‘昨日’的一千两?” 刘健暗自一震,瞪大眼道:“也就是说,大家伙还会继续买?这八千两仍旧不是价格的顶峰?他们就不怕亏?” “怕,但相比于亏损,他们更想挣银子。”宁远说道。 简而言之,那些炒作之人当真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吗? 知道,且很清楚。 他们甚至知道当价格攀升至一定的高度后,会从中腰斩。 之所以如此疯狂的购买,是因为他们确信,或者说是在赌,赌自己不会是最后的那一个人。 道理以上,很简单,甚至几岁的孩子都能懂,可偏偏,一众人热情十足。 这便是金钱的魅力。 莫说是当下,就是后世,又有多少人明知有风险,还拼了命的去与庄家博弈呢? 这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 有些人知道自己不会是最后一棒,所以敢出资入手,当然,也会一些个暴雷的现象,譬如……明天回国? 还有一些个只是看到利的人,冲进去的时机合适,赚的盆满钵满,却总也有人会成为最后一棒。 游戏很诱人,风险也很大。 天底下与钱有关的勾当,就没多少新鲜事。 亦或者,天底下本就没有新鲜事啊! “那么,这铺子,到底会涨到什么时候呢?”李东阳问。 “不好说,可能两万两,也可能三五万两,都正常。”宁远满不在意道。 刘健几人一阵惊心。 三五万两?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内城好地段的铺子,也就是这个价啊。 外城凭什么可以与内城相比? 事实上,宁远没说也不可能说的是,只要等那些大肥鱼完全入场之后,就可以考虑宰杀了。 一个都别想跑! 第769章 给爷爷准备个大惊喜 和宁远想象中差不多,铺子价格的涨势,相当的恐怖。 转过天来,开始交易的瞬间,直接是超过了八千两,一路攀升,轻松破万两! 在这破漏的交易所内,上演着大明最激动人心的交易。 至于其原因,也很简单,是所有人都期盼上涨,也都在为价格的上涨而做出相应的努力。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没多少人在乎其中风险了,在乎更多的,是自己能赚多少银两。 下午时分。 随着唱报声的响起,价格突破了一万一千两。 “窝巢……卖亏了!”人群之中,刘承恩脸色相当难看。 这最高价格的铺子,正是他上午时候卖出去的。 铺子价格涨势太可怕,他有些担心,就想着卖出一间试一试。 昨日,他买来这铺子的成本是七千五百两,今日上午卖出了一万两,一日之间,赚了两千五百两,本是相当喜人的好事。 结果,同样的铺子,别人只是在中间转手,就赚了一千两! “少赚一千两啊!” 刘承恩痛心疾首。 旁边的李兆蕃见了,非但没安慰,反而略带讥讽意味道:“看吧,当时我劝你别卖,这下好了吧,看着吧,你少赚绝对不止是一千两,只会更多。” 刘承恩点头:“成,李兄,我算是明白了,只要咱们将铺子握在手里,才能真正的赚大钱。” 不远处,捕捉到这一幕的杨慎美滋滋。 因为刘承恩出售的那个铺子正是他转手的,赚了千两银子。 这几日间,倒来倒去,他的兜里凭空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当然,他也清楚,这里面真正的大头还是国子监诸多监生。 “那么……接下来,宁大人要明着出手了吧?”杨慎期待着。 “一百八十号铺子,出售,一万三千两!” 随着一道唱报声响起,交易所内诡异的寂静下去。 哪怕有人怀疑自己幻听了,可总也不瞎,看得见那挂单的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很刺眼的几个字。 一百八十号铺子啊! 谁人都知道,前面两百号铺子暂不出售,怎么会出现在市场上呢? 有人抬头看去,忍不住道:“寿宁侯?张兄,你这铺子是自哪里买来的?” 张鹤龄得意洋洋道:“抽签拍来的,而今手里有铺子的人,可抽签竞拍前面二百号的铺子,老夫运气好,没有对手,拍了下来。” 众人一阵侧目。 还有这种事? 跟着,一些个人急忙差人去打探,得到消息,每日放出五间铺子,手里有铺子的人可参与竞拍,每人仅限一次机会、一间铺子。 于是,交易所内的众人,哗啦啦的离开,顷刻间少了一半。 不远处的商铺出售区。 看着赶来的众人,宁远轻轻一笑,示意众人安静,缓缓道:“这前二百号铺子,原本是不打算出售的,可而今铺子市场火热,为了与大家谋福利,便每日放出五间,规则大家也都清楚了,那么,开始吧!” “游戏”开始了。 每次十人抽签,选取其中五人,跟着再在铺子中抽选一个号码,五人竞价,趣味性十足,又带着一些不确定性的神秘感。 很快,第一轮的五人抽选出来,由选中者中带有特殊记号的人抽取商铺号。 “五号!” 随着竞拍商铺序号爆出,一众人皆是大震。 好家伙,这点子也太好了吧? 五号啊,那可是紧邻着内城的商铺,就在商业区开始端,比其他商铺不知道好多少倍。 “一万两千两!” “一万三千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最终,有人爆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同时也是当下铺子的最高价。 很离谱! 因为交易所那边,最高价还只是一万三千两啊,这边直接涨了七千两! 就在众人以为这是巅峰价格之时,那拍中之人转而来到了交易所,挂单两万两千两,众人在犹豫片刻之后,直接抢着下买! 跟着,兜兜转转,价格最终定格在两万五千两,被杨慎买了去。 “这是顶级的铺子,短时间内未必再现,潜力十足。”杨慎这般说道。 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要知道,这杨慎在经济一道的本事可是不小,连他都这么说,顶级铺子肯定会继续上涨的。 顶级铺子上涨,其他铺子会不会继续涨呢? 而后……本在一万三千两徘徊了许久的其他铺子,也跟着上涨,突破了一万五千两。 交易所内,再度陷入一阵疯狂之中。 直至交易停止,刘承恩看着自己手中的铺子的凭票,开始核算起来。 “一共花了十九万两,买了十六间铺子,平均一间便是一万一千多两……而现在的价格是一万五千五百两……拢共赚了近五万两。” 他暗暗振奋。 这银子赚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五万两啊,整个刘家的家底才二十万两,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代人的努力,而今,他刘承恩,只用了区区两三日时间,便赚了五万两,可以说,此等战绩,简直堪比爷爷刘健在朝为官以来挣的所有银子了! “李兄,你怎样?”刘承恩问。 “一般般吧,我本钱低一些,才赚了不到六万两。”李兆蕃满不在意道。 刘承恩暗自羡慕。 这李兆蕃的胆子比他大,低价位的时候买的比较多,而今涨上来了,赚的自然多些。 当然了,他也只是简单的羡慕而已,只要自己将铺子紧紧地握在手里,收入不会比李兆蕃差。 晚些时候,回到家,刘承恩发现家里气氛十分的严肃。 他暗道不好,怕不是地契被抵押出去的事情暴露了? 但很快,他又放松下来。 被发现又如何? 自己赚了五万两,可是刘家的大功臣。 “都回来了吧?” 居于中间的刘健沉声开口:“这几日,那外城商铺的事情炒的火热,老夫问一句,你们,可有人参与其中?” 一众人皆是摇头。 轮到刘承恩的时候,本想是直接摊牌的,不装了,孙儿我挣了银子,还不少。 可他想了想,决定暂时隐匿下来,等到日后赚了更多银子,再给爷爷一个大惊喜。 于是便也跟着摇头,表示未曾参与。 刘健见状,放心下来,缓缓道:“都听好了,这铺子,十分的危险,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拦腰斩断,万不可参与购买。” 也是这时,李家府上也大抵相似,李东阳十分严肃的将此事告知府上所有人,李兆蕃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却是暗暗期待他日挣了银子,自家老爹将会是何等反应。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坐在凉亭之中,喝着高度白酒,随口道:“一共回了多少银子?” 第770章 开宰 宁远很轻松,也有些期待。 炒作商铺,是一块大肥肉,他不可能不吃。 但又不能明着吃,那样会遭人嫉恨。 于是,杨慎站了出来,站在明面经营交易事宜,他这边则让唐寅在暗中抬价放货做中间差。 直至此时,国子监的众人几乎都入场了,他这边也就得考虑收尾事宜了。 “前后一共回收银子……四百八十万两余。”唐寅说道。 “还不错。” 宁远点头。 以国子监众生的本钱八百万两为参考,此一番的市场大概在千万左右。 唐寅这边吃了不到五百万两,杨慎在中间也吃了几十万两,他这边接下来还可以陆续收入一百多万两,核算下来,大概在七百万两左右。 也就是说,在这个市场中,单纯到他这边口袋的,就占了七成,而且还是真金白银。 余下的三成则是铺子的成本、也就是国子监众生拿来的八百万两银子所占比例,还有一些则是被一些个散户给拿走了。 大丰收! “现在手里还有多少货?”宁远问。 “不多了,只有十余间。”唐寅说道。 宁远会意,还真没多少羊毛可以薅了,他略作思考道:“能出货就想办法出,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薅完了羊毛,以当下的商铺交易的现状来看,价格必定会血崩。 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他跟皇帝陛下这边想办法解除士农工商籍贯的问题了,百官怕不是要反过来主动请求更改籍贯事宜。 因为这个窟窿太大! 八百多万两,涉及了几十名当朝大员,还不上本钱和利息,通商银行完全有权处置他们抵押的田产、房产,几十名大员直接破产。 如何填补这个窟窿呢? 得有外部的钱进来,将那些铺子的价格生生砸起来,国子监的众人解套,还了通商银行的钱,取回抵押物。 而要想外部的钱进来,就得允许外部的人进来,便要解决户籍问题。 这是一个超级大循环,一环扣一环,好处多多,嗯……就是有点损,太得罪人,太废杨慎! 转来翌日。 因为铺子太过火热,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就算买不起,也可以看看别人怎样赚钱的不是?同时也看看一间铺子到底能涨到什么程度。 人多,秩序却不乱。 等到巳时,杨慎赶至,才开了“门”,准备营业。 杨慎本是开心的,又是挣银子的一天。 这天下有多少人能拒绝一天数万两的银子进入腰包呢? 他来到交易所的最前方,四下看了看,忽而一顿。 前几日一直与他接头的人,没来! 这也就说明……开始提刀宰羊了! 他暗暗震惊。 好家伙,这么快就收网了?不再狠狠的薅一波羊毛? 亦或者是……已然薅干净了? 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原本,他还以为需要十余日,将那剩下的前二百号商铺消化一番,却不想,直接开宰了! 这还玩个屁啊,清仓跑路吧! 杨慎暗自着急,准备将手里的货清空。 也是这时,有人开口问:“杨兄弟,你觉得,今日的行情将会如何啊?” “是啊,杨小哥,说说看呗?” “咱手里还有点银子,就是不知该不该买。” 一些人很是好奇。 通过前几日的反应来看,这杨慎预料的皆十分准确,所以众人很期待杨慎对今日行情的看法。 杨慎笑了笑,暗地里多少有些心虚。 他很清楚,话不能乱说,一旦今日雪崩,他说的话,将是众人痛恨他最好的罪证。 “今日行情啊……不大好说。” 他想了想道:“涨肯定是会涨的,但具体怎么涨就不好说了,说不得会涨到两万两,再回调至一万四五千两,总之还是一句话,投资有风险,谨慎在个人。”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他每日必说的,以提醒众人。 众人一听还会大涨,自是热情万分,准备开买事宜。 于是乎,价格几乎在一瞬间就破了一万六千两,且继续上涨。 在此间,杨慎有买有卖,实际上,已然在暗中将手里的货清空,且盈利不菲。 还有每日放出五间的前二百号铺子,价格也都十分昂贵,其中一间五十号左右的铺子,直接是开出了三万两银子的高价。 到了中午时分,生活区铺子的价格也来到了一个新高,达到了一万八千两。 在一众人疯狂眼红之际,购买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到得后来,接连出现的五六单出售的挂单,竟直接将价格砸下了千余两! 出事了! 所有人都盼着上涨,价格却在下跌。 难道是回调吗? 和杨慎说的一样,先冲击一波高点,再反弹回来? “哈哈哈,咱相信,价格肯定会再涨上去的!” 在一万七千两附近,杨慎站了出来,并且以实际行动买了两间铺子,花了三万多两。 众人见状,情绪倒是缓和了一些,却仍有些人感到不对,按捺着,盯着那三块大牌子。 而后……横盘了! 没人买,也没人卖! 买卖挂单牌子,空了,仅有那一块交易牌,孤零零的伫立着,诉说着一个疯狂上涨的故事。 静! 静的诡异! 场中,足有四五千人,皆是秉着呼吸,心底,渐渐泛起惊恐的凉气。 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没人愿意买,价格……那就要下跌了啊! 大家伙,难道要成为那最后一批人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正常来看,价格的崩盘,需要有人坐庄,庄家要吸收筹码,现在,连庄家都还没出现呢,就不可能有人砸盘,没事,大家放心!”刘承恩站了出来。 这句话倒是和先前许多人的认知相同。 那米粮交易所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证,哪位宁大人坐庄,掌控大量筹码,最后开始砸盘获利。 当下,根本就没有人吸收筹码啊,那么谁又能砸盘呢? 许多人想不通,惊恐的感触便越发的清晰,一腔热血也逐渐变凉。 炒作一事,好像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啊…… “我卖,十六间铺子,每间只要一万六千两!”这时,李兆蕃开口。 众人一阵错愕。 却是无人购买。 紧跟着,又有几人上前,挂了买单。 片刻之间,其余人见状,皆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挂卖单。 然……无人购买。 价格,一路狂跌。 一泻千里。 第771章 雪崩 交易所内,直接是疯掉了。 所有人都感触到一种恐慌的气氛,心底凉凉,再看着其他人面上惊恐的神色,更加害怕了。 出事了! 铺子,出大事了! 明明刚才大家伙还沉浸在铺子暴涨的天上,享受着手中铺子升值的快-感,就在下一刻,仿佛托着大家伙的一层云朵,逐渐散开了…… 没了这层云朵的支撑,所有人可都要是掉落下去的,坠入无尽深渊的啊! “一万三千两……我就一间铺子,求求你们,让我先卖吧,只卖一万三千两……” “一万两,原一万五千两的铺子,只要一万两……” “八千两……老哥你买不,咱还可以打个商量,不走杨慎那交易所了,咱私下交易……” 在这恐慌之中,一众人皆是疯狂的行动起来。 有的奋力争抢着去交易所的挂单处挂单,可随着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挂单都成了奢望,干脆四下打探询问其他人是否愿意购买。 “三千两,老子只要三千两,求求你们了,这是老子的全部身家性命了啊,买了吧!” 场地中间,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急切之间,泪珠子已然在不断打转。 其余人见了,却是半点同情心没有,心底反而更加凄然。 谁……又不是动用了全部身家呢? 刘承恩与李兆蕃等一众国子监学子在经历了疯狂兜售之后,宛如失去浑身力气一般,几十个人,皆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呆滞。 完了。 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们,成了最后的接盘侠! 全部家底啊……没啦! “啪嗒!” 刘承恩的泪水落下,旋即放声痛哭起来:“我本想着……在高点,也就是庄家入场之时,将所有铺子出手的,却不想……我们竟是最后那一批接盘的人!” “我本想着……给爷爷一个惊喜,让他看看我这个当孙子的,是有本事的……” “我本想着……哪知他吗都成了幻想啦!” “我是刘家的罪人啊,把爷爷、父亲等几代人的家底,都赔光啦!” 言语之间,不再控制情绪,悲伤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 像是一个原本幸福和睦家庭的孩子,突然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其间的心酸与痛楚……周围的人感受的一清二楚。 他们的处境,相同。 也是这时,杨慎走了过来。 他的眼角带着泪珠,坐在众人间,显得十分寂寥。 “我亏了十五万两……” 他呢喃一般说着:“前面的银子,都白赚了,都亏了进去,说实话,我很抱歉,大家伙掺和进来,或多或少有我的因素,只是这铺子,太过无情,谁也想不到,一日之间,竟会这般雪崩,哎……” 他落寞着,眼睛却是偷偷打量诸多学子。 一众监生,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没听到似的。 杨慎见了,暗感不妙,这个时候,大家伙都是监生,难道你们不应该说句没事,也不怨你,是大家自己没忍住诱惑自己进来的吗? 结果,没有! 众人像是当他不存在一般,皆沉浸在感伤之中。 那就……跑路吧…… 太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 他很清楚,这几千人反应过来之后,说不得要对他发难。 因为,这临时的交易所是他组织建立的,当下出了事,众人肯定要找他的麻烦啊。 也是这时,其余参与者凄然一片。 有人高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暴跌?买啊,你们都来买啊,老子只卖一千两银子!” “别嚎叫了,大家伙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大家齐心,一定可以稳住价格的,大家不要急!” “先前,这铺子之所以不断上涨,是因为数量紧俏,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 “对,这是上涨的根源,随着参与进来的人不断增多,价格也一路攀升。” “没错,那么……为什么没人买了?” 一些个人不断分析着,结果……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又是一阵寂静。 这事……就像是一个无头案。 一开始只是为了争抢铺子,结果,抢着抢着,味道变了,一个个都变成了赌徒,然后……折了! “到底是谁赚了银子?”有人突然问。 顿时,众人沉思皆沉思起来。 可琢磨许久,也没个头绪。 很散乱。 好像没多少人是一次性售卖十几间铺子的,大多一两间,银子的去向,也就成了迷。 “大家伙还记得一开始谁买的铺子最多吗?”有人问。 “杨慎!” “是杨慎,这交易所也是他建的,他人呢?” 一众人开始找寻起来。 不管杨慎是不是这价格暴跌的真凶,但交易所是他建立的,而今雪崩,千两银子都卖不出去,与那狗东西脱不了干系。 结果,找寻半天,也不见人。 跑了! “狗东西,出了事就跑路,大家追啊,就算这狗东西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来!” 许多人行动起来,诸多悲愤化为仇恨,快速行动起来。 余下的一些人则是呆滞许久,最后悄然散退。 也是这时。 内阁之中。 交易所那边,价格突然崩塌的消息传来,三位阁老脸色直接白了。 “怎会如此?这……” “前一刻还好好的,在不到两刻钟内,价格竟是直接从一万七千两跌至千两,而且……还没人要?” 三人皆是被震住了。 太可怕! 不可想象! 完全超出了几人的认知。 因为,在他们看来,就算价格要暴跌,那也是一点点的,宁远先前操纵米粮价格就是最好的例证。 前期一点点的吸收筹码,成为庄家,获利之后,一点点的放货得利。 而价格暴跌,也就是在大批量放货之时开始的。 可此一番……根本就没有放货啊! 毫无征兆,突然暴跌! 其雪崩的速度,简直比天变还要快! “为何会如此啊……”刘健怔怔着,有些茫然。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傻眼了,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见三位阁老皆不镇定了,暗自惊心。 其中关键,他很清楚,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炒作。 自铺子销售出去之时,放货行动就已然开始了。 说直白一些,几日前,宁远看似销售铺子,可实际上却是利用那些人的贪心做局,以最高万两以上的价格将货给放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当无人再购买铺子,没有新的银子进入,势必会从中腰斩。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其雪崩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自最后一单一万七千多两价格交易之后,突然崩盘! 太恐怖! “陛下,叫繁昌侯过来问问吧。”刘健说道。 他活了几十年,直接被这雪崩的景象给下住了,简直堪比那尸山血海,触目惊心。 第772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多时,宁远赶至内阁。 他见皇帝陛下在内的几人皆是面色惨淡,略微有些……心虚。 这下算是彻底将大半的百官给坑惨了啊! 招人嫉恨。 他故作淡然的样子,见了礼,顺势道:“陛下可是因那交易所之事召臣过来?” 弘治皇帝点头:“你怎么看,说说。” 宁远思考一般的沉吟起来。 半天后,他缓缓道:“陛下,若说到底,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只顾着赚钱,忘记了其中风险,您想想,先前卖出后没有再行买入之人,岂不就是赚了?这是交易,有亏有赚,很正常。” 一番话,抛开结果看本质。 道理很简单! 你不去买,又怎么会亏钱呢? 有人亏钱,也有人赚了钱。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面色怪异。 就是这么回事,一切都是贪心作怪啊! 再转头想来,这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跟着,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觉间,紧张的情绪皆是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幸好自家人没买啊。 这要是参与其中,怕不是要亏个底朝天。 放松下来,刘健微微皱眉:“只是,这价格雪崩的如此严重,那些亏损之人怕不是要闹事,朝廷这边是不是考虑增强巡卫?” “他们,凭什么理由闹事?” 宁远反问:“可是自己贪心惹了祸?还是有人栽赃陷害他们?” 他的态度很坚决。 按理来说,这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 其根本在于朝廷没有经济方面的律法,他宁远售卖铺子没有错,杨慎负责组织炒作,本质是交易,也没有触犯律法。 至于那些亏损之人,完全是自愿的,没人拿刀枪逼着他们买,自己亏损,能怨得了谁? 完全没有问题。 当然,这事若是换做后世,如他这般暗箱操作,唯一的办法怕也只能是潜逃国外了,然后时不时的放出消息,明日回国。 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世上好像总有些人,人傻钱多,殊不知,他们才是聪明人,懂的抓住时机,抓住第二棒,一旦成功,便可获利颇丰。 此一番的炒作中,那些亏损者之所以上钩,就是因为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第二棒……却爆了雷! “朕倒也觉得那些人不敢闹事。” 弘治皇帝开口:“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若敢闹事,当以手段镇压之。” 顿了顿,他又皱眉:“说来,这炒作事宜,竟是这般可怕,涉及数百万两银子,驸马,你来说说,此事可避免吗?” 三位阁老也看了过去。 此一番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是因为朝廷无法插手,无法遏制打击价格暴涨。 那么,此后如何避免此等现象再出现,便成了当下的关键。 “不可避免的。” 宁远摇头:“但却可将诸多事宜纳入朝廷的监管,合法合规的市场,在朝廷监管内可以炒作,严行禁制私人炒作。” “如此番的铺子交易所,还有先前的米粮交易所,其实可以合并为一个综合性的交易所。” “凡经过审查的商品,或者是铺子,皆可上市,供百姓们购买。” “如此,可在最大程度内避免炒作问题。” 他将证券交易所的事宜提了出来。 炒作,必须得正规化,势在必行。 这一次他能炒作,日后别人扯出一个概念,完全可以仿照,极可能造成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而炒作正规化可避免这诸多麻烦,与此同时,也可以为日后各个铺子的融资上市做准备。 莫说其他,当下的通商银行、道路司,还有未来的建设集团,都可以上市。 上市可融资,获取更多的银两,为各个产业的发展提供强有劲的动力。 “如此,便可避免此类事情发生?”刘健问。 “避免是不可能的避免的,但却可以在做大程度上限制炒作。” 宁远说道:“譬如,朝廷可以规定,每日的涨跌不得超过十个点,到达涨跌停位置之时,不允许买,亦或是不允许卖!” 闻言,刘健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 以当下铺子的炒作为例,如果朝廷强行限定每日涨跌额度,价格也就不会那般疯涨,也不会在短短两刻钟内直接雪崩,拦腰斩断。 “那么,此番的暴跌,是否还……有救呢?”谢迁忧心的问。 呀! 宁远暗自一喜。 这个问题,终于是问了出来。 再不问……咱可就忍不住自己说出来了。 “有,而且很简单。” 宁远直接道:“谢公是想尽量挽救那些亏损之人吧?直接由朝廷出银子,花高价将他们手里的铺子买来不就是了?” 谢迁:“……” 他眉目一抖。 这是什么鬼主意。 朝廷拿银子补贴那些人的亏损?简直玩笑! 若是涉及三五万两倒还好,问题是这里面涉及的银子太多了,数百万两啊,就算朝廷想救济也没那个实力啊。 “驸马,莫要胡闹。” 这时,弘治皇帝瞪了一眼,不悦似的道:“此一番炒作之后,乱作一团,你可有其他法子啊?” 宁远这才收敛几分,严肃道:“陛下,这里面的根本是银子!” “要想尽量减少那些人的损失,就得有大量银子进入炒作市场,不断炒作,将价格提高。” “价格提高了,超过或者接近那些亏损者的本钱,他们便可解套,抽回银子。” 闻言,三位阁老点头。 原来如此。 其中的原理,越想越觉得精妙。 “那么,这大量的银子……自哪里来呢?”弘治皇帝问。 “而今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教天下富绅都参与进来,他们手里有银子,却各自私藏着,无法消费,这又涉及到了银子的流通问题,干系天下经济。” 宁远侃侃而谈,将问题放大。 事实也是如此。 银子的流通一直都是大问题,大家都把银子藏在手里不花,经济也就死了。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暗暗皱眉。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其中却隐藏着一个大问题。 “怕是不妥吧?” 弘治皇帝略作思考后,否定道:“令天下乡绅来京城买铺子,士人经商,这不是乱了套了吗?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三位阁老暗暗点头。 没错,户籍制度的存在,是为了保证天下安稳的,不可乱改。 换而言之,士农工商,这规矩一改,岂不是意味着农工商与他们士人平起平坐了? 宁远见状,只得无奈叹息:“那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亏损者送死……却也正常,毕竟是自愿的买卖,盈亏自负罢了。” 第773章 活该 铺子价格暴跌,京城大震。 没人能想象,原本热火朝天的万余两价格一间的铺子,竟在短短一日之内,直接雪崩,几乎变得一文不值。 文武百官以及几十万百姓在得知这消息后,无不头皮发麻。 尤其是这断崖式下跌的速度,更令无数人骇然。 不敢想啊! 一件东西,高则上万两,低则几百两,其变化,只在一日之间,在那两刻钟内! 太匪夷所思了。 于是乎,京城几乎快乱套了。 一些个人哭诉着,讲述着自己惨痛的经历。 还有一些人跑去杨家找杨慎,结果被告知,杨慎根本就没回家,不知其去处。 无奈之下的众人哭天呛地,四处寻找着买家,以极低的价格四处兜售手里的铺子,却没人买,甚至有人将价格降至成本价以下,也卖不出去。 偌大京城,一片惶恐与不安。 普通百姓倒是没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奇之余还能看看热闹。 可对于一些富贵人家而言,这事儿……太可怕了。 可能你家里有万贯家财,但只要参与其中,买那一间铺子,就可能在短短两刻钟内,变的倾家荡产,分文全无,甚至可能会欠债。 这,当真是人力所能触及的吗? 简直就是神迹,神惩! 也是这时,街道之上,两道落魄的身影,漫无目的的走着。 “刘兄,我……突然想离家出走。”李兆蕃呆呆的说道。 刘承恩沉默。 他……何尝不想离家出走呢? 没啦,都没啦! 可……走了又能怎样呢? 他苦笑道:“李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跟家里摊牌吧。” 李兆蕃豁然一震:“摊牌?万万不可啊,我爹非打死我不可,田产、宅子可都被我们给抵押了,还不上这笔银子,我们都得死!” 刘承恩转过身:“可……迟早会露馅的啊,到了还款日子,还不上,那通商银行定会收拢咱们的田产、宅子等。” 李兆蕃顿时垂头丧气。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他们可以对家里人隐瞒,通商银行那边却交代不过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已经告知下去了,先挺住,谁都别乱说,熬几天看看,说不得还有机会。”李兆蕃说道。 刘承恩想了想,自也无奈,只得先藏着掖着。 游魂一般的回到家,他做了许多准备,勉强提起精气神,却听下人们在小声议论。 “大家伙听说了吧?这事儿啊,简直比那蔚县地崩还要严重。” “是啊,真不敢想,任你如何富有,只要掺和进去,骨头渣子都能给你吞进去。” “就说咱府上吧,少也有十几万两银子吧,可买十间铺子,进去之后……嘿,直接家破人亡喽。” 几个小厮感慨万千。 刘承恩听了,暗暗握拳,心都在滴血! “承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却是刘健赶了回来。 “啊?” 刘承恩吓了一大跳,强稳住心神,摆手道:“爷爷,孙儿没事,没事的,就是偶感风寒,不大舒服。” 刘健倒也没在意,旋即将一家人叫到厅堂。 铺子暴跌一事早已传开,有人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健一脸深沉:“这……是个坑啊!” 坑? 刘承恩暗自一阵。 难不成,自己等人是被人给坑了? 如此一来,岂不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忙问道:“爷爷,到底是个怎样的坑啊?” “一个天坑!” 刘健几乎一字一顿说道:“是那铺子太火热,所有人都想着炒,价格自然一路飙升,却不知其间,危机重重。” 这番话,本十分平常,可却一下子说进了刘承恩的心窝子里面。 到得此时,他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啊?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受害人! 原本一腔热血,却是被这个大坑坑的血本无归,只是想想,便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刘健侧目:“承恩,你怎么了?” “爷爷,我……” 刘承恩抽泣着,忙道:“我心疼啊,也不知哪个混账胡乱操纵价格,导致崩盘,这京城,得有多少人受害啊?孙儿,是心疼他们啊!” 刘健倒是没在意,顿了顿道:“那些受害人,皆……活该!” 刘承恩:“……” 活……该? 他愣了愣。 却听刘健解释道:“自是活该,若非他们贪图其中的利,又岂会购买铺子?岂会遭难?人心不足蛇吞象,亏了也活该。” 刘承恩:“……” 一瞬间,他的眼睛直接红了,旋即…… “哇……” 他放声痛苦出来,像是个受了委屈的不懂事的孩子。 厅堂间的众人皆侧目。 好端端,哭啥啊? 刘健微微皱眉,心底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沉声道:“承恩,莫不是你炒铺子了?” “不是不是!” 刘承恩连忙解释:“爷爷,我这是心疼杨慎杨兄啊,他生生亏损了十五万两,太惨了,孙儿想想他的遭遇便……难受……” 刘健悄然放心。 原来是杨慎亏损了。 “那也是活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若不设立那交易所,又岂会亏损啊?”刘健不悦似的道。 刘承恩:“……”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也恨极了杨慎。 若没那狗东西,他又岂会陷入其中啊? 想想,便是一阵后悔,跟着……更加伤心了。 说出来……那都是泪啊! 另外一边,李家。 李东阳回来后,直接将养子李兆蕃叫了过来。 “兆蕃,你也听闻了吧,今日,为父便教你一教,让你知晓一些经济方面的学问。” 李东阳开始回思起来,徐徐开口。 “这铺子之所以火热,是有人在炒。” “炒的人越多,汇入其中的银子就越多。” “你想想,铺子暂时是有限的,只有一千间,却流入进去一千万,算下来,岂不是一间一万两了?” “所以,真要说来,此番崩盘,流入进去大量银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旁边,李兆蕃一开始还有些茫然。 可随着李东阳到最后,他顿时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原来,坑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本人? 我坑我自己? 可想而知,若没有他们这些人砸进去大量银子,那铺子的价格也涨不起来啊。 念及此处,饶是李兆蕃性子相对沉稳,也不禁悲从中来,无声而哽咽抽泣。 坑啊! 自己傻了吧唧的,那杨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却听李东阳忽而一笑,道:“兆蕃,现在知道为父为何不允你去炒那东西了吧?也亏得你没炒,算是万幸了。” 李兆蕃:“……” 他垂着头,死死的握拳,咬牙切齿,奈何泪珠子很不争气,啪嗒啪嗒掉落。 太扎心了,却只能忍着。 历来生活在李东阳翼护之下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暴风雨的恶,犹如浮萍,独自经受风雨。 好委屈哇。 第774章 蔚县王希霸 偌大京城,陷入一片恐慌。 没人能想象,上万两银子的铺子,说崩就崩。 就仿佛前一刻你还是个富家翁,过着潇洒的生活,只因买了这铺子,片刻之间成了穷光蛋。 更可怕的是,正在经历这种遭遇的,非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也是在这恐慌之间,宁府。 弘治皇帝悄然赶至,十分严肃道:“接下来,当如何操作?” 他暗自忧心。 诸多计划,他一清二楚,可一番操纵下来,竟是这般吓人。 尤其那暴涨又暴跌的幅度,令人骇然。 “可能还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 宁远缓缓说道:“陛下放心,臣已安排下去,不出意外,明日便能初步显现效果。” 他很清楚,若要百官默许更改户籍制度,需要一个契机,也就是一个理由。 当下,百官中,确实有许多人的“把柄”在他手中,可他这边不能以此威逼百官强行默认更改户籍制度。 得罪人啊! 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稍微搞点事,给朝廷以些许压力与舆论话题,先让朝堂内部出现分歧意见。 届时,一些个人便会顺水推舟站在他这一边。 弘治皇帝点头,道:“你说的什么交易所综合管理制,当真可行吗?” “当下来说,效用不明显。” 宁远说道:“最多只能做到由朝廷接管这个简易的交易所,简单控制市场,真要推行综合交易所制,需要成规模且有序的市场,如道路司下辖的诸多道路。” “而今,朝廷在修路一事上,靡费较多,亏损严重。” “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自民间筹集资金,给与部分股权,先修路呢?” 嗯? 弘治皇帝侧目。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高速公路的修建需要大量的银两,故,朝廷短时间内拿不出大量的资金,就只能一点点修。 就如南边,至今为止也才修建了一条主路。 可若先自民间筹集资金,便可快速扩建,增加天下往来的效率。 同时,长期来看,高速公路是个赚钱的生意,与诸多出资之人而言,是稳赚不亏的,前景远阔。 “不错,这法子很有意思。”弘治皇帝瞥了宁远一眼。 这小子白日间在内阁之时,也提及了这个法子,却不想还有所保留。 于是,他略微眯着眼,深沉了许多:“那么,此一番……共回收了多少银两啊?” 分银子! “这……” 宁远犹豫了一下,干脆自怀中取出一沓凭票:“杨慎那边回收来的银子,臣允他私留了,其余,都在这里了。” 弘治皇帝粗略瞥了眼,暗自一惊。 好家伙,少也有五六十张的凭票啊。 一张十万两,便是五六百万两了! 短短数日的时间,通用这等简单的手段,竟是生生坑来了这么多银子。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凭票,数了十张出来,递给宁远:“这脏银,朕便罚没了,嗯……当然,你毕竟是朕的麒麟儿,朕岂会亏待与你,拿着吧。” “谢陛下。”宁远倒也没客气。 他本想截留一些的。 忙前忙后,得罪那么多人,分点银子怎么了? 可也正是考虑到这是“脏银”,他略微心虚,便全部拿了出来。 然后,弘治皇帝便揣着五百万两的脏银,美滋滋的离开了。 开心啊! 原本城池扩建,他这边出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本以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赚回来,却不想,这一波操作下来,倒赚了一百多万两。 转来翌日。 城外交易所这边,堪称是哀鸿一片。 超过三千人直接霸占了交易所,声讨杨慎,要一个公道,却是情绪不高,一个个皆萎靡不振。 因为杨慎那狗东西跑路了。 一天一夜过去,至今没出现。 不多时,宁远带兵赶了过来。 他看着众人,倒是没什么感触。 要说这些人可怜吧,倒也可怜,毕竟许多人都拿出了全部身家,还有一些人自己买不起铺子,便联合三五好友共同出钱。 结果,亏得底裤都不剩。 “啪!” 一个大牌子被摆在了众人的前方。 宁远站在一侧,巡视众人,朗声道:“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自铺子暴涨之时,这块牌子便立在了交易所外,可是,又有几人往心里去了呢?” 众人看着那牌子,不由得戚戚然。 因为那牌子上赫然写着:炒作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很好理解,牌子也很大。 只是,大家伙当时都炒疯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却不想,一语成谶。 一些人悔恨不已,假若当初稍微清醒那么一点,想来也不会亏的这般严重,尤其是一些个国子监的学子,心都在滴血。 “好了,题归正转,鉴于铺子交易所一地鸡毛,大家伙损失惨重,朝廷特收编此交易所,自此后,归朝廷所有!”宁远说道。 众人皆是侧目。 归朝廷所有? 难道是……朝廷要救济大家伙吗? 然而,很快,众人便再度失落下去。 宁远朗声道:“为规避风险,自即刻起,每日交易价格涨跌不得超过百分之十,其标准价格以昨日最后一单交易为准。” 众人愣了愣,旋即更加失望了。 这他宁的……以后每日最多涨十个点? 以而今的价格,要涨到一万两银子以上……那得要多少时间啊? 这是要把大家伙活活坑死的节奏啊! “好了,现在,大家伙可以出价了,涨幅标准以今日第一单成交价为准。” 宁远退了下去,跟着有专职的操作人员上前,负责交易与记录。 众人皆是无动于衷。 因为无法开价。 这个时候,你开一万两的价格,肯定是没人买的,可若开的太低了,每日涨幅限制十个点,天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过了许久,几名男子商议之后,来到挂单处:“出售铺子一间,一千二百两。” 一阵寂静。 众人皆盯着前方。 这价格,当下看来,相对合适,不算低了。 传言之中,昨晚甚至有人以低于三百两的价格出售铺子,简直丧心病狂。 可等了半天,却无人购买。 跟着又有人继续挂单。 接连十多单,当最终的价格来到九百两的时候,众人已然不敢再轻易出价了。 一阵沉寂。 就在此间,后方传来一道笑呵呵的声音:“京城的铺子,竟这般便宜吗?老夫还真是第一次见。” 便宜…… 众人腮帮一抖,旋即看了过去。 是一名老者,足有七八十岁,须发皆白,身着长袍。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老者来到跟前,指着九百两的出售单:“这个价,老夫要了,有多少要多少。” 哗! 众人豁然一阵。 好家伙,大手笔啊! 九百两,有都少要多少? 当即,在操作员的操作下,第一单,以九百两的价格成交。 一些人见状,急忙挂单,多则九百九十两,这是今日最高的价格,不能超过这个价,也有一些人挂九百一十两,可那老者看了,却浑然不动,就那般老神在在眯着眼。 有人试着将价格改为九百两,那老者便指了指:“买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老者一人便买了五十多间铺子,靡费近五万两,手笔不小。 众人见状,虽心底不甘,却也只得认命了。 这价格相较于先前的一万多两,太低了,可不管如何,而今总算是有一个具体的价格了啊! 有人不由得开口道:“听老先生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敢问如何称呼啊?” 那老者一脸高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蔚县,王希霸。” 蔚县? 外地人? 跑京城买铺子? 第775章 百官同心 听了王希霸自报家门后,众人皆是暗自讶异。 因为,自王希霸这一身行头来看,不像是行商,更像是乡绅。 一个乡绅离开蔚县也就罢了,还敢到京城来买铺子? 要做什么? 经商吗? 这般无视朝廷律法与户籍制度? “铺子,非是老夫买的,而是代其他人买的。”王希霸解释了一嘴。 众人闻言,赔笑出来。 “原来如此啊,咱就说嘛,如您老这等德高望重之人,怎会经商呢?” “不错,不错,王老爷子主动出价,可是救大家于水火啊!” “对,王老爷子是大善人!” 众人吹捧着。 这王希霸若是不带头购买铺子,价格未必会稳得住,说不得会跌的更猛。 而今看来,大概是稳定在九百两左右了! 于此同时,随着王希霸大肆购买商铺,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廷。 值得欣喜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铺子总算是稳固了,朝廷这边也松了口气,毕竟此事涉及太大、牵连甚广。 可也有令人忧心的问题浮现。 蔚县的乡绅跑来京城行商,这是完全无视朝廷的户籍制度啊。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面色深沉。 这事,若说意外,确实意外,可若说不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那铺子交易所,由朝廷接管过来,且由宁远暂时管制。 而先前,宁远也提及了,令天下诸多富绅前来京城购置产业事宜。 “这小子,是要跟朝廷对着干吗?”刘健不悦的开口。 这是破例! 破祖制! 破大明的户籍制度! 一旦这个口子打开,朝廷这边没有强力的管制措施,就会如决堤的黄河一般,大肆泛滥。 宁远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关键,却还暗中引导、操作,意图,昭然若揭。 “是试探?” 李东阳皱眉道:“开个口子,试一试朝廷这边的反应?” 谢迁也沉思着:“未必是试探,也未必不是,更可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这话,看似有些拗口,倒是提点了李东阳和刘健。 其中关键在于王希霸这个人所做之事,购买铺子! 原本,昨日铺子价格雪崩之后,满京城一片惶恐,可随着王希霸这个外地的乡绅的出现,这种恐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朝廷这边若强行禁止了王希霸的行为,那么,铺子交易所那边又会产生一定的变故。 若不插手,户籍的制度也就崩坏了。 可以说,这是宁远抛给朝廷的一个问题,只看朝廷如何解决。 “这臭小子,没安好心啊,想要我等遗臭万年吗?”刘健哼笑着。 李东阳和谢迁也是苦笑。 更改户籍制度,对天下读书人的利益触动最大,一旦他们这边赞同了宁远的看法,那么便是背叛了天底下的读书人,背叛了读过的圣贤书,背叛孔孟圣人。 无疑,在后世人的记载中,他们必定会臭若粪坑。 因为史书,可都是由读书人记载的。 “还真是个难题啊!”谢迁叹息。 能混到阁老这个位子,谁还没经历过些许风浪。 宁远那小子胆子固然不小,可却仍旧不敢与满朝的衮衮诸公对着干,之所以如此,说不得……得到了陛下的默许。 这才是真正的难点。 也是这时,鸿胪寺这边。 近段日子,寺卿贾斌一直忙络着接待各路进京的藩王,几乎是无暇他顾。 当然了,他自也听闻那外城铺子暴涨事宜,于是便命人买了一间,当时价格不菲,足有一万二千两,本打算着翌日卖出,结果……雪崩了。 一万多两银子啊,直接搭进去了! 他一年的俸禄才几百两银子,不过短短一日之间,竟生生亏进去万两余! “查清楚了吗?”贾斌冷声问。 “这……老爷,暂时差不多半点迹象,此事未必与繁昌侯有关。”有下人回应。 “好,知道了!” 贾斌不耐烦的挥手。 他一直怀疑此事与宁远有感,特命人调查,却未查出半点踪迹。 可即便如此,他心间仍旧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事绝对跟那狗东西脱不了干系。 “你以为,老夫查不出证据,便没手段整治你吗?哼,这次,你栽定了!” 贾斌暗自发狠。 只一想到自己亏损的银子,就想骂娘。 而眼下,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那宁远,干了一件全天下读书人都无法忍受的事! 简直找死! 他略作思考,转而来到户部衙门,见到了户部尚书周经。 “周公,此事……你怎么看?”贾斌问,将王希霸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这……” 周经略作沉吟。 事实上,他大概能看清这事背后隐藏的深意,意在户籍制度,关乎他们这群士绅的未来。 不过他没直接开口,反而问道:“贾兄呢,如何以为?” 贾斌笑了:“那繁昌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横行无忌,祸乱朝廷,老夫自当参他一本,周兄呢?” 周经犹豫了一下。 他本意上,自是不想与宁远发生矛盾。 只是这事牵扯太大,再加上贾斌愿意带这个头,当这个出头鸟,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既如此,吾愿与贾兄一道!”周经说道。 “好!周兄英明!” 贾斌抱拳,转而离开,去了其他几部衙门,先后商议。 出乎预料的,一行下来,十分顺利。 几乎所有人都愿意与他一道,共同参奏宁远,简直如有神助。 六部九卿,加上翰林、御史等,他一共笼络了数十人,此等规模,只要三位阁老那边不表态,可以说,就算皇帝陛下也要慎重对待! “哼,狗东西,等死吧!”贾斌暗暗握拳,不知觉间,竟是有些兴奋。 也是这时,宁远刚自养心殿走出来,走了没一会,刚好碰到一人。 他热络打招呼:“呀,黄大人,好巧啊。” 御史黄珂却是一脸冷漠,经由宁远身旁之时,随意将一张纸条塞给宁远,旋即大步离开。 宁远略微诧异,展开纸条,眉目一顿。 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百官同心,退! 嚯! 好家伙! 动作还挺快的! 宁远冷笑。 原本,他以为接下来发广告,告之天下招商之后,百官这边才会有动静,却不想,仅仅是一个王希霸来京,竟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百官同心? 百官反对? 他莞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黄珂:“喂,老黄,谢了啊!” 黄珂:“……” 他宛若没听到一般,快速离开。 宁远也转身,不急不缓的掏出一张名单。 “刘师傅……不妥当。” “李师傅……也不妥当。” “马文升……算了,他儿媳还是我百善美容的宣传小能手。” “那么……这位户部尚书周经,就很合适啊!” 第776章 抽了 事实上,宁远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这件事背后代表着什么。 改动户籍制度,将会触动天下所有学子、士绅的利益。 原本,有士农工商,其中商人乃是贱籍,身份地位上与士绅相差悬殊,而在改制户籍之后,这最贱的商人便与士人同等地位。 地位等同了也就罢了,在科举资源上面,天下士人也更少了。 就好比原本士人拥有一斤肉,在改制之后,可能剩下八九两就很不错了,其余六七两,归属了士人以外的农工商等。 所以,莫说当下百官反对,一旦事情传遍天下,可能诸多学子都会联合起来反抗他宁远。 可以理解,但……没什么卵用。 转而出宫,他找人打探了一番,便奔着周家府邸而去。 此时,正值百官下值。 他走着走着,便看到了周经的轿子,于是便一路跟着。 “嗯?” 轿子中,偶然瞥见宁远的周经诧异。 他家的府邸与宁家并不顺路,而且附近一带也没有铺子啊,这小子跟来作甚? 那是……有其他事? 周经也没太在意。 可是,随着一路同行,他越发的古怪。 因为那小子竟是一路跟来了周家府邸! 下来轿子,周经看向了宁远:“繁昌侯,你可有事?” 态度,有些生冷,似是有些反感一般。 宁远却浑不在意:“啊,没什么事,周大人您自便,我来找令郎。” 周经皱眉。 找自家儿子? 什么意思? 自家儿子一直在国子监学习着,跟宁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联系,更不可能认识宁远。 “你……有事?”他沉声问。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事罢了。”宁远笑呵呵。 周经沉了口气,倒也没多想,将宁远请到了府上,来到厅堂,上了茶水,跟着,又将自家儿子叫来。 他浑不在意道:“吾儿,繁昌侯来找你,你来与他谈谈吧。” 周大政看了看,也是有些不解。 他倒是见过这位繁昌侯,却是没有任何交往! 想了想,他还是先见礼:“学生见过宁大人,不知宁大人前来……” 宁远点头,满不在意道:“是这样的啊,前几日的事情,想来周公子应该还记得吧,嗯,咱过来呢,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时间不多了。” 他没直接说,点到为止。 毕竟周尚书还在这里,稍微给点面子嘛。 周经一脸的怪异,很是不解。 前几日的事情? 什么意思? 难不成自家儿子得罪了宁远? 不可能! 那么……是什么事? 他暗暗皱眉。 再看自家儿子,却是身躯颤抖着,而后…… “咚……” “咯噔……” 周大政翻着白眼,不住后退,身躯乱抖,竟是……抽了! “吾儿……” 周经大惊,忙是起身扶着抽风的周大政,满眼的焦急:“吾儿,你怎么了?” 原本,周大政只是不受控制的抽风,似乎听了周经的言语,眼瞳几乎都变成了白色,晕厥过去,身躯却仍不断的颤着。 “嗝……额……” 他的喉咙发出声音,人却没有了意识。 “吾儿,吾儿……醒醒,你醒醒!” 周经大声咆哮着,又冲着外面大吼:“来人,来人,快,去叫大夫,快!!!” 他急的红了眼,宛如发疯。 很快,十多个人冲进了厅堂,一个个手忙脚乱。 等了大概半刻中,一名老大夫走了进来,给周大政简单号脉,随口道:“没什么事,只是气血攻心,只要保持心态平和即可。” 周经这才放心,旋即看向宁远,一脸的怒不可遏。 “宁远,你……对我儿到底做了什么?”他十分的愤怒。 若只关乎朝廷的政事之争,他怎样都不在意,可这混账竟对自家儿子下刀子,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老夫警告你,但凡吾儿有半点好歹,老夫与你没完!不送!” 他一手指着外面,只差说出粗鄙的“滚”字! 宁远笑了笑,向外走去。 嗯,不出意外,麻烦解决了。 他暗暗感慨,果然还是要好好教育孩子啊,要不然,任凭你富甲四方,也扛不住一个坑货儿子。 周家府内,几乎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那繁昌侯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竟是将自家少爷给气昏了过去! “老爷,政儿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先别管那些了,等政儿醒来再说。” 周经脸色阴沉,又是愤怒,又是不解。 他老来得子,对自家儿子宠爱的很,而自家儿子也十分的乖巧听话,聪明上进,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听那宁远的口吻,似乎是……带着威胁的意味。 到底是什么事呢?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周大政终于悠悠醒来。 周经忙开口:“吾儿,你没事吧?” 周大政摇头,干涩道:“父亲,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经终于松了口气,旋即安慰道:“吾儿,你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背后还有爹,谁敢威胁你,爹饶不了他。” 跟着,又小心道:“吾儿,你……得罪了那宁远?” 周大政:“……”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对于宁远的话,他自是心知肚明,指的是炒作铺子一事。 原本,国子监的众人已然约定好,共同隐瞒,不得泄露。 可到了当下……怕是藏不住了。 原因很简单,那宁远前来通知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催债! 炒作铺子一事他们可以永远保密,可欠银行的银子,终究是要还的啊。 他沉了口气,小心道:“爹……我愿意跟你言明,但请您一定不要生气啊。” 周经不住点头:“好好好,吾儿尽管说,无论发生什么事,爹都挺得住!” 周大政深深的沉了口气,缓缓道:“是这样的爹,前几天,我不是带回来一斤百善铺子的白酒吗?那是杨慎一日赚了五万两银子买的,爹……我……我没忍住。” 言语之间,已是泛起了心酸的泪。 周经侧目。 没忍住? 什么意思? 他的面容收敛下去,心底已是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旋即试着道:“可是……炒了那……铺子?” 周大政点了点头。 周经心底一凉。 炒铺子,就意味着……亏损啊,而且还是很多银子。 他沉下一口气,平静道:“亏了多少?” 周大政心虚不已:“这……稍微……有点多。” 周经眉目一横,冷着脸:“说,到底多少。” 周大政缩着脖子,弱弱道:“十二……十二……万……万……两……” 周经:“……” 他的眼瞳不住的放大,面色趋于呆滞,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大政,而后身躯猛的一颤,白眼上翻,抽了…… 第777章 干一件千古大事 “老爷,老爷!” “夫君,你怎么了……” 周家府上,直接是乱套了。 周经身躯不住的颤抖着,抽风,跟着,渐渐趋于僵直,彻底晕厥过去。 不多时,在大夫的诊治下,周经缓缓醒来,却是眼神呆滞,望着上方,不知觉间,流落两行泪水。 “老爷,您……没事吧?” “爹……您怎样?” 周围,一群人关切的开口。 周经却是无动于衷,除了呼吸之外,只有泪水不断下流。 他心如死灰。 周家的家室,还算不错的,只是现银,就有个两三万两,虽是不能与那些大家大户相比,却也足够几辈子人轻松悠闲活着了。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宅子、田地,总价值,大概十二万两银子。 看看吧,这是多么好的日子? 结果呢? 没啦! 田地、宅子都被抵押给那通商银行,贷了十二万两银子,炒铺子去啦!没啦! 十多万的家产,在这短短几日时间内,消失一空。 周家,数代人的努力,都没啦! “列祖列宗在上,儿孙……不孝啊!” 周经喃喃着,轻声抽泣着,忽然感觉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旁边,周夫人安慰道:“老爷,莫难过,银子,没了也就没了,咱继续赚便是。” 这话,明明是好话,可周经听了,泪珠子更是变得豆大,哭的更厉害了。 因为……这特宁根本就不是没了就没了的问题啊! 那是十二万两银子吗? 那是周家的命根子啊! 还不上银子,宅子、田地都要被通商银行给拿去,到时候这一大家子人住哪里? 在京城,要买个稍微像样点的宅子,没个两三万两,行吗? 一个宅子,足以将周家全部掏空。 届时,可就一无所有了! “爹,爹,您别太难过了,而今我手上还有十间铺子呢,而且现在铺子价格也稳定了,还有希望啊!”周大政也安慰道。 却不想周经忽然起身:“十二万两,被你祸害到一万多两,你他宁还是人吗?啊?周大政,你还有人性吗?” 周大政缩着脖子,不敢多言。 “出去,都出去!” 周经不耐烦的挥手,将自己关在房中,茶不思饭不想。 这一夜,他不知是怎样过来的,一直到了天亮,才浑浑噩噩的换了衣物,行将就木一般的去上早朝。 很快,文武百官来到奉天殿跟前,整齐列队。 在其间,贾斌心潮澎湃。 他早已准备好了诸多罪状,可狠狠的参那宁远一本,再加上其他百官的附议,他可保证,最少可教那宁远不得好过,说不得还会丢了官职。 只一想到宁远吃瘪,他便忍不住一阵兴奋。 那宁远,是个祸害啊,致使而今朝廷大谈银子,市侩的很,不像话! 而只要将宁远搬到,他贾斌,便注定要流传千古啊! 暗自激动着,他看向一侧的周经,略微诧异。 这老周状态不大好啊,没睡好吗?还是昨晚给小妾贬低个不行? “哎,老周,提起精神头啊,一会咱们可要干一件千古大事!”贾斌小声提醒道。 “嗯。” 周经只是面无表情的点头。 很快,早朝开始。 百官见礼之后,弘治皇帝主动开口道:“诸位爱卿,朕听闻,昨日有蔚县的乡绅来京城经商?” 却是主动提了出来。 下侧,贾斌一阵侧目。 他立刻听出了这话的画外音。 陛下这是要为那宁远开脱啊,只提经商的乡绅,却是没提宁远,意在将所有矛盾都指向那乡绅,与宁远毫无关系。 这怎么行? 他缓了口气,立刻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哦?” 弘治皇帝故作意外的样子,随口道:“好,卿来说说。” 贾斌干脆道:“陛下,臣参奏繁昌侯宁远,有三大罪状。” “其一,宁远建设外城商铺,本是好事,可他却恶意操纵市场,疯狂获利后,使得铺子价格雪崩,坑害无数百姓。” “其二,宁远恶意鼓动外敌乡绅来京经商,非但坏了户籍制度,更是坏了祖宗制度,乃是死罪!” “其三,宁远滥用职权,结党营私,掌控多司,败坏朝政,此乃窃国谋逆大罪!” 百官闻言,皆是暗自一震。 好家伙,一上来就往死里整啊。 除了两个死罪,更是将炒作铺子的事情算在了宁远的头上,这要是流传出去,那些亏损之人不得恨死宁远啊? 弘治皇帝平静如常,却暗自诧异着。 对于后面两点,他自是不在意,无非是扯皮而已,可那第一点…… 莫非宁远暴露了? 不可能啊! 这件事很隐秘,若非他之情,厂卫这边根本查不到任何宁远操纵的证据。 按下心思,他巡视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很快,有人站出:“臣以为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片刻之间,足有二三十人站出,其中更是包括了兵部尚书马文升、吏部尚书李秉等大员。 来势汹汹! 也是这时,贾斌看向了周经,投过去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老周,出列啊,上啊,还愣着作甚? 可周经却垂着头,浑然没看见一般。 无奈之下,贾斌只得正过头。 到得此时,有没有周经已然不重要了,在这大势之下,就算皇帝陛下想要偏袒宁远,也得考量一番。 宝座上,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朕才知道,驸马,竟有如此多的罪状吗?来人,传驸马。” 几乎是声音刚落下,宁远便自殿外走了进来,老实见礼。 弘治皇帝将贾斌的话叙述一番,沉声道:“驸马,你可知罪啊?” 宁远暗自冷笑,却老实道:“臣一心为陛下、为朝廷,不知贾大人这些罪名都是哪里捡来的,空口白牙,谁都会放屁。” 言语,十分粗鄙。 言外之意是贾斌空口白话,没有证据。 贾斌气的咬牙切齿,愤愤道:“证据是吧?老夫就给你证据,那王希霸是你叫来的吧?别告诉老夫你没叫那公交马车的驾车人代为传话。” 闻言,宁远半点不意外,大大方方道:“没错,人是我叫来的,怎么了?” 承认了! 贾斌一喜,忙道:“陛下,您都听到了吧,宁远承认了,恶意操纵市场,恶意败坏户籍制度,这是死罪啊,陛下,这是死罪!” 第778章 天幸也 贾斌之所以有底气如此参奏宁远,是有底气的。 因为那个代为传话叫王希霸赶来京城的人,是他的远亲。 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陛下,您都听到了吧,宁远他自己承认了,认罪了!恳请陛下严以惩治!”贾斌果决开口。 宝座上,哪怕面对自家女婿生死大事,弘治皇帝也仍旧平静。 他巡视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呢?” 下侧,兵部尚书马文升开口了:“启禀陛下,繁昌侯此行径,确实有破坏户籍制度之嫌疑,着实有罪。” 吏部尚书李秉也跟着道:“臣亦以为是,户籍制度,乃是干系江山稳定的大事!” 后面,也有二三十人附议,口口声声,言辞凿凿。 弘治皇帝看向宁远:“繁昌侯,你有何话说?” 宁远淡淡道:“陛下,臣有一个问题,想问贾大人。” 弘治皇帝点头。 宁远便看向贾斌:“贾大人,你可有孙子?” 贾斌:“……” 这他宁什么问题? 他略微仰着头,冷声道:“有了,而今孙儿已经十岁了,怎样?” 宁远抱拳:“那么,恭喜啊,您儿子竟然都十岁了,不像我,我儿子才一岁。” 贾斌:“……” 他暗自不悦,也有些不解。 这小子明明问的是他是否有孙儿,跟着又将他的孙儿说成是儿子,什么意思啊? 非是贾斌不解,百官之中,许多人也都费解。 好端端的,这繁昌侯问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作甚啊? 却也有人会意过来,暗自摇头。 “繁昌侯!” 却是刘健开口:“你为何将贾斌的孙儿,说成是儿子,这不是乱了人伦吗” 宁远笑道:“贾大人儿子生的孩子,跟贾大人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对吧,贾大人!” 这话看似平淡,实则很难听。 说一个人败坏人伦,可不是玩笑,事关声誉。 莫说是贾斌,就算圣人中的朱熹老夫子,后来也因扒-灰一事,蒙羞后世。 贾斌直接急了:“你……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宁远哼了一声:“怎么?有问题吗?你孙子不就是你儿子吗?” 贾斌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老夫之子,与老夫之孙,怎能混为一谈?” 宁远点头:“是啊,那我叫来王希霸,就等于是我让他去经商?” “这……” 贾斌顿住,直接语塞了。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那王希霸是宁远叫来的,但谁能证明王希霸购买铺子是宁远指使的呢? 贾斌脑子飞转,暗沉一口气,立刻道:“陛下,那王希霸是否受宁远指使,一查便知,臣请彻查此事!” 弘治皇帝却是没有理会。 原本,贾斌口口声声的参奏宁远,现在又拿不出直接证据,再继续下去,只会是扯皮。 他转而看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怎么看?” 大殿为止一静。 百官皆是看了过去。 说来说去,问题是根本还是宁远破坏朝廷的户籍制度一事,后面又关乎万千读书人。 那么,三位阁老的态度便十分重要了。 贾斌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自己要赢了! 毕竟,三位阁老也是读书人,肯定会帮着自己说话啊。 却见刘健踏出一步,哼笑一声:“启禀陛下,臣等不明真相,怕是不好置评!” 言语平淡,却是选择了中立! 三位阁老,选择了中立! 百官皆是一惊! 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面,三位阁老竟然没有站在读书人一边,而是中立观望。 怎会如此啊? 贾斌瞪大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有点懵。 他想不通。 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三位阁老竟也隐隐觉得宁远擅自破坏户籍制度……没关系? 这可是关乎万千读书人命运的大事,而中立,就等同于认同啊! 也是这时,户部尚书周经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贾斌立刻投去期望的眼神。 户部的态度十分重要,毕竟户部管理着天下的百姓,这也是他第一个找上周经的原因。 想来,这位周兄应该出招了吧? 破坏户籍制度,对户部这边的影响可的最大的。 “哦?爱卿尽管说。”弘治皇帝浑不在意道。 “臣以为……王希霸购买铺子之行径,算不得经商。”周经说道。 嘶! 大殿为之一静。 这这这……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百官几乎都懵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尤其是贾斌,眼睛瞪的老大,整个人痴呆如雕塑。 这事,太出人预料。 正常来看,于情于理,周经都应该强力反对宁远破坏户籍制度。 周经本就是读书人,再加上破坏户籍制度对户部影响最大,作为户部尚书,周经没有任何理由站在宁远那一边。 结果呢? 非但站在了宁远的一边,甚至还将大家伙讨论问题的根本给否决了。 当下,大家伙所讨论的是宁远的罪行,罪行源于破坏户籍制度,破坏户籍制度的因由是指使外地人来京经商。 那王希霸连经商都算不得,宁远哪里还有罪行啊?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略微诧异,旋即反应过来。 他故作疑惑似的道:“卿家何出此言啊?” 却听周经朗朗解释道:“臣以为,那王希霸非但不算经商,甚至还能给京城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好处? 百官闻言,脑子都快停止运转。 这特宁……太能胡说了。 贾斌完全傻了,整个人愣愣的,唇角颤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经会不支持他。 不支持也就罢了,竟然站在宁远一边,倒打一耙,甚至连外地人来京经商的有好处这等屁话也说了出来! 这老犊子疯了吗? 周经却是浑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缓缓道:“天下经济的运转,是需要银子流动的,银子不动,百姓们的手里就没有钱。” “而今大明开国百余年,大部分的银子,都集中在少部分的乡绅手里,长此下去,将危及江山社稷。” “故,臣以为,如王希霸等这样的乡绅来京城买铺子、宅子,非但没毛病,还能促使天下银子流通,经济运转,此乃天大幸事也!” 一番言语落下,百官面色皆是怪异起来。 当下,许多人对这套经济理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按照周经这个说法来看,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779章 遗臭万年又何妨 银子的流动,可促使天下经济的发展。 对于这套理论,当朝百官几乎都有所了解。 所以,在周经这番言语落下之后,许多人心底大抵是认同的。 但很快……一些人露出了怪异的怒容。 呸! 认同个屁啊! 周经的这番话,表面看似正确,却忽略了一个大前提,那便是引入天下士绅至京城,将会直接破坏大明的户籍制度啊! 这老狗,太不要脸! 只提好处,于弊端绝口不提! 贾斌愤然不已,甚至不顾君臣礼仪,当即看向了周经:“周大人,你可知这是在背叛朝廷祖制?连祖制都敢叛变,你要谋反吗?”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而今大明讲究孝道,背叛祖制,那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周经却是浑不在意:“贾大人,咱就不懂了,咱哪里背叛祖制了?户籍制?哪里又背叛户籍制了呢?就如那王希霸,他只是购买商铺而已,这算是经商吗?” 额…… 贾斌眉目一顿。 这问题有坑。 原则上来说,那王希霸只是购买了铺子,只要不去经营,当下,就算不得经商。 而事实是,而今的铺子还没建好呢,经个屁的商! “强词夺理,哼!” 贾斌深深吸了口气,暗恨的咬牙。 原本,他与周经都说好了,是一伙的,却不想这狗东西临时叛变,竟是跑到宁远那一边去了。 却见周经捋着长髯:“为大明万世永昌,我周经,即便遗臭万年又何妨?倒是你,贾大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是看不得大明变得更好吗?” 倒打一耙! 既然天下乡绅入京购置产业对大明发展有好处,你贾斌为何还三番两次的从中作梗? “你……” 贾斌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时间也想不到驳斥的言语,只得一扭头道:“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争吵之后,大殿又渐渐恢复平静。 百官看着前方那大义凛然的周经,心思驳杂。 三位阁老对于宁远擅自破坏户籍制,选择了中立,周经更是站出来,讲述诸多好处,为宁远说话。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其中有问题! 为什么? 许多人暗自皱眉,却是想也不通。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绝对跟宁远有关。 “看来诸位爱卿是各有主见啊!” 宝座上,弘治皇帝淡笑道:“宁远,对也是你,错也是你,你自己倒是说说,如何看待此事啊。” 平淡的一番话,却是给了宁远自辩的机会。 宁远略作沉吟,瞥了周经一眼:“臣以为,周大人这番话,倒是有一定道理的!” 百官:“……” 你搁着唱戏呢? 一唱一和的? 周经则是冲着宁远暗暗颔首,松了口气。 原本,他确实应该与贾斌一道,狠狠的参奏宁远的,可昨晚他想了一夜,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必须得有外界的银子进来,将铺子的价格炒起来,他一家子才能脱身。 这是唯一的办法。 若不然,那十二万两银子的欠债,足以将他们一家子压垮。 宅子、田地都没了,如何对得起日后的子孙啊?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所以,他倒向了宁远一边,叛变了百官中的许多人,也叛变了天底下的读书人。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他这么做,确实很没节操。 但,要知道,他所面对是,可不仅仅他一人的生死啊! 那是子孙后代,还有列祖列宗啊! 在这等大前提下,个人的声誉还重要吗? “臣只是说一点,陛下,您可以设想一番。” 宁远继续说道:“天下乡绅蜗居一方,他们坐拥大量土地,家里面所存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这天下流动的银子,是不是会越来越少?” 他也是自经济角度延展开来。 坐拥大量土地的乡绅们,每年种地,会亏银子吗? 很显然,除非碰到灾难年头,否则便是稳赚的。 因为他们收的是佃租啊! 一个靠收租过日子的人,如何会亏? 所以,这些人手里的钱,只会越来越多,继而影响大明的经济发展。 百官闻言,一阵无声。 道理上,和周经所讲,几乎一致,却也估计忽视了一个大前提,破坏户籍制度啊! “唔……倒也有些道理。” 弘治皇帝思索着,点头道:“朕也希望更多的银子涌入京城,以及其他城池,但此法又隐隐涉及富绅经商,左右矛盾啊,诸位爱卿再商议吧,毕竟此事涉及祖制,祖制不可轻易触动,退朝吧。” 百官退散。 朝堂之间的气氛却是变得微妙起来。 明明是一件无可争议的事情,一番争论之后,双方竟是不上不下。 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是,周经竟然倒向了宁远。 “周大人,脊梁可是软骨作?”路上,贾斌不加掩饰的讥讽周经软骨头。 “王八坐井,目光短浅,哼!” 周经挺胸抬头,十分的高傲:“对错与否,留与后世说,我周经无愧祖宗、无愧陛下、无愧大明!” 贾斌气的牙痒痒。 狗东西,明明叛变了祖制,竟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不多他也没多说,回到衙门后,开始琢磨起来。 当下,这境况不上不下,很麻烦。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拉拢更多的朝廷大员,共同来对抗宁远,给陛下施压。 不多时,他转而来到内阁,准备求见三位阁老。 “周公无需多说,吾等心中有数。”刘健开口,直接堵住了贾斌的话。 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贾斌的目的。 贾斌看了看,便也只得退下。 安静了片刻,刘健一声叹息:“事到如今,怕也只得赶鸭子上架喽。” 李东阳、谢迁二人会意。 早朝之时,他们之所以中立,是不想跟宁远对立,因为在宁远的背后,极可能站着陛下。 这是朝堂之间的一场博弈。 还有便是,这事无论怎么看,宁远那边都是站不住脚的,结果理应是弃车保帅,以稍微惩戒王希霸一番而结束。 但,万万没想到的,周经是竟是站了出来。 这下,问题直接变得复杂化了。 可以说,到得眼下,问题的重点直接转移到他们三个身上。 他们向宁远一边倾斜,那么,这事到最后就会变成一笔糊涂账,户籍制度模糊化,因为朝廷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更改户籍制。 怎么办呢? 装作睁眼瞎。 而若他们站在百官一边,那么,陛下迫于压力,便也只得放弃此想法。 这种境况下,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必须站在百官一边。 “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呢?”刘健惆怅苦笑。 第780章 莫管多大风雨 人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呢? 可能每个人给出的答案或有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争渡。 “我等,已位极人臣,除了死后,再也不可能加官升职了。” “从私人的角度开看,我们求的,不过是福荫子孙,流芳百世。” “从当朝大员角度看,我们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等,是儒家子弟,岂能轻易背叛孔孟圣人啊!” 刘健喃喃自语一般。 李东阳和谢迁也深有感触。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所求的还真不多了,无非就是子孙后代,自身名声。 这也就注定,他们万不可支持宁远。 支持户籍改制,便等于是背叛了天下读书人,背叛了儒家圣贤啊。 平心而论,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当朝阁老,不也是凭借着苦读儒家圣贤书而来的? 更改户籍制,坑害的是后辈读书人啊! 不多时,一则消息传来内阁。 那铺子的价格,开始上涨了。 昨日间,最高价不过九百二三十两,今日,刚开盘不久,在那王希霸一个人的购买之下,直接是超过了千两,触碰了涨停线。 “竟有死灰复燃的趋势?”谢迁微微皱眉,有些心惊。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就算每日只能涨十个点,迟早也能回到数千两、近万两的高价! 对于诸多在雪崩之际亏损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明晃晃的手段,却很厉害!”刘健也诧异。 他们很清楚,那些亏损之人,肯定希望更多如王希霸这种人出现,一人便轻易将价格稳住,且缓缓上升,若是再来几十、几百个王希霸这种人,便能减少亏损的额度,乃至于挣银子啊! 而那些亏损者都是什么人? 都是京城的豪门望族啊! 这些人在朝堂之上,必定有着举足轻重的人脉。 有些麻烦了! 不用想,这些人背后的势力,肯定会帮宁远说话啊! 三人面面相觑。 李东阳突然道:“刘公、谢公,你二人没有后辈参与其中吧?这可不是小事。” 刘健浑不在意:“我已再三询问过了,无人参与其中,呵呵,就算掺和了,不过是亏损些许银子,老夫岂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谢迁也点头:“不错,岂因祸福避趋之?” 李东阳这才放心。 要是他们三个人出现矛盾,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随口道:“吾儿也未参与其中,倒是值得庆幸。” 这边,话音刚落,便有小太监快步走进来。 “李公,李公,不好啦,令郎……抽啦!” “嗯?” 李东阳侧目,忙是起身:“公公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解释道:“具体不知缘由,听人说是刚走出家门,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抽搐,晕厥倒地。” 李东阳一听,哪里还敢多想,扯着大步子,飞奔出去。 刘健与谢迁相视,不由得叹息。 “倒是苦了宾之了,先前几子,皆早夭,过继过来的一个孩子,身体还不大好。”刘健说道。 “是啊,李公也是个苦命人,希望兆蕃那孩子没事吧。” 谢迁跟着摇头。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东阳一辈子生了几个儿子,相继离世,老来不得已,只得自兄弟那边过继一子,继承血脉。 另外一边。 李东阳一路骑马回到府上,急匆匆来到后堂:“怎么回事?兆蕃怎么了?” 言语之间,走上前去,查探李兆蕃的情况。 旁边有老大夫平和道:“李老勿忧,令郎无碍,不过是气血攻心罢了,稍作休息便无碍了。” 李东阳这才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过继来一子,要是再有个好歹,他可就绝后啦,哪里还有老脸去见列祖列宗。 不多时,在那老大夫的刺激之下,李兆蕃幽幽醒来。 “吾儿,你怎样,哪里不舒服?”李东阳忙问。 “我……” 李兆蕃眼神有些呆滞,回想之间,只觉得一股大山般的压力,直接横亘过来。 他知道自己捅的窟窿很大,可今日出门,当那通商银行前来催债,想到那十八万的巨债,他顿时觉得人生无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就像是地崩一样。 平日里大家伙谈起来,只是觉得可怕而已。 可当地崩真的来了,那等不可撼动的天灾人祸,生死绝境,便又是另外一种惊惧的感触。 非亲身体会,难以感同身受。 所以,哪怕到了此刻,他的脑子还是懵懵的。 “儿,儿啊,你言语一声啊,到底怎样了啊?”李东阳急的泪珠子都快掉落下来,真真是心急如焚。 “我……爹……我……没事。” 李兆蕃强忍着,又是压力山大,又是委屈万分。 李东阳不住点头:“好好,无事便好,吾儿,你方才气血攻心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乱想,放宽心啊。” 不安慰倒还好,这一安慰,李兆蕃更加委屈了。 面对那等巨债,谁能放宽心啊? 他鼻子一酸,只觉得泪水都不受控制了,却努力忍着。 李东阳喉咙涌动,试着道:“吾儿,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兆蕃摇头。 李东阳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又小心道:“可是……亏了银子?” 李兆蕃用力的抿着嘴,终究是没忍住,直接破防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终于被自家长辈知晓似的。 而后,他面目聚拢,一脸凄苦,泪水流落:“嗯……嗯……” “没事,没事,亏了好,吃一堑长一智,是好事啊,吾儿莫哭,莫哭!” 李东阳忙是安慰,是真的不在意。 在他看来,银子尔耳的,算不得什么。 再多的银子,比得过自家儿子重要吗? 没了儿子,就算你有万贯家财,也没人继承啊! 李兆蕃闻言,哭的更厉害了,呜呜哇哇,看的李东阳一阵揪心,也泛起泪目。 片刻之后,李东阳温和道:“吾儿,尽管安心,亏了银子不要紧,为父来想办法,你要记得,莫管多大风雨,你后面还有老爹呢,不要怕啊!” 李兆蕃已是哭的稀里哗啦。 又缓和一会,李东阳命人好生照顾李兆蕃,转而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平静的思考起来。 他很清楚,自家儿子肯定是掺和铺子事宜了,之所以这般惧怕,想来亏了不少银子。 那么问题的关键便成了……如何将亏损的银子捞回来。 “有些麻烦啊……” 第781章 爱谁抗谁抗 李东阳很清楚,要想将自家儿子亏损的银子捞回来,其关键在于那铺子的价格。 如何能教铺子价格再度涨起来呢? 那便需要天下士绅入京购置产业。 涌入进来的银子多了,铺子价格自然也就涨上去了。 也就是说,于当下的李家而言,最好的办就是认同宁远那法子。 可在其背后,则意味着要背叛天下读书人! 故,他左右为难。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刘健和谢迁二人的因素。 大家同是阁臣,他这边若认同了宁远的意思,刘健二人会怎么看?接下来要如何相处? 踟蹰了许久,他叫来小厮,书信一份:“送去内阁去。” 不多时,内阁中。 刘健和谢迁看了书信,皆是错愕。 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只是说自家儿子病重,近几日来怕是只得告假,万事辛苦二位仁兄了。 “兆蕃病的这般重吗?”谢迁喃喃自语一般。 却也只是随口一说。 言外之意,自是不信。 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子,突然病重不起,谁信? 病重也就罢了,这一告假,便是数日啊! 而今朝政较多,除了婚丧嫁娶之外,只是病重,还没到告假数日的地步吧? 再者,已然病重了,过去这么久,为何不见太医院的人赶去诊治啊? 这里面,问题太多。 极容易教人联想到某些事情,譬如,李东阳是在躲避……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刘公,这事,您……”谢迁欲言又止一般,话说半截。 “呵呵……” 刘健却是笑了:“近来,陛下过来内阁这边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啊。” 为什么呢? 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迁也笑了:“宾之爱子兆蕃病重,老夫也甚是心疼啊,那孩子是极好的,知书达理,聪明伶俐,日后当是栋梁之才,而今病重,内阁的诸多事宜,我二人理当担起来啊!” 刘健点头,没有多言,却是暗自担忧着。 他很清楚,自家孙子跟李兆蕃的关系一直不错。 假若李东阳是李兆蕃的事宜告假,那么,自家孙儿……哎,想想便令人揪心! 晚些时候,他下值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将全家众人召集起来。 “老夫最后问一遍,家中,可否有人炒作那外城的铺子?”刘健很严厉。 厅堂中,一阵寂静。 刘承恩躲在角落处,垂着头,心虚不已,同时也很害怕。 出事啦! 这两日,大家伙约定好不炒铺子,安心上学来着,结果,这一日,竟是有四五人没有去国子监。 传言之中,那周大政和李兆蕃都抽的晕厥过去。 他很怀疑,事情怕不是露馅了吧? 那么,自家爷爷已然知道自己炒铺子的事宜了? 他忐忑万万,更不敢抬头了。 恰好,这一幕被刘健清晰捕捉,当即一喝:“承恩,你出来!” 刘承恩闷葫芦一般走出。 刘健皱着眉头:“大父问你,你可曾炒铺子了?” 刘承恩心底泛起波浪,却摇头:“爷爷,孙儿说过了,根本没有炒铺子啊!” 刘健沉下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旋即命众人退去。 他越想越不安心,命人将家里的所有的凭票、田契、地契取来。 然后……问题出现了! “地契呢?还有田契?都没了?插翅飞了吗?” 刘健震怒,心底惊涛骇浪。 那些,可是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契约啊,是刘家而今所拥的所有家产。 没啦! 自是不可能凭空消失。 那么,定是被拿去抵押,炒作铺子啦! 二十万两啊! 他几乎快疯了! 不敢想象,这么一大笔银子,丢进那铺子中……丢水里还他宁能听个响呢! 很快,刘家众人再度被叫了过来。 “是谁,老实交代,若不然,休怪老夫不讲情面报官了!”刘健厉声开口。 刘家众人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啊? 刚教大家伙散却,又给叫了回来,而且,看老爷子的样子,似是十分的愤怒。 跟着,一个个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唯有刘承恩,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 不用想,肯定是地契的事情被发现了啊! 他自知装不下去,狠心一下,噗通跪地:“爷爷,孙儿……孙儿我……” 言语之间,却是说不下去了。 众人皆是侧目。 刘健则冷笑:“呵呵,呵呵呵,想不到啊,我刘家承恩学问不怎地,本事倒是涨了不少,连铺子都敢炒了!” 众人豁的一惊。 却听刘健继续道:“刘家所有田地、宅子,都被你拿了抵押了去,而今,还剩多少啊?” 轰! 众人皆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刘家,除了现银之外,所有的家产都被拿去抵押了? 岂不是意味着,刘家一夜之间从富贵之家,成了穷光蛋了?不日,宅子、田地,都要别人拿走? “爷爷,爷爷……还有希望!” 刘承恩哭诉着:“而今铺子价格随是低廉,却已然出现反转的趋势,只要有更多的人买入,一定会涨起来的……” 砰! 刘健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 喧闹的厅堂,一阵寂静。 沉思许久,刘健挥了挥手,瞬间老了几分似的:“承恩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我静一静!” 众人退去,刘承恩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却是不敢乱动。 刘健叹了口气,闭着眼道:“起来坐吧。” “爷爷,我……” “坐吧。” 刘健疲惫开口,缓了缓,平和道:“爷爷很气愤,与你说过多少次,你竟还是栽进去了,哎,刘家不能倒,这个黑锅,就得爷爷来背,你慢慢品着,看着吧。” 旋即,他书信一份,送了出去。 夜色渐深。 劳碌一天的谢迁准备休息,却在此间,有下人送来一封书信。 展开来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公,竟是突染风寒,卧床不起,只得告假? 这特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白日间都说好了,李东阳告假,他们二人继续表态。 结果,到了晚上,刘健竟是撂挑子了? 这重担,要他一个人扛? 他喉咙涌动,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一个人怎么抗吗? 抗不了! 不抗了! 爱谁抗谁抗! 第782章 兴亡赋 转来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自是早早的准备着了。 贾斌站在队伍中间,暗自期待不已。 不出意外的话,今一日,只要三位阁老表态,他便可以大获全胜,跟着,再狠狠的将那宁远一军。 只是想到自己为了天下读书人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他便激动不已。 注定要留名青史啊! 说不得,以他这个礼部右侍郎、鸿胪寺卿的身份,还能达到于少保那个高度。 想那于少保挽大厦之将倾,他贾斌,不也救天下读书人于水火? “周大人,你注定是错过了,你的肠子将会悔青!”贾斌不屑说道。 旁边的周经却是没有理会。 因为他已然发现了异样。 最前面,原本很少变化的位置,竟是空空如也。 三位阁老,都没来! 这可是早朝啊! 一两个不来倒也说得过去,可三位阁老都没来,怎么个意思啊? 要知道,皇帝陛下历来勤勉,连带着三位阁老也几乎是从不辍朝,今一日,竟是都没来! 眼看着早朝时间越来越近,前面的一些百官也都不淡定了。 原本,大家伙只是以为三位阁老只是迟一些,结果,马上到时间了,三人都没来! 出大事啦! 在朝为官着,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莫名奇怪的,三位阁老同时辍朝,肯定有大事发声啊! 什么事呢? 一些人已是琢磨起来。 很快,百官依次进入大殿。 见礼后,宝座上的弘治皇帝看了看,不由得一声叹息:“朕……方才得到消息,三位师傅竟是都害了病,朕……深感愧疚啊!” 百官:“……” 三位阁老同时生病……嗯,肯定是生病了啊! 旋即,大多数人都表现出悲伤的神色。 “三位师傅害病,朕心有愧疚,诸位爱卿,今日,若无事的话,便退朝吧,朕欲亲自探望三位师傅。”弘治皇帝说道。 百官:“……” 尤其是贾斌。 他一脸懵逼。 昨日,他可是亲自去内阁拜访过了,三位阁老也都明确的表了态。 结果……今日没来……没来…… 怎么回事啊? 他直接傻了。 本就指望着三位阁老翻盘呢啊! 结果三位阁老这般赶巧的生了病? 那他宁是撂挑子了啊! 他嘴角不住的颤抖,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完啦! 一切的一切,都白费力啦! 弘治皇帝离开,百官退朝。 临行之际,面无表情的周经忽然道:“贾大人,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早啊,你啊,注定要成为千古罪人喽!” 贾斌脸色变幻不定,如疯狂一般:“等着,给老子等着,你们这群狗东西,等着……” 却是没人再理会他。 大多数人都在琢磨着其中的用意。 三位阁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弘治皇帝说要去探望三位阁老,并非随口敷衍。 早朝之后,他又命人准备了一些补品,微服出巡,赶至刘家府邸。 后堂,此刻的刘健正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样子。 见了弘治皇帝,勉强起身,正要见礼。 “免了,免了!” 弘治皇帝忙上前搀扶:“刘师傅为国为民,劳苦功劳,积劳成疾,而今病倒,朕也是担忧不已啊,朕希望刘师傅能调理好身体,大明、朕,都需要卿啊!” 刘健十分艰难似的垂头:“老臣……惶恐!” 弘治皇帝则是命人送来一罐汤:“这是朕特命御膳房那边熬的,刘师傅喝了,补一补身子。” 跟着,又是一阵君臣相宜。 足足聊了两刻钟,待得弘治皇帝离开,刘健放下碗筷,面色平静下来。 他严肃吩咐道:“取来两万两银子,交给承恩,教他现在就去交易所,全部购买铺子。” 得了令的刘承恩激动不已。 “爷爷,您放心吧,这一次,孙儿绝对不会教您失望了!” 跟着,转而跑去了交易所。 这一日,国子监的学子,足足来了十余人,凑在一起,相互聊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跟着又跃跃欲试起来。 当下,铺子的价格便宜,多买一些补仓,便可将整体的成本拉低一些啊。 一日之间,原本寂寥的铺子市场,再度恢复火热,价格攀升至一千一百两,涨停板封死,鲜有人出售。 杨慎也来了,一脸诧异的样子:“一千多两银子,竟还有这么多人买?” 刘承恩和李兆蕃见了,心绪驳杂,却还解释道:“而今交易所改规则了,购买的人多,自然会涨。” 杨慎一脸心痛的样子:“哎呀,亏大了……先前,我五百两银子,兜售出去两间,又亏啦!” 刘承恩二人总觉得这货有些浮夸,半信半疑。 交易所这边一片火热,供不应求。 内城之中,则是一阵诡异。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乃至于惊心。 原本,因由王希霸一个外地人前来京城经商事宜,本是铁板钉钉的大罪,毕竟涉及户籍改制。 结果,这一日,那王希霸非但没有受到半点惩治,竟还在大肆购买铺子。 这是表面。 令人恐惧的是更深层次的意味。 前有那户部尚书周经站在了宁远一边,当下,三位阁老竟也坐视不理。 难不成这户籍制度的天,要变了吗? “真真是礼乐崩坏,长此下去,国不将国!” “户籍制度一改,商与士并列,天下定大乱。” “朝中有奸佞啊,可惜我等势单力薄,无法清君侧!” “慎言,老夫倒是觉得那外城铺子,本就是为了抗衡内城昂贵的铺子,而今已超千两,难道还要重演万两一间的悲剧吗?” 许多人讨论着、言语着,有愤怒、不甘,且无奈。 于是,就在当日,一则《兴亡赋》,自京城流传开来。 其上,大谈仁德礼法,从古至今。 如秦朝,二世而亡,因其始皇帝暴戾恣睢。 后面又讲述了汉、唐、宋等等灭亡的原因,皆自仁德礼法方面论述,井井有条,有依有据。 最后,谈及大明,仁德礼法皆尽失,呜呼哀哉。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啪!” 养心殿中,弘治皇帝将纸张揉作一团,怒气腾腾。 简而言之,这篇赋主要说的是,大明已有亡国之象,他这个君王,也将成为亡国之君!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查,去给朕查!” “歹人贼子,当杀!” 第783章 向天下售 一篇兴亡赋,在京城小范围流传开来,其主要对象是读书人。 大谈仁德礼法,将朝廷贬低的一文不值。 故,弘治皇帝勃然大怒。 身为君王,即便再仁慈,又有几人能面对这亡国气象、亡国之君? “真真是……好样的啊,朕,总算是长见识了!”弘治皇帝暗暗咬牙。 他很清楚,一旦这篇赋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流传开来,将会产生何等效果。 怕不是天下读书人共同联合起来,同时对朝廷开炮。 那个时候,朝廷的威严可就要损失殆尽了! 如果说更改户籍制度护对四方安稳有着一定影响,那么,这篇赋的影响,将是更改户籍制的数倍。 可耻又恶心! “陛下,臣以为,这事……倒也算不得什么。” 下侧,宁远平静道:“查一查便是,若查得出背后真凶,严刑惩治,查不出,也就算了。” 很难查。 文章这个东西,在平民百姓中或许很难流传,可在读书人之中,但凡有个童生的学问,都能将这文章传得五花八样。 就算当下你能控制所有流传的纸张,你能控制天下读书人的脑子吗? 很显然,控制不了。 这才是最恶心的地方。 而今风头紧,朝廷狠狠的管制一番,或有效果,可过了这个风头,或是在其他地方,又会流传起来,铲之不尽! 有时候,部分读书人,最是无耻。 他们最擅长用道德绑架,动不动就谈及仁义道德,实际在背后说不得干了多少吃人的勾当。 “驸马的意思是……朝廷只是做做样子,任这篇赋广传天下?”弘治皇帝侧目。 “唔……” 宁远想了想,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事实上,就是这个意思。 归根结底,是朝廷的管制太松散了。 尤其是对读书人,几乎达到了言论自由的地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骂朝廷就骂朝廷,朝廷呢,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莫气。” 他安慰道:“臣只是觉得,既无法除根,朝廷便也只能控制野草的生长了,当下,还应以京城的建设为主。” 嗯……这又对应了那篇赋中的“兴,百姓苦”。 翻译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朝廷如果兴盛,就会大兴土木,征调无数民工,百姓们的日子苦。 说白了,就是在影射朝廷扩建城池一事。 以往大兴土木,征调民工都是无偿的,能给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而今朝廷非但提供不错的吃食,还给与一定的银两,百姓们争相劳作,与以往截然相反。 结果呢? 在那篇赋上,只见“兴,百姓苦”,对于朝廷给与百姓薪酬半点不提。 可见那作赋之人用心之歹毒恶心。 “好了,朕知道了,你……去吧。”弘治皇帝无力的挥手。 他早就预料到更改户籍制会有无数人反对,这边,朝堂之上的问题刚解决,便有“读书人”再度闹了起来,着实令人心烦。 宁远退下,也开始琢磨起来。 那些读书人的悠悠众口,他自是堵不住的,但却可以想办法,将一部分读书人变为自己人。 “那么……开始吧!” 他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也是这时,那篇兴亡赋在京城流传起来,即便有厂卫四处巡卫,大部分读书人也都看到了这篇赋。 国子监,众多监生看过之后,神色各异,祭酒刘师傅暗自骇然,许久之后交代了一句:“此事,勿要乱传!” 朝廷的诸多衙门中。 有人深深皱眉,有人讳莫如深,自也有人感到畅快万分。 “真真是大快人心,快哉快哉。” “句句属实,一语中的啊,不知何人作此赋,大才也!” “诸公,慎言,陛下已因此事大怒。” “哼,怎地,朝廷管制这般严格吗?还不教人说实话吗?” “不错,而今礼乐崩坏,我等读书人,理应匡扶社稷!” 许多人大义凛然,义愤填膺。 刘家府邸。 刘健在看过之后,直接是将纸张丢进火盆之中,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赋,含沙射影太多了,如朝廷扩建城池,大兴土木,最主要的是针对户籍制度的更改,这是祖制。 动不动就更改祖制,岂不是礼乐崩塌? 可以说,针对点十分的精准,一着不慎,传遍天下,偌大朝廷都会落众多读书人之口舌。 “可是有点麻烦喽!” 他担忧不已,却也无计可施。 而就在京城陷入一场无硝烟的风波之时,最新一期的刊物风华,发行了! 引人注意的是,在那刊物的头部,印着一排大字。 “百善商业街,向天下百姓售!” “引天下万物于此街,品类齐全,应有尽有,潜力无限。” “五日之后,二期铺子开售,仅千间,数量有限,莫失良机!” “百善商业街,让你的银子生银子!” 广告的篇幅很短,只是一排加粗的大字,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稀奇的。 可就是这么一篇广告,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整个京城,跟着朝着四方辐射而去。 天下大震! 简简单单的文字,却是触动了无数人的心思。 就说那向天下百姓售,太惊心! 那可是天下百姓,而不是天下商人啊。 翻译过来就是说,只要是大明的百姓,就可以去京城购买那商铺! 在户籍制度如此严格的情况下,百善商业街却如此疯狂的宣传,公然与户籍制度对着干,疯了吗? 显而易见,定是没疯的! 这就要提及百善商业街背后的那个男人了,繁昌侯宁远啊,当朝驸马,据说那百善铺子背后好像还有天家的股份。 如此种种,综合起来,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朝廷默许天下百姓前往京城购买铺子!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可以购买! 太惊人! 推行了百余年的户籍制度,直接是给忽略了啊! “窝巢……这一手,也太狠了吧!” “不敢想象,除了商人以外,其余士农工,竟也可以购买铺子。” “朝廷既能默许,想来,定是经历了一番恐怖的朝堂之争!” 许多人惊心不已。 历来,士农工商的户籍制,不可逾越,而今,透过这广告,竟是隐隐有忽略阶层的意味。 试想,士农工都可以经商了,那么,商人又算作什么? 此举之后,天下将没有商人一说,所有人皆可为商! 第784章 硬钓 一则简单的广告,惊住了无数人。 大家伙骇然! 要知道,这是绵延数百年、乃至千年的规矩啊,说改就给改了! 何其恐怖! 而相比于许多人的震撼,诸多乡绅几乎是集体沸腾了。 先前,大家伙在各自的家乡,或有经商的行径,譬如开设几间铺子尔耳的,可说白了,这是不合法的,只要朝廷彻查便会暴露。 可随着这一则广告的流出,直接是将先前的规矩给摒弃了。 大家伙非但可以在各自的家乡经商,甚至还可以到包括京城的异地经商!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最令人心动的是,那广告后面的最后一句话——让大家伙手里的银子生银子。 大多情况下,大家伙通过收佃租,得来银子,几乎只能留在手里,最多也就是偷偷经商而已。 说白了,这银子几乎与死物没什么区别。 可当下,如若可以去京城购买铺子,便可利用一定的银子,赚取更多的银两。 用银子生银子啊! 无数人心动不已。 这是大家伙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今,成为了现实。 “繁昌侯流批!” “驸马大人千岁!” 一些个乡绅赞叹不已。 却也有一些人十分不喜,乃至厌恶。 “这繁昌侯疯了吗?擅自改动户籍制度,他想要谋逆叛国吗?” “君可听闻一篇名为兴亡的赋?礼乐崩塌啊!” “朝廷礼制,胡乱触动,难不成这天下,是姓宁的说了算的?” 许多人愤然,却也只得在私底下交流。 朝廷派出了诸多厂卫,正在严查此事。 接下来的几日,朝野之间,暗流涌动,文武百官即便是不喜,可在早朝之时,也无人提及此事。 没办法,百官中,大部分人都赞同了此事,这个时候谁再跳出来,那纯粹是找死。 没看到连三位阁老都默认了吗? 而也是这几日间,京城来了许多外地人,加上随从人员等,几乎是将京城所有的客栈都给包圆了。 一直到了第五日,第二期铺子开售。 天色尚未放亮,城外的销售处便已是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放眼看去,足有数千人。 大概到了巳时,已聚拢万人以上。 这些人中,少部分人操着不同的口音,互相交流着、期待着。 随着宁远的赶至,众人皆是兴奋起来。 “快看,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铺子什么时候开售啊?” “这位就是宁大人吗?果然是英俊不凡,年少有为,值得钦佩!” 众人言语声声。 宁远走到前方,冲着众人抱拳见礼,笑道:“嗯……在铺子开售之前,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大家伙。” 众人皆翘首以盼。 宁远平静道:“有许多人说本官此法,有违朝廷祖制,不知,大家伙如何看待啊?” 却是直接将矛盾点提了出来。 下面,豁的一静。 几乎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位宁大人上来便问这般尖锐的问题。 允许天下百姓来京城购买铺子,是有违祖制吗? 很显然,是的! 但这事能乱说吗? 一旦认同此一点,大家伙岂不是白来了? 就在许多人静默之际,突然有人开口了。 “当然是!” 下侧,一名身穿儒衫的年轻男子冷漠而高傲:“看来,宁大人也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有违祖制,竟还公然打广告,莫不是要造反?” “不错,宁大人,当朝或有一些大员被你收买,可你别妄想着收买我等。” “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我等,势必会抗争到底!” 后面又有几个读书人言辞凿凿,十分激烈,毫不留情的痛斥宁远。 宁远见了,只是缓缓点头,暗自……欣喜。 钓鱼,而且还是硬钓,就是这般简单。 他也是看到前面有一些读书人,临时起意,试探一番。 结果,只是稍微试探,这些人的真正面目便暴露出来。 暴露了,他也就可以尝试着杀鸡儆猴了。 于是,他喟然长叹。 “哎~” 他作出凄然无力的样子:“本官不知,天下百姓只是前来购买铺子,怎么就有违祖制了。” “之所以这么做,本官,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京城,乃是繁华之地,而此等繁华之地,却是不容外地百姓前来,不允许他们挣银子。” “不允许他们挣银子,这四方百姓便会一直生活在贫苦之中!” “本官,不忍天下百姓贫苦啊……” 言语之间,眼角之中,竟是有泪珠滑落。 下侧,一阵寂静。 这番话,令人触动。 尤其是对于一些个外地人而言,宛如一根针似的,直接戳中了心窝子。 没错了,宁大人这么做,就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啊! 宁大人,想让大家伙挣更多的银子,生活的更好。 可是呢? 可是有一些人,打着所谓的有违祖制的幌子,还写了什么所谓的兴亡赋,讥讽宁大人,讽刺朝廷! 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理会大家伙的生死好坏啊!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读书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呢?” “实际上,却是拼了命的阻止大明百姓活的更好。” “因为,只有大家伙活的不好了,在他们的控制之中,经受他们不断的盘剥,他们,才能活的更好啊!”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哈哈哈,果真是至理名言!” 一些个人不断言语着,怒气不断升腾。 跟着,有人握拳向天:“乡亲父老们,还不明白吗?这群狗东西就是不想大家伙过好日子,应该怎么办?” “打!” “对,打死他们!” 言语之间,已是有人冲着前方那几个儒衫读书人冲了过去。 顿时,几人吓坏了,忙的冲着众人大喊:“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吗?” “滚开,信不信老子这就报官……哎呀,轻点。”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嘶,莫打莫打,咱错了……” 片刻之间,几十人围拢着几个读书人,一阵拳打脚踢。 宁远见状,忙是吩咐几名金吾卫前去拉架。 结果显而易见,几名金吾卫不过的走个过场在,在那些读书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后,稍微加大拉架的力度。 几个读书人这才突破“重围”,一瘸一拐的向远处逃亡而去。 而那些动手的外地人则仍旧怒气疼疼,意犹未尽…… 跟着,一人带头朗声道:“一些读书人坏得很,不想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大家伙,都警惕着,日后碰到这种人,往死里揍!” “对,不让大家伙过好日子,他们也别想好过!” 一个个义愤填膺,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触动。 渐渐的,一个潜在的规则,浮现在众人心间。 那便是,谁提及祖制,那就是不想让大家伙好过。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正暗自愁着。 那篇兴亡赋已流传开来,京城这边虽是被强行禁止,可在其他地方,又隐隐出现。 可想而知,用不多久,此赋,便会传遍天下,传到所有读书人的耳中。 那时,他这个历来勤勉的君王,怕不是要背上一生的骂名。 “可恨啊!”弘治皇帝暗暗握拳。 就在此间,萧敬匆匆赶来,见四下无人,激动道:“陛下,好事,大好事啊!” 第785章 挺直腰杆 弘治皇帝正厌烦着,见萧敬步履匆匆,微微皱眉。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他不悦道。 换做以往,萧敬早就老实了。 可眼下不一样。 他深知陛下愁苦之事是什么,毕竟此事已困扰陛下数日了。 于是忙解释道:“陛下,是好事,铺子销售处那边打起来了……” 便将销售处发生的事情形容了一番。 “嗯?” 弘治皇帝闻言,眉目一动。 他立刻会意了其中的要点。 好家伙,这招,有点可以啊! 那兴亡赋中所传达的意思是什么? 是朝廷,还有他这个君王有失仁德礼仪,扩建城池,违背祖制。 这事,本是无可辩驳的。 因为从传统观念上来看,他也确实有错。 这也正是令他愁苦的地方。 自己错啦,那些读书人只是提及自己的过错,又能怎样? 即便他身为君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可就在他苦闷之际,宁远那小子竟是硬生生将一个正确的道理给……掰弯了。 朝廷允许四方百姓前来京城购买铺子,本是错的,破坏了祖制。 可是呢,此法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那些个读书人讥讽朝廷,就是阻止天下百姓挣银子,不想让百姓过上好生活。 如此大帽子扣上,任那些读书人言语再正确,也得认怂! 什么祖制不祖制的,你就是不想天下百姓过好日子啊! “民心可用啊!” 弘治皇帝突然感慨! 这一刻,他突然对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也是这时,随着销售处那边的消息的流出,惊动了京城无数人。 “狗贼……狗贼啊!”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可恨!” 许多人愤愤不已,可偏偏无能为力。 当下,事情在百姓中间闹大了,谁要是再敢提及破坏祖制什么的,怕是要被百姓们狂揍。 也就是说,以后,关乎户籍更改一事,也不得轻易再提。 另外一边,销售处。 眼见前来购买铺子之人超过了万人,不得已,宁远只好采用抽签的方式认购。 凡有意购买者,参与抽签,抽中者可且仅可购买一间铺子,价格统一定为九百两。 这价格相对于交易所那边,是偏低的,只要抽中买到手,到交易所那边一挂单,稳稳赚个百十两银子。 于是,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整整一千间铺子,被疯抢一般,销售一空。 交易所那边只是略微受到影响,价格下滑不到五个点,旋即又开始一路攀升,再度涨停,达到了一千三百两。 “是时候去交差喽!” 宁远美滋滋。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富绅赶至京城购买铺子。 富绅越多,就意味着……地皮越值钱! 届时,也就可以开展建设大业了! 入宫后,他直奔养心殿,却被告知陛下去了内阁,他便赶了过去。 “驸马啊,来,免礼了,赐座。” 弘治皇帝笑呵呵,心情很是舒畅。 这小子有时候虽是胡闹,可关键时刻,还真能来那么一手神来之笔。 莫说其他,单说那兴亡赋引起的影响,用不多久就会自动消除。 很是神奇。 “这第二期的铺子销售情况,如何啊?”弘治皇帝随口问。 “已售罄了!” 宁远道:“此番共售出千间铺子,得银九十万两,臣留下三十万两作为接下来的基础用度,这是盈利的六十万两!” 旁边,已然“病愈”的三位阁老侧目。 他们这才意识过来,那所谓的一万间铺子,似乎……并不是玩笑。 这……简直就是吸金利器啊! 而今放出两千间铺子,就有如此大的动静,可想而知,当一万间铺子都建设完毕,将会引起多么大的反应。 回想起来,三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从外城建设商业街,到疯狂炒作,再到而今的招引天下富绅,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 换做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当下,却是这般火爆。 “不错!” 弘治皇帝点头道:“这六十万两呢,朕虽是出了地,却也不会独占,这样吧,就拿出三十万两,入库府吧。” 不多时,户部尚书周经被召了过来。 原本,周经还以为有什么要事,结果……竟是……发银子! 三十万两,相较于户部这边每年一两千万两的收入看似不多,可这是个好的开始啊! 接下来,随着余下的八千间铺子的售卖,定还会有一大批银子入库,少也有数百万两,相当于库府收入的数成。 自他支持宁远以来,不知道多少人讥讽过他,说他自掘坟墓。 道理上是对的,破坏户籍制度,对户部这边影响的极大的。 当时,他也是心虚,不好多言。 眼下再看,什么他宁的自掘坟墓,这他宁的完全是捡钱啊! 一刹那,他的腰杆硬了起来。 天大地大银子大! 日后各部需要银子的时候,还不是要看他周经的脸色! “吾皇万岁!”周经拜下,暗自激动。 先前他支持宁远,乃是被迫的,毕竟周家破产压力摆在哪里,不支持宁远都不行。 却不想,瞎猫碰到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嗯,爱卿平身吧,日后土地收入,五成入库府。” 弘治皇帝顿了顿,旋即看向宁远:“驸马,而今万事俱备,这股东风,应如何筹备啊?” 宁远会意。 自一开始筹措外城商业街,到此时,最终的目的是拉拢部分人赞同户籍改制,顺带着,提高地皮的价格。 到得眼下,一切条件都成熟了,自是要考虑地皮的售卖事宜了。 相比于一个小小的商业街,占地面积几十万亩的外城,才是真正的大头。 那么,皇帝陛下这是准备……摊牌了吗? 他扫了三位阁老一眼,略作思考道:“陛下,臣以为,或可自削藩开始。” 弘治皇帝皱眉思索。 削藩,首先要诸多藩王入京,而后售卖部分外城土地与诸多藩王,建造府邸以供居住。 以此为外城土地售卖的开始,确实不错。 试想,连外城偏僻角落的徒弟价格都一二百两银子一亩,那些距离内城更近的地皮,将会价值几何呢? “可以,你是当朝驸马,便由你去安排一番吧,就说今晚……朕将赐宴与宫中。”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老实告退。 旋即,内阁安静下来。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下侧的周经也是一脸懵逼。 这……什么意思啊? 什么东风、什么削藩……完全听不懂啊! 第786章 吓诈 京城,鸿胪寺。 越来越多的藩王来到了京城,入住鸿胪寺,而后,便开始等待起来。 等啊等,等来等去,仍旧是没有半点消息。 一时间众人心思复杂起来。 怎么个意思啊? 皇帝陛下将大家伙召至京城,按照圣旨上所言,是想皇室的诸多子孙见一见,熟络一番。 结果,过去这么久了,未曾召见他们也就算了,甚至装作没看见似的,将他们晾在了这里。 “陛下怕不是在诓骗我等吧?”脾气较大的鲁王朱阳铸不满的开口。 其余藩王神色各异。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意志皇帝陛下说话不算话,讥讽意味十足。 可事实上,诸多藩王皆是暗自担心着。 原本,过来京城之时,倒是没什么感觉,可抵达京城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件诡谲的事情。 庆成王在狱中自缢了!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皇帝陛下可能要对诸多藩王下手了! 伊王朱諟鋢皱眉:“诸位叔伯仁兄,不知你们发现没有,我等藩王皆暗自愁苦,唯有那晋王朱知烊逍遥洒脱,四处游荡,甚是有趣啊!” 其余藩王皆侧目。 这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要知道,那庆成王可是晋王一脉的,按辈分来说,庆成王朱奇浈可是那朱知烊爷爷辈的人,自家人死在了京城大狱,那朱知烊竟还能乐的出来? “传言中,朱知烊曾与朱奇浈大打出手。”周王朱安?冷漠说道。 其余人面色古怪,同时也更加忧心。 事情越是不符常理,就越说明此一番他们入京后越危险。 死倒不至于死,可大家伙皮鼓下面的爵位,怕是不稳。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隐隐感觉到,陛下要对他们这些藩王下手了。 “诸位,大家同为藩王,休戚与共,故,接下来若是遇到麻烦事,本王还希望大家伙能联合一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勿要轻易发声!”鲁王朱阳铸开口。 这一点,众人倒是认同的。 “怕就怕有些人不肯与我等一致啊!”伊王朱諟鋢开口。 “谁呀?” 忽的,外面响起声音。 朱知烊大咧咧走了进来:“各位叔伯兄弟,你们在聊什么?” 众人皆是瞥向别处,不理会朱知烊。 朱知烊倒是浑不在意,自来熟似的道:“那百善大酒楼的海鲜属实美味,不知何时离京,日后……怕是永远吃不到那般美味的食物了,哦,还有春香楼的姑娘,弹的那小曲也是一绝……” 他唠唠叨叨一大堆,见众人都十分厌烦似的,这才离开。 刚出门,忽的眼睛一亮:“呀哈哈,姐夫,您来了。” 姐夫? 众藩王皆是看去,见宁远缓步走来,忙是起身,迎了过去。 宁远率先见礼,旋即笑道:“按辈分来算,诸位都是公主的叔伯兄弟,那便是咱是叔伯兄弟,近些日子,诸位在京城过的可舒心?” 舒心个屁。 众人腹诽。 一天天提心吊胆的,能舒心才他娘的怪了。 可表面上却还点头哼哈应着:“自是不错,贾斌大人对大家十分照顾。” “是啊,是啊,好的很,这京城也是越发的繁华了,真真是赏心悦目。” “那个……驸马,可以问一下,陛下……准备何时召见我等啊?” 众人先后开口。 宁远笑着,想了想道:“陛下命我先来招待诸位叔伯兄弟,这样,我教人准备一些酒菜,一边吃一边说。” 不多时,酒菜准备完毕,宁远先冲着众人敬酒,旋即一声叹息。 “说来,而今天下向和,可四方却总有乱事发生,皇帝陛下,忧心忡忡啊!”说着,做出忧愁的样子。 诸多藩王见状,皆是心底一沉。 来了! 那皇帝陛下将大家伙召至京城,到底要做什么呢? “宁小子,你就别打马虎眼了,直说吧,到底要将大家怎样?”暴躁的鲁王朱阳铸开口。 “这……” 宁远感慨似的苦笑。 他很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教他过来找点诸多藩王,目的……就是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朝廷,就是要削藩,就是将诸多藩王养在京城眼皮子底下。 诸多藩王愿意拖家带口迁到京城吗? 显而易见,是不愿意的! 在各个地方,他们就是土皇帝,权势熏天,各地方官在他们手下,也只有仰其鼻息的份! 而迁入京城呢? 那就是在朝廷监控下的笼中雀一般,毫无自由可言。 在地方,他们可以横行乡里,可鱼肉百姓,可强抢强卖,得金银无数。 到了京城呢? 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诸多藩王不愿入京,皇帝陛下也不能强行逼迫藩王迁入,那样有失礼仪,于名声也不好。 那么就要他宁远站出来,当个恶人,吓诈一番。 “前两年,宁王朱宸濠造反,举兵十余万,气势汹汹。” “近来,又有安化王谋逆,联络卫所将士,举兵数万。” “哦,还有那庆成王,倒是没有造反,却在汾州那边为祸一方,接受投献土地六十多万亩,危患社稷,与谋逆又有何异呢?”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宁远反问,而后巡视众人。 诸多藩王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到一般。 “是因为他们只记得自己身为藩王的权利,忘记了皇室子弟的职责!” “为何会忘记职责呢?” “因为……他们距离京城远啦,皇室子弟的亲情也就远了。” “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可见,距离,确实会疏远情感。” “故,皇帝陛下痛定思痛,决定召各位叔伯兄弟入京,日后呢,时常见面,多多联系。” 平淡的言语落下,顿时触动了诸多藩王的心绪。 什么意思? 是要将大家伙囚困在京城吗? 许多人惊心。 这他宁……也不讲道义了吧? 同是皇室子弟,你弘治皇帝将大家伙当畜生一样圈养? “喏,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哈,诸位叔伯兄弟可自行斟酌一番。” 宁远笑呵呵道:“另外呢,今晚,陛下将在宫中设宴,招待诸位。” 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不出意外,大事可成。 第787章 鸡贼陛下 削藩,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是诸多藩王不愿入京。 藩王不愿入京,朝廷亦或者是皇帝陛下又不能强行命藩王入京,这才是最大的矛盾。 总不能派出一队大军,将诸多藩王以及抓来吧? 成何体统? 所以,在削藩的过程中,必须得有人当恶人,吓诈一番,好教诸多藩王乖乖入京。 宁远很自信,方才他那番话,足够诸多藩王好好衡量、考虑一番了。 而在宁远离开之后,鸿胪寺这边,气氛也彻底沉寂下去。 有些诡异。 于诸多藩王而言,意外也不意外。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教他们诸多藩王入京,肯定不是联络感情什么的,定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当下,随着宁远那一番话说出,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皇帝陛下可能要将他们,乃至于家眷囚困于京城,甚至于废除封地。 这是及其可怕的。 意味着自此后,他们将失去自由,只能龟缩在京城。 “老夫,恨呐……”鲁王朱阳铸面目阴沉。 “却也只能恨了。”周王朱安?冷笑。 眼下这种境况,根本容不得他们反抗,就算他们这些藩王没有入京,皇帝陛下旨意一下,也得乖乖赶来。 那宁远是来通知他们夜宴事宜的吗? 那他宁是来威慑他们的! 换做先前,他们这些藩王可以联合起来反抗,甚至装糊涂,可此时呢? 宁远那狗东西一口一个谋逆,好像再说他们若是不迁入京城,就要造反一样。 这大帽子,谁受得起? “晋王,你怎么看?”伊王朱突然问。 “我?” 朱知烊笑了笑:“我又能怎么办?不就是留在京城吗,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听天由命吧,反抗不得,何不试着享受一番?” 众人:“……” 狗东西说的倒是轻松。 他们鄙视不已,可回头想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而今,已是没有退路可以让他们走了。 “居所!” 鲁王朱阳铸忽然开口:“陛下要我等留在京城,于情于理而言,总要给我等一个居所吧?一直住在鸿胪寺算什么?” 周王朱安?跟着附和:“不错,有道理!” 无论怎样,既然要将大家伙囚困京城,最起码得给一个住所吧? 身为藩王,按照礼仪来说,住所自是不能太寒酸。 那么,正常来看,就应该将大家伙安置在内城。 总不能将诸多藩王都安置到外城吧? 开什么玩笑,身为皇室,住在外城,成何体统啊? 于是,许多人打定心思。 你弘治皇帝不是要将我等圈养在京城吗?我等没有意见,只求一居所耳! 而众所周知的是,内城太小了,连公主朱秀荣的公主府尚且只有正常王府一半大小,如何能安置几十个藩王以及家眷呢? 到得晚上,有小太监赶至鸿胪寺,将三十余藩王邀请至宫中。 月朗星稀,宫内摆满了烛火。 待得诸位藩王落座,弘治皇帝这才搀扶着太皇太后周氏,徐徐赶至。 诸多藩王暗自一震,忙是见礼。 按照辈分来说,在场诸多藩王辈分中最大的,也只得与这位太皇太后同辈。 当然,嫂子是不敢乱叫的,毕竟这可是当今陛下的祖母啊,分量高的吓人。 “快都起来吧,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太皇太后笑呵呵,坐在了主位上面。 两侧则是弘治皇帝与张皇后,再向后才是朱厚照、夏妃等人。 “要说来啊,此番,皇帝还真做了一件好事!” 太皇太后笑道:“想当年,英宗皇帝便一直念及骨肉亲情,想要招四方的宗藩入京,奈何礼法所限,也只得作罢,现在呢,皇帝能破除旧规,将诸位召来,哀家,喜不自胜啊,一家人,就是要时不时的团聚一番啊。” 嘶! 闻言,下侧的诸多藩王皆是暗自一震。 这话听起来好像注重亲情一般,实则里面埋了一个大坑啊! 要出事! 这时,太皇太后看向弘治皇帝:“皇帝啊,此次宗藩入京,就让他们在京安定下来吧,省得日后见一面都费劲。” 弘治皇帝老老实实:“孙儿定竭尽全力安置宗藩。” 下侧诸多藩王:“……” 完了! 都完了! 原本,他们还想着利用居所的问题,稍微为难一下这位弘治皇帝,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 却不想,这弘治皇帝……太鸡贼了! 直接是将太皇太后搬了出来。 在这以孝治天下的年代,这位辈分最高的太皇太后都开口了,谁还敢胡乱驳斥? 抛开天子一脉,这太皇太后也是嫂嫂辈分的,你敢不敬?你敢违逆? 完犊子了! 许多藩王心底戚戚然。 这位开口,莫说是他们,便是当朝百官怕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违逆太皇太后的心思,那就是陷当今陛下于不孝啊! 何等大罪? 夜宴,大概持续了两刻钟,太皇太后揉了揉额头:“皇帝啊,哀家累了,你陪诸位宗藩吃喝吧。” 跟着,便离开了。 夜宴继续。 弘治皇帝主动提杯,与诸多藩王共饮,旋即叹息道:“诸位叔伯兄弟,朕,最是念及骨肉亲情,太皇太后亦然,此后啊,诸位便在这京城住下吧。” “住所呢,朕问过了风水,东南乃是最佳方位。” “故,朕欲赐尔等东南方向各百亩地,营建府邸。” “又因京城较小,王爷的宅子规模,也要相应缩小一些,便控制在两百亩以下吧,来人!” 很快,几名小太监展开一张巨大图纸。 “此乃西南方的地理图,诸位可另行购置田地,营建府邸,除府邸外,亦可修建其他宅子,但总面积不得超过三百亩。” “唔……朕也累了,先行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了。” 说着,便跟着离开了。 场下,一片寂静。 诸多藩王直接傻眼了。 这他宁的……过分了啊! 藩王入京,不安置在内城也就罢了,这安置的位置,竟是外城的一个东南角落? 最主要的是,每个藩王仅限三百亩地?其中一百亩是赏赐的,其余两百亩……要自己掏银子买? 这位陛下……疯了吗? 诸多藩王大眼瞪眼小,一时间有些反应过不来。 第788章 片刻之间百万两 诸多藩王,直接是傻眼了。 宛如做梦一般,不敢置信。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未想到的结果。 按照先前的推算,无论怎样,就算皇帝陛下要将大家伙扣留在京城,那怎么也要安置的妥当一点,毕竟是藩王,也与天家的颜面挂钩。 结果呢? 那皇帝陛下简单的一番言语,直接是将他们安排到了外城,而且还是十分偏僻的东南角落。 这也就罢了,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每个藩王仅仅赐地百亩,且每人最多只能另行购买二百亩! 还要自己购置宅基地…… 你弘治皇帝干脆让大家伙直接购买算了! 许多人面色阴沉,十分的愤懑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皇帝陛下已然开口,便容不得他们反抗与驳斥。 就在此间,晋王朱知烊却浑然不在意,大咧咧道:“呀哈哈,萧公公,这地,是怎么卖的啊?” 萧敬垂头回应:“每亩仅要二百两,这已是陛下荣恩,正常售卖的价格,至少要二百五十两。” 诸多藩王:“……” 二百两一亩? 那一块破地? 你怎么不去抢啊? 许多人气的直咬牙。 要知道,即便是在内城,一栋宅子核算下来,也才不过二三百两而已,区区外城,而且还尚未扩建完毕,一片荒芜,一亩地就要二百两? 要是挣银子如此简单,那他宁还种什么地啊,不断的扩建城池算了! 倒是朱知烊,浑不在意:“成,萧公公,本王要二百亩,不知可否选择位置?” “自是可以的。”萧敬点头,旋即命那小太监将图纸送到朱知烊跟前。 朱知烊扫视一眼,当即选择了一块较为靠近内城的土地:“就这块了,什么时候交银子?” 萧敬笑道:“按理说,外城土地尚未开售,诸多事宜正在筹备中……晋王殿下如果信得过的话,咱可代您办地契。” 朱知烊直接掏银子:“那便麻烦公公了!这是四万两银子,公公收好。” 萧敬看了看,那是四万两银子的凭票,后面,还跟着几张宝钞,却也没拒绝,当即收下了。 第一笔土地交易,达成。 其余藩王看了看,也有些坐不住了。 无论郁闷与否,眼下大局已定,于他们而言,已没有其他选择了。 既如此,怕也只得购买东南已然规划好的区域的土地了。 这个区域本身面积有限,大概标注了一百个左右宅基地,现在买,还有得选择,日后再买,怕只能买位置更加偏僻的地段了。 于是,又有人站了出来。 兴王朱祐杬指着图纸:“本王也买二百亩。” 雍王朱祐枟:“本王……一百五十亩。” 其余人侧目。 虽说大家伙都是皇亲国戚,可也有个远近之分。 如此二人,皆是当今皇陛下的异母弟,也就是宪宗皇帝之子。 而连此二人都购置了土地,足以说明此一番藩王驻留京城大势已成,不可逆。 皇帝陛下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兄弟都坑害吧? 那么……买吧! 于是乎,转眼之后,几乎所有藩王都购买了土地,也几乎都是顶格购买。 晚些时候,养心殿。 看着眼前一百多万两的银子,弘治皇帝暗自震撼着。 他当然知道扩建城池后……出售地皮,可赚许多银两。 可眼下真真实实的感受着百万两银子如此轻而易举的进入腰包,仍是心惊肉跳,心潮澎湃。 这银子……太好赚了! 莫说其他,出去强抢都没这来的快! 片刻之间百万两啊! 这要是将外城几十万亩的地全部卖出去……嘶……不敢想,不敢想。 只是想想就觉得头脑眩晕,太刺激! “驸马,你以为接下来要如何操作啊?”收敛心思,弘治皇帝问。 他虽然兴奋,却也清楚,这地,不是那么容易卖的! 因为,太多了! 几十万亩啊! 都说物以稀为贵,如此之多的土地,要想卖上价,难度很大! “也不是很难!” 宁远缓缓道:“但陛下一定要清楚最重要的一点,万不可着急放货,可拟定一个外城规划图,譬如先建设商业街附近一带。” 凡事要循序渐进。 突然放出几十万亩地,有人愿意买才怪了。 可若一点点放货,随着外城市场空间不断增大,地皮也就会越来越值钱。 弘治皇帝点头:“既如此,你便来操纵接下来的规划事宜吧。” 宁远自是老实应下,暗暗兴奋着。 既然由自己规划,那么接下来的种种事宜不就可以……监守自盗了? 房地产大业,搞起来! 回到家,他立刻将沈三叫了过来:“而今,能够动用的银子,一共有多少?” 沈三定了定,立刻知道公子要干大事了,而且还是超级大事。 他认真想了想道:“公子,而今真正赚银子的,也就只有玻璃以及百善美容了,如香皂,已有亏损的趋势,再加上……” 宁远直接叫停:“你就说,一共可以动用多少银子,且不影响各方面运转吧。” 沈三很干脆:“两百万两左右。” 宁远:“……” 这他宁的……辛辛苦苦,搞来搞去,就只有这么点银子可用? 他暗自苦笑,却也明白其中关键。 摊子,铺的太大了! 就像是后世的许多企业,净资产可能数千万,可账面上实际可用资金却少的可怜。 因为各个方面都需要银子来运转,那百余万工人每个月的用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行吧,先将这两百万转给我!” 宁远思索着。 他手里还有部分银子,凑一凑,估摸着也够用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几个合作伙伴。 “哦,对了,现在可以招募工人了,越多越好,不限人数。”宁远认真道。 当下,正是开展建设的好时机,可赶在秋末之前将房子建成,所以建设速度必须要快。 沈三一一应下,离开了。 宁远取出图纸,琢磨许久,最终划定了一个区域。 转来翌日,他将划定好的图纸,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看后,定定许久,一脸担忧道:“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何止是多啊,简直太多了。 多的令人害怕! 这图纸上规划的面积,竟生生达到了万亩! 要知道,而今内城的面积,也才堪堪四五千亩而已啊! 第789章 天价土地 弘治皇帝着实被宁远这规划计划给镇住了。 太多了,足足万亩地啊! 几乎是而今内城面积的双倍。 也就是说,这第一期的规划,就要打造一个比内城大两倍的区域。 当下来看,外城的需求并不大,突然扩建这么大一片区域……卖给谁啊? “能不能缩减一些?”弘治皇帝试着问。 他固然是想尽快将外城的几十万亩地卖出去,可无论怎样,价格方面得有一个保证啊。 根据内城的价格来看,突然建设双倍面积的区域,一亩地,能卖到百两就很难了。 而他昨日卖给诸多藩王的地,在偏僻的东南,那还一亩地二百两银子呢。 好的地段,比差的地段价格更便宜? 还玩个屁啊! “陛下,这也是臣经过思虑的结果。” 宁远顿了顿,略微侧目道:“要不……臣先拿这一万亩地试一试?” 弘治皇帝讶异。 什么意思? 这小子竟是觉得可卖出去?会有人买? 他微微皱眉:“行吧,朕再琢磨一番,至于你……若此番大事可成,朕也不会亏待于你。” 宁远老实退下,暗自期待着。 若不是碍于规矩,他甚至想直接将这一万亩地给买下来。 而今大明经济已然活跃起来,用不多久,所谓的外城也将会一片繁华。 买下这块地,莫说用于商业,单单放在那里荒芜着,日后也将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宁远离开后,弘治皇帝琢磨许久,不由得暗抽凉气。 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首批建设的面积有点多! 可既然那小子底气十足,他这边也就得斟酌考虑了。 不多时,他赶至内阁,将图纸递给三位阁老:“三位师傅且先看看。” 三位阁老打量一番,面色各异。 这……怎么个意思? 陛下,要建设这个区域? 而今内城房价昂贵,在这片临近内城的区域,再增建一片区域以供居住,倒也是个合理的选择。 只是……一万亩? 怕不是有点多了吧? “陛下,您这是……准备卖地?”刘健试着问。 “唔……算是吧。”弘治皇帝淡淡道。 “恕老臣直言……” 刘健直接道:“陛下,这地,太多了,怕是卖不出去啊,不若缩减一些,五千亩左右倒相对合适。” 对此,弘治皇帝心里也是认同的。 一万亩太多,裁剪一半至五千亩,或许相对合理。 可他还坚持道:“就暂定一万亩吧,三位师傅可还有其他见解?”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倒也没太在意。 一万亩就一万亩吧,大不了卖的便宜一些,也算是惠泽百姓了。 想了想,谢迁问道:“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定价?” 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而今,内城的房价各有不同,相对而言,一般一亩地的宅子,大概才二三百两,若位置较好,则可达到四五百两。 可既然是外城,对应的,肯定是内城价格较低的区域。 再加上新增区域太大了,所以,这定价,想来也不会太高。 换而言之,定的太高了,谁买啊? 在三位阁老的期待之下,弘治皇帝脸不红心不跳,随口吐出一个数字:“三百两银子。” 三位阁老:“……” 他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东阳试着问:“陛下,可是十亩地……三百两银子?” “一亩地,三百两。”弘治皇帝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办法啊,东南偏僻角落的地都买了二百两,临近内城地段,总不能比偏僻角落更低吧? 嘶! 三位阁老顿时倒抽凉气。 一亩地,三百两?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外城啊,虽说此番规划只有一万亩,可谁都知道,整个外城的土地,足有几十万亩。 这一亩地就卖三百两……疯了,疯了! 三位阁老神色各异,嘴角不受控制的暗自抖动。 若非陛下疯了,怎会提出如此高昂的价格? 三百两啊! 有这个钱,足可在内城轻松买到相对不错的宅子了。 “三位师傅可有见解?”弘治皇帝随口问。 见解个毛啊! 三位阁老同时无语,却也不好多说。 卖吧! 莫管多少钱,卖得出去才是真! 很快,户部尚书周经被叫了过来,然后……懵了! “陛下,这……这……” 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让他去卖这一万亩地?而且还是三百两银子一亩……怎么不去抢啊! 不,抢他宁的也抢不来啊! “怎地,有问题吗?” 弘治皇帝沉声道:“你试着在户部这边挑选一批人,到城外去售卖,卖得出便卖,卖不出,也就算了。” 周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自己无责便好。 于是他便带着几个人,在城外的铺子交易所附近,支起了一个摊位。 随着规划图纸以及价格的摆出,附近凑过来看热闹的一些人,以及户部的几个人,直接看的傻眼了。 三百两银子一亩地? 一众人瞠目结舌,仿佛被当成傻子一般。 “大人,这……是不是写错了?三十两一亩才合理吧?”有户部手下问。 “唔……没错。”周经梗着脖子,老脸一阵通红。 他自也知道这个价格相当离谱,可毕竟这是皇帝陛下意思,也就只得照办了。 然后他便发现,周围一众人怪异的目光打了过来,就好像……看傻子一样,一时间恨不得将头埋入地下,臊得慌。 “周师傅,这价格,未免太高了吧?” 这时,刘承恩走了过来:“铺子的价格高,是因为诸多铺子建成后,将会成为日后京城的购物中心,物有所值,难不成这些地也可以建造商铺吗?” 周经嘴角跳动:“这……自是不可,只可建宅子。” 商铺和宅子是有很大区别的,自是不能混为一谈。 刘承恩一脸古怪:“这就有问题了,若只是建宅子,这个价格,在内城都可以买到了吧?” 周经:“……” 我他宁的不知道吗? 我能怎么办? 他又气又无力,只得装作没听到一般。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日,周经如猴子一般,被各路人观瞧。 其间,倒也有一些个外地的士绅前来打探,最终都放弃了。 因为,这个价格足以在内城轻松购置宅子。 天色渐晚,周经实在忍受不住,准备收摊。 就在此间,两道人影走了过来。 “呀,周大人,好巧啊,作甚呢这是?”宁远笑呵呵开口,旋即看到了告示的价格,心底一喜。 好家伙,竟只要三百两? 第790章 大手笔 宁远只是将首批规划建设的区域划出,并非给出建议售价。 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私心。 因为他确实想将这块地拿下来。 正常来说,这块地的具体价值,应该在四百两左右,而且日后还有着一定的升值潜力。 当然,如果按照正常逻辑分析,这块地可能连一百两都不值,因为而今内城的价格也就如此罢了。 所以,看到一亩地只要三百两银子,他是暗自欣喜的。 嗯,比预期中的价格低了些。 “作甚?” 周经闻言,暗自鄙夷。 他可不觉得这小子不知道这一万亩地的售卖事宜。 当下明知故问,显然是在奚落他。 他当即冷笑:“老夫在卖地啊,繁昌侯,要买吗?一亩地,只要三百两银子!” 宁远微微皱眉:“三百两?有些贵了吧?” 跟来的王希霸也点头:“是啊,内城的价格也不过如此,哪个傻子会买这么贵的外城的地?” 周经:“……” 宁远:“……” 他咳嗽两声,正要说什么,却被王希霸抢了先。 王希霸一本认真道:“宁大人,您买吗?您买咱就跟着买,您不买,咱也不当傻子。” 宁远:“……” 会说话你就多放点! 他沉了口气,问道:“怎地,老王,你有心思买?” 王希霸嘿嘿一笑:“没心思啊,就是想凑个热闹,宁大人,您买吗?” 周经也一脸戏谑道:“是啊,宁大人,您买吗?这可是关乎百姓的大事,您买了,朝廷的银子也就更多了,可为百姓做更多的好事,您不会不在乎百姓吧?” 他这也是激将。 宁远这小子可能什么都知道,却跑来说风凉话,忒不讲究。 “为百姓吗?” 宁远思索一般,自语似的道:“为了百姓,买上一些倒也无妨。” 旋即,他看向王希霸:“我买,你就跟着买?” 王希霸不住点头:“那是,咱银子不多,只有个三五万两吧,买个百十亩地倒也没问题。” “好!” 宁远大手一挥,指着那图纸道:“我要了。” 周经眼睛一亮:“好好好,宁大人,您要哪块地,要多少?” 宁远十分干脆:“都要了。” “好好,都要了,都要了好……” 话音,戛然而止。 周经身子一颤,旋即缓缓抬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你说什么?都要了?一万亩地,你都要了?” 宁远理所当然一般:“怎地,不可以吗?” 周经:“……” 他有点懵! 不,是特别懵。 本能的,他觉得宁远是在开玩笑,可稍作思考便发现,这,并不是玩笑。 宁远要买! 认真且诚心的买! ……为什么啊? 这可是三百两银子一亩的天价土地啊! 只要不是傻子,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宁远,这个在京城商业圈子中绝顶的天才,竟要买这奢侈的土地! “你你你……” 他张口结舌,努力恢复理智,严肃道:“宁小子,老夫虽不懂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只不过,老夫劝你,买可以,不过……还是少买点吧。” 宁远笑了笑:“多谢周师傅关心,不过,这一万亩地,小子要了,什么时候能出地契,咱什么时候交银子。” 周经沉了口气:“当真?” 宁远点头:“千真万确!” 周经一咬牙:“好,你等着,老夫这就去准备地契。” 说着,快速离开了。 旁边,王希霸与户部的几个大员,皆是目瞪口呆,脑子如被冰冻了似的。 “宁大人,您这……”王希霸张了张嘴。 “哦,王老爷子,你方才说我买你就买是吧?抱歉啊,你没机会买了。”宁远笑呵呵。 王希霸唇角干涩,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多时,周经返了回来,带上了一万亩的地契。 随同而来的,则是数百看热闹之人,一个个皆十分兴奋。 “宁大人买了那三百两银子的地?不是吧?” “而且一买就是一万亩,好家伙,三百万两,大手笔啊!” “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宁大人肯定不傻,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机密?” 众人言语声声。 跟着,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周经递上了地契,宁远检查之后,取出了一沓凭票,递了过去。 周经数了数,点头道:“三百万两整,没问题,宁小子,这一万亩地归你了。” 交易达成! 涉及三百万两的大手笔,在这暮色中,达成了! 消息只一传出,京城大震! 几乎所有人都傻了。 太不可思议。 明明同样的价格,在内城可以买到一栋栋大宅子了,那宁大人,何故跑到城外去买那一万亩地啊? 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看着那三百万两的凭票,一时间也是未反应过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三百两一亩的外城土地会有人买,而且一出手便是一万亩。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买入之人,赫然是宁远。 那小子傻了吗?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也是愣了半天,鬼使神差道:“这小子……脑子有病吧?” 三位阁老狐疑似的看了看,暗暗皱眉。 在缓和过来之后,他们便怀疑,这极可能是皇帝陛下与宁远涉及的一个计谋。 先通过宁远高价购入,将周围土地的价格拉升起来,跟着,其余地方的土地价格也就涨了上来,以达到售卖更多土地的目的。 只是,回头一想,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就算要操纵这个市场,也没必要一次性购置一万亩地。 那可是三百万两白银啊!就摆在桌案上面呢! 所以,综合来看,这是……宁远自己的主意??? 三人面色不由得怪异起来。 弘治皇帝也想到了许多。 在他看来,那小子实在没必要购买这么多地,而且价格还如此昂贵,唯一的解释就是……帮助他提升或稳住土地的价格。 东南偏僻角落的地二百两,若这临近内城的地连三百两都无人问津,那诸多藩王又会怎么想? 所以,那小子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他这个君王的面子以及里子着想啊! “是个好孩子啊。” 弘治皇帝暗自感慨着,收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离开内阁。 跟着,他又将宁远召至养心殿,上下审视半天,叹息道:“驸马,你……不错。” 宁远愣了愣。 几个意思啊? 好端端的、无缘无故的……突然褒奖? 他略微有些心虚:“陛下,臣……惶恐。” 第791章 开干开干 宁远有些心虚。 外城那一万亩地,他确实想要来着,可碍于规矩,他没有与皇帝陛下直接提及此事。 那么……该不会是陛下得知他购买了一万亩地,龙颜不悦吧? 感觉就像是监守自盗一样。 啊,那规划图是你画的,到头来,地也是你自己买的,你若是没有私心,谁信啊? 弘治皇帝则是继续甚是宁远。 看看吧,这驸马,多好啊! 为了避免他这个君王难堪,甚至不惜靡费三百万两巨资购买了那一万亩地。 此孝心,日月可鉴啊! “你惶恐个甚!” 弘治皇帝随口道,旋即取了一沓凭票:“喏,你有孝心,朕岂能寒了你的心,拿着吧。” 旁边的萧敬忙是将凭票递了过去。 宁远随意扫视,暗自一震。 好家伙,陛下这是嫌银子多吗,抬手就送五十万两?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大概明白过来,陛下并未责怪他……这就好办了。 “为陛下分忧,乃是儿臣分内之事,这银子,儿臣是万万不会收的!”宁远果决道。 弘治皇帝侧目。 这话……话里有话啊! 他笑了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奖赏啊?” 宁远眼睛转了转。 他还真有一些需求,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小事。 犹豫片刻后,他试着道:“陛下,先前臣曾与您提及了房屋建筑限高一事……” 话说半截。 弘治皇帝自是会意。 先前,宁远确实提及房屋限高一事。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其所居住的房屋,不得超过紫禁城。 原本,此事本是为了体现君王威仪,实质上,却没什么用。 而取消房屋限高,外城的建筑便可修建的更高,从而使得地皮更加值钱。 “此事,朕与三位阁老商议过了,或可考虑试行一番。”弘治皇帝淡淡说道,其实也暗自心动。 地皮值钱,就意味着朝廷的收入将会拔高一大截啊! 莫说其他,只要外城的地皮价格能稳住,那便是万万两的财富,谁能不动心? 宁远见状,暗自舒了口气,又试着道:“陛下,臣想……买一个铁矿……” 不买不行啊! 接下来的建筑楼宇,需要无数的钢筋水泥,水泥自是没问题,主要是钢筋。 以而今的冶炼水平,自是无法炼制真正的钢筋,不过,高硬度的铁却也可以凑合使用。 所以,他这边需要一个铁矿。 自然,他也很清楚,铁这玩意乃是朝廷管控资源,所谓盐铁专卖,不外如此,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得从皇帝陛下这边得到一个许可。 “铁矿吗?” 弘治皇帝略微皱眉。 正常而言,朝廷是不能出售铁矿的,因为铁是战争资源。 可考虑到这小子为了他这个君王的颜面,不惜靡费三百万两,破个例又怎么了? “这样吧,京畿附近有两个大矿,就赏给你了,好生建造,莫教朕失望啊!”弘治皇帝说道。 “万谢陛下!” 宁远终于是放松下来。 铁矿有了,限高制度也取消了,接下来,也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房地产事业,搞起来! 繁昌侯豪掷三百万两购买了外城一万亩地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数人瞠目结舌。 按理说,这繁昌侯异常的聪慧,尤其是做生意方面,是个大才。 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外城的地,并不值三百两一亩啊,那繁昌侯又为何会靡费如此多的银两呢? “为了讨好陛下?” “倒也不能这么说,咱看啊,这应该是一出戏!” “那繁昌侯与陛下合作,先将外城的土地价格炒起来,再出售其他土地之时,也就有了一个参考的价格。” “有没有可能是繁昌侯……当真认为这地价值三百两一亩呢?” 许多人猜测着,疑惑不已。 而在鸿胪寺这边,诸多藩王得知消息后,几乎是笑的合不拢嘴。 原本,大家伙以二百两的价格购买了东南偏僻角落土地,心里是十分不爽的,毕竟谁都不愿意当冤大头。 可再回头看,那繁昌侯竟然花三百万两银子买了一万亩地,这心态……瞬间就平衡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大家更冤的冤大头啊! 嗯,想想就舒坦。 “那繁昌侯建造一万亩地的宅子,不知有谁会买。” “哈哈,怕不是要自己住吧?建个百十个宅子,今日住这间,明日住那间!” “莫不是他以为建宅子很麻烦?” 许多人讥讽不已。 却也有人狐疑,鲁王朱阳铸皱眉:“诸位兄弟,我等虽是买了地,可陛下那边……似乎并未提及又谁来为我等营建府邸啊!” 唰! 顿时,众人面色皆是一僵。 没错,至今为止,陛下那边可还没半点消息,难不成……大家伙要自己营建府邸? 众人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 晚些时候,宁府。 随着一万亩地的事宜传出,整个宁府都震惊了。 历来散漫惯了的宁合雍也是早早回家,一脸严肃:“吾儿,这地……怕不是买的有点多了吧?咱家要那么多地也没什么用啊?” 旁边,朱秀荣等人也是满脸的担忧。 宁家固然家底不菲,可这一下子拿出去三百万,几乎快将整个家给抽干了。 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没必要买那么多地。 面对众人疑惑的神色,宁远大咧咧道:“无碍的,老爹您就看着吧,这是一笔超级划算的大买卖。” 跟着,又看向朱秀荣:“好娘子,家里……还有多少钱了?” 一听宁远又要钱,朱秀荣脸色沉了下去:“家里的银子已然不多了,无论怎样,也要给孩子们留点家底。” 宁远:“……” 意思就是“没钱”呗? 他暗自龇牙花子。 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宁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小钱不缺,大钱没有!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有些烦闷。 房地产大业,必须得搞起来,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挣大钱的路子。 奈何……银子不够啊! 那就得想办法将银子提前收回来! 转来翌日,他来到外城,在商业街铺子附近,开始忙络起来。 “开干,开干!” 第792章 于繁华处见繁华 如何才能快速回笼资金? 答案很简单,预售啊! 先把房子卖出去,收回来银子,再用这些银子去建设楼盘。 而要想将房子卖出去,就必须体现出钢铁水泥巨兽的真正优势,给与潜在顾客足够的购买理由。 所以,样板房的建设,势在必行。 “先用竹竿与布,将四周围拢起来!”宁远吩咐。 很快,数千工人先后忙络,用竹竿与布搭建出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围墙”,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 这是简单的保密工作。 先酿造神秘感,引起众人的注意。 跟着,开始打地基。 由于是样板房,对刚度、硬度要求不大,只是展现一个模板给众人看,这地基也就不用太过夯实,简单修建一番便是。 修建了地基,接下来则是用钢筋、水泥铺就称重柱,四周的墙则是用红砖铺设,外面再抹上一层水泥。 总体而言,建房子并不困难,按部就班的向上搭建便是。 “大概流程都清楚了吧?”宁远问。 “嗯,省得了。”沈三认真点头。 “那就好,还有啊,除了玻璃窗以外,地面的铺设,也要用瓷砖。” 说着,宁远将瓷砖的构想简单说了一番。 这玩意也简单,西山那边有无数个能工巧匠可以炼制。 毕竟,大明可是世上一等一的瓷器大国。 “快点建啊,本公子就指望这样板房回笼资金呢。”交代了一嘴,宁远大咧咧的离开了。 也是这时,交易所附近,众人看着搭建起来的足有三丈高的竹竿,皆是一阵愣神。 这……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搭建这东西作甚啊? 许多人不解。 “怕不是在营建府邸吧?可按理说,就算是营建府邸,也没必要遮挡起来吧?” “是啊,也不知那繁昌侯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为何,咱倒是有些好奇,这府邸,到底会是怎么个新奇法!” 言语声声,却是都关注起来。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那繁昌侯刚买了地,转过天来就开始营建宅子、府邸了? 好家伙,这动作有点快啊? 只是……就算营建了府邸,又能怎样呢? 出售? 若是价格便宜倒也还好,可根据这个事态来看,原本一亩地的成本就超过了三百两,这宅子又能便宜到哪里去?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亏本且不讨好的买卖。 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刚刚来过,提及了取消建筑限高一事。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三位阁老自是认同的。 跟着,便有消息传来,在外城,那繁昌侯搭建了足有三丈高的竹竿。 那小子要做什么? “买下一万亩地,只为把楼宇建的更高?未免有些荒唐了吧?” 三位阁老狐疑。 换而言之,外城,地广人稀,楼宇是否能出售出去,与建筑的高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啊! 修建一层的宅子尚且没人购买,修建成两层、三层就有人买了? 简直滑稽。 如此,回头来看,似乎……无论那小子如何修建房屋,都是没必要的啊! “难不成,这里面还暗藏玄机?”李东阳忍不住侧目。 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中,三丈高的竹竿后面,成了许多人眼中的“景点”,无数人讨论的对象。 繁昌侯本身的名气足够大,再加上三百万两买地、修建神秘府邸,想不关注都难。 而就在一片舆论声中,宁远则是优哉游哉的琢磨起来。 房地产事业已然开始,一切只待样板房建设完毕,提前预售,回笼资金。 除此之外,商业街首批的铺子也修建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考虑搞一搞夜市小吃了。 烧烤、麻辣烫、火锅等等铺子,都可以开设起来。 至于夜禁的问题…… 你内城夜禁,关我外城什么事? 嗯,又是一笔小钱钱。 蚊子肉也是肉啊,积少成多,积流成河。 这边琢磨筹备着,样板房那边,也即将竣工。 修建的速度很快,区区十日左右,原地便起了三层高楼,堪称是大明速度。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样板房而已,只能充当一个样子,真正居住肯定是不行的。 “可以,窗子、地板砖是什么的,抓紧弄好,再将墙体洗刷一遍,弄的干净整洁一些,两日后将开放参观。”宁远暗自期待着。 若是打着单纯卖房的幌子,未必会有多人愿意来买,可如果只是参观,想来,应会有许多人过来围观一番。 届时,当众人看到这等钢铁水泥巨兽,又有几人能不动心? 于是他兴冲冲的拟定宣传语。 “天下大兴,你我共创新京城。” “鸟瞰未来,于繁华处见繁华。” “……” “百善豪庭,重新定义豪华与舒适,两日后正式开放参观,欢迎您来品鉴。” 完毕后,他囫囵的看了一番,自我感觉也能凑合。 没办法啊,在这时代,有些词汇是不能乱用的,如后世各种帝王般的享受等等,这些词汇,你敢用? 当然,如果一定的要写的话,还是有很多东西的,比如新楼的各种优点等等。 只是,没必要。 新楼好不好,自己体验一番就知道了,无需多言。 当日,随着刊物的发行,这一则广告,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皆是震撼不已。 好家伙,区区一个府邸、宅子而已,竟也敢说什么繁华?也敢提什么重新定义? 未免太夸张了吧? 无论怎样,宅子的最大用途,还不是用来住人的? 再奢华,又能奢华到哪里去? 说白了,真要提及气派的话,首先应与面积挂钩,如那紫禁城,如各个藩王的府邸,动辄占地数百亩,奢华又大气。 再看那用竹竿围拢起来的区域,估摸着,只有二三亩地罢了。 这么点儿的地方,你也好意思提豪华? 很扯淡! 一些人不屑,却也有一些人好奇。 众所周知,繁昌侯本事不凡,说不得,当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呢? “两日后开放吗?那咱倒要去看看,这宅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听说啊,这宅子建的极高,似是有三层。” “我的天啊,这不破坏礼制了吗?” “你们知道什么,咱的消息中,陛下为了支持繁昌侯,甚至废了这条规矩。” 闻言,众人更是惊心。 好家伙,为了支持宁远,竟是连礼制规矩都给直接改了? 那么……这宅子,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793章 一字奉上 天家,历来是极为重视礼制的。 而这一次,似是为了支持那繁昌侯,竟是将建筑高度的限制,直接给解除了。 那么,能令天家如此支持的宅子,到底是怎样的呢? 许多人好奇着。 弘治皇帝也有些好奇。 驸马为了他这个君王的颜面,甚至不惜靡费三百万两,他这个当岳父的所能做的,怕也只是尽力的去弥补驸马的损失。 “显而易见的是,繁昌侯此番修建的宅子,定与普通宅子有所不同!” “不错,问题是……就算这宅子好一些,怕也未必卖得出去啊!” “外城的地皮本不值钱,宅子又如何会值钱?” 内阁中,三位阁老闲聊着,皆是有所担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也不希望宁远亏本,毕竟涉及了一万亩地啊,这么大的体量,若真营建起来,天知道还要多少本钱。 若宁远亏了,朝廷库府这边……毕竟是拿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呢啊,于心何忍? 莫管那宁远有着什么目的,人家拿出了真金白银三百万两,这就足够了。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主动提议道:“不若两日后,三位师傅与朕同去参观一番?” 三位阁老自是答应下来。 即便皇帝陛下不主动提议,他们早晚也要去看上一看的。 那小子搞的神神秘秘的,里面说不得有什么把戏,譬如,将宅子建更多层,便有人愿意买了? 也是这时,鸿胪寺。 诸多藩王急了,是真的急了。 刚从陛下哪里买了地,跟着……就没了动静。 有人动用关系试探过礼部、工部那边的反应,结果,仍旧是半点消息全无。 也就是说,朝廷根本没打算帮他们营建府邸! 这他宁的……要他们这些藩王自己修建宅子吗? 要知道,他们在各自封地的府邸,可都是由朝廷营建的,到了眼下,到了这京城,竟要他们自己建宅子?像话吗? 许多人腹诽且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而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怎么办?朝廷不给我等营建府邸,难不成我等要自己招募匠人、工人来修建?” 众人皆是无奈。 这偌大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招募人手啊? 忽的,鲁王朱阳铸想到什么一般:“听说驸马那小子正在修建宅子,而且动用了不少人手,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来帮我等营建?” 此话顿时引起了一些人深思。 没错,繁昌侯那小子所修建的宅子,几乎在京城传的人尽皆知,还搞了什么所谓的参观。 且不管那新宅子如何,最起码人家手上有可用之人啊,还有那十分罕见的玻璃,这些,都是巨大的优势。 “这提议,极好啊!不若我等明日便去看一看那所谓的新宅?” “对,先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大不了花费些许银子,让繁昌侯帮我等营建就是。” “银子?呵,他不过是个小小驸马,外戚罢了,如何能与我等藩王比肩?给他个本钱,就算是给他脸了!” 言语纷纷。 转来翌日,大概中午时分,三十余藩王联袂而行,来到了新宅外。 鲁王朱阳铸打头,冲着外面的守卫人员,气高趾扬:“你家繁昌侯呢?教他滚过来,就说本王等要看一看这破宅子,教他一路陪同与解说。” 几名守卫人员眼见这一行人派头这般大,自是不敢得罪,一边安抚着,一边派人去寻掌柜沈三。 不多时,沈三赶至,见三十余藩王同行而来,也不免有些心虚。 这阵势太大,非是他一个人受得起的。 “诸位爷,不好意思哈,我家公子马上就过来,请稍作等待。”沈三赔笑,早已命人去寻宁远。 “你是这里的管事?” 朱阳铸侧目道:“那就由你带领我等看一看这破宅子吧,走吧,带路!” 沈三便一阵为难。 这新楼正处于收尾阶段,明日后才开放参观,当前,还是需要保密的。 没有自家公子的吩咐,他哪里敢擅自带人进去参观。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哈腰:“这……诸位爷……” 啪! 话音还未落下,一记大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 朱阳铸横眉怒目:“狗东西,给你脸是吧?教你带本王等看这破宅子,是你的荣幸,安敢造次?” 沈三低着头,却是不敢言语。 “滚开!” 朱阳铸又是一脚踹开了沈三,准备带领众人直接闯入。 四周的守卫人员见了,也是心惊肉跳,不敢阻拦。 就在此间,一道低沉声音响起:“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擅闯。” 朱阳铸停脚,转而看去,忽而笑了出来:“驸马啊,你来的刚好,来,带我等看一看这新楼,到底有什么不同。” 宁远大步而来,看了眼沈三,见其脸颊已然肿胀起来,不由得一阵阴沉。 “鲁王殿下,想要参观新楼?”他平静道。 “不错,驸马啊,你这新楼搞的神神秘秘的,应该很有趣是吧?” “是否有趣……关你屁事?” 宁远毫不客气:“想要参观,就按照我的规矩来,坏我规矩,只有一个字奉上——滚!” 最后一声,如若闷雷。 朱阳铸脸色铁青,跟着又变幻不定。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随着那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知道,这位当朝驸马,是当真没把他放在眼中,胆敢如此出言不敬! 一时间,他不由得怒由心生:“好好好,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未有人敢与本王这般说话,很好啊,不让本王看是吧?呵呵,本王偏要看!” 言语之间,绕开宁远,径直向里面走去。 宁远回身,拦住朱阳铸,跟着,以脚在地上划了一条线:“擅过此线者,后果自负!” 朱阳铸低头看了看,气笑了。 “本王倒要看看,那所谓的后果是什么?” 言语之间,他一脚跨过了线,得意的看着宁远:“本王跨过了,哎……本王又退回来了……跨过了……退回来了,哎,你能怎地,打我啊?” 砰! 宁远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只见朱阳铸身躯当即倒退而去,坐在地上,转眼之间,额头之上已有细密汗水浮现。 他怒不可遏:“你……你敢打本王?找死!” 宁远摊手:“大家都看到了,是他教我打的,哎,这辈子没见过这种要求。” 第794章 光灿夺目 场下,看着坐在地上、怒容尽显的鲁王朱阳铸,其余藩王眼中亦是闪过一抹冷色。 好小子,胆子当真不小啊! 连藩王都敢打! 即便是当朝的驸马,按辈分来说,那鲁王毕竟是长辈,殴打长辈,那也是极大的罪名啊! 倒是后面,晋王朱知烊、兴王朱祐杬、雍王朱祐枟等人,面无表情,甚至暗自冷笑。 “小子,敢殴打本王,你……等着吧!早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鲁王朱阳铸发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宁远冷漠道:“鲁王殿下可能在封地嚣张跋扈惯了,到了京城不大适应啊,譬如十几年前,您与姓袁的某些屁事……在京城怕是玩不转喽……” 说到后面,他变得戏谑起来。 大明的藩王,在外多放浪形骸,肆无忌惮,本分者极少。 就如这朱阳铸,十几年前就跟其妃子张氏、宫女、还有姓袁的将领等人,发生了一起银-乱事件,用后世的话讲,那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批了。 当然,这种程度已然算轻的了,更严重的一些,直接是强抢数千民女,公然浪荡,不堪入目。 而似是因为宁远提及了某些密事,诸多藩王皆是看向了鲁王朱阳铸。 唰! 一瞬间,朱阳铸的老脸直接红了脖子,支支吾吾,却是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你你……休要胡说八道,小心本王撕了你的嘴!” 朱阳铸恶狠狠说着,却是不敢再多言,悄然躲进诸多藩王中。 其余藩王见状,自也知无法进入参观新楼,便小声商量着,退却离开了。 不多时,有三人去而复返,其中带头人,正是晋王朱知烊。 “哈哈哈,宁老哥,不得不说,打的好,太他宁的爽了,兄弟我早就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朱知烊很兴奋。 宁远点了点头,却是看向了后侧两人。 兴王朱祐杬,当今陛下的异母弟,在未来五六年后,将会生一子,名厚熜,也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嘉靖皇帝。 当然,因当今太子殿下已然有了子嗣,所谓的兄终弟及,也就不得作数了。 嗯,抱歉了…… 还有一人,雍王朱祐枟,同样是当今陛下的异母弟,此人命短,活了二十六七岁,连个子嗣都没有,最终除国。 “你们来此,怕不仅仅是为了参观新楼那么简单吧?”宁远笑问道。 “的确!” 朱知烊也不掖着藏着,直接道:“这不是想看看老哥你建的这新楼如何吗?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指望老哥您帮忙营建府邸呢。” 宁远会意,并不意外。 一般而言,藩王的府邸,都是由朝廷营建的。 此一番,朝廷那边没有动静,这些藩王们自是坐不住,开始琢磨起营建府邸事宜。 他们自己建,肯定是不现实的,需要更加专业的团队。 在这个前提下,找上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若这些藩王的态度好一些,他倒是不介意让这些人提前参观新楼,顺便再谈一谈修建的生意,赚点小钱。 可这般跟他耍横,哪怕是藩王,也不行! 当下有多蛮横,日后,就注定多卑微。 即便……这些藩王找外人营建府邸。 莫说其他,建新的府邸,用不用玻璃? 用? 抱歉,不卖给你! 随着接下来百余栋楼宇的兴建,将用到大量的玻璃,自用的供应都十分勉强,更别提售卖了。 “成,不就是想看看这新楼嘛,不算事,走,哥……咱带你们去看看。”宁远笑呵呵。 他与朱知烊是一个辈分的,自称哥,当然没问题,可面对公主殿下的两个叔叔辈,是万不敢托大的。 一行人正准备进入。 就在此间,不远处走来几道身影。 宁远侧目,忙是迎了上去。 “朕便衣而行,免了。” 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沉声道:“你与那鲁王打起来了?简直胡闹,成何体统?” 上来便是一番斥责。 宁远心虚,不住点头:“这……臣也是迫不得已啊,鲁王殿下提的要求太过分,非要臣打他……” “少油嘴滑舌。”弘治皇帝斜瞥,却是没有半点责备之意。 也是这时,朱知烊三人也走到跟前,抱拳见礼。 弘治皇帝点头,着重看了看两个弟弟,漫不经心道:“身为藩王,当以身作则,不得骄纵跋扈,不可学那鲁王。” 兴王和雍王忙是点头:“臣等谨记。”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随口道:“刚好来了,驸马,不知可否带朕看一看那新楼啊?” “说来也巧了,今日一切布置妥当,就差后续的清理了,陛下、三位师傅请。”宁远摊手,旋即跟在一侧,向里面走去。 撩开竹竿上的一块布,一行人进入新楼区。 打眼看去,弘治皇帝等几人顿时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若论大气繁华,天底下的建筑莫敢与紫禁城媲美,可乍见眼前这三层建筑,仍旧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三层并不高,不过三丈左右,可这三层楼宇,却是用水泥堆砌起来的,只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厚重感,如那牢不可破的新城墙一般,坚实、稳固,撼人心魄! “这……便是新楼?”刘健喃喃出声。 他知道水泥可以修建城墙、可修路,可用在建房上面,却还是第一次见。 “单单用水泥是不够的,还需要钢铁稳固。” 宁远解释道:“这是样板房,包涵了接下来要建造的所有房屋的类型,包括中户型、大户型,特大户型,陛下,这边请,臣先带您看一看大户型。” 一行人进入楼宇。 楼梯间,杂物一堆又一堆,尽是灰尘,可这并不影响弘治皇帝几人的观感。 那踩踏在坚实楼梯上的踏实感,相当少有。 转而来到二楼,展开一扇对开门,顿时强烈的阳光刺眼而来。 弘治皇帝等几人眯着眼,稍微适应过来后,再行看去,便见那阳光自九宫窗子射-入,又经过蒙着些许灰尘地板的折射,将整个房间都照的透亮。 光灿夺目! 如梦似幻! “墙,这墙,竟是……白色的!” 看了半天,刘健终于发现关键点,险些惊呼出来。 第795章 最大的底气 此一刻,正值晌午,阳光明媚。 如果这封闭的房间只有九块玻璃窗,并不足以达到这种亮度,可在那光滑地板以及白色墙壁的映衬下,这房间,几乎跟那外面没什么两样,光亮如昼。 难以置信! “宁小子,这墙……因何是白色的啊?”刘健忍不住问。 “这个啊……” 宁远笑了笑:“这玩意也算不上什么新鲜玩意,跟水泥的烧制过程相差不多,可称其为白灰。” 白灰的制作并不难,先前之所以没捣鼓出来是因为……没用! 要知道,各个大家大户宅子都是木质的,谁会在木头上刷白灰啊? 至于一些个穷苦人家,多是土墙,涂与不涂,影响并不大。 再者,这玩意本身又不值钱,挣不几个银子。 于是这一项鸡肋的玩意就留到了现在,搭建楼宇,涂抹墙壁,增加室内亮度又整洁,相得益彰。 这时,刘健忍不住凑到墙壁跟前,抹了一把。 再看,手上便沾染了少量的白灰。 宁远略微尴尬解释道:“确实会掉渣,不过每年涂刷一遍就好。” 如没有化学添加剂的加持,白灰本就容易掉渣。 这也是技术所限,没办法的事。 “踏踏!” 弘治皇帝在地板上踩了踩,疑惑道:“这是瓷制的?” 宁远笑道:“是的,用瓷砖铺平地面,容易打扰且干净整洁。”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略微诧异。 瓷器在大明价格虽是不贵,可用瓷来铺地,却也是相当奢靡的,毋庸置疑,这将会提高宅子的成本。 踩踏着瓷砖继续走,来到窗子跟前,向下望去,自是没什么风景。 可弘治皇帝却不禁抽了抽鼻子,面容怪异。 他闻到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气流自下而上,徐徐涌入他的鼻子。 旋即,他后退两步,再看,这才发现在窗子的下面,竟是放置着一块巨大的铁箱。 铁箱有棱有角,仿若一片片累叠起来,在两侧上下,又有铁管相连,样子十分古怪。 “这是什么?”弘治皇帝沉声问。 “陛下,这是暖气,里面装了热水,热水透过铁,便可将热量传到屋子内。”宁远笑道。 如果说后世北方楼宇与民房最大的竞争力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供暖设备。 放在当下,亦如此! 这也是他兴建新楼盘的最大底气与倚仗。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一瞬间便想到了许多。 三位阁老也凑了过来,用手试了试,却又迅速挪开。 烫的! 这大铁箱,竟是烫的! 三位阁老惊心不已。 再顺着上下的管道看去,联通两侧的房间,也就是说,这大铁箱,可能在每个房间都有。 如此的话,岂不是…… 嘶! 刘健暗自惊骇,忍不住道:“这是……供暖的?” 宁远笑笑:“当然,这大夏天的,肯定是不会供暖的,供暖,也需要各个户主额外掏银子的,而到了冬天,全天白昼,不停送暖。”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几人皆是心绪不宁。 莫说其他,仅仅一个“不停供暖”,就足够了。 要知道,这水泥建造的宅子,封闭性可是极好的,几乎将保温性做到了极致。 再加上这日夜不停供暖,也就意味着,到了冬天,这宅子内将会是一片温暖。 毫不夸张的说,这大明,这天下,在东日内能保证如此温暖的地方,怕也只有此一处了。 紫禁城气派、庄严、辉煌,身为君王者,更有无数人享受不到的地-龙可以取暖。 可那地-龙,终究是少有的,非是每个宫殿都能安装。 这也就使得君王更多时候只得以火盆取暖。 火盆,烤着的时候固然暖,可也不能总烤着,还得干正事,得批奏疏啊。 于是,双手离开炙热的火盆,触及冰冷案牍,又逐渐凉了下去。 身为君王尚且如此,更别提百官以及普通百姓了。 而就是此等取暖大事,在这新楼之中,竟变得如此轻松写意。 装上铁管、套上铁通,里面再装上热水,屋子里就暖和了。 很简单,却很实用。 实用的令人……心动! 这他宁哪里还是宅子啊,简直就是冬天养老、享乐的胜地。 只一想想大冬天的,在这宅子中放一个太师椅,晒着太阳,再辅之以这暖气,娘嘞,别提多美了。 “宫里能不能建这种宅子?”弘治皇帝突然问。 “这……” 宁远倒是有些为难。 建当然是可以建的,只要有地皮,哪里都能建。 问题是宫里那诸多雕梁画栋,逼格满满,突然之间出现这种钢铁水泥怪兽……也不像话啊。 还有便是,宫里能建,内城就能建,内城都能建了,咱这外城的宅子卖给谁去?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略微思索道:“你在附近寻一块地,建一个较大的府邸,好好建,一切用度,内帑出。” 宁远明白过来。 不出意外,这是陛下给太皇太后安置的一个冬天享受的地方。 一行人继续参观。 这一间大宅子,分主次,也有会客大厅,十分的完善。 如厨房,开了透气孔,便可燃烧木炭、煤炭来做饭,非做饭时间,又可将透气孔关闭,如此达到保温的目的。 “那么……如何如厕啊?”谢迁问道。 又一关键优势,来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如厕间。 面积很小,是一个瓷制的蹲便,后侧有透气孔。 “在这里如厕,事后,简单清洗即可。”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等人看着那坑位,倒也不意外。 却有疑惑:“最终的粪便去了哪里呢?” “集中处理!” 宁远说道:“整栋楼所有的腌臜归结在一起,再由人工清理,此法干净又卫生,” 跟着,他又带几人来到另外一个如厕间,这里面则是一个坐便,两侧甚至还有扶手。 弘治皇帝等人并不意外。 如厕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并没什么,而且一般时候都有专人伺候,无需操心。 唯独不同的,还是冬天的问题。 冬天如厕,即便是他这个君王,大多时候坐下去的时候也的冷冰冰。 而在这里……怕不是要成为一种享受? 终于,这一大间宅子终于逛完,弘治皇帝踩踏在瓷砖上面,微微闭眼,感受着空气中那份微微燥热,不知觉间,竟是有些喜欢上这种踏实的感觉。 这是深宫大殿无法给与的质朴与轻松感。 “若是在外城修建一个这般的行宫……” 他忙是打断了这个想法,旋即笑了笑道:“这宅子不错,朕倒是有些期盼了,会有多少人买呢?” 第796章 开放参观 先前,三位阁老并不觉得这新宅子有什么,甚至觉得宁远会大亏特亏。 可此一番观看之后,心底也是感慨良多。 这宅子,确实不一样,从头到尾,刷新了他们对宅子的认知。 原来,宅子竟然还可以这般的舒适,比自家宅子安装玻璃后还要舒坦啊。 尤其是想到的冬天的样子……不敢想不敢想,想想……就心动。 一直到离开新楼,刘健还有些留恋的回望了几眼,唏嘘不已。 弘治皇帝见状,笑道:“且先看看这小子卖的如何,若卖得好……” 话说半截。 三位阁老侧目。 陛下,竟也动了心思? 而新楼这边,随着弘治皇帝等人离开,一直跟在后面的朱知烊等人才舒了口气。 “老哥,你这宅子也牛了,打个商量,卖给兄弟几间如何?”朱知烊暗自激动着。 和眼前这宅子比起来,之前所居住的王府算什么? 夸张一些,说是狗窝都差不离。 他是真的动心了:“老哥,你放心,咱不差银子。” “想买啊?” 宁远笑了笑:“倒也无妨,后日预售,随便买,只不过,你那王府不需要营建了吗?” 朱知烊微微一顿,会意过来。 这是答应他帮忙营建府邸了啊! 单纯的营建府邸并没什么,可既然这位宁老哥开口,那营建是,还能是普通的府邸吗? 他忙是抱拳:“感谢老哥,亲兄弟明算账,二十万两银子营建费用是万万不能少的!” 宁远点头,又瞥看了兴亡、雍王:“两位殿下的宅子,咱也可以帮忙营建,但这事,莫乱说。” 这三人算作是自己人,初来乍到,没地方住,恰好他手里有人力资源,帮忙建个宅子,小事罢了。 至于挑刺如鲁王那些人……哼哼。 新楼的清理进度很快,主要是人多,大家伙联合起来,区区一些杂物清理、清洗等,不在话下。 宁远略作琢磨,也为最后一步营销,做最终的冲刺。 新楼的品质毋庸置疑,但售卖东西嘛,总要有个噱头。 于是,他直接拉着唐寅去了花楼。 “恩师,先说好,弟子家中已有良妻,是万不会……” “想啥呢?” 宁远斜了一眼:“为师教你来作画,又不是……此事干系售楼大业,别瞎想。” 唐寅瓮声瓮气点头:“噢,知道了。” 跟着,宁远叫来老(阿姨),集中了所有姑娘。 按相貌来说,这些姑娘都不差,大多也都是干净的身子,毕竟只是卖艺不卖身。 巡视一番后,宁远朗声道:“诸位姑娘,今日有一大活,先说好,是没银子拿的!” “呀哈,宁公子,看您说的,能陪您一遭,那是姐妹没八辈子的荣幸,是吧,姐妹们?”有一女子起哄。 跟着,整个楼宇间便充斥着各种嘤嘤言语,甚至还夹带着些许荤腔。 宁远只是笑了笑,平和道:“是这样的……” 他将来意说说道了一番。 目的是要在众人寻找几名合适的女子,由唐寅作画,继而拿去宣传。 众多姑娘一听,竟是有唐大才子作画,这……简直是做梦都求不到的美事啊。 莫说不给钱,倒贴银子那也是值当的。 于是,宁远自诸多女子中挑选了三名身材姣好的姑娘,准备作画。 “宁公子,要作甚么画?山水画吗?”一姑娘大胆的问。 宁远直接是取出了三套绸子睡衣。 “伯虎,听好啊……” 宁远开始讲解起来,很认真也很严肃。 “注意,地面是瓷砖的,在阳光的反射下,会发光,对,要在一些个地方加上高光。” “还有窗子要在画面中放大一些,窗外雪花飘落的景象可虚可实,随你心意。” 这边说着,唐寅已然开始落笔。 由于画作无需追求精致度,画起来倒也快,不足半个时辰,第一幅画,已跃然纸上。 画中,一名年轻女子慵懒的坐在床榻之上,绸子下,隐约看见侧脸以及身材曼妙,再看,便是透明的窗子,以及外面朦胧的雪花雾气。 有光撒入房间内,房间内,温暖如春,窗外,冰天雪地! “完美!” 宁远赞叹。 高手就是高手,哪怕随手画一画,那也是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 一幅画,完美的将室内外差别表现出来。 足够了! 跟着,其余两幅画,分别自不同的角度进行描绘,皆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比如其中一画,其中的姑娘,画的十分朦胧,只能隐约看出身影,侧重点完全放在了室内外对比上面。 宁远赞不绝口。 他甚至有些怀疑,等到开放参观那一日,会不会有一些人看了,直接为京城的生育率增加几个百分点。 一切,准备就绪。 期间,新楼的热度不减反增,已是成为偌大京城炙手可热的话题。 谁人都知道繁昌侯买下了三百万亩地,也都知道新楼已营建起来。 那么,这新楼,到底是怎么个样子的呢? 终于,千呼万唤之下,开放参观日,来了! 这一日一大早,新楼外便围拢了数万人,一个个皆翘首以盼。 且不管这新楼如何,是否买得起,看一看又不花银子,而且还能增长见识,亦或是吹牛的谈资,何乐而不为呢? 大约到了巳时,前来围观的人数,已达十余万。 密密麻麻,如人海一般。 宁远见状,以防闹事,直接调来千余金吾卫。 而后,他站在前方临时的高台上,用大喇叭喊话。 “感谢诸位亲朋好友的光临,欢迎!” 说着,他冲着众人鞠了一躬。 “今日,是新楼开放参观日,也是百善豪庭楼盘的预售日。” “新楼具体如何,不必多说,接下来,大家伙亲自观看便知。” “此番推行的楼盘有中户型、大户型,特大户型。” “如大家看中相应的户型,可在参观后,至预售处咨询购买。” “要提一嘴的是,此番推行的所有楼盘,皆可贷款购买,综合年利率最高不超五个点,最长可分期三十年。” 宁远讲述了诸多要点,最后更是直接将杀手锏拿了出来。 贷款购房! 这法子,莫说在当下,即便在未来,那也是相当有效的。 撬动杠杆,吞吐大量资金,以提高银子流通效率。 而此时,台下,鲁王朱知烊带了大概十余人赶来,听闻此言,皆是嗤之以鼻。 “花俏倒是够花俏了,只是不知那所谓的新宅子,到底如何!” 第797章 开售 随着宁远公布诸多要点,前来参观的十余万百姓皆是暗自兴奋起来。 要知道,这宅子自一开始建设,到而今,不过十余日,相当的保密,当下,大家伙终于可以得见那宅子的真面目了。 除此之外,便是购买宅子事宜。 以往购置宅子,可是要当场交割全款的。 而眼下呢? 哪怕你没有钱,也可以向通商银行贷款,最重要的是此贷款竟还可以分期,最长甚至可达三十年,其利率比普通的借贷还要低。 说白了,这完全就是先让大家伙住上宅子,日后慢慢还钱啊! “宁大人,这宅子,是和内城那些官老爷府邸的宅子类似的吗?” “是啊,比起来大家伙居住的茅草房又如何?” “价格,价格几何啊?” 众人纷纷开口。 宁远被问的头都大了,只得勉强笑道:“大家伙看过便知,至于价格问题,不同户型的宅子,价格不同,具体可到售楼处询问。” 众人这才不再多问,静等开放。 也是这时,堵在前面的鲁王朱阳铸等人却是冷笑不已。 “繁昌侯,你这破宅子弄的神神秘秘的,要是没你说的那般好,就休怪本王告你欺诈百姓,教你身败名裂。”朱阳铸冷声道。 宁远瞥看一眼,却恍若没看见似的,直接将这位藩王给忽略了。 跟着,他看了看时间,朗声宣布:“开放!” 哗啦啦! 数名工人缓缓将一块幕布扯开,旋即……两张巨大的化作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只看一眼,在场的诸多男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怦然心动。 那画作,色彩丰富且细腻,迎面而来的便是穿着绸子的年轻女子,看不清真容,浑身上下也包裹的紧实,可就是如此,众人看了,亦无不为之神往。 太美了! 一瞬间触及心灵。 再看,是阳光洒落地板之上,沐浴其中,温暖舒畅。 而顺着阳光看去,则是窗子,窗子外,雾蒙蒙,大雪弥漫。 窗内如春,窗外雪! “这这这……” 许多人惊叹不已,美呆了。 温馨的美感中,带着那些许冰雪凛冽,教人肺腑发热的同时,背脊又突然那么一凉,冰火两重天。 “排队依次进入,每次可入两千人!参观时限,两刻钟。” 沈三在一旁高唱,旋即众人在尽力保持秩序的同时,蜂拥般进入,待得人数达到两千左右之时,放置一个横杆,暂停进入。 而此一刻,新楼盘场地内,两千余人望着那水泥巨兽,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此刻正值巳时左右,阳光普照打在玻璃上面,又有些许折射而来,光彩熠熠,直刺的人睁不开眼。 “好家伙,竟是用水泥建造的,这得多少钱啊……” “老夫想到一个词,固若城墙,这这宅子……岂不就如城墙一般?” “这些算个屁,玻璃啊,看那第三层,一面窗,足有十几块玻璃,我的天……” “窝巢……也就是说,那一间房的单单的玻璃的钱,就超过了一千多两?” “妈耶,太可怕……我想回家……” 众人惊叹不已。 鲁王朱阳铸等人也是被这一幕给镇住了。 哪怕心中有不忿,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宅子,确实出人意料,且外表上看起来,庄重也夯实,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徒有其表罢了!” 朱阳铸冷哼一声,正准备迈步进入。 这时,楼梯口处已有人准备好:“诸位,凡进入者需佩戴脚套。” 说着,便将那所谓的脚套拿了出来,也就是剪裁好的两块布。 朱阳铸倒也没理会,套上脚套直接上了二楼。 进入一个房间,放眼看去,整个人再度傻眼了。 “这地板……竟如此光滑整洁。” “呀,还有这铁箱、铁管,竟是热的。” “窝巢……竟还有蹲坑……还有坐坑?” 后面跟上来的人一些人叽叽喳喳,兴奋不已,比之刘姥姥进大观园还新奇。 非是这些东西多么新鲜。 那铁箱形状虽怪异了点,说到底还不就是铁制的? 还有玻璃、蹲坑、地板,这些,并不罕见。 可当这些东西综合起来,布置在这水泥的房屋之中,顿时给人一种轻松、安全且舒适的感觉。 “老夫就不信了!” 朱阳铸暗暗发狠,转而来到三楼。 这第三层的宅子,自设施方面来看,与第二层没什么区别。 其最大的区别就是……大! “呀,这就是超大户型吗?嘶……这一个宅子,怕不是要二三亩地哦!” “也太大了吧,这得住多少人啊!” 后面,又挤上来一群人。 朱阳铸不由得一阵烦闷,自三楼下来,又饶了半圈,来到一楼。 眼见那所谓的“中户型”,他忽的笑了出来。 如果说二层三层的宅子是天堂的话,这里,便是地狱。 一个个宅子,鳞次栉比,大小不一,其中小者,甚至不足三百平尺(九平尺约为一平米),大一些的,也不过六百多平尺罢了。 “其室如蜗壳,不过如此,不错如此罢了,哈哈哈……”朱阳铸大笑。 你繁昌侯不是张扬炫耀自己的新楼吗? 新楼,便是这样? 只有这么屁大点地方?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进来,不过一刻钟,几乎整个一楼都被占满了。 “不知为何,来到一楼,忽然感到亲切了许多。” “嗨,那二楼三楼的宅子,肯定是咱买不起的,过过眼瘾也就算了,要买啊,还得是这种。” “对对对,这宅子也很好啊,有暖气、有蹲坑、还有四块玻璃……呀,这这这……四块玻璃就四百两了……买不起啊。” 言语纷纷,逐渐有人离开。 宅子好,而且非常好,可是……大家伙未必买得起。 一些人死了心,莞尔苦笑,只得当做热闹看。 也是这时,出口处不远的销售处,宁远早就等候着了。 成败,在此一举。 又是建样板房,又是大肆宣传,又是故作神秘,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楼盘的预售啊! 于是,他命人手持大喇叭高声打广告。 “新楼预售,每平尺最低仅需一两银子。”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数量有限,莫失良机。” 第798章 销售一空 每平尺,一两银子? 听到大喇叭的广告声,许多自新楼走出来的参观者,面露狐疑。 这价格……似乎不大对劲啊! “那中户型里面,最小的宅子,不足三百平尺,如此算下来,一间宅子,还不到三百两?”有人诧异似的开口。 旋即,众人立刻会意过来。 要知道,中户型的宅子,可是标配了四块玻璃的啊。 那玻璃的价格,原本已然有了下跌的趋势,可随着这新楼的营建,供应减少,在那二道贩子的手里,价格不降反涨,超过了百两。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只要买了这新楼,便是赚的? 实在不行,将那玻璃拆下来卖四百两银子,平白赚百两银子不说,还白捡个宅子? 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凑了上去。 “宅子怎么卖?” “宁大人,咱要买这中等户型的宅子,如何贷款啊?” “咱全款买,宁大人,不限购吧?咱先买三十套。” 众口纷纷。 宁远一阵头大,忙是按下众人。 “大家伙先冷静,这是卖房子,非是卖玻璃!”宁远沉声道。 他很清楚,这些人中的多数怕都是冲着投机来的。 因为而今的玻璃价格昂贵,买个宅子得四块玻璃,倒手一卖,四百两,稳赚不赔。 可事实是,而今玻璃的产能已经大大增强,尤其是随着霸州等地香皂作坊的改制,一日的总产能已超过万块,若不是他这边控制出货量,价格早就跌下来了。 “首先,大家伙应该知道,这宅子是预售,到秋天的时候才能验收入住。” “当下,玻璃价格倒是相对昂贵,可是谁又能保证秋末之时,仍旧是这个价格呢?” “所以,指望买宅子卖玻璃赚钱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言语,很直接。 为了规劝这些人,宁远甚至不惜自损“玻璃”市场。 没办法,这里面有着许多穷人,一旦通过贷款购买,到时候定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在未来,玻璃的价格,将会下跌,而且还是出自这位繁昌侯之口,可信度十足。 “下面,我来说一说这新区的规划。” 宁远命人抬上一块硕大的木板,上面是用多张纸拼成的图纸。 “此一番,共营建超大户型,五十户。” “大户型,五百户。” “中户型,两千户。” 随着言语,他用一根细铁棍在图纸上先后指出了各个户型将会落座的区域。 与样板房不同的是,这三个户型的每个区域,皆是分开的。 如超大户型区域,集中建立起来的楼盘,皆为超大户型,如此将三种户型区分开来。 “宁大人,按照您这么说,这宅子固然不错,可除了玻璃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更大的优势了吧?何以这么贵啊?” “是啊,三百多两,足可以在内城买一个这样大小的宅子了!” 一些人不解的问。 宁远笑了笑:“这也是咱正要说的。” “这新楼,有暖气,有玻璃,诸多优点就不累述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再说说其他的优点,来,看这里!” 他用铁棍在在图纸上指点了一个位置:“大家也都看到了吧,没错,学堂!” “随着各个楼盘的营建,在这里,也将会建设一个学堂。” “凡购买宅子者,家中子女符合年龄者,皆可在此学堂读书。” 嘶! 话音落下,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这话听起来简单,可背后的深意,却足以令无数人骇然。 购买宅子就可以上学? 难道说,除了士人,农工商的子弟也可以读书?日后,也可以考取功名? 这他宁的简直是在无声无息将几百年的士农工商制度给改了啊! 还有,女子亦可上学? 这可是违背儒家礼仪之大事啊! 场下,一阵寂静。 宁远见了,暗自叹了口气。 事实上,学堂的建设早就在他的规划之中了,甚至比这建筑大业更早。 要想使得大明真正的发展,就必须得有人才。 单单靠他们这一批人肯定是不行的,得从小娃娃抓起,不断培养才成。 至于这么的后果……有个屁的后果。 先前努力那么久,还不是为了更改户籍制度? 更改户籍制度后,只允许外面的银子进来?可也总要给人家孩子读书的机会啊! 至于女孩读书的问题……可能会遭到一些人的反对,却也都无关紧要了。 教育问题,必须推行下去。 “大家不必惊讶!除了学堂,还有医馆。” 宁远笑着,在图纸上指向了另外一个地方:“这医馆,将会包罗万象,乃至于妇科,可解决大家的看病问题。” 他当然知道,众人对这医馆未必感兴趣,可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 因为这将是大明未来手术普及的一个开端。 诸多大招都祭出后,宁远也略觉得黔驴技穷。 “那么,现在,开售!” “中户型,约一两银子一平尺;大户型,一两五钱一平尺;大户型,二两银子一平尺!” 说罢,他便直接退到后面,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摇摇晃等待起来。 忙碌这么久,终于到了收获的时间了。 而此时,外面在寂静许久后,几个富绅模样的人走上前来,一番询问后,直接交了全款。 接下来不断有人上前,销售处这边忙个不停。 倒是围拢在附近的众人,看了许久,迟迟也不敢下定主意。 过了近一个时辰,越来越多的富绅购买了宅子,多是全款,少数贷款。 围拢的人群中,已是有一些人站不住,开始行动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三突然高声道:“至此,超大户型、大户型售罄,中户型,仅余一千套。” 轰! 众人闻言,豁然一惊! 好家伙,这么快吗? 五十套超大户型、五百套大户型,这就卖没了? 就连中户型都卖了一半? 这些人都疯了吗? 眼见着中户型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一些个有购房的人,几乎是疯抢一半,向前冲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两千套中户型的宅子,亦是售罄。 “多谢大家伙的支持,所有房源已售出,大家伙都散了吧。”沈三说了一嘴。 众人见状,多是一脸的惋惜。 早知如此,开售的时候就不犹豫观望了,观来观去,到最后,想买都买不到。 “公子,宅子都卖完了。”沈三将长长的折卷递送给宁远。 “哦?” 宁远睁开眼,暗自诧异。 卖完了? 这么快? 在他的预料中,少也要两三日才能卖完啊。 旋即,他展开购房者的名单,仔细看了看,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购买超大户型以及大户型的买主,八成都是外地人。 “这……他宁的,房源放少啦!”宁远一阵悔恨。 他实在是低估了这些外地人的购买力。 太有钱了! 两三万两的超大户型,说买就买,跟他宁买菜似的! 这财力,丝毫不逊色于京城的大户啊! 也是这时。 内阁。 在得知今日预售宅子之后,弘治皇帝与内阁这边便一直关注着。 那宅子好固然是好的,可最终还是要看售价如何。 “一两银子一平尺?还是中户型的宅子?” 弘治皇帝侧目,一通计算后,不由得错愕。 “如此说来,一亩地的宅子,最少也可以卖出四千多两?” 第799章 轰动京城 核算出一亩地新宅子的总售价后,弘治皇帝直接惊呆了。 一亩地啊,最少也可以卖出四千多两银子? 而地皮的成本是多少? 才堪堪三百两! 这……未免也太暴利了吧? “陛下,还有玻璃的成本!”刘健提醒道。 “唔……” 弘治皇帝顿了顿,会意过来。 是了,在这诸多成本中,可能,玻璃的成本最大了。 若单纯按照售价计算,就如那一楼的中户型,可能都亏本。 那么……这是在卖玻璃? 想到什么似的弘治皇帝一脸古怪。 玻璃的销售的五成利润是要送入宫中的,当然,眼下是当务之急,况且那小子拿出大量资金,利用玻璃回笼一下资金,倒也无妨。 只不过,如此……当真可以将宅子售卖出去吗? “怕是不好售卖啊!” 刘健沉思道:“那中户型的宅子,只有区区二三百平尺,太过拥挤,却仍售卖二三百两,这是普通百姓万万买不起的,而稍微有些银子的大户,又看不上,有些鸡肋。” 这话顿时引起了谢迁和李东阳的认同。 “没错,还有大户型,按照这个价格计算,一个宅子,售卖数千两银子,能买得起的人,不多。” “至于超大户型,动辄万两银子,买者怕是更少了。” 二人纷纷言语,对这个售卖价格并不认同。 新宅,确实是极好的,可价格虚高啊。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觉得有道理。 说句不好听的,这等价格,足可以在内城购买同等大小的宅子了,甚至更大。 这边,三人声音刚刚落下,便有小太监走进来。 “陛下,新楼盘,一共两千五百五十套宅子,已售卖一空。”小太监开口。 闻言,内阁之中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纷纷侧目,连带着弘治皇帝也是大为诧异。 “卖完了?这么快就卖完了?” “那新宅价格并不便宜,为何会售卖如此之快啊?” “难不成,这又是炒作的套路?” 三位阁老疑惑不已。 不应该啊! 就算新宅不错,百姓们也不至于如此疯抢! 完全没有道理。 “驸马在做什么?无事的话,便叫他过来。”弘治皇帝随口说着,暗自狐疑不已。 另外一边。 宁远核查完所有销售记录后,也是哭笑不得。 跟着,他来到仍旧有十余万排队参观百姓跟前,朗声宣布:“诸位乡亲父老,而今所有宅子已然售卖完毕,准备购买宅子的大家伙就散了吧。” 哈? 十余万人皆是一脸懵逼。 这么就过去,刚刚有两三万人进去参观,大家伙还等着看新宅呢。 结果……卖完了??? 什么鬼啊! 前面参观那些人都是疯子吗? 看完了新宅就买? 直接是将所有宅子给买光了? 很快,消息传出,偌大京城为止轰动。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那藏了许久的新宅开放参观,也知道今日开始售卖。 可令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刚开始开放参观,宅子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卖完了! “怎会如此啊?” 许多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感觉,莫名其妙,就好像原本一件本存在争议的事情,突然成了确凿无误的事实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也是此间,文武百官,多目瞪口呆。 原来,大部分人都觉得宁远为了讨好皇帝陛下做了一件亏本买卖。 可从当下这个价格以及销售速度来看,似乎……这买卖,是盈利的! 非是一般的盈利,而且还是巨利啊! 这才区区两千多套宅子啊,而且每一栋都建好几层,这才占多大屁地方啊! 若是将那一万亩地都建成这般的宅子……嘶……不敢想! 繁昌侯那小子,赚大了! 一些人不忿,也不解。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昂贵的宅子,还有人买啊?那些人都是傻子吗?” “值得肯定的是,那些购买者,肯定不是人傻钱多。” “对,唯一的解释大概便是……眼下这股风气,变啦,变得我等看不懂了。” 许多人无奈感慨。 而在内阁中,面对三位阁老的询问,宁远也很直接。 “宅子多是外地富商购置的。” 宁远解释道:“这些外地的富商,财力,超乎想象。” 事实上,他也暗自惊心。 可回头想来,倒也较为佩服这些富商,有钱,胆子大,眼光还毒辣! 若是没有足够长的远光,即便是换做他,也未必敢这般大手笔购入宅子。 毋庸置疑的是,在未来,京城必定会成为这天下最为富庶、繁华之地,没有之一! 随着建设进度的不断推进,外城也会逐渐变得热络起来,届时,内城房价势必会增长一波,而外城的价格,也未必会比内城便宜多少。 这是时代进步大趋势。 那些富商,则是真正的第一批买房人。 或许现在会有人觉得购房者是傻子,但,时间会验证一切,到头来,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得知真相的弘治皇帝等人,心思各异。 值得肯定的是,这是好事。 前来京城购买的人越多,便意味着地皮越值钱啊! 自眼前这事态来看,怕已不仅仅是万万两银子那么简单了。 “那学堂又是怎么回事?女子也可以上学?”弘治皇帝突然问。 “是!” 宁远也未掩饰,干脆道:“陛下,女子,即便不能科举,亦应该读一些书,如女医、又如云阳道人那等化学研究,都需要最基础的学问。” 弘治皇帝倒是没有多言,随意望向三位阁老。 三位阁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一般。 事实上,这事影响不小,直接涉及到儒家礼教。 可宁远都这么说了,便不能再拿礼教说事,女子读书有用啊!能使得大明更好啊! 宁远见了,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自也清楚这件事的影响,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尔耳的,乃至于包括裹脚,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稍微读过书的人都清楚。 ——为了限制女性活动以及地位! 当下三位阁老没表态,大概率就是默认了女孩读书一事。 这是好事,也是大明女性地位逐渐提升的一个表现。 另外一边。 鸿胪寺。 鲁王朱阳铸等十余人回来之后,整个鸿胪寺的气氛都变了。 其余藩王见朱阳铸等人兴致缺缺,还带着些许失魂落魄的样子,虽是暗感意外,却也不好多问。 就在此间,正闲来无事画图的朱知烊放下笔,抬起头来,淡淡道:“鲁王,不知那新宅子如何?大家伙营建府邸事情……又怎样了啊?” 嗯? 一些人抬头,目光怪异。 这事……不是明摆着嘛,还用问? 这鲁王,明显就是失利了啊! 可这个时候,却是越来越多的人望向了朱阳铸。 第800章 收获颇丰 唰! 在诸多藩王注视之下,朱阳铸脸色骤然红了起来。 先前,他可是带领众人一起去寻那宁远的麻烦,将位置摆的极高,高高在上,结果……跟宁远起了冲突。 按理说,他们几十位藩王联合一起,大势在前,闹起事来,宗人府那边无论如何都要偏向他们的。 毕竟,他们可是藩王啊,而那宁远,不过是个外戚罢了。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结果,当事情通报上去之后,宗人府那边的人仿佛装死一般,竟是浑然不管。 今日,他与十余位藩王本不忿,特意前去参观新楼,换来的,却是无以言表的心酸与痛楚。 那宅子,太好了! 只看一眼,便叫人眼馋。 诸多藩王,无论是河南、湖广、山西的,居所,多是木制的。 无论那木质多么的奢华,到了冬日,终究还是冷飕飕的。 而那新宅呢? 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暖! 看着就暖和啊! 所以他才会又恨又怒又难受。 早知如此,与那宁远好好商议就是了,何必如此啊! “鲁王,且不知你与那繁昌侯商议的如何了啊?他是否答应帮我等营建府邸啊?”朱知烊催问。 “这……” 朱阳铸一阵难堪:“这事啊……其实……还在磋商之中,一时半会也不好定下来,嗯,无法暂定。” 诸多藩王心思各异。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托词。 先前把那宁远得罪死了,当下哪里还有机会好声好气的商量? “那你可要快点了。” 这时朱知烊幽幽道:“咱听说,那宅子极好,冬暖夏凉,比之木制的楼宇不知舒服多少倍,当下若是定不下来,到了冬天,大家伙怕是只能挨冻喽。” 朱阳铸嘴角一抖,附和着点头:“本王自是知道,无需晋王操心。” 朱知烊没有理会,继续琢磨图纸事宜。 这里面的门道,他很清楚,包括先前朱阳铸带头去找宁远的麻烦的原因。 很简单,诸多藩王入京之后,一个个都是那孤家寡人,故,要联合起来。 联合起来还不够,还要立威! 于是,宁远便成了立威的对象。 结果反被宁远给欺负了一顿。 “接下来有意思喽,这个场,看你怎么圆!”朱知烊似笑非笑。 晚些时候,宁府。 宁远正眯着眼,核算账目。 此一番,两千五百多套房子全部售出,其中最大头的收入,乃是大户型。 小户型收入在六十万两左右,超大户型在百万两,而大户型回笼资金则将近三百五十万两。 核算下来,总销售额突破了五百万两。 非但是将一万亩地的三百万两赚了回来,除去这两千套放的建筑成本,仍有几十万两的盈余。 其中暴利,简直恐怖。 要知道,这可不是玻璃等小商品,而是大宗商品,利润率将近三倍,何其恐怖? 而这两千五百多套房子,规划下来,总占地面积,即便囊括一定的绿化、公共空间,也还不到一千亩。 “白白捡了九千亩地,嘶……” 宁远不自觉笑了出来。 这波赚大了! 房地产值钱,地皮就会跟着升值啊,再随便建一建,又是一大笔银子。 “吾儿,这……没事吧?宅子卖的太快也太贵了,为父担心……”宁合雍一脸忧愁。 “无碍。” 宁远摇头。 他明白自家老爹的担忧,无非就是房地产暴雷之后被人惦记上。 事实上,当下这种环境,根本不存在暴跌的可能。 那些外地的富商,要么买的未来的大势,要么是买的他宁远,无论怎样,高质量的房子摆在哪里,就算亏,估摸也只是小亏罢了,不会赔个底朝天。 “老爷、公子,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朱阳铸。”有小厮来报。 宁合雍悄然一震。 竟是鲁王来了! 他当然知道自家儿子跟鲁王的冲突,不由得侧目道:“吾儿,不若摆一桌酒,将话说开?” 宁远却是大手一挥:“去告诉他,不见。” 宁合雍:“……” 得,不管了。 年轻人的世界,不懂啊! 那就好好当个老人,没事溜溜鸟,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什么的,够了。 不多时,那小厮去而又回:“少爷,那位大人说了,请您务必相见。” 宁远一阵厌烦,便敷衍似的道:“那就叫他进来吧。” 很快,在小厮的带领下,鲁王朱阳铸来到凉亭之中。 此刻,宁合雍已然离开,亭子之中只有宁远一人。 朱阳铸抱拳见礼,旋即爽朗大笑:“宁老弟,先前老哥一时不智,实在抱歉哈,望请原谅则个。” 宁远斜睨:“说完了?没别的事的话,鲁王殿下,就请回吧。” “额……” 朱阳铸一阵尴尬。 身为藩王,在封地,他就是土皇帝,说一不二,何时这般低声下气的与人说过话。 可眼下这境地……他也清楚,不把这个矛盾缓和了,他还怎么在藩王的圈子中混下去啊? 没办法,当初是他充当老大哥的角色,带领大家伙去找宁远闹事的。 而今宁远若是不答应帮忙营建府邸,他也就注定颜面尽失了。 “是这样的哈,宁兄弟,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朱阳铸赔笑:“这样,老哥我做东,明晚去百善大酒楼吃上一顿,如何?” 宁远一阵冷笑:“说完了?那就请回吧,不送!” 话音落下,干脆起身,向后堂走去。 朱阳铸见状,脸色直接沉了下去:“小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你莫以为除了你,京城就没人能为老夫营建府邸。” 宁远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朱阳铸尴尬的站在原地,气的直咬牙跺脚,最终,只得愤愤甩手。 晚些时候,他回到鸿胪寺,诸多藩王并未休息,且在第一时间凑了上来。 “呀,老哥这么晚去哪里了?”有人问。 “这……” 朱阳铸老脸有些挂不住,随口胡诌道:“闲来无事去了一趟花楼,无一貌美者,只得无功而返。” 众人一副会意的样子。 就在这时,角落处一阵描绘图纸的朱知烊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似的道:“大功告成!” 年纪差不多的雍王朱祐枟忙凑上去:“晋王画的这是什么啊?” 朱知烊淡淡道:“未来晋王府的图纸啊,囫囵画了一下。” 朱祐枟狐疑一般道:“画这东西作甚,又没人为我等营建府邸。” 却听朱知烊胸有成竹道:“谁说没有了?咱姐夫可是答应了,府邸的事儿,他包了!” 姐夫? 院落之间,忽而为之一静。 朱知烊的姐夫? 是那繁昌侯宁远? 竟是答应帮忙营建府邸了? 第801章 最强包工头 听闻宁远答应帮助朱知烊营建府邸,诸多藩王几乎都竖起了耳朵。 这可是大事啊。 干系到接下来大家伙的居所。 地皮已经买了,府邸总也要营建起来。 可问题是,而今朝廷不给营建,大家伙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再加上许多人看过了宁远那新楼,谁又能拒绝那等舒坦的宅子呢? “不是吧,晋王,那繁昌侯……当真答应帮你营建府邸了?”朱祐枟故作不可思议似的问。 “那是自然!” 朱知烊很是得意道:“姐夫那新楼,咱也看过了,相当的不错,尤其是玻璃,以及那暖气,大冬天的,不用自己生炉取暖,暖气日夜供应不停,你敢信?” 这话,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遐想。 即便他们贵为藩王,到了冬日,临睡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让一些个丫鬟来帮暖床。 床暖了,再和衣而睡。 即便如此,身子骨仍旧要忍受一定程度的寒冷。 譬如头部,碰上大风天,冷气吹进房间,吹的脑瓜皮发麻。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百官权贵,皆不能幸免。 可那新楼就不一样了,大冬天的,屋子内暖洋洋,你敢想? “那个……晋王,你与繁昌侯关系莫逆,那个……能不能帮咱引荐一下,一切都好说。”朱祐杬也一脸期待似的问。 “这个……” 朱知烊故作为难的样子,叹息道:“叔伯,您也应该知道,前几日,咱们中的一些个藩王,可是惹怒了咱姐夫……” 朱祐杬立刻打断:“没有本王,当日强行参观新楼,咱可一句话没说。” 朱祐枟也忙开口:“对,还有咱,咱也没言语。” 朱知烊想了想:“既如此……那小侄便试试吧,成与不成,无法作保。” 三人一台戏,看的其余藩王皆是神色怪异。 看这架势,这三个人营建府邸的事情……大概搞定了? 有人开始巡视起来,一道道眼神在不断的交换着。 旋即,伊王朱諟鋢笑着走了过去:“晋王,那个……您看看能否帮忙通融则个,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说两家话不是?” 朱知烊斜睨,旋即冷哼一声:“伊王客气了,恕咱无能为力。” 直接给回绝了。 朱諟鋢脸色有些尴尬,四下看了看,偷偷掏出一张凭票,塞进朱知烊手中。 “且不说辈分,咱们皆是藩王,日后住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哈哈,可不能生分了啊。”朱諟鋢笑道。 “唔……” 朱知烊犹豫了一下。 原本,他只是想着炫耀一番,顺带着讥讽一下那鲁王朱阳铸的,算是为宁老哥解解气。 可眼下……这银子给的可不少啊。 出手就是一万两。 一个藩王一万两,三十余人,那就是一笔巨款了。 简直比捡钱还香! 于是他故做样子道:“唔……咱试试看吧,成与不成可就不好说了啊。” 朱諟鋢不住点头:“明白明白,尽力便好。” 跟着,周王朱安?也凑了上来,悄然递上凭票:“也劳烦晋王帮咱通融一番。” 其余藩王亦是有序凑上。 不远处,眼见着诸多藩王倒戈,鲁王实在坐不住了。 他豁然起身,横眉冷对:“诸位,我等,乃是藩王,铁骨铮铮,如何吃得来嗟来之食啊?” 一句话,将众人骂成了臭要饭的。 “鲁王,你安敢放屁!” “就是,若不是你,大家伙何至于这般低头求着繁昌侯?” “没错,如若好生商议,府邸的事情早就落定了,何至于拖沓至此刻?” “你还有脸说?谁人不知你那点小心思,看似藩王抱团,实际呢?” “实际上,你想掌控咱们诸多藩王,狗东西,贼心可诛!” 片刻之间,骂声四起。 朱阳铸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败下阵来,老脸通红,旋即如过街老鼠一般,快速躲避起来。 转来翌日。 朱知烊早早来到宁府,大大方方的摆出三十二万两凭票:“老哥,这是诸多藩王的点点心意。” 宁远瞥了一眼,顿时会意过来。 他笑了笑道:“你也没留点?” 朱知烊摇头。 宁远倒也没客气,直接将所有银子都收了起来。 朱知烊:“……” 他看了看,愣了愣,心底有些怪异。 这位宁老哥一直都是个讲究人,按理说,好歹也要分他一点啊。 眼下,竟是将所有人银子都收入囊中? 这……有点不讲义气了吧? “免费帮你建府邸。”宁远解释道。 朱知烊这才放心下来,甚至暗自欣喜。 相比于这些银子,当然是府邸的事情更重要啊。 甚至,为了这府邸,他都准备了二十万两银子。 当下看来,反倒还省了许多。 “其余藩王的府邸,也可以帮他们营建,却要明码标价。”宁远拿出了一份报价单。 朱知烊展开来看,暗自惊心。 根据营建府邸大小以及规格等,报价各不同,其中最低的,也要八九万两银子,最高,则达到三十万两。 “房屋样式可改动,也可自己设计图纸。” 宁远说着,又取出了一枚印章,上刻“百善建设”四字篆书:“如若诸多藩王认同,今日便可签订合约,准备筹建事宜。” 什么叫大明最强包工头子? 这就是! 数百万的大单,还要别人上赶着送来。 承包工程,自是赚钱的,却不多,无外乎给手下工人们一点福利,自己再顺便吃块肉。 就如那最奢华的三十万两的府邸,营建面积三百亩,核算下来,一亩才一千两。 要知道,这最奢华的府邸,用的可都是双层玻璃,玻璃如墙,整个府邸,暖气一体化,工程量极大! 去掉人工、吃喝、材料等等费用,纯利率不足五成。 嗯……不怎么赚钱的! 就在当日,三十余单府邸营建契约敲定,近四百万两银子也到了宁远手中。 “银子收来容易,花的时候就肉疼喽!” 宁远唏嘘了一嘴,旋即将诸多事宜吩咐下去。 沈三这边则开始大量招收工人,新楼盘与诸多藩王府邸,同时动工,属于大明的房地产大业,风风火火的拉开了。 这一日,弘治皇帝走上内城的城头,放眼望去,前方,一片火热。 商业街的铺子,已然搭建了数百间,二期的一千间也正在打地基,筹建之中。 再往远看,是一栋栋宅子,自平地而起,逐渐搭建的更高。 再取来望远镜,望向西南。 虽看不真切,却也隐约可见一道道比蚂蚁还要小的影子,在缓慢挪动着,一个个府邸,也正在拔地而起。 此乃大兴之兆! 弘治皇帝雄姿勃发,感慨万千,最终,却是将这份心绪按捺下来。 他侧目道:“驸马,最近……你可是没少赚啊。” 没少赚? 闻言,宁远警惕起来。 第802章 你能否只手遮天 “陛下,臣……没怎么赚啊!” 宁远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臣忙前忙后,不辞辛苦,日夜兼程,头发都白了几分,就这,也才堪堪赚了二百万两而已,臣……苦啊!” 弘治皇帝:“……” 你这个苦,给别人享受享受试试啊? 他侧目,严肃道:“行了,别卖乖了,朕岂会觊觎你这点银子。” 宁远忙躬身:“陛下圣明!” 说到底,他忙前忙后,真正赚了大头的是谁? 是这位陛下以及朝廷。 有了百善豪庭这个新楼盘,不敢多说,外城土地的价格再涨个两三成太容易不过。 几十万亩地涨两三成,是何等的巨款? 而他呢,最多也只是跟在后面喝口汤罢了。 忙活了这么久,也才赚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外加九千亩地而已,跟那几十万亩地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而今大局已定,你是不是要继续南行一趟了啊?”弘治皇帝问。 宁远点头。 大明藩王百余位,去掉一些个因没有子嗣被除国的,也还有七八十位。 接下来,他还得去各个地方晃荡一番,召其余的藩王入京。 等到所有藩王都在京城定了下来,皇帝陛下也就可以一直诏书,宣布削藩行令。 还有便是,待得他再各地转一圈过后,还可以顺带着去交趾一趟。 米鲁用不两三个月就生产了,他必须去。 这是提前答应好的,也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早日出发吧,最好赶在这一批藩王府邸交付之前,令所有藩王入京。”弘治皇帝说道。 “臣遵旨。” 宁远应下,瞥看一眼,见这位皇帝陛下似乎不大高兴,便试着问道:“陛下可有难事?” 弘治皇帝侧目,哼了一声:“朕乃天之子,岂会有难事?做好你自己的事罢!” 宁远便不好多问,开始琢磨起接下来的行进路线问题。 西北那边还有一些藩王,再由西北向南,一路抵达云贵川等地,再向两广进发,大概也就可以将所有藩王召如京城了。 跟着,还可以自两广走水路,一路至安南。 有了大概思路,他也就要准备启程了。 此一番离京,再回来,怕就要冬天喽。 路程太远,兜兜转转数万里啊! “夫君尽管放心,家中大小事宜,妾身等定安置妥当。” 临别之际,朱秀荣等人皆是恋恋不舍。 这一走,就是半年之久啊。 宁远也是有些不舍,却还是笑着道:“无碍的,先准备一番吧,明天再出发,也都别感伤了,为夫这是去做大事的,大事做好了,天下才能真正的安定,咱们这个小家才能更安康啊。” 于是宁府上下都开始准备起来,吃吃喝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宁远喝了许多酒,朱秀荣等人也都喝了些。 就在此间,一封信传到了后堂。 朱秀荣微醺,皱眉道:“莫管什么事,只要不是宫里来人,今日一律不予理会。” 那小厮忙解释道:“殿下,这信是自北边传来的,北边出事了。” 朱秀荣侧目:“没听明白吗,只要不是宫里来人,一律不……” “等一下。” 本醉醺醺的宁远强行起身,用力揉了揉额头,接过信件。 展开来看,一瞬间,整个人骤然清醒了。 这信是山西蔚县刘员外写来的,那刘员外在地崩重建之后就带人去了北边,也就是奴儿干都司一带,开垦荒地,大面积种植作物。 而此番信上的内容则是,前几日,一伙不明人,将所有北迁的百姓洗劫一空,畜生、粮草,十不存一。 更令人愤然的是,那伙流寇在洗劫的过程中,滥杀无辜,足足杀了四五百人。 “砰!” 宁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漏凶光。 朱秀荣等人吓了一跳:“夫君,怎么了?” 宁远定定许久,冷声道:“看来这一趟南行,要缓一缓了,我先入宫觐见陛下。” 说罢,换了衣服,快速入宫。 此一刻,弘治皇帝正在后宫凉亭之中饮酒,大太监萧敬来报:“陛下,驸马求见。”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随口道:“天色不早了,就不见了。” 萧敬便退了下去。 “什么?” 宁远暗自着急,忙道:“公公,就说我有军机要事,涉及数百人命的大事!” 萧敬苦笑道:“驸马,您还是明日再来吧,陛下累了,实无法见。” 宁远只得将那封书信递上:“劳烦公公将此信呈上陛下。” 萧敬点头,转而回去。 不多时,一名小太监赶来,小声道:“驸马,请。” 宁远来到凉亭之中,老实见礼,跟着,正要说什么,却见弘治皇帝摆手:“坐吧。” 眼见皇帝陛下颜色不善,宁远略微忧心,琢磨许久,正要开口,却被抢了先。 “驸马啊,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弘治皇帝平静的问。 宁远暗自一惊。 这话……从何说起啊? 他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脑子。 陛下这是敲打他? 亦或是雷霆将降的节奏? 不应该啊! 好端端的,没必要这样吧? 他老实回应道:“臣……惶恐,身为臣子,臣一心……” “朕就问你,你是否能只手遮天。”弘治皇帝重复。 宁远暗感不妙。 皇帝陛下如此严肃,乃至于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可是极为罕见的。 他垂着头,低声道:“臣……不能。” 弘治皇帝应了应,随口道:“既不能,那这事,你最好置身事外,问也不要问,最好一字莫提。” 宁远:“……” 他顿了顿。 陛下,之所以如此严肃,是因为北边的事情? 教他不要理会? 可是……北边出事啦! 一伙不明贼寇疯狂掠夺,还死了数百人,朝廷这要是不管,那两万多自蔚县转移过去的人,可就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了,更别提开垦荒地。 事关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了,直接道:“陛下,北边百姓水深火热,朝廷若不理会,他们……将生死难测啊!” 弘治皇帝冷着脸:“谁说朝廷不管了?朕只是说,你莫管,耳聋吗?” 一声厉喝,君王威严尽显。 宁远垂着头,暗自焦急且无奈。 那两万余百姓是他迁移过去的,而今出了事,他如何能置身事外啊! 最主要是,当下,那贼人来自哪里,朝廷这边可还没有半点消息呢。 第803章 笑死个人 宁远暗自着急。 凡事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 那伙不明贼人将蔚县迁移过去的百姓洗劫一空,下次再来,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所以,朝廷这边必须快速且有效的派出大军征缴。 莫管贼人是谁,打他宁的! 这也是他半夜入宫的目的。 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的态度竟是如此的坚决。 “你不能只手遮天,朕……也不能的!” 忽的,弘治皇帝说道,面上,多了几分惆怅。 宁远微微侧目,渐渐的,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这边是晚上刚刚得到消息,而朝廷这边,说不得早就得到消息了。 皇帝陛下突然变脸,若说这其中没猫腻,鬼都不信。 “儿臣……明白了。”宁远苦笑。 不出意外,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朝堂之争了。 此一番为了搞房地产事业,他做了太多事,同时,也得罪了许多人。 说不好听些,朝堂百官大半都被他给坑了。 这些人就算表面没意见,心底,又岂能舒服了? 再者,在推行房地产大业之中,他也干了许多违背当朝礼制的事情。 取消房屋建筑高度限制、开设学堂,女子亦可上学等等,这些,严格来说,都不能被儒家礼制接受的。 当然,这些事情也都是一步步的,一些人就算看不顺眼,也无可奈何。 那么怎么办? 自其它地方找个棒子,敲回来! 在房地产事情上吃了哑巴亏,那么,对于此番奴儿干都司两万百姓被掳一事上,便要狠狠的敲打与警醒他宁远。 “朝廷……要放弃北方了吗?”宁远平静的问道。 弘治皇帝没有做声。 宁远见状,不由得心底戚戚然。 当年,文皇帝无征漠北,打下大片江山。 而今百余年过去,朝廷对北方的管控几乎为零。 那奴儿干都司表面上是大明的疆土,实际上,早就不在朝廷的管控之中了。 非是奴儿干都司,京城以北大片土地,也快脱离了掌控。 尤其是近些年来,北方不太平,朝廷想的不是如何掌控北方,而是如何……防御北方的侵袭。 也正是如此,前段时间,他才会与陛下建议,迁移人口至北方,以此来稳固。 这,本是好事。 却未必符合朝堂施政所需。 “父皇您也早些休息吧,儿臣告退。” 宁远说了一嘴,倒退离开。 只是回去之后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感烦闷,心中郁郁,仿若压着无尽怒火不得引发。 “夫君,怎么了?”朱秀荣小声问。 “无碍,你睡吧,我出去透透气。” 宁远转而来到庭院之中,坐在凉亭下,对月独酌。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露出了肚白,也不知是困意来袭还是醉酒,他终于是困了,干脆躺在亭子中睡了起来。 原本,他打算今日出发,继续召藩王入京的。 现在……去他宁的,睡觉。 而此一刻,早朝之上。 奴儿干都司那边的事情早已传遍朝堂,对此,百官表面上的态度是缄默的。 弘治皇帝平静的坐在宝座上,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诸位爱卿,对此,可有看法?” 下侧,百官皆低着头。 等待片刻,阁老谢迁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儿干都司亦不例外,贼人袭扰奴儿干都司且烧杀掠夺,罪无可恕,朝廷当派兵剿之!” 弘治皇帝点头。 事实上,有些话,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如对待奴儿干都司事宜,能不打吗? 必须要打! 最起码表面上奴儿干都司还在大明的疆域领土内,有贼人侵扰大明疆土,烧杀大明百姓,朝廷不能坐视不理。 莫说当今朝廷实力强大,就算没实力,也要象征性打一打。 “那么,派谁出征合适呢?”弘治皇帝问。 百官又是一阵沉寂。 最终还是刘健站了出来:“陛下,或可派襄城伯李鄌,率一万大军出征。” 这是十分中正的提议。 根据奏报上所言,贼人的数量大概有数千人,朝廷这边派出一万京营精锐,已算是看得起这伙贼人了。 还有便是人选问题,这李鄌乃是李濬之后,早年,李濬跟着文皇帝靖难,有从龙之功。 可以说,李鄌此人乃是正统的功勋之后,率兵剿贼理所当然。 “不错,那便命李鄌率领一万京营大军,前往奴儿干都司剿贼。”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大事落定。 礼部右侍郎贾斌站出:“启禀陛下,海西兀者斡兰河等卫都指挥前来朝贡。” 弘治皇帝闻言,不自觉一阵厌烦。 这是海西女直各卫看似来朝贡,实则是要朝廷赏赐来着。 他随意挥手道:“按照礼制赏赐吧。” 说罢,便有些心烦的退了朝。 另外一边,商业街附近,正在简单装修铺子的宁远得知消息后,当即仰天大笑。 “这海西女直等卫还真会找时机啊,趁着这个时候朝贡,朝贡,哈哈哈哈,笑死他宁个人了,哈哈哈……” 宁远几乎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而今大明北方,有朵颜三卫,有各方女直。 名义上,这些都是大明的臣子。 臣子啊,竟是以朝贡的名义觐见君王。 如此推论,当朝百官以及各方大员进京觐见,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朝贡? 可笑! 可耻! 这也就是大明对于北方策略最令人恶心的地方。 朵颜三卫以及各个女直等卫,是大明的臣子,却跟自治没什么区别了。 如同属国一般,向朝廷朝贡,朝廷还要给与大量的赏赐。 你若是京城以北大量土地是不是大明的? 是! 因为朵颜三卫等各部本就是大明的臣子。 可偏偏,这诸部,却根本不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要想重新将这些地方收拢回来,动用武力肯定是不行的,毕竟都是大明的臣子,朝廷如何能对自家臣子动刀子? 所以也就有了蔚县百姓迁移,开垦土地,且可有效的稳定北方。 他的目的是一点点将北方土地都开垦起来,变成大明的大粮仓。 可现在看来,此法,怕是行不通喽。 “快点,快点,这条街今天之前务必装修好,今晚就给老子开业!”宁远大声吩咐着。 也是这时,沈三走了过来。 “公子,襄城伯求见。” 第804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对于襄城伯的到来,宁远并不在意。 剿贼这个事情,他本欲亲自带兵的,因为那两万余蔚县百姓是他迁移过去的,他得为那些人的生死负责。 可既然朝廷不想让他去,他自然老老实实的吃吃喝喝享受一番啊! “见过繁昌侯。” 襄城伯李鄌走了过来,抱拳见礼。 宁远还礼:“恭喜,恭喜哈李兄。” 李鄌尴尬的笑了笑,三十来岁的汉子,有些腼腆似的道:“是这样的,宁兄弟,咱也没经历过太大的阵仗,就是想问问你,此一番剿贼,可有什么好策略吗?” “没!” 宁远直接摇头:“可要我说啊,胆敢欺辱我大明百姓,那就往死里打,打的他姥姥都不认得!大明不可辱,大明百姓更不可欺!” 事实上,单凭一封书信,他也很难判定贼人到底是谁。 可能是朵颜三卫,可能是海西女直等卫,也可能是鞑靼、瓦剌,甚至可能是高句丽、海盗国等等,不好说。 李鄌见状,也不好多问,便说道了两句,离开了。 宁远则是忙络着装修事宜,到得天色渐黑,他收到了一份奏疏。 是礼部一名郎中启奏,奏疏上言明,北方乃是蛮夷之地,各部尚且只能维持安定而已,无法顾及迁移过去的两万余百姓。 故,这两万余百姓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外加贼人袭扰,为了这些人安全着想,理应将这些人迁回。 言辞凿凿。 看的宁远哼笑不已。 “都尉,如此等奏疏,此一日,已不下三十余。”旁边,萧敬低声解释。 “省得了,劳烦公公。” 宁远见礼。 也就是说,而今朝廷有意将那两万余蔚县百姓重新迁回,等若是完全否定了他先前的所有的计划。 什么开垦荒地,什么稳固北方,全部否决。 为此,宁远只表示,干的漂亮。 于是乎,就在当晚,百善烧烤,开业了! 大晚上开业!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新店开业,八折优惠。” “这里有肥美的大生蚝,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还有大茄瓜、羊肉串、烤鱼,你想吃的,一应俱全,快来品鉴。” 商业街附近,除了烧烤铺子,豆腐店、以及百善铺子也都另开新店。 再加上一些个跟上节奏的开设铺子的其余铺子,偌大的商业街看似空荡,却隐隐多了几分烟火气。 原本,在内城,这个时候,许多人家都已然睡觉了。 可在这外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些早就得到消息的人赶了过来,吃吃喝喝,倒也热闹。 “宁大人,城门已关,大家伙晚上睡哪里啊?”有人开口问。 “小事,而今商业街已然建了一些客栈,完全够用。”宁远回应。 诸多客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 宁远也混合在众人中间,持着香嫩的烧烤,喝着神仙快乐水,砸吧砸吧,总感觉少了些许味道。 哦,是啤酒! 夏天马上临近,若能在这大夏天吃点烧烤,喝点冰镇啤酒,怕不是神仙日子。 独独可惜的是,而今大明还没有啤酒。 这玩意的制作工艺倒是简单,但会浪费粮食。 在而今粮食短缺的时代,想要大批量酿酒,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便能赚钱,那也得为天下百姓着想啊。 “烤,快些烤着!” 宁远吩咐,旋即冲着众人道:“今夜无事,大家伙放开了吃,一切免费。” 顿时,众人欢呼起来。 几个烧烤炉子上,摆满了各种烧烤制品,在炭火的加持下,发出滋啦啦的响声。 待得烤制将熟,再在上面撒上辣椒粉、孜然粉等等,香气顿时弥漫空气之中。 不远处的城头上,几名守城官军看着城下的篝火,闻着那袭人的香气,不知觉间,肚子竟是咕噜噜叫了起来。 “哥,我饿了……” “挺一挺就过去了,咕噜……” 渐渐的,内城越来越多的灯火熄了,外城却是热闹不减,喝酒的吵闹声,划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传遍四方。 直至天亮十分,随着宾客的离开,才逐渐安静下来。 很快,外城夜市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无数人惊奇。 要知道,大明可是施行夜禁的。 这边,内城严格管控着,外城呢?竟是吃吃喝喝,足足玩了一夜。 什么鬼啊! 一墙之隔,竟是差了这么多? 可也正因如此,外城的夜市一日之内传的人人皆知,令许多人新奇与向往。 养心殿。 弘治皇帝听着萧敬的汇报,又气又觉得好笑。 这混账小子,故作此态,给谁看? 而今外城还没有建成,暂时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夜禁一说,那么,夜市的存在,完全合理合法。 问题出在了这夜市出现的时机。 朝廷这边刚出点事,他就在那边连夜将夜市摆了起来,浑然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给谁看? “由他去吧。”弘治皇帝摆手,旋即开始审批奏疏。 到得晚上,百官下值,城门也即将关闭。 就在此间,一道道身影却是接连出了城,直奔商业区的夜市而去。 或许是被夜禁制度压抑的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一次光明正大的放肆的机会,这些人皆十分的兴奋,将不大宽阔的街道烘托的热闹非凡。 烧烤摊附近,唐寅、徐经二人都来了,推杯换盏之间,宁远似是喝多了,竟是高声吟诵起来。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若个书生,万户侯,万户侯,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唐寅跟徐经听的心惊肉跳。 这首诗本大气磅礴,抑扬顿挫,充满了家国情怀,本身没有问题。 翻译过来大概是男儿怎能不带兵器,收取关山五十州呢?且去看那画有开国功臣的凌烟阁看看吧,可有哪个书生被封侯了呢? 这什么意思? 联系当下的时间点,可是将无数读书人、当朝百官骂了个遍啊! “恩师,您喝多了,休息了吧。”唐寅小心道。 “喝多?放屁,为师怎么可能会喝多!” 宁远眼睛一横,兴致饱满且昂扬:“且听为师再吟诗一首,这首诗就叫……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哈哈,哈哈哈……” 言语之间,晃晃荡荡,终是醉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之上,异常的平和,一切循规蹈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一日,弘治皇帝来到内阁,当着三位阁老的面,念出了那句“敢笑黄巢不丈夫”。 “混球小子,当真是胆大包天,连这反诗竟也敢提,真真是活腻了。” 自语一般说着,旋即正色过来。 “可有襄城伯的消息?到哪里了,可曾追到贼人啊?” 第805章 看,父皇都怂了 “尚未有消息!”刘健回应。 襄城伯李鄌早已出发。 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个时候,理应抵达奴儿干都司附近,可过去了这几日,仍旧没有消息。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沉声道:“三位师傅以为,这贼人更多可能是自哪里来的?” 三位阁老皆是一阵思索。 片刻后,谢迁不确定似的道:“按理说,更大的可能是海盗国,其余等势力皆知我大明之强,未必敢轻易来犯,唯有海盗国,纷乱几十年,说不得一些歹人铤而走险。” 弘治皇帝点头。 这个观点很有道理。 鞑靼、瓦剌、朵颜三卫等势力敢动奴儿干都司吗? 显而易见,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以而今这个情况,大明鼎盛,四方势力几乎都要仰仗大明鼻息。 贼人胆敢侵扰,大明只要随随便便动动手指,便可使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便是经济压制的恐怖之处。 至于海盗国……无外乎一群土鸡瓦狗,遇到大明精英,不堪一击。 “想来,襄城伯应再找寻几日吧。”弘治皇帝自语一般,放心下来。 只要找到贼人,便可一击而破,问题不大。 三位阁老也未多言,各自忙络。 待得弘治皇帝离开,几人各自停顿,饮水喝茶。 刘健突然喃喃一般道:“男儿何不带吴钩,呵呵,这臭小子,当真敢骂啊,谢公、李公,怎么看?” 谢迁、李东阳二人默然。 宁远那小子,大庭广众之下吟诵这首诗,尤其是最后两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各书生万户侯”,意指天下读书人以及百官对于朝堂而言,没什么用。 浑不啻于骂他们这些阁老等百官如废物一般。 嗯,读了几十年的书,不知处理了多少家国大事,活了一辈子,竟是被人骂做废物。 “而今朝廷虽是强盛,却仍无力管控北方。” “就如那转移过去的两万余人,连安全尚且得不到保证,又何提整个北方的管控?” “当下这种局势,就是最好的,各女直等卫皆臣服,又有九边重镇阻御外敌,可保证大明四方祥和,发展前景,一路坦途。” “强行收回北方,且不说没有合适的理由,就算收回来,那等蛮夷之地,又有什么用呢?” 李东阳缓缓开口。 谢迁自也是认同的,淡淡笑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目光短浅些,咱们这群老家伙,要理解的,谁还没年轻过呢?” 不多时,内阁的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刘健想了想,忽道:“近来倒是清闲,不若去尝尝那夜市的烧烤?” 三人一拍即合,约定下来。 也是这时,东宫。 弘治皇帝赶来,严肃道:“太子,这几日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吧?晚些时候出城去看看那小子吧,他失心疯了,屁话一大堆。” 似是当了爹,朱厚照成熟了许多一般,彬彬有礼,且眼蕴储君气象。 他略做思考,轻笑道:“父皇若说妹夫失心疯,推及来看,先前,父皇不也失心疯了?” 弘治皇帝豁然瞪大眼:“你说什么?” 朱厚照很平淡:“若无父皇首肯,蔚县那两万余人又是如何迁移过去的?” 弘治皇帝:“……” 他被顶的哑口无言。 按照先前的想法,他也确实想试试,看此法到底是否可行。 若当真能稳固北方,日后再迁移一些人口,倒也不失为上策。 问题是当下的朝廷百官对此并不认同,没看到那两万余人都出事了吗,这就是最大的错! 所以,这事得暂停下来。 “燳儿对此事另有看法?”弘治皇帝问。 “倒也算不上,只是,父皇,儿臣觉得,妹夫这一手很是精妙,有点类似于……钓鱼。”朱厚照说道。 “嗯?钓鱼?” “对,那两万人就是鱼饵,而今鱼儿已经上钩,该收网收网,该动刀子动刀子。” “拿人命钓鱼?” “这是打仗啊,打仗,如何不死人?这些受难者,为了大明未来的稳定和平,付出太多,朝廷理应奖赏,且对凶手,严惩不贷。” 朱厚照平静说着。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由得另眼相看。 晚些时候,朱厚照来到外城的夜市,寻上了宁远。 “别墨迹,先来两串大腰子,还有烤制的虎皮尖椒,本宫都馋死了。”朱厚照大咧咧道。 宁远自是命人准备去了,旋即坐在一旁。 酒过三巡。 朱厚照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宁,何必呢,你斗不过他们的,你看,连咱父皇都怂了。” 宁远莞尔失笑:“斗?斗什么斗?殿下莫要胡说,咱只是想看看襄城伯征战的结果。” 朱厚照哼笑,没有接茬。 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很清楚。 其矛盾点在于,宁远想要重新掌控北方的主导权,而朝堂的百官,则认为保持而今的现状最好。 不能说谁对谁错,各自有道理。 在这个大矛盾下,宁远直接是站在了百官以及天下学子的对立面。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外的原因。 譬如开发外城之时,宁远与那皇帝老子设套,将大部分给坑了一番,同时也坏了许多礼制规矩,如不限户籍制度,对天下读书人利益损害极大。 百官那边若是不将这个场子找回来,打压宁远,天下读书人还能有好? 很复杂。 “老宁,这么说吧,你想想,当年,文皇帝收回北方之时,为何没有迁移人口至北方呢?难道你觉得雄才大略的文皇帝短见?”朱厚照劝说道。 宁远摇头。 “是吧,所以啊,等襄城伯打了胜仗归来,你该出去游玩就去玩,可别耍脾气了。”朱厚照笑道。 “嗯,知道的。” 宁远应了一嘴,也未多言。 说了,也未必有用。 重新掌控北方,除了大粮仓这个重要意义不说,继续按照当下这种措施继续下去,女直各部高度自治,说不好听些,与将北方那大片土地送给后金都没什么区别了。 以前,对于北方,朝廷是没有实力重新收拢,只想着如何防御。 当下,有实力,有银子,收拢北方无非是浪费一点精力、花点钱罢了,算不得什么,总比养寇自重强的多吧? 只可惜,这个道理未必有多少人懂。 就算懂,也未必愿意支持。 一些个人在舒适圈呆的太久了,总想着各种争斗获得更多权势,浑忘记当年先辈们是如何用热血与性命打下这片江山的了。 “我在等结果。” 宁远忽然说道:“我想看看,朝廷到底要如何给那被贼人所杀的四五百子民一个交代。” 第806章 败仗 经过数日的宣传,夜市很是热闹。 除了烧烤摊之外,其他的商铺也跟着热点快速开设起来,其中包括各种吃食以及服装剪裁等铺子。 是夜,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烧烤摊附近,一人忽而站了起来,朗声吟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各书生万户侯。” “哈哈哈,好,好诗好诗,说来,这李贺在读书人中,也算是个大才子啊!” 话音落下,顿时引起周围一群人的吹捧。 “没错,联系此诗背景,李大才子不过是暗感生不逢时,无法为国分忧。” “而今呢?正当时!” “正是我等读书人报效君王,为天苍生立心的好时机啊!” 众人言语纷纷。 不远处,宁远抬头抬头,哼的笑了出来。 昨日,他喝到兴致处,吟诵此诗,讥讽当朝百官与天下读书人,为表不满。 结果,今日,这帮读书人就给出了一个新的解释。 这首诗,是人家读书人作的啊! 一侧,朱厚照冷笑:“这些读书人,呵呵,像极了而今朝堂,满口的仁义道德,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无能。” 宁远看了看,摇头道:“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朱厚照道:“朝廷当刊印万国坤舆图,让这些人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多大,省的窝在小泥沟里沾沾自喜。” 宁远便没有接话。 此法若是有用的话,大明也就不至于亡了。 接下来的几日,宁远倒是没有每日都去烧烤摊饮酒作乐,老老实实在家,没事生生娃什么的。 一直等到第五日,终于有消息传来。 贼人是谁? 接下来如何处置贼人? 宁远打起精神,直奔皇宫而去。 来到内阁外,一名小太监挡住了路:“都尉,陛下正在与三位阁老商议事情,暂不方便面见,请稍作等待。” “好吧。” 宁远只好等待起来。 陛下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不想他掺和此事。 如此,等着便是。 看看朝廷这边到底如何决策的,如何给那四五百亡魂一个交代。 在他看来,无论谁欺负了大明的百姓,朝廷这边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什么申饬不申饬的,讲他宁的什么狗屁礼仪道德,直接动家伙事开干。 也是这时,内阁之中。 气氛,十分的严肃。 在所有人看来,朝廷出动一万大军,而且还都是精锐,即便对上敌军四五万人也毫不畏惧。 这是而今大明本有的底气! 可这本战报却是令得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襄城伯李鄌,吃了败仗! 一万大军啊,皆是京营精英不说,携带的可都是大明最为精良的火炮、火铳、鸟铳。 就是如此……败了! 弘治皇帝面色惨然。 他们想过太多种可能,甚至包括敌军人数比预估多数倍,场面僵持不下的场景,却没想过襄城伯李鄌会败,而且还是惨败。 一万精锐大军,被两万余敌军打的溃不成军,伤亡惨重,堪称是近年来大明唯一一场大败仗! “陛下,此仗,与襄城伯冒进有关。”刘健沉声说道。 先定责,再谈其他事宜。 弘治皇帝自是明白其中深意,却是一阵沉默。 因为从这奏报上,他看到了一些个令人警醒的字眼。 敌军,也有火炮、火铳,而且,在威力上,并不逊色于朝廷大军。 大明的虎蹲炮,射程虽一般般,但精准度与灵活性,一直都是四方翘楚。 可当下,敌军也有了一种火炮,攻击速度比之虎蹲炮还快,片刻之间便可激发三枚炮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仓皇冒进的襄城伯才猝不及防,被敌军打的落花流水。 “取来奏报!” 弘治皇帝开口。 接过奏报后,重新认真的看了一番,暗暗皱眉。 到得此时,吃了一场大败仗,那襄城伯李鄌在奏报上面,竟是没有半个字眼提及敌军所属。 也就是说,打到现在,朝廷这边连敌人是谁,仍旧不清楚! 这他宁的何止是吃了败仗的屈辱啊,连敌人尚且不知道是谁,简直窝囊! “饭桶!” 弘治皇帝气的拍桌子。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最终都保持沉默。 不多时,宁远被召至内阁。 “你先看看吧。”弘治皇帝没好气道。 宁远展开奏报,仔细看了看,一脸的平静。 他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别意外。 严格来说,他甚至觉得这是好事。 近些年来,大明征战四方,无往不利,文武百官好像都开始觉得大明是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了,长此以往,只会害了大明。 而事实呢? 事实是,而今大明确实很强,足拥有称霸四方的实力。 却又不是最强的! 在西方,用不多久就会掀起一场工业革命,届时,如果大明仍旧故步自封,只会被进步的时代埋没于尘埃之中。 莫说其他,就如眼下,而今佛郎机那边就有火绳枪、佛郎机炮。 火力方面比较起来,并不比大明弱多少,甚至隐隐更强。 “怎么说?”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犹豫了一下,轻笑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弘治皇帝:“……” 三位阁老:“……” 当下,可是吃了败仗,多年来,少有的败仗。 这,可是大明的耻辱啊! 结果呢? 这混账小子开口便恭喜贺喜! 这哪里是喜事啊,分明是揶揄! 弘治皇帝侧目,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朕问你,对于此事,你可有见解?” 宁远想了想道:“臣倒是当真觉得此事是好事,最起码可以为大明解决一忧患,无论是瓦剌还是海盗国,动我大明,唯有死路一条。” 弘治皇帝皱眉。 瓦剌? 海盗国? 侵扰大明是背后敌人,是这两个势力? 他一阵沉思,可想来许久,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 “繁昌侯,你安敢断定侵扰奴儿干都司的敌人是瓦剌,亦或是海盗国啊?”刘健直接问。 谢迁、李东阳二人也是不解。 北边的势力,太多了。 如高句丽、海盗国、女直各部、野人部落、朵颜三卫、鞑靼、瓦剌。 这么多势力,皆有可能对奴儿干都司动手。 那么,何以将其余势力排除,将目标定为瓦剌与海盗国呢? 第807章 漂亮的很 三位阁老很是好奇。 先前,他们也确实怀疑贼人来自于海盗国,其主要原因在于四方势力中,唯有海盗国难以驯化,再加上其国内连年征战,本身势力就不稳定,出现了许多流寇。 所以,他们才会对此产怀疑。 可说到底,这也终究是怀疑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当下,听宁远这意思,明显是确之凿凿,断定了贼人只会出现在瓦剌与海盗国之中。 为什么呢? “陛下,臣以为,无论是瓦剌还是海盗国,既然敢对我大明动武,我大明便要还之以颜色。”宁远说道。 “嗯,朕知道的。” 弘治皇帝应了一嘴,却是没有接茬。 当下的主要问题是朝廷少见的吃了败仗,接下来的应对方略十分重要。 “贼人实力强大,火力未必在我大明之下,这仗,怎么打啊?”弘治皇帝问。 跟着,内阁便沉默下去。 对于打仗一事,三位阁老了解倒是不多,真要说来,甚至比不上一些个小将的见识。 若换做以前,朝廷的火力强盛,面对敌人,只要派人出征便可。 可眼下的问题是,贼人的火力未必比大明弱,真要是打起来,胜负可就难说了。 宁远也沉默了。 因为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可能涉及到派谁出征,以及如何对敌。 他自然是想带兵打仗的,莫说其他,那两万余百姓是他主张转移过去的,得给那被杀的四五百人一个交代。 可问题是朝廷能人猛将一大把,这等美差也轮不到他宁远不是? 于是乎,内阁这边的一通商议……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反而随着消息的流出,朝堂之间不知觉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明,败了! 你敢想? 敢信? 那贼人的火力,丝毫不逊色于大明! 诸多武将皆是惊心不已。 “那襄城伯李鄌虽打仗不多,却也有着一定的经验,怎会败的如此惨烈啊,被打的溃不成军?” “这其中,固然有自大、冒进的因素,却也反映出贼人的强大。” “自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诸位仔细想想,此番若换做诸位带兵,又有几人会比襄城伯做的更好?” 一些个将领言语、商议着,虽一个个怒气冲冲,可到得后来,又有许多人沉默下去。 那奏报上的言语说的简单,可回想起来,这一仗自两军对垒之后,似乎,就注定了败局。 京营大军固然多是精锐,却也有着明显的缺点。 那便是主依靠于火炮、火铳,骑兵、步兵的机动作战能力不足。 一旦在火力上败下阵来,大军便会在瞬间被敌军冲的土崩瓦解。 最终,经过多重分析之后,诸多武将这边得出一个结论。 要想打赢敌人,首先火力方面必须充足,多多益善,其二,注重防守。 敌人的骑兵更为强大,那么就要针对骑兵做一定的布置,如此才能保证大军的稳定,立于不败之地。 “吾儿,你可另有良策?”庭院中,宁合雍问。 “没有。” 宁远干脆说道。 宁合雍也未多想,一边琢磨一边开口:“五军都督府这边的应对策略大概商议出来了,接下来就看朝廷的动向了,不出意外,丰城侯李玺出战的可能性最大,兵马数量上,应该是两万左右。” 再派两万大军,加之先前的一万,拢共三万大军,对战敌人数千人? 宁远哼笑出来。 倒不是瞧不起以多打少的方略,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些可笑。 而今大明武将势弱,尤其是经历过土木堡之变后,武将人才直接断层,而今能堪大用的人,确实不多。 这等情况下,除了采用以多欺少的方略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以多打少,再联系京营机动性不足的问题,都说明这将是一场……防卫战。 打赢了,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光荣的。 若打输了……可就有意思喽。 “吾儿,若是丰城侯李玺出战,你以为,胜算有几成?”宁合雍问。 宁远抬头看了看。 丰城侯李玺,其祖上是李彬,曾随大将张辅征战交趾,立下汗马功劳。 至于李玺本人,他不大熟悉,略作思考后,再度笑了出来。 “丰城侯出战,胜与败……关我屁事?”他莞尔一般开口。 宁合雍略微皱眉,看着眼前的儿子,突然有那么一点陌生。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叹息。 自家儿子心里,有怨气啊! 其原因说到底,还是朝廷对于北方的态度,主以保持现状为主,这所谓的征缴贼人,说不好听些,不过是为了颜面着想。 贼人都打过来了,朝廷若置之不理,便有损颜面。 最好的办法便是打一次胜仗,宣扬一番,跟着,再度放任北方自流。 颇有自欺欺人的意味。 可偏偏,朝堂大部分人都深以为然。 “吾儿,北方是蛮夷之地……” “是啊。” 宁远挑起一抹嘴角,讥讽而笑:“所以当下,这强盛的大明便将自个家的土地,拱手让人,漂亮,漂亮的很!朱元璋、朱棣老爷子要是活着,估摸着会被活生生气死!” 宁合雍龇牙花子。 这混账小子,当真什么都敢说,连那两位老爷子的名字都给叫了出来。 “莫乱说,莫乱说。”他敷衍了两句,无奈的离开了。 宁远怅然对月独酌。 事实上,今日在内阁,他已然提及对待贼人的方略问题,打呗,谁动大明一寸钉,那就打到他姥姥家。 打完之后,关键之处便来了。 对于敌人的惩戒,岂能手软? 直接割地赔款! 让那群不知好歹的宵小见识见识什么叫强权! 只可惜…… 他明明提出了意见,内阁以及皇帝陛下那边都刻意的选择了忽略。 那便算了。 朝廷对待北方策略怎样都无所谓,甚至,他都不关心胜败问题。 唯独令他惦念的是那死去的四五百人,朝廷必须得给其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过后,经百官商议,最终派丰城侯李玺率两万京营大军出征,同时另行放权,李玺可调动北方诸多卫所大军,共讨贼人。 出征日,弘治皇帝与百官亲自为李玺等两万将士践行。 是日,诸多将士铁血凛然,旌旗蔽空。 百官见了,亦是触动不已。 “百战之师,这是百战之师啊!” “有我大明强兵悍将,贼人安敢来犯!” “驱逐贼人,撼我大明神威!” 第808章 疯狂的研究 眼看着两万大军,神威浩荡,文武百官亦是激动不已。 看看吧,这,便是大明的将士,兵强马壮。 有此将士,区区贼人又有何惧? “此战必胜!” “恭贺吾皇!” 百官纷纷开口。 弘治皇帝也是暗自激荡着。 这大军,只是看着便给人足够的压迫感,对上贼人,定会摧枯拉朽一般,将其击败。 这,是大明的底气!亦是强大之所在! 按下心思,他开始认真的审阅奏疏。 丰城侯李玺出征,北方贼人的问题也就不大了。 朝政的处理,自也是恢复如常,一切照旧。 “嗯?五万两?” 看到一份奏疏后,弘治皇帝皱眉。 “物理学院,只是区区一月,竟是足足靡费了五万两银子?都做了什么?” 他谨慎起来,心底泛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正常情况下,物理学院、化学院、医学院、数学院等靡费一些银两倒也正常。 这些人研发新的事物,对于大明的进步有着长足的作用。 就如那动滑轮,在修建宫殿、修建城墙、地震救灾上,省却了无数的人力物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各个学院的费用方面,他这边倒也没控制过,大多时候是要多少给多少。 一般而言,化学院的靡费的银子较多,一个月多则两万多两银子。 花费的较多,却也可以理解。 可眼下……五万两银子,一个月啊! 这物理学院到底做了什么? “朕设立诸多学院,是为了大明变得更好,可不是为了养一些尸位素餐的人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旋即吩咐道:“去将物理学院上月的日程表取来。” 萧敬忙是转身而去。 不多时,物理学院的费用使用以及研发事宜日程表呈现在弘治皇帝眼前。 展开来看,弘治皇帝眼睑阴沉下去。 上个月,这物理学院几乎每日的事宜都差不多,研究气、蒸汽的研究、气有推力等等,一张张纸上,言简意赅的、不断重复着关于气的研究。 “以铁为锅,坚实耐用,然遇水,炸!” “以铜为锅,热得太快,锅炸。” “以银为锅……以金为锅……” “今有一物,凡火不可炼,以西山秘法炼就为锅,炸!”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的读着,不自觉的冷笑出来。 这还只是那所谓的锅,用了多种东西尝试,最终甚至连金子都用上了,结果,到最后,得出结论。 “最适宜为锅者,铁也!”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适合作为那锅的材料的,竟还是铁! 除了锅,还有牵引链。 “以绳为链,容易断裂。” “以铁为链,易脱落。” “猛兽之筋几十为一股,最为合适,然其本钱过高,有待商榷。” 一个所谓的区区牵引链,竟是用到了几十根猛兽的大筋,这……简直比用金子做还要奢靡! 总结来看,为了研究这所谓的气,物理学院那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种物质材料,银子疯狂的砸进去。 结果呢? 到得眼下……竟是半点成品没有。 太浪费了! 以至于教人不得不多想,这其中,是否有人贪墨了银子。 “朕……太过纵容他们了啊。” 弘治皇帝闭上了眼,过了许久,徐徐道:“去告知驸马,日后,每个学院每月所费金银,不得超过两万两,另,与物理学院靡费五万两一事,彻查,凡有人贪墨,当严惩!” 不多时,在府上优哉游哉的宁远得到了消息。 “一个月花了五万多两?” 他展开物理学院的日程表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这银子,花的好啊。” 值当! 张永研发蒸汽机,当下主要浪费的地方在于材料方面,通过各种尝试,可得出各种材料的物理特性,这可是关乎未来材料学的一大学问。 浪费区区几万两银子,太值了。 “都尉,陛下看了此日程表后,龙颜不悦。”旁边,萧敬提醒道。 他隐约感觉,这位驸马大人可能与陛下有误会。 所以,在听闻这位驸马说五万两银子花的好的时候,他才有意提醒。 陛下都生气了,您这儿可别花的好了。 “多谢公公,咱省得的。” 宁远说了一嘴,起了兴致,直奔物理学院而去。 此一刻,物理学院中,张永正忙碌着。 经过近一个月的疯狂研究,他与一群手下对于蒸汽已然有了足够的了解。 毋庸置疑的是,蒸汽,确实可以作为催动物体移动的力量源泉。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蒸汽利用起来,如何转化催动物体。 在先前的构想中,他想过将“锅”横过来,实际也操作了,那便是将锅改变为一个大的圆形,将锅盖无限缩小,只留下一个极小的出气孔。 如此,在加热之后,锅内的气体就会自那小的气孔快速喷出。 这个时候,如果在出气孔附近安装一个如水车那样的大风扇轮,气体便可推动风扇轮旋转,继而带动物体移动。 诸多想法,都很好。 可在一次次的测试过程中,他发现,自出气孔喷出的气体,只能勉强吹动风扇轮,推力远远不够,更无法带动数百斤的大铁锅。 “难不成钻研的方向出错了?” 张永不自觉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也是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小声道:“干爹,这一次申请的五千两银子,内阁那边没批。” 张永缓缓抬头,皱眉道:“没批?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解释道:“陛下那边刚传来的消息,日后所有的学院每月费用不得超过两万两,咱们的用度,超额了。” 简而言之,费用的供应,给暂停了。 暂停,也就无法继续钻研蒸汽了。 “行吧,咱知道了,都暂停下来吧。” 张永无奈说道,又是一个人琢磨起来。 他倒是不担心银子的问题,毕竟有干爹那边给撑腰,想来只要琢磨透了,银子问题也不大。 那么,如何才能将蒸汽更好的利用起来呢? “那蒸汽,钻研的怎样了啊?”这时,忽而一道声音响起。 物理学院内,诸多太监以及学员纷纷起身见礼。 张永抬头,本有些不耐烦,见了来人,登时精神了:“爹,您来了,快请坐。” 宁远摆了摆手:“你不是了那蒸汽锅吗,如何了啊?” 张永顿时满面愁容:“不大顺利,爹,您来看。” 跟着,一行人来到一个大铁桶跟前。 这大铁桶头部呈锥形,最后成型为手指粗细的出气孔。 加热大铁桶到一定程度,打开阀门,顿时有热气自那出气孔快速喷出。 出气孔与一个大的风扇轮相连,热气吹在上面,大风扇轮便徐徐转动起来。 “原本,儿子在这风扇轮上安装了一根大的筋带,链接下面的轮子,但是……带不动……”张永一脸心虚的说着。 花了五万多两银子,就捣鼓出这么个玩意,他自也觉得对不住自家干爹。 宁远见了,却是暗自点头。 很好,非常好! 虽说这个装置距离蒸汽机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方向上已经对了。 通过高压蒸汽吹动叶片产生动能啊。 只要在中间增加个活-塞装置,再将风扇轮换成飞轮,那便是妥妥的蒸汽机了。 最主要的是,在研发这东西之中,还可以总结一些个物理基础学问啊,意义相当深远。 见宁远面色似是不悦的样子,张永忙是堆出笑容。 “爹,蒸汽这玩意咱没钻研透,不过在这过程中,发现了另外一个好玩意,您来看。” 说着,他取来一张巨大的牛皮,放置在出气孔附近,再打开阀门。 在高速空气的吹动之下,那张牛皮向后挪动了几分,而后……飞了起来。 窝巢! 宁远暗自一惊。 好家伙! 蒸汽机没捣鼓出来,直接开始玩热气了??! 第809章 可真会长他人志气 物理学院中,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在一个巨大铁桶旁边,有着一张硕大的牛皮。 随着铁桶内高速蒸汽的快速喷出,那一张牛皮赫然悬停在半空之中,飞了起来。 飞了! 诸多研究人员见了,略微诧异,旋即很快释然,仿佛……这一幕对于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一般。 张永则解释道:“爹,这是咱偶然间发现的,最多呢,也只能保持这牛皮悬停在半空之中,无法做到真正的飞行,您看……是不是没什么用啊?” 没用? 你管这玩意叫“没用”? 宁远暗自里哭笑不得。 这玩意当下虽是用蒸汽驱动的,可只要换个方式,稍微捣鼓一番,那可就是飞天遁地的超级神器了啊! 这要是没用的话,什么东西有用? 当然,要说来,还是张永等人对物理科学认识不够清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自未知走向知之,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要一点点的摸索。 “陛下暂停了物理学院的研究费用的供应。”宁远突然说道。 “唔……” 张永略微尴尬,挠了挠头:“爹,是儿子上个月用的稍微多了些,以后会控制的。” 宁远应了一声,平静道:“你爹我虽是对物理学文不大懂,却也知道,凡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万丈高楼平地起,这地基若是打不好,无论你未来的建树多高,终会倒下。” 张永不住点头:“是是是,爹教训的是。” 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对于基础学问事宜,他感慨万千。 物理学的研究,会出现一幕幕不可思议且十分神奇的现象,比如蒸汽吹牛皮,牛皮竟然会悬浮在半空中,就很有意思。 众所周知,只要是东西,都是会向下坠落的。 嗯……为什么一定要向下坠落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 抛开这个问题,单单说凡是物体就会向下坠落,这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而用蒸汽吹牛皮,却可以保持牛皮悬浮半空,这,无疑是反常的、超出人们认知的。 “吹牛皮还挺有意思的。” 宁远想了想道:“既然蒸汽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你倒不如继续钻研一下这吹牛皮,按照先前的思路,用不同的气去吹牛皮,看能否有更好的效果,反正这个研究也用不多少银子,是吧?” 张永闻言,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应下。 研究的费用被中断了,他这边估摸着也只能研究吹牛皮了。 这玩意廉价啊,几乎不怎么需要银子,至于能否研究出个所以然,那就要看天命了。 “没事的话,你可以去化学院走动走动,与云阳道人学习一下化学知识,她近来好像在研究气体,说不得对你有用。”宁远给出建议。 物理、化学不分家。 对化学一窍不通,物理学的路也走不远。 至于张永本人,还是比较靠谱的。 后天的缺陷使得他对世俗的欲-望少了很多,一旦发现有意思的事情,就会一头扎进去,疯狂研究。 有天分,再加上努力,这要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可还有天理? 出来物理学院,宁远赶至宫中,面见陛下。 这一日的皇帝陛下似是心情不大好,见了宁远只是随口问道:“有事?” 宁远笑呵呵:“倒是没什么事情,臣方才去物理学院调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偷用、滥用银子事宜,更不存在贪墨,一切支出都有明确的记载。” 弘治皇帝点头:“还有么?” 宁远:“……” 他愣了愣,自知皇帝陛下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意见,干脆摇头道:“没了。”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那便退下吧。” 宁远老实见礼,旋即倒退着离开。 一直走到门口处,里面又突然传来声音。 “皇后那里准备了一些酒菜,朕也饿了,陪朕去喝点。”弘治皇帝开口。 跟着,一行人转而来到后宫。 酒菜都早已准备好,有宫女负责倒酒,一切万全后,萧敬悄然屏退了左右,自己也走远了一些。 弘治皇帝提杯,冲着宁远晃了晃,一饮而尽,沉了口气,平和道:“你可觉得,朕在针对你?” 宁远忙摇头:“儿臣不敢。”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你这小子,把‘不满’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以为朕看不出来?” 宁远讪讪一笑。 表现出来的情绪,那能叫情绪吗? 就跟日记似的,谁又会把心里话写在日记里面呢? “你小子啊,太过跳脱、乖张了。” 弘治皇帝感慨一般道:“所以,朕不得不压着你,你再执意这般倔强下去,只会惹得更多人的不喜,还不明白吗?” 宁远沉默。 事实上,他心里明镜一般。 皇帝陛下自各个学院经费上动刀子打压他,未必是真的要压制他,更多的可能是表演给百官看的。 至于那所谓的“倔强”,则指的是他于朝廷对北方态度的争执问题。 翻译过来,无非就是朝廷百官皆认为,对北方,应保持现状,这是一股大势,无论他宁远如何坚持,最终还是拗不过大势的。 “北方各部,无论朵颜三卫还是女直各部,皆有异心,而今或在朝廷掌控之中,日后一旦联合鞑靼、瓦剌,九边将乱。”宁远严肃说道。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这话,极有道理。 尤其是当下,那瓦剌或是海盗国已然有了不逊色于大明的火器,假以时日,当朵颜三卫、女直各部、鞑靼,同样拥有这些火器,再联合起来,大明,扛得住吗? 答案,是未知的。 弘治皇帝不由得一阵心烦,干脆摆手:“这事,勿要再提,且说说丰城侯李玺,你觉得他此番出征,可胜否?” 宁远吃了口菜,笑呵呵道:“陛下,要臣说实话?” 弘治皇帝挑眉:“你欲说假话了来诓骗朕?” 宁远忙是摇头,略作整顿道:“臣觉得,小胜倒是容易,大胜,难矣!甚至可能败北。” 嗯? 闻言,弘治皇帝眉头当即挑了起来。 什么意思? 什么小胜大胜的,说来说去,竟仍是觉得丰城侯李玺会败? 他心底有些愤懑,不由得冷笑道:“驸马,你可真会长他人志气啊!” 第810章 一点好 弘治皇帝暗暗不悦。 倒不是他不喜欢听实话,实在是宁远这观点,太令人窝火。 说来说去,言外之意无外乎丰城侯李玺败面更大。 简直胡说八道! 京营精锐的实力如何、火器如何,你宁远不清楚吗?前前后后,打了多少场仗,这京营的精锐,不强吗? 换而言之,就算那贼人火器威力不俗,铁骑勇猛,可朝廷这边可是拢共派出了三万大军,对战几千人,竟还会输? 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罢,朕问你,如何才能胜于贼人啊?”弘治皇帝直接问,心里郁郁。 “这……” 宁远想了许久,最终摇头:“臣不知战场具体情况如何,不好定论。” “在臣看来,那贼人,与那海盗十分相似,四方流窜,居无定所。” “若要歼之,关键点在于如何寻找到敌人的老巢,加以针对方可。” 无论贼人是瓦剌、还是海盗国,皆是一群游荡的人。 对付这些人,简直比对上数万大军还恶心人,因为极难确定这些人的行踪。 贼人是跑来掳掠的,总不能留在奴儿干都司一带,等着朝廷大军前去清剿吧? 在这个前提下,若找不到贼人老巢,怎么打都是白费力。 当然,这是真正的剿贼策略。 与眼前的朝廷而言,胜负重要吗? 重要! 毕竟关乎到大明的颜面! 却也只是颜面而已。 这个道理大多数人都懂,包括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还有带兵出征的丰城侯李玺。 朝廷要的不是大胜,只一场小胜,找回颜面,足以。 出去打一打,杀几个贼人,大肆宣扬一番,这颜面也就有了。 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捞一波功劳,谁又会傻乎乎的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这样吗……” 弘治皇帝呢喃着,也听懂了宁远的话外之音,不自觉间,又是一阵愤懑。 说来说去,问题又回到了朝廷对北方的策略一事。 他左右烦闷,干脆道:“战事如何,日后自有定论,且说说那物理学院吧,靡费了五万两银子,什么东西都没捣鼓出来,像话吗?你这个科学院院长,可要仔细着些。” 宁远微微垂着头,不住的应着,却暗自腹诽。 说不过就动鞭子,忒不讲理。 跟后世那些一言不合就揍孩子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好了,你退下吧,朕要静一静。”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手。 待得安静下来,他狠狠的灌了几杯酒,叫来了萧敬。 “坐,与朕喝一会。” 语气,不容置喙。 萧敬当然知道与君同坐不妥,便站着,为弘治皇帝倒酒,顺带着自己也倒了一杯。 却听弘治皇帝愤愤道:“这混账,朕教他来,是告知他一些道理,劝说他,他呢?反倒将朕一军,有这么当女婿的吗?以为朕没脾气吗?混账玩意,说不得哪天朕一怒之下扒了他身上那层皮。” 萧敬没敢接话,老实倒酒。 过了片刻,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抬眼道:“大伴,你说说,驸马这是几个意思?啊?” 萧敬眼睛转动,琢磨起来。 这里面的关系很是微妙。 他在一旁虽听不真切,却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弓着腰道:“陛下,奴婢倒是觉得驸马只是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而已,可其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也。” 这个回答,极有意思。 抛却问题本身不谈,谈人品。 弘治皇帝微微品味,忽的笑了出来:“这混账小子,也就只剩下这一点点好了。” 萧敬也轻笑着,很平和。 那所谓的好,当真是一点点吗? 换而言之,当朝百官皆认为朝廷应对北方保持现状一事有没有私心不好说,但可以断定是,繁昌侯主张重新收拢北方,是断然没有私心的! 无名无利,却与当今陛下、百官对着干,为了什么? 那是真真切切的为大明江山稳定着想! 如此赤城之心,当朝有几人? 所以,皇帝陛下的怒是假的,归根结底是三番两次被繁昌侯言语相讥,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接下来,弘治皇帝便独自饮酒,一直到得天黑,才疲惫的睡去。 另外一边。 失去了研究费用的张永开始琢磨起吹牛皮的事情,实验多次后,牛皮仍旧飞不起来。 烦闷之下,他只好一路出宫,赶至云阳山的化学院。 当云阳观成为大明的化学院后,扩建了一番,又招收了一些个道姑,至今为止,总人数已超百人。 张永找上了云阳道人,开始请教。 “真人,我实验多次,水汽只可使得牛皮悬空,您钻研化学良久,可知是否有其他的气,可将物体拖起来?”张永问。 云阳真人有些懵。 她自是对物理一窍不通,却很快想到了化学方面的内容。 她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若只说气的话,还真有。” “经过钻研,贫道发现,我们的生活中,有着许多种气体,如我们的呼吸的气体,看不见摸不着,却有许多种成分。” “若要说能托起物体的气,也有,公公来看。” 说着,她带着张永来到实验室,自柜子之中取出了一牛肚。 牛肚滚圆胀大,表面粗糙,乍看起来,就好像是在里面吹满了气似的。 “这牛肚有特别之处吗?”张永问。 “公公请看。” 云阳道人说着,轻轻放开了抓着牛肚的手,跟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牛肚悬浮在空中,比鸿毛还要轻似的,无风无浪之间,竟是徐徐上升了些许。 张永瞪大眼,震撼不已。 在物理角度来看,任何物体无论多轻,都会向下降落的,可这牛肚,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明明那牛肚有着一定的重量,却不降反升。 神了! 他忍不住道:“这……缘何如此啊?” “在于气!” 云阳道人解释道:“这牛肚内的气,不同于我们呼吸的空气,是另外一种气体,就像是油与水一般,把油倒在水上,便会悬浮水上。” 张永触动不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的气,竟还有这么多种。 接下来的几日,他便留在了化学院,追随云阳道人实验学习,一边学习,一边试着将化学与物理结合起来。 好在他干干净净,在这都是道姑的道观倒也没什么不妥。 “化学实验方式,许多都需要通过加热啊。” “通过加热,就会变作其他物质吗?有意思。” “如若将空气给加热,是不是……” 张永不断思索着,忽的想到什么一般,豁然一震。 “真人,知道了,咱知道了,哈哈哈,咱知道如何吹牛皮了!” 第811章 吹牛皮 化学院内,张永激动不已。 因为,经过数日的思考、学习与钻研,他终于将化学与物理结合起来,找到了真正吹牛皮的办法。 “要说来,什么物理、化学,其实啊,咱们老祖宗早就给出了办法了啊!” 张永大笑着,惹得诸多道姑见了,皆以为其疯癫了一般。 云阳道人也是诧异:“张公公会吹牛皮了?可与这化学有关?” “有关,与物理也有关,哈哈,真人,大道至简啊,是咱先前太笨了,先走了,改日请真人观礼!” 张永几乎小跑一般,离开了云阳观,回到物理学院便开始疯狂钻研起来。 他先是将一张牛皮剪裁得体,合拢起来,如一个圆球一般。 在那圆球下面,则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气孔,检查完毕后,开始准备火源。 为了保证牛皮能吹起来,他用的是更为轻便的木炭,只有一小把,放在一个铁盆中,上面又扣上了类似于蒸汽铁松的锥形罩子。 旁边的众人越看,越觉得这玩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豁然,有人瞪大眼,惊呼道:“公公,这是……” “没错,是!” 张永眼睛通红,兴奋万分:“就是变形的孔明灯,来人,点火!” 有人点燃了火盆中的木炭。 随着炭火的燃烧,一股股热气不断向上,冲进了那干瘪的牛皮之中,牛皮,便跟着不断膨胀,变大,变的圆滚滚的。 而后…… “哗!” 吊着火盆的细线紧绷,地面发出一声轻轻的摩擦声,跟着,便见那一个硕大的牛皮,缓缓升腾,飞了起来! “成了,成了,哈哈哈!” 张永狂笑着,笑着笑着,眼中已是满含泪水。 太不容易了。 搞来搞去,这吹牛皮,竟是如此的简单,无非是就是将孔明灯改一改罢了。 当然,一定要说其中的根理,与化学也是密不可分的。 “快,去通知咱干爷爷,就说干爹成功吹牛皮了!”有人忙开口。 不多时,宁远得到消息,略微诧异。 好家伙,研究进度这么迅速吗? 这儿子……可以啊! 很快,他赶至物理学院,所见之下,不由得舒了口气。 成了! 热气球啊! 终于成了! 虽说眼前这个试验品小了一些,可只要稍微加以改进,就可成为一款神器啊! “爹,干爹,儿子成啦!”张永双眼抹泪。 “嗯,不错。” 宁远点头,顺口道:“然后呢,这玩意……有什么用?” 张永:“……” 他定了定,僵愣原地。 是啊,牛皮是吹成功了,可是……有什么用呢? 如孔明灯一般,传递信号? 那还吹这牛皮作甚,直接用孔明灯不更好吗? 其余的研究人员也都被这问题给问住了,一个个皆是痴呆般愣神。 也是这时,张永的脑子开始疯狂的转了起来,他看着那圆滚滚的牛皮,时而皱眉,时而眼底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爹……” 他忽然出声:“儿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宁远秒懂,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那想法,可不大胆怎地?堪称是史所未有的一大壮举! “你这边继续研究着,咱给你去陛下那边报备,再争取一下研发资金,另外,注意保密。”宁远严肃说道。 这可不仅仅是一项重大发明,更是恐怖的战争利器,不可轻易外泄。 不多时,他带着张永的小型热气球赶至内阁。 此一刻,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皆十分的轻松,面带笑容。 见了宁远,弘治皇帝摆了摆手道:“免礼了,驸马,朕再问你,你以为丰城侯李玺带兵,可否打得过那贼人啊?” 宁远微微侧目,会意过来。 看这架势……打了胜仗了? 若不然皇帝陛下不会如此欢喜。 这时,似是听出什么一般的刘健笑了:“如此说来,繁昌侯先前并不觉得丰城侯可胜?” 宁远没有接话。 他意外,却也不意外。 说到底,胜败与否,跟他干系不大。 一场输赢,又岂能决定北方之局势? “看看吧,刚大胜一场。”弘治皇帝丢过去一份奏报。 宁远展开来看,旋即轻轻摇头。 这奏报是丰城侯李玺所写,上面提及,在抵达奴儿干都司后,偶遇贼人,大战之下,杀敌百人,数千贼人被打的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一战之下,神威大震,方圆百余里,再也寻不见贼人。 这战绩,乍看起来,确实不错。 可仔细想来,里面又忧患重重。 打跑了贼人,便完事了? 那贼人就不能卷土重来? 他按捺下心思,见礼道:“臣恭贺陛下,大明神威浩荡,威震四方!” 弘治皇帝笑着点头,旋即问道:“驸马可有事啊?” 宁远这才将那干瘪的热气球取出:“禀陛下,此球乃是物理学院精心研制之成果,请陛下检阅。” “好,展示来看看。”弘治皇帝随口道。 宁远便开始准备起来。 一侧,三位阁老也是好奇不已。 不得不承认的是,物理学院、化学院钻研出来的一些东西,甚是有用,就如那动滑轮的出现,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在当下的外城城墙的修建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么,这球,又是什么稀奇物呢? 很快,木炭点燃,热气不断注入牛皮球之中,链接四周的细线紧绷,跟着,一颗打球徐徐向上升腾。 竟是飞了起来! 三位阁老眼睛瞪大,大感新奇。 可渐渐,三人逐渐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 火源,球体,飞行…… 这玩意……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三人面面相觑,旋即一种物体逐渐浮现脑中。 ——孔明灯! 这玩意,不就是一个加大号的孔明灯? 在热气的作用下,牛皮球上升至一人高左右,停顿下来,因为下方有着一大块铁块坠着,以防飞的太高。 跟着,一阵寂静。 许久后,刘健忍不住问道:“所以,繁昌侯,这便是物理学院靡费五万两银子……钻研出来的东西?” 宁远暗自激动。 热气球啊,神器啊! 他按捺着心情,故作平和的点头道:“没错,下官将此物命名为热气球,通过加热空气,可使得球体飞行起来。” 三位阁老:“……” 他们脸色十分的怪异,仿佛在说……你在逗我们吗? 弘治皇帝也是面色阴沉,一阵难看。 原本,他还以为这球体有多么了不起,合着……搞来搞去,竟只是将那所谓的孔明灯给加大了。 就这么一个东西,偌大的物理学院,竟足足花费了五万两银子? “可还钻研出其他东西?”弘治皇帝沉声问。 “额……” 宁远愣了愣,自是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忙解释道:“陛下,此物,非同凡响,可不是普通孔明灯那般简单……” 砰! 弘治皇帝骤然拍桌子:“够了!还没闹够吗?朕真真是太纵容这科学院了,自今日起,各学院每月费用削减至万两。” 宁远也是急了:“陛下……” 弘治皇帝一瞪眼:“退下!” 语气,十分的强硬,不容置喙。 宁远暗叹了一口气,也是无奈。 完蛋了! 好不容易研发出来这么个神器,却被皇帝陛下给误解了,研发费用方面非但没给增加,硬是削减了一半。 他自知越描只会越黑,干脆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就在此间,外面传来动静:“急报,急报!” 萧敬忙是出去去了奏报,递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面色彻底阴沉下去。 片刻后,他艰难的出声道:“败了,丰城侯,大败!” 第812章 君臣相见尽无语 丰城侯败了。 而且还是大败。 内阁之中,听闻这一消息,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神色莫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早上的时候,一封捷报刚刚传来,这才过了多久啊,就败了? 开什么玩笑? 说好的把敌人打的溃不成军,抱头鼠窜呢? 说好的百里内再无敌人呢? 就这? “拿去看看吧。”弘治皇帝一脸沉重,将那份奏报递了过去。 三位阁老凑在一起,快速阅览奏报,面色也低沉下去。 这上面提及,丰城侯李玺大胜之后,本正在收拢清点兵马,得知乱窜的敌人在几十里外汇聚成团,果断追击过去。 然,鲁莽之下,遭遇敌人伏击,近三万兵马,死了近千人,又有数千人猝不及防,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可谓是惨败! 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数年来少见的大败。 败了。 又败啦! 三位阁老一时间也是脑中嗡嗡的,不知如何做解。 怎么办? 继续换主帅? 继续增派人手? 要知道,那贼人只有区区数千人啊,而今大明先是派出万人精锐大军,又增援两万,拢共三万兵马被几千人打成这个熊样,就算接下来再增援,就算打赢了,脸面上也无光啊。 数倍人马,连几千人都打不赢,这,便是强明? 这便是大兴的大明? “怎会如此啊。”许久之后,刘健发自肺腑的一声感慨。 李东阳、谢迁二人亦是一阵无奈。 原本,按照计划打赢一场胜仗,朝廷有了脸面,就可以准备撤兵事宜了。 至于那迁移过去的两万余人,朝廷这边可以进行劝阻,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呢,留下也无妨,但要声明,安全方面无法得到保证。 如此,朝廷对于北方的管控,恢复从前,只需继续增强九边的防卫便是。 结果……又输了。 朝廷的脸面,都快丢到姥姥家了。 就是这种情况,如何恢复从前那般对北方的管控啊? 不上不下。 骑虎难下。 境地,很是尴尬。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眺望远方,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 而一侧,眼见情况不妙,宁远暗自冷笑一声,自也顾不得所谓的热气球的展示了,悄然退去,干脆跑路。 打了败仗啊。 干的漂亮! 除了对那些伤亡将士的可怜,他甚至觉得……舒坦。 那块堵在心中的大石头,碎了一半似的,直教人想畅饮三百杯。 当下的朝堂,许多人都只觉得大明足够强盛了,只要稳住当下的疆域,继续发展下去,注定是一片大兴的局面。 按事实来说,也确实如此。 大明,确实会越来越好。 以各个科学院为依托,不断发展科技,再加上民间是手工业繁荣,日后注定会逐渐过渡到工业阶段,届时,大明将会独占世界的鳌头。 但问题也偏偏出在这里。 一些个大员只顾着眼前的好,顾着自己的声名,不愿去冒险,乐不思蜀,尸位素餐。 这样下去,这偌大朝堂终究还是会垮塌的。 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所以,这两仗败的好。 不戳一戳某些人的痛点,他们就永远装睡,不知道疼! “这下麻烦大啦!” 晚些时候,宁合雍回到家,满面愁容。 “咱跟一些个老友商议过,此一伙贼人,诡计多端,游移不定,怕是不好对付啊。” 说着,大口灌酒以消愁。 宁远见了,莞尔耸肩,随口道:“贼人未必可怕,可怕的是内部出问题啊。” 宁合雍皱了皱眉:“三万大军,皆是京营出去的,岂会有内贼?” 宁远满不在意道:“北边的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是随口一说,但期望,这种事情万不要发生。” 真要有内贼,才是个大麻烦。 就如先前刘六刘七等人为贼,抓走寿宁侯张鹤龄似的,锦衣卫内部出了问题,任你朝廷动用多少兵马都没用。 宁合雍琢磨许久:“吾儿为何以为其中有内贼?” 宁远略作思考:“也简单,京营中未必会有内贼,但怕就怕北边的一些土人亦或是女直各卫的人掺和其中,说不好听些,这些贼人,甚至未必是一伙的。” 有可能女直各卫也成了贼! 最起码在情理上,有这种可能。 朝廷迁移人口至北方,最终目的是重新管控北方。 原本呢,女直各部在北边,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子,关起门来,一个个又都是土皇帝,每年还能进贡得到不菲赏赐,美滋滋。 一旦朝廷重新管控北方,这臣子,可就成了真真正正的民了。 能当土皇帝,谁又愿意当别人的民呢? 这种情况下,女直各部有没有可能联合游荡的瓦剌大军,共同闹事呢? “那么……如何才能剿灭这一伙贼人呢?”宁合雍试着问,心底暗自期待。 自家这个儿子,诡计多端,行军打仗本事不凡,说不得有更好的见解。 “简单啊,本侯出征,无需一月,便可将贼人全歼。”宁远大咧咧说着,声音落下,嘴角却挑起一个弧度,讥讽意味十足。 宁合雍不由得暗自叹息。 朝廷,不可能轻易派自家儿子出征的。 没办法,当下正较劲呢。 一旦派自家儿子出征,以自家儿子的性情,说是蛟龙入海都不差,天知道一行北上会干出什么事来。 接下来的两日,朝堂之上,一片寂然。 先前一些个言官一个个也都老实了,无话可说,亦或是不敢乱说。 这也就导致这两日的早朝,君臣相见尽无语。 境地太尴尬了。 再增援人马,就算打赢了,朝廷脸面也无光啊。 可若不打,北边接连大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境况继续发展下去吧? 弘治皇帝也是愁苦不已,茶不思饭不想,区区两日,竟是消瘦了许多。 太子朱厚照急了:“父皇,儿臣可带兵剿贼。” 弘治皇帝却是无力的摆了摆手。 太子确实是个帅才,也可能有能力将贼人剿灭。 可当下的问题是贼人吗? 是整个北方! 接连败了两次,朝廷颜面尽失,在其中,对于北方的管控问题也相继暴露出来。 以前,或许还可以装糊涂,保持现状。 现在,问题暴露出来,北方,完全不受朝廷管控啊,那还是大明的疆土吗? 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度啊! 所以,摆在眼前真正的难题是,朝廷,到底要不要下狠心收拢北方。 “父皇,儿臣其实是很认同老宁看法的。” “自家菜园子,若是治下子民采摘自是理所当然。” “可而今这菜园子里面来了贼人,一边偷东西,一边扮做客人,拿着主人家的赏赐,这是什么?” “这叫养寇自重啊!” “北边,自文皇帝后,乱作一团,没有明确的归属,如此下去,迟早出问题。” “父皇,您也读史书,难道您不知道,乱世出英雄吗?与北方而言,可不就是一个大乱世?” 朱厚照苦口婆心。 弘治皇帝闻言,本有些困顿的心思,骤然一凛,如醍醐灌顶一般。 发人深省啊! 太子这眼光,深远且独到,甚是毒辣。 所谓乱世出枭雄,在北方这个乱世中,出现一个新的王,只是时间的问题,是必然! 届时,北方一统,朝廷就会多出来一个如鞑靼那般的劲敌,危机江山。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认真审视朱厚照,不由得会心一笑:“太子,长大了,朕很欣慰!” 相较于以前跳脱逞凶的性子,而今不知道稳重多少。 最主要的是,在稳重之中,又不乏深远的主见,此一点,比之他这个父皇都要强几分。 于是他大手一挥:“取酒菜来,朕与太子小酌几杯。” 有了决断,便卸下了心间重担。 这一刻,愁苦许久的弘治皇帝,分外的轻松。 第813章 岂不正是大乱世 宁远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一番话,彻底打动了皇帝陛下。 这几日,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热气球上面。 既然研究出来,自然要不断改进,最终才能投入使用。 好在张永也给力,稍微琢磨,便将热气球的控制系统给搞了出来。 跟着,自然便进入了最重要的实验。 一张张牛皮处理之后,严密的缝合起来,最终组成一个如房屋般大小的圆鼓鼓大球,下侧的火盆与载人的吊篮也都相继成形,只待现场实验。 “爹,您说,咱是不是干了一件超级大事?” 一座丛林茂密的山上,张永激动不已。 哪怕对于这一切清清楚楚,眼看着第一次真人实验在即,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载人啊! 人类,将离开地面,在天上飞! 这是亘古未有的超级大事。 “确实意义重大!” 宁远也是心潮澎湃。 热气球这玩意看似不稀奇,可在人类历史上,还要再过两百多年才会出现。 而今,在大明,这个神奇的玩意,出现了! 说是人类进步的一大标志都不差。 “别顾着激动,都安排好,升空人员,地面的固定绳索,务必安排妥当。”宁远吩咐。 “爹,您就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张永说着,冲着旁边的人吩咐:“准备,点火!” 早有数人在吊篮旁准备着了,得令后,点燃了火把。 不同于先前的实验模型,这是真正的热气球,火盆有四五个铁锅那般大,随着火把点燃,里面的木炭开始燃烧,渐渐的,一股股热浪席卷四周。 与此同时,有数人持着那硕大的热气球,尽力的将热气灌入其中。 在热力的作用下,干瘪的热气球逐渐膨胀,约一刻钟后,终于恢复圆滚滚的模样,在微风之中,不断的震颤着,蔚为壮观。 “升空员,登吊篮!” 张永高声吩咐。 旋即两个提前训练好的操作员登上了吊篮。 “继续注入热气,准备升空!”张永继续下令。 两名升空员按照指令不断注热气,地面上,坠着大火盆与吊篮的热气球震颤的更加猛烈了,摇摇之间,有了腾空的架势。 几个呼吸后,随着嗡的一声,吊篮彻底离开地面,徐徐升腾,向上飘去。 “成了!” “成了!” 周围,一众人皆是欢喜激动不已。 载人啊,升空啊! 人,终于可以脱离地面,在天上飞了。 很快,热气球升空至五丈左右,牵引绳嗡的震颤,将上升势头猛烈的热气球拉住。 之所以限制飞行,是因为第一飞,要保证操作员的安全。 而事实证明,当下,一切稳定。 微风中,热气球隐隐向南飘动,吊篮上的操作员则操控着一根根线绳,尽力将热气球控制在垂直状态下。 “减少热气!下降一丈!” 下侧,张永大喊。 操作人员便开始减少热气供应。 热气球内,随着热量供应的减少,热气减少,四周的牛皮出现了褶皱,偌大的球体也跟着徐徐下降。 在下落一丈左右后,重新供应热气,很快又将下降的趋势稳住。 测试成功! 无论是上升还是下降,完全在操控范围内。 可以说,这是一次完美的实验。 独独美中不足的是,这玩意……没办法真正的控制方向,只能随着风向飘动,在小范围内控制飞行偏量。 “已然很好了。” 宁远略微感慨。 莫管怎样,这玩意能飞啊,用在军事上,可轻易的吊打敌人。 “继续钻研,以及尝试研发更大体型。”宁远吩咐。 这玩意,体型越大,载重越多。 若是能制作出直径二三十丈的超级巨无霸,载重突破万斤,届时,这玩意将是一个移动的火药库。 与此同时,他也命沈三在大明范围内收买各种皮质,无论是牛皮、羊皮,都可以,跟着在西山单独列出一个作坊,批量制作热气球。 另外一边,内阁。 三位阁老心事重重。 北边接连吃了败仗,已影响到朝廷对北边的大策。 他们自也重新考虑收拢北方的事宜,可想来想去,仍旧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而今大明有实力收拢北方,但……没那个必要的。 “这几日,陛下可是未曾来过内阁了。”刘健叹了口气。 换作以往,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应是经常呆在内阁,与他们商议北方的事宜。 眼下,却是数日没来。 “陛下……莫不是当真动了收拢北方的心思?”谢迁皱眉,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不应该吧。” 李东阳微微皱眉。 关于收拢北方的优劣势,他们先前已与陛下言明,陛下当时也表示了认同。 难不成……陛下会因接连吃败仗的干系,改变主意? 就在三人疑惑之间,红光满面的弘治皇帝走了进来。 他摆手示意三位阁老免礼,旋即微微皱眉,出声道:“按照当下的策略,收拢北方需要转移大批量的人口,这些人若控制得当倒还好,若控制不当,便会给北方增添人丁,给朝廷带来大麻烦。” “还有便是,北方乃是蛮夷之地,土地荒芜,且天气寒冷,一年到头,也打不多少粮食。” “这样的地,收拢回来,只会给朝廷带来持续性的麻烦,每年,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银两来治理。” “所以,朝廷理应保持对北方当下的策略,北方各部碍于大明天威,自也是不敢以下犯上。” “不费金银,便可保证北方稳固,且与朝廷而言,影响全无,此乃镇北良策。” 说着,他顿了顿。 “遥想当年,文皇帝只是取北方而不治,盖因如此,北方,不可治!” 言语之间,有些感慨。 三位阁老面色怪异,相视之后,有些莫名其妙。 这诸多种种的劣势,是他们先前分析给皇帝陛下的。 而今,陛下突然之间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觉间,三人心底已是泛起不妙的预感。 “陛下可是觉得……收拢北方有益处?”刘健试探着问。 “朕在想,文皇帝为什么要五征漠北呢?”弘治皇帝不解一般。 答案,不言而喻。 自然是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不将北元驱逐,大明的北边便不稳定。 “可是,陛下,而今北方一片稳定……” 刘健本能的脱口而出,却是戛然而止。 刚吃了两次败仗啊! 这他宁也能算作是稳定? 当然,这两次败仗在情理之中,情有可原。 “如若只是因此收拢北方……朝廷怕是要靡费许多银两啊。”谢迁忧心忡忡。 他们都清楚,陛下,动了心思。 这就意味着,朝廷对于北方的大策,要改! 身为朝廷命官,当朝阁老,他们之所以这般谏言,是从大局出发,为朝廷社稷着想。 可若说半点私心没有,却也不是。 因为在这背后,干系到万千读书人,以及他们这些文官在朝堂的话语权。 这个口子一开,偌大朝堂,还有谁能限制宁远那小子了? 外城扩建、售卖土地,建设新楼,坑了大家伙一把也就算了,当下这一局再扳不回来,这朝堂的格局可就真要变啦。 “朕,遍历史书,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三位师傅可听听看。” 弘治皇帝平和道:“历来,王朝更替,要么四方不受控,勋贵起事,如汉隋唐宋,不外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外敌侵入,此一点无需多言。” “最后,便是百姓揭竿而起。” “以上种种,综合来看,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正值乱世。” “三位师傅,而今北方,岂不就是一个大乱世啊?” 言尽于此,弘治皇帝起身,略微惆怅般离开了。 三位阁老静默着,细细品味着,最终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按陛下所言,那北方,在未来终将一合吗? 晚些时候,宁远被召至养心殿。 弘治皇帝很直接:“坊间有言,你曾放话,只要你带兵出征,一月可平贼?” 第814章 开抢 养心殿内,宁远暗自笑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应是改变了主意,要收拢北方! 好事啊! 泱泱大明,岂能将自家的地拱手让人。 于是他想了想道:“禀陛下,那些话……不过是臣酒后胡话,当不得真的。” 临门一脚,却是退了回去。 弘治皇帝暗自皱眉。 好小子,朕好不容易打定主意收拢北方,百官那边也交代了一番,到头来,你这混球小子竟开始摆谱了?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是吗?那不知繁昌侯出马,需要多少时日,方可平定贼人啊?” 宁远一声叹息,摇头道:“陛下,臣不过是碌碌之辈,无将帅之能,而今朝堂人才济济,或可寻其他大将出马。” 再度回绝。 弘治皇帝心底已是生出些许怒火。 平心而论,在行军打仗方面,着实不凡,诸多武官都是服气的。 甚至一些人以当朝冠军侯拟称。 那冠军侯霍去病是何等猛将?首次出征,率领区区八百人就敢奇袭敌军大营,擒贼无数,何其勇猛? 这小子呢,自诸多战绩来看,却也不凡。 想着北边已吃了两场败仗,他按捺着怒火,随口道:“科学院下各院费用恢复如常,京营将士任选,出征后大小事自裁,可以了吧,说,要多久。” 宁远这才收起几分轻佻的神色,认真想了想:“禀陛下,三月之内,定北方!” 他回的非是剿贼一事,而是重新收拢北方,定北方。 剿贼容易,问题是重新收拢北方后,如何保持北方稳定。 这里面又涉及对女直各部的处理,对瓦剌、海盗国的的防御等诸多事宜,比较麻烦。 “可!” 弘治皇帝深深沉了口气,转而道:“大伴,拟旨吧。” 萧敬便走了出去。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突然道:“朕知你一片忠心,但要记得,日后记得收敛形骸,不可胡乱跳脱了。” 宁远会意。 陛下指的是朝堂之争。 这也是他一直在极力避免的事情,避免跟百官相争。 这玩意,勾心斗角,玩到最后,没几个有好果子的。 可偏偏,这一次,他明知要触动许多人的利益,却不得不坚定立场。 北方,必须重新收拢回来。 非是北方,因为某些情怀的关系,他甚至一直留意着河西走廊那边的动静,西域各地,本就是大明的疆土啊,不得收回来? 简而言之,属于大明的,半点不能少。 不属于大明的,大家友好和睦也就算了,你若是胡乱在大明眼皮子地下跳来跳去,少不得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强明! 得了旨,宁远便开始忙活起来。 剿贼事宜急归急,前期准备工作必须到位。 最紧要的,自然便是热气球的制造,西山那边已然日夜兼程的赶工了。 除此之外,他还写了两封信。 其一是写给阳明子老王的,大概意思是说,别只顾着讲学了,抓紧回来,有序北上,去北边讲,那里是蛮夷之地,百姓们学识浅薄,正需要你这种人才。 第二封信,可就有些意思了。 “写给小王子的?邀其一起去奴儿干都司狩猎?” 看了信件,宁合雍直接震住了。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这是要联合小王子一起剿贼的节奏啊! 很快,信件送到了驿站,跟着,不多时,就出现在弘治皇帝跟前。 然后,弘治皇帝看懵了,三位阁老也是愣了愣,许久才回神过来。 联合小王子,共同剿贼。 这一招看起来并不高明,无非就是联合抗敌罢了。 朝堂这边也完全可以一封旨意传过去,令小王子出兵,可如此一来,那小王子未必愿意真心帮忙。 而这小子呢,以共同狩猎的名义,直接邀约小王子,那小王子岂能不去? 小王子去了,再碰见贼人,岂又不得出些力? 如此便达到了联合剿贼的目的。 招子,并不高明。 但……SAO是真的SAO啊! 于是乎,一日之间,宁远这边人还未出征,一手SAO招便传遍了朝堂。 诸多武将们,一个个皆瞠目结舌,怪异万分。 可仔细想来,又是服气的。 这事,换作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因为那繁昌侯与小王子巴图蒙克有私交,其他人就算你邀约了,人家小王子也未必愿意去。 转眼过了两日,宁远挑选了三千人,动用数百辆四轮马车,准备出发。 兵马上,无需太多,奴儿干都司那边还有两三万人,足够了。 粮草方面,也不用带太多,而今北边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地盘,一路吃过去就是。 “那么,出征!” 宁远长剑指天,意气风发,还隐隐有些兴奋。 以往行军打仗,他的心境一般稳如老狗,因为在事前大多将计划布置妥帖了。 而这一次,面对那些许未知,以及接下来要干的大事,他反而有一种冲劲。 刺激啊! 敌人,有火绳枪,有佛郎机炮,且不管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最起码而言,这是一个劲敌! 面对这般强大的敌人,你不得狠狠的干他宁的? 打完之后,是不是还得赔款割地什么的? 想一想,便令人心驰神往啊! “大东北,我来了!” 宁远暗暗握拳,心潮澎湃。 开整! 开抢! 什么狗屁贼人,那是来送地盘的好兄弟! 数百辆四轮马车一路北行,过了辽东重镇,走的就是普通的官道了,速度虽慢了许多,却也勉强能走。 一直走了七八日,终于赶至大嫩一带,也就是后世哈市、绥化附近。 大片的草原与黑土地随着马车前行,缓慢向后浮掠,夕阳残红,将这片大地照耀的熠熠生辉。 山河大好! “爹,咱看这黑土地,也不像是贫瘠的蛮夷之地啊。”马车中,张永诧异的问。 “是啊,不像。” 宁远笑了笑。 这哪里是贫瘠土地,分明是沃野千里啊! 朝堂之间的一些人之所以觉得这土地贫瘠,也不知是自书上看来的,还是实地勘验过。 当然,却也可以理解。 而今连年天色寒冷,这边就更冷了,大多植物收成都很惨淡。 如此也就显现出土豆的优势。 这玩意高产且耐寒啊。 一旦利用这边千里沃野,仅仅是北边这片土地,便可养活万万人。 换而言之,就这些地,甚至可以养活而今大明所有人。 在天色暗黑下来之前,宁远来到了丰城侯李玺等人的大营,就在一个新建的庄子旁边。 见了宁远,李玺不由得一阵苦笑,直接是交出了大权。 “繁昌侯,剿贼一事……就交给你了,咱在您手下做点事罢。”李玺唏嘘不已。 旁边的襄城伯李鄌也是一脸苦笑。 他们两个接连吃败仗,于将领而言,自是脸面挂不住。 宁远倒是相对平和,想了想道:“贼人是哪方势力的人,可曾得知?” 李玺二人摇头:“未交流过,看样子像是瓦剌,又有点像海盗国。” 宁远应了一声,心底大抵有了数。 不出意外,应该是瓦剌了,也最好是瓦剌。 海盗国连年征战,没什么油水可刮。 瓦剌就不同了,其位置在鞑靼北边,与大明的奴儿干都司以及西域接壤,这么大一块肥肉,吃上一口,不得美死啊! 大概了解了一番,宁远转而来到旁边的庄子。 诸多百姓自蔚县而来,自是认识这位繁昌侯,跟着……一个个都泪目了。 “宁大人,您一定要为大家伙做主啊!” “那贼人,手段狠厉,非是将大家伙的粮食收了去,还动不动就杀人,四方的老乡,被他们杀了四五百人。” “还有,还有,那伙贼人太过猖獗,抢东西杀人也就罢了,还将那土豆的田地给毁了几十亩。” 一个个哭诉着,像是个委屈巴巴的孩子。 宁远心底自也是触动不已。 这些人,可都是他主张迁徙过来的啊,而今遭了劫难,他的罪责不浅。 “大人,大人呐!” 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跑了过来,噗通跪在了地上:“大人,咱是刘员外啊,您还记得不,认得不?咱瘦啦,足足瘦了二十斤,那贼人穷凶极恶,把咱的小娘子给掳了去,忒也不是人,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说罢,又放声痛哭起来。 宁远深深沉了口气,高声开口:“大家伙放心,本官前来,就是为了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跟着,在众人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土豆地。 这些土豆,是迁移过来的百姓为朝廷种植的。 原本,这个时候,大地之上本应是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 可眼下,这些土豆秧地东倒西歪,有的被连根拔除,丢在一旁,已然焦黄。 几十亩土豆,正处于培育关键期的土豆啊,再行收获种植下去,便是百倍以上的收益了……就这么被毁了。 “好,好得很!” 宁远暗暗咬牙,心间,怒火腾腾。 第815章 太保守了 而今大明,忍饥挨饿的人,还有许多。 故,土豆与玉米的培育便是重中之重,一边收获之后,几乎是不停休一般种植下去。 之所以选择在北方这边培育,是因为这里的土壤肥沃,产量更高,说不得因此出现更大的土豆。 莫说后世一个数斤的超级大土豆了,哪怕能出现两个拳头大小的土豆,挑选出来加以培育,完全可以实现产量的倍增。 设想,都是美好的。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贼人来了。 毁坏了几十亩地啊!更别说还杀了数百人! 宁远是愤怒的,四下看了看,沉声道:“毁坏的土豆秧苗能救的救一下,救不了的,便把刚生的小土豆取了,至于被贼人所杀的数百人,朝廷会有抚恤的措施。” 简单安排一番,宁远有些烦闷的回到大营,喝起了闷酒。 直到翌日的下午时分,小王子巴图蒙克来了。 朋友来了,有酒有肉。 酒是宁远带的,肉是小王子带的。 来自于大草原的肥羊,别有一番风味,再配上高度白酒,豪迈又气派。 “老哥此番前来狩猎,不知带了多少人啊?”宁远问。 “当真是狩猎?” 小王子有些诧异,顿了顿,低声道:“难道不是这边出现贼人了吗?老哥我此番带了两万兵马,就在十里外驻扎呢。” 宁远笑了笑:“这……岂不就是猎物?” 小王子眼睛一亮:“哈哈,对路了,兄弟,你放心,接下来要怎么打,你只管吩咐,老哥我全力配合。” 宁远轻点头。 简单两句话,却是透露了许多信号。 在他的猜测之中,那一伙贼人未必只袭扰了奴儿干都司,连带着鞑靼的地盘怕也不能幸免。 而通过小王子的带兵人数以及这等配合的态度来看,足以证明,鞑靼的四边怕也是不安生,大概率也被贼人给袭扰了。 那贼人既袭扰奴儿干都司又袭扰鞑靼,从地理位置来看,显然是瓦剌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海盗国在大明的东边,与大明的苦兀,也就是后世的库页岛挨着,距离此地足有两千多里路,很难偷偷跑过来。 瓦剌就不一样了,紧挨着奴儿干都司以及鞑靼,地理位置摆在这里,袭扰起来也方便。 “老哥你诚意满满啊。” 宁远微微皱眉道:“那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先说贼人的问题,应该是瓦剌吧?” 小王子沉默许久,轻轻点头:“而今瓦剌不比以前了,首领阿喇哈青森也不知自哪里搞来一批火器,与我鞑靼发生了数次摩擦。” 宁远会意。 确凿无疑了,就是瓦剌。 这便好办许多。 瓦剌有地盘啊,自外兴安岭起,向西,分别横跨贝加尔湖、尼塞河、鄂毕河、直至额尔齐斯河,面积广大,地表则与鞑靼相似,皆是大草原,天然的大草场。 除此之外,还有着许多的矿产资源。 直白一些,这就是一块超级大肥肉啊! 宁远暗自兴奋着,想了想道:“那瓦剌的首领阿喇哈青森可能与西方有联系,那佛郎机炮、火绳枪虽是不错,却也未必比大明的虎蹲炮、鸟铳强,老哥尽管放心。” 小王子点头,有些落寞的饮酒。 他生来要强,有着雄心壮志,却不想正当鼎盛之际,遇到了大明战神朱秀荣,被那开花弹一顿打,丢了许多壮志。 大明是打不动了,向北推一推,打一打瓦剌总成吧? 结果,没过几年,瓦剌也变得如此强大,非是不惧鞑靼,连带着大明的奴儿干都司都敢动。 也正因如此,在得到宁远的狩猎信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带领两万人赶了过来。 必须得将瓦剌打下去! 若不然瓦剌变得更强,鞑靼夹在瓦剌与大明的中间,要多危险便多危险。 “宁兄弟,你也看得到,大明与鞑靼的自贸区,一路顺畅,自开设以来,我鞑靼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幸福安康,还要多谢宁兄弟啊。”小王子抱拳。 “殿下客气了。” 宁远平和的笑了笑。 这小王子,估摸着是真的怕了。 瓦剌突然强盛,大明若不插手,用不多久便可将鞑靼给吞并。 这几乎是个必然。 史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大明一般,强大起来之后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百姓,多数的君王都会考虑扩张侵略。 就如眼下的瓦剌,倒是没怎么对鞑靼动手,可却跑来大明的奴儿干都司晃荡了啊! 这也能自侧面看出那瓦剌首领阿喇哈青森是个聪明人,知道大明北方空虚,先把奴儿干一带给占了,再去打鞑靼,势头只会更盛。 “殿下尽管放心,我大明乃是平和之国,不会对朋友动手的。” 宁远开口,算是给小王子一个保证。 说来,这小王子也能算作百年不遇的枭雄,史上可是险些将北蒙再度一统。 前一个有此功绩者,还要向前推及两百年,那个打到西方也将火器也带到西方的大枭雄。 而就是如此生猛的小王子,史上却是遇到了武宗朱厚照,打了几次之后再也不敢犯大明九边。 至于眼前,前有大明,后有瓦剌,一代枭雄尚未崛起,就面临着陨落的危险了,岂能不怕? “宁兄弟,那阿喇哈青森非同一般,且不说瓦剌总兵力十余万,此一番那阿喇哈青森便带兵三万余,你有几分把握啊?”小王子担心的问。 嗯? 宁远侧目。 三万余? 传言中不是区区几千人吗? 襄城伯和丰城侯打了这么久,竟还没发现敌人的总兵力? 宁远略微惊心。 亏得将小王子给叫了过来,要不然这么重要的军情蒙在鼓里,真打起来,说不得要多损失数百将士! “取堪舆图来!” 宁远起身,冲着外面的人吩咐。 不多时,营帐之中,一副硕大的沙盘根据堪舆图摆了起来。 小王子自知宁远要布置战局,看着那沙盘,也是一阵琢磨。 “宁兄弟,不出意外的话,那阿喇哈青森肯定还会带数千人再行来犯。” “我等可在此附近设伏,只待阿喇哈青森赶至,大明将士便可与鞑靼将士将其两面夹击。” “如布置得当,说不得可以将阿喇哈青森这一伙人留下,继而挥师,将附近的其余兵马消灭。” 小王子说道。 宁远轻点头。 值得肯定的是,这想法很不错,中正且稳妥。 阿喇哈青森为了保密,再行来犯,也就是带领数千兵马,大明与瓦剌联合,两面夹击,定能打其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吃掉这几千人,阿喇哈青森余下那两万余人,也就不值一提了。 因为这是主力,定装备了绝大部分的火器。 两步之下,蚕食阿喇哈青森此番所率的三万大军。 但…… “老哥,你这法子,太过保守啦!” 宁远笑道:“打阿喇哈青森不着急的,将士们劳顿数日,先休养几天再说,我已有了策略。” 小王子愣了愣。 保守? 这不是最稳妥的打法吗? 怎么就保守了? 他疑惑道:“宁兄弟,你的意思是……” 宁远也不掩饰,抬手在堪舆图上轻轻一划,所过之处,赫然是瓦剌的疆域。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既然瓦剌在大明眼皮子底下左右横跳,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嘶! 小王子倒抽凉气。 这这这……这繁昌侯的目的,竟是要取瓦剌全境? 第816章 巡狩 小王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宁远的目的,竟不仅仅是驱逐那瓦剌侵犯的大军,而是要……攻占瓦剌! 这家伙……疯了吗? 他暗自震撼不已。 而今大明确实足够强盛,也有实力打瓦剌,可问题是,打仗可是要靡费许多银子的。 就算将瓦剌打下来,接下来的治理也是个大问题。 因为瓦剌和鞑靼的地形相似,多以草原为主,地广人稀,想要掌控这么大地盘,绝非易事。 可以说,大明打瓦剌,完全是费力不讨好,还要靡费巨量银子。 实在没必要啊! “宁兄弟,你……” 小王子张口结舌,脸色泛白:“怕不是玩笑吧?” 宁远却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玩笑的,只许那阿喇哈青森侵扰大明,就不许我大明反手还击吗?我大明不要面子吗?” 小王子喉咙涌动,脑子嗡嗡作响。 他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大明绝不会仅因为面子的原因攻取瓦剌,这背后,说不得就有治理瓦剌的法子。 只要大明能保证治理瓦剌不亏本……那鞑靼也危险啦! 显而易见,一旦瓦剌成为大明的地盘,鞑靼就会被大明围拢在中间,四方皆是大明领地,成为那国中之国啊! “呀,老哥你这脸色不大好看啊,怎地了?是觉得咱俩合伙打不过那阿喇哈青森?”宁远笑着问。 “唔……” 小王子嘴角一抖。 本王是担心能否打得过眼前的阿喇哈青森呢吗? 本王担心是鞑靼会不会被你大明给吞并啊! “哎呀,放心吧,老哥,咱俩联手,肯定打的那阿喇哈青森屁滚尿流。” 宁远大咧咧道:“刚好时间尚早,不若带上些许人马,出去狩猎一番?” 小王子能说什么呢,自是点头同意下来。 宁远出去简单安排一番,见小王子仍旧呆坐在营帐中,直接道:“老哥,你不带上一些人马吗?咱们这一行可是有点远,不带点人多危险啊。” 哈? 小王子又是一愣。 不就是出去打猎吗? 而今战事当前,就算打猎,也不至于跑的太远吧? 不过他也没多想,回去大营点了近百护卫,再看宁远这边,竟是直接筹备了三四百人。 “这……” 小王子有些心虚。 这阵势……当真是出去打猎的吗? 哪怕是为了安全而防范着,也不至于带这么多人啊! 他一阵不自然,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没憋好主意。 这要是半路突然动手,刀枪相向,他这边的诸多鞑靼精英,注定团灭。 “老哥,你带的人也太少了,不过也无碍,咱多带点人,也能保证安全。”宁远叹息般说道 “……” 小王子暗自翻白眼。 跟着,一行人离开大营,转而来到旁边的庄子。 此一刻,庄子外已有百余人集结起来,为首者,是个圆滚滚的胖子。 “宁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咱这是要尬哈去啊?”刘员外操着不标准的北方话。 “尬哈?打猎去!” 宁远大手一挥,直接开拔。 小王子看的一脸懵逼。 出去打猎,带数百人也就算了,还要带上这些庄子的百姓? 指望这些百姓打猎吗? 一行近六百人,轻装而行,一路向东而去。 其间,经由一些个庄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一副小农景象。 宁远暗暗点头。 奴儿干都司这边,除了迁移过来的蔚县百姓外,还有一些本地居民以及一些女直野人等等,成分相对复杂。 自眼前这景象来看,一切倒是相对平和,日后随着更多的百姓迁移而来,治理起来也容易。 最起码这些人不会闹事。 那么,稳固北方的最大问题便在于如何削减北边的诸多卫所。 要知道,大明北边的卫所,大多掌控在女直人的手中,如何从其手中夺回兵权,又是个大问题。 “呜呜,呜呜呜……” 行进间,跟在一侧的刘员外竟是哭了出来。 宁远侧目:“你哭个甚?” 却听刘员外抽泣道:“大人,咱想……咱那小娘子了,她就是这个庄子的人,咱睹物思人……可恨的贼人啊!” 宁远:“……” 他一阵无语,心底却轻松了几分。 这事的背后说明迁移过来的百姓与土人互相通婚了,是好事,有助于外迁人员融入环境。 继续行进。 似是数百人的闹出的动静太大,前方忽的惊起一滩鸥鹭,跟着,又有几十只鹿四处蹦跳逃离。 “放箭!” 宁远忙开口:“快放箭,射鹿,争取团灭。” 诸多将士忙是抄起家伙,驾马向前追了过去。 不多时,十几只鹿倒在了地上,还有几只活的,只是受了轻伤。 “起锅起锅。” 宁远兴冲冲,自包裹中取出了秘制烧烤调料,准备开吃。 数百人一顿大餐。 其间,宁远斜瞥向刘员外,淡淡道:“你们这些人来到北方后生计如何啊?” “承蒙大人您和朝廷的照顾,倒是吃喝不愁。”刘员外回到。 “那……想不想赚更多的银子?”宁远问。 哈? 刘员外忽而一愣。 挣银子?在这里? 宁远叹了口气:“单纯种地挣几个银子就够了吗?似不似傻?”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啊!” “北边这大片土地,何必只窝在大嫩一带呢?” “就说这鹿,鹿茸乃是上等药材,鹿肉鲜美可口,你们倒是组织人手出去打猎啊!” “若是得到活物,就养起来,繁殖下去,届时便有源源不断的鹿生产下来,银子还不乖乖进入腰包?” “想想吧,北方这么大,资源这么多,摆在哪里,你不去捡?似不似傻?” 宁远翻白眼。 这些人太老实了,包括本地的人,大多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比如打猎,打几只猎物够吃即可,根本不想挣更多的银子。 “呀,宁大人,您这么一说,咱一下就通窍了!” 刘员外眼冒精光:“打猎、采取山珍等,非但能自己吃,还可以运送至京城售卖,这鹿肉、貂皮、人参等,可都是珍宝,卖到京城,岂不是会赚无数银子?” 他言语着,越说越是兴奋,仿佛看到一条金闪闪的发财路。 银子啊! 在地上、在树上摆着呢,随便捡! 旁边,小王子微微侧目。 感觉,怪怪的。 若是正常打猎,完全无需跑这么远,带这么多人,尤其还带上了百余普通百姓。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宁远的真正目的都不像是打猎。 那是什么呢? 他暗自不解,看了看完全陷入到幻想中喜不自胜的胖子刘员外,一阵皱眉。 仿若有那么一个点,在心间,呼之欲出。 嗯? 豁地,想到什么一般,他有些震惊的看向宁远,呼吸都随之定了又定。 第817章 任务艰巨 小王子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这宁远打着狩猎的幌子一路走来,到底要做什么? ——控制北方! 而今奴儿干都司一带看似归属大明,实际上,却不受明廷控制。 宁远这一手迁移人口,鼓动百姓自这片土地上攫取银子,便可使得北边越来越多的人追逐银子以及更好的日子。 这百姓们日子过的好了,都去想办法赚钱去了,又有谁会闹事惹事呢? 法子,很简单。 可此法一出,用不多久,北方诸多地方便会被大明牢牢控制手中。 神了! 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收拢、安定北方! 太可怕! 尤其是看着宁远大咧咧吃肉的样子,小王子心都在颤,一阵戚戚然。 这个年轻人,看似没心没肺,可实际上,心思相当的缜密,足智多谋,手腕着实可怕。 谋瓦剌,定北方!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可都是那大明的开国皇帝都未做到的啊。 强如朱棣也只是打下了北方,无法真正掌控! 到眼前,这一切不可能是事情,都可能在此人的手下成为现实。 “宁兄弟,服了!” 小王子抱拳,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触。 这小子就他宁是个怪胎,翻手为云,覆手可为雨。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向东而行,走了三四日,来到一片连绵山脉跟前,展开了一场正常的狩猎。 “呀哈,这貂皮还真不错,多打几只,刘员外,看到没,貂这玩意也可以养,知道怎么做了吧?” “还有那大黑木耳,太肥美,摘摘摘,多摘点,晒干了本官带回去。” “咦,榛子,来几个人上树去打,多弄点,这东西炒熟后比瓜子还香。” 一路走来,宁远眼睛放光,恨不得将整片大地拥在怀中。 物产太丰富了! 漫山遍野,堪称宝藏,只是看看都教人眼馋。 他如土匪进城一般,疯狂的掠夺了一大堆宝物,直至临行之际,仍恋恋不舍。 “老巴,咋样,打猎爽不爽,刺不刺激?有没有乐不思蜀的感觉?”宁远美滋滋的问。 老巴…… 小王子翻白眼,叹了口气道:“宁兄弟,你在京城之时,也不似这般跳脱吧?” 宁远自是会意。 这是说他太能“玩”了,不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老巴,你这就不懂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他满不在意道:“再者,既然是出来游猎的,当然要将放浪作风贯彻到底啊,要不然玩个屁?” 小王子:“……” 不知为何,越是看这小子兴奋激动,他就越提不起兴致。 愁得慌。 想了想,他严肃道:“那阿喇哈青森是否可能在此期间袭扰大嫩?” 宁远莞尔:“去便去罢,讨不到便宜就是。” 他是真的不在意。 近三万大军驻扎在哪里,就算阿喇哈青森触动此番所带的全部兵力,也未必打得过丰城侯李玺等人。 双方的火力相近,兵力相近,只要李玺按兵不动,那阿喇哈青森便束手无策。 至于对付阿喇哈青森,自是不难,但要提前磨好刀。 磨刀,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他才借着游猎一事,先巡狩奴儿干都司一带,为这边地的百姓以及日后可能迁移过来的百姓多谋一条生路。 沃野千里的地,种着。 物产丰饶的宝物,捡着。 北边的发展方向,基调大抵定下。 几日后,一行人回到大嫩一带,诸多事宜,大抵承平,倒是相对平和。 小王子有点急了:“宁兄弟,狩猎也狩了,游玩一路,是时候干点正事了吧?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唔……” 宁远沉吟,旋即一脸严肃:“老巴,你忒也沉不住气了,急啥啊,那瓦剌贼军又没打来。” 小王子:“……” 能不急吗? 整日跟你这小子混在一起……揪心啊。 那种感觉就像大家同时科举,自己没日没夜的努力学习读书,誓要中举,这小子则是整日没个正行,半个字也不看,结果科举之后,人家考了状元,自己名落孙山。 没得比! 一个如萤火之光,一个则如大日正烈,太刺眼。 刺的人睁不开眼。 所以,他想回家。 抓紧打,打完之后你爱干嘛干嘛,咱回大草原牧马放羊去了,可不跟你在一起。 “爹。” 太监张永走了进来,附在宁远耳边低声道:“大抵训练完毕。” 宁远点了点头。 这几日来,他一直命张永暗中训练热气球操作员。 热气球的操作本不难,问题是……乘坐这东西,首先不能恐高。 刚站上去便提抖若筛糠,如何升空啊?如何在百丈乃至更高的地方俯瞰大地,侦查军情啊? 跟着,便是加强训练了。 也不难,无非是自高处不断的练习俯冲,以及对简单翼装、降落伞等飞行器械的使用,主要为了适应高空以及关键时刻保命。 “既已训练完毕,那么便准备吧,派出探子,打探瓦剌贼人的动向!”宁远严肃起来。 旁边,听闻宁远终于要动手了,小王子总算松了口气。 再不打,他都快憋屈死了。 “宁兄弟,现在可以商议一下具体的战略事宜了吧?”小王子问。 “嗯。” 宁远点头,取出堪舆图:“不出意外,那阿喇哈青森等人肯定还在奴儿干都司一带晃荡,巴兄,接下来,你的任务十分艰巨啊。” 小王子倒是不大在意。 什么艰巨不艰巨的,反正都是打。 实在打不过,还可以撤退。 天塌了有你大明将士顶着呢! 他点了点头:“好,要我做什么?” 宁远抬手,在堪舆图上指在一个小点上面:“你去这里。” “呼伦湖?” 小王子定了定,睁大眼睛,一脸你逗我的样子。 “没错。” 宁远说道:“此地至关重要,处于瓦剌与鞑靼的交汇处,且有主干河流,乃是阿喇哈青森撤退的最佳路线。” 行军打仗除了粮草之外,还有另外一项物资十分重要——水源。 在深山老林中取水自是容易,实在不行喝露水都没问题。 可在这茫茫草原之中,要寻找水源,除了江河湖流,别无选择。 将士们要河水,战马也要饮水啊。 所以,宁远根据地势以及河流走向推理,呼伦湖几乎是阿喇哈青森等人撤退的必经之路。 “也就是说……本王的任务是……截瓦剌的后路……” 小王子呢喃着,半点才未能回神。 这繁昌侯给自己写了封信,两军联和,共同剿贼,到头来,自己的任务竟只是跑去一千多里外的呼伦湖,等着瓦剌的败军撤退经由呼伦湖? 这……也他宁的能叫打仗?也能叫联和? 他一脸茫然:“所以,自一开始,攻打那阿喇哈青森,你根本就没打算教本王参与?” “不不不。” 宁远十分严肃一般:“老巴,这个任务非常艰巨,干系到能否抓住败退的瓦剌贼人,同时也可预防瓦剌后援大军。” 小王子:“……” 他一脸无语,还有些尴尬。 合着教他跑来这大嫩,晃荡游玩数日,临了打仗,压根就没准备带上他? 还任务艰巨? 艰巨恁大爷啊! 小王子心里咆哮着,着实窝火。 太也小觑人了! 好歹本王带来的两万大军也是鞑靼的精锐,当下,却只能退守呼伦湖一带,截留瓦剌败军? 本王的精锐只配与那瓦剌败兵残将打? 小王子心里怒气腾腾,眼睛通红。 他皱着眉头,瓮声瓮气道:“瓦剌大军……当真会一溃千里?” 第818章 贼人来 小王子巴图蒙克是特别气愤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本身与自己与两万鞑靼大军被看轻有关,同时也与这小子本身手腕太过强大,着实刺激到了他的内心。 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意动。 截留瓦剌败军后路,这是什么? 这他宁……等于是捡功劳,甚至可能白捡装备啊! 试想,瓦剌大军败退,肯定会失去大部分战力,将士们受伤、包括火炮、火绳枪等失利。 在这等前提下,若是再在其退路上埋伏一波,打的败军溃不成军不说,还可能平白捡到一些精良的火炮、火绳枪。 要知道,而今鞑靼之所以弱势,主要原因便在火器上面。 得到一批瓦剌的火气,于鞑靼而言,将是一次难得的发展崛起的机会。 所以,哪怕他心里生气,怒火沸腾,最终……还是忍了。 “宁兄弟,你这边……当真可打得过那阿喇哈青森?还可以将其打的抱头鼠窜?”小王子瓮声瓮气的问,心里暗自期待。 这是最大的问题。 毕竟那瓦剌大军可不是鞑靼,火器的实力与大明不相上下,兵力也相近,真打起来,胜负谁手还不好说。 “这要说来……那阿喇哈青森确实是不大好打的。” 宁远一脸的严肃:“巴兄,你也知道,先前我大明已然溃败两次了,足以说明那瓦剌大军的强大,所以,接下来的一战,想来是困难重重的。” 小王子侧目。 你自己这边打不过,还教我去截人家后路? “不过呢……” 却听宁远继续道:“接下来,我会加紧训练,自战法、策略方面多多琢磨,再打起来,理应无惧。” 小王子:“……” 合着你这边也没具体的攻伐战术? 什么战法、策略,都是虚的,你得拿出具体的方案啊。 他有些踟蹰,下一刻,却是微微皱眉,认真审视宁远。 这小子,看似没心没肺似的,似的诡诈的很。 “宁兄弟,你莫不是要动用那……开花弹?放毒?”小王子想到了那可怕的大杀器。 当初,鞑靼将士何其勇猛,结果那有毒的开花弹一出,鞑靼几近全军覆没,只是回想起来便教人遍体生寒。 太可怕! 任你将士数量再多,也扛不住那漫天的毒气啊! “这个嘛……” 宁远想了想,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那有毒的开花弹,不大仗义,不够人道,是大明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非生死存亡之时,大明不会轻易动用。” 小王子:“……” 他定定的看着宁远,有些……幽怨。 当初你打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的心都在滴血,感慨万千。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既然不会轻易动用那有毒的开花弹,就说明大明这边必定另有手段应战瓦剌。 犹豫片刻,他试着问:“那么,不知宁兄弟具体有几成把握呢?” 把握…… 这玩意,其实也是虚的。 沙场之上,变幻莫测,可能因为一个极小的失误就会全军溃败。 宁远略微琢磨,徐徐道:“胜算还是有的,大概五成吧。” 小王子嘴角抽了抽,一脸你在逗我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 五成啊……说白了,只是跟那瓦剌大军对半开? 这也能叫胜算?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不知为何,突然又轻松几分。 肯定是这小子满口胡言,诓骗他。 既如此…… “罢,宁兄弟,你的本事,老哥我是信的,接下来便转移阵地至呼伦湖一带,埋伏起来,剩下的一切,便靠你了,此一番,务必要重创瓦剌!” 他一脸的严肃。 双方都联合了,若再无法限制瓦剌,那瓦剌定会迅速崛起,届时大明与鞑靼都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故,此战意义相当重大。 “宁兄弟,老哥最后问你一遍,我鞑靼驻守呼伦湖一带……当真至关重要?”小王子略微期待。 “唔……是的,相当重要,特别重要。”宁远点头表示首肯。 “哈哈,如此,老哥我也就放心了!” 小王子昂首挺胸,一脸的骄傲。 我鞑靼的任务至关重要! 我任务艰巨! 我不骄傲谁骄傲? 跟着,二人又简单商议一番,小王子便准备离开了。 分别酒宴上,襄城伯李鄌、丰城侯李玺也都作陪,几人称兄道弟,聊的不亦乐乎,最后相送小王子。 枣红大马上,小王子回头望着大明的营帐,看着笑容温和的宁远,感触不已。 他突地高声道:“宁兄弟,我在呼伦湖一带等你,届时,可借道鞑靼折返大明,兄弟我定当夹道相迎。” 宁远点头:“好,呼伦湖见!” 小王子果决转身,策马而去。 后侧的丰城侯李玺看了看,意味深长道:“繁昌侯,咱托大,告诫你一句,大明与鞑靼乃是对立的,有些私交道是无妨,可也要厘清轻重。” 闻言,宁远笑了笑。 他自是明白这丰城侯意指他与小王子私交太近了,会影响大明与鞑靼的关系。 “李老哥,你当真觉得咱将小王子叫来,只是为了交朋好友,带他游玩一番?”他淡淡道。 李玺侧目。 难道不是吗? 当下两军联合,主将交好,有利于接下来共同迎战。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益处吗? 他很是不解,望着宁远。 宁远却是背着手,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走在田地之间。 以大明当下的实力,即便单独对战瓦剌,也是绰绰有余的。 之所以教小王子掺和进来,他主要的目的是想教小王子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 嗯,看看吧。 北方,百余年未能完全掌控的地方,马上将被朝廷握于股掌之间。 再看看吧,那瓦剌,偌大的地盘,未来,也将有一部分属于大明。 “联合事宜商谈完毕,接下来,是不是也要考虑如何应战瓦剌的阿喇哈青森呢?”丰城侯李玺凑了上来。 “不急。” 宁远漫不经心一般道:“接下来,除了派出更多的探子打探敌人的位置,其余的将士们的训练也增加一些内容,当然,吃食方面一定要跟上,酒水等,也可允许少量饮用。” 李玺:“……” 看这意思,除了正常的训练外,似乎……没有半点出征的打算啊。 还允许将士们饮酒?不知道这是行军大忌吗? “所以,繁昌侯……你就打算一直龟缩在这大嫩一带吗?”李玺冷声问。 他暗自有些气愤。 那瓦剌在大明奴儿干都司一带四处游荡,何等的奇耻大辱?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岂能看得下去? 这可是大明的地盘啊! 岂不得狠狠痛击之? 宁远侧目,不冷不热道:“所以,丰城侯,你忘记先前是怎么吃败了吗?” 李玺气息一顿,扭头过去,愤愤又无奈。 先前那场败仗,主要原因在于他冒进了,被敌人袭击,损伤惨重。 “报!” 就在此间,一名探子快速前来,高声道:“大人,西三十里外出现贼人大军,约有五千余人,正向北游荡。” 贼人,来了! 丰城侯李玺顿时热血沸腾:“大人,下官愿为先锋,出击迎贼!” 第819章 致命嘴炮 在李玺看来,贼人都出现了,而且只有三十里路了,无论怎样都应该迎战的。 说白了,这是挑衅。 数千人,在你三万人的大营附近游荡,根本没把大明放在眼中。 这要是不打,大明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大人,下官请战!”丰城侯李玺,掷地有声。 “战啊……” 宁远背着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田地,他的身影看似很小,却如定海神针一般,只是定在哪里,便有无尽气势。 “这仗,岂是说打就打的呢,丰城侯,起来吧。”他平静说道。 “大人!” 李玺豁然抬头:“贼人嚣张无度,浑然无视我大明,岂能不战?” 宁远看了看,却是笑了出来:“怎地,你李玺还是总督啊?来、来、来,总督这个位子给你,你来打。” 李玺涨的满脸通红:“下官不敢。” “那就闭嘴!” 宁远面目骤然一凛:“这是军令,教所有将士继续训练,该吃吃,该喝喝。” 李玺愤愤不已,却也只好起身离去。 回到大营的他左右气不过,便拼了命的灌酒。 旁边的襄城伯李鄌见了,也是愁苦不已,无奈道:“老哥,繁昌侯虽是年轻,可智谋无双,想来……已有了对战策略……” “繁昌侯,呵呵。” 李玺冷笑着:“可别啊,他宁远,宁大人,是这奴儿干都司的督师,总督军武,咱不过是个喽啰,可不敢呼其爵称,更不敢托大,不敢以下犯上。” 李鄌也是无奈,劝说道:“少喝点吧。” 李玺瞪眼:“是他宁大人允许将士们喝酒的,咱如何喝不得?偏要喝!” 这一顿酒足足喝了三四个时辰,直至天色暗黑下来,倒头便睡。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传报声惊醒的。 “大人,贼人再度靠近,距离我军大营,已不足一里路!” “什么?” 李玺豁然起身,匆忙整顿盔甲,快速跑了出去。 此一刻,宁远已是在整顿大军。 近三万大军,整齐列队,鸟铳手、火铳手、骑兵、火炮手,威武不凡,气势雄浑。 “诸将士听令,贼人已来,无本官行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 宁远高声说道,跟着命襄城伯李鄌率领三千人向西推行七十余丈,严行防守,又命人在后方田地附近防卫起来,其余探子加紧巡防。 简单一个字——守! 只守不攻。 很快,数千大军行动起来,其余人等则转而休息。 李玺见状,闷哼一声,也准备去休息。 宁远斜瞥,平静道:“饮酒可以,要适量,我允许将士们饮酒是因为训练一日,较为疲乏,适当饮酒放松。” 李玺宛如没听到似的,气呼呼的进了营帐。 宁远则是取出望远镜,走上一处高地,观察起来。 夜色下,隐约可见一批人马,横亘在一里左右处。 反观对阵的三千明军,则是浑然不动,悄然对峙。 也是这时,瓦剌大军前方,一名中年男子坐在马背之上,看着近在眼前不过七八十丈的明军,暗自冷笑。 “这明军,最是讲究热血杀伐,有勇无谋,一群蠢蛋,只要稍稍激将,就会变成没脑子的畜生。” 首领阿喇哈青森冷笑着。 周围几名大将皆跟着笑了出来。 “汗王说的没错,原以为这明军如何如何的强悍,现在看来,一群怂包罢了。” “前段时间那一仗打的是真刺激的,千余名明军骑兵掉进咱们的陷阱里,被打成了王八。” “上一次固然打的爽了,却不知这一次明军是否会上当。” “只要稍加激将,明军必上当,而且还会畏首畏尾的追杀我等。” 几个将领大笑着,十分的得意。 都说大明实力强大,明军撼不可摧。 结果呢? 还不是接连两次败了? “不可得意忘形!” 首领阿喇哈青森开口,脸上,却尽是傲然之色:“吩咐下去,教兄弟们,叫阵!” 下了行令,早已准备好的炮手点燃了佛郎机炮! “轰!” 一抹火光在这夜色亮起,旋即爆炸开来。 这火炮的威力十足,险些击中最前排的明军。 跟着,一名大将催马上前十余步,冲着三千明军高喊:“大明尽是蝼蚁辈,可敢与吾争锋耶?”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那大将等待许久,却也不见明军这边有半点回应。 “哈哈哈,明军,果然都是废物,我大军已然压阵,尔等竟是连个放屁的人都没有,那些所谓的将领都死光了吗?” 言语讥讽,毫不留情。 三千余明军皆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冲杀过去。 包括主将襄城伯李鄌也是紧紧握拳,着实气坏了,可考虑到宁远有令,便只得悄然守阵。 瓦剌大军阵中,阿喇哈青森也是微微侧目。 正常来看,他们这边已然如此叫阵了,就算那明军不出战,好歹也站出一人像模像样的讥讽回来啊。 结果,连个话事人都没有? 不大对劲啊! “继续叫阵,教其余将士们也出言讥讽!”阿喇哈青森沉声道。 跟着,十余名将士也催马上前,与那大将一起叫阵。 “明军,你家爷爷就在这里,有种出来一战,别像王八似的,龟缩着。” “哈哈,一群没种的东西,且不知咱前几日可是杀了你们许多兄弟啊!” “没错,兄弟父子被杀,如此奇耻大辱,明狗竟是叫也不敢叫,废物没跑了。” “还有那小娘子,呀哈哈……其中美味,妙不可言啊,却不知是谁之妻妾,哈哈哈……” 十余人,扯着嗓子大喊着。 三千余明军一个个怒火腾腾,连带着手中的鸟铳、火铳都跟着颤着,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大人,动手吧,这口气,老子忍不了,大不了一死!” “是啊,李大人,动手吧。” 一群将士看向了李鄌。 李鄌呼吸起伏,发出低沉的咆哮:“先等着,咱去请示宁大人,贼人敢过来,就打他娘。” 说着,李鄌向后狂奔而去,很快找上了宁远。 “大人,不知道你听到没有,那些贼人污言秽语,下官实在受不了了,动手吧,打吧,再不打,将士们都要被气死了。”李鄌焦急道。 宁远沉吟,暗自叹息。 瓦剌贼人侮辱性的言语,他大概可以想象,将士们动怒也是正常。 莫说其他,稍微有些家国情怀的人听闻那些话,怕也会怒气冲天。 但…… “要忍着啊,大丈夫不逞一时之勇。” 宁远喃喃一般:“告知下去,就说……咱懂的大家伙的心思,也知晓大家伙心中的恨,当下情况紧急,敌军定有埋伏,先忍着,咱保证,十日之内,让兄弟们拿那些人脑袋撒气!” 李鄌闻言,只得甩手作罢,准备回去。 就在此间,后侧的营帐内传来碎瓦声,酒气熏熏的李玺冲了出来。 “宁远,大家都说你足智多谋,却不想,只是一条怂狗,你能忍,咱忍不了了。” 说着,冲着四方一呼:“兄弟们,贼人欺我大明无人,你们,答应吗?” 第820章 你过来啊 唰唰唰! 在李玺高呼之下,十余名将领站了出来,列作一队,战意沸腾。 先前一战中,他们可是听闻了那贼人诸多侮辱言语,而今回想起来,只想一战。 “好,兄弟们,传我令,整顿兵马,准备出战!”李玺大手一挥,浑然不顾宁远的存在了。 “你敢!” 宁远怒目而视,旋即自那十余名将领身上扫过:“怎地,不服军令,要造反吗?” 十余将领略微心虚,却愤愤不平。 “大人,您不知那贼人如何辱人,他们可是将咱大明贬低的一文不值,这要是不打,大明颜面何在,尊严何在啊?”有人痛心疾首。 宁远却仍旧严厉:“退下,军令如山,胆敢不从,斩!另,来人,将丰城侯李玺拿下!” 当下,容不得退半步。 一个不小心,极易造成哗变啊! 哗啦啦! 书名亲卫直接是将李玺给架了起来,拖到大营之中。 宁远朝着远处看了看,面目冰冷:“给那阿喇哈青森传个话……” 一番交代后,他走入营帐,看着一脸铁青的李玺,冷笑出来。 “怎地,忘记上一次是怎么败的了?” 他讥讽道:“那瓦剌只有数千人,却敢来挑衅数倍军力的大明,他傻?这里面明显有诈啊,不长记性吗?” 李玺气的歪着脖子,喘着大气,不服似的道:“象征性的打一打也成啊,实在不行,叫将士们上前耍嘴炮也好啊。” “这样才是最好的。” 宁远自顾自的倒酒。 事情很简单,就摆在眼前,几千人前来挑衅,激怒诸多将士的火气,失去理智,一路追击,继而设伏打击。 李玺不懂吗? 心里清楚的很。 只是火气太大罢了。 “报!” 有探子的声音响起:“西北二十里处,有贼人出现,数量不可测,至少一万以上。” 宁远点头,旋即看向李玺:“怎地?服气不?” 李玺心惊肉跳,跟着老脸一红,垂着头,瓮声瓮气道:“那也不影响假装打一打……” 却是底气不足。 按照他的脾性,在贼人激将之下,说不得又冒进了。 结果,可想而知,大概率会被贼人埋伏。 “也就是说,贼人的真实兵力,不止数千人……”李玺突然出声。 “你以为呢?” 宁远斜了一眼,用力灌下一口酒,徐徐道:“将士们有火气、有杀气是好事,咱们这些身为将领的,却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玩笑啊。” 李玺意动。 提到将士们的性命,他的第一感触便是羞愧。 毕竟,上一次因为他的冒进,折损了千余人马,堪称是大明数年来的大败。 “咱晓得轻重了,宁兄弟,你看这样,咱不打,咱上去骂个几嘴,痛快痛快成不?”李玺问道。 “再敢违抗军令,你必死无疑。”宁远说道。 “懂的,懂的!” 李玺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而此刻,数十丈外,两军持续对垒中。 一边是瓦剌将士各种言语讥讽,一边是大明将士怒气冲冲。 终于,李鄌赶了回来,开口第一话便是教诸多将士不得妄动,旋即,手提一个大喇叭,踏前几步。 “瓦剌贼人阿喇哈青森听着。” “我家大人是繁昌侯宁远,教本将带个话。” “你们的意图,本官早已窥透,别在这里装大尾巴狼了。” “若是惹怒了本官,让你们也尝一尝巴图蒙克品尝过的有毒开花弹,本官相信你们那所谓的佛郎机炮无法增添毒气。” “所以,滚吧。” “阿喇哈青森,本官劝你有多远逃多远。” “另,路上洗漱一番,十日之内,取尔等狗命。” 不同于对面瓦剌将士扯着脖子喊话,这大喇叭的威力,相当不凡,传播百余丈。 非是明军这边的三千将士听的一清二楚,连带后方大营附近的将士也可清晰听闻。 阵前。 以阿喇哈青森为首的诸多瓦剌将士,听了这番言语后,皆是怒不可遏。 尤其是阿喇哈青森,面色变了又变,青红皂白。 最可怕是不是明军得知了他们底气与后手,而是……那宁远来了。 而且还携带了有毒的开花弹…… 阿喇哈青森心底一凉,忙是查看风向,眼见东风徐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若敌军当真放炮,他们这边可就危险了。 钓鱼的几千人,极可能全军覆没啊! 事实上,对于大明的虎蹲炮、火铳等,他浑然不怕,唯独担心的,正是那有毒的开花弹。 要知道,前几年小王子正盛,率领数万大军袭扰大明,最终,全军覆没。 由此可见,那有毒的开花弹是何等的可怕,比之他们的佛郎机炮不知可怕多少倍。 毕竟那毒气会随着风向蔓延,着实要命啊! “汗王,怎么办?”左右有人低声询问,也是有些担忧。 “这……” 阿喇哈青森犹豫了,暗自忌惮不已。 可最终,他还是狠心一下:“继续叫阵,本王偏不信邪!” 之所以如此,他也是有根据的。 假若此一番大明当真携带了那有毒的开花弹,对于这等机密,岂会轻易泄露? 故,他怀疑那宁远虚张声势。 很快,瓦剌这边,前方的十余位将士继续叫阵,诸多污言秽语,听的三千明军怒火中烧,却仍旧强忍着。 恰逢此时,丰城侯李玺赶来。 李鄌见状,有些担忧。 “无妨!莫怕,咱不会违抗军令!” 李玺笑呵呵,徐徐走到阵营前方,手持大喇叭,开始喊话。 “阿喇哈青森等人,你等,口口声声说我大明不堪一战,因何不敢过来啊?今日,但凡你是咱那不孝子孙,你便攻过来。” 这大喇叭威力不凡,声音传播久远。 瓦剌这边十余名在阵前叫阵的将士愣了愣,真准备开口,声音却是再度被压了下去。 “一群废物,跳梁小丑,只配耍小聪明,如那稚童,不堪一用。” 呼啦啦! 声音落下,瓦剌的诸多将士纷纷躁动起来,人怒马嘶! 以言语侮辱别人的时候,倒是痛快了,可被人折辱,自是气愤不已。 “安静!” 阿喇哈青森一声大喝,旋即冲着前方十余名将士开口:“继续,叫阵!” 有人立刻大吼出来:“哪家恶犬,狺狺狂吠,岂不知土木堡一事?大明将士,尽是废物,龟缩后方,狗也不如!” 诸多三千大明将士再度红了眼。 土木堡之变,那是大明之耻啊! 却见前方的李玺一抬手,对着大喇叭高喊:“尔之北元王妃耐用耶?” 哗啦一下。 诸多瓦剌将士脸色瞬变。 原本,他们与北元是一体的,后来大明崛起,前元分崩为瓦剌、鞑靼、兀良哈(朵颜三卫)。 当下,这李玺侮辱北元,与侮辱他们无异啊! 有人愤愤而怒:“狗东西,有种过来啊!” 李玺立刻大吼:“有种你过来啊!种你过来啊!过来啊,来啊!啊!” 这一连串大吼,循环往复式,直接是将瓦剌前方叫阵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没办法,那大喇叭的声音太大了。 瓦剌这边,单纯靠吼,气场完全被碾压。 至于真打将过去……双方谁也不敢。 因为皆惧于对方火器之威力。 佛郎机炮固然打的远一些,可人家那虎蹲炮机动性太高,真要靠的太近,结果唯有两败俱伤。 这与他们目的,背道而驰。 阵前,阿喇哈青森狠狠的压着怒火,无奈之下,只得大手一挥:“撤!” 第821章 千里送人头 “撤!” 瓦剌首领阿喇哈青森咬牙切齿,很是气愤。 按照先前的预想,只要他们这边挑衅,大明的将士们势必会攻打过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到啊。 那大明将士也越发的奸诈狡猾了,开始以言语互相对喷。 如此骂下去……那也打不起来啊! 打不起来,他们这一行,可就白来了。 “汗王,动手吧,明贼忒也气人,咱咽不下这口气……” “是啊,汗王,咱也快被气死了。” “咱愿冲在前头……” 一些个瓦剌大将怒气腾腾。 言语讥讽别人时候,自是痛快且得意的,可被别人家骂,而且还是极具侮辱性的言语,谁受得了? 尤其是那明狗丰城侯李玺,似是骂上瘾了,一口一个你家王妃如何如何,太他宁不是东西。 “不可轻举妄动!” 阿喇哈青森严肃开口。 他也十分气愤的,却也清楚,当下这境地再僵持下去,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自身来历被发现了,再加上明军实力上并不弱,互相僵持着,本就体现不出他们的优势。 要知道,他们的火器固然不俗,可相对于明军,真正的优势还是骑兵的机动性。 如此打阵地战,是极其不智的。 “撤!”阿喇哈青森再度下令,带头调转方向,向后转移而去。 明军这边,眼见敌军撤退,紧张的气氛倒也缓和几分。 最前面的丰城侯李玺见状,冷哼一声,追赶数十步,扯着大喇叭高喊:“教你家王妃洗白白啊……” 诸多瓦剌将士:“……” 气啊! 也不知这犊子是不是读书太少,左一个王妃右一个王妃。, 就知道换个事骂吗? 似是骂的累了,李玺回身,有些愤懑的丢下大喇叭:“看到没,以后贼人再敢来犯,就给老子开骂,无需骂别的,骂他家王妃即可。” 诸多将士啼笑皆非。 还别说,骂人这玩意,也是有窍门的,逮住一个致命点,疯狂攻击,便可气死人。 坊间有笑闻,说那玉皇大帝与如来吵架,如来一口一个你被猴儿打过,气的玉皇七窍生烟,无可奈何。 敌军撤退,诸多将士自是鸣金收鼓。 营帐中,李玺仍旧闷闷不乐,试着道:“大人,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总不能一直这般龟缩着吧?” “不急,等等看,注意他们的兵马是否汇合。” 宁远很平淡,甚至……不像是来行军打仗的,更像是……游玩。 事实也差不多,接下来的几日他时刻关注着田地上作物的涨势,甚至亲自照看受伤的土豆秧苗。 而这几日中,瓦剌大军几乎是每日都来犯,双方隔着七八十丈的距离,互相喷脏话。 到得后来,明军这边甚至培训了数十人的骂人小组,皆手持大喇叭,一顿狂喷,自气势上狠狠的碾压了瓦剌大军。 “啊啊啊……气死老子啦!” 大营之中,一名负责带头的瓦剌大将狠狠握拳,砰然砸在石头上面。 “汗王,动手吧,再这样僵持下去……尚未开战就被气个半死啦……” “不急!” 阿喇哈青森面目平静:“明人有句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此番明军主将当真是那宁远,这一仗,怕是极其难打的,多多注意兀良哈哪边的动静。” 言语之间,却是忧愁起来。 在他的计划之中,奴儿干都司这一带十分的重要。 瓦剌要想崛起,必须要吞并统一前元的分裂出去的势力,也就是鞑靼与朵颜三卫。 鞑靼倒是好说,问题在于朵颜三卫,也就是兀良哈。 原本,此部二三不定,谁给的好处多,就倒向哪一边,可此一番,他联络许久,也不见兀良哈那边有半点动静。 竟是老实了。 传言中,那兀良哈三卫竟是开垦了一些荒地,种植起来,同时也养了一些畜生,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边无法将兀良哈部拉拢过来,要想变强,就要吞并兀良哈北边这边地,再徐徐向南推进。 “大嫩一带,必须拿下!” 阿喇哈青森取来一张图纸,徐徐道:“在大明的奴儿干都司撕开一个口子,再向南,取了兀良哈三卫,便可以掎角之势进攻鞑靼,最后,重新入主中原。” “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几名心腹大将闻言,暗自一震。 这些话,他们也还是第一次听。 原本,瓦剌本就以游牧为主,四处抢夺资源,就像这一次,他们还以为抢夺一番罢了,却不想,汗王的真正目的是要拿下大明的北方,重取兀良哈三卫,一统天下! 这计划……不敢想啊! “汗王英明!” “重取北方!” “一统天下!” 几人纷纷开口,暗自激动不已。 要知道,上一个有此功绩者,还是数百年前的那位大汗啊。 重取天下! 只是想一想重新恢复先祖荣光,几人便兴奋万分。 “多多留意明军动向,尤其是后方是否有支援。” 阿喇哈青森笑了笑:“他们若无增援,呵呵……本王可是增了一万大军呢,不出意外,这会应该抵达呼伦湖附近了……” 几名将士闻言,也跟着笑了出来。 当下,他们这三万人已极强了,区区数千人就敢叫阵三万兵力的明军,若再来一万大军,怕不是轻易将这大嫩一带给取了。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小王子巴图蒙克带领两万大军已来到呼伦湖附近数日了,整日闲来无事,都快淡出个鸟了。 “汗王,那繁昌侯宁远怕不是忽悠我等吧?他当真打得过那阿喇哈青森的三万大军?怎么感觉不大靠谱啊。” 有人出声,略微不悦。 鞑靼与大明本是联合打仗,结果,那宁远倒是强势,直接是将支到了千里之外的呼伦湖。 说不好听些,这是完全无视了他们鞑靼啊!瞧不起人! “呵……能否打得过,重要吗?” 小王子哼笑出来:“仔细想想吧,无论输赢,这一仗过后,咱们与大明的关系是否会更好?” 几名手下侧目。 似乎……有些道理啊。 而今大明是极强的,且不管那宁远是否打赢,咱鞑靼也是出了力的,日后的交往中,那大明不得多给些好处? 如此看来,那宁远与阿喇哈青森狗咬狗一嘴毛,咱在边上看热闹还有好处……这差事,简直不要太美。 “汗王英明!”几个手下乐呵呵。 “英明个屁,嘶……” 小王子浑不在意的呲牙,总觉得嘴里淡淡的:“晚上整点什么吃啊,烧烤吧,只可惜宁兄弟送的烧烤调料眼看着见底了,舍不得用啊,不得不说,大明的调料是真他宁的好……” 几名将士也是一脸认同。 也不知怎地,出去“游玩一番”,自家汗王整日总想着吃,换着法吃。 自然,按照那繁昌侯教的吃法……确实极美味极了。 “汗王,还是吃火锅吧,烧烤料省这点用……”有人建议。 “嗯,那就吃火锅吧……”小王子点头。 这边琢磨着如何吃晚饭,忽有探子来报。 “报,西五里处发现瓦剌大军,约万人。” “嗯?” 小王子豁的一定,旋即喜上眉梢。 那瓦剌,竟真的来了援军! 这这这……来送功劳啦! 宁兄弟,真真是料事如神啊! “快快快,兄弟们,准备准备,抄家伙,捡人头去。” 第822章 宁兄弟诚不欺我 小王子开心坏了。 原本,被宁远分配至这千里之外的呼伦湖,他心底也是不大舒服的。 毕竟,谁也不想被轻视,尤其是他们一个个草原上的汉子,可都是骄傲的,打生打死他们不怕,可把大家伙当成废物一般看待,不行! 可既然宁远这般安排,他们这边也只得服从。 不打就不打吧,反正有着联合对战的好处在,还能拉进与大明的关系,装装样子,捡点小便宜。 结果……那瓦剌竟当真来了援军,仅有万人。 这这……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啊! 那瓦剌主力他们是打不过的,可这援军就不同了。 仅有万人,显而易见,火器装备定不足。 那佛郎机炮、火绳枪可是及其珍贵的,任那阿喇哈青森银子再多,总也不能所有将士都装备吧? 换句话说,若瓦剌大军当真有那等实力,怕不是可轻易横推鞑靼与大明。 火力不足,再加上他们早就在此布置起来,只要这万人大军进入攻击范围内……那就是来送装备、送人头的啊! “哈哈,此番联合,我等任务果然艰巨啊!宁兄弟诚不欺我……哈哈哈!” 一座小山的险峻处,小王子大笑,恨不得仰天长啸。 周围的一些将士也是激动不已。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那瓦剌万人大军赶至,凭借地势的优势,以高打低,完全可轻易碾压。 届时,白白捡了一批装备不说,在此番联合中,也算立功了,还能再捞一波好处。 “安静,安静,兄弟们,冷静!等打完仗咱们再庆祝!” 小王子冲着兴奋的将士吩咐。 这是埋伏啊,闹的动静太大,被敌人探子发现可就坏菜了。 两万大军,在拗口两侧,悄无声息的等待起来。 不多时,一行瓦剌将士的徐徐赶至跟前,却是没敢擅自闯入。 “按理说,此处不可能有埋伏,真正的战场在那大嫩一带,明军也不可能调动多余的兵马埋伏此处。” 大军带头人暗自喃喃着,望向一侧:“可曾查探到异动?” 那探子摇头:“附近并未发现异样,也没发现明军。” 带头人顿了顿:“那便好,快些行进吧,此一番,汗王可是要做一件大事的,不可耽搁了。” 很快,一行人入了拗口,徐徐行进。 走了大概一刻钟,万人大军几乎全部进入拗口,那带头人抬头看了看,淡笑道:“此处是难得的险峻地,我若是那宁远,在此埋伏一彪人马,那么,我等即便不全军覆没,也难免死伤惨重啊……” “轰隆隆!” 话音,还未落下,两侧突然有大石滚滚落下,声若闷雷,自上方砸将下来。 带头人瞬间面色大变:“不好,有埋伏,戒备,戒备!” 这边说着,诸多将士却都乱了套了,一些个人逃避不及时,直接被那大石砸的模糊了。 “杀啊!” “杀啊!” 上方,响起了冲杀声,跟着,越来越多的大石从上方砸了下来。 转瞬之后,万余大军,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皆如丧家之犬,仓皇逃命。 “投降不杀!” 忽的,上方,有声音传来! 诸多瓦剌将士实在被这一波石头砸的吓破了胆,直接缴械投降。 战事起的快,去的也快。 不过短短一刻钟,万人的瓦剌大军全部投降。 小王子这边开始清点装备,收获颇丰,其中包括两门佛郎机炮,大批的火绳枪、鸟铳、弹药。 “哈哈哈,爽啊!” “亏得宁兄弟料事如神,要不然,我等岂能白白捡来这么多火器?” “我鞑靼大军,果然至关重要,任务艰巨,哈哈哈!” 小王子大笑不已。 诸多将士也是兴奋异常。 这一仗打的,简直不要太爽,一人未损,在上面丢一丢石头……就打完了! “那些受伤的战马,宰了,今日全军上下,肉管饱,酒管够!”小王子开口。 “汗王英明!” 众将士高呼。 这边庆贺起来,一则消息也以急速传送至大嫩一带。 “什么?被埋伏了?” “一万大军,全军覆没?” “孛儿只斤巴图蒙克这狗东西……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他!” 得知消息的阿喇哈青森气的脸色发青,咬牙切齿。 原本,加上这一万大军,按照他的布置,便有实力强攻宁远那三万人,继而掌控大嫩一带以及整个奴儿干都司。 结果……没啦! 在半路上……没啦! 这还怎么打?怎么强攻? 更恶心的是,回头看来,多了突然杀出的小王子,他们在这边,几乎是快被包围了,连退路都没有。 打,未必又打得过明军,不打,如此僵持着,没有粮草供给,早晚会被拖死在这里。 麻烦大了! “汗王,怎么办?” “先稳住……过两日汇合所有兵力,回头,打巴图蒙克那狗东西去!”阿喇哈青森发狠。 距离二十余里外的明军营帐中。 宁远也收到了一份信,面色,有些古怪。 按照小王子的说法,他在呼伦湖一带与驰援的瓦剌万人大军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连战一天一夜,最终险胜,成功的阻挡了万人大军的支援。 “唔……” 宁远愣了愣,神色有些莫名。 他之所以将小王子支去呼伦湖,确实有截断阿喇哈青森后路的考量,可更多,却是增加打仗的筹码。 吃了败仗后,赔偿一家跟赔偿两家,那能一样吗? 结果,那边还真出现了援军,还打了起来,倒是出人预料。 “宁兄弟,怎么了?”旁边,丰城侯李玺问。 “看看吧。”宁远笑着将信递了过去。 李玺扫视一眼后,定了定,有些震惊。 前段日子,对于宁远将小王子两万大军支开,他本是不认同的。 大明与瓦剌实力相近,有这么一大助力你不用,你支走?傻啊? 可通过这封信来看,莫名其妙将小王子支走的布置……简直神了! 假若那一万援军赶至,瓦剌大军便会增强一筹,甚至可能压着明军打。 而将小王子支开,截断瓦剌的支援,教小王子与瓦剌狗咬,这无形之间,竟是直接破了瓦剌的大势啊! 不费一兵一卒,轻易扭转了局面。 “所以,宁兄弟,这些日子你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拖着阿喇哈青森,再与小王子形成掎角之势?”李玺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原本,当下瓦剌与大明旗鼓相当,在气势上,甚至那阿喇哈青森还强盛几分。 可小王子这一战之后,完全变了。 后有小王子,这里大明的实力又不弱,只要那阿喇哈青森有点脑子都知道怎么做,再拖下去,只会使得瓦剌大军陷入被动局势。 不声不响间,轻易改变了局势。 “唔……算是吧。”宁远厚着脸皮应了一嘴。 “可以!咱总算明白为何你行军打仗厉害了,服气!” 李玺抱拳,旋即问道:“那么,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主动出击了?” 已经有了优势,岂能不利用起来? 可宁远却缓缓摇头:“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哈? 李玺愣了愣,一脸懵逼。 还不打? 第823章 请听捷报 李玺十分的懵逼。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当下有了优势,己方的实力又丝毫不弱于那瓦剌,怎么还不打呢?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成啊? “宁兄弟,老哥虽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你也应该清楚,朝廷那边动向,似乎……不大明朗啊,对你有意见的,可不是一两个。”李玺出声提醒。 “知道,无需理会。” 宁远随口道。 事实上,对于这一战,他并不在意,因为有力捏着秘密武器,任你瓦剌的佛郎机炮再厉害,也扛不住大明的狂轰滥炸。 打,可轻易取胜。 但问题是,一旦打起来,就必须在最大限度内,将敌人给消灭。 当下,可是大明的奴儿干都司啊,各地方还有许多的百姓、野人等,如若将瓦剌大军打的溃散、逃亡开来,这些人必定会祸乱四方。 试想,一股股、几十上百人,四处作祟,无论大明这边的火力多么强盛,也没精力将这些四散的人聚集起来,天知道会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这也是朝廷对奴儿干都司管控不利的原因,没有官府衙门,一片散沙。 所以,如若开打,就必须保证瓦剌大军集结,三万大军汇合,继而一鼓作气的打! “粮草还能吃多久?”宁远问。 “不多了,估摸着大概十天半个月,南边的女直人这几日应该会送来一批粮草。”李玺回道。 “嗯。” 宁远点头。 足够了! 就算没有新的一批粮草,根据时间来看,那阿喇哈青森也不敢耽搁太久,迟早会聚集兵力,沿着原路撤退。 而只要敌军聚集起来,这边就可以动手了。 转来翌日,阿喇哈青森照旧带着数千大军来叫阵,李玺这边也习惯性的带上了近百人的喷子小组,杀到了阵前,两军再度互喷起来。 污言秽语一通招呼后,阿喇哈青森同样撤退。 交战双方,皆互相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晚些时候,一批粮草运送过来,带头者是建州女直一卫的指挥使,叫失保。 “宁大人,粮草就这么多了。” 失保交代道:“看朝廷那边的意思,似是希望您尽快出兵啊!” 宁远点头,郑重的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略微怪异。 这是年轻的指挥使看起来平平无奇,是个铮铮汉子,似乎,与其他将士也没什么区别。 可此人有一个姓氏,在后世,可谓是如雷贯耳。 更为出名的是,此人的重孙,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统一了北方地区,最后,成功的打进了京城。 于是,宁远在想,若是眼下将这人给弄了……唔……算了算了。 而今大明,足够强盛。 再者,在未来,那个第一个打进京城的人也非是失保后人一脉的。 “好好发展吧,别动歪心思啊。”宁远说道。 失保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位赫赫有名的繁昌侯,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人要吃了他似的。 于是乎,交差后,他当即带着诸多手下离开了。 晚些时候,张永兴冲冲的走进营帐:“爹,咱这边又有进步了,嘿嘿,您猜怎么着?咱将那个整齐喷气装置缩小了,放在热气球上,关键时刻,可以改变方向。” 咦? 宁远略微诧异。 好小子……有点东西啊。 热气球这玩意好用的好用,却也有个最大的问题,那便是极难控制方向。 飞上天之后,大方向还是要跟着风的方向飞行。 可当下,加上这么一个装置后,完全可以改变方向啊! 莫要小看这一个小小的改进,关键时刻利用起来,甚至可以做到指哪打哪! “不错,不过这个喷气式热气球会占据一定的重量,千万别顾此失彼。” 他交代了一嘴,旋即开始准备起来。 阿喇哈青森那边,有动作了。 就在当天晚上,营地之中,增加了三千兵马。 按照这个架势来看,接下来,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兵马汇合进来。 “备火药!注意四方动向!” 另外一边,京城。 宁远已出征许久了,可过去这么久,北边……竟没什么动静。 而今天下承平,京城这边还在疯狂的建设着,若说危患,唯有北边的那伙贼人。 只有区区数千人,竟接连大败襄城伯李鄌、丰城侯李玺,到得此时,那行军打仗较为厉害的宁远也过去了,竟还没平定? “怎么回事?” “那贼人,如此厉害吗?还是我大明的武将都不堪用?” “未必是将士的问题,老夫看啊,说不得是主将的问题,别有心思哦!” 朝堂之间,对于北方一事,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一份份奏疏如雪花般飞入内阁。 这一日,三位阁老坐在一起,放下了一些奏疏,又是一阵相顾无言。 对于北方的动向,他们知道的更多。 譬如,那贼人是瓦剌的大军,譬如,贼人总数量,非是数千人,而是数万。 这些,他们都清楚。 但,唯独令他们不解的是,此一番的宁远一改先前的作风,竟是龟缩大营之中,敌军叫阵,也不动。 在一些奏报中,有人用缩头王八来形容此事,丢尽大明颜面。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倒也直接:“三位师傅,如何看待此事啊?” “这……” 三位阁老皆是犹豫。 这事,还真不好说,涉及面较广。 譬如,先前他们并不赞同朝廷重新收拢北方,之后陛下过来说了一嘴,改变了对北方的策略。 他们这些阁臣又能怎样呢? 所以,往深了说,他们对北方没什么评价的资格。 可是,当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拖了这么久,再如此下去,只会让朝堂更加难堪。 “陛下,臣以为,繁昌侯或有自己的考量,只不过……臣以为此等避而不战,龟缩其间,并不是什么好法子。”刘健开口。 “嗯……”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兵部这边上的那份奏疏,朕看了,与三位师傅看法倒是一致,贼人嚣张肆意,根本不把我大明放在眼中,此等贼人若是不狠狠痛击之,有损我大明颜面啊,下旨吧,告诉繁昌侯,朕限他一月之内平贼,不得拖沓,更不得龟缩着……” 一月平贼? 北方,大嫩。 收到这份正儿八经的圣旨后,宁远愣了愣。 先前可说好的,三月定北方。 这怎么说改就改了啊? “哎……”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倒不是无法在一月之内平了阿喇哈青森等人,而是有些感慨。 而今朝堂之上,许多人对行兵打仗可能一窍不通,偏偏哪里指点江山。 大明的灭亡,与这些人有莫大关系。 打仗这事,是你催促就有用的吗? “劳烦公公代回陛下,就说无需一月,不出十日,请听捷报。” 第824章 此中定有诈 “不出十日,请听捷报!”宁远面色冷漠道。 旁边,传旨的小太监看了看,略微垂着头。 只要不是傻子能听出这番话是带着气的。 犹豫了片刻,小太监低声提醒道:“都尉爷,容咱多嘴哈,而今朝堂之上,还有一些读书人已开始编排您了,说您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 “嗯?” 宁远豁然扭头,面带戾色:“你说什么?本官听调不听宣?” 小太监忙是后退:“这也是咱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提醒您一番……” 宁远深深沉了口气,大概是明白过来。 出事了! 怪不得皇帝陛下那边催促他,朝令夕改,感情是一些个臭不要脸的在编排腹诽他。 什么叫拥兵自重? 什么又叫听调不听宣? 那他宁是说他宁远心怀不轨,要当那军阀头子。 可以的很。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一群狗东西! “你的意思,咱明白了。” 缓了缓,他平静道:“劳烦回禀陛下,剿贼容易,护一方难,我宁远可在一日之内擒瓦剌首领阿喇哈青森,可也还要问问陛下与某些乱臣贼子是否愿意舍下脸面,将北方白白拱手让人。” 顿了顿,又补充:“就照我原话回禀。” 那小太监嘴角抽了抽,问陛下是否舍得下脸面?这…… 他一阵为难,可见这位驸马爷怒气内敛,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晚些时候,宁远一人坐在大帐之中,越想越气,口中芬芳不断,以母系为中心,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仍旧不解气,又使劲灌酒。 守在附近的一些将士皆是被吓坏了,心惊胆战。 终于,丰城侯仗着胆子走入大帐,尴尬的笑着,给宁远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那个……兄弟,走着?” 宁远面无表情,一口灌下。 李玺见了,心底也是奇虎不定,试着道:“兄弟……怎地了?” 宁远瞪着眼,忽而开口:“我要造反。” 李玺:“……” 他的心一颤,暗说兄弟,咱别闹。 宁远又补充道:“老子在这里辛辛苦苦的打仗,他们可倒好,大嘴一张,就说老子要造反,造他娘肚子的反!” 李玺大概明白过来。 关于这位宁兄弟的事情,他倒也了解几分,前段时间干的一些事,得罪了许多读书人。 而今被拿出来当由头来说事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道:“咱兄弟们问心无愧就是了,陛下那边肯定是信咱们的,清者自清。” 宁远哼了一声:“岳鹏举老爷子怕也经不住这般冤枉吧?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呵……” 李玺一阵无奈,却也可以理解,这位宁兄弟,实在是被气坏了。 行军大帐,最大忌讳便是被猜疑。 这边战事焦灼,朝堂那边就怀疑这边衷心有疑,任谁身为将士也会心底生寒。 缓和片刻,宁远眉目一定:“老哥,整顿一番粮草吧,明日准备出击。” 主动出击? 李玺吓了一跳。 对于先前宁远的策略,他大概是清楚的,担心在外的瓦剌将士被打的狗急跳墙,为祸四方,杀害无辜百姓。 所以才命诸多将士原地驻守,等待瓦剌大军集结,徐徐图之。 这诸多计策,首先考虑的,正是那群可能被牵连进来的无辜百姓。 莫说其他,这份气节,他是服气的,众多将士哪怕被敌人三番五次的挑衅,在得知真相后,也是服气的。 值! 大丈夫,铁骨铮铮,心怀仁义,当如是。 可眼前,这份仁义的计策,改了。 “兄弟,你莫冲动啊,朝廷那边催的急,但咱也要考虑实际情况。”李玺劝说。 “无碍,大局已变,该动一动了。” 宁远很平静。 先前,是瓦剌坐拥大势,风光无二。 可自小王子截断瓦剌一万大军后,双方势头显露出来,形成掎角之势,瓦剌就变得被动了。 这个时候,向前推一推,反而会促使瓦剌大军集结。 是时候让敌人感受到些许危机了。 “我写封信。” 宁远提笔而行,龙飞凤舞,旋即将信件交给探子,送了出去。 不多时。 二十余里外的瓦剌大营。 嗖! 一柄箭矢钉在大帐之上,四周的将士顿时警戒起来,这时,外面一道声音响起:“给你家汗王的信。” 很快,一封信出现在了阿喇哈青森的手中,一些个手下大将得知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 说来,这还是双方第一次如此联络。 那明狗,到底要做什么呢? 众人注视之下,阿喇哈青森展开了心间,入眼……有些缭乱,依稀可看清一些字眼,尤其是起始两个字,看的人面皮一抖。 “阿兄……” “自西洋购买的火器,可还受用?” “值得承认的是,这火器,确实不凡,与我大明之火器有的一拼,却也仅此而已。” “想来,阿兄你资金有限,所购火器,已全部携带了吧?” “很好的。” “此时此刻,岂不正是你瓦剌内部空虚之时?” “不过你放心,本官是断然不会与巴兄联合,一起捣你老巢的,所以,你也不必急着回去,瓦剌后方肯定无事。” “你若不信,大可看看巴兄之位置,你必经之路呼伦湖一带,而今内外联络可还畅通?” “本官此信,本意在于你我双方拉长战线,打得越久,我资源越多,望悉知!” 一封潦草信件,勉强看完。 阿喇哈青森面色已是大变。 周围诸多将士见了,心底也是泛起不妙预感,忙是询问:“汗王,怎么了?” 阿喇哈青森长长吐气:“明狗可能与巴图蒙克那狗东西联合,攻击我等后方了。” 顿时,诸多将士面色大变。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因为当下他们这边被内外夹击,正是后方空虚之时,只要大明与巴图蒙克凑出十万大军,完全可轻易将瓦剌老窝给占领。 家没了,偌大瓦剌,可就只剩他们这边三万人马啦! 还玩个屁啊! “大人,此中定有诈!” 有人开口:“假若大明与巴图蒙克当真突袭我后方,又何须告知我等?他们定是想催促我等撤军,继而与巴图蒙克联手,前后夹击。” 阿喇哈青森点头。 道理上,是这么回事。 可不知为何,这区区一封信,教人心底难安啊!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当下。” 阿喇哈青森开口:“那宁远有意催促我等退兵,我等却偏要稳住,叫其余将士立刻前来汇合,我等,且战且退,稳扎稳打。” “另外,给巴图蒙克写信,告知他,覆巢下安有完卵,瓦剌覆灭,他鞑靼也好不了。” 一番布置,阿喇哈青森又暗自焦急起来。 这已然是当下最好的方略了。 汇集全部三万人马,保存实力,徐徐后退。 先前,他们这边只有区区数千人马,那宁远尚且不敢乱动,当他们汇集全部人马,那宁远必定更加不敢乱来了。 如此,撤退至呼伦湖附近,再与那巴图蒙克协商一番,尽力安好无损的返回瓦剌地界。 转来翌日,大明阵营之中,近三万将士集结。 恰在此时,一则消息传来。 “宁兄弟,瓦剌大军向后撤退了,同时,四方探子也查到,其余股瓦剌力量也朝着西边行进而去,看样子,准备集结了!” 第825章 卖个破绽 三万瓦剌大军,开始撤退。 同时,也开始集结。 得知消息,宁远心底终于是松了口气。 等了这么久,时机,终于来了。 自开战伊始,他这边几乎是一直龟缩着,而后小王子那边取得优势,使得阿喇哈青森心生担忧,再一封书信,使其疑心大起。 循序渐渐,逐渐接近目标。 “宁兄弟,不得不说,你真是个鬼才,一封书信,将那阿喇哈青森拿捏的死死的!”李玺也是激动不已。 所谓兵不厌诈,大抵如此。 真真假假,你若不信,还真有危险的可能,若是信了……可能就上当了。 可能那阿喇哈青森怎么也想不到,大明将士之所以龟缩着,是担心将瓦剌大军冲散,贻害百姓。 那么…… 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 “兄弟,当下,瓦剌大军确有集结的态势,只是……我等能打赢吗?”李玺隐隐担忧。 他当然知道这位繁昌侯行兵诡诈,不可以常理度之。 可毕竟那瓦剌大军整体实力也不弱啊。 火器方面大抵相当,兵力也相近,这怎么打? 闻言,宁远神秘一笑:“李老哥,你且看好吧,不出意外,你将会见证人类史上,最神奇的一战!” 人类史上? 注意到这个字眼,李玺愣了愣。 这……未免有些夸张了。 他丰城侯虽是打的仗不多,可兵书、兵法什么的却没少看。 如那火烧赤壁、官渡之战等,大明这边又精经历了多少的硬战,可以说,诸多大战,他皆了然于心,各种神奇、玄妙的大战看过无数。 当下,这繁昌侯还能玩出花儿怎地? “可会折损许多将士?”李玺问。 “不会。” 宁远很干脆:“小王子在呼伦湖那一战看过了吧?完全就是捡人头,此一番,咱们……也差不多。” 李玺有些怪异。 呼伦湖一战,是提前埋伏且敌军大意造成的,当下土地广袤,多以平地为主,如何设伏啊? 想着,他倒是好奇起来。 于大明而言,北方各部之所以是心头之患,主要原因在于北方平地较多,且敌人骑兵强大,双方有什么动向,几乎很难欺瞒对方。 那么,这个可轻易打击敌人,且损失极少的法子……怕不是做梦吧? “众将士列队!” “骑兵在前,火铳手次之!” “开拔!” 宁远一声令下,三万余大军,开始朝着西方行进而去。 由于粮草辎重较多,行进的速度倒也不快。 这边有了动静,几十里外的阿喇哈青森也很快得到消息。 “汗王,果然不出您所料,明狗之意图,就是想我等撤退,最终与巴图蒙克回合,夹击我等。”有人冷笑。 “呵,世人都说那宁远如何如何厉害,本王看啊,不过如此。” 阿喇哈青森嘴角挑起一抹弧度,浑不在意。 就算那宁远率领大军追上来又如何呢? 先前那么多次,两军仅隔着七八十丈,皆火炮列前,可又敢动手了? 说白了,假若当下他们停下,那宁远最多也只敢在十余里外驻扎大营,是万不敢打过来的。 双方皆互相忌惮,谁先动手,谁的损失更大。 毕竟,迎着炮火冲击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用理会,一条癞皮狗罢了。” 阿喇哈青森吩咐:“大军继续向前,撤退要紧!本王倒要看看他敢跟多久。” 一日很快过去,到得日落时分,阿喇哈青森吩咐大军原地驻扎。 毫不意外的,那宁远所率大军,也在十余里外停顿下来。 “取纸笔来!” 阿喇哈青森略作琢磨,旋即大手一挥,写起书信来。 只许那宁远以书信想激,他又何尝不可? 不多久,一封信件传到了宁远的手中。 “大明将士,不过鬣狗耳,只敢跟在皮鼓后面吃灰,强如繁昌侯不过如此,偌大大明,可想而知,皆土鸡瓦狗!” 切…… 宁远不屑一笑,同样回信:“丧家之犬,有何颜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 砰! 瓦剌大营之中,阿喇哈青森气的拍桌子。 同样是互喷,那狗东西只一出口,就教人气愤万分。 尤其是那句丧家之犬,更是意指瓦剌后方之事。 后方丢了,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是丧家之犬了? “气煞本王,气煞本王!” 阿喇哈青森咬牙切齿。 周围一些个部下忙是劝阻:“汗王,此乃宁贼攻心之术,万不可信,万万不可信啊!” 阿喇哈青森岂有不知? 问题是……揪心呐! 哪怕他明知无论如何担心,而今局面已然如此,莫管后方是否遭受攻击,他们只能一路撤退,完全帮不上忙。 可只一想后方的老少妻儿……哎! “狗东西!本王迟早打进京城,掠其妻,杀其子,方可解这心头之恨!” 阿喇哈青森暗暗握拳。 这时,有人小声道:“汗王,宁狗太过气人,不若……打他一打?” 阿喇哈青森略微一顿,动了心思。 莫管后方是否出事,回去是来不及了,如若能在这奴儿干都司一带重创宁狗…… 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分析利弊,渐渐按捺下心思。 “呵,教他追,追罢,且看最后鹿死谁手。” “汗王可有计策?”有人问。 “若在大嫩一带,他营帐稳固,防守扎实,倒是不好打。” 阿喇哈青森冷笑:“可他一路追赶,防御不当,只稍稍给我等些许机会,便可教他有来无回,比如……烧粮!” 也是这时,十余里外。 襄城伯李鄌忍不住问道:“宁兄弟,我等要追到什么时候啊?可是直至呼伦湖一带?” “倒是不必,再行两三日,时机应该就成熟了。” 宁远略微眯着眼:“届时,只要稍稍卖他一个破绽,他说不得就会心动上当。” 双方大军继续行进,一路向西。 北方的地势相当平坦,行进之间容易许多,即便有粮草拖累着,一日间也可以轻松行进四五十里。 相比于大明将士,瓦剌众人明显快了许多。 因为,他们早有准备,粮草在前,无需顾忌太多。 直到第三日,两军之间竟是拉开了近三十里的距离。 问题来了! 追不追? 追,那便要连夜追赶,要不然两军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可连夜行军,黑灯瞎火的,也不见个光,可是十分危险的。 最大的问题是粮草! 瓦剌在前,粮草随便运送。 大明呢,粮草靠的太前,便会直面瓦剌大军啊! “哈哈哈,世人皆言那宁远足智多谋,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置!” “没错,是眼睁睁看着被我们落下,还是冒死追进!” “无论怎样,他都输定了!” 第826章 除非降下滚滚雷霆 “宁狗,终究还是不行啊!哈哈哈!” 大营之中,诸多瓦剌将士皆是快意不已。 双方的差距,已然显现出来。 瓦剌的兵马强壮,骑兵强且无需多言,连带着运送粮草的队伍也比大明强一筹。 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在诸多骑兵保护下,连夜运送粮草都不成问题。 而那明军,敢吗? 但凡运送粮草的兵马少一些,他们这边的骑兵只需绕后,一个冲击便可将其粮草烧毁。 “明军,过分的依赖火器了,看似强壮,实则虚胖!” “对!在宽阔平坦的地势上,我瓦剌才是真正的王!” “若换做那朱元璋、朱棣之时,兵马并不逊色我等,可当下嘛……呵,除了火器,废明也!” 一些将士得意的讥讽着。 另外一边,眼看着日落之前即将被瓦剌大军落下三十余里,许多大明将士也开始犯愁起来。 却不知那宁大人是如何打算的,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被拖的越来越远啊! 连敌人都追不上,那还打个屁仗! “宁兄弟,你……是怎么想的?”营帐中,李鄌小心的问。 当下这个境况很危险。 冒险追进,一旦粮草出事,大家伙吃不上饭,极容易军心不稳,将士哗变。 闻言,宁远却是笑了:“两位兄弟,等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啦!” 机会? 李鄌、李玺二人侧目。 “传本都督令,取两日份的优质粮草,向前运送。” “其余粮草,留三千人护送,按部就班跟在后面!” “众将士,继续向前!” 宁远毫不犹豫的下令。 李玺见了,不由得瞪大眼。 这……什么意思? 后续的粮草不要了? 誓死一搏? 开什么玩笑? 两军实力相差无几,一旦后续粮草出问题,几乎就是死路一条啊! “会不会太……冒进了?”李鄌开口。 “今晚过后,瓦剌三万大军将大败,要那么多粮草作甚。” 宁远满不在意,高呼道:“兄弟们,追!” 哗啦啦! 众将士自是不敢违令,拖拖拉拉向前行进。 到得日落时分,已是来到瓦剌大军驻地十里左右处,驻扎下来。 一番简单的休憩后,宁远开始布置起来。 “兄弟们,今夜,将士我等此番出征的最后一战!” “诸位兄弟的任务是什么呢?三面围拢!” “此一地,瓦剌西北有着一片沼泽,所以,一旦出事,他们只能朝着其余三个方向逃窜。” “故,除了我们所在的东面,北面、以及南边,要重点防范。” 他开始分配任务,南北各布置八千人,以东边烟花为信号,准备最后的攻击。 旁边,包括李玺、李鄌等大将,一个个看着这布置方案,皆是一阵懵逼。 什么意思? 这……便是总攻? 逗我吗? 集中兵力,两军对垒,大明这边尚且未必能打得过,而今将兵力分散开来,自四面八方发起进攻,就能打的赢了? 这是行军打仗? 以双方的火力来看,一旦大明的火力分散开来,只要那瓦剌大军想,自任何一个方向突围都没有问题,根本挡不住。 可以说,这布置玩笑都不如。 “繁昌侯,你确定……这便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是教将士们送死,都留在这里吗?”李玺直接问,言语已然带着些许不敬。 他确定,乃至肯定,一旦这么干,只要瓦剌突围,便会有无数将士伤亡惨重。 宁远很平静:“连你都觉得这布置有些玩笑,那阿喇哈青森会怎么想?” 李玺愣了愣。 能怎么想,还不是觉得你这布置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军令!” “照此执行!” “凡悖逆者,斩!” “准备列队,一个时辰后出发!” 宁远十分严肃,同时也交代了一些事宜。 譬如,若在围堵的路上碰到大量敌军,暂退,最终的进攻信号以东边的烟花为准。 离开大营,李鄌和李玺皆一阵无奈。 “干啊,按照这布置执行……老子他宁的一定是疯了。”李玺骂骂咧咧。 李鄌也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疯了,比他们更疯的是繁昌侯宁远。 置大批粮草于不顾,贸然跟进,只为……围堵敌人? 明显打不过的情况下,何然围堵啊? “老子都想带将士们哗变算个球了……”李玺喝了一口闷酒,却是不敢多喝,一个时辰后就要行动了。 “那个……” 李鄌顿了顿,低声道:“老李,不知你想过没,咱们这位宁兄弟,可是从未吃过败仗。” 李玺怔了怔。 仔细想来……好像还真他宁是哎。 平生一次败仗未尝,突然如此安排,当然是不合理。 可……那宁远指望如此就能赢? 除非天上突然下暴雨,滚滚雷霆将那些瓦剌将士劈的溃不成军。 “算了,反正出事也不是老子的责任,三万将士的性命,却不知他宁远当的起否!”李玺瓮声瓮气。 也是这时,十里外。 在得知宁远将大军与后续粮草拆分开来,冒死追进,阿喇哈青森顿时大喜过望。 “哈哈哈,好,好哇!” “世人皆说那宁狗计谋无双,当下看来,不过一竖子耳!” “他将大军驻扎在十里外,要做什么?对我大军发起突击?” “简直笑话。” “来人,差探子去查,方圆三十里内可否明军援军。” 阿喇哈青森一番布置。 很快,有四方探子回报,附近,并无明军援军,只有宁远一伙大军以及……二十里大概半月的粮草。 “哈哈,这狗东西是来送死的吗?”阿喇哈青森冷笑。 “汗王,会不会有诈……”有人担心。 很明显,那宁远仿佛准备拼命一般,誓死一搏。 可事实却是,当下,并没有拼死一搏的基础啊。 就算你三万大军疯狂进攻,瓦剌这边也完全可以挡得住,甚至铁骑一出,将斩杀无数明狗。 问题很大! “注意我方粮草保护,还有天色……” 阿喇哈青森走出大营,仔细看了看,天上,漆黑一片,却是因为是月初的缘故,根据几十年的经验来看,注定不会下雨。 粮草无虞,天色稳定,不会出现意外。 可以说,无论怎么看,他们这边都不会有危险。 “那宁远狗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有人自语。 “会不会是……陷阱!” “这……故意将粮草暴露出来,诱引我等突袭粮草,中间再设埋伏,伏击我等?” 众人一通分析,越想越是觉得有理。 这个陷阱,很是潦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这也是宁远试探他们的一种方式。 当下,他们不敢动粮草,日后,宁远便可能以这种方式,接触粮草跟进慢的问题,继而快速追击。 一番思索后,阿喇哈青森忽的笑了出来。 “好小子,看不出来,竟还有些谋略,胆子很大!” “只不过……呵,这小东西终究是低估我等草原上的汉子了。” “来人,传本王令,自铁骑之中寻千人!” “今晚,本王教他做人!” 第827章 太嚣张 瓦剌大营之中,一个个汉子兴奋无比。 原因,很简单。 那便是今天晚上,将会有大事发生。 瓦剌,与那大明的将士,缠斗太久了,十数日,到得此时,到了真正一决高下的日子了。 一旦今晚的行动得利,那三万大明将士将会成为瓮中之鳖。 任你将士再强,火器再利,没有粮草,还不是土鸡瓦狗? “咱!” “算咱一个!” “俺必须去!” 一个个将士争先恐后的报名! 瓦剌本身的铁骑将士数量就比较多,夜袭大明粮草事宜一出,一个个将士自是争先恐后,生怕落于人后。 “别抢,今晚危险重重,汗王说了,家里无后、无长者不得参与!”有将领开口。 顿时,许多人热情熄灭。 “区区明狗,何足畏惧!” “就是,莫说夜袭,就算正面硬杠,一群狗东西,焉能与我等为敌?” 许多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言语上抱怨一番。 最终,经过一番筛选之后,千名铁骑站了出来,军纪严明中,一个个又透着凶恶的眼神,宛如那草原上的饿狼,随时嗜血。 看着眼前这诸多好儿郎,阿喇哈青森也是一阵意动。 曾几何时,他与这诸多兴冲冲的汉子又有何异? 瓦剌将士,从来不惧怕任何困难与任何敌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血与骨,铸就了他们这一个个草原狼魂! “今一夜,危险重重,乃是那明狗设下的陷阱,故意诱导我等上当,儿郎们,你们,可怕?”阿喇哈青森高声开口。 “怕!” “可是怕死了!” “就怕那明狗没本事,将我等留下!” 一个个汉子,讥笑不已。 阿喇哈青森闻言,已是一阵动容。 看看吧,这,便是瓦剌的汉子! 他们,浑然不惧! 有此儿郎,这世上,又有何惧! “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今一夜,就叫那诸多明狗看看,我瓦剌儿郎是何其的勇猛!列队!” 哗啦啦! 众将士快速列队,整齐而有序! 这是一只喋血之师! 只此一行,注定要见血! 一个个冲劲十足,勇往无前! “报!” 忽而,有探子跑了过来,凑在阿喇哈青森旁边低声道:“汗王,发现明军踪迹,已是兵分三路,朝着我军而来!” “哦?” 阿喇哈青森冷笑,毫不意外。 那明军,要佯攻! 其真正目的,为的,无非就是设下陷阱,诱导瓦剌将士去劫持后方的粮草。 无疑了! 自单纯实力上,瓦剌与大明相近。 那主将宁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设下陷阱,又能有什么本事呢? 分三路进攻瓦剌三万大营? 怕不是梦还没醒吧! “既然是做戏,本王就陪你玩玩!且看看玩到最后,输家是谁!” 阿喇哈青森冷笑:“传本王令,出发!” 哗啦啦! 千名铁骑有序而行,自大营方向,向北而去。 自北方绕过大明的主营,掠到后方,烧毁大明粮草。 是夜! 万里寂静,除了偶尔的草原狼的嚎叫,仿佛万物死寂一般! 小路上,阿喇哈青森警戒着,走了许久,不由得侧目。 “附近有人?” 他勒住马匹,冲着远处看了看,忽的一笑:“这明狗,果然是一群废物,明明兵分三路,一路人马数千人,见到我等千余人,竟是动也不敢动!” “换而言之,那宁远对于他此番的陷阱计谋,信心十足啊!” 闻言,诸多将士皆是大笑出来。 “明狗,不堪一击!” “所设陷阱,亦不足看!” “且看我等破你陷阱,烧你粮草!” 一个个汉子毫不客气的冲着四方大吼。 不远处,一座矮山上,带兵的李玺嘴角抽搐。 这他宁的……太嚣张! 明知附近有大明将士,竟浑然不顾,将数千大明将士当做空气一般叫嚣,忒也气人! “李大人,咱实在忍不住了,这群狗东西,以往嚣张也就罢了,眼下区区千余人,还敢耀武扬威,打吧!” “对,大人,干他宁的!” “这群狗东西,有恃无恐,好像我等不敢动手似的,公然绕去后方烧我粮草,我……啊啊……” 四周,一些个明军主将着实气坏了。 显而易见,那千余瓦剌将士发现了他们,而后……毫不在意,甚至赶叫嚣。 这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都给老子忍着!” 李玺低声咒骂了一嘴,也是气的一顿骂娘,到得后来,甚至不顾规矩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这他宁的……打的什么仗啊? 一方面大半夜兵分三路,要对瓦剌大军动手。 瓦剌大军那边呢? 也都是明目张胆要绕去后方烧粮草。 明明是两军对垒的局面,不知为何,竟是发展至光明正大的偷袭对方的局面! 一方是真的准备动手。 一方……也是真的准备偷袭粮草! 半点规矩全无! 这也能叫打仗? “干他宁的,老子上辈子除非是哔了狗了,要不如何会遇到这等狗东西主将!” 李玺气的丢掉酒葫芦,恨不得仰天长啸。 军令在前,自是容不得他多说,但……是真他宁的气啊! 眼睁睁看着阿喇哈青森等人绕过北边防御区,李玺再度口吐芬芳:“兄弟们,都给老子记着,此一番若是失利,都给老子狠狠的参奏宁远那狗东西,娘的,老子再怂,再冒进,也没被瓦剌贼人如此欺辱!” 后侧,数千人也都是气的怒火腾腾。 他们,许多人在沙场上都付出了血与泪,如此看着瓦剌骑兵嚣张过去,心中有愤! 何以对得起那些倒在沙场上的兄弟啊? 也是这时,南边。 襄城伯李鄌亦是带领数千人,逐渐布置起来。 而后数千将士便发现数十名瓦剌探子在附近毫无顾忌的游荡,哪怕发现明军,也浑不在意。 “大人……”有将士开口。 “闭嘴!” 李鄌毫不留情的呵斥:“都老实着,等东边的信号,凡有烟花亮起,都给老子杀他宁的!” 于是,一行人逐渐平息下来。 东边! 坐镇于瓦剌大营四五里外的宁远得知消息,却是笑了。 局势,很明显。 集结了近三万人的瓦剌大军浑然不惧明军的包围,还敢肆无忌惮的去烧毁后方的粮草。 嗯……很好。 那么,还不开始? 第828章 狼神赐福 是夜! 千人的铁骑在夜色中,快速奔行着。 二十余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是很近。 “注意隐蔽!” 过了近半个时辰,疯狂赶路中的千名铁骑放慢了脚步。 不久之前,他们可能还放浪形骸,目中无人,此一刻,又成为铁血之师。 静! 千人的队伍,在行进中,竟是只有微弱的马蹄声! “宁远小儿诡计多端,我等虽是强盛不可敌,却也不可轻视!” 阿喇哈青森低声说道,旋即,一马当先,冲着不远处亮着微弱灯光的地方徐徐而去。 其余众人,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左右分列!” 阿喇哈青森忽而低声开口:“接下来,我等共同冲击,务必要快,以火烧气粮,得手既撤!” 兵贵神速! 既然那宁远狗贼设下埋伏,肯定有所防备。 他们要做的,便是在大明将士反应过来之前,突袭得手。 这也是他们铁骑优势之所在。 快准狠! “冲!” 待得周围将士抵达位置,阿喇哈青森一声令下,直接是带头冲了上去。 “敌袭!” “戒备!” “鸟铳准备!” 数千明军,发现异样后,立刻行动起来。 只可惜那千余铁骑速度太快,还未等这边点火,竟是冲到了粮草中间,点燃火把,直接丢了过去。 旋即…… “轰!” 一抹冲天响声,震动四方。 只见那诸多粮草随着火势的蔓延,轰然炸开,四分五裂,顷刻之间,火势大作欲焚天! “糟糕,中计了!” 阿喇哈青森眉目豁然瞪大,心下骇然。 这他宁的哪里是什么粮草,分明是以粮草伪装的火药啊。 失算了! 狗东西,竟如此奸诈! 亏大了! “撤,快撤!” 来不及多想,阿喇哈青森一声令下,率先带头离去。 后方,一道道鸟铳声响起。 弹丸激-射之间,先前那勇猛的将士却是根本来不及撤退,接连倒下,伤亡惨重! 也是这时,瓦剌阵营中。 诸多将士听闻远处有声响传来,也是从睡梦中醒来,跟着,无一不狂笑出来。 “得手了,一定是汗王得手了!” “哈哈,宁远那狗东西自诩聪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将粮草送给我们烧,呵呵,看他们接下来吃什么,怕不是要哗变!” 诸多将士们的声音在这夜里,传播的很远。 不远处,诸多大明将士虽是听不真切,却也知道这些瓦剌将士……一个个都兴奋了。 再联想不远处的漫天大火,皆是悲从中来。 粮草啊! 不用想,肯定是后方那诸多粮草被烧毁了啊! 长途跋涉而来,明军这边,仅仅剩下两日的粮草了! 这一仗若是打不赢,三万将士注定要饿死。 而依照眼前这态势来看……看吧,明明将瓦剌众将士包围起来了,结果呢?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半点不怕,甚至还能睡觉。 这……怎么打? 一念至此,许多人不由得心生绝望。 “来了!” 忽而,本一脸淡然的宁远突然开口:“全体都有,戒备!” 众将士:“……” 来了? 什么来了? 一个个皆莫名其妙,再看向宁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屑。 这位宁大人……令人失望啊。 宁远却是浑然不顾,望着不远处的天空,深深的呼吸,又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大决战,开始了! 也是此间。 夜色暗黑,天空之上雾蒙蒙的,只得隐约看见些许星光。 在那星光之中,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间有着大片空缺处,宛如一块片圆纸片,将天空遮挡住一般,却不明显。 “呼呼……” 不同于低空的微风徐徐,两百余丈的高度处,冷风浸骨。 张永打了个哆嗦,背脊泛起一股凉气,旋即……身体不受控制的缩了缩。 旁边有一名身穿夜行衣的将士,叫张强,他侧目道:“爹,您冷了?” “唔……” 张永又一个激灵,强忍着道:“怪咱晚上贪嘴,多喝了两碗羊汤。” 张强便明白过来。 来尿了啊! 可当下是在天上啊,这尿……也不能随意撒吧。 他向下投去目光,如鹰一般的眼睛巡视广袤大地,转口道:“爹,快到了,前面就是瓦剌大营,这个时候……合适吗?” 张永一抖,牙齿都在打颤。 问题是自从经历过那么一遭后,屎尿屁这玩意就不大受控制,来去匆匆,着实要命。 可考虑到当下人在天上,他只得强忍着,咬牙切齿般道:“此一战,事关重大,要给咱爹正名,同时也教朝廷宵小看看咱爹的本事,决计不能出半点岔子!” “咱爹……好啊!” “若没有咱爹,哪里有咱,哪里会有这物理研究所?此恩情高过苍天,咱若因此坏了咱爹大事,岂不是猪狗不如?” 言语十分艰难、缓慢,说到后面,已是变为颤音。 跟在旁边的张强不由得喉咙涌动,指了指下面:“爹……漏,漏了!” 张永不受控制的翻白眼,颤颤道:“快,扶咱起来,快快!” 张强忙是扶起张永,顺势脱下裤子。 下一刻,只见张永仰头向天,猛的一咬牙,面目狰狞一般低声咆哮:“爹,对不起啦!” 话音落下,便不再控制,任由洪流滚滚而去。 不知多久,如释重负的张永吸了口凉气,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精神抖擞,眼看着瓦剌大营就在不远处,正准备布置,旁边的张强突然开口:“爹,咱也想方便一下……” 张永斜眼,点了点头:“快点,耽误了咱爹的大事,你们这群狗东西都得死。” 张强哪里还敢耽误,也学着张永似的快速放水。 不同于雨水,这肾水是带着一定冲击力的,在于高空的冷风、下侧的暖流汇聚之后,如那一盆水破除似的,飞流直下。 正是此间。 下侧,数名瓦剌探子正在大营附近二三里出游荡巡视着。 在东南北三个方向,有着三伙明军,这些人看起来好像要进攻,却是没那个胆子。 一切,只是装个样子罢了。 也正因如此,游荡的诸多探子倒也不担心明军突然动手,很是轻松。 “你,去南边看看!”一名小头头吩咐。 得令的一名探子自是调转方向而去,结果,还没走几步,只觉得空气中水汽仿佛骤然增多似的,不由得止步,而后…… “哗啦!” 一股水自空中落下,直接是将那探子淋成落汤鸡。 探子怔了怔,打了个哆嗦,呆滞的面部蠕动几分……不由得喉咙涌动。 “这……是雨水嘛……” 探子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四下看了看,只有自己周身是湿的,其余地方干爽一片。 只是淋在自己头上的……雨? 他不禁回味起来,不知为何,又觉得那味道,有些熟悉。 好像是时常喝的……羊肉汤! 呀! 竟真是羊肉汤的味道,不过……却是略微古怪,期间,仿佛还带着些许羊的膻味…… “愣着作甚呢?” 后面,有声音响起。 那小头头快速走来:“不是叫你去南边看看吗?为何停在此处。” 探子眨了眨眼,有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是好,总不能说天上下了雨,只淋到了自己吧? 一阵琢磨后,他低声道:“大人,您……相信狼神吗?” “狼神,会赐福!” 第829章 惊天动地 狼神? 赐福? 小头头探子愣了愣,有点懵。 他自是清楚,草原上的一些个汉子相信这个东西,包括他自己,心中也是有着一个狼神存在的。 这非是迷信,而是一种精神! 勇猛且坚韧不拔,团结一致,所向睥睨! 有这种精神自是极好的,可……这是行军打仗啊。 就算数里外的明军不敢打过来,身为瓦剌的探子,那也不能太松懈啊! “胡说八道!” 小头头直接呵斥,低声道:“当下,别想这些没用的,抓紧滚去南边巡视。” 那探子只得闷着头,准备离开,却忽的想到什么似的,试着道:“大人,您还有火折子吗?刚才狼神赐福,将卑下的火折子给浇灭了。” 小头头当即瞪眼。 好小子,没完了是吧? 什么狗屁狼神赐福?还浇灭火折子?脑子有病吧! 当即,他抬起手,直接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废物,醒醒,再敢梦游,老子打死你!” 被打的探子一阵委屈,却不敢多言,悄然离开了。 后侧,那小头头低声咒骂几句,也准备离开,可在此间,他一手搓了搓,眉目一动。 湿的? 附近只有后方有一个水塘,这里可是半点水没有啊! 哪里来的水! 他立刻转身过去,几步跨过扯住那探子:“说,你身上怎么湿了?” 探子眨了眨眼,仍旧坚信道:“狼神赐福啊。” “狼神如何赐福的?” “就是哗啦……自天上,选中了卑下,而后降下羊汤一般的甘泉,将卑下淋湿了。”探子答道。 “……” 小头头已是无语了。 你他宁把老子当傻子啊? 就算狼神赐福,那也只能赐给咱们的汗王,如何会赐到你的身上? “啪!” 小头头又是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你爹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狗屁狼神赐福,你教狼神赐给咱一次试试……” 声音还未落下,小头头顿感四周气息仿佛都变了一般。 而后…… “哗啦~” 一股倾盆大水自天上而来,全部淋在了那小头头的身上。 “呜嗷……” 极远处,响起了狼叫的声音。 却是将这夜色衬托的更加寂静了。 小头头与那探子面面相觑,虽是看不清对方面目,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别致气味与水汽。 那探子乐了:“大人,您看,狼神赐福,真的有狼神赐福!” 小头头呆愣半天,僵直的抬头望着天空。 雾气蒙蒙,只可隐约看见点点星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更无什么所谓的狼神显现。 小头头心里泛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事……太怪了,必须要想汗王汇报。 “你先去南边,本将回营一趟!” 小头头说了一嘴,忙是转身而去。 而此刻,上方两百丈左右处。 随风飘动的二十余热气球来到了瓦剌大营上方。 张永巡视四方,冲着众人开口:“所有操作员听令,开启喷气装置,稳定热气球,且随本官缓慢下降!” 众多操作员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其中包括热气球的各种操作以及对高度的适应,每个热气球上有正副二人,其中一人负责投掷,一人负责控制热气球。 包括张永自己,为了指挥这一战,硬生生克服了恐高症。 这一刻,他全神贯注的盯着下方的火光处,低吼一声:“开启喷气装置!” 呲呲…… 嘶嘶…… 水蒸气阀门被打开,有水蒸喷出,方向与风向截然相反,如此勉强将热气球稳定在空中。 “减少热气供应,下降!”张永再度下令。 一个个操作员开始减少热气供应,失去了一定量热气供应的热气球开始缓慢下降,期间下降过快、过慢,则可通过调整热气供应来控制。 大概下降了半刻钟,张永豁然举起一面小旗,以特定的幅度在空中晃荡,口中低呼:“慢!” 这是暗号,是为降低速度的指挥动作。 待得下降速度再度降低,张永开始谨慎的判断高度。 这是投掷弹药最为关键是一步。 距离地面太高,丢下去的弹药未必抵达地面,便会在半空爆炸开来。 若距离太低,则相反,弹药掉落在地面上,无法及时爆炸。 “嘶!” 张永开始调整呼吸,依照地面上物体的大小逐渐调整高度,足足过了半刻钟,终于将高度调整好,其余热气球便与张永保持在同一高度。 “要开始了!” 张永暗暗打气,目视下方足有两三千人驻守保护的粮草区域,低声开口:“取一号弹。” 张强俯身下去,张开双手,自吊篮中抱出一个将近两尺大的铁球,通过线绳,将大铁球一点点移动到吊篮下面,一手握住了引线。 “点火!”张永下令。 张强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在微弱的滋啦啦的声音中,引线快速燃烧,眼看着没入大铁球之中。 “断!”张永低喝一声。 咔! 锋利的剪刀将牵引着大铁球的绳子简断,铁球失去控制,以急速向下坠落而去。 哗啦啦! 急速坠落的铁球牵动了隐约的风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奔向地面。 数十名操作员趴在吊篮旁,连呼吸都暂停了,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颗大铁球。 砰! 似是距离较远,几十名操作员只听一声微弱的闷响,而后……便没了动静。 没炸? “干,太低了!”张永一声咒骂,心惊肉跳的等待起来。 也是这时,地面的营地之上。 由于粮草乃是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轮流值夜的将士足有两千人前,此一刻,便有数百人在四周巡视着。 就在此间,地面之上猛然发出一声震动,几乎是将附近的将士都给惊醒了。 “怎么回事啊?” “打起来了吗?” “值夜的,人呢,放个屁!” 许多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一些本巡卫的人哪里管得了许多,忙是冲着声源处奔了过去。 “什么东西?” 距离声源处最近的一人两三步便走到跟前,打眼一看,竟是一个黑乎乎的大铁球。 “嗯?” 那人错愕,正要再度上前,便见那黑乎乎的铁球骤然炸裂开来,滚滚火浪与强烈的冲击直接将那人给淹没了。 “轰!” 惊天震地的爆炸声响起,火光自四周篝火般大小,一瞬间扩散至数丈,期间又有外围的火焰腾射四周。 呼吸之间,汹涌澎湃的大火,将大半营地照亮如白昼,光传四方! 第830章 借天神力 暗黑的旷野,一抹亮光迅速放大,光耀四方。 瓦剌粮草营地之中,大火迅速蔓延,引燃了许多人,也点燃了许多粮草。 火势勾连之间,不断升腾着。 一番大爆炸之后,大火……竟是越来越大。 “救我!救我啊!” 大火中,一道道火的影子四处跑动、乱窜。 可面对此等浩荡的火势,即便是未遭殃的人哪里敢靠近,逃命且还来不及。 “水,快打水来!” 有人狂吼,却是无济于事。 一车车的粮草,在勾连的火势中,越烧越旺,付之一炬。 “站住!” 有主将狂奔而来,冲着逃兵呵斥:“再逃者,以军法处置,所有人,站住,打水,救人,灭火!” 军令如山,有将士反应过来,奔向后侧不远处的沼泽地,取了水,极力的灭火。 火势熊熊,却也只是限于一片区域,再加上粮草乃是分开放置的,在数千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在短短不足半刻钟内,便将大火给消灭了。 一片硝烟弥漫。 数千瓦剌将士灰头土脸,一个个精疲力竭,面色呆滞。 “说,怎么回事?” 汗王不在,诸多主将聚拢一起,询问其余将士。 结果,一个个自大火中逃出来的将士皆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正睡着呢,外面就轰隆一声,跟着就起了熊熊大火。 “大人……咱一开始以为是那明狗打将过来的……”有人弱弱开口,却是说不下去了。 明军压根就没打过来啊。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 “说啊!” 眼见亲身经历这一幕的将士们不言语,那主将气的脸色发白,咆哮着,咬牙切齿。 好端端的,一场大火,生生损失三成的粮草啊! 这可是相当要命的,能否支撑回到瓦剌地盘都不好说。 终于,在强压之下,有人干涩道:“大人,既不是明狗打过来,会不会是……天雷?” 那主将皱眉。 天雷? 却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这粮草大营可是瓦剌营帐的腹部,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忽然出现爆炸以及大火,更不可能是明军的手笔。 只是……这大晴天的……打雷? 那主将缓缓抬头看去。 此一刻,大火刚被消灭,眼睛经过强光的刺激,猛的抬头看天,只觉得眼前一片暗黑。 足足缓和许久后,那主将才稍微看到天空上隐隐可见的星辰。 也不知是看之不清,还是天色有变,隐约间,那天穹之上,仿佛有着一块块圆形的幕布,将大片天空遮蔽起来。 “嘶!” 那主将暗抽一口凉气。 这这这是……天象大变啊! 天象有变,故,引来天雷! 危险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要知道,好端端的天色不会突然骤变。 当下发生如此不可测的现象,接下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比如狂风、骤雨、山崩、地裂,皆有可能。 那主将皱眉,努力按下心思,冲着众人吩咐道:“众将听令,原地驻守,不得擅动!” 一番交代后,转身离开,却是心有不安。 天知道那天雷会不会再度降下啊。 麻烦大了! 相比于诸多瓦剌将士的担忧,处于四五里左右处的诸多大明将士,一个个皆是被镇住了。 有点……懵。 原本,大部分将士都灰心丧志了。 两军实力相近,再拆分成三股人马,就准备硬打? 与找死何异? 更别提后方的粮草都被烧毁了,仅剩下两日的口粮,接下来大家伙的生存都是问题。 可就在众人灰心之际,瓦剌大营那边有了动静。 轰隆一声! 惊天撼地! 震的诸多将士脚下都颤抖了。 而伴随着那震动而来的,是熊熊火光,直刺的人睁不开眼。 跟着,强光退去,仅余大火,不多久,大火也熄灭了。 然后……完事了……事了…… “怎么回事?”有人艰难的涌动喉咙。 “不……不知道。” “瓦剌大营,怎地突然出事了?” “还有那冲天巨响,难不成……是火炮?” “你见过那般猛烈的火炮?比之雷霆也不差了啊!” 一些个人小声言语着,越说,越是惊心胆战。 突如其来,太可怕! 但凡滚滚雷霆落的偏一点……落到自己这边……天知道会死多少人。 南边。 襄城伯李鄌也是一脸愕然,面对身后将士的询问,根本答不上来。 那声震大地的爆炸,太快了,来去匆匆。 轰隆一声,大火四溅,而后又归于平和。 “大人……这是咱大明的动作吗?” “是啊,大人,难不成是宁大人另有后手?” “这若是后手……动静未免太大了吧?火炮也做不到啊!” 一些人低声问。 李鄌久久不言,也不敢多想,因为只一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北边。 诸多将士自也是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个个震撼不已。 当有人回神过来,猛然注意到带头的李玺,豁然一惊:“李大人,李大人,您怎么了?怎么了啊!” “神……一定是神!” 众将士前方,李玺如疯癫一般,一手紧握着望远镜,身躯不住颤抖着。 “李大人,李大人!”周围将士不住的呼唤。 然而,李玺仿若未闻一般,骨碌翻身过来,死死的盯着那瓦剌大营的上方,眼中,惊恐交加:“天神降临,完了,完啦!” 他骤然冲天咆哮,不住哆嗦,几近疯狂。 几名手下见状,忙是将其按住,大声呼唤:“李大人,醒醒,您醒醒啊!” 似是诸多手下太过用力,李玺的眼中多了几分清醒,逐渐回神过来,不住的喘大气。 “李大人,怎么了?”有人问。 “神……” 李玺声音都是颤的。 诸多将士可能看不清楚,他却用望远镜看出了其中的诡异。 在那瓦剌大营爆炸之后,强烈的光芒散去,他用望远镜仔细观瞧瓦剌大营的形势,却在无形之间,看到了瓦剌大营上空的异样。 氤氲雾气之间,有着一股别样的云团,完全笼罩在瓦剌大营上方,且在不断移动着。 自极远处看,自是看不出什么,可只稍加想象,便能发现其中的恐怖之处。 瓦剌的粮草大营与将士们的大营,足占方圆二三里啊! 而那诡异云团,竟能将如此范围囊括其中…… 遮天蔽日啊! 这是人力所能为吗? 这,不是神力,又是什么? “繁昌侯呢?我要见繁昌侯,立刻,马上!”李玺豁然起身,就要离开。 几名手下见了,忙是拦住。 “大人,宁大人命我等在北面出击,没有命令,不得擅动啊!” “本侯知道,本侯知道,本侯就是要见宁远!”李玺嘶吼着。 几名手下见了,也是实在没办法,不得已,将李玺给绑了起来。 “大人……您……擅自离开,等若是违抗军令,不若……差两个探子去打探一番?”有人开口。 “这……” 李玺也逐渐冷静下来:“快去快回!” 不多时,前去打探消息的探子返回。 李玺已被松绑,见了探子忙问:“宁远怎么说?” 探子道:“此乃借天神力,众将士不得妄动。” 嗡~ 李玺僵愣原地,直接麻了…… 第831章 毁天灭地 借天神力! 简单几个字,却是如天雷一般,将李玺头脑冲击麻了,一阵空白。 在这大明朝,还是有许多人信奉鬼怪邪说的。 莫说其他,朝廷那钦天监便是负责观察天象的,以此推测捕捉凶吉祸福。 对此,他本是不大信的。 但其中值得肯定的是,天象大变,极可能造成严重的灾难。 地崩、海啸、如注暴雨等等,或都可能存在一定的警示性。 所以在看到瓦剌阵营上空那等诡异的景象,他遍体生寒,心惊肉跳。 要出事啊! 这不出事倒也还好,一出事,包括大明这三万大军全部都要葬送在这里。 所以他才会疯了一样要去见宁远。 天灾要来了,还打他宁什么仗啊,快跑路吧! 可结果,宁远是如何回应的? 借天神力! 自上天借来的可怕力量! 区区人力,竟也能自天上借来力量? 刹那之间,李玺只觉得自己认知尽碎,头脑都快被这事儿冲击的炸裂开来。 “大人,您……怎么了?” 左右关心的问,担心这位李大人脑子不大正常,可能生了脑疾。 李玺脸色苍白,咚的一下坐在地上,片刻后摆了摆手,无力道:“我没事,告知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看东边信号行动。” 左右之人这才放心下来。 不管怎样,只要这位李大人不违抗军令就好啊,若按照方才那疯癫的样子发展下去……不敢想。 也是这时,高空之上。 眼看着地面之上炸裂开来,张永脸色阴沉,转身过来,直接一巴掌甩在张强脸上。 “混账狗东西,太低了,不知道提醒一下老子吗?坏了你爷爷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张永一通骂。 张强暗想,高度还不是您观测的,干咱屁事啊? 不过他也不敢多言,嗯,习惯了,如吃家常便饭似。 “盯着点下面,看他们有没有异动。” 张永吩咐了一嘴,举起了小旗子,旋即,热气球开始攀升,其余操作手见了,忙是跟上。 大概升空十丈左右,张永乘坐的热气球停顿下来,跟着双手挥动旗子。 诸多操作手观望之后,忙是按照先前的训练,开始前后左右有序的移动起来。 不多时,一个个硕大的热气球便将整个瓦剌的营地给遮蔽起来,雾气蒙蒙间,灰色的牛皮背景宛如一片诡异的阴云,阴险而可怖。 “备弹!” 张永低吼一声,舞动着旗子。 唰唰唰! 四周的操作手立刻行动,将一人抱大小的铁球抱起,系在绳上,吊坠着。 须臾之后,张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中泛起一抹疯狂,旋即再度挥动旗子。 “点火!” 呲呲呲! 声音是及其微弱的,放眼望去,高空四周宛如一颗颗燃着的小星星,微微闪烁。 直至火光即将消失的刹那,一个个操作手纷纷剪断了绳子,跟着,一个个大铁球以自由落体的形式,不断加速下落。 隐约之间,瓦剌大营的上方宛如下起了铁球“雨”! 地面之上。 主营帐中,一名主将面目阴沉,担忧不已。 汗王出去烧毁明军的粮草了,赶回来可能要半个时辰。 偏偏在此期间,营地之中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令他十分的担忧。 因为没人知道是否会有天罚继续落下。 甚至,他心间生出一抹不可想象的疑问,假若这不是天罚的话……不敢想,太恐怖! “汗王,可快些回来吧!”那主将期盼着。 就在此时,有一名探子头头来报。 “何事啊?”主将问。 “大人,是这样的……” 小头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卑下等正在探查四方,天空之上突然降下……怪异的雨水,且偏偏只落在了卑下与另一人的身上,卑下怀疑这是……狼神赐福。” 说道后面,已是十分心虚。 因为此说法,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信。 主将闻言,面目豁然一震。 天上降落雨水? 这……竟是与片刻前降下那天罚有异曲同工。 他心底不由得一凉。 某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却是逐渐的清晰了几分。 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降水,突然降天罚,何其的诡异? 此现象,除了天象大变外,还有另外一种微乎其微却十分恐怖的可能存在啊! 有人! 天上……有人! 人在天上飞? “我去****的……” 主将大怒,直接甩过去一巴掌:“军纪如山,岂容你满口胡言。” 被打的小头头倒是不委屈,因为一开始他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于是忙道:“大人,您看看,您的手是不是湿的?卑下浑身上下都是湿的,而除了后面沼泽地,四周可都是没有水的,那神水就是自天上掉落,是赐福的啊!” 主将闻言,更加气愤。 此等言论若是传出去,全军上下定军心大乱。 又是狗屁赐福,又是天罚……谁不怕啊? 当即,他又是一个巴掌:“闭嘴吧,满口胡言,安敢造谣?就算有狼神赐福,岂会赐到你身上?要赐,那也要赐本将,赐给汗王,你算什么东西,滚出去……” 话音还未落下,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如地裂般的响声。 威势汹涌,顷刻间竟是将偌大的营帐给推翻,且火光四-射,转而就将那大帐给点燃了。 那主将吓的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的逃出,正准备四下观望。 跟在旁边逃出来的小头头忙是开口:“大人,您看到了,天上,真的会掉东西,狼神赐福也是真的……” “去你**……” 那主将正要动手,不远处,又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响起。 火光激荡四方,热气灼灼,热浪腾腾,将成百上千人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啊?” “啊,天罚!” “又是天罚!” “救我,快救我!” “跑!” “快跑,啊……” 转眼之间,整个大营彻底乱了套了。 已然没人去想这天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撒开脚丫子,疯狂的逃命。 连带着几名主将见了,也是又惊又怒,却来不及多想,冲着四周大吼:“跑,快!” 不跑,唯有一死! 太恐怖,也太仓促,根本不给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来势汹汹,毁天灭地! 第832章 肆虐苍穹下 “轰!” “轰!” 一个个大铁球先后掉落在地,相继炸裂。 偌大的瓦剌营地,一处处火光骤然亮起,不过数个呼吸后,已是成为一片巨浪火海。 “砰!” 一枚铁球落在火器阵营之中。 一声震天爆炸响声后,诸多火药、弹药,几乎同一时间被点燃。 轰然之间,朝着四方激荡而去。 一刹那,天地间耀起一股亘古未有的亮光。 火浪腾腾,升高至数十丈,四方更是波及至百丈有余。 其间,波及之处,人仰马翻,马嘶人嚎。 恐怖的灼热几乎在转眼间烤干了地面上的野草,伴随着火势引起的阵阵劲风,烈火大作! “啊……救命……” “别跑,拉我一下……” “别踩我……” 营地之中,三万将士拼了命的逃。 许多人为了逃命,无比干脆的退去身上盔甲,还有一些聪明人,利用仅有水壶淋湿全身,疯狂奔逃。 偌大营地,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宛如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而这时,上空。 张永挥动旗子,顿时,一个个热气球喷气装置全力启动,以最快速度奔向先前策划好的位置。 跟着,又是一个个大铁球不断坠落下去。 其中目标包括战马主要区域、可能存在火器、火药的区域、敌军主将较多的区域。 一枚枚大铁球,在已然火光四溢的营地之中,再度爆发开来。 火海腾腾,火势熊熊,勾天连地,毁形灭性! 其间一道道火的影子奋力奔走挪动,一些个伤势严重实在走不动的将士则倒在地上,疯狂怒吼。 “贼老天,为何要降下天罚!” “为何,这天罚之降在我瓦剌大营!” “为何,不去烧那明狗?” “老子恨啊!” “贼老天,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啊啊啊啊啊……” 怒声四起,惨叫声不断。 随着那恐怖的爆炸声,激荡的火势不断蔓延扩散,一道道声音逐渐平息了,亦不知多久,许多声音都化为一股无力的叹息。 附近处! 三路大明将士皆是小心的盯着不远处的瓦剌大营,四野一片寂静。 而就在这寂静之间,恐怖的异变出现了。 轰轰轰! 砰砰砰! 啊啊啊! 嗷嗷嗷! 一片澎湃的火海之间,焚烧着一道道人影。 听着那骇人的惨叫,看着那恐怖的景象,一些个胆小的将士已然吓的双股战栗,也有人吓的尿了。 几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可见天穹之上仿佛有神物落下,跟着,整个瓦剌大营在转瞬间,彻底炸裂。 可能几个呼吸前还是一片宁静,再回头来看,已是成为收割人命的火海炼狱。 死神在跳舞。 翻手之间,轻轻指点,收拢着一道道灵魂。 火气升腾,炙烤着后侧的沼泽地以及周围的草木,一缕缕水汽逐渐蒸腾、汇聚,氤氲了四周。 雾蒙蒙的天穹下,大火肆虐! 南边,李鄌看的呼吸都跟着颤抖,神魂战栗。 北边,李玺却定定如木头,呆滞又冷漠。 终于,在第三轮轰炸过后,东边的宁远亲自点燃了一根烟花。 “咻~” 烟花腾空,在那片大火的映衬下,似乎不不明显,近三万大明将士却看的一清二楚,旋即提起精神。 “杀!” “杀!” “杀啊!” 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害怕与恐惧,重新化为铁血的将士,三股大军,同一时间向前杀将而去。 这是一场毫不对等的大战! 诸多明军将士摧枯拉朽,挥动着手中的家伙事,收敛着战果。 到得后来,几乎是在瓦剌大营南东北三个方向形成一个包围的圈子,无情的收割着。 呼啦啦! 呼啦啦! 大火盈盈随风鼓动。 自火海中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四野也越来越安静了。 足足过了两刻钟,这一场大火才逐渐减弱,仅余下一股股、一簇簇火焰跳动。 那原本碧绿青葱的瓦剌大营,也变得漆黑一片。 满目疮痍。 “轰隆!” 天空之上骤然响起一声雷鸣,转眼便有倾盆大雨落在这一片小的区域,浇灭了最后的火苗。 天地,重新归于暗黑。 这暗黑给人一种错觉,就仿佛方才那触目惊心的大火……如梦幻一般,却有着一片黑色的死地与残留的烟火气在诉说着,方才那一切,是真的! 一场本绝无可能得胜的大战,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骇人心魂的……赢了! 三万将士望着眼前的残骸遗迹,却没有胜利的喜悦感,一个个皆十分平静,带着些许悲情与同情。 很快,大雨变为小雨。 “哒……哒……” 一道漆黑的身影艰难的爬了过来。 有人警戒的提起大刀,却被宁远阻止了。 很快,那道声音爬到了宁远身下,一手抓着宁远的脚腕:“求……求求你,杀了我……” 宁远低头看了看。 这人已烧的不成人样。 他轻轻点头,伸手向后。 一名将士将长刀递了过去。 “走好!”宁远平静开口。 “谢……” 那人仅低声说了一字,便倒在了地上。 宁远还了长刀,转身面对众将士:“集结!” 哗啦啦! 小雨中,三股将士快速集结列队。 “撤!” 宁远高声道:“回营,休息!” 踏踏踏! 大军转头,徐徐离开了。 这一夜,有人太过疲惫,回到营地便睡着了,也有人睡不着,面目寂然,心间百味。 另外一边。 偷袭大明后方粮草失败之后,阿喇哈青森便带人一路逃亡。 因担心中间有埋伏,他们并未按照原路返回,一路向北走了数里路,停顿在一处高岗休息。 “宁远这个狗东西!气煞本王也!” 阿喇哈青森捶足顿胸,着实被气坏的。 他知道宁远故意将粮草暴露在后方会有危险,也想过一路之上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埋伏、阻碍等等。 可他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大批粮草……竟然是假的! 那狗东西……脑子有病吗? 一路走来,带了一批假的粮草? “狗东西,果然奸诈狡猾,竟用假的粮草!太气人!” “是啊,害的我等损失了四五百将士,等日后,老子定要将他活剐!” 有部下愤愤然,一个个也都是灰头土脸。 “咦……” 忽的,想到什么似的,阿喇哈青森面目一阵怪异,旋即……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阵大笑。 周围的将士都懵了。 刚遭遇了败仗,又折损了数百将士,本是惨败啊! “汗王……何故大笑啊?”有人问。 “本王笑,不笑别的,单笑那宁远愚蠢无知,自以为是,夜郎自大,哈哈哈!” 阿喇哈青森轻轻摇晃,眼露瑕光:“诸位,试想一番,既然那许多粮草是假的,那宁远随行的粮草又仅可供两三日,意味着什么?” 诸多将士略作思考,旋即豁然一惊:“粮草不足,军心不稳!” “哈哈,没错了!他宁远连粮草都不够了,还何提追击我等?甚至……我等完全可以逆行追击!” 阿喇哈青森冷笑,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目光一凛,望向远方。 那里,大概是瓦剌扎营的地方。 轰隆! 就在此间,大地传来微微的震动声,隐隐有星光般大小的火光亮起。 “打起来了!” 第833章 别急着走啊 大地微微震动,又有萤火般星光亮起。 阿喇哈青森等人站在高岗处,感受着西南处的异样,不约而同的眯起眼来。 “打起来了啊!” 阿喇哈青森呢喃一般,嘴角多了几分笑容。 在这大半夜,好端端的,又是火炮声响、又是光亮的,显而易见,绝对是那一伙明军动手了。 “伏兵三路,同时进攻我军大营,可真是……好啊!” “那宁远绝对是疯了!” “如若不疯,何以只带这么点粮草?” “只带数日粮草,又如此焦急进攻,呵呵呵……他,必败无疑!” 左右两侧有人言语,不以为意,讥笑不已。 阿喇哈青森跟着点头。 他本以为那宁远兵分三路只是摆摆样子,结果……竟然真的打了起来。 这不是找死吗? 两军实力相近,如若大军归为一路,直取猛攻,说不得还能有几分胜算。 可若将两万余人拆分成三路,攻击固若城墙的瓦剌大营,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那大军力量都被分散开来,何谈进攻力? “本王原以为那宁远是何等的强将,却不想,竟如此草包,贸然攻击我大营,呵,鼠辈耳……自掘坟墓。”阿喇哈青森冷笑。 “汗王,我等……要回去吗?”有人问。 “不急!” 阿喇哈青森笑了笑:“既然那宁远疯了,自取死路,我等看热闹便是。” 于防守一事,他甚至都无需吩咐,但凡那宁远敢主动进攻,就会陷入泥沼,更别提……他事前已然吩咐过了。 以火炮、火绳枪固守,再加上骑兵后续作战,任那宁远如何疯狂,注定必死无疑。 过了一会。 轰隆隆! 远传,传来了更大的声响与火光。 阿喇哈青森微微皱眉。 看这阵势……两军已是疯狂交战了吧?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种? 如此的话,即便那宁远大军不是对手,瓦剌这边怕也会死伤惨重。 “走!” 阿喇哈青森低声吩咐,数百人快速朝着西南行进而去。 走了大概十余里路,眼见前方迎来数百人的队伍,阿喇哈青森等人不由得暗自一惊,警戒起来。 但很快,通过简单交流,发现对方竟是瓦剌主将。 “怎么回事?” 阿喇哈青森忙问:“前方战事如何?我军损伤几何?” 那主将闻言,顿时嚎啕起来:“汗王……我等、我等……您怎样了?一定是得手了,对吧?您……一定是将明狗的粮草烧毁了,是不是?” 阿喇哈青森眉头一顿。 本王问你战事如何?何时轮到你来询问本王了? 他有些不悦,沉声道:“可是战事不利?” 那主将哭的更加厉害了:“汗王,先说说您吧,您可否烧毁明狗粮草啊?” “这……” 阿喇哈青森等人略微尴尬,只得瓮声瓮气道:“明狗有诈,未曾烧毁,战事如何了啊?” 噗通! 那主将跪在地上,一阵哭嚎:“完啦,汗王,完啦,如若未烧毁明狗粮草,我等……彻底完啦!” 这番话直接刺痛了许多将士。 “放屁!” “一派胡言!” “我瓦剌仍有三万将士,即便未能烧毁粮草,那明狗也没有优势,如何完了?” “就是,找死!” 一些人毫不留情的呵斥。 阿喇哈青森则是暗抽一口凉气,努力克制着:“可是明军攻伐猛烈,你等防守不及,吃了败仗?” 那主将不住的摇头。 阿喇哈青森又松了口气,既没吃败仗……又能有何事呢? 他笑了笑,平和道:“战事如何了,你且如实说来,哪怕失利本王也决计不会怪罪于你。” 这话如同火药一般,直接是炸裂了那主将的泪腺。 “汗王啊……” 他指着后方一片死寂:“没……没了,都没了!” 嗯? 包括阿喇哈青森在内的众人纷纷侧目。 没了? 什么没了? 一个个皆是心思怪异,有些……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又有什么能没了呢? “可是我军大败?”阿喇哈青森皱眉,心底已是泛起不好的预感。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看这守将的样子……后方怕不是当真出事了,毕竟方才那阵炮火是十分猛烈的。 双方焦灼,比拼的……那就是人命啊! “不是!”那主将忙是摇头。 “那是什么?” “没……没啦!都没啦!” “嗯?” 阿喇哈青森已是气坏了,翻身下马,直接一脚踹过去:“怎么没了?为何会没,说清楚!” 那主将吐豆子一般道:“天……天上,降下天罚,轰隆隆,一阵阵的,不停落下,将我等大营,炸的灰飞烟灭,三万将士,仅余我等数百人逃离出来,其余人等……没了,都没啦!” 阿喇哈青森豁然一定,双脚蹬蹬后退数步,勉强稳定,再看,脸色已是苍白如雪。 没了! 三万将士……说没就没了? 他大口的喘息,再仔细回想……天罚? “你是说……明狗自天上……攻击了我大营?”他瞪大眼问。 “这……不知道啊,不像是明狗,更像是天罚……” “去你******的……” 阿喇哈青森一脚猛蹬过去,须发皆张:“你个*蛋的,撒谎放屁也不找个好理由?还天上,你怎么不说明狗会飞呢?啊?” 那主将忙是解释:“是真的,汗王,是真的,真没啦,咱们的三万将士……” 阿喇哈青森气的喘不过气来,不住的拍打胸脯:“砍了,把这个叛贼砍了!” “不能杀,杀不得啊,汗王!”有人出来劝阻。 “是啊,汗王,是真的!” 数名灰头土脸的探子上前:“真的是天象有变,还有狼神赐福呢,您看,我兄弟两个身上都是湿的,这是狼神赐福,不信您摸摸……” 阿喇哈青森:“……” 他只觉得血气上涌,脑瓜子嗡嗡的。 气! 气的想杀人! 而后…… “唰!” 一柄长刀抹过,刀起人头落。 已蒙上一层光亮的清早的旷野,顿时寂静了。 逃亡出来的一些将士皆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跟在阿喇哈青森后面的将士也都紧闭口舌,一阵既然。 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许久过后,后面的几名将士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跟着,仿佛传染一般,许多将士肚子也开始乱叫。 饿了。 “杀掉一些受伤的马匹!”阿喇哈青森下令。 一众将士皆悲恸不已。 马儿啊,这是大家伙驰骋草原的伙伴。 而今,却是迫不得已,要杀掉。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三万大军莫名葬送,大家伙的前路无光,能否离开大明回到草原都不好说。 “汗王,我能……是否回去看看?毕竟三万将士呢,那明狗怎么可能会飞呢……”有人开口,却戛然而止。 阿喇哈青森冷冷的瞪着眼,怒气浮现,跟着有暗自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一直在想这个事,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天上? 飞? 明人会飞? 这他宁什么样的瞎话敢这么编? 那明人也没长翅膀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能在天上飞呢? 狗屁,都是狗屁! 他咬牙,一阵暗恨。 旋即豁然起身:“整顿一番,向北撤退!” 大营肯定是不能回了,回去便是送死。 同时,也不能向西而行,仅余下这不足千人的兵马,又没有火器,但凡遇到明军,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多将士开始整顿起来。 就在此间…… “轰!” 一声惊天响声骤然响起,附近的数十名将士直接被炸翻。 还未等众人回味过来,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走?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第834章 在天上飞 大战半夜,宁远却只是简单睡了一会。 待得天色放亮便开始忙活起来。 虽是败了瓦剌大军,接下来也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处理那些瓦剌将士、战利品,以及搜寻阿喇哈青森等人。 于是,他吩咐数千将士埋葬瓦剌将士,其余人等,数百人为一小组,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至于他自己,则是带上李鄌和李玺二人,赶至气球营队的秘密训练基地,命张永起飞一个热气球,一行人……上了天。 一路之上,襄城伯李鄌似是恐高,双腿不住的颤抖着,白眼上翻,险些吓的晕厥过去。 丰城侯李玺则一脸懵逼,像是个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 就这般一路走了十余里路,碰到了数百兵马的阿喇哈青森人。 老朋友相见,可不得送点礼物? 于是乎,他亲自将热气球上的一枚炮弹点燃,给丢了下去。 轰隆一声,下方,地动山摇,烟尘滚滚。 诸多瓦剌将士皆是被吓坏了,甚至顾不得救治受了伤的人,四处躲避,如同受了惊的兔子。 “怎么回事?” 阿喇哈青森也是吓了一跳,躲避之间,惊恐不已。 好端端的,大地……突然就炸了! 太可怕! 这要是落在自己脚下……不敢想。 “天罚,这就是天罚啊,汗王,还有狼神赐福呢……”旁边,有人大喊。 阿喇哈青森瞪眼,却是顾不得太多,旋即,抬头看去。 而后,他便看到约三十丈左右处,有一物,遮天蔽日,硕大无朋,在……飞……飞…… 此间,上方传来熟悉的大喇叭的声音:“来都来了,别接着跑啊,老阿,你等放下家伙事,咱们聊二两银子的……” 阿喇哈青森:“……” 他眼瞳不断放大,其余面目宛如僵硬一般,傻傻的看着上方那庞然大物,许久,脑子也未转过来。 其余瓦剌将士自也跟着抬头看去,眼见那等巨物横空蔽日,直接吓傻了。 “那是什么……” “飞……” “人……在天上……飞……” “嗝……” 有人茫然,有人懵逼,也有人直接是被吓的昏死过去。 “老阿啊,不说兄弟我说你,你愣着做什么,到底投降不,给个痛快话,再不开口咱可就要继续送你礼物了。”高空上,宁远持着大喇叭出声。 阿喇哈青森:“……” 他怔了怔,喉咙涌动,逐渐回神过来。 确认了,无疑了。 明人……在天上! 明人,能飞! 直至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手下的三万大军是怎么没的了。 明人……会飞啊,自天上投掷炮弹,莫说诸多将士不知情,就算知情,就算所有将士都长了三头六臂,面对天上这等巨物,那也终将身死消道。 无论你多么厉害,弓箭如何娴熟,火器如何厉害,问题是……打不到啊! 人家,在天上! “本王……” 他呢喃一般开口,不知觉间,已是热泪滚滚流落,悲从中来。 没啦! 三万将士还有他身边仅余的数百将士,还有他自己,完了! 都完了! 此一刻,他恨不得冲天怒吼,可身体里的力气却仿佛被掏空一般,浑然无力。 “窝巢……窝巢,汗王,您看,卑下早就说了,天象有变,还有狼神赐福……” 探子小头头言语着,却是豁然一顿,似乎,哪里不大对。 在天上的,不是狼神,是明人。 那狼神赐福……又是怎么回事? 是水? “老哥,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尿骚味儿……你离咱远点。”旁边,有人嫌弃的开口。 “……” 探子小头头整个人已然傻了。 也是这时,高空处。 张永扭了扭身子,感觉……有点不舒服:“爹,咱……好像来尿了,羊肉汤又喝多了,咱……” “憋着!” 宁远一瞪眼。 狗东西,也不看看眼前局面,战事当前,紧要关头,你尿什么尿? 张永缩着脖子,一脸委屈,同时双腿战栗,瑟瑟颤抖之间……一股黄水顺着裤管流落。 滴~答~ 滴~答~ 旁边,昏厥之后堪堪醒来的襄城伯李鄌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怪味后,猛然瞪大眼,顺势看去,惊呼出来:“死太监,你……尬哈呢?” “咱、咱、咱……”张永憋得脸色通红,牙关打颤。 宁远也注意到了异样,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狗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这……诚心教老子丢人,还丢到人家瓦剌眼里了。 “快点放,别在这儿碍眼。”他厌烦说道。 “谢谢爹!” 张永颤颤巍巍的起身,艰难的转过去,冲着南天,深吸一口气,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抱歉了……” 随着声音落下,闸门打开,滚滚黄水天上来。 不似在地面,在这高空之上,微风徐徐,气流不稳,转眼之间,一盆黄水已是被吹成雾气般的小雨滴,降落下去。 地面上,包括阿喇哈青森在内的数百瓦剌将士纷纷傻眼了,还未来得及躲避,就感受到一股雾气自天上袭来。 而后…… 雨化作雾,雾化作烟,缭绕了这个狗-娘-养的清晨。 “汗王,躲,快躲开啊!”草丛中,有将士大吼。 阿拉汉青森却是没听到似的,怔怔站立,最后,一声凄然苦笑,瘫坐在地上。 “认输,呵呵呵……本王……认输!投降!” 他高声开口,抬头看去,只觉得眼前雾气昭昭,不禁抽了抽鼻子,神色骤变。 “宁远,狗犊子,士可杀不可辱,你你你你……本王与你拼了!”阿喇哈青森咬牙切齿,着实被气坏了,却是有心无力。 想拼命……也打不到啊! 高空处。 宁远一手捂着眼,直觉得……辣眼睛。 听到下面阿喇哈青森的怒吼,他略作思考,却也觉得不妥,直接一脚蹬了过去:“狗东西,快点!” “好嘞,爹,马上就好!” 张永晃了晃裤管,尽力的拧干,才一脸满足的转身;“爹,这……儿子也不是故意的,哦,儿子已经提前说抱歉了……” “闭嘴!” 宁远低声一喝,旋即拿起大喇叭,一脸赔笑:“诸位兄弟,实在抱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咱这吊篮上有个太监,大小便不受控制,抱歉,抱歉。” 下侧众人:“……”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狗东西!!! ———— 阿喇哈青森等数百将士终究还是投降了。 没办法的事,不得不投降。 被明军发现了,且还有那么一个硕大的东西在天上晃荡,注定是跑不掉的。 换而言之,上面那四个狗东西若是再来那么几个炮弹,他们这数百人怕也活不了几人。 于是,身为汗王的阿喇哈青森主动投降。 不多时,数千明军赶至,将阿喇哈青森等人绑了起来。 中午时分,大明营帐中。 作为“东道主”,宁远本着热情好客的原则,以羊肉招呼阿喇哈青森。 “来,老阿,吃肉,都是上好的草原羊肉,肯定合你胃口,还有这羊汤,暖胃的很,别客气啊……”宁远热络开口。 阿喇哈青森鼻子抽了抽,直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羊肉汤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准备如何处置本王?可是要带去京城?” 宁远大咧咧吃肉:“不会,老阿,你放心,咱不会杀你,还会亲自把你送回去,到时候你随随便便送咱点东西,这事儿啊,也就过去了。” 所谓的打打杀杀,还不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哆嗦。 一餐过后,阿喇哈青森回去了专属的营帐。 宁远打了个饱嗝,瞥向一直死鱼眼似的李玺:“老李啊,准备一下,后续粮草到位,向西挺进,汇合老巴,咱们去收缴胜利的果实。” 李玺翻着白眼,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挺挺的挺尸。 大抵安排的一番后,就在当日,一封奏报,以急速送往了京城。 另外一边,京城。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 随着夏日的来临,偌大京城,一片火热,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会是何等的繁华。 可在这繁华的背后,又有许多议论宁远的声音,各种言语,层出不穷。 什么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皆不是什么好话,乃诛心之论。 也正是如此,他才担忧不已。 而今,不知道多少只眼睛都关注着北方的战事。 一旦宁远再失利,定会有许多人以此为由,对着宁远大骂特骂。 终于,这一日,传旨的小太监赶了回来。 “如何了?驸马怎么说?”弘治皇帝忙问。 第835章 誓杀宁狗 眼看传旨的小太监赶了回来,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忙是看了过去。 “驸马怎么说?”他问。 “这……” 那小太监垂着头,犹豫不决。 都尉那番话……不好说啊。 “宁大人说……不出十日,请听捷报。”他硬着头皮开口。 “好!” 弘治皇帝点头,悄然松了口气。 且不说什么捷报不捷报了,只要宁远出兵,京城这边的诸多流言蜚语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和。 毕竟一直龟缩在大营中,貌似不敢迎战,有损大明颜面。 到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也就成了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暗指宁远要造反。 而若是这一仗能打赢,京城这边,怕是没多少人敢暗骂宁远造反了。 当然,自前后两场败仗以及诸多奏报来看,他也认识到了北边的危患。 这一仗,不好打啊。 弘治皇帝暗暗叹息。 “宁大人还说……”小太监再度开口。 “哦?” 弘治皇帝侧目:“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想了想,最终还是仗着胆子按照原话回禀:“宁大人说……问问陛下您与某些乱臣贼子可愿舍下脸面,将北方白白拱手让人……” 嗯? 弘治皇帝忽的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叫将北方拱手让人? 身为君王,又有哪个愿意看到自己的疆域丢失?更别提主动性的拱手让人了,说是诛心都不差。 同时,这番话外,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怒气扑面而来。 “朕……知道了,却是委屈他了。”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行军打仗在外,被一些人攻讦,换做谁怕都不舒服。 于是他看向一侧:“告知牟斌,锦衣卫这边注意点,凡有诋毁编排驸马者,当以通敌罪,抓入诏狱,严行审问。” 这几乎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别人的嘴,不好管啊! 也就在当日,诸多锦衣卫行动起来,一日之内,抓了近二十人,京城大震! 疯了! 没人敢想象,锦衣卫竟如此大肆抓人。 要知道,上一次,锦衣卫如此肆无忌惮……还是在许多年前。 最令人震颤的是,被那锦衣卫所抓的人中,有着半数以上的读书人! 读书人啊,说抓就抓! 那位皇帝陛下,要做什么? 一时间,许多人联络起来,朝堂之间,陷入一片诡谲。 “陛下……怕是不智啊!” “为了保住繁昌侯的声名,竟是这般大肆戕害读书人。” “莫要乱说,没看到朝堂衮衮诸公对此一言不发吗?” 许多人言论着,暗流涌动。 转来翌日,内阁。 似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君臣之间有说有笑。 过了片刻,弘治皇帝突然开口:“驸马说了,十日之内,请听捷报。” 三位阁老忽的静默下去,仿若没听到似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对于近来的事态,他们看的很清楚。 其矛盾点在于宁远触动了天下读书人的利益,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事态已然变得不受控制。 就如当下,许多人在背后编排宁远,只是说宁远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暗指宁远有意造反。 看起来……很是微不足道。 可经过一些个人的编排,问题一时闹大起来,连带着街头上的许多孩童都听闻了此事。 显而易见的是,一旦任由此事继续闹下去,那宁远的声名将会彻底败坏。 对此,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动用了锦衣卫,要堵住悠悠众口。 结果……会如何? 不好说! “繁昌侯如此信心十足,说明此战必胜无疑了,臣,恭贺陛下。”刘健带头补充了一嘴。 旁边的谢迁、李东阳也跟着点头称是。 这事儿……真要说来,非是他们君臣之间有间,而是摆在面上的阳谋。 就是有人要搞臭宁远的名声。 他们,又能怎样呢? 唯有故作不知。 “胜负还未定。” 弘治皇帝徐徐开口,顿了顿,又补充:“那小子啊……脾气有点大,竟然敢公然质问朕与朝堂之上的一些乱臣贼子,是否要将北边的土地拱手让人。” 嘶! 三位阁老暗自一惊。 好小子,当真敢开腔啊! 公然提及“乱臣贼子”,这是在骂谁呢? 谁要把北边的地拱手让人? 对此,三位阁老皆是缄默,浑当做没听见。 不多时,弘治皇帝离开。 寂静之中,谢迁一阵苦笑:“刘公、李公,你们觉得,宁小子可否能打赢这场仗?” 刘健、李东阳会意。 这一仗的胜败,几乎决定着宁远的名声。 若是输了,背后搞事的人便会编排出无数的由头来攻击宁远,什么其心有异,敷衍圣命,不全力打仗尔耳的,理由太多了。 而若赢了,那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反而还能震慑无数宵小。 问题是……不好赢啊! 大明之所以强盛,在于战力,其战力又来自于火炮、火铳。 先前之所以打仗容易,是因为火炮、火铳得力,可强力压制敌方。 当下呢? 那瓦剌也有佛郎机炮、火绳枪,并不逊色于大明。 这也是为什么前面的襄城伯、丰城侯二人出师不利的根本原因。 这场仗,不好打的! 说些不好听的,可能有些人正是抓住了宁远此仗不容易打,极容易吃败,才敢如此闹事。 谁人都知道大明强盛,而敌人呢? 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应该还是区区数千流寇吧? 偌大朝廷,连这等贼寇都打不过?还龟缩着? “平心而论,孩子是好孩子,只是他此番所图甚大啊!”刘健叹息。 图的什么? 开放了户籍制,根本上触动了读书人的利益的。 而作为读书人的他们,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三位师傅……” 有小太监走了进来,低声道:“出事了,数百名读书人在城东集结起来,准备……游行!” 嗯? 李东阳直接是站了起来,惊心不已。 游行? 昨日锦衣卫抓了一些人,今日就出来闹事,这是摆明了倒逼皇帝陛下啊! “麻烦了……” 谢迁也是皱眉:“怎么办?” 刘健起身:“走,去看看。” 三人一路出了宫,来到城东,放眼望去,何止是数百人啊,足有千人,一个个皆着儒衫,皆是读书人。 更为可怖的是,这些读书人一个个举着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宁狗误我大明!” “宁狗欲反,其心当诛!” “誓杀宁狗,还我青天!” 一个个字眼,看的人心惊肉跳。 第836章 来杀 千余名读书人,聚拢一起,举着长长的横幅,言辞激愤。 刘健几人看的惊心不已。 任谁都知道,一旦任这些读书人在京城四方游荡,不用一日,那宁远的声名将彻底败坏,自无数百姓口中的大好人变成叛国的混账。 因为大多百姓都是无知的啊。 谁的声音大,就会倒向谁那一边。 “好狠的一招!”刘健暗暗皱眉。 这些,可都是士人。 就算陛下那边出动了锦衣卫,敢动这些人吗? 诸多锦衣卫抓起来十个、二十人问题倒是不大,可若将这千余读书人都给抓起来,那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这江山怕不是要乱套。 而若不将这些人抓起来,任由其宣扬、晃荡,估摸着,宁远也就完蛋了。 “这几乎是个死局!” 一贯多谋善断的谢迁暗自摇头。 抓又不能抓,更别提打骂了。 宁远,要出事啊! 也是这时,养心殿。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豁然起身,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混账,这些人要做什么?造反吗?口口声声说驸马有异心,朕看啊,他们才是真有异心!一群狗东西!” 眼见这位素来仁慈的陛下勃然大怒,周围的一些小太监皆是吓坏了。 老太监萧敬倒是很平静,顿了顿道:“陛下,这事……怕是不得轻举妄动。” 弘治皇帝暗暗咬牙。 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关键,这些读书人就是看准了朝廷不敢将他们怎样,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闹事。 法不责众啊! 抓几个读书人也就罢了,真要将好这些人都给抓了,四方天下定会出大乱子。 可若不动……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游荡偌大京城,败坏驸马的名声。 “朕……真真是越发的认同驸马这做法的正确性了……” 弘治皇帝冷笑。 往根理上说,这些人读书人为什么要针对宁远? 因为开放户籍一事触动了太多人利益。 先前,宁远在京城的时候,可能这些人不敢乱来,可宁远出去打仗了,恰逢敌人强劲,刚好借此起事,针对宁远。 “需要一场大捷啊!” 弘治皇帝平静下来,眼眸深渊。 无论这大捷的真假,只要有一场大捷报来,足以证明宁远在认真打仗,不存在所谓的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 那么……这场大捷……如何来呢? “着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严防闹事者,凡出现任何打砸、伤人等事,一概严惩不贷!” “另,若北边有捷报,无论怎样,自三十里外就给朕喊起来!” 弘治皇帝一阵吩咐。 这法子当然是治标不治本,也是无奈之举,要治本,在于找出真正的闹事者。 事情闹的这么大,背后肯定有指使之人。 很快,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的人马行动起来,却不敢乱动那千余读书人。 “宁狗误我大明!” “宁狗当斩!” “杀宁狗,得太平!” 一群读书人,在宽阔的街道上,义愤填膺的嘶吼着,呐喊着。 气势汹汹! 诸多百姓见了,皆是连忙躲避、退让,不敢招惹。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未来的官老爷啊。 “娘,宁哥哥分明是大好人,这些人……为什么要骂宁哥哥啊?”街边,懵懂的黄峨不解的问。 “走,快走,莫要乱说。”旁边的妇人忙是抱起黄峨,转而离开了。 街道之上,不知何时,变得宽阔起来,仿佛为了这群读书人而提前清场一般。 只是,走着走着,一群人仿佛发现什么一般,渐渐止住脚步,声音也逐渐平息了。 在前方,有着一道身影。 一身儒衫已洗的浆白,平稳的站在街道中间,不喜不悲。 可就是这样一人,却是将千余读书人给镇住了,不敢上前。 “干嘛呢?”那人平静开口。 众多读书人,无人敢应。 过了片刻,人群中走出近百人,恭恭敬敬冲着那人见礼:“见过先生。” 那人只是轻点头,步步向前。 千余读书人则是让开中间道路,眼睁睁看着那人徐徐经过、穿过,无人敢动。 片刻后,那人似是心有所思,微微皱眉,站定脚步,回头看着千余读书人,脸色莫名。 “继续,你们继续。”他说了一嘴。 众人面面相觑,旋即…… “打倒宁狗!” “宁狗误我大明!” “宁狗当杀!” 一个个有握拳冲天,愤然决然。 再看那朴素儒衫男子,嘴角勾了勾,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这时,唐寅和徐经跑了过来,忙是拦住那人:“师兄,这些人在骂恩师啊,你怎么也阻拦一番啊?” 王守仁轻轻一笑:“不懂事的孩子罢了,恩师何等胸襟,岂会与这些人计较?无需理会,由他们骂去吧。” 唐寅:“……” 他愣了愣,竟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可以试想,以恩师之威严,怕是只要站出来,这些人……哪里还敢这般嚣张? 不过,很快,他又皱了皱眉:“就怕公主殿下还有师公那边压力太大……” 王守仁想了想,一声叹息,也是无奈。 身子弟子,有人辱骂恩师,这个时候,他本当站出来的,可仔细一想,这事,也不是他说管就管的。 背后有猫腻。 就算他能阻止眼前这千余人,可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走吧,陛下召见,一起去谈谈定北大计!”王守仁平静道。 也是这时,宁府。 近些日子,偌大京城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而最终的矛头,却是引向了宁家,引向了宁远。 “又闹起来了啊……” 朱秀荣面目阴沉:“没完了嘛……可以,满堂、美人、三儿,带上孩子,走!” 一通吩咐之后,四个女子,带上两个孩子,直接出了宁府。 其时,千人游行的队伍正呐喊着,一路走来,阻隔全无。 结果,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停顿下来。 前方有人。 四个原本不起眼的女子,还有,两名咿咿呀呀的孩童。 可就是这几人,却硬生生的将千余读书人挡在跟前,动也不敢。 前方的朱秀荣踏前一步,虽是双手抱着孩子,身为公主的威严却是展露无遗。 “叛贼之妻,朱秀荣,携叛贼之妾王满堂、刘美人、苏三、携叛贼之子宁济修、女宁濛,前来认罪!” 她掷地有声,巡视众人:“来杀!” 千余读书人皆是被这气势给吓到了。 这位公主殿下本就不凡,可是亲自操练过兵马的,还有一称“大明战神”,乃巾帼英雄。 更令人害怕的是,在这几位的后面,可是那繁昌侯啊! 这边怎么骂都没什么问题,毕竟繁昌侯不在,也听不到,可真要动了人家妻儿,你试试? 你敢试? 这是底线,最是不能触及。 人家在外打仗呢,但凡妻儿有个好歹,在场所有人,没人能幸免。 “来啊!” 朱秀荣怒视众人:“贼人之妻女尽在此,来杀啊!” 千余读书人不禁抖了抖,后退了几分。 前面一些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没看到朱秀荣一般。 “呀,走错路了!” “是是是,我们应该向南走的!” “同仁们,走,向南!” 第837章 捷报出,四方定 千余人,在朱秀荣几人的威压之下,灰溜溜的掉了头,直至退了百丈有余,调转南行,逃了。 朱秀荣却并未因此停止,反而继续向前,直奔午门而去。 也是这时,养心殿。 王守仁、唐寅、徐经三人被召了过来,还有三位阁老,共同商讨定北大计。 对于北方一事,三位阁老倒是没什么意见,或者说,对于这事,他们并未考虑太多。 王守仁则是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包括如何安民心,如何治理各地以及各县衙门的设置等等,主要围绕于基层的管制。 “嗯,不错!” 弘治皇帝点头。 对于北方的安定一事,宁远只是给出了大概的意见,如若再加上王守仁这些基本的策略,北方将彻底稳固。 “如此,就劳烦王爱卿费心了。”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不知为何,自从那大嫩一带被瓦剌袭扰之后,他越发的觉得北方稳固的重要性了。 大明以北是鞑靼地盘,再向北,则是瓦剌地界。 北方的安稳,关乎着京城的安全,这也是当年文皇帝将京都迁移至北边的主要原因,天子守国门,非是说说而已。 北边又有女直各部,有朵颜三卫,地广人稀,如此大面积的土地,真要出点问题,敌人完全可以一路向南,直抵京师。 所以,哪怕是靡费一些银两,也要将这诸多土地控制起来。 “陛下……” 这边正思索着,萧敬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弘治皇帝耳旁说了一嘴。 嗯?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暗自皱眉:“这……胡闹,简直胡闹!” 说着,快速奔了出去。 不多时,弘治皇帝、张皇后二人几乎同时赶至午门外,眼见朱秀荣四人抱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眼睛通红。 “罪人宁远之妻朱秀荣,携……” “罢罢罢!” 弘治皇帝忙是快步走去,双手去搀扶朱秀荣:“莫要闹了,莫闹了,秀荣,莫教父皇难堪了。” 朱秀荣却是坚决跪地:“罪人之妻恳请皇帝陛下还一个清白,而今大批人正大肆造谣、栽赃陷害家夫……” “好好好!” 弘治皇帝不住点头,着实无奈。 那一群读书人闹事,他看不到吗? 就算是个瞎子,此时此刻,也可清晰的听到四方的喧嚣声。 问题是……没招啊! 而今北边战事不明,即便他有意维护宁远的声名,也不能太过分啊! 只是,即便他如此好声好气的哄着,地上的朱秀荣也没有半点起身的样子。 “民女肯定皇帝陛下严惩造谣带头者!” 朱秀荣果决道:“如……家夫继续蒙这不白之冤,便请陛下将罪人宁远之妻女都杀了吧,一妻三妾二子,皆在此,请杀!” 弘治皇帝闻言,气的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旁边的张皇后也上前劝阻:“秀荣,你父皇有他的难处,你……哎……何必啊!” 朱秀荣却是浑然不动。 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只得低声解释道:“孩子,这些读书人……动不得的,动了他们,只会有更多人跳出来,届时,将会酿成大乱啊。” “是啊,秀荣,你看看,你这么闹,不出今日,真正丢人的可就不仅仅是宁远了,还有咱们天家,也会被耻笑。”张皇后好生劝阻。 女儿下跪倒逼皇帝老子,这要传出去,岂不有损颜面? 地上,朱秀荣却仍旧跪立不动,气的弘治皇帝暗自跺脚。 自家闺女,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啊。 也是这时,朱厚照跑了过来,见了这一幕,竟是噗嗤笑了出来。 “呀哈,妹子,会玩啊,很好,非常好,你就跪着,让那天下人好好看看,咱大明天家是如何对待精忠良将的亲人的,嘿嘿。” 说着,一手接过一个孩子:“大热天的,可别晒着咱大外甥,还有小宁濛,好可爱啊,哈哈。” 跟着,便如没事人一般……走了。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面面相觑,一阵瞪眼。 合着太子跑过来不是劝阻公主的,反而还添油加醋,阴阳怪气? 弘治皇帝气的巴掌都在颤抖,低声道:“秀荣,你再闹下去,父皇便只得命人将你等拖进去了。” 朱秀荣浑然不在意:“那么便请皇帝陛下您动手吧,罪人之妻女,岂能苟且活着?” 弘治皇帝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暗暗咬牙,干脆道:“你叫朕怎么办?北边战事焦灼,一时半会又不能分出胜负,但凡他宁远能出兵打一打,哪怕吃败了,你报来一份捷报,那些人可还敢闹?他宁远龟缩着,朕又有什么办法?” 眼见弘治皇帝是真的气了,朱秀荣缩了缩脖子,弱弱开口:“可也不能放任……”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远处传来高呼声。 “捷报!” “大嫩大捷!” “我大明,神兵天降!” “诛敌两万九,擒敌瓦剌汗王阿喇哈青森等数百人!” “大捷!” 传信的驿卒声音极大,嘹亮且清脆,自远处骑马而来,一路唱报。 原本,街道之上因为千余读书人游行的缘故,百姓退避,故这声音一路传来,显得分外的清晰。 弘治皇帝闻言,眉目一定,忙是抬手:“快,快去取!” 萧敬自知这位皇帝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念着北边的事宜,哪里还敢犹豫,迈着不怕扯着胆的大步子,飞奔过去。 很快,取了奏报,甚至都不敢多加核实验证,忙交给弘治皇帝。 “好!” 弘治皇帝快速扫视奏报,双手颤颤,尽是激动的神色。 “好!” “好小子!” “好啊,哈哈哈!” 直至看罢,整个人已是有些疯癫一般,仰天大笑。 后侧,萧敬等人见了,纷纷跪地:“吾皇万岁,大明长青!” 弘治皇帝豁然回身:“去告诉牟斌,凡闹事者,抓!” 萧敬自是不敢耽搁,快速离去。 弘治皇帝收敛神色,斜瞥了朱秀荣等人一眼:“闹够了没?还不快起来?丢人现眼!” 朱秀荣有点懵。 她大抵猜测到,北边这一仗,很难打,所以才会有些心思不轨的读书人冒出来闹事。 换而言之,要是真的容易打,以自家夫君的性子,至于龟缩半月有余吗? 所以,她才会带人来闹事。 战事焦灼,胜负难分,皇帝陛下这边又束手无策,她若再不闹上一闹,自家夫君的声名可就真的臭了。 结果…… 赢了? 她愣了愣,感觉……有点怪,不由得喉咙涌动:“父皇,这捷报……怕不是假的吧?” “假的?哼,朕倒也觉得是假的,自己看吧。” 弘治皇帝说着,直接将捷报丢在了地上。 朱秀荣展开来看,入眼是熟悉的字体,厚重而写意,是自家夫君的字迹。 再看…… 神兵天降……全歼贼人……擒贼首等数百人…… 简单的捷报,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脸懵逼。 如若不是自家夫君的笔迹,朱秀荣甚至怀疑,这东西是志怪小说。 可也正是因为她对这字迹太熟悉了,一瞬间,彻底放松下来,跟着起身:“父皇,赢啦,您看,什么叫忠心可鉴?可又值得怀疑?”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朕又不瞎,别丢人现眼了,与你母后回去后宫。” 朱秀荣便洋溢着止不住的笑,与张皇后等人转而离开了。 弘治皇帝站在原地,抬头望南天,不知为何,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大伴,你来听,这街上,可又有宁狗一说?” 萧敬抬头,只见四方一片寂静,先前那些闹事的读书人,不知在何时,已全部撤离,不见踪影。 捷报出,四方定! 方才,那群读书人来势汹汹,仿佛要吃了宁远一般。 可随着这一份捷报的传来,所有人一时都老实下来。 无论你如何编排非议驸马都尉,事实摆在这里,打赢了。 什么所谓的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不攻自破。 “终是一群宵小罢了。” 弘治皇帝冷笑一声:“却也不得放过,教锦衣卫这边好好查查,尤其是那背后搞鬼的带头者,该杀!” 萧敬垂着应下。 弘治皇帝又呵呵一笑,大摇大摆转身:“走走走,叫上六部九卿去内阁,这大好事,可要教他们好好听听、看看,还要教天下所有人听听看。” 第838章 听说这里的鱼很好吃 “就……打赢了?” “不说说北边战事焦灼,难分胜负吗?” “是啊,这是北边传来的消息,足够确切,怎么突然就赢了呢?” “怕不是有诈吧?以一场所谓的大捷,吓诈咱们?” 偌大京城,许多人讨论着。 皆是被这份所谓的大捷给吓到了。 太突然,而且……赢得也太诡异了。 “神兵天降?”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还有六部九卿要员看着宁远亲笔书信,一个个都傻眼了。 这四个字,本是一个形容性的词语,可形容将士们勇猛无匹,战力非凡。 可放在这份奏报之中,无论怎么看,都怪怪的。 “是人在天上飞吗?”谢迁开口,满脸的惊愕。 这事……本就是一个笑话。 人,怎么可能在天上飞呢? 就算真的长了翅膀,也未必飞得起来啊! 这是常识,莫说他们这些当朝重臣,就算三岁小儿也知道人不可能在天上飞,几千年来,机智如那诸葛孔明,最多也就是弄出了所谓的木牛流马,也未能教人在天上飞啊! 但,自这奏报通篇来看,好像……除了将士们飞到天上攻击敌人,似乎没有更多可能了。 用那宁远的原话便是——零伤亡! 数万人打仗啊,一个人没死,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 这奏报若非是宁远传来的,想都不用想,直接下令杀人吧,肯定是假的,满口胡言,胡说八道。 但因为是宁远传来的……那那那……人怎么可能飞呢? “诛贼两万九千余人,连带着瓦剌的汗王阿喇哈青森都给抓了……”刘健喃喃着,也是一脸的惊心。 不敢多想,越想越是觉得恐怖。 大明将士一人未损,还险些把敌人都给灭了,这……就算那宁远带兵有方,谋略无双,也不至于如此强悍吧? 根本就不像是打仗,更像是……天上降下神雷,将诸多瓦剌将士给劈死了。 眼看着诸位大臣一脸怪异,弘治皇帝反而笑了。 他当然也觉得这捷报有问题,不合常理,可验证起来也十分简单啊。 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况且,既然是大捷,且擒获了瓦剌汗王,总也要押送回京吧? 所以,这事,不出意外,极可能是真的。 “陛下,此捷报……太过古怪。” 李东阳十分严肃道:“臣以为,当谨慎处之,或派人前去印证真假。” 其余人也深以为然。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即便那宁远本事不凡,有些歪主意,可一仗打下来……就这么赢了? 那瓦剌的佛郎机炮、火绳枪是吃素的吗? 你来我往之间,大明将士连一人受伤都没有? 或者说,大明将士当真飞到天上去了? 简直玩笑。 “诸位爱卿……” 弘治皇帝顿了顿,淡笑道:“还没发现一件事吗?我大明……全歼了瓦剌啊,瓦剌啊。” 众多大员闻言,这才会意过来。 瓦剌啊! 几十年前,可是重创大明,土木堡一战,将英宗皇帝都给抓了去,可以说,这一战几乎是大明开国百余年来最大的耻辱。 而今,宁远在北边重创瓦剌,同样将其汗王给抓了,可是洗刷了大明之耻! “痛哉!哈哈!” 弘治皇帝笑了出来:“朕知诸位爱卿可能不信,不过……朕信,传旨,将此奏报抄录邸报,也印在刊物风华头部,叫天下百姓看看,我大明将士是何等的勇猛强悍,也教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看看驸马之衷心!” 百官面面相觑。 刘健低声道:“陛下,怕是不妥吧。” 这奏报的真伪还未验证呢,直接刊发出去,真要出了岔子,满朝将成为笑柄。 “无碍!”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朕信驸马,告知下去,就说,待驸马凯旋,朕将亲迎,同时,礼部这边也准备一下,献俘仪式要热闹些。” 于是,就在当日,随着最新一期刊物风华的发行,北方大嫩一带的大捷,传遍了无数百姓耳目。 天下大震! 许多人骇然,亦有人瞠目结舌。 这大捷,太不可思议了,宛如说书似的。 可偏偏,朝廷将此捷报刊印出来! 公然告知天下百姓啊,怎可能是假的? 可若是真的……那繁昌侯是真的会飞吗?还是说……天上当真有那神仙下凡,帮助大明大败了瓦剌? 许多人懵逼。 另外一边。 奴儿干都司,呼伦湖附近。 小王子巴图蒙克在此等待许久了,自从上次打了胜仗,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便是……吃。 闲来无事,附近又没敌人,又没女人,每天自只能换着法吃。 “独独可惜的是,宁兄弟给的烧烤料吃完了,再好的肉也没内味了……” 小王子剔着牙,百无聊赖:“阿喇哈青森等人开始折返了,也不知宁兄弟什么时候动手,真要叫阿喇哈青森赶回来,我们可就危险了。” “汗王,那宁远是否有可能……打算教我等打头阵?”有人问。 “嗯?” 小王子侧目,忽的认真起来。 并非没有这种呢可能。 真教那阿喇哈青森等人折回,与他们交战,消耗着,到头来,他们注定会死伤惨重,没办法,瓦剌的佛郎机炮太厉害了,他们这边很难打。 而一旦他们与瓦剌大军消耗巨大,宁远便可以在后方出击,从而得渔翁之利。 “汗王,不若我等……撤吧。”有左右建议。 “这……暂时不用。” 小王子摇头:“本王……愿意相信宁兄弟,前些日子还谈了谈笔羊肉的生意,他岂会反手将我等卖掉?先稳住。” 话虽这般说,整个人却是担忧起来。 真要被卖了,他们这两万大军可就危险了。 而也就在小王子担忧之际,突有探子来报。 “什么?窝巢,窝巢,天将神兵,全给灭了,生擒阿喇哈青森等数百人?窝巢……” 小王子直接是懵了,呼吸急促,眼睛瞪大,好半天才咯噔坐在地上。 不敢想啊! 原本,他以为宁远对付阿喇哈青森等人,肯定有别的办法,结果……直接给全灭了。 太可怕! 两只本实力相近的大军啊,尤其是他与那阿喇哈青森接触过,知晓瓦剌之强势处,结果,给灭啦! “呼!” 长长的吐了口气,小王子微微皱眉:“宁兄弟带兵向西而来?又是怎么个意思?与本王汇合吗?还是担心本王占据大明的地盘?” 很快,有书信传来。 “巴兄,见字如面,兄弟我不日即将抵达呼伦湖,携阿喇哈青森,请烫好火锅,多准备些羊肉与我犒赏大军,嗯……” 小王子嘴角抽了抽。 还能说什么呢,准备吧。 数日后,宁远率大军赶至呼伦湖,主动设宴,招待小王子巴图蒙克、瓦剌汗王阿喇哈青森。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阿喇哈青森直接开骂了:“狗东西,我**怎会有你这种狗东西,死了被人刨。” 小王子却浑不在意,耸了耸肩,没听到一般。 宁远也在旁出声:“老阿啊,你看巴兄就看得开,人呐,你要是看不开,就是与自己稚气,何必呢,来,喝。” 阿喇哈青森气的直瞪眼,哪里吃喝得下去。 要不是小王子这狗东西在背后伏击了瓦剌的援军,他……算了,明狗太强,还有能带人飞的玩意,就算再来十万人,估计也要被灭。 于是乎,又狠狠的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他清了清嗓子,干脆道:“说吧,繁昌侯,你到底要将本王如何?可是押送京城?” 按照规矩,如他们这些降服之人,定是要押送京城的,再由明廷决定生死。 他身为瓦剌汗王未必会死,但也未必好过。 闻言,宁远笑了笑,自背后取出一张巨大的图纸。 “巴兄,你来看啊,听说这里的鱼很好吃,有大马哈鱼、鲑鱼,吃鱼鲙美滋滋,不若一起去垂钓?” 小王子低头看去,豁然一震。 旁边的阿喇哈青森见了,也是身形一颤,骇然的看向宁远。 无他,只因宁远所指处,乃是瓦剌的地盘。 哪里,是一个湖,叫……贝加尔。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第839章 英雄所见略同 营帐之中,阿喇哈青森一脸的骇然。 无他,只因宁远这狗东西,竟然将触手伸到了瓦剌的地盘,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贝加尔湖一带。 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第一预感是……贝加尔湖……要没。 只要……宁远想要。 旁边,小王子巴图蒙克也是一脸懵逼,好半天转不过来。 他很清楚,这位宁兄弟不可能因为区区钓鱼一事就跑去数百里远,那么便是有意染指瓦剌地盘。 而一旦大明的地盘扩散至鞑靼北边,鞑靼可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因为,眼看着就要被大明给包围起来了啊! “怎地?” 宁远很是不解一般:“老阿,你来说说,这里的大马哈鱼好不好吃?鲑鱼好不好吃?这玩意可是上等的鱼鲙的美食啊,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小王子:“……” 阿喇哈青森:“……” 他暗暗握拳,咬牙低声道:“所以,你准备攻打我们瓦剌?” 宁远忙抬手:“别乱说,我大明历来爱好平和,怎么可能主动攻打别人?我们这是……被迫反击啊,啊不,是结算!懂不?” 阿喇哈青森顿了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又不是特别明白。 但他很清楚,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想中被带去京城的结果……不大一样。 要出大事了! “呵,想我瓦剌将士,何其强生勇猛,早些年,只以数万兵力便大败你大明数十万大军,更是生擒了你大明英宗皇帝,而今本王被擒,难道你不将本王带回大明,一雪前耻吗?”阿喇哈青森平静的问,故意激将。 他不怕死,被带去大明也未必会死。 但按照眼前这趋势看,可能会出现比他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嗨,老阿,你怎么总是转移话题啊,咱们兄弟三人一起钓钓鱼,吃点鱼鲙,喝点酒,他不香吗?” 宁远大咧咧说着,又是随手一指。 “这里,好像叫什么乞儿吉思,河道宽阔,分支广阔,乃是上好的草场,养出来的马牛羊定品质鲜嫩,无可匹敌,一起去吃点啊。” “唔……” 阿喇哈青森嘴角狠狠抖了又抖。 这两根手指指下去,瓦剌的地盘……生生少了大半。 连带着小王子也是一阵心虚,这位宁兄弟若再指一下……瓦剌估计就没了,届时,鞑靼将被大明包围在中间啊! “宁兄弟,您看啊,咱们这仗也打完了,本王觉得该回去了吧?”小王子试着问。 原本,他之所以愿意与大明一起攻打阿喇哈青森,是想利用大明遏制瓦剌凶猛的攻势。 结果呢? 瓦剌倒是被大败了,大明又成了凶狠猛兽。 真要按照这位宁兄弟的说法一路吃下去,瓦剌被吞并,鞑靼也终将名存实亡。 没办法啊,四周都是人家大明的地盘,就西边一点点与西域接壤,还不就是那虎口的小山羊? “急着回去作甚?” 宁远浑不在意道:“打仗这么累,老巴你不打算犒劳一下自己吗?” 小王子:“……” 犒劳……那也得在自家地盘犒劳,你跑别人家地盘犒劳个屁啊? 他腹诽,一阵无语。 “咦,老阿,你脸色不大好看啊,不舒服吧?成,回去休息吧。”宁远摆手。 阿喇哈青森斜瞥一眼,却是哼笑出来,转而看向小王子。 “你干的好事哦,狗东西,哈哈哈哈,自食恶果。” 说着,仰天大笑出门去。 小王子面色青红不定。 瓦剌与鞑靼皆是前元分出去的,属于难兄难弟,而今瓦剌面临遭殃的危险,鞑靼也好不了。 他一声叹息,干脆道:“宁兄弟,你要打瓦剌,尽管打,但兄弟我绝不掺和。” 宁远闻言,眉目定了定,一脸悲痛道:“老巴啊,你还没看出来吗?兄弟我这不是要打瓦剌,而是结算啊,你也不懂吗?此一番你带兵出征,靡费了多少银两?” 小王子愣了愣:“索要赔偿?” 宁远理所当然:“反正我这边可是靡费了许多银两。” 小王子暗暗咬牙:“宁兄弟,老哥我也……靡费了十万两,呸,十五万两银子,必须教他们赔。” 宁远点头:“他未必有那么多现银。” 小王子抬手一指:“瓦剌还有诸多部下,有牛有羊有地盘。” 宁远灌了口酒,呲牙道:“却不知大马哈鱼和鲑鱼,哪一个更好吃,又不知做烧烤好吃否?” 小王子忙是认同:“烧烤吧,什么鱼加上宁兄弟你的烧烤料都是人间极品。” 宁远抱拳:“过奖,过奖。” 小王子也抱拳:“乞儿吉思的羊肉也确实美味,若能配上宁兄弟的烧烤料,定妙极了。” 宁远回礼:“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你来我往,意气相投,统一了立场。 言语之间,小王子也是明白过来,而今大明崛起的大势已按捺不住,譬如吞并……呸,与瓦剌清算赔偿,就算他这边不跟进,撤离出去,就能阻止宁远了吗? 显而易见是不能的。 既如此,还不如多吃上一口,要他十几万银两的货物。 “何时出发?”小王子问。 “还要略微筹备一番,大概两三日。”宁远自是早就计算好了。 这是清算,可不是什么行军打仗,无需考虑粮草问题。 至于大军一路吃喝问题,那还不就是我大明将士打仗的成本吗? 既是成本,可不就要由战败方承担? 晚些时候,得知宁远要进入瓦剌地盘,襄城伯李鄌和丰城侯李玺忙是赶来。 “宁兄弟,不妥,此法断然不妥啊!” “是啊,而今朝堂已得知我等打赢了,此时,正是班师回朝的好时机,也叫大明百姓与朝堂见一见我大明将士之威!” “况且,未经朝廷允许,我等孤军深入,与瓦剌进行所谓的和谈,本就会引起朝廷的猜疑啊!” “回京吧,兄弟!” 二人纷纷劝阻。 闻言,宁远哼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按照正常情况看来,当下在确认小王子撤军之后,他这边应班师回朝,献俘等等。 但……偏不!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大吃特吃的由头,岂能轻易放弃? 至于某些人的攻讦言语,呵,去***的! “吩咐下去,这两日准备一番,向西北行进!” 宁远冷声道:“至于因由,二位老哥完全可以奏报朝廷,就说我等前去与瓦剌和谈。” 第840章 太畜生了 襄城伯李鄌与丰城侯李玺离开大帐后,一阵尴尬。 这位宁小兄弟,看来是决心已定,他们……又能怎样呢? “如实奏报吧。”李鄌无奈道。 事到此时,他们不得不出声,因为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他们这一群人都可能被扣上“其心有异”的帽子。 要知道,行军打仗,素来对将士要求极高。 就如此番,他们过来北边的目的,主要是清剿贼寇,当下看来,贼人已然清剿了,道理上,他们应直接回京城复命的。 携带数万大军四处晃荡,严格来说,他们这些人已然是目无军纪了。 很麻烦。 “我来写吧。” 丰城侯李玺也是一阵无奈,只得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清。 完毕后,他仔细审视奏报,看到某个字眼后,不禁德眉目一抖。 ……和谈。 有什么可谈的呢? 哎,也不知那宁兄弟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当真要攻打瓦剌? 很快,一份奏报以急速发往京城,不过两日,便来到了弘治皇帝的案前。 “嗯?” 仔细确认两遍之后,弘治皇帝不由得深深皱眉。 这小子……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道不知道而今朝廷对你有很大的非议与质疑?打了胜仗,不快速班师回京,跑那瓦剌地界作甚? 攻打瓦剌? 莫说没有朝廷旨意,违令而行,就算有,那你也得准备充足啊! 要知道,那瓦剌地域宽阔,横跨东西,哪里是那般容易打的? “混球小子,不智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没有朝廷旨意,擅自攻打瓦剌,说是谋逆都不差。 再加上对于那一场大捷,本就有许多人质疑,你擅自跑去瓦剌地界……这岂不更加坐实了拥兵自重一事? 他甚至能想象,一旦这事传遍朝堂,定会引起新一轮风波。 唯恐事儿闹的不够大吗? 弘治皇帝摇头,却也清楚,那小子心里有气,是故意而为之。 “告知下去,就说……瓦剌贼人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既得以痛击之,当继续前进,扬我王师之威!”弘治皇帝开口。 翻译过来,便是他这个君王下旨命宁远与瓦剌和谈的。 不多时,消息传到了内阁,又很快传遍偌大朝堂。 “和谈?哈哈哈,真是天方之夜谭,贻笑大方!” “一战得胜,可又有什么好谈呢?” “莫不是先前的捷报……是假的?无颜班师回朝,只得四处晃荡,掳掠瓦剌以充作军功?” “怕不是要杀良冒功啊!” 许多人皆是冷笑,纷纷上书,求情严查宁远。 内阁这边,看到诸多奏疏,也是一阵头疼。 “那小子到底要做什么?攻打瓦剌?还是前一次那大捷当真有问题?”刘健直接开口,略带不满。 李东阳二人皆沉思。 按理说,无论怎样,当下这情况,都没有和谈的必要。 谈什么? 贼人都被你清剿了?你去跟谁谈? 与瓦剌谈? 就算你当真生擒了那瓦剌汗王,人家也未必会认同啊! 而若不是与瓦剌和谈,那么这所谓的“和谈”的名义,又是怎么回事?攻打瓦剌? 要知道,除了那三万大军,瓦剌还有数万大军呢,若真集结一番,十余万大军也不是问题,你只率区区三万大军,孤军深入,找死吗? 况且,就算当真攻打了瓦剌,打完之后呢?治理又个问题啊! “先压着看吧,那小子正稚气呢。”谢迁也是有些无奈开口。 另外一边。 相比于神不在焉的李鄌、李玺二人,宁远倒是十分轻松。 一切已安置妥当,大军开拔。 由阿喇哈青森等数百人在前打头阵,明军在中间,最后则是小王子的两万大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向西北而行! 期间粮草,由阿喇哈青森等人以瓦剌王庭的名义,与经由各部提供。 “这狗东西,忒也不是人!” 前方打头的阿喇哈青森等人气急败坏。 瓦剌与鞑靼相似,主以游牧为主,在地广人稀的瓦剌内,充斥着诸多部落,人数多少不定。 而后……宁远便令他向各部索要粮草。 一个被俘的汗王,向自己部下,索要粮草啊! 这算什么? 乞丐索食? 这他宁的……脸都丢到爷爷家了! 问题也出现在这里。 他当然可以硬气一些,誓死不从,可如此的话……他这个汗王便不能保证自己治下子民的安全了。 要知道,那群明狗是没有粮草的,天知道那些人吃不上饭会干什么事来。 “可恶啊!”阿喇哈青森气的拍大腿。 也是这时,中间处。 小王子巴图蒙克与宁远同行,一路走来,总算是见识宁远这一招的恶心之处。 真真是杀人诛心啊! 大明与鞑靼的大军,就这般公然进入瓦剌境地,最主要的是,其带头者……是瓦剌汗王,沿路还要向瓦剌百姓索要粮草。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太畜生了! 简直比活剐了阿喇哈青森还要过分啊!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人,哪位在史上都极为有名的一个战将,冠军侯霍去病,岂不也是这般纵横大漠的? 别人打仗,多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那冠军侯还有宁远呢? 打到哪里吃到哪里,而粮草……还他宁是敌人亲自送来的! “嗯?” 开饭之后,宁远吃了一口肉,暗暗皱眉,旋即望向被请过来的阿喇哈青森:“老阿啊,今日饭菜不对啊,竟是马肉?你这汗王可是欺负了此部的百姓?” 阿喇哈青森:“……” 他气的直咬牙。 谁不知道在这草原之上马匹是宝贵的资源,可问题是此部人数较少,粮食匮乏,怎么办? 只能杀马了! 不填饱你们这群畜生的肚子,说不得你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可不要欺负百姓啊,他们是无辜的,嗯,下不为例。”宁远一本严肃说道,旋即大口吃了起来。 旁边,眼看着阿喇哈青森气的火冒三丈却强忍着,小王子都对这位老哥多了几分同情。 更可怕的是,到得当下为止,包括他在内,完全猜不到这位宁兄弟到底要做什么。 譬如,先前明明提及到了索赔的问题,至今为止,这位宁兄弟却是半字不提。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一晃数日过去,五万余大军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贝加尔湖。 宁远一时激动起来:“呀吼吼,老阿、老巴,走走走,垂钓去!” 第841章 明抢也不敢如此 你来人间走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于宁远而言,大抵也是如此。 贝加尔湖,淡水储量达全世界五分之一,各种鱼类相当齐全,就包括大马哈鱼、鲑鱼、鲟鱼等诸多后世名贵鱼种。 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真去钓鱼啊?”小王子略微怪异的问。 数万大军,一路行来,数百里路,为的……竟只是钓鱼? 这这……是人干的事儿? “来都来了,肯定要搞点鱼吃啊,走走走!” 宁远浑不在意,命人一番布置,一行人上了一条大船,开始垂钓。 这湖,太大了,南北纵横近千里,十分狭长,其宽处也超过了百里。 也不知是几人钓鱼技术一般,游荡了一个多时辰,竟是只钓了几条小鱼。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宁远侧目,旋即命人自附近诸多渔民处借来大网,开始网罗起来。 相比于于坐而垂钓的高逼格,张网捕鱼就显得十分粗鄙了,但收获却是极多的,几大网下去,直接是爆仓了。 多以大马哈鱼为主,少量的鲑鱼,以及极少数,个体却是极大的鲟鱼。 “呀吼吼!” 宁远眼冒亮光,一人勉强抱起一条足有百斤的大肚子鲟鱼,恨不得叫来一个画家来画上一幅画。 这场面,太令人激动了。 世上男儿,又有几人能拒绝爆网的鱼获呢? 尤其是这鲟鱼,在后世,可是不允许捕捞野生的了,再加上这等百余斤的体型,最少也有二十年以上。 这样的一份鱼子酱要多少钱? 放到京城售卖,又会卖多少? “开干,开干!” 回到营地之后,宁远亲自操刀,将那条最大的鲟鱼给开了刀,取了鱼子。 对于这等顶级的食材,无需过多加工,简单处置一下,一份晶莹剔透的鱼子酱大餐便落定,一口下去,行军数日的疲劳感,顿时洗涤一空。 “有一点点腥,可能处置手法有问题,但确实好吃。” 宁远暗暗点头:“老阿,你看,这么大一个宝库,这么好吃的鱼子酱,你竟然不利用起来,真是……暴殄天物啊!” 旁边,阿喇哈青森快要麻木了,懒得去分析宁远的话中话。 倒是小王子,略微侧目,感受到了另一番味道。 这位宁兄弟……怕不是要抢了这贝加尔湖吧? 他抬头看去,眼见宁远眼冒精光,一脸兴奋的样子,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土匪啊! “还有那鲑鱼,也是十分美味的,稍等!” 宁远说着,抄起刀子,在火焰上面烤了烤,是为消毒,而后一手扯着一条足有三四十斤的鲑鱼的尾巴,一刀顺了过去。 三两下后,再看,一条鲑鱼,已一分两半,肉与刺完全分离。 他将鱼肉切分成小块,又取了些许黄芥末、酱油,一盘鱼鲙就此成型。 “尝一小口!” 他夹起一块,沾了沾芥末,放入口中,微微一品,顿感口中软嫩鲜香,一下便满足了:“不虚此行啊!” 阿喇哈青森:“……” 他看着宁远那舒适的样子,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就为了吃这么几口鱼,数万大军行走数日,不知吃了多少粮草,何等的奢侈! 你宁远算是知足了,可苦的,是我瓦剌无数百姓啊! 他暗暗握拳,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行来数日,鱼钓了、也吃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阿喇哈青森问。 “这个啊……” 宁远已是吃饱,懒洋洋躺在一旁:“乞儿吉思一带的羊肉不错啊,肯定要尝一尝啊。” 阿喇哈青森:“……” 他暗自一咬牙,恨不得破口大骂。 此地距离那乞儿吉思少也有七八百里路,即便这草原宽阔也要行数日啊,得靡费多少粮草? 更可恶是的,他还不能确定这乞儿吉思是不是最后一站。 “所以,宁远,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阿喇哈青森直接问。 “不知道啊,慢慢走,慢慢吃。” 宁远应付了一嘴,便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日,一行人一路向西,抵达了乞儿吉思一带,而后……又是一番大吃特吃。 此一带河流众多,水草丰盛,羊肉品质自是不错,于是按照宁远的意思,一日之间便杀了数千只羊,五万余将士几乎将肉当饭一般吃,看的阿喇哈青森心疼不已。 略作休整后,一行人继续向西走了数百里,抵达了瓦剌王庭所在的鄂毕河一带。 大嫩一带大败,汗王等数百将士被俘,得知此消息的瓦剌众部皆大震。 更令人气愤的是,大明与鞑靼的五万大军竟是一路平坦无阻走来,直抵瓦剌大营! “别想着打架,叫你们能说得上话的人过来议和!”宁远直接放话。 一路走来,大抵情况他已了解,也是时候谈判了。 于是,就在当晚,一只热气球,出现在瓦剌王庭上方,四处游荡着。 无数人骇然! 明人……竟然可以飞! “汗王就是这般败的。”一名被放回带话的俘虏解释道。 一些人面色呆滞,尤其是一些原本气愤不已,准备偷偷动手的部众,也都老实下来。 这种情况,还打个屁啊! 人家能在天上飞,根本就打不到啊! 明军大营中,小王子也算是见识到大明的这种能飞的利器,不由得暗自咂舌。 一路走来,宁远并未将这可飞神器亮出,他也不好过问。 毕竟这是人家的秘密。 当下,初见到这等神器,他也总算知道阿喇哈青森为何会败的那么惨了。 这……根本没法打啊!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宁远为何会如此大胆,一路走进来,完全不担心被瓦剌其余部众伏击。 有恃无恐啊! “完蛋喽!” 看着瓦剌王庭的方向,小王子苦笑。 热气球的出现,震慑了许多人。 于是就在第二日,瓦剌这边便派出了十余人的和谈队伍,来到了明军大营,宁远也将阿喇哈青森放了出来。 三方和谈,正式开始。 “欢迎诸位前来和谈。” 看着众人,宁远淡笑道:“贵方汗王阿喇哈青森率三万余人,肆虐我大明北边,致使民不聊生,死伤无数,给我大明造成了不可想象的损失,对此,我方提出赔偿要求。” “其一,依据损失,我方需贵方赔偿白银,合一千五百万两。” 话音落下,包括阿喇哈青森呢、小王子等人的脸色直接变了。 一千五百万两? 还只是其一? 明抢也不敢如此过分吧? 第842章 仁义之师 宁远淡淡的一句话,令得整个营帐其他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皆一脸懵逼。 开口就是一千五百万两啊! 这是何等的数额? 瓦剌这边对于银两的使用相对少见,包括与大明的贸易往来,也多是以物换物。 如若按照这个数字折算下来……可能他们数年不吃不喝也换不来这个数。 而这,嗯,还是宁远这狗东西所有条件中一个。 一个条件便如此苛刻乃至于不讲理,可想而知,这狗东西所图是有多大。 诸多瓦剌将士相视一眼,最终又都看向了阿喇哈青森。 “唔……” 阿喇哈青森老脸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认真道:“繁昌侯,你这要求,太过分,我等,无法接受。” 言语落下,却又是有些心虚。 到得眼下,怕不是他们是否接受同意的问题了,而是……人家那神器在天上飞呢啊! 先与你和谈,那是“文”。 若谈不拢,鬼知道这狗东西会做出什么事。 “打仗啊,说白了,打的还不就是个银子?” 宁远却是不急不缓道:“此番我军接连失利,折损许多将士兵马,这些,可都是我大明精英,每一人,少也要数千两银子才能培养出来啊!” “还有给伤亡将士家人的抚恤,一家人,不也要给个千余两银子?” “还有还有啊,那些个被你们掳掠伤害的百姓,其中有一个员外的小娘子,他用了一万多两取来的,被你们那般折辱,精神损失费总要赔一些吧?” “还有还有还有,被你们杀害的数百百姓……” 言语声声,将诸多赔偿事宜基本罗列出来。 莫说一众瓦剌将士听的脸色青红,连带着旁边的小王子巴图蒙克都听不下去了。 这……太狗了。 不敢想象啊! 原来,行军打仗,还有赔偿问题,还可以这般不要脸的要求对方赔偿。 学到了! 长见识了! 小王子暗暗扶额,心底五味杂陈。 以往的行军打仗,无非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打完之后,若各有俘虏,或可相互置换一番,所谓的赔偿,却也是极少的。 包括几十年前的土木堡之战,大明的英宗皇帝都被抓去了,那大明也没正儿八经的赔偿,反而在瓦剌大军抵达京城后,死扛到底。 征战,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眼下……变啦! 莫说外面那大明三万将士战力、火器如何,仅仅是天上那个神器,只是看着,便教人心慌慌啊。 简单两个字——强势! 能谈则谈,谈不拢,呵,那可就要动家伙事了。 “银子的问题……我等,考量一番。” 终于,片刻后,阿喇哈青森艰难出声。 不管最后谈判结果如何,当下先将局势稳固。 行与不行,还可以再商谈。 想来,这宁远也只是狮子大开口,增加筹码,吓诈一番,实际索偿的额度,应该少许多。 这也是他对大明生意人的了解,诸多售卖物品,虚价极高,对半砍价完全可行。 而若对半砍的话,便是七百五十万两……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啊! 阿喇哈青森心底戚戚然,看了看,不得已道:“繁昌侯,你可……另有条件?” 宁远笑着点头:“另外的条件啊,是这样的,诸位也都知道,我大明是礼仪之邦,最是讲求仁义道德,大明将士,也是仁义之师。” 话音还未落下,周围的一众人已然开始疯狂骂娘了。 礼仪? 仁义? 你他宁的先把外面那个飞着的东西降下来,再说这番话成不? 狗东西,狗东西啊! 一个个愤恨却又强忍着。 阿喇哈青森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可想来想去,宁远这狗东西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干脆道:“既如此,那便将所有条件都提出来吧,我等,会仔细斟酌商讨的。” 宁远收敛面色直接道:“我大明一共只有两个条件,其一是银子赔偿,其二嘛便是……割地!” 说着,他取出一份图纸,在上面指点。 “自这里,也就是鄂毕河向东,直至大明的奴儿干都司一带,作为精神赔偿以及对未来永不侵犯大明的一个保证,割让与大明!”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如果说方才那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是敲诈的话,那么这割地的要求,简直相当于硬抢。 更过分的是,这硬抢的行径,竟是要将瓦剌地界抢走十分之九。 这他宁是割地吗? 这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营帐之中,一个个面色变幻不定,心间泛起无尽的屈辱感。 且不说具体的割地事宜如何,单单是宁远这等目中无人的气势,就叫人怒从心生,恨不得抄家伙干他丫的。 自古以来,地盘这东西,多是靠行军打仗打下来的。 眼下可倒好,尚未开战,开口便要九成的瓦剌土地,忒也过分! “是不是多了些?”阿喇哈青森皱眉问。 “多吗?” 宁远笑了:“如果汗王仍旧嫌少,大可将鄂毕河以西所有土地割与我大明。” 有人闻言,气的直咬牙。 狗东西,竟是要将所有地盘都抢去? 这是草原,是诸多瓦剌将士部众的家,你说抢就抢? “呵,繁昌侯好胃口,小心撑着。”有人冷色讥讽。 “不劳阁下关心。”宁远也冷漠的回应一句。 跟着,营帐中又寂静起来。 片刻后,阿喇哈青森平静开口:“这两个要求,着实过分了些,我等还要私下商议一番,不知可否……” 说到后面已是脸色一红,十分的难堪:“可否……放了本王?” 丢人啊! 身为汗王,当着自家诸多部众的脸面,请求对方放行,老脸与威严算是丢尽了。 “当然,汗王请便。”宁远倒是满不在意。 很快,以阿喇哈青森为首,一众人离开了明军大营。 待得安静下来,小王子呆呆的看着那张图纸,苦笑道:“这般重要的筹码,说放就放了?” 他们这些汗王的地位,不逊色于大明的君王,握在手中,有着绝对的分量。 可宁远却偏偏将阿喇哈青森直接放了。 “放了才好。”宁远随口说了一句。 “是啊!” 小王子不由得叹息。 一切的一切,与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几近相同。 尤其是割地的问题,自鄂毕河向东,那诸多地盘,可是完全与鞑靼接壤啊。 如若瓦剌同意割地,鞑靼几乎是被大明包围在中间了……说是那瓮中之鳖也不差。 “宁兄弟,何时来取老哥狗头啊?”小王子忽而问道。 嗯? 宁远眨了眨眼。 这老巴的意思是,大明日后将攻打鞑靼? 他一本严肃:“老巴啊,不是兄弟我说你,你想多啦,我大明乃是仁义之师,岂会轻易攻伐?” 小王子嘴角一抖,忙是抬手:“停停停,兄弟,老哥怕了,莫要再提仁义了,老哥知道了,大明最是仁义,仁义的,嗯……” 言语之间,悲从中来,心间戚戚然。 这事若从头说来,还要从那封信开始。 若鞑靼这边不与明军汇合,共同讨伐瓦剌,可又会有而今的局面? 这这这……引贼入室啊! “老哥,问你个事,你可知兄弟我为何教你一起剿贼?”宁远忽而开口。 为何? 小王子愣了愣? 你这狗东西难道不是想借本王力量打击瓦剌吗? 咦? 下一刻,小王子忽而皱眉,转而看向那张图纸,心间泛起一抹惊骇。 “难道你……” 第843章 绝对是疯子 看着图纸上标明的诸多势力,小王子心间泛起一抹骇浪。 原本,他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瓦剌赔款、割地已成必然,唯一的问题便是赔多少钱、割多少地。 那么,对鞑靼而言,也就是北边有多少疆域与未来大明的地盘接壤。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会以何种态度来看待鞑靼。 如果强行割地,将鞑靼全部包围起来,那么鞑靼注定是危险的,就算当下无事,未来你也不能保证后世的大明皇帝不动心。 你四周皆为我大明疆土,你偏偏占据中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这整体局势分析来看,鞑靼注定是要完蛋的。 然而,通过方才宁远的索偿范围来看,欲将鞑靼全部包围,却给瓦剌留下部分地盘,意图何在? 要知道,瓦剌此番败北,主败于大明那可飞的利器,其火器方面的实力仍有保存。 留给瓦剌部分疆域,受损严重的瓦剌势必要通过其他方式弥补回来,就如大家先前经常掳掠大明四方一样,得抢东西填饱肚子啊。 那么,瓦剌又有多少地方可以袭扰呢? 肯定是不敢动鞑靼的,因为中间隔着一片山脉(阿尔泰山),不容易打,向北,又没什么可抢的了,唯有向西,以及西南。 西南,便是西域了。 而向西,则是**先前祖先曾经打过的地方。 可想而知,一旦瓦剌想这两个方向进攻,凭借火器优势有极大可能将此两个方向诸多地盘攻打下来,届时……嘿,大明再出动那会飞的利器,嘿嘿。 “疯子,狗东西,你绝对是个疯子!” 小王子嘿笑着:“你所图,非是瓦剌,而是整个大明以北,包括奴儿干都司的稳定,瓦剌、鞑靼、还有西域,还有更西边的地盘,嘿,你将瓦剌当成四处割肉的刀子,对吧?” 宁远心下一动。 该承认的是这位巴图蒙克老兄眼光确实不一般。 按照这个思路下去,大明确实可以一统北方,他也确实有将瓦剌作为割肉刀子的意图。 但是…… “错了!” 宁远十分严肃道:“老巴啊,你忘记了,我等乃是仁义之师……” 小王子一阵冷笑:“你放屁,你丫要是仁义,这世上可还有狗东西了?你早就计算好了,吞并绝大部分瓦剌地盘,我鞑靼就是你盘中餐,对吧?” 宁远摇头:“冷静,巴兄,我若想打你,你鞑靼可还能存在?” 小王子:“……” 他定了定,神色莫名。 这话,仔细想来,竟是极有道理。 教人无法驳斥。 莫说当下,前两年那一战,若这狗东西丧心病狂,一路以那有毒的开花弹强推下去,什么鞑靼、瓦剌,可能早就没了。 “你……当真仁义?当真没计算我鞑靼?”他试着问。 “当然啊!” 宁远撇嘴:“你我兄弟之交,我岂会对兄弟不利?” 小王子:“……” 他将信将疑。 明明有实力吞并鞑靼,却无动于衷? “那你为何将我拉进来,一起对抗瓦剌?”他问。 “此番鞑靼行军,损失多少银两?”宁远反问。 “这……” 小王子想了想:“八九万两……十五万两……不,五十万两!” 也算是狐假虎威了,眼看着大明开口就是一千五百万两,他鞑靼岂能太少? “一百万两!”宁远十分果决。 小王子便有些心虚。 鞑靼索赔这么多……该不会被嫉恨上吧? 你大明倒是不怕,万一瓦剌众部发疯似的动我鞑靼呢? 他喉咙涌动:“多了些吧,八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宁远伸手,比出两根手指:“二百万两!” 小王子:“……” 他也是无奈:“成成,就两百万两,宁兄弟你还有其他要求吧?” 宁远呵呵笑了出来,在图纸上指了指:“这里,自贸区,如何?” 小王子翻白眼。 就知道这狗东西没安好心。 那所谓的自贸区,所处位置在鞑靼北边与原瓦剌接壤处。 也就是说,当此番索赔定下来后,大明将会在鞑靼南部、北部各设立一个自贸区。 “对你没害处的,相反,商贸活跃,反而能促使鞑靼经济发展,这样,我这边也拿出部分地盘,你再出些地盘,共组自贸区?”宁远不住的眨眼。 小王子想了半天,最终瓮声瓮气道:“看在我们兄弟面子上,行吧。” 宁远轻点头,悄然松了口气。 到得此时,北方算是真正的稳定了。 贸然割来瓦剌绝大部分地盘,治理将是一个大问题,甚至比原镇北还要难,因为这一片百姓多以游牧为主。 增加自贸区则可在大方向上控制鞑靼各地方的经济,再加上大明诸多行商逐利,互相交-融之后,鞑靼以北,将初步稳定。 此地稳定了,便为奴儿干都司一带的百姓、行商提供了诸多便利。 还有便是,鞑靼的存在,可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朵颜三卫与女直各部的发展。 朵颜三卫乃是二三之臣,而今鞑靼四方稳定,不再征战,朵颜三卫再想跳脚可就要仔细考虑考虑了。 除此之外,割了瓦剌大部分土地,便等同于削弱瓦剌,使其四方征战,其中最大的重头戏便是西域,这也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 河西走廊啊,历来重要的通商要道,可不要收回来? 此一战过后,大明原北方稳,新增地界相对稳定,西域收回在即,又有千万银两待入账,可谓是收获颇丰。 也是这时,瓦剌王庭。 随着汗王阿喇哈青森的回来,似乎……热闹了几分,周围一众人也都在极力避免提及被俘一事。 晚些时候,简单吃了些东西,众人开始商议起来。 首先是赔偿问题,许多人都觉得这个赔偿数额,还可以减少些许。 而后有一人抬手,指了指天上,许多人又都寂静下去。 当下,赔多少钱,已然不是瓦剌说了算了啊。 “且试试再说吧。” 阿喇哈青森开口,算是定下基调:“割地事宜呢?难不成当真要将鄂毕河以东地区,拱手送给大明?” 周围众人却是沉默着。 这事,可能就是板上钉钉的。 “就算将土地割给大明,他们,可又能治得了?” “此法,可能是那宁远为了挟制鞑靼。” “对,巴图蒙克这狗贼打错算盘,引贼入室了,哼!” 一些人冷笑。 阿喇哈青森看了看,最终仍是叹了口气。 非是他自己,在场大多数人怕都看得出来,而今瓦剌,已是名存实亡了。 打,肯定是打不得的。 只能任那大明鱼肉。 曾经,盛极一时的瓦剌,当下只得沦为那明狗的刀子了啊! “罢了,明日,本王与那宁远谈及赔偿一事,你等注意整顿兵马,派人与佛郎机人试着联络。” 阿喇哈青森无奈。 转来翌日,瓦剌这边倒是仅来了三五人,以阿喇哈青森带头。 “繁昌侯,割地之后,我瓦剌仅剩弹丸之地,怕是赔不起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啊!”阿喇哈青森说道。 第844章 借路而归 对于瓦剌这边的反应,宁远半点不意外。 他提出那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当然也是狮子大开口。 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银子流通率较低,大多时候只能以实物抵押,无非马牛羊,就算最昂贵的马匹,那也超过了七十万只,如何偿还得起? “那么,你们愿意赔偿多少银两啊?”宁远问,也算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 太多,对方赔不起。 太少……那也不行啊! “这……” 阿喇哈青森犹豫了一下:“六百万两。” 宁远当即摇头:“不行,这点钱还不够赔偿我等诸多将士、百姓……” 眼看着宁远又要提及各种赔偿方案,阿喇哈青森只觉得一阵头痛,忙改口:“八百万两,可不能更多了。” 宁远猛的一挑眉:“所以,你当本官与你玩笑?一千二百万两,不能再少了,可分多年来偿还。” 阿喇哈青森顿了顿,终究还是犹豫了。 他熟稔明人砍价的规律,所以,心底,大抵有了数。 于是开口:“一千万两,不能更多了,分五年偿还。” 宁远微微皱眉。 这赔偿额度,倒是与他想象相当,还算合理吧。 于是摆了摆手:“行吧,但本官还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劳烦汗王你亲自去京城与我大明陛下签订协议。” 这是一个堪比几十万两银子的要求。 说来说去,他跑来瓦剌这边,属于出师无名,更严重一些,已是朝着那拥兵自重与造反的方向发展了。 这些事,落在那对他有意见的百官口中,说不得会成为怎个样子。 再退一步,他这边没有陛下授权啊,没权签订这等国-书。 阿喇哈青森闻言,深深的沉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亲自去京城签订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丢人丢脸啊。 自己偌大一个汗王,去签订这等丧权辱国的东西,丢是那是整个瓦剌的脸。 但……话说回来,只是……丢脸……而已吗? 呵…… 本王自带领这宁狗还有狗东西巴图蒙克前来,可还又有脸面可言? 自割裂土地与赔钱千万两,可还有脸? “可以,本王随你去京城。”他平静开口,看不出半点情绪。 大抵方向商定,宁远也开始行动起来。 首先是原瓦剌各地的整顿问题,注册黄册制,再告知原居民,各地已归为大明,愿意成为大明子民的,注册黄册,不愿意的,限期离开大明疆域内。 其次,宣告四方,大明与鞑靼重新合作开设了新的自贸区,大明百姓可与鞑靼百姓自由交易,税务极低。 最后,便是对新的疆域的镇守问题。 “两位李老哥,你们二人可能要留下一人,暂时镇守。” 宁远严肃道:“而今这新的疆域,尚未命名,也没有任何卫所,非大军驻守不可。” 显而易见是,一旦他们三万明军撤离,刚刚到手的地盘定会四方不稳。 譬如……瓦剌掳掠?鞑靼掳掠? 所以需要一个人率领大军镇守。 “我来吧。” 襄城伯李鄌站了出来:“只要留下五千精兵,再留下部分热气球,想来没人敢乱来。” 宁远没言语,看向了丰城侯李玺。 “看我作甚?这等好事我也想留下。” 李玺叹了口气:“新地未定,守住了,那才是咱的,是咱的,那就是功劳一件,李鄌兄弟,你守着,咱回去认罪。” 李鄌闻言,也是明白过来,抱了抱拳。 跟着,宁远留下一万大军以及十余热气球,随同小王子大军开拔。 按照先前的路线,他们自京城出发,行千余里路至大嫩一带,又向西,经由贝加尔湖,行了近两千里,来到瓦剌王庭。 回城,却是借路鞑靼,直奔京城,近了许多。 走了数日,一行人来到了鞑靼王庭。 “宁兄弟,到咱家了,千万喝点,吃口东西。”小王子主动邀请。 “这……” 宁远倒也不好拒绝,看向了李玺。 “咱守大营。”李玺冷漠说了一嘴。 于是宁远便与阿喇哈青森,孤身赴会,来到了鞑靼王庭。 说是王庭,诸多设施还是相对简陋的,多是帐篷,少数房屋、宫殿也极为简陋。 小王子一番安排后,诸多奔波的将士在外庆功,跟着带领宁远二人来到一个小院落中,摆酒设宴。 宴会上,只有小王子一家十余人,跟着便是宁远与阿喇哈青森两个外人。 “来客人啦。” 一名女子走出,约五十岁左右。 阿喇哈青森见了,忙是起身,冲着那女子遥遥见礼。 宁远也装模作样的见礼,认真审视那女子,暗暗惊心。 “可是满都海王妃?”他小声问。 阿喇哈青森暗暗点头。 宁远会意。 这位王妃,堪称是**女王般的存在,小王子巴图蒙克能有而今成就,与这位王妃密不可分。 再看,四周还有一些个半打孩子,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则八九岁的样子,应该便是罗伯特几位兄弟。 这几位兄弟在未来,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其中就包括土默特的首领。 简而言之,这一家子,在史上的未来,就没几个简单的。 “父王,这是您在大明的朋友吗?”忽而,一年轻女子开口,很直接,不加掩饰。 “嗯……是!” 正在烤肉的小王子笑了笑:“这位是父王的朋友,叫宁远,大明的繁昌侯。” 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年轻孩子都看向宁远,面带警戒与严肃,包括那位王妃,也是多次审视宁远。 “啪!” 甩鞭声响起。 却见那年轻女孩一手拖着长鞭,眉目泛着英气,野性十足:“原来你便是宁远,大败了我父王还有阿喇哈青森叔叔,你这等英雄好汉,可敢与我打一场?” 宁远暗自吓了一跳。 好家伙,草原上的姑娘竟也这般凶猛? 他忙笑着摆手:“别闹,姑娘,咱是你叔叔辈分的人,可不能打。” 哪知那女孩分外生气:“你这……登徒子,本姑娘图鲁勒图向你挑战,来战!” 言语间,一鞭子抽了过去。 旁边赶来的小王子见状,一手扯住其手腕,斜了一眼:“还闹?” 那女孩便老实下去。 只是,在接下来吃饭的过程中,一双眼睛却的死死的盯着宁远,时刻准备动手的样子。 宁远心下发毛,总感觉自己无形之中窜入狼窝一般。 终于,片刻后,一众孩子被那王妃带离,小院也安静下来。 小王子压低声音,凑前几分:“宁兄弟,我这女儿如何?” 嗯? 宁远侧目,感受到异样的情绪。 什么意思? 第845章 本侯拿你当兄弟 宁远一阵侧目,感受到了异样。 在他看来,这顿饭,大概相当于家宴,只有小王子的家人,宴请他们两个外人,也没有鞑靼各部首领将士,简简单单。 但小王子这话……似乎,不大简单啊。 那女孩怎样? 几个意思? 他微微皱眉,转而看向了阿喇哈青森,却见这老哥嘿嘿笑着,却是一脸不屑。 “狗东西就是狗东西,呵……卖女求荣!”阿喇哈青森冷笑着。 小王子脸色骤变。 他本是一句试探的话,却不想这阿喇哈青森直接给点明了,而且说的还极其难听。 “想当初,大明英宗皇帝不也是娶了我**女子?”他低声开口。 “那可不一样。” 阿喇哈青森十分骄傲似的:“当初,那大明英宗皇帝也是被我瓦剌俘虏了。” 小王子暗暗咬牙:“现在你瓦剌眼看着就完蛋了!” “你放屁!”阿喇哈青森大怒。 眼看着二人即将吵起来,宁远忙是抬手:“两位老哥,别吵,别吵,老阿,主要是你,说的难听了些,好歹也要尊重人啊!” “我……”阿喇哈青森气的大口灌酒,脸色通红。 小王子也歪着头,一副气愤的样子。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夹在中间的宁远也是哭笑不得,半天后开口道:“老巴啊,那个……你那闺女……嗯,很棒!” 小王子骤然抬头:“当真?她叫图鲁勒图,只是从小被惯坏了,性子……粗野了些,宁兄弟你不介意?” 宁远一阵无语。 这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吗? 这这这……臭不要脸的! 本侯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本侯的丈人? 平白涨了个辈分? 他不由得叹息。 回头看来,这是宴无好宴啊。 却也可以理解。 可能在小王子看来,大明这一仗之后,得了大量的地盘,将鞑靼给包围起来,无可置疑的是鞑靼这边确实危险了。 而后,顺着借路这事,小王子动了歪心思。 送女儿? 联姻? 若真要联姻的话,你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太子朱厚照啊。 想当初,英宗皇帝被俘之后,也确实与瓦剌的公主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哪怕之后回到京城也与瓦剌公主在一起,还生了一个孩童。 当下,大明虽是强盛了,可你老巴也不能选我大明一个驸马当做联姻对象啊。 “那个……” 宁远拉长声调:“图鲁勒图姑娘……很好,但是性子与兄弟我不符啊,希望老哥你理解。” 小王子却是不以为意:“嗨,宁兄弟,这算什么,你要知道,我们草原上的姑娘,最是喜爱真的猛士,追逐草原与雄鹰的汉子,才值得她们托付终身,兄弟你这般勇猛,当与咱家姑娘相配啊!” 宁远:“……” 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总不能直接说兄弟我不喜爱这姑娘吧? 初次见面就舞枪弄棒,仿佛要将老子给剁了似的,这……如何爱的起来啊? “说实话吧,老巴,就算兄弟我有些心思,可你也知道,我……我……气管炎。”宁远略微尴尬的解释。 “气管炎?” “哦哦,是妻管严!”宁远纠正。 小王子愣了愣,不禁得看向了阿喇哈青森,旋即,二人捧腹大笑开来。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这可是惊天大消息啊! 在外如此勇猛的大明繁昌侯,竟是……惧内? 这要是传出去,怕不是笑掉无数人大牙! 大笑过后,小王子灌了口酒,略微琢磨一番,大概也明白过来。 是了,这位兄弟的妻子可是大明这一代的唯一公主,也是当初打的鞑靼险些全军覆没的大明战神啊! 那女人,也确实不简单。 有些麻烦了! 小王子暗自琢磨着。 他见过朱秀荣,看似柔弱,实则外刚内强,再加上公主的身份,想来这位宁兄弟纳妾也不是容易的事,倒也可怜了。 “哎,那就算了,喝酒吧!” 小王子叹息,不知为何,心底又有些担忧。 若是两个年轻人各自无好感倒也罢了,怕就怕朗无情,妾有意啊! 哎! 若不然这门子破事他还真未必愿意撮合。 一直喝到天黑,宁远回去了大明的营帐,阿喇哈青森却是留在了小王子的小院之中。 对此宁远表示理解。 无论是小王子还是阿喇哈青森这两个汗王,向上数一数,祖辈之间也都是沾亲带故的,聊一聊也无妨。 也是这时。 王庭之中。 王妃满都海正在修补一柄弓箭,那是小王子巴图蒙克最喜爱的一把弓,也代表着鞑靼的荣耀。 她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跟在旁边的几个年轻儿子,还有女儿图鲁勒图等几人,情绪毫不保留的展露出来。 “娘,那明人宁远,当真就那般勇猛吗?” “没错,我看他虽是比较强壮,却不够威武,这样的明人,我能一个打三个!” “明军凭什么借道我鞑靼啊?欺负人吗?” 几个大男孩愤愤不平,气鼓鼓的。 王妃满都海抬头看了看,轻轻一笑,没有作声。 图鲁勒图百无聊赖的摇晃着鞭子,突地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娘,瓦剌败给那个男人了吗?” 王妃满都海顿了一下,放下长弓,笑了:“孩子,你也应该知道大明有许多猛将,但这百余年来,从没有一个男人如他这般,他……可纵横四方啊,瓦剌,败了,我鞑靼也危险了。” 而后,是一阵寂静。 几个大男孩垂着头,心思各异。 图鲁勒图却是暗暗咬着唇,突然起身。 王妃满都海抬头:“天已经黑了,干嘛去?” 图鲁勒图一阵不忿:“牧马去!” “不行!” 旁边,一道声音响起。 跟着小王子与阿喇哈青森走来。 “而今明军就在数里外安营扎寨,你四处游荡,很危险。”小王子严肃道。 “我不管!” 图鲁勒图仰着头:“凭什么那个臭男人这般欺负人?我鞑靼难道就要如那瓦剌废物一般,忍气吞声?我去挑战那宁远,我要打败他!” 阿喇哈青森:“……” 小王子:“……” 他哭笑不得,转而望向王妃满都海,二人相视一笑,柔情似水间,一阵无言。 “好吧。” 他点头:“去,去吧,去牧马!” 第846章 什么债 大营中,宁远归心似箭。 倒不是担心回去之后的一些麻烦,而是担心米鲁。 他亲口答应过,待得米鲁生育的时候,一定赶过去。 当下,眼看着就要生了,回到京城又要与一些人互喷,肯定要浪费一些时间,却也不知能否赶得上米鲁生育,故,有些焦急。 这也是他选择直接借道鞑靼的主要原因。 要尽快赶回去。 似是喝了些酒,想了许多的他倒也放松了几分,已昏昏欲睡。 就在此间,外面响起一道声音:“宁远,滚出来!”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宁远一个激灵,忙是起身吩咐左右:“快,赶走,把那个女人赶走,千万不要教他闯进来。” 结果,话音刚落下,营帐外又响起声音:“宁远,是男人你就滚出来!本姑娘要挑战你!” 宁远一惊。 跑过来了? 直接闯进了大明的营地? 他暗自皱眉,披上外衣走了出来,跟着便见图鲁勒图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持长鞭,高傲的俯视:“宁远,你欺负我鞑靼无人,我要挑战你,是男人你就接下!” 宁远四下巡视,便见诸多将士一个个仿佛看热闹一般,竟都笑着。 对于这个闯入大营重地的女人,竟是一路放行! “怎么回事?” 他扭头,望向旁边刚起来的丰城侯李玺。 李玺一脸懵逼似的摊手:“不知道啊,想来应该是某个大人刚才欠了债了吧,是吧,兄弟们?” “是!”众多将士高声开口。 “什么债?”李玺扯着嗓子问。 “风-流-债!”众将士大笑起来。 “我……” 宁远气的直瞪眼。 却见李玺冲着图鲁勒图微微点头:“见过都督夫人!” 众将士:“见过都督夫人!” 宁远:“……” 他一阵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完犊子了! 解释不清了! 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入了营帐之中。 “大营重地,岂可任敌人乱闯?” 他大声开口:“教她回去,快……” 然而,外面众将士却是无动于衷,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笑意不止。 可太难了。 要知道,平日间这位宁大人是何等的严肃,从不玩笑,尤其的狠起来的时候,呵,去看看那瓦剌三万大军吧,能把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而就是这般凶猛的宁大人……竟也有这般糗样子,还被大家伙瞧见了,太难得了。 这……简直比大败瓦剌还刺激。 “图鲁勒图公主,您听见了吧?” 李玺笑呵呵道:“我家大人下令了,教您回去呢,咱们身为下官的,可不敢不从军令。” 话虽是这般说着,可周围一众将士,竟是无一人动,一个个皆是笑着看热闹。 高头大马上,图鲁勒图被叫了那一声“都督夫人”,脸色也是不禁一红,却很快又认真起来。 “宁远,都说你勇猛过人,我不与你打斗,比试弓箭总可以了吧?你还不出来?”她大声开口。 营帐内,宁远恨不得把头蒙起来。 这他宁的……太丢人了。 一群混账东西,尤其是李玺,竟带头闹事。 图鲁勒图能一路闯入大营重地,很明显是故意放进来的,也不知是那个混账家伙下的令。 奶奶的,小本本记下了,回去参他一本! 宁远暗暗咬牙,只得再度出声:“图鲁勒图,你孤身一女子,擅闯我大明大营,乃是死罪,念在本侯与你父王兄弟关系,你便是本侯侄女,不与你计较,快走!” 图鲁勒图气的呼吸起伏,高声道:“宁远,你还是不是男人!” 宁远便没有做声,假装听不见。 等待了片刻,李玺走上前几分,笑了笑道:“图鲁勒图公主,您请吧。” 这是委婉的驱逐令。 图鲁勒图点了点头,冲着营帐大喊:“宁远,你等着!” 跟着,调转马匹,扬长而去。 待得安静下来,众将士相视一眼,皆强忍着笑意,各自散去了。 这时,宁远打开营帐,望向准备回去的李玺:“老李,你过来一下。” 李玺一个激灵,加紧双腿:“呀哈,宁兄弟,老哥我突然内急,憋不住了,快快快,先去解手了……” 话音还未落下,宁远却是走了出来,一脸冷色:“走,一起啊!” 李玺一阵心虚,旋即一瞪眼:“是谁!” 他回头望去,眼见后面值夜的将士腰杆挺直,无比的认真谨慎,又苦笑出来。 “宁兄弟,真不是我放进来的,是是是……” 他忽的凑前几分,十分严肃道:“是那位公主自称是您的夫人,这……兄弟们哪里敢拦着不是?” 宁远气的咬牙:“呵呵,好得很,等着吧,等老子的咦达利炮造出来,第一个轰的就是你老李!” 说罢,愤愤转身,回到营帐之中,左想右想,不是个滋味。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让众兄弟们看个笑话也就罢了,问题的关键是……老巴不讲道义啊! 大半夜的纵容女儿行凶? 啊? 说的过去吗? 你让老子回去怎么跟公主殿下交代? 连“夫人”二字都敢乱说? 他一阵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转来翌日,小王子巴图蒙克与阿喇哈青森同行赶来。 小王子一脸关切:“宁兄弟,昨晚可休息得好?” 宁远:“……” 他斜瞥了一眼,没好气道:“走了,别送!” 而后,大军开拔。 眼看着一行人远去,小王子一声叹息,不多时,后方赶来一群将士,为首者,是鞑靼公主图鲁勒图,却是无声无息,直至看不见人烟,小王子才转身过去。 他看向自家闺女,上下审视,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图鲁勒图脸色突的一红,却脆生生的问:“父王笑甚?” 小王子愣了愣:“笑甚?哈哈哈哈哈哈……” 图鲁勒图立刻调转马匹,扬长而去。 另外一边。 京城,内阁。 一个多月过去,内阁这边的奏疏,已是堆积如山,皆是三位阁老审批过的。 这诸多奏疏,有一个共同点,皆是参奏宁远的。 “所以,这些人皆以为驸马造反了,是吧?”弘治皇帝自语一般,也是一阵无力。 麻烦,有点大了。 驸马率领大军,直接进入了瓦剌地界,而后……音讯全无。 跟着,百官这边便开始疯狂启奏,各种言语非议宁远。 连带着他这个君王也有些疑惑。 驸马……该不会出事了吧? 第847章 不得不防啊 弘治皇帝的担忧并非是多余的。 先前,大嫩一带一场大捷,奏报上写着什么神兵天降等等,而且还生擒了阿喇哈青森等人。 无论怎么看,到这里,都是一场难得的大捷,同时也为大明涨了脸面。 既已打赢,又擒获贼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班师回京吗? 结果……没有! 那小子率领大军一路进了瓦剌地界,还打着所谓的“和谈”的幌子,而后,一路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 朝廷的探子总不能进入瓦剌地界刺探消息吧? 这一行,就是一个多月。 数万大军,粮草断供,直入瓦剌腹地,吃什么喝什么? 难不成也学那冠军侯霍去病,快马轻骑,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问题是大明此番去的可是三万大军啊,哪里抢得来如此巨量的粮草? 所以,综合来看,这事……怎么看都不靠谱,甚至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取舆图来!”弘治皇帝吩咐。 跟着,便与三位阁老分析起来:“三位师傅以为,驸马此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位阁老认真审视图纸,亦是一阵怪异的叹息。 这事……难说啊! 如按照宁远所言,一路西行与瓦剌和谈……有什么可谈的? 已然大胜且擒获瓦剌首领阿喇哈青森,谈什么? 这说法问题相当大,根本站不住脚。 那么,宁远向西而行,到底……为了什么? “顺势攻打瓦剌吗?”谢迁试问般开口,不多时,却是摇了摇头。 这里面还有三个大问题。 其一,攻打瓦剌,粮草是个大问题。 三万将士的粮草,可不是你四处掳掠就能得来的,数量巨大。 这里面又涉及了瓦剌各部的形势,多以游牧为主,所处位置完全不固定。 此一点,就算是瓦剌部的人,也未必有几人完全清楚各部的动向,这是机密。 也就是说,就算你想抢,也未必找得到人抢啊! 当然,那首领阿喇哈青森是例外,可问题是……那阿喇哈青森明知道明军前去攻打瓦剌,又岂会将各部所处的位置说出呢? 综合来看,大军粮草极难保证。 其二,三万明军,当真打得过瓦剌吗? 哪怕加上小王子那两万大军,两军汇合共五万大军,可又打得过? 要知道,瓦剌极其强盛,可轻易笼络十余万大军,若火器当真那般强盛,加上身处草原等巨大骑兵的优势,就算明军也这边有那所谓的“神兵天降”,也未必是对手。 其三,为什么要打? 那等蛮夷之地,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啊。 好,就算有用,你如何治理? 强如盛唐,最远也囊括了漠北大片,可没多久便丢了。 这些足以说明,北方难打,更难治。 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攻打瓦剌的必要啊。 本应大胜归来,却莫名其妙的一路向西,那宁远脑子进水了吗?能不教人怀疑吗? “陛下,臣以为繁昌侯虽是忠心耿耿,却难免被人蛊惑,其中疑点重重,不得不防。”刘健忽而严肃说道。 “哦?” 弘治皇帝讶异,这还是内阁这边第一次如此正式表态:“怎么说?” 刘健指着图纸开口:“陛下,您来看,繁昌侯自呼伦湖一带入瓦剌,其中还有小王子两万大军,自此消息全无。” “臣在想,会不会是繁昌侯被阿喇哈青森或小王子等人诓骗,借和谈之名,入瓦剌,隐匿消息,继而秘密商谈?” “若瓦剌、鞑靼、再加上繁昌侯的人马,点齐之后,少也有十万大军。” “若再有那从天而降的利器辅佐,自北向南,将畅通无阻,长驱直入!”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这种想法非是刘健一人而已,可以说是许多参奏宁远之人共同的一个声音。 一旦三方联合,将给京城这边带来极大的危险,重则江山易主。 弘治皇帝暗自叹了口气。 他倒是不担心宁远叛乱,就算当真叛乱,朝廷这边也有足够的力量平叛。 况且,宁远也没必要反叛,宁府一脉一公一侯,富甲京城,叛乱之后即便称王,可还有这等日子? 但问题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宁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大胜之后不回来? 为什么又一路向西? “陛下,鸿胪寺卿贾大人求见。”萧敬小声说了一嘴。 “不见。” 弘治皇帝立刻回绝。 自从宁远入瓦剌之后,这贾斌相当的聒噪,上了无数道奏疏不说,还总是请见。 其意图,也相当明显,无非是说宁远擅自攻入瓦剌,将会使得两国交恶,酿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要知道,先前那阿喇哈青森等人只是一伙贼寇装扮,打赢之后,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实际情况,在大明官面上,终究还是一伙贼寇。 朝廷官面上尚未挑明真相,宁远却直接进攻瓦剌,岂不坏了规矩? “再等一等吧!”弘治皇帝无力的说了一嘴。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自也不好多说。 这时,刘健取出一份奏疏,呈了上去。 弘治皇帝心底生疑,难不成又是弹劾宁远的奏疏? 他展开来看,不由得眉目一定,抬头问道:“此等事宜……可出现许多?” 刘健摇头:“目前倒只有苏州府一地出现此等怪事。” 弘治皇帝松了口气。 这奏疏上所言之时,相当奇怪,稍作思考,便教人心惊肉跳。 在苏州府那边,出现了通商银行的凭票价格低于其本应等价的金额。 比如,一万两的凭票,代表的就是一万两银子,可在苏州府那边,一万两的凭票,竟出现了只售卖九千七八百两真金白银的可怕事宜。 存入通商银行的现银,拿到等价凭票后,竟生生少了两三个点。 如此下去,谁还愿意存银子至银行? 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恐慌性的取出银子? 可以说,这事一旦扩大化,甚至可能导致大明通商银行秩序崩塌。 “多事之秋啊!” 弘治皇帝叹息,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匆匆来报。 “启禀陛下,驸马都尉回来了,而今就在万全右卫附近的虞台岭,请求入关。” 嗯? 弘治皇帝侧目。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啊! 再不回来,那诸多奏疏怕不是要堆成天。 “万全右卫?虞台岭?关外?” 谢迁微微皱眉,展开图纸,眉目一凛:“陛下,繁昌侯自奴儿干都司一路向西而去,即便要回来,也应经由奴儿干都司,何以突然出现在鞑靼范围内?” 刘健和李东阳也跟着抬头,神色不解而晦涩。 第848章 臣心念陛下 宁远归来,本是好事一件。 无论怎样,最起码人回来了啊,总比先前不知所踪好的多。 可随着谢迁一问,内阁又安静下来。 是啊,你繁昌侯可是自北边的奴儿干都司一路向西的,进入了瓦剌的地界,当下突然出现在京城二三百里外的虞台岭外是怎么回事? 自瓦剌地界,横跨鞑靼的地界,飞回来的? 显而易见的是,宁远率领大军借道了鞑靼! 借道啊! 先前为了共同打击贼人,小王子大军进入大明疆域内,问题是不大的,因为大明与鞑靼而今相处和睦,奴儿干都司相对偏远,于大明安全几乎没有隐患。 可此一番,明显是宁远横穿了鞑靼的腹地啊! 这就像是小王子大军要横穿大同、太原等,哪个君主敢这般放任敌人进入自己腹地? 简直扯淡! 正常来看,无论任何时候,即便是双方结盟合作,也万不敢轻易令“盟友”横穿腹地的。 结果,宁远就这般出现了。 借道鞑靼,回到了距离京城仅有二三百里的虞台岭。 “陛下,需严行核验繁昌侯所率大军啊!”刘健出声。 这事,太可怕了。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宁远与小王子关系不错,可这般借道,属实过分,除了联盟,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总不能是大明已然强到大军随意出入鞑靼腹地吧? 弘治皇帝一阵沉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情况,确实需要核验一番。 可问题是,一旦严行核验,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辛辛苦苦在外面打仗,回来之际,却被当成叛贼一样严审,说得过去吗? “先等等……看繁昌侯怎么解释。” 弘治皇帝没敢轻易做决定。 反正那虞台岭距离京城只有二三百里,又有高速公路,快马即便,来去也用不几个时辰。 跟着,一众人便等待起来。 在此间,消息很快传遍了偌大朝堂,跟着,诸多奏疏如雨点般飞入内阁,一个个痛斥宁远心怀不轨,当强势镇压之。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宁远率领大军,不紧不慢,终于赶至虞台岭,这里几乎是鞑靼距离大明京城最近处。 放眼看去,这城关并不高,建筑防事也是松垮垮的。 宁远略微感慨。 在史上,未来几年后,这里将发生大明史上在土木堡之后最惨的一场败仗,史称“虞台岭之战”。 明军被鞑靼断却了水源,受困城中七天七夜,最终还是天降暴雨才解除水源危机,不可为不惨烈。 而今当下,随着河套地区自贸区的开设,大明九边将不再受困,未来的一场惨战,也不会发生。 “前方守将何人,吾乃繁昌侯宁远,而今大胜归来,请开城门。”宁远高声开口。 他早已派探子前来告知消息,等待这么久,竟还没动静,显然是出问题了。 不多时,一名男子走上城头,高声回应:“下官宣府总兵张俊,恭贺宁大人得胜归来,下官已派人告知陛下,还望等待。” 下侧,宁远撇了撇嘴,莞尔苦笑。 果然,还是被怀疑了。 不得已,他只得取出纸笔,开始写信,将自己和谈的经过简单描写了一番,命人送入城中。 很快,书信被镇守太监以急速送往京城。 而此刻,京城。 弘治皇帝眼看着奏疏一份份呈上,心下已是有些不耐烦,却强忍着,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忽有小太监来报,送上一份书信。 “呼!” 弘治皇帝屏气凝神,缓缓展开书信,入眼,很快便看到了一串串怪异的字眼。 他微微挑眉,一时头脑有些转不过来。 继续向下,越看越是茫然,如同看天书一般。 旁边,刘健三人自是一直关注着,眼见陛下神色不对,便低声问:“陛下,可是繁昌侯……出了岔子?” “唔……”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也不算岔子,你们看。” 说着,便将书信递了过去。 刘健三人忙打眼看。 首先入眼的是几句问候言语,跟着…… “臣等自呼伦湖向西而行,如瓦剌地界,又向西北至贝加尔湖,坐而垂钓,得其鱼,味甚鲜,又有鱼子酱,堪称世间极品。” “继续向西,至乞儿吉思,草原肥沃,水草丰盈,其牛羊鲜嫩,入口即化,尤为难得。” 跟着,后面是一个括号:(臣心念陛下,已将鱼子酱、羊肉冰鲜,一路带回。) “继续向西至瓦剌王庭,一番和谈,双方达成共识,首领阿喇哈青森便与臣同道而行,赴京签署协议。” “又因归途遥远,臣恐鲜品腐坏,不得已借道鞑靼,终抵虞台岭,万请陛下隆恩放行……” 一份书信,洋洋洒洒数百字。 看过之后,三位阁老也懵了,一脸的莫名。 这小子入瓦剌……干什么去了? 一路吃过去? 又是贝加尔湖的鱼,又是乞儿吉思牛羊,如此重要的书信,大事不提,竟只说吃的? 神经病吧? 当然,自此背后也反应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这小子所谓的和谈,是真的谈啊! 游刃有余,一路之上,粮草不断? 而后……借道鞑靼,横穿鞑靼整个腹地,回来了……来了…… 那小王子疯了吧? “这……繁昌侯反了吧?”李东阳莫名嘟囔了一嘴。 太轻松写意了! 除了与瓦剌、鞑靼结为盟友,怎会如此随意啊? 还有那和谈之后的签署协议又是什么鬼啊? “三位师傅怎么看啊?繁昌侯,可还等着朕‘放行’呢!” 弘治皇帝开口,某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三位阁老顿时会意。 这是不满的气话! 将士在外打仗,无论输赢都应开门相应的,尤其是得胜归来,却被阻隔城外,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在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炮轰己方城门的事情。 “可开门相迎!” 刘健想了想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臣还是觉得大军不应直接入京,或可暂留昌平,命繁昌侯等人单独入京。” 弘治皇帝点头。 这也是为了京师安全的重要考量,于情于理也都应如此。 万一这三万大军回到京城,突然发难呢? “命宁远将大部暂驻扎昌平,率一队轻骑与阿喇哈青森共同入京。” 第849章 焉能如此纵容 对于皇帝陛下的这份口谕,宁远半点不意外。 换做往常,他行军打仗在外,回来之后,几乎无需考虑这等问题。 至于这一次,完全是许多因素超出了控制。 比如,在未得到圣上旨意,孤军深入瓦剌,这就是一个难以控制的问题。 莫说当朝许多人皆以为他有意叛乱,各种上奏弹劾,就算没这些事,他自己也要考量着。 这是带兵的忌讳。 自虞台岭入关,与总兵张俊打了声招呼,又简单吃了些东西,两万大军乘坐四轮马车,走高速公路,一路抵达昌平。 此地,距离京城仅有几十里路。 一番安置后,宁远看向了丰城侯李玺:“李老哥是选择留下,还是随咱一同回京?” 李玺苦笑着摆手:“算了,陛下没教咱回去啊,你与阿喇哈青森一同吧,咱留下驻守。” 宁远点头。 倒也好。 而今,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李玺跟着回去反而会坏菜。 等着他这边回去,暂时稳定局势,李玺这边才可带兵回京。 “那么,老阿,咱们走?”宁远侧目。 阿喇哈青森斜了一眼,只是轻哼一声。 跟着,二人率领一队轻骑,直奔京城。 约半个时辰,城郭已在眼前。 阔别两月余,京城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的城墙修建了大半,外城各地,各个楼宇、建筑拔地而起,由远及近,其大势腾腾,扶摇直上不可撼! 阿喇哈青森看着这一派新气象,不由得一阵惊心。 大明,不一样了! 非止武力强悍,朝廷四方也是越发的繁荣昌盛了。 这才区区几年,竟是变得这般发达? 可谓是如火如荼,蒸蒸日上啊! 原本,他还想着,可暂时考虑先向大明低头,日后再考虑寻找新的机会,徐徐图之。 可见了眼前这景象,一时间心底戚戚然,灰暗一片。 这样的大明,怎么打? 百姓们的日子欣欣向荣,可就意味着大量的银子以及诸多兵源,他甚至半点不怀疑,只要明廷想,完全可以在短短数月内组建一支百万大军的队伍! “输得不冤。” 阿喇哈青森一阵苦笑:“如若本王的瓦剌也如这般,本王将超越先祖,一统寰宇!” 宁远见状,笑了笑道:“所以,老阿,你也看到了,我大明当真讲求仁义道德,大明将士也是仁义之师,若不然,哪里还有你瓦剌了,是吧?” 阿喇哈青森略微一顿。 先前,宁远这狗东西提出了诸多不合理的要求,还口口声声提及仁义之师,嘴脸令人厌恶。 可看着眼前的大明,他才恍然过来。 “是了!” 他凄然而笑:“本王也知道孛儿只斤巴图蒙克为何会与你结盟。” 宁远满不在意的耸肩:“就是,都是好朋友、好伙伴,何必打打杀杀呢,大家伙坐下来吃吃火锅,唱唱歌什么的,不好嘛,呵,真是的。” 阿喇哈青森撇嘴:“如果你没提出那般‘仁义’的要求,哎,你这狗东西,把我瓦剌当成无偿苦力了……” 宁远只是讪讪一笑。 很快,二人进入内城。 原本,街道上是相当热闹的,可随着这一队轻骑的走来,四周人们忽然安静下来,主动让开道路,而后,静静的看着这一行人,行注目礼。 阿喇哈青森又是一番感慨:“原来你这般受百姓敬重,怪不得,本王不如你!” 宁远猛的一扭头:“老阿,莫要乱说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威望盖过众部汗王,暗指他这个臣子有成王之姿,简直找死。 走了片刻,一行人来到鸿胪寺,阿喇哈青森带领两个扈从走了进去,宁远则是折身入宫。 一路走来,无需通报,直接进入内阁。 “免了!赐座!” 弘治皇帝平和笑着,审视宁远。 出征两月有余,这浑小子黑了几分,看起来更加壮实稳健。 旋即,他有些感慨。 自奴儿干都司一带出现贼寇,朝廷三次剿贼,一路走来,本没什么,可一切都因这混球小子贸然入瓦剌而改变。 “可累了?”弘治皇帝问。 “嗯……不累。” 宁远老老实实道:“身为臣子,为陛下尽忠,乃是本分,也是臣之荣耀。” 弘治皇帝点头:“可你也应知道,你是驸马,是朕的半个儿子,你贸然深入敌腹,如若有个好歹,可对得起秀荣?” 宁远略微一顿。 好家伙,上来寒暄了半句话,就……开始了? “臣为陛下、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宁远平静道。 旁边,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小子……倒是敢满嘴大义啊,你那是鞠躬尽瘁吗?你那是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好意思说? 也是此间,萧敬走来,在弘治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哦?” 弘治皇帝侧目,忽的一下笑了出来:“好啊,既如此,传来吧。” 外面早已准备好,一行小太监有的端着盘,有的端着小火炉,徐徐步入,摆放桌子。 竟是要……打火锅! “陛下!” 宁远主动起身道:“臣行军在外,却心念陛下,故,甫一入宫,便将诸多食材交与御膳房,您来看。” 说着,从桌上拾起一个寸许方圆大小的铁盒。 “这,便是鱼子酱,取自于新鲜的贝加尔湖的鲟鱼,颗颗饱满,颗粒晶莹剔透,乃是金玉般的珍馐,您尝尝。” “哦?” 弘治皇帝也是好奇,便取来小银勺,轻轻剜了些许,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顿时有咯噔咯噔般的爆珠声响起,也有一股别样的馨香在口中绽放开来。 “嗯,还不错。” 他点头,很平淡:“三位师傅也尝尝。” 三位阁老自也期待着,纷纷拿起勺子,小品一口。 “是不错的。” 刘健点头,跟着又道:“虽是美味,却当不起珍馐二字,只能说上等,另外……” 他拉长声调:“繁昌侯,你口口声声说心念陛下,却只带回些许鱼子酱,其盒大小不若银勺,怕不是有些夸张了吧?” 这是暗指宁远虚伪,带回来的东西太少。 “刘公,您可是冤枉咱了。” 宁远忙开口解释:“如此上等佳品,保存不易,此十盒,仅仅是保存成本就超过千两银子。” 刘健讶异。 好家伙,也就是说,一盒大概百两。 一盒三口,一口……三十两。 太奢侈。 “锅开了,一起吃吧,来尝尝驸马不远数千里带回的羊肉如何。”弘治皇帝主动放入羊肉。 只是一两个呼吸后取出,粘上酱料,品味一口。 “唔……一言难尽,很一般,甚至不如鞑靼羊肉鲜嫩。”弘治皇帝评价。 “确实,繁昌侯,你言过其实啦!”刘健三人也跟着开口。 宁远倒是浑不在意。 他很清楚,无论是陛下还是三位阁老,都是刻意压着他。 于是眉目一转:“陛下,三位师傅,想来您也知道,无论什么食物,皆以鲜为美,您若当真想品味人间真味,大可亲临贝加尔湖和乞儿吉思一带,现杀现吃,美得很。” 弘治皇帝几人侧目。 好小子,把那瓦剌的地界当成自己家了吗? 说去就去? 也是这时,诸多衙门,正热切关注着内阁动向。 而今朝堂暗流涌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宁远。 当下宁远归来,想来应该接受训斥以及一定的处罚吧? 莫管怎样,那宁远无视陛下与朝堂,擅自闯入了瓦剌地界。 说严重些,这是欺君大罪啊。 “怎样了?可曾打探到消息?” “陛下可否斥责宁远,三位阁老又是怎样的态度?” 许多人急切的问。 “这……”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脸色怪异:“内阁那边……那边……” 有人催问:“怎样了啊,快说快说。” “那边……打火锅呢……” 打火锅??? 无数人愕然与懵逼。 行军打仗两月余,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复命,而是……吃?还打火锅?在内阁? 神经病吧? 那宁远脑子有病,陛下……焉能如此纵容啊? 第850章 实乃赤子之心 弘治皇帝自也清楚,此一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关注着内阁。 却也无关紧要。 先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参奏弹劾宁远有意造反,可自宁远回来,交出大权之后,那所谓的造反的名头也就烟消云散了。 手下无兵无将,何谈心怀不轨? 当下,唯一的问题便是宁远此行的具体目的。 “当真和谈?”弘治皇帝问。 “是啊。” 宁远笑了笑:“陛下,那阿喇哈青森都已然来了,什么时候签订协议,只是您一句话而已。” 三位阁老也是诧异不已。 当真只是和谈? 有这个必要吗? 将那阿喇哈青森直接带回京城,再与瓦剌方交涉,不也一样? 要知道,在这背后,可是涉及到一场大捷啊! 将俘虏带回,向朝廷献上,足可以在史书上狠狠的记上一笔。 在大嫩一带大战之后,朝廷这边自也派人探查了,据说,在那战场之上,只是有着一片焚烧的痕迹,附近还多了一座碑,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杀敌的证据。 既没有杀敌的人头数,又将阿喇哈青森等俘虏给放了,这大捷,无从可查啊! 也就是说,宁远为了那所谓的和谈,放弃了一场至关重要的大捷以及一份功劳。 “可是因你而今已位极人臣,担心朝廷这边无从赏赐,所以,对这场大捷浑不在意?” 弘治皇帝直接问,不满意味呼之欲出。 宁远暗自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正常的臣子,固然会忠君为国,却也想着爬的更高。 这是人之常情,欲-望使然。 而当朝廷无法赏赐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去追求呢?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当真有人立下泼天功劳,朝廷赏无可赏,多半也到了完蛋的时候了。 当然,他宁远也想追求更高的位置,比如……公爵? 短时间内看,太难了,就算他有不菲的功劳,皇帝陛下以及朝廷也会压着。 开玩笑,一门两国公,自大明开国一来,仅独一份,岂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也正因如此,皇帝陛下这番话外指责意思尤为明显。 啊,你宁远知道朕不会封你公爵,你又不在意金银,所以才私自跑去瓦剌,放了降俘? “陛下,臣……冤枉啊!” 宁远忙是诉苦:“臣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大明江山啊,北方不稳,大明终不安;朝廷不稳,臣之一家、子孙后代又岂会稳定?”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缓了口气:“行了,朕知道了,退下歇息去吧。” 宁远老实告退。 跟着,内阁又安静下来。 三位阁老一直沉思着,面目凝重。 “三位师傅以为,这小子所言,可靠吗?”弘治皇帝问。 “这……” 刘健目光深远,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味儿。 但偏偏,宁远这番话着实有信服力。 因为自一开始,宁远便主张重新安定北方,现在回来,仍旧这般认为,足以说明问题。 “臣觉得……可能为真。”刘健严肃开口。 “是吗?” 弘治皇帝淡淡一笑:“难道是朕错怪他了?他为朕、为朝廷稳定北方,宁肯放弃一场大捷的功劳,实乃赤子之心,朕,竟是这般误解他?” 三位阁老暗自交换了神色,没有做声。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话,弦外有音! 什么错怪、什么误解,这满朝之间,可不止陛下一人。 想了想,谢迁开口道:“陛下,繁昌侯此法或可使得北方更加稳定。” “如将阿喇哈青森等人带回来,双方谈判,自也可使得瓦剌不敢轻易侵扰大明。” “可繁昌侯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更加激进且冒险的方式,大军深入瓦剌腹地,一路行军,向瓦剌各部彰显我大明之威。” “如此,再与瓦剌诸部坐下来商谈,便可增加一定的震慑力,使得瓦剌各部更加忌惮。” 这也是分析比较出来的。 原因在于瓦剌各部并非当真团结一致。 按照先前的想法,就算协商下来,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瓦剌其余部众袭扰大明,阿喇哈青森也会有无数推脱的理由。 譬如,部下不服管制尔耳的。 可宁远亲自走了一遭,便不同了。 看看吧,我大明将士威严如此,谁要想动手,可要掂量掂量。 如此,也就可使得北方更加稳定。 “或只有这种可能了。”李东阳也表示赞同。 又是去贝加尔湖垂钓,又是跑去那乞儿吉思吃羊肉,这不是耀武扬威是什么? “这小子,倒是有心了。”弘治皇帝喃喃一般。 他可是记得,先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参奏宁远,包括三位阁老对此都有意见。 可宁远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那便是彰显了大明的威严,诸多错处以及猜疑也成了好。 “那么,对于这阿喇哈青森前来签协议,三位师傅怎么看?”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又是一阵沉默。 能怎么办? 正常来看,无外乎狠狠的申饬一番,而后再教阿喇哈青森立下诸多誓言等等,面子上自然是过得去的,可对瓦剌而言却没什么损失。 许久后,谢迁试着一般出声:“陛下,是不是可以考虑……收为臣国?” 嘶! 闻言,弘治皇帝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想法不可谓不大胆啊! 原本,两国乃是平等对立的,这一手下来,无论是否能真正辖制瓦剌,最起码表面上,这瓦剌是大明的臣! 这可是数百年都没有的壮举。 要知道,北方各族皆桀骜难寻,绝不会轻易称臣的。 “能……行吗?”弘治皇帝也想不确定,却是动了心。 真要可行,他弘治皇帝宾天之后,见到诸多老祖宗也脸上有光啊。 打生打死的敌人,收服为臣! 就问太祖皇帝、文皇帝,孙儿可还行? 刘健想了想道:“不若……教鸿胪寺那边试探一番?” “不可!” 弘治皇帝当即否定。 贾斌那老东西他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朝堂之间却偏偏需要这样的人来和稀泥,所以一直忍着没动。 “教太子去吧,权当做一场历练。”弘治皇帝拍板。 诸多大事方略,就此定下。 很快,消息传遍朝堂,无数人惊的瞠目结舌。 那宁远孤军深入瓦剌,是为了彰显大明威严? 最终的目的,则是为了稳定北方? 更离奇的是,宁远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陛下曾下过一道中旨? 许多人傻眼了。 真相,竟是这般? “大事不妙喽。” “诸位,尔等回想,在我等上奏弹劾宁远之时,陛下可曾理会一嘴?” “呀,是啊!原来这是陛下与那宁远早已谋定好的!连三位阁老都被蒙蔽其中。” “难不成,陛下要动我们?不可能吧?” “无事,我等乃是言官,闻风启奏,有什么错?” “怕就怕被宁远那小东西惦记上。” “呵……那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成,这一次,他摊上大事了,扬州那边……” “嘘,慎言,少嚼舌头,我等故作不知便是。” 一些人在暗中商议着,却是略微不忿。 “那狗东西一行,非但没错,反而为我大明涨了脸,着实气人啊!” “快别说了,又来人了!”有人闯了进来。 “谁?” “鞑靼使团,最新消息,已到了虞台岭,恳请入关呢。” “窝巢……” 第851章 使团来访 鞑靼使团来了。 消息一出,无数人惊诧。 那宁远先与鞑靼合作,共同剿贼,向西横穿瓦剌,又借道鞑靼归来,跟着,转脚鞑靼使团便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宁远此一行,再度彰显了大明之威严啊! 他宁的……又给大明长脸了。 “这狗东西,运气太好,怎么没他宁的被瓦剌众部给打死呢!”有人愤愤咬牙。 也是这时,内阁。 弘治皇帝本在跟三位阁老商议一些个小事情。 比如……先前一些个闻风启奏、编排宁远之人,是不是要稍微惩戒一番? 闻风启奏是朝廷赋予你的权利,可也没让你胡编乱造、一派胡言啊? 最终,弘治皇帝拍板,罚俸,自一月至半年不等,以示惩戒。 跟着,有小太监来报。 “鞑靼使团?好!” 弘治皇帝眼睛一亮,这可是大好事,彰显国威! 要知道,除了上一次小王子赶来,这还是鞑靼使团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使访大明。 “立刻放行,且告知鸿胪寺那边,好生招待着,万不可怠慢了。”弘治皇帝纷纷。 那小太监自是立刻应下,旋即,有些犹豫:“启禀陛下,总兵张俊张大人另有交代,说……说……” 弘治皇帝蹙眉:“说什么?” 小太监只得交代:“说那使团带头之人是……一名女子,乃鞑靼公主。” 弘治皇帝定了定。 两国-交往,几乎是从未出现过女子带头的,虽说公主这个身份极高,可怎么来看,也都不大好啊。 “陛下,鞑靼风气与我大明不同。”刘健提醒道。 “嗯。” 弘治皇帝点头:“既如此,那便放行入京。” 莫管是不是女子了,既然来了,那鞑靼公主代表的便是鞑靼,这就够了。 也是这时,宁府。 宁远回来之后,沐浴更衣,见了几女,便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哄了起来。 两月不见,这两个孩子明显长大了许多,小济修胖嘟嘟的,煞是可爱。 还有小柠檬,咿咿呀呀,也分外招人喜欢。 待得两个孩子睡着,宁远轻轻松了口气:“要慢慢长大哦,不着急,爹还年轻。” 跟着,转脚来到前堂。 朱秀荣几女都在,简单的将这两个月的事情说道了一番,旋即有些担心道:“夫君,这……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 宁远笑了笑。 说来,这么多人看他不顺眼,倒也正常,还不就是户籍制度开放一事,得罪了太多人。 先前在更改土地制度的时候,阻力虽然很大,却也推行下去了。 到了当下,户籍制度一改,无数读书人的利益受损,这些人不跳起来骂他才怪。 但,问题不大。 “先增加府上的安全防范,其余事情不用理会。”宁远平静的交代一嘴。 不多时,太子朱厚照赶来。 “呀哈哈,老宁,看不出来啊,出去两个月,倒是健壮了不少,快堪比本宫了。”朱厚照说着,炫耀一般拱起手臂。 “殿下虎背熊腰,雄姿英发,当世猛人也!” “哈哈,不扯了!” 朱厚照坐落:“此一番,你可是牛叉坏了,垂钓贝加尔湖,啧啧,还跑去吃羊肉,可以啊。” 宁远双手叉腰:“哪里哪里,殿下过奖了,都不算事儿!” 又扯了一会,朱厚照突然严肃起来:“老宁,说说那阿喇哈青森吧,父皇叫本宫去……劝服他,臣服。” 最后两个字,说的格外的慎重。 宁远眼睛转了转,会意过来。 他也没有戳穿,凑前几分,低声道:“殿下,这是极其侮辱人的事,你可小心着点,万不可直说,一定要委婉,透露出一个意思就够了。” 朱厚照点头:“本宫也是这般想的,这才过来找你问一嘴,成,先走了。” 宁远起身相送。 一直走到门口处,想起什么似的,朱厚照突然停顿:“哦,对了,老宁,鞑靼使臣来了,带头的是鞑靼公主,你可见过?” “啊?” 宁远突的僵了那么一下,忙是摇头:“只是照面,不算见过,不熟,不熟。” 朱厚照也没在意:“就是与你说一嘴,成,走了。” 眼看着太子殿下离开,宁远站在门口处,不住的呲牙。 老巴,不讲究啊! 这个时候将那图鲁勒图派过来,安的什么心啊? 啊? 太狗了! 他暗骂一嘴,又是一阵犯愁。 这女人,是断然见不得的,可怕就怕她找上门来,要打要杀的,届时,麻烦可就大了。 跑路? 这才刚回来,好歹也要在家里多呆些时日啊。 他左右为难,有点想骂娘。 “夫君,怎么了?”苏三好奇的走了过来。 “啊?” 宁远回过神,旋即…… “哎呀……” 他以手扶额,靠在门上,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坠地一般。 苏三吓坏了:“夫君,夫君,来人呐,夫君晕倒了!” 不多时,一群人拖拖拉拉、小心翼翼的将宁远放到床上,又分出多股人马出去叫大夫。 第一个赶来的是谈允贤,眼见宁远不住颤抖着,忙是一手搭在宁远手腕上。 她闭目凝神,片刻之后,面色越发的古怪。 只得出声询问:“恩师……您,哪里不舒服?” 宁远艰难的指了指头部,虚弱开口:“头疼,身子冷,难受……” 谈允贤眉目定了定,疑惑困顿不已。 这脉象……明显蓬勃有力,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说不好听些,牛犊子也未必这般壮实。 却头痛? 感了风寒? “哎呀~呀……” 宁远艰难一般呻-吟着:“允贤啊,恩师这是……感了风寒,这大漠的风寒与大明不同,恩师无事的,休养几日便好了,无需担心。” 这边话音刚落下,便有数名太医院太医匆匆跑来。 李晓山带头,一番询问,又是望闻问切,几名太医轮流诊治足足小半个时辰,最终,仍旧是没发现病灶所在。 最终,不得已,只得按照大漠风寒与大明迥异下了定论。 能怎么办呢? 养着吧。 于是乎,就在当日,刚刚出征回来的繁昌侯生病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朝堂。 无他,实在是这位侯爷太扎眼了,处于风口浪尖。 连带着弘治皇帝都被惊动了,立即派萧敬前往宁府查看,最终得到的消息是染了风寒,要静心修养。 不多时,鸿胪寺。 一行人马匆匆走来,带头之人赫然是一名年轻女子,面目冷峭,英姿飒爽。 交涉后,一行人入住鸿胪寺,正走在路上,却听不远处有人小声议论。 “繁昌侯生病了,哎,听说还是比较难医治的风寒。” “是啊,据说啊,这位都尉大人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却不想染了病。” “只希望他安好无事吧,早日好起来。” 嗯? 闻言,年轻女子锁眉。 生病了? 她当即转身,向外走去。 “公主,公主……” 第852章 谈崩了 鸿胪寺。 朱厚照来了。 他的心情很沉重,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份相当大的重任! 将瓦剌收为臣国啊! 这等事情,哪怕是太祖皇帝、文皇帝都没做到。 将敌人驱逐容易,可若真教敌人臣服于大明,这……在先前来说,简直是痴人说梦。 尤其是如瓦剌这等部落,一个个性子皆十分刚烈,如大明许多将士一般,宁肯站着死,也绝对不可能为了活下来而下跪。 所以,他倍感压力。 不多时,鸿胪寺卿贾斌备好了酒菜,在一旁作陪。 阿喇哈青森也来了,二人身份相当,只是简单见礼客气一番。 落座后,贾斌主动倒酒,眼见这位汗王与太子殿下似乎有些冷场,便主动开口:“汗王、太子殿下……” “你,出去!”朱厚照摆手。 贾斌愣了愣,略微尴尬。 可他看了看,见太子殿下面色沉着,似是不喜,便只得倒退着离开。 气氛,再度冷了下来。 朱厚照抬起酒杯,冲着阿喇哈青森晃了晃:“汗王,请!” “请!” 阿喇哈青森一饮而尽,跟着,面色有些怪异。 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地位,正常来说,最多也就能得到鸿胪寺卿的接待,完全无需这位大明的太子殿下主动招待。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些……心虚。 这位太子殿下,来干嘛的啊?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没憋好主意。 于是他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笑了笑,客气道:“感谢太子殿下百忙之中,热情款待,本王,感激不尽。” 咦? 朱厚照暗自侧目。 这位汗王,有些谦虚啊! 有戏? 他悄然松了口气。 毕竟劝说对方臣服这事,太大了,而且极容易触动对方的情绪,一个不慎,甚至可能直接闹僵关系。 他略作琢磨,大咧咧道:“哈哈,汗王客气了,我大明与瓦剌相交多年,乃是朋友之交,理应礼仪待之。” 阿喇哈青森闻言,看似轻松,心底则是一紧。 来了! 这位太子殿下的目的,呼之欲出。 他笑着敷衍似的道:“呵呵,没错,大明与瓦剌,乃朋友之交,以后也将是朋友,永远的朋友。” “是的,是的。” 朱厚照不住点头,却暗自嘬牙花子。 这个头……怎么开啊? 按理而言,肯定是不能直接说的,要委婉,将意思点到,再看这位汗王的反应。 他顿了顿,干脆道:“多年来,大明与瓦剌……诸多种种吧,却有不快之处,就如此番,汗王您……就不大地道了,是吧?” “这……” 阿喇哈青森犹豫了。 这话不对劲! 怎么听都有一股秋后算账的意味。 这一仗下来,瓦剌败了,怎么说都是理亏的。 可问题是,而今瓦剌已经付出这等代价了,还不够吗? 一千万两银子,外加割去九成的土地给你大明,还不够? 还想怎样? 他有些愤懑,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只得强忍着点头:“是,确实不大好。” 呀! 朱厚照眼睛一亮。 这汗王,挺上道啊! 由此也可见,老宁这一趟西行,三万大军横跨瓦剌,效果相当显著,威慑了瓦剌! 有戏,有戏! 他忙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徐徐道:“瓦剌虽是不大地道,可我大明,终究还是要讲道义的,想来汗王您也看到了,我大明将士,乃是何等的仁义之师!” 他有意炫耀。 先告知这位汗王,我大明将士很猛,跟着,再旁敲侧击提及收瓦剌为臣国一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汗王竟是突地脸色骤变,难看如猪肝一般。 “太子殿下!” 阿喇哈青森涨红了脸:“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若再这般……请便!” 他毫不客气。 宁远那狗东西一口一个仁义之师羞辱他也就罢了,换了这大明太子……还来?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气呢,更别说他瓦剌汗王了。 “这……”朱厚照有点懵。 看这架势,可能谈不拢啊! 但问题是本宫这边只是起了个头,尚未委婉提及臣国一事,您这……何故变脸啊? 难不成是这瓦剌汗王心思敏捷,已然猜到了大明这边的要求? “汗王!” 朱厚照也不掩饰了:“考虑到瓦剌先前的种种不轨,若要与大明以朋友相交,可能还需要您低一低头。” 阿喇哈青森豁然起身:“不行!本王也是有原则的,你等休得欺人太甚!” 他算是清楚了,大明这边忒不是东西,竟还要继续增加条件。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他越想越是气愤:“本王把话放在这里,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劳烦太子殿下告知大明皇帝陛下,我瓦剌已然低头,不可能再低头!” 说罢,转身便走。 朱厚照怔了怔,一阵苦笑。 完了,谈崩了。 算个什么事儿啊! 不多时,他返回养心殿,将游说一事简单交代了一番。 “哦?”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也是没想到那阿喇哈青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当然,也可以理解。 毕竟那阿喇哈青森如此赶来大明,已体现足够诚意,不能要求更多。 “是朕有些想当然了。” 弘治皇帝略微失望的摆手:“那么便按照先前的计划来吧,大明与瓦剌签订平和协议,自此后不再互相攻伐,还有鞑靼,也可以签订这样一份协议。” 事实上,这所谓的协议,本没什么用,无非是走个表面形式,彰显大明变得强盛了,曾经的劲敌不愿再战,主动求和,颜面上好看一些罢了。 另外一边,宁府。 “生病”后的宁远明显舒坦了许多,旁边,是王满堂与刘美人。 刘美人正在砸榛子,小心取出果仁,喂与宁远。 至于王满堂,因为体型微胖,宁远觉得枕头太硬,干脆横卧美人膝。 “这才是生活啊!” 他咀嚼榛子,感受着肩膀处轻轻揉捏,分外的舒适。 平日里,可是没有这待遇的,没办法,被管制的太严,某位夫人认为这等姿态如富家纨绔,有碍观瞻。 想到被管制,他又联想到图鲁勒图那个野蛮的女人,不出意外,明日应该就会抵达京城了,届时,势必会找上门来挑战。 而后…… 嘿! 没想到吧,本少爷生病了,可不能打架。 你贵为鞑靼公主,总也不能欺负一个病号吧? 跟着,那野蛮的女人便会失望的无功而返。 嗯,这计划,简直完美! 宁远都为自己的机智所折服。 而就在此时,有小厮来报:“公子,外面有一女子,自称鞑靼使者,特来请见。” 嗯? 宁远眉目一定。 来了? 这么快? 第853章 一山不容二虎 宁远是怎么也没想到,那野蛮的女人来的这么快。 他前脚刚到京城,后脚就跟来了。 疯了吧? 神经病吧? 安的什么心啊! 他略微不满,很快又逐渐放松下来。 准备充足啊! 本少爷生病了? 你待怎样? 也亏得早有准备,若不然整个宁府可就遭殃了。 “咳咳……那个……” 他一脸虚弱的样子,无力摆手:“告诉鞑靼使者,就说本侯抱恙在身,无法接待,望请海涵。” 那小厮顿了顿,小声补充道:“那使者又说了,她知道公子您生病,若您以此为由推脱,她便以故人身份相见。” 故人! 这才见几面啊,就成故人了? 宁远暗自愤懑,却坚决道:“就说本公子身体不适,恐影响大明颜面,无法相见。” 小厮转身离开,很快又跑了回来:“公子,不好啦,公主殿下正在前堂接待那使者。” 窝巢! 宁远险些跳起来。 这下坏菜了! 一山哪能容二虎啊! 这不得打起来啊! 他有心前去看一看,可回头一想,自己似乎没做什么亏心事啊,干嘛害怕鬼敲门? 于是头一横,懒洋洋的躺着,不去理会。 旁边的王满堂与刘美人看了看,皆是笑了。 “公子,家里可是又多了个妹子?”王满堂直接问。 “嗯?什么妹子?莫乱说。” 宁远脸不红心不跳,老神在在。 也是这时,前堂。 朱秀荣身着一身大红袍,手下忙络着,泡茶,泡的也是大红袍。 泡好后,她分了一杯过去,轻笑道:“贵客远道而来,请用茶!” 图鲁勒图点头示礼,喝了一口茶,直接问:“我听说宁远病了,特来探望他,公主殿下可否相容一见?” 朱秀荣摇头:“家夫有恙在身,不便见人,还望姑娘理解。” 图鲁勒图忽的一声冷笑:“外面有传言,说繁昌侯惧内,我原是不信的,现在看来,那并非谣传啊。” 唰! 厅堂之间一阵寂静。 无声息间,已是针尖对麦芒。 朱秀荣手下动作略微一顿,不置可否的笑了,继续给图鲁勒图加茶:“本宫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这是惧内,我大明千万儿郎岂不都惧内了?笑话,幼稚。” 话音落下,她抬头望向图鲁勒图。 相视之间,已有水火之势。 图鲁勒图脸若冰霜:“若非妒妇,岂会阻止自家夫君与老友相见?” 朱秀荣淡定从容:“明知老友身体不适,还要强行见面,这不是令老友难堪吗?” 图鲁勒图顿感败阵下来。 这位大明公主口舌太过凌厉,字字玑珠,有理有据,说的人哑口无言。 她不由得一阵气急,呼吸起伏之间,忽感不适,一手捂嘴,冲这一侧干呕起来。 好一会,她才长长的喘了口气,又捂着小腹,脸上尽是母爱:“儿啊,娘知你想见亲爹,奈何你那爹是个负心汉,又有母老虎从中阻拦,我母子二人怕是无法得见了,儿啊,娘……对不起你!” 说着,另一只手还在脸上抹了抹泪。 一侧的朱秀荣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可以? 为了在言语上得胜一筹,还可以这样? 她叹了口气,眉目严肃几分:“简直胡闹,为了见我家夫君一面,竟是连这等下作的把戏都用了出来,半点大体不识,成何体统?” 图鲁勒图见状,也不装了,呵呵一笑:“姐姐别误会,我与宁远有一场决战,我是来下战书的。” 误会? 朱秀荣暗自冷笑。 又是惧内、又是妒妇、又装怀孕,这只是误会? 要知道,只是一个惧内,便会令宁远颜面全无,她身为一个女子的妇道也被全盘否定了。 她有些不悦,沉声道:“所谓入乡随俗,你应知道,一个女子的本分是相夫教子,而不是打打杀杀,这战书,我代我家夫君辞了,请便!” 说着,便起身而去。 图鲁勒图愤愤的饮尽茶水,望着朱秀荣消失的方向,不知为何,突的笑了出来。 “有意思呀,有意思呀!” 她美滋滋的起身,自顾自离开宁府。 另外一边,朱秀荣转脚便来到宁远休息的房间,眼见宁远大爷一般的躺着,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宁远有些心虚。 所谓不做亏心事……问题是谁能证明你没做亏心事啊? 他虚弱的喘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美人,这里,这里,对,揉一揉,哎呀……头疼。” 刘美人便轻轻按压。 朱秀荣坐了下来,徐徐开口:“那个女人说我是妒妇,说你惧内,还说她怀了孩子。” 声音,很平静。 可落在宁远耳中,几乎不亚于惊雷。 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双目圆睁:“她放屁,满口胡言……” 说着,气势却是弱了下去,左右琢磨,一阵愤愤:“他宁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诚心给老子找麻烦。” 朱秀荣冷笑:“怎地,不认账?当那负心汉?” “这……” 饶是以宁远的老脸也不由得僵硬那么刹那。 怎么就负心汉了? 窦娥都没这么冤啊! 他忙解释:“娘子,好娘子,根本没有的事儿啊,是她胡说八道,但凡夫君我跟他有半根指头关系,自此后……不能……不能……” 朱秀荣打断:“知道的,妾身只是提醒夫君,这事,容易落人口舌。” 宁远终于松了口气。 没误会便好。 至于所谓的落人口舌,确实有这种可能。 若那图鲁勒图只是鞑靼普通女子,倒也无妨,问题在于她是鞑靼的公主,若反向和亲嫁入大明,也只能嫁给君王亦或是太子。 这属于一种政-治性的联姻。 而一旦他与图鲁勒图不清不白,便容易被人所诟病,暗指他宁远意图不轨。 说白了,鞑靼公主如要嫁入大明,那也是为了鞑靼稳定着想,而在大明还有谁比君王以及储君更具权威呢?你宁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极力的避免与图鲁勒图接触。 “病好了?”朱秀荣突然问。 宁远怔了怔,当即躺了下去:“哎呀,头疼,美人快给我揉揉。” 很快,房间中便充满了堕落腐朽的味道。 宁远眯着眼,不知觉间,心思飘向了那朝堂。 却不知接下来的这份大礼,可将多少人的大嘴堵死! 第854章 燃了,炸了 转来翌日,朝堂之上,一片喜悦。 不管如何,在北方的战事上面,大明,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尤其是那瓦剌、鞑靼两个宿敌主动来和议,更是百余年来都没有的奇观。 “和议的文书,便由内阁这边来拟定吧。” 弘治皇帝心情也很不错:“还有,朝廷邸报、刊物风华等,也可着手去宣传了。” 这等大好事,可彰显大明之威严,岂能不广告天下? 教四方百姓们也跟着开心开心啊。 接着,百官又提及了其中的诸多细节,主要还是礼节性的事宜,由礼部这边负责统筹。 早朝,到了尾声。 就在这时,贾斌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昨日,鞑靼使者刚刚到京,便去了宁家府上,攀谈许久,此事,不合于礼法!请陛下明鉴。” 话音落下,百官皆是讶异万分。 身为使者,正常而言,若无宫中旨意或授意,只得呆在鸿胪寺,是不得随意走动的。 这是规矩。 最起码,明面上理应如此。 这也显现出其中的奥妙之处。 那鞑靼使者到达京城便违背规矩去了宁府,而且还是一妙龄女子,为什么呢? 那宁远是不是与这位鞑靼公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许多人不由得暗笑出来,面色揶揄。 弘治皇帝自也知晓其中关键。 这又涉及到宁远在外所谓的拥兵自重,其威望地位直逼他这个君王等事宜。 一旦任由此事发展下去,说不得又会出现许多口诛笔伐宁远的奏疏。 当即,他沉了口气,严声开口:“繁昌侯害了病,小王子与其有私交,略微关心,人之常情罢了,此事不得再提。” 算是一锤定音,却也是他唯一所能做的了。 朝堂上的言论,他可以尽量的去控制,却无法控制天下读书人的嘴啊! 果不其然,就在当日,鞑靼公主入京第一脚便拜访宁府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经过口口相传,直接大变样了。 有人说宁远早就与鞑靼达成了某种约定,也有人说宁远与鞑靼公主感情非同一般,更有传言,昨晚鞑靼公主是夜入宁府的。 种种言论,一日之内,将宁远再度推上了风口浪尖。 “呵,那狗东西歪打正着,算是立了功,却不知,福兮祸之所伏。” “没错,瓦剌、鞑靼主动和议,确实给我大明涨了脸,却不知他凭借的是什么?” “横贯瓦剌,呵,只是打败了数千人的瓦剌大军,便可横穿瓦剌了,好一个扬我明威啊!” “说不得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譬如……三方私下联合?” 街头小巷,言语纷纷。 越来越多的言论,直指此番瓦剌、鞑靼主动和议是假象,是宁远与其余两方联合起来的阴谋。 你宁远若非与其余两方联合,焉能横穿瓦剌啊? 只是挟持了瓦剌的汗王? 却又不知那所谓的俘获瓦剌汗王是真是假啊! “打倒宁狗,佑我大明!” “宁贼已反,恳请朝廷清肃贼人!” “大嫩大捷是假象!一切都是假的!” 街头上,出现了小股的儒衫读书人,举着拳头,四处游荡。 诸多锦衣卫见状,只得行动起来,严行看管,却不敢妄动这些读书人。 而因这诸多读书人在街上游行,口中喊着各种言论,朝廷也遭受了严重的影响。 明明早朝之时许多人还是喜气一派,到得下午,又都纷纷缄默不语悻悻然。 “朕……朕的刀不够利啊!” 内阁之中,弘治皇帝一脸的阴郁,怒气浮现。 原本一件彰显大明天威的大好事,就因为鞑靼使者拜访宁府这么一件小事,直接点燃了,还炸了! 一群读书人在哪里喊来喊去,口口声声宁远已反,与瓦剌、鞑靼早已联合,这和议签与不签,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就导致朝廷当下的处境,很是尴尬。 和议的消息,已然放出去了! 却被无数人指责其中有阴谋! 怎么办? 旁边,三位阁老也是一脸的无奈。 显而易见,在这背后有人搞鬼,而且大概率还是士绅,与他们是同意利益集体,如何发声? 只能装糊涂!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冷笑一声:“朕看啊,倒不是驸马有二心,是一群人想要败坏这朝堂!大伴,去查,今日,必须查个所以然出来!” 萧敬悄然退去。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陛下,要动刀子了啊! 会死人的! 只可惜……未必有用! 悠悠众口,哪里堵得住啊! 鸿胪寺。 贾斌本与阿喇哈青森、图鲁勒图讲述和议的事宜,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呐喊声,其内容,一清二楚。 “这……” 贾斌嘴角一抖,忙解释道:“是一群不懂事孩子,胡说八道,本官相信汗王与公主皆是诚心与大明和议。” 阿喇哈青森突然笑了,摆手道:“好了,本王都知道了,劳烦贾大人,可以了。” 不得已,贾斌只好转身离开。 待得安静下来,二人细细品味外面那些读书人的言语,面色各异。 在听到宁府之事后,阿喇哈青森问:“你父王早就知道宁远被许多读书人嫉恨?特意派你来的?” 图鲁勒图摇头:“这……是我自己请命来的。” 阿喇哈青森又是一阵大笑,不住的摇头:“那你小心着点吧,你坏了那狗东西的大事,连带着你父王估摸着也被嫉恨上了。” 图鲁勒图一脸茫然。 自己……只是去了一趟宁府而已,就使得宁远被那些读书人嫉恨了? 至于吗? 阿喇哈青森则是大口灌酒,久久长叹:“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大明朝啊,呵呵呵,本王竟输给了这样的大明,呵呵呵,天不亡我瓦剌!” 喝着,喝着,不知觉间,流落两行热泪。 就在当日,东厂番子自阴暗处疯狂行动起来,足足抓了十余名带头的读书人,一番审问过后,所有人都招了,口径几乎一致——恶意编排诬陷宁远。 于是,第二日,十余名读书人被斩首菜市口。 一时间,许多人安静下来。 同一日,朝廷正式昭告天下:两日后,和议仪式如常举行。 第855章 这天要翻了 京城闹事的势头,表面上消减了许多。 这是哪位历来仁慈的君王第一次这般“残暴”的结果,为此十余名读书人殒命菜市口。 朝野之间也安静了,却有暗流涌动。 “咱们哪位弘治爷是怎么个意思?要学那太祖皇帝杀的人头滚滚吗?” “如此嗜杀成性,惨无人道,岂是人君所为?” “慎言,不过老夫看啊,陛下这是要强行推动三方和议了,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难道不是力保宁远吗?” 许多人言论纷纷。 具体如何,几乎在朝之人都清楚,是那宁远推动了瓦剌、鞑靼与大明主动和议,彰显了大明之威,乃是好事。 也正因如此,那宁远才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有人以此为据,暗指宁远联络瓦剌、鞑靼三方密谋,意图不轨。 面对这等流言蜚语,可能是朝廷为大局考虑,亦或是维护宁远,那位皇帝陛下真真实实的动了刀子。 “呵呵,当今陛下的刀子固然锋利,可依吾之见,他能杀十几人,可又能杀了天下千万学子?” “没错,而今当朝,奸佞横行,我等诸多儒生,理应匡扶社稷,肃清君侧!” “京城刀芒锋利,到了江南……可就未必了,呵!” 一些个学子慷慨愤然,商量密谋。 当然,表面上,偌大京城还是风平浪静的,毕竟厂卫的刀子可都还举着呢。 宁府。 面对四处招摇的学子,宁府上下的气氛皆是凝重的,毕竟那些读书人的矛头,指向的可是宁府少家主。 而相比于府上众人的严肃的样子,宁远反而相当轻松。 经过两日休养,他的“病”,已然好了那么一丝丝了,可以勉强的活动。 这一日,晚些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老爹宁合雍一脸担忧道:“吾儿,而今闹事的势头虽是被陛下压制了下去,可在和议之后,势必还会再爆发,你可要小心着些,这事……不小。” 凡事,最怕有那个苗头。 有了苗头,火势就会变大,到时候,即便那些读书人不再以宁远蓄意谋反为借口,也可以轻易找到其他理由。 “唔,问题不大。”宁远浑不在意。 他当然也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先前在改户籍制的时候,已然有许多认对他不满了,却无人跳出来。 当下,则是一个个读书人纷纷站出,等于是借着他“谋反”一事,自暗地里,光明正大的站了出来。 所以,这事只会愈演愈烈。 “夫君,先前那批读书人游行的时候,公主殿下誓死请命,再加上大嫩大捷,大概算是被镇住了。”王满堂提醒道。 “嗯。”宁远点头。 游行嘛,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先前,是大批人聚集游行,这一次,则是多股游行,骂来骂去,对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算不得什么。 在未来,这些个读书人非但敢骂,还敢鼓动百姓暴动,打砸抢一条-龙,有一位书画大家董其昌就是被这些人给抄了家,所谓“民抄董宦”,也有一些人称之为“士抄董宦”。 如此比较起来,当前的这些人的手段,还是太保守了。 他非但不恼怒,甚至还有点想……笑! “夫君可有准备?”朱秀荣直接问。 “有一点吧。” 宁远想了想道:“无需担心,问题不大,只要不是生死,那都是小事。” 他自是准备了后手,如当下,瓦剌的事情之所以一直捂着,便是留给这些人看的。 奈何这些人的势头刚起来,就被陛下给强行按下了,这令他有些意外。 原本,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两日中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小杂鱼掺和进来,届时再将消息放出,震慑效果才会更加明显。 奈何陛下从中下了一刀,那么他这边就只能等着了。 当然,只是坐以待毙是不行的,好歹也要打回去两巴掌爽快爽快啊。 “准备笔墨,我要给陛下写封信。” 宁远放下碗筷,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朱秀荣几人愕然。 给陛下写信? 上奏? 上奏陛下便可解决此事了吗? 书房中,宁远一边琢磨一边写,发现不当之处便圈圈改改,足足写了近两刻钟,他看着一副成品,细细品味,甚是满意。 旋即将那张纸递给小厮:“去,将这封奏疏交给沈三,叫他登载出来。” 小厮快步离去。 宁远缓缓坐下,呷了口茶,面目变得阴鹜起来。 玩? 老子断你们一条腿! 刊物风华印刷处。 沈三匆匆赶来,跟着急忙命众多工匠暂停。 他直接对监工的太监开口:“将这份奏疏刊登在刊物的头部。” 太监刘瑾疑惑不已。 这刊物,明早就要发行了,已然印刷少半,突然停下来,难不成教大家伙赶工至明日早上? 还有,将启奏给皇帝陛下的奏疏刊登?那还能叫奏疏吗? 疑惑着,他接过那张纸,只是扫了一眼,登时双腿一软,连连后退:“沈兄弟,这事……太大了,咱可不敢做主,还要请示萧公公。” 沈三毫不在意:“这是公子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瑾脸色变了又变,一阵为难,最终只得冲着诸多工匠摆手:“重新排版,印,印吧!” 萧公公可以得罪,可那驸马都尉属实惹不起啊! 于是,众多工匠开始印刷起来。 转来翌日,天色还未放亮,诸多派送人员便开始忙络起来,将一份份最新的刊物送至各个府上。 乍开始,还没什么动静。 可就在早朝之后,随着一则则消息的流出,偌大京城,直接炸锅了。 无数人骇然、震怒! “什么意思?这宁远疯了吗?” “简直岂有此理,他区区一个外戚,胆敢擅自干涉朝政?找死吗?” “胆大包天,外戚干政,祸乱朝政,与造反何异?” 许多人愤愤然,怒火腾腾。 “还是先看看朝廷怎么决断吧,呵,这天下可真是要翻了!”有人言语。 内阁。 三位阁老面若老道,对外物浑然不知一般。 旁边的弘治皇帝则暗暗皱眉,他还没看那刊物,只是听说一些风雨便匆匆赶来,落座之后,心里便一阵忐忑。 “真真是不教人消停半刻啊!” 他叹了口气,旋即侧目:“三位师傅可是看过了最新刊物?” 三位阁老皆点头。 弘治皇帝顿了顿:“此事,如何看?” 第856章 大兴之计 弘治皇帝侧着头,等待着三位阁老的见解。 可过了半天,三位阁老皆没有反应。 没意见与见解? 弘治皇帝心底一沉,那么这事便只得他自己来敲定大的方向了。 “陛下。” 这时,刘健开口:“此乃繁昌侯上奏的奏疏,臣等怕是不好置评。” 却是保持了中立。 弘治皇帝会意,这才捡起刊物,徐徐看了过去。 宁远的奏疏在刊物头部,入眼先是提及大明日益强盛,乃皇帝陛下与当朝百官的功劳等等,跟着一个转折。 “然而,随着大明的强盛,也出现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问题与弊病,故,臣特奏此兴我大明之大计!” “兴明之难,难于吏治。” “吏治之难,在于取士。” “今天下学子文采斐然者辈出,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者亦非少数。” “文学之昌盛,旷古绝今!” “然,以昨日之学问治今日之大明,已有不逮之处。” “如数算。” “天下学子,多可出口成章,于数算一道,却是二三不知。” “识数而不会算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岂不是不通农事而劝农桑更?” “如此取士,何以通晓钱粮核算,田地核算?” “不知其治下之钱粮、田地多少,何谈治理一方?” “故,臣以为,科举取士,应增添数算等诸多学问,令天下官吏通晓数算等学问,如此方可兴我大明天下!” 一份“奏疏”,侃侃而谈。 主要是论述其中要点,最后才是总结。 简而言之,而今的科举取士已经不够用了,得增加数算等学问。 以后再行科举,非但要考八股文,连数算也要一道考。 “哎!” 弘治皇帝再度叹息,有些无奈。 这事,可太大了。 而今大明乃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此规矩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若按照宁远这建议推行,虽是不至于断了天下读书人的根基,一条腿总是要的。 于天下读书人而言,当下的科举已经很难了,苦读几十年的圣贤书,最终朝廷只选那三百人,何其难也? 而就是这么难,朝廷再加上一个数算,不知会将多少人推向深渊。 还有便是,科举制绵延千年,已相当成熟完备,朝廷突然之间要考数算……去哪里学啊? 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多数算师傅啊? 再者,根本而言,将数算加入科举,那最终考的,还是儒家学问了吗? 日后的朝堂诸多士大夫,可又是儒家子弟? 这规矩可是坏大了! 但偏偏,宁远说的有理有据。 当下而言,仅仅是传统的儒学,确实无法治理天下了,连带着他这个君王都在学习经济、数算,包括三位阁老也一样。 天下向兴啊! 老的规矩,有些时候已然行不通了。 “这混球小子,总给朕找麻烦!” 弘治皇帝暗感无奈。 这奏疏,表面上看似是给他这个君王提议,实际上,那是向天下读书人下刀子。 原本,那诸多读书人因为户籍改制一事,已相当痛恨宁远了,结果呢? 这混球小子也够狠,要在读书人根本的也是最在意的科举制上下刀子。 他当然也清楚这其中的矛盾点,自那些读书人站出来的时候,就难以调和了。 可当下正面临和议啊! 他这君王残暴的杀了十多名读书人,好不容易稳住局面,那混球竟看热闹不怕事大一般,再度激起诸多读书人的情绪与怒火。 假若接下来有更多的读书人,乃至朝堂百官掺和进来,怎么办? “大伴,刊物风华乃是你监管的,你怎么搞的?”弘治皇帝侧头。 “这……” 萧敬顿了顿,忙是低头:“奴婢有罪。”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摆手,严肃下来:“当下,和议是重中之重,瓦剌与鞑靼主动和议,关乎着我大明的颜面,凡妄议此事者,当深究到底!” 一语定下调子。 直白来说,就是不管你们外面怎么闹,不能影响和议。 三位阁老偷偷相视一眼,没有作声。 事情,越闹越大了。 要出大麻烦啊! 刊物风华已然发行,暗中,无数双眼睛几乎一直盯着朝堂的动向。 只是,一日过后,朝堂之中没有任何有用消息传出,只有一事,是皇帝陛下亲自下令的,不得影响和议。 “朝廷承认和议,就意味着瓦剌、鞑靼是真心求和的。” “也就是说,宁远未曾与瓦剌、鞑靼两方联合密谋,也就不存在意图不轨之事。” “皇帝陛下这是偏向宁远啊!” “可恨,可恨啊!” 一些个学子聚集在一起,皆是气坏了。 “宁远那狗东西,是要将咱们儒生的脊梁掰弯啊!” “此等乱臣贼子,当诛,当诛啊!” 无数人捶胸顿足,愤恨万分。 却也有人商谈数算问题。 “数算,科举考什么数算啊?考汝娘!你会数算吗?” “我不会,你会吗?” “我也不会,儒家子弟学数算,这不是要大家伙背弃祖宗吗,狗东西,下作!” 一些人咬牙切齿,又气又无力。 仿佛,无形之间被人捅了刀子,却无法还击一般,只得忍气吞声,郁闷至极! 许多读书人愤然,宁远却相当开心,甚至,“病”都好了大半,还可以上街散步。 “呀吼吼,天儿不错啊,阳光明媚,花儿绽放,好一个夏日!” 他美滋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侧百余名金吾卫随行。 所过之处,一道道目光打了过去,有人憎恨,有人面色复杂。 “狗贼!” 忽而,人群之中,有人开腔。 宁远转而看了过去,呵呵一笑:“你骂本侯狗贼?” 那身着儒衫的年轻人脸色为红,却昂首挺胸:“骂你又如何?” 宁远莞尔:“本侯因何成了狗贼?” 儒衫年轻人一顿,登时语结。 为什么? 因为你有异心,联合瓦剌、鞑靼,图谋不轨。 但……这话不能说啊! 那锦衣卫的鹰犬和东厂的番子可就在附近巡卫呢,但凡将宁远与瓦剌、鞑靼联合起来,便会被抓进去啊! “你你你……你就是狗贼!”儒衫年轻人涨红了脸。 “哈哈,哈哈哈……” 宁远一阵大笑,心情,美极了! 这些年轻气盛的人必定是恨死他了,可也干不掉他啊! “走走走,去外城看看建筑进度。”宁远抬手,一行人便向外城走去。 一路走来,有人发现只是骂宁远狗贼,那厂卫的人似乎……不管! 于是乎,一众人又开始骂了起来。 “狗贼,狗贼!” “狗贼误我大明!” “狗贼该死!” 一道道声音自两侧响起,却是没人敢乱丢东西。 宁远笑意不止,甚至还冲着两侧挥手示意:“继续继续,大声点,大声点,那小子,你,没吃饭啊,大声点!” 于是,他便这般被骂了一路,直至皇帝陛下口谕教他滚回去老实呆着,才悻悻然回了宁府。 又一日,街道之上出现了更多的骂声,却是不敢多言,只是一通乱骂。 厂卫这边监察着,只要言语不过分,便不予理会,稍微过分些的,警告一番也就罢了。 终于,在一片戒严中,迎来了第三日。 和议文书签订的日子,到了! 第857章 羞耻 和议文书签订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京城戒严,各个主要街道站着一排排巡卫人员,诸多百姓不得轻易活动。 到得中午时分,文武百官开始列队。 此一番的和议仪式,十分的郑重,大概以大朝会的方式举行,期间为了彰显严肃与隆重,京城五品以上大员皆需入朝。 宁远身穿大红蟒服,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之上,倒也像模像样。 这蟒服是御赐的,他几乎没怎么穿,平日里要么身着甲胄,要么一身便衣,轻松舒适,偶尔穿这么一下官服,官威立刻凸现出来。 “狗贼!” “狗贼误我大明!” “必杀狗贼!” 远处,有声音传来,吵吵闹闹,驳杂不齐,却是不敢在主道上行走。 宁远顿了顿,莞尔一笑。 这些读书人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如此重要隆重的日子,尤其关乎大明威严,竟还敢闹事? 他也没太在意,直奔午门而去。 此一刻,午门前文武百官齐聚,分班战列,足有两三百人,甚是热闹。 宁远上前,一一打招呼。 也都是老熟人了,倒也不眼生。 倒是武官这一班,扛把子英国公张懋为首,跟着是定国公徐永宁、成国公朱辅、保国公朱晖,再下一位,宁远便不认识了。 他冲着旁边的老爹使了个眼色,宁合雍便抬手指了指南边,宁远会意过来。 这是南京来的,魏国公徐俌。 好家伙,阵势不小啊,大明的诸多国公几乎来齐了。 而后他看向了老爹,而今封地也改了,有了正儿八经的公爵名,信国公,寓意倒是不错,可在诸多公爵中地位却是最低的,站在了诸多公爵的最后面。 “还需继续努力啊!” 宁远暗想着,鼓声已然响起,百官列队而入,过了金水桥,于广场整队。 不多时,随着甩鞭声响起,弘治皇帝赶至,再鸣鞭,百官见礼。 整个流程,比平日间的早朝复杂了许多。 原本,这便是正常的早朝,自文皇帝迁都京城后,因天气寒冷,这等正儿八经的早朝才少了许多,平日里,多是几十大员商议政事,这等繁杂礼制便少了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大明……” 大太监萧敬开始宣旨,将瓦剌、鞑靼两部求和一事简单说道了一番,待得百官齐呼万岁之后,略作停顿,才继续唱道:“宣瓦剌汗王阿喇哈青森、鞑靼使者图鲁勒图觐见。” 一片肃静间,两道身影自后方走来,到得跟前处,皆伏跪而下。 “瓦剌汗王阿喇哈青森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鞑靼使者图鲁勒图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二人见礼,却是没有称臣。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两部非是大明的臣国。 一套正式的流程完毕,有数名小太监搬来一张桌子,萧敬持着四份纸张,走到跟前,将纸张摆放在桌子上。 弘治皇帝这才温和开口:“此乃议和文书,两位使者可先行阅览一番,看是否有不当之处。” 事实上,这文书的具体内容根本无需观看,瓦剌、鞑靼皆是为求和而来,还不是大明怎么说怎么是? 所以在场唯一的女性图鲁勒图没有动,转而看向阿喇哈青森。 阿喇哈青森本也不想看的,奈何心底不安生啊! 诸多和议条件他自是与宁远谈好了,可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出现岔子啊? 于是他小心的踏前几步,平复心绪,拾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入眼是一番寻常言语,无外乎大明与瓦剌如何如何,自此后和议,跟着是诸多内容,譬如双方不得互相攻伐,友好和睦等等。 看起来倒像是正式的文书,实则……屁用没用。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惩戒的措施。 一直看到最后,阿喇哈青森也没看到关于赔款、割地的字眼,整个人不自觉的……懵了。 这……怎么回事啊? 没有赔款、割地?只是普通的和议? 不对劲啊! 先前分明说好了的,甚至那大明太子殿下还曾去过鸿胪寺与他谈条件,教瓦剌再度低头,结果……就这? 不是吧?不是吧? 阿喇哈青森心底一颤,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宁远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横跨瓦剌与鞑靼。 有问题! 他逐渐平静下来,捋清了思路。 问题并不在于瓦剌,而是大明朝廷与宁远就赔款等事宜,根本没通过气! 也就是说,至今为止,大明朝廷还只是以为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求和。 这…… 他的面色不由得一僵,呼吸颤抖,心间浮现出一股难以言明的羞耻感。 宁远大费周章与瓦剌谈条件,却未曾与大明朝廷谈及此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宁远等着他这个瓦剌的汗王亲口将赔款、割地一事当众说出来啊! 这……狗东西! 欺负人也就罢了,还教人亲自将这等耻辱的事宜,当着大明百官的面说出来,他阿喇哈青森就这般不要脸吗? 一时间,愤怒与羞耻循环交替,涨的他脸色通红。 前方,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侧目。 他很清楚,这文书半点问题没有,甚至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形式上的东西。 可为何这阿喇哈青森看过之后……这般反应? 难不成觉得大明在这文书上有耀武扬威之嫌? “阿喇哈青森,这文书……可有不当之处?”弘治皇帝问。 “这这……” 阿喇哈青森一阵语结。 那是文书不当吗? 是他宁关乎瓦剌颜面的大事啊! 他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更是神人交战,犹豫不决。 旁边的图鲁勒图见状,感到异样,也跟着上前看了看,一番阅览之后,发现这文书并没有问题,跟着便疑惑似的看向阿喇哈青森。 有哪里不对劲吗? 她侧头,投去询问的眼神。 “嗯……” 阿喇哈青森咬牙似的低下了头,脸色通红。 后方,文武百官皆是讶异万分。 这……该不会出事吧? 如此严肃且隆重,可彰显大明威严的和议仪式,可不能出事啊。 许多人抬头,望向前面的三位阁老。 这文书是内阁拟定的,难不成有问题? 三位阁老也是一脸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文书中的诸多内容,一条条,乃至于一个个字,可都是他们仔细斟酌出来,不可能有问题啊!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前方,阿喇哈青森终于狠心一下,叩拜下去。 “启禀大明皇帝陛下,这份和议文书没什么问题。” 他果决开口:“不过,在此之前,我这里也有一份草稿文书,请大明皇帝陛下过目。” 说着,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难不成这阿喇哈青森对此番和议另有要求? 这倒是有些棘手。 原本,诸多事宜乃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无需多言,走个流程,签订文书也就完事了。 可眼下,却是出现了突变。 他冲着萧敬使了个眼神,取来纸张,怀着沉重的心情缓缓展开,只一入眼,整个人背脊跳动,豁然一震。 第858章 彪炳千古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直接被这一份简单的文书给镇住了。 他满是不可思议,连带着双手都微微颤抖,眼瞳收缩,再度将那文书看了一遍后,整个人渐渐怔住。 震撼! 何止是震撼,心魂都颤。 这文书来的太突然,直接颠覆了他心中所想与认知,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他缓缓抬头,见前方的阿喇哈青森深深垂头叩拜,无形之间,又有些茫然。 这……是真的? 不远处,文武百官眼见皇帝陛下看过文书之后,突然凝重,一个个也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啊? 原本心照不宣的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 难不成那阿喇哈青森对于此番的和议有异议?亦或是……根本就不是前来和议的? 瓦剌,究竟要做什么? 许多人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这等于严肃隆重的仪式,可是要写入史书的,突然出现变故,岂不是令大明颜面尽失? 要知道,和议的事情已经昭告天下了啊! “看样子,那阿喇哈青森似是并不认同和议文书啊!” “怎么回事?难道是先前太子殿下前去游说,恶了阿喇哈青森?” “说不得有更严重的事,比如……发难。” “君不闻,宁远可是横穿了瓦剌的,有没有歪心思可不好说。” 百官低声言语着。 一些人徐徐抬头,望向宁远所在的方向,目光冷淡。 就在此间,弘治皇帝沉声开口:“繁昌侯宁远何在!” 宁远忙是出列,见礼:“臣在。”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这……可是真的?” 宁远点头:“启禀陛下,皆为真!” 弘治皇帝逐渐沉默下去,整个人仍旧是懵懵的。 实在是这事太不可置信。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瓦剌与鞑靼是来和议的,包括他这个君王甚至还妄想过将瓦剌收为臣国。 可当下看来,这……哪里是和议啊,分明是来……投降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行兵打仗的投降,而是整个瓦剌部投降!!! 瓦剌一部,投降了! 他呼吸颤颤,激动与莫名的情绪浮现,心间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太多。 如瓦剌割让九成土地,几乎相当于将整个瓦剌都送给了大明,余下些许地盘,怕是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 自此后,瓦剌名存实亡。 不仅如此,还有夹在瓦剌与大明中间的鞑靼,自割让土地后,那鞑靼便被大明围拢起来,不敢再有异动。 可以说,宁远这一行,非但定了大明原北方奴儿干都司等地,更是将包括在瓦剌、鞑靼在内的北方,给稳固了。 瓦剌投降、鞑靼被大明包围,曾经大明的北方危患,彻底解除! 稍微夸张些,经过宁远这一行,危及这片中原大地千余年的北方危机,解除了! 前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今有本朝太祖起与阡陌,一统天下,亦有文皇帝,文治武功。 细细数来,这千余年的诸多朝代,又有哪位君王真正安定了北方? 没有! 自秦汉以来,北边便有匈奴作乱,又有鲜卑、契丹、金等逞凶。 哪怕到了本朝,太祖皇帝与文皇帝也只是驱逐了鞑虏,一统中原,对于北方,却仍旧视为最大危患。 而就是如此难以征讨的北方,千余年来令无数君王无可奈何的北方,而今,定了! 在他弘治朝,彻底稳固安定!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双眼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雾气,暗暗颤抖,激动不已。 他努力平复,出声道:“阿喇哈青森,这……你部可是商议好了?” “是!” 前方,阿喇哈青森也算是彻底放开了。 丢人就丢人吧。 事宜如此,无可避免,反正已经这样了,来都来了,丢吧!随便丢! 后侧百官闻言,又是一阵错愕。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好端端的一场和议仪式,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向前看去,前面的三位阁老也是一脸茫然。 看陛下这般神秘的样子,不像是发生坏事,理应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变故。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令陛下都有些失态呢? 前方,弘治皇帝平复下来,将纸张递给萧敬:“大伴,重新拟定文书!” 萧敬接过之上,本能的扫视一眼,跟着,刚刚迈步的他险些一个大劈叉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他是管不了什么君前失仪什么的了,连滚带爬起身,忙是向后走去。 “图鲁勒图,你可看过文书?可有意见?”弘治皇帝沉声问。 “没有意见。”图鲁勒图摇头。 “好!” 弘治皇帝抬头:“驸马都尉宁远,你代表我大明,与鞑靼签订和议。” 轰! 下侧,百官大震,一个个瞪大眼,骇然不已。 要知道,这是大明与鞑靼两国之间的和议啊,按理说,应是由君王亲自签订盖上大印的。 结果,君王当前,竟是教宁远一个侯爵来签订和议文书? 开什么玩笑? 就算由臣子来签,三位阁老、当朝百官,还有那诸多公爵都在此呢,也轮不到宁远来签订啊! 许多人都懵了,如听雷的鸭子,怔怔站立。 实在没理由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武官队列中,宁远倒是一脸淡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出列,旋即走上前去。 有小太监唱报:“鞑靼使者签订文书!” 图鲁勒图便抄起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跟着,又盖上了瓦剌的大印。 两份文书签订完毕后,她将笔递给了宁远,嘴角泛起一抹讥笑:“懦夫,你终于敢露面了,呵,别忘了,我们可有一战呢,希望你不要丢大明的脸面。” 宁远面无表情,实在是不想跟这个野蛮的女人多说一个字。 “大明繁昌侯宁远签订文书!”小太监唱报。 宁远大笔一挥,签名之后,也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一份流于表面的和议文书就此签订,双方各执一份。 也是这时,萧敬匆匆返回,将重新拟定的两份文书交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认真的阅览一番,轻轻点头,转交萧敬:“念!” “遵旨!” 萧敬展开一份文书,扯着公鸭嗓念了起来。 “兹有瓦剌,肆意袭扰大明,于大明酿成严重的损失,故订此议。” “一,瓦剌赔偿大明军费等诸多损失,合一千万两白银,分五年还清。” “二,瓦剌割让鄂毕河以西至大明奴儿干都司等地予大明!” “三,自此后,瓦剌与大明友好和睦,不得再犯……” “此议,特定为大嫩条约。” 第859章 大明永辉 奉天殿前,萧敬扯着公鸭嗓,将大嫩条约逐字逐句的念了出来。 随着他的言语将第一条念完之后,偌大广场已是鸦雀无声,文武百官一脸惊骇的望着前方,几近忘记思考。 待得第二条落下,偌大广场,彻底炸裂。 如晴天霹雳一般,轰击着百官的头脑。 赔款! 割地! 无论是哪一点都是百官万万没想到的,尤其是割地,比活见鬼还令人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是真的吗?” 一个个瞪着眼,包括老练的三位阁老也都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突如其来,令人头脑都反应不过来。 谁也没预料到,好端端的和议,竟是变成了……赔款割地。 这……怎么可能! 也是此时,弘治皇帝下令,命阿喇哈青森签订文书。 阿喇哈青森已然放开了,脸不红心不跳,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前去,签订了文书,又盖了大印。 竟……当真签了! 文武百官只觉得头皮发麻。 赔款割地啊,而且割的还是瓦剌九成的地,这……与投降何异啊? 有人张了张嘴,想要询问阿喇哈青森为何会如此,最终,却是止住了。 不能问! 此一刻阿喇哈青森已丢尽脸面,再问,那不是戳人家的伤疤吗?况且这可是大朝会,百官不得胡乱出声的。 前方,萧敬将阿喇哈青森签订好的文书送到御下,又取出了皇帝大印。 弘治皇帝接过大印,在文书上稳稳一盖。 大嫩条约,正式生效。 呼啦! 在这万籁俱寂间,扬起一阵清风。 弘治皇帝深深呼吸,旋即缓缓起身,望着前方百官,又抬头望着天空,轻轻闭上了眼。 “噗通通!” 前方,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盛呼颂! “日月同照!” “大明永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声震天,传遍了整个紫禁城,回响不断,连带着极远处那隐约可闻的狗贼的声音,也被压了下去。 弘治皇帝展开双臂,一时间心潮澎湃,豪气顿生:“众爱卿,平身!” 百官这才拖拖拉拉的起身,再望向前面那位君王,神色复杂。 有人回想过来,激动万分,更甚者,甚至流下了泪水。 也有人感慨万千、不明所以。 没人能想到,好端端的,瓦剌竟突然投降了。 于大明而言,可是百年未有的大幸事啊! 连太祖皇帝、文皇帝尚且不能将鞑靼、瓦剌如何,而今,弘治一朝,竟是硬生生使得瓦剌投降了。 这是何等功绩? 堪称是彪炳千古啊! 不多时,弘治皇帝下令,教阿喇哈青森、图鲁勒图二人离开了。 临行,图鲁勒图还是小脸泛白,有些惊恐的看着宁远。 她知道瓦剌要完蛋了,却不想,竟赔偿的这么多,连银子带地,几乎是要了瓦剌整条命啊! 这男人……好可怕! 两个使者离开,弘治皇帝也随和了许多,他望向众人,笑道:“先前,繁昌侯久久居于大嫩不出兵,当时,朕也是有些怨言的,现在看来,是朕错了啊!驸马,你可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唰! 闻言,百官皆是望向宁远,眼睛瞪得老大! 没人想到瓦剌会突然投降。 为什么会投降呢? 与这年轻人有关啊! 许多人不禁喉咙涌动,愣愣的看向宁远。 这繁昌侯,竟是在不声不响之间,将瓦剌逼迫至投降。 那得是何等的压迫力啊? 要知道,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皆是桀骜不驯的,更多时候,他们是宁肯身死消道,也不会轻易投降。 而这一次,那瓦剌非但投降了,而且……还是整个瓦剌一起投降的。 还有那赔款、割地,在先前,几乎没有这个说法。 尤其是割地,于各个王朝部落而言,获取土地这东西,靠的强大的武力。 你足够强,打下来,那地便是你的,自古以来,几乎如此。 可当下,那瓦剌竟是尚未开战,提前将地给送了出去,以往的攻城略地与这比起来……简直如玩笑一般。 “为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臣之本分,臣,不敢居功。”百官前方,宁远微微欠身。 “好,哈哈,朕之麒麟儿也!” 弘治皇帝开怀大笑,跟着望向百官,感慨一般:“看看吧,如此忠心耿耿,为大明,尽忠尽孝,更是打出了我大明风采与威严,可先前呢?众爱卿,可是有不少人污蔑冤枉了驸马的啊!”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问题便在这里。 先前,以诸多言官带头,满朝文武,不知多少人编排宁远有私心,其心有异,说白了,就是宁远要造反。 当下再看呢? 哪里还有半点造反的样子? 那是为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啊! 若这泼天功劳还有造反之心,当朝百官,又有几人敢称之为“忠”? 广场之上,许多人不由得低下了头,包括三位阁老,也是老脸一红,羞臊不已。 先前,他们确实对宁远有过一些非议,再回头看,着实愧疚,说不好听些,与那老糊涂也没什么区别了。 “臣等……惭愧,识人不明,请陛下责罚。”刘健主动开口。 其余百官也都纷纷出声。 弘治皇帝点头,旋即望向萧敬:“大伴,传下去,驸马都尉宁远,一片忠心可鉴,为我大明立下泼天功劳,凡再有污蔑驸马者,当严惩不贷!” 萧敬自是果决应下。 弘治皇帝则转而看向宁远:“驸马,想来众爱卿心下也是疑惑,你到底是怎么做的,竟令那瓦剌彻底投降啊?” 闻言,宁远笑了笑:“陛下,臣也没做什么,就是打了一仗而已啊,又因臣心念陛下,特深入瓦剌,垂钓贝加尔,还有乞儿吉思一带,钓鱼、杀羊等,为陛下奉上绝顶美味。” 言语,轻飘飘。 百官闻言,不禁嘴角一抖。 这这这……竟是为了吃? 为了让陛下吃到美味的食物,横穿瓦剌……怎么听,都像是打着孝心幌子的马屁。 但,这马屁,稳准狠啊! 有依有据,教人信服。 弘治皇帝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好,驸马这是,忠孝双全啊,那鱼子酱还有羊肉,当是世间珍馐,三位师傅以为如是?” 刘健定了定,一脸严肃:“臣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珍馐。” 李东阳和谢迁跟着点头:“没错,堪称八珍玉食,玉盘珍馐。” 其余人闻言,这才想起来,宁远回来那一日,内阁之中……好像确实打了火锅。 一些人顿感荒诞。 似乎,降服瓦剌这等大事……竟不如那鱼子酱、羊肉等重要,太过滑稽。 “驸马!” 略微缓和过后,弘治皇帝认真了几分:“你从实说来,究竟是如何使得瓦剌投降的?” 宁远也不再掩饰,直接道:“陛下,臣若说……飞着打的,您信吗?” 嗯? 百官皆侧目。 飞着? 第860章 此贼不可力敌 怎么打的? 飞着打的! 闻言,百官皆是讶异万分! 先前,也有这种传闻。 传言中,在那大嫩一带,宁远与瓦剌交锋,一战之下,大胜,是为大嫩大捷。 可事实上,对于那一战,许多人心有不解。 实在是太不可置信了。 传言之中,宁远率领大军,一人未损,而后……打败了瓦剌三万大军! 听听,这……像是真的吗? 如痴儿说梦一般,不敢置信! 具体怎么打的? 飞着! 稍微有些见识的将领,包括各个公爵也都是两眼发呆,就差骂娘了! 什么时候,行军打仗,这般容易了? 简直放屁! 许多人愤懑,感觉宁远给出的答案太过敷衍,把大家伙当成了傻子。 你宁远有着自己行军打仗的秘诀,不方便透露,也可以理解,可也不至于这般诓骗大家啊。 飞? 人,怎么可能飞呢? “飞着打的……” 前方,弘治皇帝喃喃自语。 相比于其余百官的反应,他更相信宁远的答案。 因为,前因后果思考回来,好像,除了宁远将瓦剌打的彻底败服,似乎没有其他可能了。 好端端的,那瓦剌为何突然投降? 被打怕了! 因为大明将士很强,甚至……还可能会飞,就问你怕不怕? 道理上,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怎么飞的呢? 安装一对翅膀吗? 他一阵好奇与狐疑,却没有多问。 “如此看来,驸马此一行,倒是有些意思啊,哈哈。” 弘治皇帝爽朗而笑:“且不管如何,瓦剌投降,乃是百年未有之幸事,传令下去,大明大胜,当大庆,百官休沐一日,另,命丰城侯李玺整顿大军,明日回京。” 一番安排,算是将此事按下。 待得退朝之际,他走到宁远跟前,低声道:“当真……会飞?” 宁远笑了笑:“大军归来,陛下自可见。” 弘治皇帝点头,旋即一脸的古怪,很想笑,却努力忍着一般,直至走的很远,见四下无人,他突的哈哈大笑,姿态随意而自然。 后侧,萧敬等几个小太监皆是错愕。 这位皇帝陛下历来中正,且重规矩礼仪,为何突然发笑啊? 也是这时,弘治皇帝扭头过去,扫视一眼,沉声道:“愣着作甚,笑啊!” 萧敬等几人:“……” 他们愣了愣,而后,试探一般:“哈哈……啊哈哈……” 弘治皇帝欣慰的点头,跟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便这般笑着,回到了后宫,诸多宫女、宫娥见了,皆是双股战战,被这一幕给吓到了。 张皇后早就得知消息,主动迎了出来:“臣妾恭贺陛下。” 弘治皇帝大步上前,扯着张皇后的小手,眉角是忍不住的笑:“今日朕甚是欣喜,哈哈,摆酒,摆酒,不……先赏赐下去,等会去宁府吃,那小子肯定饿了,说不得又弄什么好东西吃呢。” 宫中大庆,张灯结彩,诸多宫女、太监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这等喜庆的日子,太难得了。 尤其是据一些老人言,活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陛下这般开心过。 三方和议,京城戒严。 在此间,街头巷尾不断传着“狗贼”的骂声,到得后来,甚至有一些人直接上街,当着诸多禁军的面,助威呐喊。 “狗贼宁远,误我大明!” “狗贼该死!” “有此狗贼,大明不明!” 骂声连天。 诸多巡卫禁军见了,也仿佛没看见似的,不予理会。 上面有令,只要这些人不打砸、游行闹事,便无需在意。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街面上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俨然有了游行的趋势,诸多禁军一阵紧张。 这些人真要闹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毕竟都是读书人,没有上面的旨意,也不好轻易拿人啊! 而就在此间,一行锦衣卫走了过来。 “上谕:繁昌侯忠勇无双,今瓦剌投降,扬我大明天威,凡有私议繁昌侯者,当诛!” 声音粗犷,又经大喇叭放大,传播久远。 街面上,诸多读书人皆错愕,不明所以。 而就在此间,前面一些个读书人眼见不好,当即开溜,转眼后,足有数千人的队伍彻底分崩,众人皆作鸟兽散。 “怎么回事?那群鹰犬为何这般严禁?” “不知道啊,看样子,朝廷好像动真格了。” “出事了,瓦剌战败,赔款千万两、割地九成,正式向朝廷投降。” “什么?” “瓦剌败了?就算败了,也不知如此赔钱割地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无数人骇然,乃至于惊悚。 要知道,赔款割地这事,几乎是从未出现过的,尤其是割地,正常而言,你若是强盛,能打得下来,那地盘便是你的。 而当下,半点动静没有,好端端的,瓦剌竟突然投降了,几乎与被灭也差不离。 为什么啊? “据说……是宁远所率大军太强,一路打入瓦剌,迫使其投降。”有人言语。 “也就是说,那瓦剌因为大明太强,直接放弃了抵抗,选择了投降?” “不是吧……” 许多人骇然,冷汗直流。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而今朝廷大军得是多强啊? “最新消息,据说,是宁远所率大军……会飞。” “什么?飞?” “嗯,朝堂之间,还对此有疑,但可以肯定的是,瓦剌,确实投降了。” 随着一则则消息的流出,诸多读书人都懵了。 太可怕。 先前,大家伙还一口一个狗贼的骂着,结果那宁远回手便将瓦剌给降服了,如果这还有私心的话,这偌大大明,又有几人可谓忠? 至于宁远可能与瓦剌、鞑靼联合这等言语,更站不住脚了,那瓦剌都快没啦,生生割了九成的地,于这片大地而言,说是千古未有之壮举都差不多。 “当世冠军侯耶?”有人呆愣的出声。 其余众人皆默然。 那冠军侯霍去病自是勇猛,可打来打去,也从未有过这等战绩啊。 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打了一仗,结果,那瓦剌就投降了。 细细想来,骇人心魂。 得是何等威势,才能迫使高傲的瓦剌如此投降啊? “诸位,日后都小心着些,朝廷已经开始拿人了。” “没错,此贼不可力敌,风紧,扯呼。” 一个个角落处,诸多读书人逐渐改了口风,乃至有些担忧害怕。 先前,大家伙还可以骂一骂,当下,那宁远携大胜之威归来,谁还敢多说一嘴?那是找死! 也是这时,瓦剌投降的消息以飓风般的速度,在整个京城传播开来,四方大震! 诸多百姓,一个个振奋不已。 这是大明从未有过的战绩! 有着这般强大的朝廷在,身为百姓,岂不值得骄傲? “看,那是繁昌侯!” 街道上,有人出声,旋即无数人望了过去。 只见宁远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徐徐走来,两侧是护卫的百名金吾卫。 诸多百姓,一时激动起来。 就是这个人,大败瓦剌,扬大明之天威于四方。 是这个人,守护了大明的北方。 也是这个人,在先前,被不知多少人沿街叫骂。 一念至此,许多人的眼眶红了,跟着……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道道身影伏跪下去,激动且带着几分内疚的望着那道马上身影。 “大人千古!” 街道之上,诸多百姓异口同声。 马匹之上,宁远愣了愣,旋即轻笑出来。 这样,就挺好。 他自是不在意所谓的虚名,但,为这片大地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们,应该被铭记。 “大家伙快起来吧,本官着急回府。” 笑着说了一嘴,宁远催马向前,消失在街道之上。 鸿胪寺。 阿喇哈青森一脸苦闷的喝着酒,喝着喝着,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异口同声,声传数里。 他不禁抬起头,呆呆望天,旋即是一声叹息:“这样的大明啊……” 怎么打? 瓦剌,还有机会吗? 旁边,图鲁勒图微微蹙眉,不多时,眼神却是坚定起来。 “叔叔,我决定了。”她开口。 “决定什么?”阿喇哈青森问。 “我决定,成为他的女人!” “哈哈!” 阿喇哈青森大笑出来,旋即摇头叹息。 草原上的姑娘的感情是炙热的,相比于大明女子的羞赧,图鲁勒图更加简单直接,喜欢便是喜欢,好什么好遮掩的。 所以,毋庸置疑的是,这姑娘是真的看上宁远那狗贼了。 于是他耸肩,随口道:“没戏的,你是公主,要嫁也只能嫁大明的太子亦或是君王。” 图鲁勒图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下了另外一个决定。” 阿喇哈青森讶异:“是什么?” 图鲁勒图转身回到房间,自包裹中取出一物,果决道:“我要成为明人!” 看着那四方宝物,阿喇哈青森面目一定。 那是明人的传国玉玺! 第861章 君臣之道 阿喇哈青森心惊,同时无奈摇头,很是惋惜。 在这片土地上的诸多王朝,都注重一个传统以及名声,其中,于君王而言,最有象征意义的,便是秦始皇帝所用的传国玺,其上刻有“受于天命,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意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 原本,这枚玉玺在前元兵败之后,被鞑靼所得,是为鞑靼的诸多荣耀。 当下,小王子巴图蒙克有意将这枚玉玺奉还,便意味着彻底向大明低头了。 瓦剌、鞑靼,彻底没戏了。 日后,便要生活在大明的威严之下,苟延残喘。 “你准备用这个东西,换取明人的一个身份?继而嫁给宁远为妾?”阿喇哈青森问。 “我相信大明皇帝陛下更加注重这枚玉玺。” 图鲁勒图望着远方:“至于如何嫁给他,我还没想好,但我不想为妾!” 阿喇哈青森苦笑:“看来,为了拉拢那个狗东西,你父王是真的肯下血本啊,哈哈,但……他未必肯娶你。” 图鲁勒图眉目一定,有些气愤。 确实,那个懦夫一直刻意躲避着她,哼,狗东西! “我会想办法让他喜欢我。”她这般说。 “那你还要注意点,大明战神可是不好惹的,你应该见过的。”阿喇哈青森笑着提醒。 图鲁勒图顿了顿,一时间又有些灰心。 那朱秀荣的确不好惹,上次去宁府的时候,一场暗地里的交锋,她完败。 是个大麻烦啊。 “我会努力的!”她暗暗为自己打气。 另外一边,宁府。 相比于外面的骇然,得知消息后的朱秀荣等人亦是神色不定。 “所以,夫君,这便是你的后手?”朱秀荣有着震撼的问。 她想过诸多可能,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夫君竟是悄无声息的迫使瓦剌投降了。 “基操,勿六,都坐!” 宁远大咧咧的坐下,摸了摸肚子,忽然之间有点饿。 他想了想,随口道:“贝加尔湖带回来的鱼还有一些吧,拿出来解冻,一会做鱼鲙,还有鱼子酱,都拿出来吃了吧,反正日后想吃随时都有。” 吩咐下去,自是有人去安排了。 跟着,宁远才将瓦剌一事简单说了一番,饶是以朱秀荣等人淡然的性子,听闻之后也是一阵错愕。 好家伙,当真只是打了一仗就将瓦剌压的不得不投降。 这招子,有点狠啊! 还有赔款割地什么的,足以令瓦剌许多年抬不起头。 “所以,夫君,人……当真可以飞?”朱秀荣好奇的问。 “不算什么,改天叫张永那儿子简单改装一下,哥带你们飞。”宁远满不在意道。 热气球的原理太简单了,就算朝廷这边藏着掖着,用不多久,外人也能轻易仿制。 既如此,倒不如用这玩意挣点银子。 又闲聊片刻,伙食已然准备好,宁远敞开膀子,准备开吃。 这时,想到什么似的朱秀荣突然笑了:“夫君,听说回来之后,你只送了零星半点的鱼子酱给父皇?还美其名曰心系父皇?教他知道你带回来大批的鱼肉,却只送一点点,怕不是会龙颜大怒啊!” 宁远点头,随口道:“不能送的太多,物以稀为贵,送的多了,反倒会显得这些东西不值钱了。” 朱秀荣继续道:“那这算不算欺君?” “欺个屁啊,这是君臣之道。” 宁远侧目,略带几分不满似的道:“不对啊,好娘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说的我好像有意欺君似的,这要是传到陛下耳中,说不得又要多想了……” 说着,却是戛然而止。 因为,言语之间,他看到了后侧站着两道身影,其一,正是黑着脸的弘治皇帝。 “陛下……” 宁远忙是起身,正准备见礼。 却见弘治皇帝斜瞥一眼,根本懒得搭理他似的,大步走到桌前,看了看上面摆放好几个大碗的鱼子酱,哼笑一声。 “看吧,朕说什么来着?这小子还真是在弄吃的。” 说着,大大方方的坐下。 跟来的张皇后也笑了笑,坐在一旁。 后面,宁远有点懵,冲着朱秀东不断使眼色,意思说陛下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朱秀荣只得无奈摊手,意思是说,我已经把话的那般明显了,你还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 宁远嘴角抽了抽,脸色青红。 这是尴了大尬了。 “嗯……” 弘治皇帝吃了口鱼子酱,细细品味,满意的点头。 跟着,他转而看向张皇后:“爱妃啊,你可还记得朕与你说过,驸马忠孝双全,跑去贝加尔湖钓鱼,一心教朕品尝,此等孝心,世上难寻啊。” 张皇后点头:“着实是一片孝心。”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继续道:“来,看这个,鱼子酱,颗颗晶莹饱满,乃是顶级的鲟鱼所产,世间难得,驸马送与朕,朕,也只是吃了三口而已,嗯,果真是世间难寻啊!” 张皇后眨了眨眼,会意过来。 原来问题在这里。 顶级珍馐,送给皇帝陛下一点点,结果,自家家里……呵,这若是折扣在一起,怕不是有两大盆! 后侧,宁远脸都快黑了,忙是吞吐解释:“陛下啊,非是臣……” “你闭嘴!”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旋即拾起勺子,足足吃了两大口,很是满意,跟着看向朱秀荣等人:“吃,一起吃。” 朱秀荣几人看了看尴尬的宁远,只得低着头,小口吃了起来。 宁远见状,继续道:“陛下,先前……” “先前怎么了?” 弘治皇帝沉着脸:“先前,你就懂得君臣之道了?嗯?还知道物以稀为贵,知道送的多了便不值钱了?” 宁远嘴角抽搐,尴尬不已。 实话便是如此,道理虽都是对的,可说出来太伤人。 “坐下,吃吧,等下朕有些话要问你。” 弘治皇帝冷冷的说了一嘴,却也没在意。 平心而论,宁远的做法没有半点问题……如果他没看到眼前这一幕的话。 吃过了饭,君臣二人坐在凉亭之中,开始密谈起来。 “原来如此……” 听闻宁远此番征战的始末后,弘治皇帝深深点头,想着大明大军一路深入,且粮草还是由阿喇哈青森提供的,不自觉一阵激动,面色也跟着红了几分。 痛哉! 快哉!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如是! “这一仗,打的很漂亮!打出了我大明的雄风!”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朕欲亲迎将士们回京,你怎么看?” 第862章 遮空蔽日 皇帝陛下要亲迎将士归来,言外之意便是要……展示一番。 正常而言,热气球这个东西肯定是要露露脸的,毕竟这玩意关乎大明与他自己的颜面,顺道也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看一看,什么叫“拥兵自重”,什么,才叫忠! 而皇帝陛下亲自说出来,那便又是一个意思了。 非但要展示,还要大张旗鼓,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看。 “臣愿吩咐下去,想来,明日应会给陛下一个惊喜。”宁远主动开口。 这是什么? 大-阅-兵啊! 那得布置一番。 顺序、流程都要提前安排,燥起来! “好,朕便拭目以待了。”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想了想道:“那些非议之人已经闭嘴了,但这些人一定会继续闹事,想方设法找你麻烦,你最好提前做足准备。” 宁远会意。 他携大胜之威归来,先前一些个别有用心之人自不敢多言,甚至还要退避三舍。 可这事并没完。 这才是最恶心的地方。 主要原因是这背后的矛盾太深了,已不可调和,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足有千年之久,诸多读书人已成为一个巨大的联合体。 说不好听些,这诸多读书人的地位,甚至比诸多王朝还要稳固,非是一般手段可以触动的。 但,必须要动。 科举制本身限制大明的发展不说,日后继续下去,只会党阀林立,勾心斗角,说不得连带他宁府一大家子都会被清算。 人,他已经得罪了。 开弓已无回头箭,只得继续下去。 很快,消息传出,皇帝陛下将亲自检阅大军。 许多人讶异。 自当下这势头来看,陛下自是十分重视这归京大军,可如此正式的放出消息,其意味不言而喻。 “陛下这是想看看这大军的神奇之处吗?那可令人飞的东西?” “是否有那等神奇之物尚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陛下这是在为宁远造势。” “竖子小儿,风头正盛啊!” “其锋芒毕露,难撄也!” “到得明日检阅大军之时,更会火借风势,不可阻挡,诸君以为如何?” 一些人言语着。 形势很明显,宁远一战使得瓦剌投降,大震大明雄风,正是造势的大好时机。 而在这等势头下,宁远势必会炙手可热,名利双收,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吾窃以为,若明日,归京大军当真雄浑无双倒也罢了,若只是与寻常京营将士无二……呵……” “那便是陛下的功劳!” 许多人眼睛亮了起来。 此一番你宁远确实不错,但说到头来,这功劳不也是当今陛下的? 届时,只要一股脑将所有功劳都丢到陛下那边,便可在一定程度遏制宁远。 “大明强盛,此乃陛下文治武功,此盛世,值得我等大赞特赞啊!” “哈哈,妙哉!” 从功劳,衍生至皇帝陛下大治,描绘一幅宏图盛世景象,非但能遏制宁远,大家伙也能跟着沾些许的光啊! “独独遗憾的是,无法令他这狗贼栽倒,实乃我辈读书人之耻!” 此间,有人愤愤咬牙,其余人也都沉默下去。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啊。 “无妨,等着看吧,江南那边要出大事了,届时,够那宁远吃一壶,而一旦通商银行出事,掉脑袋都不好说。” 众人一通商议,按捺下来。 转来翌日,得知刚打了胜仗的大明雄兵今日回京,且还有一场重大的阅兵仪式,几十万百姓都激动了。 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先前朝廷可是吃了两场败仗,而今突然得胜,而且还是大胜,岂不令人欢欣雀跃? “走,快走,禁军马上戒严了,快去外城占个好位置,以便观看我大明好儿郎。” 诸多百姓纷纷行动起来,赶往城外。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宁远跟着弘治皇帝等百官赶赴城外。 而今外城已然建设许多,诸多楼宇拔地而起,尤其是靠近内城附近的地盘,楼宇几近建设完毕,放眼看去,一片繁荣兴盛的景象。 “陛下,今日仪式便在此举行。” 宁远简单介绍起来,为了烘托氛围,更是连夜搭了一个高台。 受检大军自西边走来,抵达跟前处,向君王见礼,而后向东离开。 当然,为了安全考虑,高台与道路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嗯,不错,什么时候开始?”弘治皇帝落座,下方是诸多百官,还有鸿胪寺的一些使者、使臣。 “臣建议午时开始。”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点头,午时近在眼前,马上就开始了。 等待了片刻,宁远换上了一身甲胄,在吵闹的街头,缓缓踏步。 “踏踏踏!” 战靴与水泥地面接触,发出闷声,顿时令得许多七嘴八舌的百姓安静下来。 仪式,要开始了吗? 那一对虎狼之师,即将出现了吗? 许多人期待起来。 “踏踏!” 宁远迈步而行,走到正对着皇帝宝座前方的道路中间,掷地有声开口:“启禀陛下,臣宁远率三万京营大军征讨贼人,顺利归来,请陛下,检阅!” 字正腔圆,传播久远。 诸多百姓皆侧目。 平日里,这位繁昌侯待人温和,温文尔雅,如谦谦公子一般。 当下,换上了一身盔甲,竟是这般的底气十足,杀气腾腾,无愧是领军大将! 宝座上,弘治皇帝也是暗自激动。 管中窥豹! 看看吧,这才是虎狼之师的将领啊! 他深吸一口气,也提高声音:“开始吧。” “臣,遵命!” 宁远高喝。 旋即……咔! 他迅速果决的左转身,面相东方:“大军受检,现在开始,第一队,入场觐见!” 话音落下,他踏大步,向前走至道路边缘固定区域。 跟着,现场彻底安静下来。 诸多百姓翘首以盼,等待着大军的出现。 文武百官也是诧异的期待着,想要见识见识这只京营将士有什么不一样。 “踏!” “踏!” 整齐的脚步声,自极远处响起,立刻提起许多人的精神。 这脚步,好整齐! 仿佛数百人、数千人的步伐如一步似的。 可以想象,这是一只何等严格的百战之师。 “踏踏踏!”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之下,第一队的将士出现了。 人数并不多,仅有百余。 只是这些人一丝不苟,气势划一,每个人的手上持着一杆大旗,在风中飘扬,只是看着便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严肃感。 诸多百姓皆是暗自激动。 看看吧,这,便是大明的精英将士。 军纪如此,何愁打不赢敌手? 倒是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浑不在意。 京营的将士经过这两年的训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等场面,不过是比寻常练兵整齐一些罢了。 指望这些人,便将瓦剌逼迫至投降? 简直做梦。 许多人冷笑,且不屑。 前方,眼见大军走到跟前,宁远紧盯着众将士的脚步,高声开口:“站,定” 众将士再度向前踏了两步,整齐战列。 “向左,转!” 声音落下,众将士咔咔咔踏步,几乎同时转身。 宁远开口:“见礼!” 众将士:“吾皇万岁,大明永昌!” 声音响若闷雷,传播久远。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相当的满意,也尽量提高声音:“将士们辛苦了!” 众将士:“为大明战!” 直至声音落下,宁远才看过去,命众将士向右转,有序离开。 第一队渐渐远去,西边,又有一队人马走来,是骑兵,同等见礼后,才是火铳队、鸟铳队、火炮队。 诸多百姓见了,皆是激动不已,有的人甚至眼睛泛红,热泪盈眶。 这,便是大明的将士。 这,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强! 就算是瞎子,只是听那整齐有序的声音,也知道此等将士不可敌! 将士勇猛、朝廷强盛,生在这样的大明,与有荣焉! 倒是文武百官,眼见一队队人马经过,虽也受到那等气势的冲击,却半点不意外。 这就……没了? 看起来,与普通的京营将士没什么区别啊! 就是如此,便将瓦剌大军打的抬不起头,甚至主动投降,赔款割地? 下侧,鸿胪寺人马所在的方向。 “叔叔,您怎么了?” 眼见着阿喇哈青森身躯颤抖,呼吸都一颤一颤的,面目抖动,如癫狂一般,图鲁勒图很是诧异。 “这……呵呵……” 阿喇哈青森一个激灵,低声喃喃道:“来了,要来了!” 说着,他感受到什么似的,猛的望向西边。 但见极远处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极小的影子,正缓慢的向着这边移动而来。 遮空蔽日! 第863章 来战 随着一队队检阅队伍离去,场下安静下来。 诸多百姓纷纷侧目,不解的看着。 难道……这仪式还未完事? 诸多百官则是打起精神,神色严肃的看着西边的方向。 仪式并未结束,那便意味着……还有待检查的队伍。 会是那宁远所谓的神奇的东西吗? 会飞? 长了翅膀的? 只是看着看着,许多人不由得一阵失望,因为足足过去半刻钟,西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距离宁远较近的鸿胪寺卿贾斌冷笑出声:“繁昌侯,你那所谓的神器呢?可还不亮出来给陛下看看?” 宁远微微挑眉,踏的转身过去,直接开口:“闭嘴!” 他的声音原本是温和的,只是方才一直扯着嗓子喊,当下便粗犷了几分,一喝之下,吓的贾斌竟是一个哆嗦。 其余百官见状,也都纷纷诧异的看了过去。 “你你你……” 贾斌气的直咬牙。 被一个后生晚辈这般当众呵斥,而且还有皇帝陛下在场,老脸算是彻底没了。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故作淡然的拂袖:“哼,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宁远根本懒得理会,向左转,认真的看着西方。 其余百官也跟着看过去,却是看也不清。 天上,似乎也没东西啊,地面上,更是什么都没有,那所谓的神器呢? 唯有阿喇哈青森,他鹰眼如炬,只是一眼便盯上了极远处的天空,而后,身体颤颤,悲从中来。 瓦剌,就是被这玩意打的彻底溃败的啊! 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打? 人家在天上,真要打起来,偌大瓦剌怕是都会被这东西打的体无完肤,甚至会灭绝。 也正因如此,他与诸多部下商议过,才会选择向大明低头,求一个苟延残喘。 当下境况,与他想象中差不多。 那会飞的东西,大明拥有不止一个,只看那比家雀还要小的影子,少也有八九个。 但凡那东西上面的人有点异心,此一日,偌大的大明朝廷都要完犊子。 “叔叔,您怎么了?”图鲁勒图关心的问。 “本王……没事。” 阿喇哈青森抹了一把心酸的泪,转而望向那大明的百官。 这些人大多年纪不轻,似是圣贤书读的多了,读坏了眼睛,看也不清。 也是这时,宝座之上,弘治皇帝自也是什么也看不见,远处,只有一片青天,他有心用望远镜看一看,最终,还是忍住了。 再等等,一切按照驸马的意思来。 大概又等了半刻钟,百官前方,三位阁老微微侧目。 在他们的视线中,隐约有一些个朦胧的影子出现,极小,看之不清。 那……便是神器吗?还是鸟类? 三人也有心用望远镜看一看,仍是忍住了。 陛下都没急着看,他们岂能先看? 就在此间,百官中的徐经豁然抬手:“看,快看,哪里,有东西!” 百官忙是看去,多数人仍旧一脸茫然,根本看不清啊! 倒是一些年轻人,也发现了异常,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极远处的那些个极小的影子,在缓慢移动,最主要的是……在天上……飞! 当真……在飞啊! 一些人心惊肉跳,三观渐渐趋于奔溃、炸裂。 人,可以在天上飞吗? “看,快看!” 小半刻钟,终有一人抬手,满眼骇然的盯着远方:“出现了,是一些个零星小点,不是鸟,绝对不是鸟!大了,变大了!快看!” 百官纷纷看去。 这一次,倒是有更多人的隐约看清了。 天上,确实有东西在缓慢移动,因为距离较远,足有二三里路,看不大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天上飞着那东西,不是鸟! 也是此间,西边二三里外。 诸多占据位置的百姓本还在奇怪着,这仪式到底是完事了,还是怎样了? 许多人不明所以。 而就是这时,仿佛云朵经过一般,一些人的头顶上竟出现了一片暗黑。 乍开始,还没人在意此事。 可渐渐的,那黑影竟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黑,笼罩了更多的人。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乌云吗?” “别……别抬头!” 有人惊悚的开口,话音落下,已是晕厥过去。 也正因如此,被阴影遮挡的人才越发的害怕,仗着胆子抬头看去,眼睛顿时直了,跟着,许多人的身体也直了,纷纷僵硬倒地。 “呼呼呼!” 十余个房子大小的热气球逐渐降落在起始点,自天上而来,遮天蔽日,最终,悬浮在五丈处,徐徐向东。 所经之处,百姓无不恐慌、骇然,一些个胆子小的,直接被吓的昏死过去。 上方,以张永所在的热气球为首,见下方百姓皆被吓到,忙是拿出准备好的大喇叭。 诸多太监、将士齐声开口。 “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 声音传播久远。 下方的诸多百姓闻言,自知这硕大的鬼东西是朝廷的,胆子倒也大了许多。 只是感受着如此巨物在自己脑袋上方横亘而过,仍不免胆颤惊心,双股战战。 这……什么玩意啊! 如此之大,还能在天上飞! 莫说其他,怕不是上面人的撒泡尿,都能浸死一些人了! 太可怕! 十余热气球一路向东,也在百官眼中逐渐放大。 近了……更近了…… 最终,十余热气球来到跟前,眼见着房子般大小的巨物横空,几近连接一起,遮天蔽日,百官无不悚然。 尤其是此刻乃正午时分,太阳正热,热气球的出现直接是将许多人遮挡在下方,一道道影子重叠,甚是恐怖。 人的恐惧多来源于未知,当下,即便百官都知道这硕大的东西是朝廷的,可感受着脑袋上面悬着这样一个恐怖巨物,仍旧不免头皮麻烦,背脊透凉。 太大了,还能飞,这玩意若是掉落下来……不知道会砸死多少人。 “呼啦啦!” 热气球在半空上猎猎作响,除此之外,四野便无其他声音。 诸多百姓们在恐慌之后,逐渐安静下来,惊惧的望着十余热气球。 而百官之中……许多人都麻了,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 静! 寂静之中,宁远微微抬头,一声大喝:“准备!” 咔咔咔! 热气球上,所有操作手同时行动起来,二人协力,竖起一杆长长的卷轴,绳子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遍四方。 宁远缓缓抬起手,骤然落下:“放!” 呼啦啦! 随着操作员松开手,足有一丈高的卷轴随着风动徐徐展开,大明红颜色的布招展,迎风便涨,最后化为一扇扇三丈长的旗子。 旗上皆书四个大字。 “大明永昌!” “为大明贺!” “吾皇万岁!” “日月同在!” “大明永辉!” 吊篮中,张永带头,也以纯肉嗓高呼出来。 声声掷地! 声震瓦砾! 震天铄地! 响彻云霄! 百官前方,眼看着横空热气球,还有那上面的金戈铁马般的字,刘健一瞬间红了眼,呼吸阻断,双腿一颤,倒落在地。 “刘公,刘公!”有人疾呼! “谢公,谢公!” “李公,快,李公也倒下了!” 片刻之间,三位阁老同时瘫软在地,泪眼通红。 “周大人,户部尚书周大人也倒下了,快来人!” 转瞬后,六部九卿也都跟着倒地,而后是一些侍郎,甚至,乃至晕厥。 偌大朝廷,乱作一片。 道路一侧,宁远仿似对这一些闻所未闻,笔直挺立,高声咆哮:“今我大明!” 上方,张永带头的二十多名太监几近嘶吼:“今我大明!” “带甲百万!” “神器横空!” “生死无惧!” “战!战!战!” 声音落下,非是上面的张永等人,沿街之上,数十万百姓皆握拳向天,还有远处的将士,更远处的京营将士,皆热火激烈,勇往无前! “战!” “战!” “战!” 声震天地! 这一日,有妇孺热血、儿郎激荡,几十万。 这一日,有神器横空、遮天蔽日,俯四方! 贼人安敢欺我? 来战! 第864章 幸赖驸马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少见的不顾及百官,眼看着诸多将士、百姓齐声高呼,双目通红,泛起泪珠。 激动、震撼、兴奋等各种情绪充斥心间,令他不能自已。 这一幕,世所罕见。 莫说是他,便是太祖一朝,也未必有这等景象! 万民皆感同身受! 万民皆兵! 试问,这样的大明,谁敢来战? “啪!” 他一巴掌拍在简易的龙椅上,豁然起身,深深呼吸,冲着四方高呼:“今我大明,带甲百万、神器横空,生死无惧,来战!” 沿街百姓握拳向天:“来战!” 弘治皇帝又是一声高吼:“堂堂大明,要四方,来贺!” 四方百姓:“来贺!” 声传寰宇! 弘治皇帝已是泪水齐流,又是癫狂大笑。 百姓齐心,热血赤诚! 这样的大明,谁见过? 太祖皇帝、文皇帝时,亦未曾有过! 这是大明之强盛! 这是大明万千百姓的认同! 这样的大明,谁行? 这一刻,弘治皇帝雄心壮志,感慨万千。 他命萧敬取来大喇叭,丝毫不顾君王形象,竭尽全力的嘶吼。 “诸位爱卿,众,将士们!” “朕,有生之年,能得见我大明将士万众一心,死,亦足以!” “在此,朕,向你们保证,朕有生之年,凡有欺我大明百姓异者,诛之!” “凡有惯例欺辱百姓者,诛之!” “朕,当兢兢业业治理吏治,为天下,为,你们!” 弘治皇帝感慨似的高声言语。 四方百姓皆是一阵泪目,激动万分。 原来,皇帝陛下一直记得大家伙,心念大家伙。 “吾皇,万岁!” 众人齐声高呼出来。 威势逼人的热气球,勇猛的大明将士,这是保证万民安稳生活的根本。 宁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上方高声开口:“检阅完毕,向右转!” 热气球队伍自是没有什么向右转,可上面人的皆是向右转了过去,面向东,启动了热气球。 “呼啦啦!” 遮天蔽日的一行队伍逐渐远去,诸多百姓皆行注目礼,深深望着。 待得队伍远去,弘治皇帝也是直接摆驾,回宫,下方的诸多百官……还在晕着。 为首者包括三位阁老,跟着是左右侍郎,足有二三十人,皆是晕了过去。 宁远见了,却也不好直接离开,先行安置百官。 他叫来一队行驾,将晕厥过去的百官抬了下去,送去太医院进行医治。 在此过程中,他发现一些人是……装晕的。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鸿胪寺的贾斌,当转移队伍过来之时,竟是睁了眼看了看。 沃妮马…… 宁远暗骂,哭笑不得。 这百官之中,当真有人才啊,连带着晕厥这种事情都能跟上。 于是他直接走了过去,挡住几名准备抬起贾斌的将士:“先停手,这位贾大人,身体强壮,精龙活虎,想来会自己醒来的。” 跟着几名转移人员便停了手。 宁远则是懒洋洋的坐在一旁,看着逐渐散开的百姓,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样,就挺好。 用不多久,大明之威,当传遍四方,诸多藩国来拜,当鼎盛一时。 除此之外,一些个暗中的小人,想来,也回老实许多。 而今的大明之所以强盛,可与他有几分关系? 瓦剌彻底投降,大明地界变得更加辽阔,可又有他宁远的功劳? 如此鼎盛之势,谁又敢胡言乱语? “宁大人,这个的!” 不远处,有百姓竖起大拇指,一番称赞。 宁远点头致意,笑了笑。 就很好啊! 而后,他扭头看去,旁边,是鸿胪寺的贾斌,此一刻正僵直的躺着。 他不禁莞尔,出声道:“贾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地面上,贾斌一阵尴尬,明明装晕着,老脸却是红了起来。 丢人呐! 方才,感受着那神器的威压,不知多少大员为止动容。 大名强盛,鼎力四方,身为一名忧国忧民的臣子,理当激动,理当热泪盈眶,更应该激动的晕厥过去。 那刘健刘公可不就是? 跟着是李东阳、谢迁两位阁老,而后才是其余百官。 大家伙感念大明强盛,被那神器的威势所触动,生生晕了过去。 而后呢? 得救人啊! 人都晕厥过去了,岂能置之不理? 而后出现了一行人将诸多大员抬走了,唯独……留他一个。 狗东西! 贾斌暗骂,却不敢乱动,闭着眼,装晕。 “贾大人只情怀,系天下,为万民苍生,当真令人佩服啊。”宁远开口,满脸的揶揄之色。 贾斌:“……” 他老脸又是一红。 什么佩服不佩服的,你这狗东西倒是将老夫抬走啊? 别人都抬走了,唯独留老夫一人在此,什么意思啊? 他深信,方才晕厥过去的那些大员中,绝非他一人是装的,可偏偏这狗东西将他一人留了下来。 而后……尴尬了。 继续躺着吧,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抬走。 可若主动醒来……那岂不是说他方才因为过于激动而晕厥是假象? “还不醒来?” 宁远哼笑一声,而后起身上前:“哎呀,贾大人这那里是晕了,分明是死了啊,来人呐,将贾大人抬下去,埋了。” 贾斌:“……” 他气的想骂人,却只得忍着。 宁远见状,直接一脚踢了过去:“死猪,继续睡啊,等下埋了你!” 贾斌心里已是说了无数脏话,眼睁睁看着这狗东西动了手,踢的他身子一颤,咬牙切齿,最终…… “哎呀!” 他呢喃一般睁开眼,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看了看,当即感慨道:“可怜老夫一心为国为民,而今终是见到大明强盛起来,幸哉,幸哉啊……” 说着,一手抹了抹眼睛,一阵长叹。 宁远冷笑,也不掩饰,直接道:“贾大人,以后再弹劾宁某的时候悠着点,也劝一劝那些背后搞事的人,千万不要被宁某抓住尾巴,呵!” 他很清楚,此番阅兵,只能镇住某些宵小一时,却镇不住一世。 接下来,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地面上,贾斌缓缓站起,宛如没听到、没看到似的,摇头晃头,口念圣贤书,渐渐远去了。 这一日,许多百官都病了。 包括三位阁老也是到得晚上才悠悠醒来,三人四下看去,一脸茫然。 再回想起来,又是一阵震人心魄。 “大明之强,如天神下凡,如有神助,老夫……与有荣焉!”刘健感叹。 他是着实被那景象镇住了。 一颗颗大球,遮天蔽日而来,巍峨雄武震四方。 莫说其他,便是先前的大明,面对这等威势,怕也要俯首称臣。 太可怕! 这也就能理解为何瓦剌会不战而降。 不敢打! 一万个打不过啊! “一切幸赖驸马都尉。” 谢迁突然说道。 跟着,太医院一阵寂静。 李东阳想了想道:“为大明立下万世之功,当赏之!” 怎么赏? 许多人心中想到了一个答案。 而今,那宁远已是侯爵,又立下这等功劳,若再赏…… 第865章 娘子,你听我狡辩 而今大明可强否? 强! 尤其是那神器,遮空蔽日,骇人心魂。 那么,此神器因何而来? 答案,呼之欲出。 是驸马对宁远。 以强大威势破势瓦剌投降,定下百年所未见之功。 就是这般,该不该赏? 又该怎么赏? 一些人想到了某些字眼,不禁心下悸动。 国公啊! 一门两国公! 而且还是在这平和年代出现的国公,何其可怕? 要知道,而今大明,能得如此恩赐的,有,且仅有一家而已。 现在,又要出现一家吗? 最主要的是,哪位本身还是当朝驸马啊。 驸马封公,史上可有? 许多人不禁动容。 另外一边,鸿胪寺。 自仪式场地回来之后,阿喇哈青森便命人取来了酒,自晌午喝到晚上,未曾停歇。 不多时,图鲁勒图走来,看了看,也是一声叹息。 “叔叔,事已至此,少喝些吧。”她安慰道。 “呵……” 阿喇哈青森苦笑,不住的摇头:“闺女,你不懂的,大明,太强了,瓦剌还有你鞑靼,都没有了翻身之地!” 他愁苦万分。 原本,瓦剌赔款各地,为的是取最后那一抹生机,徐徐发展,日后再图中原大地。 可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大明,太强了,强的令人心悸。 图鲁勒图一阵沉默。 今日所见,她又何尝不知大明之强盛? 肉眼可见! 乃至于聋子听闻那震天响声也必定会惊惧。 而后,她又想到了那个男人,尤其是那个男人在场间的样子,堪称是霸气雄武,盖世无双。 她见过许多人,却从未见过那样绝世独立的男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伟气势。 想了想,她突然起身,回到房间,执笔而行。 很快,一封书信写好,她差人送至宁府。 也是这时,宁远懒洋洋的躺着,浑身舒泰。 许久没有这般舒适了,想来,接下来的风声也会少许多,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可以考虑南行事宜了。 已然答应好的,米鲁生产,必须过去。 “接回来吧,一家人分居两地,好像我是妒妇一般。”朱秀荣抱着孩子走来。 宁远抬头看去,一阵苦笑道:“她未必肯的,可能与性情有关,” 若米鲁当真想进这个家,早就进来了。 朱秀荣顿了顿道:“那么,此番你过去之后,便说这话是我说的,姐妹之间不能太生分了,好歹也要见一见。” 宁远点头。 朱秀荣则是侧目:“所以呢,我们的驸马都尉,大侯爷,甚至是未来的公爷,你想遍地开花吗?前有米鲁,现在,又多了一个鞑靼公主,呵,可是潇洒快活?” 宁远:“……” 他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突然间阴阳怪气? 提及米鲁也就罢了,那是事实,而且还是他主动招供的。 可这事,跟那图鲁勒图有什么关系啊? 八字……还没十分之一撇,也不可能有啊! “她看上你了。” 朱秀荣很直接:“若是寻常女子,性情温顺,体贴待人也就罢了,可她是鞑靼公主,所以,她注定入不了宁府。” 宁远会意。 这大概便是预防针了。 先把话放在这里,摆明态度,宁家容不下这个人。 至于原因,无外乎所谓的和亲一事,公主得配储君亦或是君王。 可问题是……他跟图鲁勒图屁事没有啊。 女人啊,吃起醋来,太可怕。 宁远一阵无奈,一手接过孩子,跟着又将朱秀荣揽在怀中:“好娘子,为夫此生,别无他求,有你们,足以。” 朱秀荣仍旧沉着脸:“我们?是不是要加上哪位化学院长以及鞑靼公主啊。” 宁远一个愣神:“不存在的,不可能,万请娘子放一百万个信。” 朱秀荣这才缓和几分,深深呼吸,低声道:“今天的事情,我没亲眼见,但我知道,夫君你当光芒万丈,日后呢,我跟满堂、没人、三儿等几个也会老去,便会有许多女人萦绕你身边,妾身别无他求,只愿你能保持初心。” 宁远一阵沉默,心下感慨万千。 他紧紧抱着朱秀荣,低声道:“不会的啊,谁教我家娘子是大明战神呢?有这样的婆娘,是个男人都知足啊。” 朱秀荣忽的一笑:“是啊,吾乃大明战神,吾与图鲁勒图势不两立!” 宁远:“……” 他很是无语。 这个茬,怎么就过不去了? 而就在此间,有小厮走来:“殿下、公子,鸿胪寺传来一封信。” 一听信件是鸿胪寺传来的,朱秀荣立刻打起精神,严肃道:“那还不快给公子看?” 小厮忙是将信件递给宁远。 而后……宁远便有些尴尬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封信肯定是图鲁勒图写的啊! 公主殿下刚刚表态,这信件若是有些不大好的内容,若被瞧见了……醋坛子肯定又翻了。 “夫君有心事吧,那……切身先回避一下。”朱秀荣开口,接过孩子,便准备离开。 宁远一把扯住,沉了口气道:“为夫堂堂男子汉,事无不可对人言,无妨。” 说着,便将信件展开了。 内容,很简单。 是一封战书。 “君如人玉,世上无双,故,此番特挑战与君,五日后,当园林狩猎,一分高下,盼君不负。” 宁远一阵懵逼。 这确实是挑战书,可不知为何,字里行间,怎么流露一种情书的味道? “君不负我,我定不负君,君与我,当卿卿我我,恩爱绵长。”朱秀荣似笑非笑般开口。 宁远都傻了:“娘子,你听我解释……” 朱秀荣笑着点头:“好夫君,妾身听你狡辩。” 宁远:“……” 完了。 巴比叩了。 解释不清了。 随后朱秀荣离开,留下宁远一人在凉亭中凌乱。 转来翌日,宁远早早起床。 不出意外的,有小太监过来传旨,教他去上早朝。 “万谢陛下。” 宁远说了一嘴,随同小太监入宫。 要君前对奏了啊! 此番过后,朝廷的赏赐可能也要下来了。 按功劳看,注定是要封爵的。 功劳太大了,连他自己甚至都觉得,这等百年之功怎么也少不了一个公爵。 只可惜……这份功劳,不能要。 相对而言,一个公爵,唾手可得,但也要考虑到皇帝陛下的难处。 他宁远年纪轻轻便位列公爵,到得太子殿下登基,还有什么可赏赐的? 异姓王? 大明可有异姓王? 所以,这份功劳,哪怕皇帝陛下于朝廷赏赐,也要拒绝。 而既然要拒绝,那就要有些更大的作用。 比如……抨击科举制? 第866章 咬住 宁远很清楚此一番功劳之大小。 毫不客气的说,一战之后,北方安定。 瓦剌整体投降,鞑靼被大明包围,日后定不敢乱动,若再加上人口迁移以及北方的诸多商贸往来,几十年内北方无虞。 这等功劳,封一个公爵并不为过。 但,没必要,也不能要。 现阶段而言,无论是驸马都尉还是繁昌侯,于他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老爹还有个国公的位子摆在哪里,宁家,已足够显赫。 若再封个国公,一门双国公,太过高调。 所以,这份功劳不能要,要弱化,分放下去。 早早来到奉天殿外,宁远站在百官身后开始等待起来。 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站在武勋一列中,只不过……习惯了,莫管什么身份地位,往百官后面一战,毫无拘束,舒坦且自在。 太子殿下也来了,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老宁,本宫一夜没睡,钻研许久,突然发现这个神器作用极大,你说要不要找个借口,把鞑靼、西域、高丽、海盗国给拿下?”朱厚照贼眉鼠眼。 “唔……” 宁远莞尔耸肩:“殿下,敌不犯我,我不犯敌,我大明是仁义之国,不可轻易举兵。” 这也是他的原则。 武力强盛,为的是保证自家人不被欺负,非是肆意征伐的理由。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西域也是他情怀中的一部分,那里盛产棉花以及各种瓜果,得收回来。 而今的河西走廊一带,一会丢了,一会收回,很不稳定。 于是,他保留了瓦剌部的战力。 原因很简单,大明不能轻易动武啊。 四处征战,仗着自己强势就肆意欺负人?成什么了? 大明可是仁义之师! 那怎么办呢? 让瓦剌去祸害别人去! 届时,西域那边被欺负了,少不得要向大明求援,跟着,秉承着道德仁义,再三推诿,大明大军便可入住西域。 “听说,鞑靼公主邀约你狩猎了?”朱厚照突然开口。 “没有……” 宁远本能的反驳,继而以手扶额,头疼万分:“这女人脑子有问题,惹不起,惹不起。” 朱厚照哈哈大笑:“大好儿郎,被女人给难住了,哈哈哈,老宁,你好怂啊。” 宁远:“……” 朱厚照想了想,平静下去,感慨般道:“自古帝王多多疑,但,本宫信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宁啊,你一定要挺住,咬死他们。” 宁远:“……” 他斜睨,目光凶狠。 什么意思? 骂谁呢? 朱厚照嘻嘻哈哈,忙是解释:“本宫也是狗,本宫也想咬人,但,行不通啊,天天读书,困在东宫,钻研学问,他娘——的,狗也不如。” 言语之间,目光却是凛冽起来。 宁远略微思考,轻轻点头。 正话反听,这位太子殿下实际上是在为他鸣不平,讥讽传统的儒家学问。 所谓困在东宫,还不就是学习四书五经,接触些许所谓的帝王心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这是厌烦传统儒学的体现! “多少当朝大员五体不勤,却大谈农道?” “又有多少人数也不识,却掌管一方?” “狗屁的科举制,让许多废物一步登天了啊,该改一改了!” “本宫是储君,同时也是这诸多学问下面的一条狗,还是被拔了牙那种。” “老宁,你有牙,一定要咬住,实在不行,待本宫登临大宝,封小济修一个异姓王就是了,你安心的去努力吧。” 朱厚照嘟嘟囔囔。 宁远则是眉毛飞抖。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啊。 “殿下,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宁远出声提醒。 “是啊……比如,不一会你就会被人鞭挞,口诛笔伐,呵,明明立了大功,却要被当做罪人,呵……” 朱厚照不住眨眼:“所以……本宫撤了,你挺住。” 说着,便大步走开来。 宁远整个人都傻了。 还真走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 果然无愧是太子殿下! 说走就走,什么狗屁上朝,上个屁! “哎……” 宁远叹了口气。 这位太子殿下越来越不简单了,某些话,也可能一语成谶。 比如,立功者有罪! 很快,大门打开,百官有序入列。 “吾皇万岁……有此神器,我大明,当大兴!” 不出意外的,诸多百官开始歌功颂德。 无他,这一仗,实在太漂亮了。 瓦剌投降,北方定,于大明而言,这是史无前例的大捷。 “昔太祖皇帝、文皇帝,雄韬伟略,却只得驱逐鞑虏,稳定中原,于鞑靼、瓦剌无可奈何。” “今我大明,神器横空,遮天蔽日,一统天下,此乃万世之功。” “首功者,繁昌侯宁远是也,诸位爱卿,此功,当如何赏赐啊?” 弘治皇帝徐徐开口。 似是早已通过气,商量过,三位阁老纷纷开口,认为应赏赐宁远一个公爵。 此一番,功劳甚大,再加上宁远本身又是侯爵,再赏,也只能赏赐公爵了。 “既如此,内阁这边便准备一番吧。” 弘治皇帝也没有推脱,顺势而行,准备封宁远公爵位子。 实际上,此事,他早已与内阁以及六部九卿商议过。 一门两国公自是备受争议,可问题是宁远此番立功太大,有功者,岂能不赏? 赏赐事宜大抵商量完毕,又说了些小事,早朝便准备结束。 就在此间,鸿胪寺卿贾斌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以为,繁昌侯宁远功劳甚菲,却也有不当之处,繁昌侯本坐拥神器,可横纵击四方,然,在大嫩之时,却避而不战,堕我大明之威!” 话音落下,百官哗然。 一个个面带异色,有些人甚至还回头看了看门口处的宁远,神色怪异。 宝座上,弘治皇帝微微蹙眉,很是不悦。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先前,宁远在大嫩之时,避而不战,还有拥兵自重的嫌疑。 再进一步而言,这是有造反的嫌疑啊! 可细想回来,这番话,却也有道理。 那神器也利否? 相当可怕,只一出现,包括三位阁老在内皆是惊惧不已。 你宁远有这等神器,面对敌人却是龟缩着,说得过去吗? 你,到底有什么心思? 第867章 杀疯 朝堂之间,气氛诡谲。 当百官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后,神色不由自主的变了。 那神器是何等锋利可怕? 可以在天上飞! 可以杀人于无形! 而就是拥有这等神器,你宁远却是一直龟缩着,怎么个意思? 是惧怕?不敢打? 还是你宁远本身就不想打? 这里面问题太多了。 “禀陛下,宁远坐拥神器而私藏,其心有异,当诛!”有言官开口,十分的严肃。 与此同时,这话也极有道理。 那会飞的神器何其可怕? 当朝百官少半都被吓的晕厥过去,觉得此物太强势。 说句不好听的,如若宁远当真有异心,凭借此神器之利,完全可以席卷京城,谋反篡位不在话下。 那东西会飞啊! 无论你城墙如何坚固,可挡得住? 答案,不言而喻,根本挡不住啊! 挡不住便意味着,那神器可纵横四方,包括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同样危险重重。 古有功高盖主,今有神器可谋朝篡位。 就问你身为君王者,怕不怕? 宝座上,弘治皇帝面色阴沉下去,压力重重。 如若按百官这番言论,宁远此人,着实危险重重。 是啊,你明明实力强劲,丝毫不怵敌人,又为何龟缩着? 同时,你拥有那等会飞的神器,又为何迟迟不上报朝廷? 道理上,这些话,都是成立的。 于是,他抬头,望向了后方:“繁昌侯,你可有话可说?” 宁远闻言,徐徐上前,面带笑意,随意道:“陛下,一些个人言辞凿凿,臣,确无话可说,可臣不得不说的是,自我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可有定北方者?” 一言之下,问题又回归于功劳上面。 大明开国百余年,是文皇帝朱棣五征漠北,定下了而今的大明江山。 然,即便是文皇帝,对于瓦剌和鞑靼,也是束手无策,未曾大胜。 而今呢? 瓦剌降,鞑靼求和,一战之后,于大明而言百余年的危患,彻底解除了。 就是这等功劳,你却要论罪?要鸡蛋里挑骨头? “当然,有些人会说臣作用神器,避而不战。” 宁远继续开口,跟着,直接看向鸿胪寺卿贾斌:“贾大人,是您吧?恕下官无礼,问您一句,您……可否打过仗?” 唰! 刹那之间,贾斌面色如猴屁0股般红了起来。 他饱读诗书,岂会与那些丘八相提并论? “没打过吧?”宁远笑问。 “这……” 贾斌一阵语结:“行军打仗,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你明明可以轻易打败贼人的……” 宁远豁然一凛:“是的,我可以打败阿喇哈青森,甚至很轻松,只是……敢问贾大人,如若您的家人、宗族都在大嫩一带,您可又赞成我与阿喇哈青森直接交战?” 贾斌略微一顿,已是哑口无言。 到得此时,他终于明白宁远在先前为何避而不战。 那是为了大嫩一带的百姓着想。 一旦将贼人的队伍冲散,贼人逃亡,定会掳掠四方百姓。 届时,百姓将伤亡无数,子女颠沛流离,乃至沦为娼-妓。 “将士们,不易。” “他们,辛苦劳顿,流了汗,抗击敌人,又有许多人流了血。” “那么,他们为了什么?” “他们,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与敌人拼命,为了什么?”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有家人、亲人。” “他们,为了守护这片大地,这个朝廷。” “于是,有了抛头颅、洒热血!” “但,如若谁觉得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就应该抛洒汗水热血,就该死,我宁远第一个不同意。” “如若谁要他们生生去送死,哪怕我宁远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杀他全家,刨他祖坟。” “简单一句话,他们可以赴死,可以为国捐躯,但……” “这并不是你们要他们义无反顾去死的理由!” “任何一位烈士都是值得尊敬的,同样的,还有他们背后的家人、亲人以及宗族。” “所以,我宁远在大嫩一战,非是龟缩,而是……等待,我等着一战之下全歼阿喇哈青森等人,戍卫我北方百姓,安定我北方!” “所以,贾斌,贾大人,这个理由,够么?可够?” 声声言语,掷地有声! 宁远整个人也是越发凌厉起来,宛如一柄利剑,随时出鞘。 他是真的生气,双目如刀,目视着贾斌,恨不得一刀砍过去。 下侧,作为鸿胪寺卿、礼部右侍郎的贾斌,瑟瑟发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敢乱说! 但凡他以龟缩不战为由,那就是不顾北方百姓生命,就是不顾将士们的后背之安全。 将士们若不去拼命了,这大明,岂不是完蛋了? “哦,对了,还有人说我隐而不报!” 宁远站在御下,哼的一笑:“说的很好,确实,我没有上报朝廷,如此重要之神器,过去这么久,直至昨日演武朝廷百官才知道,呵……没错,一切都是我宁远之罪!” “那么,我又为何没有上报呢?” “因为……没人信啊!” 说着,他望向弘治皇帝:“陛下,臣可否在内阁演示过此神器之原理?” 有么? 宝座上,弘治皇帝老脸一红。 有! 正当时,朝廷正愁困于北方之事,驸马带着物理学院所谓的新发明去了内阁,打眼一看,还不就是改制过的孔明灯吗? 而后…… 那孔明灯,飞了! 翱翔天际! “启禀陛下!” 这时,宁远开口:“臣以为,此番大捷,功劳并不在臣,而在于物理学院。” “如那热气球,也就是此神器,乃物理学院研发!” “如若无此神器,便无臣之大捷,故,其功,在于物理学院之研发。” “而今大明,之所以强盛,在于大学,在于各学院。” “臣,左思右想,也未想到此间之事,与文武百官有何干系!” “于是,臣明白了。” “大明之兴盛,非在于百官,非在于当朝文武,在于各学科。” 说到后面,宁远几乎是一字一顿。 待得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的百官皆老脸通红,包括三位阁老,也都纷纷低着头,不敢言语。 杀疯了! 言语之间,直接是将百官贬低的一无是处。 可偏偏,教人无法驳斥。 此番大战,为何得胜? 因为有那神器? 神器从何而来? 物理学院! 比较下来,好像文武百官在此间似乎……没什么作用。 “此番大捷,幸赖各学科,臣,不敢居功。” 宁远缓缓开口:“故,臣以为,如我大明要兴盛,各学科乃是关键,传统科举……当废!” 轰! 一言之下,百官皆瞪大眼。 皆骇然! 第868章 当用重典 宁远已是杀疯了。 连带他自己都觉得一番话下来,相当的疯狂。 科举制,绵延千年之久,到了而今大明,说是治国之根本都差不离。 关乎着数百乃至千万学子身家命运,何其重要? 更可怕的是,他当着诸多文官大员的面,提出此观点,简直不啻于无形间否定了诸多大员。 可谓是胆大包天! “传统科举当废!新制当立!”宁远朗朗开口。 他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反正已然得罪了人,传统的科举制早晚也要改变,与其被人惦记着,还不如大刀阔斧的提议。 “臣先前曾奏明陛下,也就是先前刊登在刊物风华上面的那篇奏疏,而今科举中,有许多人目不识数,二三不知,却为官一方,何谈造福百姓?” “如这热气球,威力何其大,却是源于物理学院,与传统儒学,可是没有半点干系。” “所以臣以为,若再继续开科取士,理当逐渐增加其他学问,如数算,甚至日后还要增加化学、物理等。” “如此,才能保证我大明长久兴盛啊,望陛下明鉴!” 宁远声情并茂,大谈特谈。 百官闻言,皆是心惊不已,也有人神色明灭,情绪复杂。 这当头一棒砸下来,可是不轻。 一战定北方,功劳甚大,关乎百年社稷,在其中,最主要的又是那所谓的源于物理学院的热气球。 谁敢否定这物理学的作用? 百官沉默着,又是一阵无奈。 这大明,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陛下。” 片刻后,刘健站了出来,平静道:“臣以为,繁昌侯所言,确有其理,只不过科举取士,里面涉及问题诸多,牵一发将动全身,还需仔细商榷为好。” 一番言语,算是圆了个场。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着重看了宁远一眼,朗声道:“刘卿言之有理,此事着实要小心商榷才是,今日,便这样吧,退朝后众爱卿也好好想想,这里面是否当真出了些问题。” 嗯? 闻言,百官皆是侧目。 陛下这话带有玄机啊! 看似随意,却是教大家伙思索。 思索什么? 更改而今的科举制! 陛下,有意改制啊! 许多人心里不由得沉了下去,科举制事关重大,陛下在如此严肃场合隐晦提及此事,那是当真要动刀子了。 麻烦喽! 这天下,要乱啊! 很快,早朝结束,宁远被单独叫到了养心殿,还不等见礼,便见弘治皇帝一拍桌子。 “你这混球,当真敢胡言乱语,堂而皇之提及科举制,找死吗?” “唔……” 宁远嘴角抽了抽,旋即笑道:“臣万谢陛下。” 他早就知道今日的早朝不会太消停,所以略作准备,在朝堂上一顿狂喷。 大喷子嘛,再加上有理有据,完全不怵百官。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直接触动百官利益,将矛盾激化了。 直至最后,这位皇帝陛下简单一句话,算是站在他这一边,隐晦的支持科举改制,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身为君王,要考量的东西太多了,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 土木堡之变折损了无数武勋,大明的权柄逐渐偏向于文官,至日后,更会衍生出诸多党派,朝野上下一片鸡毛。 在这等情况下,当皇帝的也不是想怎样便怎样的。 可方才,这位陛下却是当场透露意图,可见一斑。 “以后不得如此莽撞了。”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想了想,又道:“你既然敢如此胆大妄为,可有好办法?” 宁远会意。 这是询问科举改制一事。 先前,朝廷这边虽是做了些事,如变向取消户籍制度,包括他自己也在刊物风华上面发表了文章,但在官面上,朝廷是一直没有表态。 也正因如此,暗地里闹事的人也只是针对他宁远而已,小打小闹。 可当下,朝廷透露了改制的意图,直接激化矛盾,势必会引起无数人的不满,继而大闹特闹。 那么如何推行新的制度以及掌控大方向,将影响简直最低,便成了最紧要的问题。 “其实并不难。” 宁远直接开口:“正常而言,朝廷更改科举制,必定会有人出来闹事,譬如笼络众多学子,冲撞衙门等等,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臣的建议是……打杀!” 说着,面色已是阴沉下去。 当下,读书人的地位太高了,再加上裙带关系,已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利益集体。 在这等情况下,一旦闹起事来,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可能直接导致天下大乱。 比如在地方,假若学子联合起来冲撞了衙门,诸多衙门势必是不敢乱动的,只能任由这些学子为所欲为,甚至一些地方父母官与这些学子联合起来闹事都可能,因为各地父母官也是科举制的受益者。 试想,各地的衙门与学子,再加上有钱有粮的士绅阶层联合起来闹事,这天下可不就要大乱? 所以,当用重典! 闹事逞凶者,杀! “只是打杀?”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朕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的方略呢!” 他略微失望。 事实上,他也有心动一动科举制度,若不然也不会当着百官的面表明态度。 可再回头想来,学子闹事这等大问题若不解决,后患将无穷尽。 自然,他也是知道要打杀的,可关键是……这样杀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陛下,事实上,科举改制,并非真正触动天下学子的真正利益,改了之后,他们同样可以继续科举,朝廷也照样取士。”宁远开口。 嗯? 弘治皇帝侧目。 是了! 这个问题很关键。 科举改制之后,天下学子同样可以参加科举啊,对大部分人而言影响并不大。 你的数算可能不怎样,其他的学子也差不多啊! 而既然影响不大……你闹什么闹? “他们反对的原因是,儒家学问不再一家独大了啊!” 弘治皇帝叹息。 诸多学子,皆是儒家子弟,圣人门徒,突然改变科举制,便是教这些学子叛变自己的祖宗,道义、名节有损,许多人,尤其是一些所谓的大儒,绝对会强力反对。 那么,只能动刀子了吗? 他不禁苦笑,想到自己杀的人头滚滚,这一世的英明,怕也要会毁在这里了。 “陛下,此一事关乎大明昌盛与否啊!”宁远在旁边提醒。 他很担心,万一皇帝陛下想到未来推行新制的重重阻力以及困难,临头再退回来可就麻烦了。 “为了大明万年永昌,臣愿身先,强力推行此策!”宁远果决开口。 “嗯……” 弘治皇帝点头,略微厌烦道:“回去吧,此事朕会与三位阁老仔细商榷,而后再做定论。” 宁远见状,便也只好离开了。 不出意外,接下来朝堂上下,将一片暗流汹涌,只希望新制能顺利推行吧! 出了宫,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宁远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心情这才舒坦几分。 就在此间,街道上忽有一人高声呐喊。 “卖凭票,一千二百四十两的凭票,只卖一千一百两!” 嗯? 闻言,宁远侧目。 世上还有这等傻子,将自己的资产廉价贱卖? 第869章 反击 宁远很意外。 竟还有人将自己的资产低价售卖? 要知道,这凭票,本身就是将银子存入银行的一个凭证,说白了,本身就是银子,直接去银行兑换就可以了,没必要廉价贱卖啊? 难不成是急用钱? 他微微皱眉,走了过去:“你为何要售卖凭票啊?” 那大喊之人是一名儒衫男子,见了宁远,只是苦笑:“宁大人,是咱欠了钱,今日必须还钱,不得已,只得低价售卖凭票,要不,您看看?” 说着,将凭票递给了过去。 宁远接过,仔细看了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儒衫男子的凭票是定存的,定存两年,利息是一分二。 而今还没到期,如若强行取出,定存两年的利息二百四十两将十不存一。 所以,他选择了低价贱卖,或者说是抵押! 因为定存凭票是不能转让的,到期之后,也只能本人亲自去取。 现在将凭票抵押出去,一千一百两,到期便配合买家将本息一千二百四十两取出来,如此来回,购买凭票的人便有利可图了。 道理很简单。 可宁远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如若我买了你这凭票,如何保证到期之后,你仍旧在京城或愿意配合我取钱?” 宁远问,这也是凭票买卖的一大缺点。 在这时代,一旦本人离开,可就不好找了。 那儒衫男子轻轻一笑:“这个简单,有人会为我等作保,您大人您若是买的话,咱这就带您去。” 宁远点头,倒也有些好奇:“好,这凭票我买了,走!” 一行人便向城南走去,大概走了两刻钟,来到一处铺子跟前。 铺子没有招牌,可四周的却甚是热闹,足有数十商贾模样的人,在四周盘桓着,嚷嚷着“收凭票”。 铺子内,则是有三三两两人,正在“交易着”。 宁远微微侧目。 好家伙,竟然是一个第三方的地下交易所。 “宁大人……” 见了宁远,一些人忙是见礼。 “忙你们的。”宁远挥了挥手,看向铺子后堂的方向,竟是看到一熟人。 刘三,寿宁侯张鹤龄府上的话事人。 “呦呵!” 宁远笑了,朗声道:“本公子还以为是谁本事这般大,敢胡乱作保,原来是刘三爷啊。” 闻言,后堂的刘三走了出来,忙是见礼:“宁大人,您可折煞小的了,呵呵,小的干这差事,也就是赚点小钱,各取所需,可没触犯王法。” 宁远点头,又问道:“你家老爷干这种事,也不知会本公子一声?” 刘三吓了一跳,忙是凑前,低声道:“大公子,您可别张扬,这事跟我家老爷没关系,是一位老先生联系我的,我在中间少拿一点而已。” 宁远也很直接:“老先生?谁?” 刘三四下看了看,吐出三个字:“刘大夏。” 哦~ 宁远会意过来。 竟然是这烧毁郑和下西洋诸多海图的老犊子,之前被罢了官,而今又盯上这么一门灰色产业。 “不止京城有这种勾当吧?”宁远冷笑着问。 “这……小的便不知道了。”刘三嘿笑着。 宁远沉默,半天没有作声。 到得当下,大大小小的通商银行已设置数百家,显而易见,其他地方也会存在这种勾当。 当然,话说回来,作保这种行为,并未触犯律法,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行吧,佣钱是多少啊?”他随口问。 “百两凭票,取一到五两不等。”刘三回道。 宁远暗暗咂舌。 好家伙,这佣金不可谓不高啊,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中间帮人作保,就能拿最高五个点的佣金。 自然,这份差事也是有风险的。 假若当真有人跑了,作保人就得想办法把这个钱追回,追不回来,就要自己担着了。 “成,你看着把这份凭票交易了吧。”宁远将凭票递了过去。 跟着,刘三开始忙络起来。 先是盘问那儒衫男子各种信息,直接问到了祖上三代,这还不够,还需要儒衫男子找来三两好友,共同为儒衫男子作保,最后归纳总结,将佣金定在了二两。 一千一百两银子交易完毕,刘三从中抽取了二十二两,最后将剩余银两交给那儒衫男子。 交易完毕,宁远看着刘三以牙行的名义出具的文书,暗暗点头。 文书写明,双方交易,皆自愿,卖方保证在凭票存约到期后半月内,主动找买家兑换凭票,若未出现,买家可找刘三的牙行说明情况,牙行保证一月内兑换凭票亦或提供现银。 看起来,很专业。 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以他宁远的地位,要在大明找一个人或许不困难。 可刘大夏、刘三这些人要找一个人,难的不是一倍两倍,所以,这里面定有不少的野路子,至于如何具体操作,便不得而知了。 亲自体会了地下交易的流程,宁远命两名金吾卫在附近看守,便回了宁府。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金吾卫回报:“此期间,共有五十余伙人前往交易,看势头,似是越来越多。” “呵!” 闻言,宁远一脸冷笑。 开始反击了啊! 突然多出来大批量售卖手中凭票之人,若说没人搞鬼,鬼都不信。 那么,暗中的那些蛆虫的目的是什么呢? 倒逼通商银行失去信用。 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售卖凭票?表面的目的是急用钱,这又反映出在通商银行存款的弊端。 用钱之时,不方便啊! 如此,日后,百姓们可又愿意将钱存入银行? “手段虽卑劣了些,可一旦事成,通商银行还真危险了。” 宁远面目阴冷,旋即命人叫来沈三。 他直接问:“今日,通商银行可有动静?” 一贯镇定的大管家,此一刻额头冒汗,着忙着慌道:“公子,大事不好了,有许多人要取出银子,都是活期的,今日,到得此时,总取钱数额已达到百万两,按照这势头下去……” “会形成银子危机。” 宁远缓慢补充。 活期存款客户大批量取现银,就会造成各地银行的现银不足。 因为各地的分行储备的银子数量不定,当一地需要大批量现银,便要自其它地方调取,供应不上,银行的信誉便会出问题,继而酿成恐慌,产生不可想象的危机。 “公子,怎么办啊?”沈三焦急不已。 “怎么办……” 宁远喃喃着,望向了远方。 第870章 银山镇贼 凉亭中,一阵沉寂。 真正的麻烦来了。 沈三对经济学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就整个大明而言,没多少人比他更懂。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清楚这一次的危机是多么可怕。 大批人交易凭票,让百姓们对大明通商银行产生抵触心理,再加上支取大批量的活期现银,一旦成气候,整个市场便会产生恐慌的情绪,继而越来越多的人取钱、交易凭票。 如此,通商银行便可能崩盘。 这可是万万亿的盘子啊,关乎到无数百姓民生、商贸,稍微出点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不急,问题不大。” 宁远望着远方,眼神有些阴冷:“这些杂碎未必了解经济学,但对人性的掌握倒是蛮精准的。” 简单而言,凭票交易以及取现,都是造势的行为。 许多人的性情是相通的,喜欢扎堆。 遇到好事的时候,往往容易跟风,一拥而上,亦如很多人都喜欢看热闹。 而当市场出现问题的时候,又会快速退出,造成的后果便是,某些东西,涨的时候极易暴涨,下跌的时候,可就是暴跌了,一泻千里,哀声一片,留下一地鸡毛。 当下,那些砸碎在做什么? 造势! 造出一股通商银行要完蛋的假象,继续吸引更多吃瓜人退场,致使银行崩盘! 想法,很美好,也有实现的可能。 但,在经济之道跟前,终究还是天真了些。 “崩盘是不可能的。” 宁远很直接的给出了答案:“就算这些砸碎把钱都取出去,也不过两三千万而已,只要遏制恐慌,就能稳住局面,走,看看热闹去。” 说着起身,与沈三一道来到通商银行总部。 此一刻,银行外面,已是聚集了大量的士绅,还有一些商贾,一个个皆争吵者要取现。 “老子存入银行的钱,为何不让老子取?” “对,几个意思啊?强盗吗?黑店吗?” “给我们一个说法,将我们的存银取出来,要不然,老子就砸了你这狗银行!” 许多人大喊大叫,不知觉间,又吸引了成百上千的吃瓜百姓。 宁远见状,一阵冷笑。 好家伙,还真敢闹啊! 他不急不缓的走上前去,冲着那正在对众人解释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站在前方,巡视众人。 似是因为这位繁昌侯的名头太大,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宁远哼了一声,面带讥讽:“尬哈呢?造反啊,来,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冲撞银行。” 前方要取现的众人面面相觑,旋即有人开口:“宁大人,我们只是想取回属于自己的银子。” “嗯,所以呢?就在这里大喊大叫?” 宁远毫不客气:“所有人听着,活期取现可以,但一切要按银行规矩来,取现超过十万者,需提前一日预约,十万以下者,可随意支取,现在,想要取银子的人,给老子排好队!” 众人再度相视,而后……哑火了。 银行这边,方才只是暂停交易,并没有禁止取现。 现在交易继续了,问题……也就没了。 人家并不是不给你取钱啊! 于是乎,一个个开始排队,先后进入银行。 期间,一名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看向宁远,赔笑道:“宁大人,咱想去三十万,不知今日预约,明日可否支取?” 宁远略微审视男子:“听口音像江南人啊。” 男子笑了笑:“苏州府的,咱叫陈玉胜,宁大人,不知可以取否?” 宁远轻轻点头:“可以,活期的存取是个人自由,取自己的钱,理所当然。” 那陈玉胜便微微躬身,道谢离开。 宁远略有深意的望着陈玉胜的背影,哼笑一声。 “是条鱼哦。” 他冲着沈三摆手:“今天所有取现超过十万两者,列一个名单出来,还有,一群狗东西不是想坏掉银行的信誉吗,呵……” 一轮大规模的取现,开始了。 少则数百两,多则数万两,这等景象吸引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怎么回事啊?这些人为什么着急取银子?放在银行吃点利息不好吗?” “不清楚,有人说通商银行可能出问题了。” “难不成是银行要倒?不是吧?” 一些人言语着。 就在此间,一列金吾卫快速行来,背挎鸟铳,气势森严。 “让开!” “闲杂人等,速退!” 一行人跑动,最后停在通商银行总部的门口前方,跟着,快速分散。 不多时,又有一行锦衣卫,超过百人队伍走来。 两队人马,同时防卫银行总部。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银行的一侧偏门打开,旋即,工作人员抬着一个个大箱子走出,有序将箱子摆放在大门口两侧。 箱子打开,顿时光亮一片。 一个个箱子中,赫然是现银。 足足忙络了近三刻钟,不知多少箱银子已累至一丈高,呈阶梯形状,分部大门两侧。 四周,诸多百姓眼睛都直了。 这银子……太多了。 谁人都知道通商银行有钱,存有很多银子,可若字口头的数字上而言,根本没有一个直观的体现。 当下,这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摆了出来,直接镇住了无数人。 堪称是银山啊! “啪!” 一个牌子摆放出来,上书八个大字,是宁远的手书。 ——银子在此,支取随意。 许多人愕然与不解,可在无形之间,似乎……又领略到什么东西似的。 到了下午时分,银行总部门前,逐渐安静下来,排队取钱的人也越来越少,唯有数百金吾卫、锦衣卫与一箱箱银子,在斜阳中,熠熠生辉。 坐镇银行总部的宁远见了,只是一声冷笑。 “小丑尔!” 他不屑。 暗中搞鬼的那群砸碎的目的,无外乎是联合起来造势,让人以为通商银行可能出现问题了,继而引起恐慌。 于是他将那些快要发霉的银子拿出来,晒一晒,告诉一些心怀不轨以及吃瓜群众,银行,不缺银子。 不缺银子,就意味着银行不会轻易倒下。 当然,这法子只能镇住一时,若要稳住局面,就必须自根儿里解决问题。 “公子,苏州那边出问题了。”沈三送上一份书信。 宁远展开来看,眨了眨眼,并不意外。 苏州那边的问题和京城相似,只不过随着凭票的交易以及大规模取现,造成了银行的现银短缺。 而后,一些人开始担心起来,跟风取现,这一取不要紧,问题直接暴露出来。 银行,没银子可供支取了啊! 第871章 醉生梦死 “那就往苏州府运送银子,并告知支取者,通商银行,不缺现银,如若担心,可提前多日预约,银行将完全兑付所取银两,如有违约,双倍赔偿。”宁远吩咐。 事实上,如没有人搞事,银行现银的运转十分的充裕且健康,各地都设有库府,保证调度从容。 可当某地突然需要大量现银,库存被支取干净,就需要从其他地方调取,而这,是需要时间的。 苏州府出现的恐慌,便来自于这段时间内,银行确实没有现银。 “另外,以通商银行的名义发布一份告示,告知所有的客户:恶意取现,乃浪费朝廷资源行为,将会被银行拉入黑名单。”宁远说道。 在这时代,所谓的黑名单当然没什么卵用。 毕竟,人家是客户啊。 但,话要先说清楚,勿谓言之不预。 你在我这里存存取取,进进出出的,玩呢? 晚些时候,不出意外的,宁远被召至宫中。 “怎样了?”弘治皇帝忧心忡忡的问。 “应该没什么问题。” 宁远略微思考:“一切大概在控制范围内。” “那就好。”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这一日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朝堂之间风声鹤唳,暗流涌动,诸多隐患,近在咫尺。 还有通商银行那边,也不太平,来势迅疾,也亏得宁远应对得当,暂时稳住了局面,可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只想一想便教人头疼。 他随意挥手:“行了,朕累了,你要小心着些,回去吧。” 宁远起身,倒退着向外,心下却是惊异万分。 陛下这态度不大对劲啊。 白日间明明还支持科举改制的,因何到了晚上就变了口风? 累了? 难道是内阁那边表态了?不同意? 宁远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真是内阁那边出现问题,却是有些麻烦了。 因为内阁是百官的代表。 内阁不赞同亦或反对,六部九卿与诸多的文官也势必会反对,甚至是跳出来公开大骂。 也就是说,可能他以大胜之威硬杠百官的行动失败了。 失败也就罢了,最恶心的是他今日那番科举制必改的话已然说出,不日便会传遍天下。 等待他的是天下无数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一念至此,宁远苦笑出来。 “可真是有意思啊。” 他自嘲似的摇头,又习惯的抄手入袖,佝偻着腰,身形落寞。 也是此间,三位阁老自内阁走出。 宁远宛如没看到似的,悠悠走了过去。 三位阁老放慢脚步,相视一眼,神情莫名。 一直等到宁远走得很远,刘健长叹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谢迁和李东阳也大抵如此。 能说什么呢? 唉…… 转来翌日,宁远习惯性的没有上朝。 有什么好上的呢? 还不就是那点屁事,呵。 闹去吧,玩去吧。 到得中午十分,弘治皇帝差小太监来传旨。 “抱歉了,公公,劳烦回禀陛下,臣心口生疼,身体有恙,不便入宫。” 小太监自己没有多说,老实回去了。 旁边朱秀荣看了看,试着问:“夫君,可是出事了?” 宁远摇头:“没,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也是一堆屁事,无需理会。” 说着,冲着远处开嗓:“美人,烫酒来!” 闻言,朱秀荣怔了一下。 这大夏天的,还要烫酒? 她心间一阵怪异,却也不好多问,悄然离开了。 她见过自家夫君许多样子,却唯独没见过眼下这等神经一般的言行举动,好像天下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似的,恨不得骂遍所有人,却……在忍着。 不多时,刘美人烫好了酒。 宁远勾了勾手指:“来,美人,过来喂爷喝酒。” 刘美人展颜一小笑:“爷,奴婢来了。” 后面,朱秀荣扭头看了看,又是一阵叹息。 又过了一会,那传旨小太监去而复返:“宁大人,陛下口谕,说您若还能动,就写一下治北方略,尤其是多出来的地,如何治理。” 宁远懒洋洋的躺在刘美人腿上,随口道:“知道了,我会仔细琢磨,哪怕身体带病,一切,只为不服圣恩。” 那小太监嘴角抽了抽,相当不自然。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阴阳怪气。 “陛下还说了……叫奴婢等着您写完再回去复命……”小太监一脸为难。 宁远撇了撇嘴,哼笑一声。 如何治理北方,他前后至少说过两遍了,包括打败瓦剌之后的新方向。 二斤陛下再来问,问的不是事,是人啊。 就如那江湖,哪里来的打打杀杀,全都是人情世故啊! 而今这朝堂,岂不就是另外一个江湖? 呵。 头大的碗看不到几个,莹莹苟且之辈倒是满地走。 “治理北方的策论,其实很简单,去纸笔来。”宁远开口。 很快,几个小太监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笔墨。 宁远执笔,浑然不顾狗屁章法,写下两个大字。 ……修路。 写罢,毛笔一丢,哼曲一般唱道:“美人,上酒。” 酒还是温的。 刘美人侍候一旁。 宁远,醉生梦死。 很快,宫廷之中。 三位阁老主动请见皇帝陛下,开始议论北方的治理策论。 先前,他们对于宁远迁移人口并不赞同,甚至不认同重新收回北方。 可自宁远将瓦剌打败,北方的局势立刻不一样了。 瓦剌那土地太多,几乎等于半个大明了。 面对如此地盘,岂能放任不理? 得管起来啊! 这可是象征着大明强盛的重要依据。 “陛下,臣以为,应向北方多多转移人口。”刘健提议。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驸马对北方知之甚多,教他来聊聊吧。” 嗯? 三位阁老侧目。 不过很快,三人还是点头,深以为然般道:“驸马的确更懂北方,聊聊甚好……” 第872章 恐怖的造价 而今朝堂气氛太压抑了。 只是一天而已,文武百官仿佛集体失声了似的,再加上通商银行发生那么大的乱子,连带着平日里捕风捉影、闻风启奏的诸多言官都闭嘴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接下来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暴风雨,乃至于朝野动荡。 科举改制一事不可胡乱发声,可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做的啊。 譬如,对于大明新增土地的治理。 这可是弘治一朝当前为止最大的荣耀,实现了先祖所未做到的超级大事。 所以,哪怕靡费一些银子,也要将北方以及新增的地盘治理好。 于是三位阁老这才请见,谈论治北一事。 弘治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议宁远对北方更加了解,应教宁远过来聊聊,三位阁老自也是赞同的。 而后,便出现了当前的一幕。 小太监回报,召见了两次的驸马都尉,接连两次竟都没来。 “可是将治理良策写了出来?”弘治皇帝随口问。 “这……” 小太监垂着头,想到驸马写的那治理“良策”,不禁心惊肉跳。 那……也能称之为良策? 当然,这事他也不敢多言,只点头:“禀陛下,都尉确实写了一份治理方略。” 说着,将那份折叠的纸张递了上去。 弘治皇帝却是看也没看,随手放置一旁,转而望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方才说要继续向北边转移人口?如何转,怎么转?” 问题,又来了。 先前,蔚县那边有数万百姓转移至奴儿干都司的大嫩一带,可那是宁远亲自出面去蔚县游说的。 正常而言,百姓们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毕竟人离乡贱,在这前提下,朝廷若要继续大量迁移人口,怕是有些麻烦啊。 三位阁老便有些尴尬。 方法,自然是有的。 完全可以效仿太祖皇帝、文皇帝之时的人口转移策略,强行转移。 可如此一来,手法又显得粗鄙了一些,与宁远那游说的手段相比,落了一筹。 沉默片刻,刘健终于出声:“臣愿去四方游说百姓,自愿迁移去北方。” 弘治皇帝点头,却是不置可否。 做事,也是分人的。 刘健身为阁老,位极人臣,可在百姓的心中,未必有宁远的分量重。 同样的条件下,由刘健去游说,有多少百姓愿意迁移,还不好说。 沉了口气,弘治皇帝问道:“相比于奴儿干都司一带,朕,更加关心新增的土地,暂且将其称作‘北北都司’吧,如若迁徙百姓至此一带,应如何治呢?如原居民一样,游牧吗?”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百姓们迁移过去,首先得保证他们能活着,且要活的更加轻松。 那么,怎么做呢? 刘健与李东阳二人相视一眼,徐徐开口:“陛下,臣打探过,这新的北北都司,与奴儿干都司相似,也是有着许多区域适合开垦的,先前诸多瓦剌民众之所以开垦较少,其原因在于地广人稀。” “人少,再加上主以游牧为主,便轻视了土地的耕种。” “而我大明百姓迁移过去,只要不是懒惰之人,努力开垦,非但可以保证吃喝用度,甚至还可以售卖粮食,赚得余钱。” 简而言之,耕种。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他倒也想过这个问题,首先肯定是要迁移百姓的,跟着才是新的北北都司的生计问题。 当下,既然三位阁老打探过,说明此事大概可行。 那么,对北方的治理,便如此推行? 他轻轻出了口气,笑了出来:“还是来看一看驸马有什么好的方略吧。”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那张纸,展开来看,不由得微微蹙眉。 修路? 北方治理,这么大的问题,治理方略竟只是简简单单的修路? 值得肯定的是,修建高速公路确实相当重要,货物运输、传递军情,比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 可治理北方,也不应该这般简单啊。 “三位爱卿看看吧。”他将纸张递了过去。 “这……” 三位阁老见了,皆是面色古怪。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篇方略,更像对他们的讥讽与嘲弄。 他们三人,堂堂阁老,连修路这种事情还要你宁远来告知? 况且…… “陛下,臣以为,修路固然重要,然北方天色大寒,修建高速公路倒是容易,可日后的养护所需金银,将不可想象。”刘健开口。 “九边以南固然也下雪,下雪量却是不多,北北都司与奴儿干都司下的可都是鹅毛大雪,再加上人口较少,清理起来,将十分麻烦。”李东阳也跟着补充。 一番话,极有道理。 先前,内阁这边不赞同重新收拢北方,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路不通,治理起来便是个麻烦。 可若通路,非是当下花一大笔银子,日后每年都要消耗许多银两。 所以,他本身也是不大认同宁远这个“方略”的。 “教户部核算一番,北边修路成本几何。”弘治皇帝开口。 先看看成本如何吧,若成本不高,哪怕是普通路面的两倍,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也是可以考虑的。 不多时,户部核算的奏报呈上。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不禁得皱眉:“修一里路要两千两?” 这数,直接上天了。 要知道,即便的相对寒冷的京畿一带,修一里路的成本也不过四五百两啊,这还是给征用百姓部分银两的前提下,若只是无偿征用百姓,一里路的成本甚至可以压缩到百两以下。 而北北都司与奴儿干都司的修路成本,竟是生生翻了数倍? 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养护成本,竟是超过寻常路段养护的十倍。 核算下来,自北北都司最西边到最东边,再至大嫩一带,再向南至京城,将近万里之遥,只是修建一条路,便要千万两银子啊。 旁边的三位阁老见了,也是一阵咂舌。 要知道,就算自京城修建至交趾的最南端,贯穿整个大明,也才不过七八千里的距离。 而一边是经济繁荣的中原,一边是北边荒地,哪个划算,显而易见。 这一条路,成本太大了。 “陛下,北边的高速公路,不可轻易修建啊!” 刘健一脸沉重的开口:“修建成本太高,养护成本更高,且人口稀少,商贸不良,便意味着日后收入微薄,这是靡费银两,臣以为或可简单修建官道,铺一些沙石即可。” 弘治皇帝许久没有作声,心底也是神人交战。 三位阁老这边说的极有道理,教人信服。 可他也相信宁远固然耍些脾气,却也不会无的放矢。 这路,修还是不修?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醉生梦死,声色犬马,左右美人相伴,美滋滋。 甚至,他还是亲自动手弄了一盘下酒菜。 黄瓜拌木耳。 清脆的黄瓜,配上肥大的木耳,简直不要太搭,是天生的下酒菜。 这时,再加上左右美人砸好的榛子,妥妥的神仙日子。 “夫君,只是修路便可彻底治理北方了吗?”朱秀荣问。 她很费解。 高速公路的重要性她自是清楚,可治理一方,哪里又是那般容易的? “当然不行。” 宁远懒洋洋的笑着:“治理一地,要考量多种因素,但对于当下的北方而言,没有什么比一条高速公路更重要了……” 说着,他砸了咂舌,喃喃道:“那狗东西,怎么还不来呢?” 第873章 真没想笑 偌大京城,一片诡谲。 非是大户人家,连带着普通百姓都觉得这样的气氛,压抑极了,仿佛虽是有可能爆发腥风血雨一般。 比如小道消息中的朝堂,似是有惊天大事发生。 又如通商银行一事,好端端的,突然之间多出一些人交易凭票、取现,经过那银山耀京城后取现之人虽是少了些,却也相当可怕。 风云一片。 鸿胪寺。 图鲁勒图一脸厌烦的坐着,时而皱眉,时而叹息。 这已经是第四日了,距离她下战书约定的时间,仅余一日。 可偏偏,宁远遭遇了麻烦,而且还是极大的麻烦。 在这等情况下,想来那宁远是肯定无法与她正常比试狩猎的,那么,就得更改时间。 而后她开始回想宁远当下的处境,怎么想都不对味。 “至于吗?” 图鲁勒图有些莫名奇妙:“科举取士,不过是大明朝廷治理江山的一个手段而已,不过是增加了一些科举的类目,那些人便要这般针对宁远?又是排斥、又是通过通商银行闹事,至于吗?” 旁边,阿喇哈青森恰好经过。 此时的他面色泛红,显然是喝到了高兴处,见图鲁勒图天真如孩子般发问,当即大笑起来。 “叔叔,您因何发笑?”图鲁勒图抬头问。 “笑啊,哈哈,因为,答案是至于的啊!” 阿喇哈青森美滋滋的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孩子,你不懂啊,哈哈哈,有些事,只是想一想……哼,做梦都能笑醒!” 图鲁勒图更是不解。 阿喇哈青森也没解释,嘿嘿笑道:“孩子,你那小情郎可是相当危险,叔叔现在去宁府,你要不要将那东西送给他啊,那东西在日后或可保他一命。” 图鲁勒图猛然一惊:“也就是说,因为当下的事情,可能对他日后造成生命危险?” 她有些不敢置信。 那宁远是什么身份啊? 而今大明驸马、繁昌侯,老爹更是信国公,这等身份,在未来,也会有生命危险? 她实在想不通。 至于那传国玉玺,自是不能轻易送的,此物是她最大的底牌,送给那人了,她如何能成为大明之人? “叔叔,要去宁府吗?您先等一下,帮我带一封信。” 说着,忙是回屋写信。 在最后落款处,她犹豫了一下,取出那枚古朴大气的传国玉玺,盖在了上去。 不多时,阿喇哈青森带着信,来到了宁府。 此时的宁远仍旧在醉生梦死之中,乐此不疲一般。 得知阿喇哈青森来访,不禁微微皱眉。 若按心情来说,他是不想见这个人的,可既然人家主动来访,若拒之门外,却也小家子气了。 于是便命人将阿喇哈青森请了进来。 朱秀荣等几女见了,自是识趣的向后堂走去。 一边客人进府,一边是几女向后而行。 临近凉亭附近的阿喇哈青森四处扫量,眼见朱秀荣几人身影刚刚隐没,忙是扯着大嗓门开口。 “宁兄弟,哈哈,老哥我来寻你喝酒了,这是图鲁勒图给你的信,你先看看。” 言语之间,已是来到亭中,将一封信件递到宁远跟前。 宁远:“……” 他嘴角抖了抖,斜睨阿喇哈青森,面色冷色。 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跟着,他向远处看去,果不其然,角落处,刚刚消失的朱秀荣去而复返,站在极远处,望着凉亭,似是深深看了一眼,徐徐隐去。 “老阿,几日不见,你这嗓门可是嘹亮许多啊。”宁远阴阳怪气。 “这……哈哈……” 阿喇哈青森依旧大嗓门:“可能是大明吃喝太好,将老哥我养的心宽体胖,腹有闷雷一般,如此开口,自是洪亮,若是吵到兄弟你了,还请谅解。” 谅解你大爷。 宁远暗骂,跟着沉了口气,将信件展开。 “我知君身受麻烦之困,特将比试狩猎延后,延期不定,盼君音讯。” 说白了就是暂时取消先前“五日后”的比试约定,倒也没什么。 可宁远很快就被最下面的红色印章吸引了。 私人信件,本无需印章的,一抹红色突然出现在信上,本就出奇。 他定定的看着那一行篆文,有些眼生,许久之后,联系上下才管中窥豹猜到了些许真相。 他有些惊心,抬头道:“那东西,在她手里?” 阿喇哈青森笑了笑:“是啊,那是她的嫁妆,怎地,要不要娶来?” 宁远:“……” 对那传国玉玺,他自是想要的。 非但是他,大明开国以来诸多君王一直惦念着这玩意,毕竟这可是上天对天子的认同的标致,意味着江山的正统性。 若不然,自明初开始也就未必会有“得国之正者,唯汉与明”这个说法了,当然,史书上,这说法主要观点还是朱元璋老爷子起于草莽、驱逐鞑虏、恢复中原。 东西,他想要,可人,他是真不想娶啊! 娶个屁啊! 大麻烦事一件! 他缓了缓,随口道:“所以呢,老阿,你来有什么事?” 阿喇哈青森一脸的理所当然:“喝酒啊,你我亲如兄弟,偶尔喝点酒,岂不正常?” 宁远:“……” 也不记得谁先前一口一个狗东西来着。 当下倒好,两级反转。 “狗东西!”他阴森森的咒骂。 “哈哈哈哈……” 阿喇哈青森半点不在意:“好兄弟,你我兄弟情深,今日,当不醉无归,来人,取碗来!” 言语之间,如同主人一般。 侍候一旁的小厮愣了愣,望向宁远,见宁远点头,方才去取碗筷。 灌下一大碗后,感受着热辣的高度酒冲刷肠胃,阿喇哈青森不由得豪气顿生:“好酒,当为世上第一酒!” 宁远则闷闷不乐:“你很开心啊?” “没错,开心!今生有幸能与大明繁昌侯成为兄弟……” 阿喇哈青森顿了顿,十分认真似的道:“十分的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这辈子值了!” 宁远撇嘴:“小心老子再带兵入瓦剌,教你这辈子直了!” 阿喇哈青森浑不在意。 他小酌一口,平和道:“说实话,本王是万万没想到啊,哎,宁兄弟,此一番劫难,你怕是躲不过去了,为兄想想便……难过啊……哈哈……不,别误会兄弟,为兄是真难过……难过死本王了,哈哈哈哈……” 一阵放声大笑后,他立刻收敛面容,一本正经:“宁兄弟,老哥我真没想笑,可……忍不住啊,哈哈哈哈……” 第874章 令人心悦诚服 眼看着阿喇哈青森大笑不止,宁远脸直接黑了下去。 这狗东西、老杂毛、乌龟王八犊子,忒不是东西。 跑来宁府,名义上是喝酒,实则为了取笑于他。 “你若再笑,便滚!”他冷声开口。 “好好,不笑,不笑了,莫动怒!” 阿喇哈青森忙收敛笑容,缓和片刻,叹息道:“说实话,本王是真没想到,哈……咳咳,对于宁兄弟你的遭遇,本王深表同情,本王,心疼啊!” 说着,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实际上,则险些再度笑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宁远遭殃更令人开心呢? 为此,瓦剌一部,甚至都应该杀牛宰羊庆贺他几个月。 旁观者清! 先前,诸多学子游行的时候,他便感到感到一阵开心。 宁远被针对了,那瓦剌就安全了,甚至还能慢慢寻找机会,逐渐壮大。 可很快,京营的大军举行了阅兵仪式,那神器遮天蔽日,将大嫩大捷再度升华,宁远也以此功劳盖压当世。 按理来说,有着这样的功劳,应该再也没人敢胡乱针对宁远? 结果……事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直接闹上了天! 大明朝廷,一片阴暗,暗流涌动,想来,用不多久,消息传开,天下学子便会纷纷而起,大闹特闹。 还有那通商银行的事情,也都是为了针对宁远的。 回头看看吧,朝廷百官、大明无数的绅衿共同反抗一人,这等事情在史上都没有,一旦闹大,便是天下大乱,那大明皇帝为了平息民愤,杀了宁远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兄弟,你也应该清楚,你的处境很危险,一着不慎,极可能身死消道,即便你是这大明的驸马、公爷。” 阿喇哈青森低声开口:“跟本王混吧,本王愿与你八拜结交,共治瓦剌。” 宁远侧目,这才会意过来。 原来,这狗东西的目的竟是拉拢他。 阿喇哈青森继续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本王与你细说。” “本王,知道你的目的,更改科举制,为的是大明江山稳定着想。” “因为当今大明,儒家独大,其势,乃至于超过君王。” “更改科举制,加入其它学问,便可间接制衡儒术,分散其势!” “当然,这么做,或也有其它好处,本王便不得而知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这么做所面对的敌人,是偌大朝堂以及天下读书人,得罪的人,太多了。” “为了大明江山稳固,你敢站出来,面对千万人,当真是应了儒家那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此气节,本王,心悦诚服!” 说着,冲着宁远重重抱拳:“就冲着你这份气节,无论日后你结局如何,如本王又东山再起、重踏这片中原大地,当善待你之子孙后代。” 言语声声,直戳人心。 宁远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假、几分怀柔之策,但不得不说阿喇哈青森这眼光确实独到,狠辣。 那么,当真只是旁观者清吗? 未必! 这偌大朝堂,那诸多满口仁义道德、为国为民、口口声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读书人,又有多少人不知道增加数算等学问对这大明江山更好呢? “所以啊,我就说,真是有趣啊。”宁远冷笑着。 “所以,宁兄弟,入我瓦剌吧,荣华富贵,任你选!要女人,好吧,本王没有女儿……大不了生一个就是,怎样?!”阿喇哈青森一脸的期待。 宁远却是耸了耸肩,继而摇头。 科举改制,确实有很大的危险,却不致死。 当然,若失败后,他肯定会失去某部分势力,至于会不会被人联起手来弄死,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荣华富贵,我已足够。” 宁远直接开口:“所以,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加入瓦剌?别做梦了!” 阿喇哈青森略做思考,也觉得有道理。 确实,如果宁远不这么做的话,完全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子孙后代同样如是。 他不得已一声叹息,苦笑道:“不管怎样吧,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来瓦剌,我当率众部下扫榻以待、夹道相迎。” 宁远点头:“不送了,慢走。” 而后阿喇哈青森便离开了。 宁远一人坐在亭子之中,闭着眼,晒太阳。 天色很暖,奈何令人心寒啊! 平心而论,对于而今朝堂的反应,他并不意外,不过是有些失望。 衮衮诸公,竟是没一人支持科举改制? 何其可怕? 当然,话说回来,他还是愿意相信这其中是有人愿意支持改制的,或因形势不明,不敢出声而已。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片大地上,无论是哪个时代,从来不缺气节义士!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还得想办法努力啊!” 宁远轻轻一叹,开始琢磨起来。 科举改制的难点在于,有无数人反对以及针对他。 如未来可能出现的学子冲击衙门的暴乱行径,又如当下对通商银行的针对。 问题,可能会出现许多。 逐一解决就是! 通商银行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呢? 天色逐渐暗黑下来,一身便装的弘治皇帝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亭子之中。 许久后,他开口:“这几日来,通商银行京城总部有三百万两白银被取走了。” 宁远如睡着一般,没有作声,更不用提见礼了。 这是相当少见的无礼。 弘治皇帝缓了缓,继续道:“如若按此趋势下去,会有大批量的银子被取出,给通商银行造成严重的困扰,如何遏制?” 宁远平静开口:“前几日搬出银山,只是给吃瓜群众看的,教他们放心,其他地方或可效仿,但意义不大。” “对于真正的闹事者,是遏制不住的,他们这边存款,异地取钱,所产生的最大问题非是银行的银子流通以及物流方面的麻烦,而是本身银行的的存银,会减少。” “到最后,按照士绅阶层的存款总数来看,通商银行的存银将会减少三千万两以上。” 嘶! 闻言,弘治皇帝呼吸一顿。 通商银行的本质是以朝廷的名义吸引存款,再增加利息,放贷出去。 如此,将一部分死的银子盘活,使得银子整体流动起来,促使经济的发展。 当下,如若当真按宁远所说,突然减少三千多万两,对银行而言,将不啻于灭顶之灾。 第875章 欠揍 通商银行最大的作用,是促进银子的流动。 银子的流动性则代表着经济的活跃度。 先前,有许多人银子被人藏了起来,放在家里不动,那么市面上流动的银子就会减少许多,如此,就会出现诸多弊病。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而通过银行在中间吸储、放贷,促使银子流通,便可以在最大程度避免这个问题,乃至于倒逼先前藏银者将银子拿出来。 因为市场上流通的银子多了,物价会稳步的上升,继续将银子捂着,就会逐渐贬值。 可以说,至今为止,通商银行已经成了大明经济的缓冲带,其作用,甚至比朝廷更大! 就是这等重要的银行,一旦突然出现巨大的资金缺口,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那些人……未必会突然将所有储存的银子取出吧?” 弘治皇帝说道,却是底气不足。 诸多士绅总的存储包括定存与活期,仔细想来,活期取现,问题反而不大。 问题在于定存。 这些银子,多部分可是被银行拿出去放贷了,虽是无需立即将银子取给诸多乡绅,可谁又能保证,而今那已然开始大面积流通起来的凭票交易不会掉价至本金以下呢? 比如,在银行定存百两银子,存期一年,一年后本利应是一百一十两。 若这份凭票在交易中跌至百两以下,结果会如何? 弘治皇帝已是不敢继续想下去,暗自头痛。 又是三千万两,又是这中间可能出现的诸多问题,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他沉了口气,不禁问道:“难道,这银行便如此弱不禁风?经不起考验?” “非也。” 宁远平静道:“银行的抗压能力还是极好的,最多也就是少赚点,或者略微亏损一些罢了,问题不大。” 事实上,如果只是针对那些暗中操纵凭票的砸碎,他有太多的手段了。 比如,以朝廷信誉以及大量的银子作保,发型货币。 而今整个大明的银子总数,约在十个亿左右,那就先发他个一百亿。 你不是喜欢将银子捂着吗,不是喜欢搞事吗? 那就无限稀释你的身家! 就问你怕不怕? 当然,这招子涉及面太大,隐患诸多,大明宝钞就是前例。 朝廷没有钱了,怎么办?印!于是直接导致宝钞泛滥,疯狂贬值,这也是成化、弘治两朝白银在市场真正流通的关键所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招不可轻易使用。 旁边,弘治皇帝听闻“问题不大”几个字,暗自放松几分,却也多了几分疑惑。 既然问题不大,那么,银行这边可还有隐患呢? “吸储。” 宁远给出了答案:“只有吸储超过三千万两,才能真正稳定银行。” 咦? 弘治皇帝一点即通。 按照宁远的这意思,则是完全将那诸多士绅存储的银子给扣了出去。 诸多士绅之所以能闹事,是因为在银行存了银子,假若能继续吸储三千万两,补充了这个空缺,危机也就真正解除了。 “好法子!” 他不住点头,旋即面色怪异:“如何吸储这么多银子呢?朕的内帑倒是有一些,你小子也应该有一些,可也凑不够这么多,那么……卖地?不可不可,突然放出大量土地,会贬值的,对房地产市场造成巨大的冲击。”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见宁远仍旧面色寂然,不由得叹了口气。 “科举改制,非在一朝一夕,先缓一缓吧,你也看到了,消息刚刚传出,银行便出现这么大问题啊,有些事,朕是有心无力。”弘治皇帝平静说道。 这也是他们翁婿关系的矛盾之处。 一开始,他在早朝上公然支持宁远,却是遭到了强力反对,致使朝野一片暗流涌动。 而后,不得已,他只得临门缩了缩脖子。 结果就导致宁远一人孤立无援,孤军奋战,直面千万人。 “对了,孩子啊,关于北方的治理,你的提议是修路,这法子是行不通的,你可知道为什么?”弘治皇帝问。 “为什么呢?” 宁远睁开眼,旋即欠身见礼。 弘治皇帝智珠在握一般:“你啊,不是一直精与算计吗?怎地连这等小事都忽略了,北边修建一条高速公路,只是单纯的费用就超过了千万两,更别提日后的养护了,所以啊,这种小错误,日后万不可再犯了。” 宁远眼睛转了转:“这是三位阁臣的提议吧?” 弘治皇帝没有否认:“户部那边核算过的,三位师傅并无私心。” 宁远缓缓点头,险些笑出。 这成本的核算法,可真好,真妙呀。 弘治皇帝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对于北北都司,也就是新增的土地的治理问题,有一点你也没想到,那便是迁移百姓的生活问题,三位师傅的建议是鼓励百姓大面积开垦荒地,多种田,以此维持生计。” 开荒? 宁远微微皱眉。 在草原上开荒? 看起来倒是挺美好的,长久看来,却是实打实的馊主意! “呵呵!” 他不禁苦笑,冲着弘治皇帝深深鞠躬:“吾皇文韬武略,臣钦佩万分,愿我大明昌盛繁荣,万年永辉,臣告退!” 说罢,转身过去,大步离开。 弘治皇帝定了定,眼中多了几分凌厉。 也是此间,偏门处,张皇后徐徐走来,看着宁远刚刚消失的背影,低声道:“陛下,怎么了?” 啪! 弘治皇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愤愤然,高声道:“什么意思?啊?朕知道他心有委屈,特意赶来,与他说道一番,他反倒与朕发起脾气,混账东西,当真以为朕拿他不得?哼!” 大门口处,赴宴方归的宁合雍醉意熏熏,猛然听到这番言语,顿时一个激灵,直接醒了酒。 他忙走过去,噗通跪地:“臣叩见陛下。”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十分的烦躁:“起来。” 宁合雍瑟瑟发抖,哪里敢起身。 弘治皇帝猛抽一口凉气,低声怒喝道:“你也要与朕稚气吗?啊?气朕吗?滚起来!” 宁合雍这才徐徐起身,略微缓和,试着问道:“陛下可否饿了,臣这就教人准备去……” “吃?吃个屁!气都气饱了!” 弘治皇帝直接拂袖,大步而去。 宁合雍僵硬原地,愁思许久,最终叹息。 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端端的,怎么就把陛下气到了呢? 另外一边,回宫之后的弘治皇帝左右睡不着,想要喝点酒,却是半点心思全无。 他很是愤懑。 那混账东西,凭什么敢这般放肆啊?啊?没大没小,不知孝悌,欠揍! 可渐渐的,他平息下来,又不禁皱眉。 他能看得出来,宁远对内阁的两个方略,是完全不认同。 北方修路,困难重重,靡费太多,这都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摆着的呢,可那小子却是……嗤之以鼻? 还有北北都司开垦荒地的问题,百姓们多多开垦,多多产粮,有什么不好的吗? 只许你宁远迁徙百姓至奴儿干都司去种地,北北都司就不能种? “难道那混账是故意的?” 弘治皇帝一阵思索。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而今朝堂,虽是谈不上党阀之争,可势头已然很明显了。 那混账小子仍旧坚持要科举改制,诸多大员自是不认同的,如此继续下去,早晚成水火之势。 如此,那小子就刻意反对内阁这便的任何决策? 第876章 刘公出马 宁府,夜已深,府上下几乎都睡去了。 宁远双手抱着头,呆呆的看着上方,不知其所想。 旁边,朱秀荣沉默许久,突然问道:“怎地,在想那图鲁勒图?” “嗯。” 宁远点头,并没有否认。 而后他取出那份信。 朱秀荣掌灯,很快便注意到那一枚印章,轻蹙眉头。 她当然明白这玉玺的重要性,那可是传国玉玺啊,身为君王者,哪有不惦记的? 那么,图鲁勒图突然将此物展现出来,目的何在?意欲何为? “此事,应该只有三人知!你、我、阿喇哈青森。”宁远开口。 朱秀荣便没有作声。 言外之意是,当下,那图鲁勒图还未准备将此物献给大明。 她再度躺下,斜睨宁远,哼声道:“那你就去想她吧。” 这一次,宁远没有回应。 过了片刻,朱秀荣侧身过来,双手垫着头,柔声道:“你与父皇吵了?” 宁远想了想:“也不算,陛下劝我退一步,可问题是这事已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啊。” 他很清楚,如若此一番无法改制科举,日后的希望将更加渺茫。 因为从古至今,话语权始终掌握在胜利者的手里。 日后再改制,某些人就会拿出同样的办法来还击,跟着,改制一事终还要死于娘胎。 那么,为什么要改制呢? 这其中,阿喇哈青森所言也,也有几分道理,确实有制衡儒家方面的考量,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大明更健康的发展。 当下,朝野之中看似正常,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文官集团出现党阀之争,互相攻讦,一心想着怎么弄死对方几乎是必然。 偌大朝野,皆想着尔虞我诈,没几个干正事的,这大明,岂又能有好? 所以,改制,势在必行。 “再等等吧。” 宁远暗自叹息。 孤零零的老光棍,什么都做不了啊! 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靠外力来破局了。 转来翌日,早朝。 似是注意力被转移,这一日的早朝几乎百官都在商讨治理北方的大计。 其中首要的问题便是人口迁移问题。 “启禀陛下,臣愿赴山西,劝说百姓北迁。”刘健站了出来。 其余百官皆目露赞叹之色。 这事,可不简单,本质来说是百姓们不愿意迁移。 刘健愿意站出来担当此大任,自是值得钦佩的。 “有刘公出马,大势已定,当马到成功!” “不错,刘公德高望重,忧心天下,实乃我等楷模,国之桢干也。” 一些人小声说着。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好,如此,便劳烦刘卿了,此去舟车劳顿,务必保重身体。” 刘健深深伏拜:“多谢陛下,为北方,臣,万死不辞!” 于是,退朝之后,刘健简单收拢一番便向西而行,直奔山西而去。 目标,广灵! 蔚县那边已然迁移了数万百姓,自是不可能继续迁移了,于是他将目标放在了距离蔚县几十里外的广灵。 相比于蔚县,广灵的人口也是极多的,如若游说得当,迁移数万百姓至北方应该不成问题。 刘健信心十足,乃至于有些……骄傲。 先前宁远在迁移蔚县百姓之时,诸多条件他一清二楚,包括笼络百姓的手段等等。 手法,已然了解,迁移百姓,岂不是手到擒来? 与此同时,如果往深层次而言,这也是他代表诸多大员的证明之战。 证明传统的儒家子弟,也可以更好的治国。 倒不是他针对宁远,而是自身所在位置决定的。 迁移百姓,为儒家子弟正名,以此将宁远改制的心思给压下去。 要知道,当下朝堂看似一片暗流,可跟改制将会产生的学子闹事等危机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天下学子共闹事,四方暴乱,皆是朝廷这边唯一的办法怕也只能派兵弹压了。 届时,将血流成河。 也正是基于此,在皇帝陛下提及改制一事的时候,内阁这边才选择了沉默。 “迁移百姓啊……” 特制的四轮马车上,刘健揉了揉额头:“首先第一步应该是聚拢士绅……” 他想到了宁远的手法。 先是聚拢士绅,士绅们同意了,再去鼓动手下的佃农百姓,跟着,再由朝廷发明文,给出各种优惠条件,鼓励百姓去北方开垦。 “想来问题不大!” 刘健轻轻一笑。 就在当晚,他抵达广灵,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知县,宴请当地诸多士绅。 一听到当朝首辅来了,一个个乡绅皆是双眼冒光。 这可是超级大人物啊! 莫说巴结上,就算能敬上一杯酒,说上那么两句话,那也与有荣焉啊。 于是,百余名乡绅联袂而行,奔赴县衙。 路上,许多人都望向了最前面带路的那位乡绅,忍不住问道:“汪老哥,对于刘大人前来,您以为所为何事啊?” “哦?” 乡绅中的带头者,汪东栋略作停顿,哼笑一声:“是好是坏,去了便知道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县衙。 酒菜早已准备好,诸多乡绅有序落座。 不多时,在知县的陪同下,刘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见过刘大人!”众多乡绅纷纷起身。 “大家伙无需多礼,都坐吧。” 刘健随和的摆手,率先落座。 简单的一番寒暄后,众人开始吃吃喝喝,直至酒过三巡,刘健这才起身。 “诸位,朝廷这边,有一件大好事,想来大家伙也都是听说过的,那便是迁移北方,开垦荒地。” “北方土地虽是贫瘠,但胜在广阔,尽可随意开垦,只要肯开垦,日后,尔等坐拥数万亩良田也是可能的。” “还有,朝廷这边也将会免除多年赋税,尔等初去乍到,若无粮草,朝廷也将会尽力供应。” 刘健略作停顿,补充道:“机会,仅有这一次,若诸位错过了,日后再想迁移北方,可就不容易了。” 恩威并济。 隐晦提及,这是朝廷特给你广灵百姓的一个机会。 下侧,诸多乡绅闻言,神色莫名。 迁移北方?去那极寒之地?开垦荒地? 怕不是傻子吧? 众人当然清楚蔚县的事情,可那蔚县为何有数万百姓迁移北方啊? 那他宁是因为地崩啊! 诸多乡绅损失了许多存粮、外加又要重建等各种事宜,百姓们活路难寻,不去北方不行。 而广灵这边,大家伙日子过的好好的,吃喝不愁,年年盈余,吃饱了撑的才去北边受罪。 不过带头的汪东栋还是主动问了一嘴:“敢问刘公,北边的地,亩产几何啊?” “嗯……” 刘健沉吟,倒是被问住了。 朝廷这边,几乎没有北方耕地的统计,根本无从得知。 不过呢,北方土地毕竟贫瘠,想来,不会太多。 “大概在半石左右吧。” 刘健随意说了个数字,整体来看,却也不少了。 要知道,京畿这边,上等田地才产两石多些,下等田,也就是一石多。 去了北边,亩产虽然少了,可架不住地多啊,只要你愿意劳作,就会有无尽的粮食。 下侧,诸多乡绅听了,皆是暗自摇头。 若是产量多一些,大家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谁也不嫌弃地这个东西多。 可这点产量,根本就没必要冒险啊。 听说前些个日子,瓦剌袭扰了大嫩一带,大明派出京营,好像得了一场大胜。 然,谁又能保证瓦剌、鞑靼、以及那朵颜三卫日后不侵扰呢? 总而言之,这是不值当的买卖。 前面的刘健见众乡绅皆兴致寥寥的样子,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这……不应该啊! 白白捡便宜,而且还是永久性的,竟没人动心? 不应如此啊! 他很是费解。 先前,那宁远便是这么做的,为何一些乡绅便愿意支持呢? “诸位可先行考虑一番,老夫疲倦了,先行告辞!”说着,转身离开。 接下来则是由知县陪同诸多乡绅。 “诸位,此机会千载难逢,君不闻土地丈量?”知县开口。 众乡绅面色微变。 确实,自丈量土地后,大家伙的地少了一些,若能去北方开垦一些作为弥补,倒也是好事。 只是…… “有趣啊!” 前方,同桌的汪东栋冷笑:“知县大人,君不闻,那蔚县百余乡绅,仅有刘员外等四五员外亲自去了大嫩一带,其余人都是傻子吗?” “额……” 知县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是了,如若北边当真好处多多,那蔚县百余乡绅怕不是要抢着过去。 不多时,一场夜宴,不欢而散。 知县回到后房,眼见刘健一脸严肃,尴尬的开口:“刘公,您看这……” “无妨。” 刘健摆手:“诸多乡绅不愿意,不代表佃农、百姓们不愿意去。” 佃农才是大头。 这些人没多少地,只能在诸多乡绅手下苟延残喘,混个生计。 只要将这些佃农说服,迁移数万人,亦非难事。 第877章 燃起一把火 深夜时分,刘健坐在凉亭之中,却是许久睡不着。 当下而言,佃农确实是大头,只要说服诸多佃农,也的确可以转移数万的人口。 只是,口头上虽是这样说,他的心里,却是没了底儿。 这要是佃农们也不愿意转移……可咋办? 难不成,这事就只能死于娘胎? 如何回去交差啊? “刘公,要……饮些酒水吗?”知县小心的问。 “不用!公事在身,不可轻易饮酒。” 刘健随意摆手:“你去睡吧,老夫年纪大了,睡的少些,再坐一会也无碍。” 那知县便悄然告退。 刘健则顺势倒在凉亭之中,望着灿烂的星河,长长出了口气。 “希望,诸多佃农愿意转移吧。” 他低声喃喃着。 只有做成这件事,才能回朝廷交差,才能压宁远一头,教那小子知难而退。 科举一事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到头来,真正受难的,肯定是那小子。 年轻人啊,心是好心,只是急躁了些。 转来翌日,刘健直接让知县将所有百姓召集起来,而后发放告示,将诸多迁移的事宜告知所有百姓。 众人听了,皆是神色愕然,有些不知所措似的。 “朝廷又要大家伙迁徙了吗?背井离乡?如果大家伙不同意,是不是也要记得‘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有人低声言语,有些伤感。 上一次山西人口大迁移,距今已过去百余年,那一次,是朝廷强行命令大家向外转移的啊。 “这一次,朝廷也会用强吗?” 有人问,却无人回应。 前方,听闻下面细碎的言语声,刘健只得沉一口气。 “父老乡亲,朝廷是不会强迫大家伙北迁的,一切,都是自愿的。” 他开口,稳住诸多百姓,继续道:“之所以教大家转移,是因为北边有大片的土地需要开垦,而且都是良田,可随意开垦,大家伙就不想拥有更多的田地吗?” 诸多百姓仍旧面色平淡,看不出半点情绪。 想,自然是想的。 只是……北边啊! 谁都知道那地方十分的寒冷,土地也贫瘠,就算开垦几万亩荒地……那也得能打出粮食才成啊! “噗通!” 一人噗通跪在地上,高声道:“草民叩见大人,大人,敢问,北边的土地一定能打出粮食吗?会不会劳作大半年,一场秋霜将所有稻谷冻死?” 刘健怔了怔,老脸有些羞臊。 混迹官场几十年的他,面对这个问题,竟是被难住了。 一定能打出粮食吗? 他不能保证。 “与年景有关,年景若好的话,也会打出不少的粮食。”他这般说道。 地上,那提问的百姓犹豫了一下,徐徐起身,倒推下去。 刘健则是望着诸多十余万百姓那一张张淡漠的面孔,心,彻底凉了。 百姓们不愿意转移,他是知道的,可也没想到诸多百姓面对这等诱惑,种种好处,竟是浑不动心! 宁肯受乡绅压迫,宁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常年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仍不愿迁移。 他有心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已不知有什么可说了。 于是转身过去,徐徐走向县衙。 “帮老夫准备一些口粮吧,回去的路上吃。”刘健开口。 “这……” 那县令也是忧愁万分:“刘公,不若再等等、再劝劝百姓们吧。” 刘健摇头:“不用了,去准备吧,老夫吃一口便启程回京了。” 县令只得退去。 约中午时分,四轮马车动了起来,很快便上了高速公路。 坐在宽大的车内,望着两侧不住后退的景色,刘健老脸一酸,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失败了! 自那诸多乡绅、百姓的脸上,他看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也就意味着几乎没可能劝阻他们向北转移。 就这么失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一件胜券在握的事情,竟是这般潦草的失败了。 “终还是老了啊,无能啊。” 他闭上眼,任由马车颠簸。 也是这时,京城。 商业街已然建设完毕,各个铺子也已入住,生意,异常的红火。 尤其是随着逛街的人数的增多,那一家日夜不打烊的烧烤铺子,生意都快爆了,排队者数百人都是时有的情况。 老员外王希霸美滋滋的吃着烤鱼,一脸的享受。 相比于在老家蔚县,这京城才是真正轻松悠闲的大爷日子。 太舒坦了。 买东西方便,吃喝种类也都琳琅满目,美味珍馐,数不胜数,教人一时间不知想选什么。 就如这烤鱼,他已吃过数次了,可每次经由路过,仍旧想来上那么一口。 简单两个字:好吃! 也是蔚县那边万万吃不到的。 “老爷!” 这时,有小厮自不远处走来,低声道:“北边,来消息了。” “哦?”王希霸侧目。 他虽是没去北边,却是安排子侄二人带领数百佃农去北边种地,因路程遥远,往来不方便,过去这么久,也只是简单通信一两次而已。 而今这个时候突然来消息,却不知是好是坏。 他接过书信,直接展开来看,一目十行,扫过之后,整个人已是神色大震! “去结账!” 吩咐了一嘴之后,他急忙起身,朝着内城临时租住的宅子走去,直至到了家,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饭也不吃,不住的打转。 日头渐渐向西,不知多久,一抹明黄打在窗子上。 “吱嘎!” 王希霸快速推开门。 附近又小厮忙迎上:“老爷……” 王希霸一摆手:“去,联系回蔚县的四轮马车,今日出发,如果没有班车了就与他们商量,包车,无论多少钱!” 小厮愣了愣,再看,年逾古稀的王希霸已是雷厉风行的出了门。 宁府。 宁远正懒洋洋的坐着,闲来无事,便琢磨小学校的开设事宜。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 先太祖皇帝朱元璋之时,在大明四方设立了许多学校,府学、州学、县学等学校,总数超过了一千五百所,还有卫学,也就是在各卫所中设置的学校,叫将士们的子弟也可以读书,这样的学校将近五百所。 可以说,历朝历代中,在教育方面,大明学风之盛,唐宋不及也。 然而这百余年过去,诸多学校几乎成了摆设,荒废者超过百分之八十。 所以,这新的小学校的建立,便成了必然。 如何开始,如何推动、推广,问题诸多。 而就在他琢磨之时,有下人来报:“少爷,门外有一山西员外请见,叫王希霸。” “哦?” 宁远抬眼,却是笑了出来。 果然啊,春江水暖鸭先知。 看来北边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好事啊! 他随意点头:“叫进来吧。” 很快,王希霸赶至凉亭,冲着宁远见礼,而后忙道:“宁大人,先前蔚县人口迁移北方之时,其实也有许多人想要跟着一起去,奈何蔚县的地还要种。” “到了当下,蔚县的地种完了,闲来无事,总也不能一直呆着啊。” “所以诸多百姓联合上书,恳请朝廷允许大家伙去北方,开垦一些荒地,若可以,留作明年耕种。” 呵。 闻言,宁远差点笑了出来。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这老家伙去北方是为了提前开垦荒地吗? 不过他也没揭穿,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蔚县的百姓想要在北方和蔚县之间来回奔走,这是个问题啊。” 这事,又涉及到了户籍制。 一般而言,百姓们是不可以轻易离开所在县城的,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当做流民处理。 只不过,随着户籍改制以来,这事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官面上大多不管。 然,问题是不管归不管,一旦管起来,便又是个事! 归根结底,对于百姓们的四处流动,朝廷大面上是默许的,但碍于礼制等诸多原因,没有下具体的文书。 “大人呐!” 说着,王希霸噗通跪了下去,再看,已是劳累纵横:“百姓们,苦啊,他们的地,太少了,若能去北方开垦一些荒地,便可多一份生计,这是百年之未有的仁义之举啊,望大人行行好吧。” “唔……” 宁远一阵黑脸。 这老家伙,太不要脸,十足的戏精。 他想了想道:“这事,非是本官奏与陛下便行得通的,但你应该清楚一点,法不责众,人越多朝廷越不好处理,总不能都给抓了吧?” 闻言,王希霸脸上顿时浮现喜色。 他何尝不知此事不是这宁大人与皇帝陛下能轻易决定的呢? 之所以跑过来,等的就是这句话! “草民懂了,草民代万千蔚县百姓,谢过宁大人!”说着,咣咣咣扣了三个响头。 “去吧。” 宁远笑着抬手,也是悄然放松几分。 等了这么久,可终于要燃起一把火了! 不容易啊! 第878章 好日子来了 王希霸离开后,宁远随手招来一名小厮:“去,将沈三叫来。” 火把燃起来,一些个准备工作也要忙络忙络了。 不多时,沈三赶至:“公子,咱正想来见您,今日银行那边又出现了一个取款大单,一百五十万,这几日,势头似乎越来越猛了。” “无碍。” 宁远淡淡一笑:“任由他们取去吧,如果这些人实在不要脸,就加一点手续费。” 通商银行异地取款的手续费不多,只是一个综合的运输成本。 主要是为了商贸往来着想,降低成本,提高利润。 这也就给了一些人钻空子的机会,这边存,另一边取,想要给大众造成一种取钱慌的现象。 “银行这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宁远平静道:“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提前准备着,通商银行与物流,入驻北方。” 沈三愣了愣? 解决了? 怎么就解决了? 而今取款的势头逐渐猛烈,可是没半点消停的架势。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仔细想了想道:“入驻北方的话……物流这边需要许多的人力物力,怕是会亏损许多。” 原因很简单。 北边没有高速公路,运输难度大。 外加有朵颜三卫以及一些女直等部,很不安生,一个不慎,运送的东西就会被人抢了去,尤其是银子。 所以要保证安全,需要的人力物力可就大了去了。 “没关系,你先准备挑选着,包括新设立的北北都司,也同时设立银行与物流,不用太多,但必须有。”宁远吩咐。 沈三便没多说。 自家公子的手段与眼界,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包括他这个百善大掌柜也相差许多。 也是这一日,晚些时候,天色已然昏黄。 就在此间,一辆四轮马车自京城出发,直奔蔚县而去。 足足动用了十匹马,可完全保证马车以最快速度抵达蔚县。 而车上,仅有王希霸带领的十余小厮、护卫。 “老爷,咱们包的这车,花了一百两。”有小厮提醒。 王希霸却宛如没听到一般,皱眉思索着。 大约走了三个时辰,还不到子时,马车便抵达了蔚县。 这个时候,百姓们正睡的深,四轮马车下了高速公路,直入县城。 城门没有关,仅有几名守将。 将大半夜有马车到来,带头的守将高声问:“来者何人?” “老夫王希霸,奉宁大人命,要立刻见知县乔大人。”王希霸回应。 那守将二话不说,当即放行。 王希霸众人转而来到县衙,直接敲门,许久之后,才见到知县乔燃。 三更半夜,乔燃只批了一件外衣,却是相当严肃认真:“怎么了?先生有事教我做?” 王希霸想也不想便点头,跟着严肃道:“有一点,但这事……不能明说。” 乔燃诧异。 王希霸便解释道:“大家伙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去北方捞点银子?乔大人,我愿意带头,只要大家伙愿意去,有多少我要多少,每人每月半两银子。” 乔燃立刻会意过来。 这事,可不是不能明说怎地。 他顿了顿,道:“可有先生书信?” 王希霸摇头:“这是宁大人口头吩咐的,况且,这种事岂能以书信传递?” 乔燃顿时冷笑出来:“王老犊子,你未免太小看先生了,就算是掉脑袋的事情,先生也敢以书信传递,骗本官是吧?” 王希霸略微尴尬,好在他脸皮厚,随意摊手道:“但这确实是宁大人的意思,宁大人说百姓们能多一份生计也是好的,还说人越多越安全。” 乔燃点头。 还真可能是先生的意思。 他直接道:“需要本官做什么?” 王希霸道:“您帮咱在蔚县这边笼络人啊。” 乔燃一瞪眼:“本官帮你笼络人,你呢?” 王希霸理所当然:“我还得去广灵、灵丘去看看。” 乔燃有点懵。 几个意思? “人手不够,我得凑一凑啊。”王希霸解释。 “……” 乔燃一时有些恍惚。 蔚县可还有八九万人呢,不够?就算出一半,那也有四万多了,你这老货到底要多少人啊? “疯了吧?”他开口。 “可不咋的!” 王希霸应了一嘴,暗想再不疯狂,就他娘-的老了! “走了,劳烦乔大人了!” 说着,递过去一张凭票,阔步而去。 乔燃撇了撇嘴,拾起凭票一看,嚯,这老犊子,还真舍得,出手就是千两银子。 广灵县。 天色,渐渐放亮,城门大开。 停驻在城外一个多时辰的马车,终于入城。 这一次,王希霸倒是没有直接去县衙,反而来到一处相对奢华的府邸上。 “呀,王老爷子,您怎么来了?”乡绅汪东栋热情招呼上去。 “小汪啊,老夫有事需要你帮忙张罗一下,成不?”王希霸倒也不客气。 “老爷子您看您说的,有事吩咐便是。”汪东栋笑道。 “帮老夫组织一些人,有多少要多少,每人每月四钱银子。”王希霸说道。 汪东栋面容收敛几分,暗自诧异。 好家伙,看这架势,怕不是要数万人? 这老犊子要作甚啊?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笑道:“老爷子,您也应该知道,大家伙怕是不好离乡,咱只能尽力帮您,另外,顺口问一嘴,您……可有什么好路子,可否带一带侄儿?” 王希霸老神在在:“一些小事罢了,京城那边不是大兴土木嘛,老夫得了个差事,不赚钱,却需要许多人力物力。” 他自是不会实话实说。 开玩笑,诸多乡绅,一个比一个精,如若让这汪东栋知道他的真实意图,说不得会自己想办法去北方了,哪里还会帮他。 “成,咱这就帮您张罗去,您且等着。” 汪东栋应了一嘴,略微有些羡慕。 因为蔚县是第一个丈量土地的县,而且经历过地崩,那位宁大人不知跑了多少次,这也就使得王老犊子跟那宁大人牵上了头。 能认得那宁大人,在京城那边得些好处,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就在当日上午,整个广灵轰动了,十余万百姓再度集结在县城外,一个个激动不已。 “汪老爷,这是真的吗?” “是啊,汪老爷,一个月当真有三百五十文钱?” “要大家伙做什么啊?” 百姓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一个月,三百五十文,并不多。 可这是额外的收成啊! 一年下来,做五六个月,便可多赚二两多银子,加上种地打的粮食,足够一家子吃饱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知县自也被惊动了,忙赶了过来,向汪东栋询问:“老汪,你这是作甚?” 汪东栋解释道:“京城那边需要人手做工,蔚县的王老爷子特意赶来的,这是好事。” 知县暗暗皱眉。 相对而言,确实是好事,可让百姓们多一份生计。 可这么多百姓赶去京城,那成啥了?流民? “朝廷未必允许吧?”知县道。 “嘿,那就不知道喽,反正王老爷子在京城有门子,宁大人,您应该知道吧?”汪东栋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嘴,有些鄙夷。 百姓们迁移北方便可以,去京城谋一份生计便不可以,什么狗屁道理? 此间,王希霸也赶了过来。 汪东栋见状,持着大喇叭高声喊了起来。 “诸位乡亲父老,大家伙的好日子,来啦!” 第879章 臣有愧皇恩 “好日子!什么,才是好日子呢?” “首先,得填饱肚子啊!” “我汪某,虽为乡绅,却也知道大家伙的生活不易,一年到头,除了佃租,连果腹都难。” “现在,不一样了!” “蔚县,王员外,王老爷子在京城讨了一分工,需要人手,只要大家愿意,每个月便可赚取三百五十个大子。” 汪东栋激情饱满,连带着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听听这话,干系十余万百姓的生计,这是一次多么伟大的讲说啊! 而后,他笑着看向王希霸。 王希霸也笑着,斜瞥汪东栋一眼,暗骂狗东西,什么都不做,便在中间抽了五十文钱? 要不要脸啊? 老夫都不敢这么干! 汪东栋则低声道:“老爷子,一杆子买卖,咱帮你招多少人,你给咱多少。” “可以,那就多谢贤侄了。”王希霸嘴唇蠕动。 招一人抽取五十文,一万人便是五百两了。 这狗东西什么都不做,随随便便入手千余两,简直比抢钱还快。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快速拉拢人手,奔赴北方,他也就不在意这点小事了。 汪东栋一脸谦虚:“您老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气。” 也是这时,下侧。 十余万百姓闻言,一阵轰动。 果然,三百五十个大子啊! 只要稍稍努力,年景再稍微好一些,一家子完全可以填饱肚子,彻底告别过去那半饱的日子。 “不止如此!” 汪东栋持大喇叭高喊:“如若第一个月做的好,第二个月工钱便可以涨五十文,至四百文,也就是四钱!” 轰! 诸多百姓,险些炸锅。 能得到这份生计就已然很好了,却不想,还有惊喜! “好,下面,请王老爷子与大家说两句。”汪东栋将大喇叭递给王希霸。 王希霸则是清了清嗓子。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今日,我王某人来此,不为别的,只为给大家伙增添一份生计。” “遥想前几个月,蔚县地崩,是繁昌侯宁大人带领我等走出苦难!” “是宁大人,教诲我王某人,做人,要心存善念,于是,我王某人来了。” 相比于汪东栋扯着嗓门喊,他的底气十足,仿佛没怎么用力,声音便已传四方。 下方,诸多百姓愣了愣,旋即异口同声:“宁大人千岁!” 跟着便是最紧要的环节,选人! 年纪太小、太老的不要,以青壮为主,跟着又选了一些洗衣做饭的妇人,拢共三万人! “大家伙准备一番,明日出发!” 王希霸吩咐,旋即暗叹一声。 按照这趋势比对,蔚县那边估摸着也就能选两万人,加上这三万,才五万。 还不够! 于是,就在当天,他直接奔赴灵丘,如广灵一般,挑选了三万人。 三个县,共选八万人! “马马虎虎,凑合吧!” 王希霸计算着。 路途遥远,肯定是要长途跋涉的,而他们这些人肯定不能如将士那般备用粮草,所以吃食都要提前准备,中途再补充一次两次,抵达大嫩问题不大。 “大嫩,老夫来了!”王希霸憧憬与激动。 也是这时,京城。 回到家的刘健并没有直接入宫,而是在家休整了一日。 他生病了。 在这炎炎夏日,染了风寒。 直至第二日,他才带着病,入宫觐见。 沿途之上,百官见了,皆是恭喜贺喜等言语,那一个个字眼,刺的他心里隐隐作痛。 前几日,一路西行,百官皆以为他将马到成功,而今回来,还未等他奏明陛下,便提前恭贺,实在是……丢人呐! 活了几十年,兢兢业业一辈子,这一次,老脸算是丢光了。 终于,来到内阁。 弘治皇帝、谢迁、李东阳三人皆在。 刘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以头呛地:“老臣刘健,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忙开口:“爱卿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然而,刘健却是动也不动,通红的眼睛一瞬间流落泪水。 “老臣……于英宗皇帝天顺四年登进士第,蒙宪宗皇帝及陛下不弃,委以重任,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臣已老迈昏昏,凡事种种,力有不逮,愧对皇恩,臣……请乞骸骨,万请陛下恩准!” 言语之间,已是哭噎出声。 前面,弘治皇帝愣了愣,一时间没回神过来,转而看向李东阳与谢迁。 李东阳二人也懵了。 这……又怎么了啊? 近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事吧? 好端端的,何以回来便要致仕啊? “刘公,您……这是何故啊?”李东阳忙开口。 地上,刘健却是没有回应,身躯不住的颤抖着。 弘治皇帝坐不住了,忙起身,走上跟前,双手搀扶:“刘师傅,快快请起!” 刘健仍旧不动:“吾皇万岁,万请吾皇……准臣告老还乡!” 弘治皇帝也是被触动了,颤颤道:“卿乃朕之肱骨,德望老成,方委重任,朕,岂能允之?爱卿快快请起!” 刘健更是激动了,泪珠子啪嗒嗒掉落:“此番,臣未能劝说百姓迁移北方,尸位素餐,实乃愧对皇恩,无颜面圣。” 嘶! 内阁的气氛突然凝固了一般,忽而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搀扶刘健的双手,僵住了。 李东阳与谢迁皆是满脸的惊愕。 未能劝说百姓迁移北方? 嗯? 这……不大对吧? 李东阳呆滞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奏疏。 这是蔚县知县乔燃上奏的,上面说蔚县两万余百姓已离开蔚县。 还有那广灵县,灵丘县,分别上奏,口吻大抵相当,皆有数万百姓离开。 这……难道不是将百姓劝说的北上迁移了吗? 静! 静的令人窒息。 李东阳与谢迁相视一眼,想到了许多。 北方安稳关乎江山社稷,迁移百姓至北方,则有利于稳固北方各地。 此一番,刘健足足将八万余百姓转移至北方,可以说是大功一件。 有功,面圣后却只字不提,反而要致仕,难不成……这背后有着其他的目的? 比如,针对宁远? 先前宁远也是携大胜之威,请求皇帝陛下以及朝廷改制科举。 那么,刘公的意思是……以此功劳遏制宁远? 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宁远那小子是该压一压了,若跳得太高,必定遭难。 可……这也不是刘公的性子啊! 弘治皇帝也想到了许多,倒是平静下来;“刘爱卿,你先起来吧。” 刘健却仍旧不动:“陛下不允,臣便不起来!”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刘爱卿,此番,你功劳卓著,朕自有嘉奖,而今这八万人迁移过去,北方人口问题也就解决了,来商议一下北方的治理问题吧,驸马又提及了修路一事,当如何?” 第880章 别人开的火 弘治皇帝又提及了修路一事。 这件事很怪。 明面上来看,无论怎样,在北边修路都是一项相当亏本的生意,就算考虑到交通、治理等问题,朝廷这边可允许一定的亏损……那也是不划算的啊。 这可不是一点半点,消耗太大! 已经超出了朝廷可承受的范围。 这样一条千万银两的道路,每年的养护费用怕都要一二百万两! 所以,这条路不应该修,简单修缮一下官道也就是了。 可偏偏,宁远却对朝廷这个决定嗤之以鼻,让他起了几分疑惑。 难不成,朝廷应该每年浪费百万两银子,修这条路吗? 而听到话题转移,李东阳和谢迁也纷纷起身,走过去,搀扶着刘健,低声道:“刘公,快些起来吧,此一番转移这八万人,算是解决了北方的燃眉之急,可是大好事一件。” 地上,刘健已然僵住了。 他自知此番劝说百姓失败,无言面对陛下与百官,所以,回来之后,思考了一天,便准备致仕。 都已经这样了,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呆在朝堂呢? 可无论是陛下还是李东阳二人,都提及了一件怪异乃至于诡异的事情。 经过他的劝说,迁移了八万百姓去北方? 他满脑子疑惑。 八万??? 这……怎么可能! 前两日在广灵之时,无论是诸多乡绅还是百姓的态度,他完全看在眼中,可是没有半点迁移的念头。 结果,自他离开之后,足有八万人去北方? 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整个广灵县也才只有十四五万人啊,走了一大半? 他不禁嘴角一抖,颤颤道:“宾之……你说,多少人?” 李东阳笑了笑,道:“八万啊,刘公,可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在他看来,刘健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另有目的的,比如携功压制宁远等等。 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所以他暗示刘健先起来,有什么事以后大家商议之后再说。 可刘健听了这话后,直接呆住了,方才因痛哭流涕的泪珠,还挂在脸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可以完全肯定,只是一个广灵,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愿意离开家乡。 先前那蔚县地崩,导致民不聊生,也才只有区区四五万百姓迁移北方。 而今广灵百姓生活安稳,更不可能迁移那么多人。 缓了缓,他低声道:“李公,可是朝廷……得到什么消息了?” 李东阳笑了,暗想都这个时候了,刘公您这还装什么啊。 不过他倒也没有揭穿,转而将三分奏疏取来,递给刘健:“您看吧,刘公,此一番,蔚县、广灵、灵丘三县,拢共迁出了八万人!” 闻言,刘健脑子嗡的一下。 他确定以及肯定,百姓们,确实转移了,但这事,与他却是半点关系没有。 因为,他只去了那广灵,根本没去灵丘与蔚县啊!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扫视三分奏疏。 上面的言语很简单,只是提及了三县皆有不同数量的人口离开,没提具体的原因,甚至连这些百姓去哪里都没有提。 有问题! 他先是蹙眉,旋即……泪珠子哗啦啦掉落下来。 心酸啊! 且不管这些八万人去做什么,问题是……人家离开县城了啊,而且还是三个县同时出动这么多人,可想而知,这背后,绝对与某件事情有关。 而他这边呢? 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诸多广灵百姓却是无动于衷。 比较起来……这已经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连带着祖宗的脸面都给丢了啊! 旁边,眼见着刘健这般痛哭,李东阳和谢迁都懵了。 “希贤,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啊!”谢迁忙劝阻。 “陛下啊……” 刘健却的噗通扣头,放声痛哭:“臣……臣……” 哽咽半刻,却是话也说不出。 说什么? 这等丢脸的事情,何以启齿? 弘治皇帝侧目,感受到了异样:“卿……可是有难言之隐?” 刘健暗暗咬牙,略微犹豫,出声道:“陛下,假若臣去狩猎,临行之际,不小心拿错了火铳,取了一把雨伞,入山之后,忽遇一狗熊,臣以雨伞瞄之,便听砰的一声,狗熊倒地而死。” 以雨伞击毙狗熊? 弘治皇帝等三人侧目。 雨伞怎么可能打死狗熊呢? 三人不解的想着。 静了静,李东阳直接问道:“刘公,为何啊?” 刘健已是老泪纵横,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别人……开的火……” 内阁的氛围为止一凝。 刘健当然不可能只简单的说一个故事,所以,这故事的背后是有隐喻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与人口迁移有关? 那八万人,不是刘健转移的? 怎么可能! 除了朝廷旨意,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组织的动用八万人的力量? 换而言之,这事若不是刘健所为,动用这么多人,要做什么?造反吗? 也是此间,有小太监匆匆赶来:“启陛下,于延庆发现大量流民,逾两万,已出了关,向东北而去。” 听到流民,弘治皇帝瞬间一惊。 而今大明逐渐强盛,且这几年也算是风调雨顺,怎么可能还有流民呢? 可听了后面的言语,他发现了问题。 自延庆方向,向东北而行,可不就是去北方? 这……极可能是向被迁移的百姓啊! 他不由得看向刘健,见其仍旧跪地,泪珠滚落,深深吸了口气:“叫牟斌亲自去延庆看看,不得对百姓动粗。” 不多时,得了令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出发。 仅有几十里路,又都是高速公路,速度到也快,一个多时辰便抵达了延庆。 一番布置后,有数名锦衣卫出关向北而行,去追逐离开足有一日的流民。 而就在此间,有探子来报,又有一伙流民赶来,数量,足有三万! 牟斌心下一震,当即起身:“走!” 距离延庆约十里外,步行的三万余人停顿下来。 因为,很多人发现了异样。 按照先前的说法,大家伙是要去京城劳作的,可看这方向,根本不像是去京城,而是绕过了京城,即将抵达延庆! “大家伙听我一言!” 眼看着众人发现了异样,带头的王希霸当即开口:“没错,此一番,我等的目的……非是京城,而是千余里外的大嫩一带。” 轰! 三万余人当即傻眼,险些炸锅。 大嫩? 那可是奴儿干都司啊,距离京城都有千余里路。 这不是诓骗大家伙吗? “先前,之所以隐瞒大家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即将抵达延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瞒下去了,我等,就是要去奴儿干都司。” “是,我也承认,这么做的确不好,但……” “加钱!” “每人每月五钱银子!” 王希霸气势不凡,声音洪亮,一瞬间镇住了众人。 而后…… “嗨,王员外,您这说的什么话,好像大家伙不愿意去奴儿干都司似的。” “就是,还以为什么事呢,去奴儿干都司与去京城也没什么区别啊。” “没错,走走走,什么天南海北的,几步路的事。” 众人说着,皆满不在意。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半两银子啊! 比之先前的三百五十个大子,足足多了一百五十文! 如若能做上五六个月,那可就是二三两银子了,好的年景能买六石粮。 王希霸见状,放心下来。 这也是他在蔚县与灵丘、广灵两地出价不同的原因,留待半路加钱啊。 很快,一行人继续向前,没走几步,却又停下了。 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皆穿飞鱼服。 锦衣卫! 天子亲军! 第881章 还有天理吗 王希霸不怕因欺瞒百姓而导致暴乱,加钱就是。 他最怕的,就是被朝廷阻拦。 毕竟,严格来说,他们这些人离开家乡,那便是流民,朝廷完全可以将他们所有人遣返。 如此一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走上前,赔笑道:“诸位官爷,我等太难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啊,没办法,只好向北而行,听说北边土地较多,只要开垦一番,便可得到大量田地,所以,望请诸位也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 说着,掏出两张凭票,便递了上去。 牟斌看了看,暗自咂舌。 这一众人,多数手里都带着家伙事,菜刀、斧头,甚至还有棍棒。 你管这叫活不下去? “是啊,诸位大人,我等太难了。” “请诸位官爷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生路吧。” 众多百姓跟着开口。 牟斌:“……” 你们大多都带着家伙事,这是叫本官放你们一马? 不过他倒也不怕,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就是向北迁移的。 这可是朝廷大策啊! 于是他重新看向王希霸:“去哪里?” 王希霸忙开口:“奴儿干都司一带,这位爷,您放心,我等绝不闹事,只为求一生路。” 牟斌点头:“可以,都注意着些,但凡闹事,仔细脑袋。” 王希霸自是松了口气,忙将凭票送上:“您别嫌弃,长途劳顿,喝口茶。” 牟斌看了看,这才收了凭票,跟着冲左右吩咐:“告知延庆那边,一路放行,不得阻拦!” 王希霸一听,险些笑出。 好家伙,这几百两银子没白花啊,准备在前面花的银子都给省了。 很快,数十锦衣卫离开,一路回京,将消息报上。 内阁。 足足等了近三个时辰,天色都变得昏黄了,在得知诸多百姓确实是向北迁移后,弘治皇帝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问道:“那些百姓,因何向北而行?” 旁边,萧敬垂着头,看不出所以然:“牟指挥使说……他们活不下去了,去奴儿干都司求一条生路。” 弘治皇帝侧目。 三万余人,原本好好的,突然之间向北而行,你告诉朕他们活不下去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托词,背后定另有目的。 由此也可以判断,前后这两拨人马的转移,确实……与刘健无关。 “刘爱卿害了病,当好生休养,回去吧,还有,卿乃肱骨栋梁,致仕之事,万不可再提。”弘治皇帝说道。 “臣……万谢陛下。” 刘健深深叩首,退着离去。 跟着,内阁的气氛又怪异起来。 与刘健无关,这前后八万人突然去北方,为什么呢? “去查,务必查清。”弘治皇帝开口。 这等事情哪里经得住查啊,就在翌日,锦衣卫这边回报消息,经过蔚县、广灵、灵丘三县的探查,最终锁定一蔚县乡绅,王希霸! 这王希霸原本在京城逍遥快活,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回到蔚县募集人手,跟着又去了广灵、灵丘两地,前后拢共募集人手超过八万人! 听闻消息,内阁几乎炸了! 包括弘治皇帝也瞪大眼,满是不可思议。 这真相,太可怕! 八万人啊! 朝廷这边,连内阁首辅刘健都出动了,未能劝说一人迁移北方,结果,区区一个乡绅,在接连两三日内,竟是笼络了八万人! 而原因,则是这王希霸开出了仅有半两银子每月的薪酬。 细细想来,教人动容与诧异。 “那王希霸笼络如此之多的百姓,当真是去北方开垦的?”弘治皇帝皱眉。 李东阳、谢迁二人没有作声。 对于那王希霸,他们在蔚县见过,是个年岁较大的乡绅。 在先前蔚县人口迁移的时候,这王家仅仅动用了数百人而已,当下突然动用如此之多的人,是否是去开垦的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是,这里面绝对与金钱有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那么,去北边可挣银子? 二人心中又是一阵狐疑。 就在当日,王希霸已是传遍整个朝廷,百官皆骇然。 没人能想到,刘公千辛万苦去劝说百姓向北迁移没有成功,反而是一个乡绅,在区区几日之间便笼络八万百姓。 “疯了,疯了!” “这天下……还有天理吗?” 许多人震颤、木然。 刘健自也是得到了消息,那一刻,他双目圆睁,身躯颤颤。 朝堂大策、内阁首辅,出动这等力量未能劝说百姓。 反倒是乡绅,竟轻而易举的笼络了八万百姓? “老夫,老夫……” 刘健眼睛通红,当即喷出一口老血,跟着便晕厥过去。 相比于朝堂,诸多商贾得知消息,皆是一脸懵逼。 这架势,太恐怖了。 八万人啊! 去做什么?挣银子? 要知道,北方可是极寒贫苦之地,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可捡? “老夫走南闯北,从未见过数万人的商队。” “呵呵,那王希霸一定是疯了,一个人每月开出了半两银子的酬劳,八万人,一个月什么都不做便要拿出四万两银子。” “没错,老夫也去过北边,与朵颜三卫交易过,赚不多少的。” 许多人言语着,并不认同王希霸的行径。 宁府。 得知王希霸笼络八万百姓北行,宁远不禁莞尔。 这王老犊子,还真有几分本事,短短几日竟能攒集这么多人手,也合该他挣钱。 普天之下的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风险越大,回报率越高。 就如北边,市场还未经过验证,在得知些许消息后,王希霸就敢召集这么多人手,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一旦亏损,可就是数万两银子啊! 当然,若赚,可就不是几万两银子的事了。 “派人盯着北边,若有大量人马的商队,立刻来报。”宁远吩咐。 过去这么久了,那狗东西也该回来了。 随着王希霸一事传出,整个京城陷入到一种怪异的气氛之中,无数人纷纷猜测、揣摩。 而就在此间,翌日。 中午时分的太阳正盛,普照大地,一行人马缓缓驶入外城,引起了诸多百姓的注意。 无他,这对人马的数量太多了,四轮马车,有二三百辆,护送人手足有四五千。 太过庞大! “这是作甚啊?” “是啊,就是那专门负责运输的百善物流都极少有这等阵势。” “难不成车里面运送是金子?” 许多人纷纷诧异。 跟着,更令人诧异的事情出现了。 车队前方,中年胖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上穿着黑色的袄子,脖子上,则挂着拇指粗细的金链子,在阳光的映衬下,十分耀眼。 许多人都看傻了。 大夏天的,还穿着那等只看起来便相当厚实的袄子? 这人有病吧? 高头大马上,刘员外自是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神色,却不在意。 他看着四周的百姓,看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一阵意动。 “京城,俺老刘,来了!” 他暗自兴奋,踌躇满志。 第882章 高调的胖子 高头大马上,刘员外一身貂皮大衣,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以至于他刚一出现,就被无数双眼神盯上了。 太烧包! 大夏天的,穿这么厚,又摆出阔绰的样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然而,刘员外却浑不在意。 小场面罢了。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已然不在意所谓的什么脸面的。 脸面再重,重得过银子吗? 跟着,他观望整个京城,心底大为触动。 在他看来,相比于其他地方,京城也就是大点,人口数量多一点罢了。 可当下亲自观瞧,不禁心潮澎湃。 这京城,欣欣向荣,如那刚刚长大的海东青一般,英姿勃发,睥睨四方。 此乃,繁盛大明! “好啊!” 刘员外一声感叹,旋即想到了自己那被瓦剌掳去的小娘子,不禁一阵感伤。 如若那瓦剌早知大明如此强盛,早来这京城看看,想来,也就不敢四处掳掠了吧? 就如眼前,大明一仗大胜之后,瓦剌几近投降了。 早这样的话……嗨,早这样,咱也未必有机会得宁大人指点啊! 刘员外哼笑出来,大手一挥,豪气顿生:“继续向前!” 两百余辆四轮马车,四五千人徐徐向前。 经由两侧的百姓纷纷给这“大爷”让路开来,跟着又疑惑的看着那一辆辆四轮马车。 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啊? 二百余辆车,怕不是价值数万两啊! 不多时,一行车队在货站附近停顿下来,同时也被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给盯上了。 这一行人,太扎眼。 尤其是那带头的胖子,太烧了,想不教人注意都难。 “那人是谁?为何如此怪异的装扮?” “不知道,不过看这阵势……怕是不简单。” “听说,可能是自北边回来的。” “什么?北边?难不成……是与朵颜三卫、女直各部交易的行商?” “好胆啊,去北边还敢携带这么多货物,不怕被劫吗?” 人们议论纷纷,尤其是货站这边,皆诧异万分。 要知道,虽说而今大明强盛,北方也算安定,可实际上并不太平。 小打小闹的交易也就罢了,若携带的东西多了,极容易被人盯上,稍有差池,小命都危险。 去北边,要低调。 这几乎是所有行商的公认的规则了。 可那胖子呢? 异常高调,生怕人不知道他带了大量货物一般。 “却不知是哪路的过江龙,与北边交易,那么,那些货物,都是北边的物产?可是有点多啊!” 有人目光深邃,发现了关键之处。 北边的货物,可都不便宜啊! 而对于四处的议论声,刘员外却是满不在意。 他命人将货物看管好,不得泄露消息,跟着取了几个大盒子,直奔通商银行而去。 “哦?你认得我?”银行总部,看着这个着装怪异的胖子,沈三诧异。 “大掌柜之名,早已如雷贯耳,今特来拜访。” 刘员外笑呵呵,将几个大盒子送上:“这里面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劳烦沈掌柜帮忙转交给宁大人,就说山西蔚县刘员外送的。” 沈三应了一声,却也没在意,泡茶招待客人。 不多时,有人将刘员外一行的消息报了上来。 沈三不由得侧目。 好家伙,竟是自北边赶来的行商,不简单啊! 于是开口道:“好,刘员外尽管放心,我会将诸多礼品转送公子。” 刘员外抱拳,又取出一个盒子:“些许小玩意,望大掌柜务必收下。” 沈三看了一眼,轻笑出来,却也没有拒绝。 另外一边,宁府。 宁远懒洋洋的瘫坐着,很是惬意。 不用奔波忙碌的日子,可真舒坦啊,外加美人相伴,竟不自觉生出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 他喝了口小酒,带着些许不满道:“那老小子既然已经进京,还不来拜山头?” 对于刘员外的行踪,他提前一个时辰便知晓了。 按理来说,带着那么多货物入京,尤其还是自北方而来,处于安全考虑也应该来拜山,毕竟京城的商贸看似繁华,暗地里却也有着许多不轨的勾当。 还有,你刘员外之所以想到运送货物之京城,是谁指点的?啊? 便如此不懂得感恩? “公子。” 这时,有小厮来报,将刘员外跑去求沈三的事宜说道了一番。 “嗯?”宁远略微侧目,哼笑出来。 这狗东西,心眼还不少,明明可以直接来宁府拜访的,却要兜个圈子。 他随意点头道:“成,叫过来吧。” 很快,刘员外拖着圆滚滚的身躯,摇摇晃晃走来。 见了宁远,二话不说,忙躬身下去:“草民……” 咣! 宁远直接起身,一脚蹬了过去。 刘员外猝不及防,人仰马翻,后倒在地上:“哎呦呦,宁大人,您这是作甚呐,呦呦呦,疼死了……” 宁远斜瞥:“别号了,滚起来。” 刘员外立刻不疼了,嘿嘿一笑,连滚带爬起身,站在一旁。 宁远想了想:“你准备教百善铺子帮你代卖?” 若非如此,这狗东西也不会第一时间找上沈三。 直接找他宁远自也可以,可老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百善铺子一直是由沈三打理的,提前与沈三结交一番,好处多多。 “这……” 闻言,刘员外犹豫了一下:“宁大人,您这是哪里的话,咱不过是一介平民,有自知之明,还不配让百善铺子帮忙代卖。” 宁远一阵冷笑,干脆道:“好啊,那就算了。” 而后,刘员外愣住了。 他一脸莫名,半天才回神过来,弓着身子,试着道:“大人,方才小的糊涂了,不若您再蹬小的一脚?教小的清醒清醒?” 宁远斜睨,眼见这狗东西一脸欠揍的样子,真真恨不得再给一脚过去。 “行了,别卖乖了。” 宁远收敛面容,缓缓道:“代卖可以,但宣传造势要你自己来。” 刘员外暗自松了口气。 此一番,他带回来的货物数量极大,若要自己售卖,天知道要卖到猴年马月。 而百善铺子就不同了,大明四方皆有店铺,稍微活动一下,那点货物便会顷刻售空。 “一路走来,可曾遇到危险?”宁远问。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奴儿干都司一带倒是相对安全,可向南至京城这段路有朵颜三卫、女直各部,未必就那么安生。 刘员外闻言,顿时一脸心酸苦楚:“宁大人,咱……太难了,迢迢千里运送货物,到了那朵颜三卫地盘,被劫住了,险些人财两空。” 宁远微微侧目。 当真有劫道的啊! 好! 非常好! 他哼了一声:“而后呢?” 刘员外收敛情绪,又变得兴奋起来:“然后咱就说繁昌侯宁府运送货物,谁敢阻拦?跟着……那些人就将咱给放了。” 宁远:“……” 第883章 你这菇娘保熟吗 宁远没想到,自己的名气还挺大。 那朵颜三卫只是听了自己名头,便将刘员外等人给放了……倒也识趣。 这刘员外乃是他当初布置的重要一环,关乎定北大计,此一行若当真出现问题,他说不得要带兵过去讲讲道理了。 “无事便好。” 他说了一嘴,跟着上下审视刘员外。 不得不说,在炎炎夏日,这等装扮实在是太……傻! 可不知为何,这圆滚的身材,配上貂皮大衣、金链子,还真有那么点大哥气质! “还缺一样东西!”宁远说道。 “哈?” 刘员外有点懵:“缺啥?” 宁远一脸严肃:“包儿!一个皮包!你且等着!” 说着便起身先公主府走去。 府上有裁缝,裁剪一个牛皮包倒也容易,当然,拉链是没有的,那玩意制作工艺复杂些,于是干脆开着口。 很快,约一尺大小的牛皮包做好,宁远将其递给刘员外:“来试试,夹着!走两步。” 他简单比划了一番。 刘员外虽是不解,却也学着将包夹在咯吱窝下面,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走路。 午后的阳光配上大金链子、貂皮大衣、手拿包,整个一活脱脱的社会大哥! 感觉这不就来了! “还不错,要是再有个大墨镜就更好了。”宁远点头。 派头有了,宣传事宜也应该操持起来了。 “你自己想办法去宣传,尽量将带回物品,包括黑木耳、榛子、人参等等,都展示一番。”宁远说道。 事实上,这个宣传事宜,百善铺子完全可以自行解决。 然,问题的根本不在物品上,而是刘员外这个人,是北方这个市场。 前有王希霸,今有刘员外。 两轮造势之后,将会有无数人眼馋北方市场。 于是,就在下午时分,百善铺子门前,出现了一个小摊。 摊位并不大,可那摊主却着实扎眼。 大夏天穿袄子,戴大金链子,还夹个包,走动之间,迈着王八步,大大咧咧,霸气十足。 如此装扮,十分的怪异另类,外加别样的唱卖声,吸引了许多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奴儿干都司山货,木耳、貂皮、鹿茸角,快来看,快来看喽!” 刘员外吆喝着。 周围众人皆是诧异。 好家伙,木耳就不用说了,算是常见之物,可那貂皮、鹿茸等,可都是相当奢靡的东西,甚至是朵颜三卫、女直等入朝进贡的宝物。 当下,如此宝物,竟是拿来沿街叫卖了? “掌柜的,你这里当真有鹿茸?有多少?”有人动心。 要知道,鹿茸可是名贵的中药材啊,多在北方一带,连京城都少见。 “有,至于数量吗,不好说。” 刘员外笑呵呵:“大家伙不要急,且听我一一讲解。” 见围拢的观众足够多,他掀开一块布,下面的木耳干便显露出来。 众人看了看,却兴致寥寥。 木耳嘛,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大家看好,这是奴儿干都司的木耳,这是寻常木耳。” 刘员外取了两种木耳,同时发泡。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里的两种木耳渐渐发生了变化。 寻常的木耳虽也逐渐舒展,颜色却偏于淡黄,而那奴儿干都司的木耳便不一样了,又大又肥,肉嘟嘟的,看起来便好吃。 “咦,竟有如此大的差别,不错啊,掌柜的,这木耳怎么卖?”有人问。 “不急不急,我们来看另外一件物品。” 刘员外笑着,再度将布掀开些许,一些干蘑菇便显现出来,与寻常蘑菇相比,又大了许多。 跟着是榛子、松子、人参、貂皮、鹿茸、菇娘等,也一一展示,着实令许多人开了眼界。 这些东西中,除了木耳、蘑菇,皆是稀罕物。 甚至于那菇娘(酸浆),许多人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掌柜的,快说价格吧!” “是啊,掌柜的,东西倒是好东西,就是不知价格如何?” 许多人催问,已是等的不耐烦。 刘员外见状,也不再遮遮掩掩,回身一指:“大家请看!” 众人顺势看去,便见一个牌子刚刚摆放出来,上面罗列着各种物品的售价。 “木耳,三钱一斤?” “貂皮,每张五两起。” “鹿茸,每斤五两起。” “榛子,每斤八十文。” “松子,每斤七十文。” “蘑菇,每斤二钱。” “菇娘,每斤三钱。” 众人见了,皆咂舌不已。 这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啊! 就说木耳,普通的干木耳一斤不过五十文,可这奴儿干都司的木耳,竟是三钱,三百文,足足翻了六倍! 还有那所谓的菇娘,也三钱,太贵了。 要知道,即便是而今最繁华的大明,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才十余两银子而已。 劳作一年,只能买区区三十余斤? “掌柜的,你这些东西都是金自做的吗?”有人讥讽似的开口。 “呵……” 刘员外莞尔:“您看看,这京城哪里有多少北方的山货啊,这都是兄弟们拿命拼的,您嫌贵我还嫌贵呢。” 那人冷笑:“你这菇娘保熟吗?” 刘员外浑不在意:“我这些货寄在百善铺子,百善铺子,还能卖你生的?” 许多人无言以对。 无他,实在太贵了,根本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 却也有一些人仔细看了看,在一侧开始排队,等待购买。 不多时,那个大夏天穿棉袄的掌柜演示之事传遍京城,消息稍微灵通些的,便联系到中午时分那两百余车的货物,再加上那等昂贵的价格,只一想想,便教人惊骇不已。 那得多少钱啊? 五万两? 十万两? 怕是不止! “疯了吗,两百多车货,还敢卖那么贵?” “不不不,交由百善铺子代为销售,莫说区区两百车,就是两千车的货也卖得出去。” “可怕的不是价格昂贵啊……” 许多人暗抽凉气! 而是这般昂贵的价格,竟然还有许多人买! “三万五千两!” 约申时,百善铺子有人唱报山货的销售额,更是惊的无数人掉下巴。 这才多大屁功夫啊,竟然卖出去三万多两的货? 也是此间,内阁。 阁老刘健病了,便只有李东阳、谢迁二人当值。 原本,因为人口转移的事情,许多人都闭了嘴,整体而言,倒也风平浪静。 可就在这个下午,奏疏又如飞雪般,进入内阁。 几乎都是谈及百姓们四处流动的问题。 那王希霸笼络八万人马,北行而去,刘员外又带着数千人,入京而来,如此频繁的人口流动,将会对朝廷的安稳造成严重的冲击。 于是,许多人上书希望朝廷能遏制此事。 然而,当下境况不明,十分怪异,哪能轻易制止啊? 跟着,诸多奏疏也就都被留在了内阁。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坐下之后,又是一阵寂静。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最严重的,当属王希霸不动声响的转移八万人。 先前,许多人都在猜测王希霸动用如此之多人力的原因,其中就包括赚银子,当时还有许多人不以为然,包括他这个君王,也觉得这事不靠谱。 那可是八万人啊。 普天之下,除了朝廷,谁敢雇佣如此之多的人手? 更何况其中还涉及了“流民”的问题。 结果,通过今日那刘员外高调入京,似乎……证实了某件事。 王希霸笼络那八万人可能……真的去寻山珍了! “疯了!” “都疯了吗?” 李东阳二人目瞪口呆。 第884章 遍地黄金 内阁之中,气氛一片死寂。 原本,对于王希霸转移那八万人口,其目的,朝廷这边是存疑的。 且不说其他,至少,也要考虑到刘健刘公那边的因素。 这事不能说,更不能轻易做决定。 也正因如此,对于一些个参奏“流民”之事,内阁这边才一直压着。 结果呢? 王希霸那边还没有具体的定论,又自北方那边赶来一个刘员外,且运送了一大批货物,一时间,风云诡谲,令人唏嘘,且匪夷所思。 不敢想啊! 那八万人去北方做什么? 非是迁移,而是寻找山珍! 此一点,自那刘员外入京一事便可确认。 二人同是蔚县乡绅,或有消息联络,再加上其中有利可图,完全可以确认王希霸笼络八万百姓的目的。 跟着,问题出现了。 那北方,当真有无数山珍宝物随意攫取? 捡钱? 过了片刻,李东阳低声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 若这八万人去北方开垦荒地,无论怎样折腾都无所谓,甚至与朝廷大计而言,还有好处。 可这些人只是本着寻找山珍去的,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将会四处流动。 八万人啊,四处晃荡,何其的危险? 弘治皇帝仿若未闻一般,面色,有些古怪。 在惊叹于那王希霸的大手笔的同时,暗地里,他也是莫名其妙,突的有些茫然。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想象。 朝廷之所以向北方迁移人口,为的是北方的稳定。 当下,却是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 事与愿违! 可偏偏,这事又不能一棒子打死! 想了想,他徐徐道:“据粗略估计,此一番,那刘员外此番带回的货物,约二十万两银子。” 嘶! 李东阳二人倒吸凉气。 二十万两? 身为阁臣,自是会接触诸多家国大事,尤其在银子方面,随着大明这两年来日益强盛,动辄千万两也是常见的。 可听到二十万两,二人仍旧不免一阵惊叹。 这只是一个小小乡绅啊! 自北方倒腾一批货物,简简单单,轻而易举的赚取二十万两,何其可怕? 说不好听些,那刘员外原本的身价都未必有二十万两! 自北边倒腾货物,如此暴利吗? “若如此的话……接下来,将会有无数人奔赴北方。”谢迁喃喃着,看到了其中的关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莫说此等暴利了,即便再少一半,那诸多行商,乃至于诸多缙绅也都会派出人马前往北方。 谁又能拒绝银子呢? 更何况,这银子,是……捡的! 那木耳、榛子、松子、鹿茸等等,可不就是捡的? 而随着大批行商北上捡钱,这人口的流动……将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 几十万、乃至于百万人自北边至京城,南来北往,但凡出现些问题,将会相当棘手。 莫说其他,单单是那王希霸的八万人,一旦闹事,完全可以冲击九边重镇。 “陛下,臣以为,应考虑流民四窜一事?”谢迁开口。 言外之意是禁制百姓们北上捡山珍。 “再说吧!”弘治皇帝也是一阵为难。 此事的坏处,显而易见,摆在明面上的。 大量的百姓流动,危患无穷。 至于好处……却是未知的! 总而言之,事情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朝堂之间,一片阴云。 诸多行商却是直接被刘员外一事彻底惊动了。 “一日售卖五万多两啊……打探清楚了吗?到底多少货物?” “还不大清楚,不过,据锦衣卫那边的消息来看,应该将近二十万两!” “也就是说,一行下来,少也赚十万两银子以上!” 许多人商量着,又是惊诧又是眼红。 暴利! 遥想先前,大家伙辛辛苦苦运送些货物,四处奔走,一年到头也赚不多少。 因为货物本身有成本,如若运送至关外,或还能多赚些,在关内,能有二三成的利润已很不错了。 北边就不一样了。 货物,都是捡来的啊! 没有成本! “先前,许多人还说北方是贫瘠之地啊,呵!” “这若是贫瘠,我等行商又算作什么?狗子刨食?” “可有人算过成本几何?” “人工成本,以那刘员外为例,五千人,每人每月一两,怎么也不会超过两万两。” “运送成本,就算多一些,五千石货物,也还不到两万两啊!” 一番简单的核算,许多人沉默下去。 这已经不仅仅是暴利那么简单了。 完全就是捡钱啊! “其中或有凶险!”有人开口。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路之上,要经由朵颜三卫、女直各部的地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的通过这些地带。 稍有不慎,货物被抢也就罢了,重则有性命之忧。 “诸位,此事重大,老夫去通知家主了。” “不错,咱也准备与家里商议一番!” 一日之间,无数人行动起来。 由不得人不动心! 八万人奔赴北方,又有刘员外运送大批货物归来,直接是打破了大家对奴儿干都司的认知。 那里,并不贫瘠,反而……遍地黄金! 转来翌日,百善铺子的诸多山珍仍旧火热。 于普通百姓而言,这些物品的价格是贵的,可对大部分富贵人家而言,完全小儿科。 “那貂皮不错,十分保暖,你瞧那刘员外满头大汗便知道了,买几张来,做个袄子。” “还有那菇娘,很是甘甜,我家老夫人甚爱。” “人参已经限购了……” 街头上,一些人言语着,热情十足。 这一幕幕看的诸多行商眼睛通红,恨不得捶胸顿足飞去北方。 银子啊! 都是捡来银子啊! 也正因如此,不足三日,两百余车的货物,销售大半,而后……不卖了,或者说卖完了。 剩余货物被运送至南方售卖。 “谢谢,宁大人,太谢谢了!” 宁府,看到汇总的列表,刘员外激动不已,不禁老泪流落。 总销售,二十五万余两,去掉百善铺子的五个点的费用,到手还有二十四万两! 若再去掉人工、伙食、运送等费用,纯利,近二十万两! “宁大人,您是不知道啊……” 刘员外一手抹泪:“咱辛辛苦苦,节俭持家,活了大半辈子了,算上祖上的家产,到头来,也就十余万两,若非您提携……咱还是地里刨食的狗子,此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说着,一阵哽咽,感慨唏嘘。 打春天去北方,到眼下,这才几个月,足足赚了几辈子人的钱! 如何不教人激动? “所以……宁大人,您可以在这包上盖一个钢印吗?”刘员外眼含热泪,双手捧着那牛皮包。 “……” 宁远哭笑不得,旋即命人取来大印,在牛皮包上狠狠的印了下去。 这玩意等于是签名,证明此包乃是他宁远所赠。 “谢谢,太谢谢了,日后,此包便是俺刘家的传家宝!万金不卖!” 刘员外又是一阵感动。 宁大人,对咱太好了,又是指点迷津、又是送包,这等恩德,就算是一辈子当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啊!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宁远问。 “这……” 刘员外愣了愣。 怎么做? 不用想,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人去北边抢夺,人多了,分到各人嘴里的东西也就会变少。 可毕竟是捡钱啊,总不能不捡吧? 刘员外正准备回应,却是灵机一动,忙扣下:“万请宁大人指点!” 宁远略微眯着眼,徐徐道:“去北北都司,从事养殖……这事你自己做不来,可考虑与王希霸合作。” 北边的资源确实丰富,堪称遍地黄金,可按照这势头下去,用不多久,就会被这些人抢光。 怎么办? 发展种植、养殖业! 如木耳、蘑菇等,完全可以种植,包括人参都可以人工培育。 貂皮、鹿茸这些资源,则可以养殖。 还有北北都司的贝加尔湖以及广袤草原,也都要利用起来,养马养牛养羊。 “嘶!” 闻言,刘员外暗自一惊,被这计划深深震撼了。 当下,四处捡钱确实爽快,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按照宁大人这法子来看,则可以实现持续盈利,福荫三代! 还有便是,这是一个浩大工程,养牛羊、貂、鹿,养木耳、蘑菇,捕鱼等等,将用到无数的人力物力。 “宁大人,咱知道怎么做了。” 刘员外暗自振奋。 他很清楚,这是干系子孙后代的超级大事,一旦操作得当,后世几辈子人都吃喝不愁。 不多时,刘员外离开,沈三匆匆赶来。 “公子,银行这边有些麻烦了。” 他忧心忡忡:“经过核算,明日总的取款超过了……五百万两!” 嗯? 宁远微微皱眉。 玩是吧? 第885章 千万取现 宁远慢悠悠的酌酒,面带丝丝冷笑。 事实上,银行这边的小动作一直没有停过,且势头越来越猛。 手法很简单,无外乎异地存款,在京城取款,给银行这边的银子流动带来麻烦,同时也造成取钱慌的假象。 原本,他以为随着北方市场大热,这些人会老实些,却不想,这些狗东西竟反其道而行之,越闹越大。 “公子,带头者是那个苏州府的陈玉胜,取款一百万两。”沈三说道。 “嗯!” 宁远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第一日闹事的时候,这个人便要取三十万两,是一条大鱼。 “无碍的,他们要玩,那就玩,没什么好怕的。”宁远随意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的疯狂了。 待得北方市场崛起,将会有大量银子涌入进来,届时,就算这些闹事的人将所有银两都取出,对银行这边的影响也不大。 至于这边存,另外一边取等行为,呵,也是时候让这群狗东西尝尝恶果了。 转来翌日,京城一片火热。 讨论最热的话题自是北方,遍地黄金啊,面对这等诱惑,几人又能拒绝? 除此之外,便是取款一事。 经过多日的酝酿,已是达到了一个小巅峰,到得这一日,总取银数,更是达到了五百万两! 五百万啊,现银! 要知道,先前,朝廷一年的税收,四方汇聚而来,所得现银,也不过三四百万两而已, 当下,只是一些个乡绅、商贾一日之内的取现,就达到了这个数字。 太恐怖! “通商银行总部在京城,虽说有许多现银,可这般取下去……” “总有一日,怕不是要将所有银子都取出?” “无需担心,通商银行的银子,与凭票的对应的。” “不错,就算所有存款人都取现,也是可以取的来的。” “但……问题是银行贷了许多银子出去啊。” 许多人言语着,有人担心,有人疑惑,言语种种。 通商银行的存银与凭票是对应的,可是有贷款业务啊,且体量巨大,天知道这样取现下去,是否会将银子取空,银行能否及时提供银子。 “先看看今日动向如何吧,实在不行,老夫那定存也要考虑取出了。” 众人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银行尚未开门营业,已是有几十人排队,准备取现。 其中,以苏州府的陈玉胜带头,只是他一人便要取百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非是老夫一人的,而是一些友人与老夫联合起来存取的,要去北边干一笔大买卖。” 万众瞩目下,陈玉胜笑着开口:“不仅如此,明日,还要取现五百万两!” 嘶! 闻言,一众人无不惊诧。 好家伙,明日还要取五百万两! 即便这银子是一些个乡绅共同出的,也极其恐怖了。 当然,惊诧之余,许多人又将视线转移到北方。 哪里可是遍地黄金的胜地啊! 据说,蔚县乡绅刘员外,只是一行而已,便赚取二十多万两银子,说是捡钱都不差。 还有蔚县的王希霸,更是动用了八万人。 前前后后,无论怎么看,北方都蕴藏着一个大机会,若操作得当,可发一笔横财。 莫看这陈玉胜等人取现数百万两,这些钱,可都是无数代人积攒起来的,去北方,则意味着一人可能赚取数代人的财富。 不多时,银行开门。 排在首位的陈玉胜当即递出凭票:“老夫昨日预约了的,取现百万两!” 大掌柜沈三面无表情,开始走流程。 很快,百万两银子出现在街道之上,被数百人一点点搬上马车。 众人见了,皆是一阵眼红。 银子啊,百万两! 莫说拥有这些银子了,就算能看一看,过过眼瘾,留作日后扯淡吹牛的谈资也够了。 “老夫继续预约,明日取五百万两!”陈玉胜递出了凭票。 五百万两! 四周众人无不咂舌。 太豪横了! 这可是无数人一辈子都只能听听的数字啊! 跟着,后侧又有许多人预约取现,片刻之间,总取现额度竟是达到了千万两银子! 无数人惊骇! 如此大额取现,会对银行的现银造成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出现无现银可取的现象! 麻烦,来了! 很快,消息传出,一些个平日里看热闹的人心思异样。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通商银行甚至可能倒闭。 而一旦银行出问题,就意味着大家伙存在银行里面的银子出问题! “怎么办?老夫可是定存一年的,而今马上到期,取出吗?” “咱虽是愿意相信宁大人,可是……毕竟是银子啊,若日后无法取出……” 许多人惊疑不定,担心存银的安全问题。 也是此间,养心殿。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眉目一凛。 “明日,将取现一千万两?”他暗自喃喃着,心下旗鼓不定。 虽说取现一事一直存在,可也从未出现如此巨量取现啊! 琢磨片刻,他抬手:“去叫驸马!” 几乎同时,有小太监过来传报,驸马宁远求见。 竟是主动来了! “宣!” 弘治皇帝开口,等待片刻,宁远走入大殿,他直接摆手:“免礼了,驸马,银行那边怎么回事。”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小小压力,银行这边还是受得住的,若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也就该关门了。” 弘治皇帝:“……” 话里有话啊! 也不知这混小子提及的抗压能力说的是银行,还是某个人。 他想了想,道:“明日取现千万两,这等势头,可否遏制得住?” 宁远摇头:“只能稍加限制,无法真正遏制。” 比如黑名单等手段,只能单纯的限制特定的人群,无法自根源上解决问题。 问题的根源是什么? 是有人在暗中搞事啊! 是在针对他宁远! 根源问题若无法解决,那么就算恶意取现一事能够得到一定程度的调控,那些狗东西也会相想出其他办法,继续恶心人。 “那……小心着些吧!”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也是有些无奈! 天知道如此恶意取现闹到最后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他略微思考,开口道:“近日来,有许多人弹劾那王希霸与刘员外,你怎么考虑的?” 宁远会意。 对于北方的治理,朝廷的方略的迁移人口。 而王希霸与刘员外二人,虽是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转移北方,可关键是这些人是不安定的,只是去北方攫取金银,并不会定居。 人口的流动,隐藏着诸多危险的因素,所以,朝廷中,有人对此有异议。 “臣……无可奈何。”宁远随口说道。 弘治皇帝抬头,又是一阵无奈。 这混球,明显是带着情绪来的。 他摆了摆手:“好,退下吧,银行这边,盯紧点,万不可出问题。” 第886章 底气 一千万两! 消息传出,风头一时盖过大热的北方。 对于其中关键,许多人都明白。 有人在恶意取现,以此给通商银行带来麻烦,继而导致现银后继无力,出现更大的问题。 可以试想,一旦通商银行没有了现银,许多业务也会跟着停止,比如……贷款。 你连银子都没有了,拿什么贷款给别人? “却不知通商银行能否撑得住此一番冲击。” “若经受不住,缺少现银,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跟风取现。” “老夫都有些害怕了,这架势,太恐怖,真有出些问题,存银无法取出……” 许多人言语着,十分担忧。 凡事,最怕有人跟风。 表面上看,就算银行缺少现银,那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大家伙手里的凭票对应的便是现银。 可一旦大批人跟风,疯狂取现,极容易造成现银短缺,届时,再想取钱,可就未必能轻易取出了。 如此反复,银行便会崩盘。 银行崩盘,也就意味着大家伙手里的凭票可能变为一张废纸。 “等着看吧,明日将十分热闹,一千万现银啊,啧啧……” “是啊,咱这辈子可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这下长见识了。” “希望繁昌侯撑得住!” 许多人期待着,又担心这把大火是否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而相比于取现危机的暗流涌动,宁远相当的淡定。 不就是取现吗,取! 随便取! 若换做其他地方,还真未必撑得住这等猛攻,可在京城,通商银行总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吾儿……银行这边……没事吧?”晚些时候,宁合雍有些担心的问。 这事闹的太大,以至于朝廷百官对银行的运营方式都有了意见,认为这等关乎社稷民生的事情应由朝廷完全接管。 “不过是区区取现而已,能有什么事。”宁远浑不在意。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阳谋。 暗中的某些狗东西企图利用这种方式“做空”银行的现金流,给银行带来大麻烦。 只是,银行这边并不缺银子。 说不好听些,就算这士绅阶层将所有银子都取出,也不过是两三千万两的空缺而已,完全受得住。 “要不……退一步吧。”宁合雍试着问。 他很清楚,这事的背后是自家儿子与无数士绅、读书人较劲,干系太大。 成功了倒还好,一旦失败,日后的宁府将彻底抬不起头,甚至有家破人亡的危险。 闻言,宁远抬头看了看,不由得笑了出来:“有些事,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啊!” 科举改制,势在必行。 当下正值关键时刻,他稍稍退那么一下,这事将彻底无望。 因为这事的背后代表着的是无数绅衿的利益,现在输了,日后但凡有些苗头,都会被朝野压的死死的! 所以,必须要坚持下去。 转来翌日,城门刚开,偌大京城已是火热起来。 无他,只因那陈玉胜今日要取现五百万两白银,再加上其他取款人,总金额达到了千万两! 换作以往,便是万两白银也足够震撼了,而当下,却是足足涉及千万两白银。 于是,诸多百姓、行商等等纷纷赶赴通商银行门外,等待起来。 今日,大家伙将见证大明史上,或者说数百年历史中都未曾有过的一大壮举! 将近巳时,已是有许多人排队,准备办理业务。 就在此间,陈玉胜出现了。 根本无需吩咐,排在前面的人立刻将首位让了出来。 “多谢!” 陈玉胜倒也不客气,排在了首位。 面对热情的众人,他笑着道:“这些银子,非是老夫一人的,而是老夫与诸多好友一起凑的。” 他再度解释一番,跟着道:“这银子啊,呵,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安心啊。另外,想必大家伙也对北方兴趣十足吧,没错,老夫此番取现,正是为了去北方做准备,而今已集结万人,不出三日,便会带着大队开拔。” 众人闻言,纷纷惊诧。 这动作,太快了。 那刘员外才回来多久啊,北边的消息尚未彻底传开,这陈玉胜竟已集结了万人。 “在这里,老夫提醒一些对北方有兴趣的朋友,北边多纷乱,现银,终究是比那一张废纸有用。”陈玉胜开口。 四下众人为之侧目。 这话很在理。 凭票在大明倒是可以随意交易使用,包括那不记名的票子,俨然如先前的宝钞一般,逐渐普及开来。 可若去了北方,这凭票就失去了作用。 在许多北方人的眼里,一张凭票的价值,甚至未必如一只牛羊。 简单来说,诸多北方人,拿了这凭票有什么用? 大家伙都不认同这个东西,那就是一张废纸啊! 许多人开始琢磨起来。 也是此间,银行开门了,陈玉胜排在最前面自是第一个办理业务,取现五百万两,不多时便见明晃晃的银子上了一辆辆马车,甚是耀眼。 “好多钱啊!” “活了一辈子,总算见到什么是所谓的银山了,这就是啊!” 四周的百姓都眼冒金星,被这一幕给镇住了。 直至取完五百万两银子,陈玉胜才笑呵呵的看向众人。 “诸位,通商银行的现银可是不多了,都小心着点,尤其是那些贷款者,看看你们手中的凭票到底是银子还是废纸吧。”陈玉胜开口。 闻言,无数人暗自一震。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 原本,大家伙手中的凭票对应的是银子,可正常支取、兑换现银。 但,诸多贷款者拿到手的凭票就不好说了。 谁知道那诸多凭票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呢? 比如,你要贷款,银行这边便给你一张相应银子的凭票,这银子多少,还不是银行说了算? 甚至,只要银行这边想,完全可以给你开一张万万两的凭票。 因为,凭票是否与银子本身相对应,只有银行才清楚! “难道说,通商银行发了许多空票子?” 有人低声喃喃着,惊心不已。 空票子意味着什么,大家伙再清楚不过,就如当初朝廷发行宝钞一样,朝廷疯狂印制宝钞,市面上的钱变多了,那么,大家伙手里的钱,也就不值钱了。 “最近,物价确实上涨了许多啊……”有人开口。 物价上涨,银子,或者说大家伙手里的凭票掉价了。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一两银子的凭票,只能购买几钱的东西? 得取现! 把银子取出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那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啊! 许多人动了心思。 大家伙愿意将银子存在银行,要么是吃些利息,要么是为了方便交易。 可现在,银行可能出现问题了啊,偷偷吃掉了大家伙的银子。 “取,随便取!想怎么取就怎么取!” 就在无数人惊疑之时,宁远站了出来。 “我宁远敢开这个银行,就不怕质疑!” “至于是否开空票子,也容易验证,拿凭票兑换现银就是。” “另外……” 说着,他看向了笑意盈盈的陈玉胜。 “根据我行存取记录显示,你涉嫌恶意取现,浪费朝廷运输资源,现已被我行拉为黑名单,日后我行将取消你以及你家族的异地取款的资格。” 宁远开口,跟着又照着名单念了一些人的名字,都涉及了恶意取现。 陈玉胜见了,却是半点不在意。 目的,已然达到了。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通商银行将会面临一个不可想象的危机。 至于所谓的黑名单什么的,重要吗? 大不了如通商银行没出现之前,用现银交易便是。 他淡淡道:“多谢宁大人的特殊照顾啊,也祝愿通商银行晚些……倒闭!” 宁远斜瞥一眼,却是没有理会,直接道:“另外,即日起,通商银行将在北方开设五到八个分行,包括奴儿干都司与北北都司!” 嘶! 话音落下,众人无不惊诧。 在北边开设多个分行,岂不是意味着在未来,凭票也能在北方使用? 第887章 热钱涌入 通商银行,在北边开设分行! 此消息一出,诸多百姓哗然! 先前,大家伙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凭票无法在北方使用,因为北边的朵颜三卫、女直各部以及其他部落未必认同这个东西,那么也就意味着不一定能正常交易物品。 可开设了银行之后,性质就不一样了。 一旦凭票能在北方正常流通,大家伙交易的效率将提升无数倍! 携带大批量的现银,怎么与简单方便的凭票对比? 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相信大家伙也都看到了,有人在恶意取现,其目的是什么,不必多说。” “在这里,我也不能向大家伙保证什么,但有一点大家伙可以相信且完全相信,通商银行所发出的凭票,皆可自由兑换现银。” “也就是说,大家伙手里的凭票的价值,等价现银!” “如有怀疑者,可随意兑换现银,大明各处的银行不得拒绝!” 宁远高声开口。 有些人担心大批量取现会带来极大的麻烦,他却是浑不在意。 不就是取现吗,取!随便取! 但有一点,想要存存取取,以此危害银行的现银流转,那就得稍加限制了,比如……黑名单! 限制异地取款,如黑名单者日后想要从事各种经商活动,用现银去吧! “在北边开设银行吗?希望宁大人您开得起来!”人群前方,陈玉胜微微侧目。 要知道,北方一直是朝廷管理的薄弱处,说不好听些,北方就是那法外之地。 在这等地方开设银行,能流通起来才怪了! 很快,一辆辆马车拉着数百万两现银离开,银行这边也逐渐安静下来。 一股暴风雨,已在酝酿之中。 “会不会有危险?” 有人询问,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思考。 这是大家伙最关心的问题。 大量的取现,给银行的现银流动带来极大的麻烦,那么,大家伙存进去的银子会不会出现问题? 要知道,一旦银行出事,大家伙手里的凭票极可能变为一张废纸啊! “先等等看吧。” “将银子兑换出来,日后携带着做生意也是个麻烦事!” 一些人言语着,保持观望态度。 实在是因为兹事体大! 银行这边撑过去,那么大家伙日后便可以正常使用凭票,撑不过去,如此硕大体量的银行便极可能倒闭。 一股暗流,弥漫四方。 养心殿中,弘治皇帝也是忧心不已。 事情的发展,已是有些不可控了啊! 若再多出来大量取现者,银行便可能面临崩盘的危险。 但偏偏,这事朝廷这边又不大好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希望一切无事吧!” 弘治皇帝叹息,低下头去,着手处理奏疏,看了看,又是一阵头疼。 这诸多奏疏几乎都在说“流民”一事,百官中,许多人都认为王希霸、刘员外等人率领众多“流民”,是极其危险的,朝廷应该予以制止,若不然,此等风气蔓延,将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一如当下,无声息间,京城已是多了数万外地人员。 于是,问题便变成了是否应该制止这些人。 制止,可就等于将这些百姓定义为流民了啊,间接否认了先前的户籍改制一事。 可若不制止,日后便会有越来越多人四处流动,隐患极大。 “又是银行,又是流民啊……” 弘治皇帝一阵头疼。 两件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事情,背后,却都与驸马有关,再深究,又涉及了科举改制一事。 他不禁揉了揉额头,随口道:“驸马那边,可否有动作?” 旁边的萧敬便将今日之事说道了一番,黑名单与北方设立银行。 以此来遏制银行危机? 他暗暗摇头,压力重重。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转来翌日,暗流依旧涌动,银行这边办理业务的人倒是不多,可几乎所有眼睛都在盯着银行的动向。 毕竟这事一旦继续酝酿下去,银行极可能崩塌,关乎大家伙手里的凭票是否值钱。 “今日取钱的人似乎不多啊,取现的势头停止了?” “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许多人都在商议取现一事。” “一旦任由此事继续下去,银行可就真危险了。” 暗中,一些人盯着银行的动向,随时准备取现。 “大家伙慢慢看吧,老夫准备去北边捡钱了。” 这时,陈玉胜放话,同时押送了数车现银,准备万人的粮食,即将出发。 其余人见了,一阵眼热。 要知道,组织这所谓的商队,涉及了流民的问题,而今朝廷对这些流民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形势不定。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陈玉胜组织了近万人,准备北上,去……捡钱啦! “不能等了,必须尽快笼络人手。” “没错,为了以防万一,取现吧,凭票在北边未必能使用!” 很多人着急了。 先前是形势不明,贸然笼络人手很危险,朝廷一纸禁令下来,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可现在,有了陈玉胜带头,大家伙也值得冒险。 毕竟,提前去北边一日,就可能意味着无数的银子。 越来越多的人决定取现。 不管是否去北方,银子,放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啊! 可是,就在此间,忽有大量外地人涌入了京城,足有四五万,几乎都是自山西而来。 “是那刘员外!自山西笼络了一批人手!” “还有山西的行商王六,也带了一大批货物,准备北上了!” 许多人惊诧。 竟是一群山西行商、绅衿联合起来,共同去北边,其中有名有姓的,便有十余位。 “这些晋商……都疯了吧?” 一些人咂舌。 当下,情形不明,这些人就敢联合起来,准备北上? “这些晋商是否要取现啊!”有人发出疑问。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晋商的决定,甚至可能会影响通商银行的前程。 这些人取现,已不仅仅的涉及数百万两银子的问题了,那是诸多商人对于通商银行的态度。 商人们不信任银行,就会有更多的人取现,银行现银减少,乃至于崩盘。 “取现?” 街上,刘员外被问及这个问题,不禁一阵大笑。 “老子脑子坏掉了才会带着一大堆现银去北边。” “而今朝廷虽是安稳,可谁能保证北边不会有山贼出没?带着大批银子,遇着山贼,跑都跑不掉!” “北边没那么安生的,那些想要去北边捡钱的,可小心着些。” 刘员外面带讥讽。 去北边确实是捡钱,可也不是没有风险的,带着现银四处跑,那就是贼人眼中的活靶子。 一些人闻言,倒是放心下来。 诸多晋商不取现,想来,通商银行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又有行商来了……” 有人大吼一声,跟着,一众人将视线投了过去,又是一阵惊诧。 非是简单的几个行商,是一队队人,只是带头者就有数十人,传言中,更是有数十万人,即将抵达京城! 京城大震! 那可是几十万人啊! 都是去北方的吗? “相比于人数,老夫更关心这些带头的行商是否要取现!” “无人取现!” “相反,还有许多人存了一大批银子进去!” “通商银行发告示了,快去看……” 言语之间,无数富绅快速奔走而去。 第888章 定风波 一日之内,京城大地震。 原本,暗中的无数双眼睛正偷偷注视着通商银行的动作,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京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这些人,可都是被一个个行商笼络起来,准备去北方啊! 去北边,就意味着要带银子,与取现一事直接挂钩。 那么,自刘员外等人放话之后,还会有人继续取现,带着现银去北方吗? “昨一日,我行净流入存款,逾三百万两,其中京城……” 通商银行门前,一封告示张贴出来,惊掉无数双眼珠子。 要知道,昨日,仅仅是京城这边的取款额就超过了千万两。 结果,就是如此,新增存款仍旧超过了三百万两。 岂不是说,昨日的总存款额度,超过了一千三百万两? 都疯了吗? 这些银子,都是自哪里来的? “其中山西总存款约三百万两……河南二百万两……” 看着告示,无数人面色呆滞,逐渐麻了。 太惊心! 一千三百万两啊! 还只是一日内的存款! 大明的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还有,每日新增如此之多的银子,通商银行岂不是没有危险了? “呦呵,挺热闹啊!” 银行门前,宁远笑呵呵走了出来:“大家伙是要取现吗?没关系,只要不是恶意取现,随便取,现在的现银比较充裕,每日五万两以下无需预约。” 闻言,有人默然,也有人松了口气。 每日取现额度放宽至五万两,足以说明银行这边的危机解除了。 这场危机,持续太久,闹的人人自危。 到得当下,终于解除了! 因为有大批量银子流入进来,大家伙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存在银行的银子取不出来。 “宁大人,咱不取现,就想问问,还可以贷款吗?”人群中,刘员外大咧咧开口。 “当然可以,具体业务可以进银行询问。” 宁远随口应着,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北方大热,带来大批量的银子,轻而易举的将取现危机给抵消了。 说不好听些,取现危机的背后是谁在闹事? 诸多缙绅! 想要以此倒逼他宁远退步! 通商银行的体量太大了,一旦出现崩塌的危机,将直接导致大明的经济不稳,所以,如果真出现了危机,朝廷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跟着,不出意外的话,所有的矛头便会落在他宁远的身上。 “可惜哟……” 宁远抬起头,看了看清朗的天空,又颇有深意的瞥向皇宫的方向。 也是这时,内阁。 得知消息的三位阁老皆是一震! “一千三百万两啊!” 刘健喃喃着,深感可怕。 这事,换做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要知道,先前朝廷一年的赋税所得银两也才不过三四百万两。 而到了当下,通商银行这边只是一日之内,流入的银子便达到了一千三百万两。 势头,不是一般的可怕。 “有人将存银拿了出来。”谢迁说道。 这些银子并非突然之间变出来的,而是一部分人将之前攥在手里的银子,存入了通商银行。 为什么要突然存入银行呢? 答案,不言而喻! ——北边! “河南、山东已有大批百姓向京而来,总数超过三十万!”李东阳说了一嘴,又偷偷望向刘健。 果不其然,听闻这个数量后,刘健嘴角抽了抽,老脸一阵难看。 先前迁移人口的时候,他苦口婆心,甚至亲自去了广灵一趟,结果无功而返,丢尽老脸。 而后呢? 当下,因为北方大热,无需朝廷发声,诸多行商便笼络了几十万人。 “刘公以为,应如何对待这些百姓啊?”李东阳试着问。 对于这事,在那王希霸自山西转移八万人便有人提及,涉及了“流民”,到了眼前,势头越发猛烈,总人数更是超过三十万。 若任由这些人四处奔走,将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 刘健深深吸气,琢磨许久,摇了摇头:“怕是不好禁止。” 到得此时,他终于是认识到金钱的恐怖之处了。 此一番,为何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言以蔽之,利! 诸多行商乃至于乡绅都看到了北方可以捡银子,所以才会出现如此恐怖的阵仗,朝廷根本禁止不了。 怎么禁? 颁布禁令? 那些人会管你这个? 只要利益足够,这些人甚至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北方捡钱。 无法制止,朝廷又不能坐视不理,便有些麻烦了。 “堵不如疏,最好的办法还是劝说百姓们定居北方。”刘健说道。 这又涉及到治理北方一事。 只有百姓们在北边安稳了,才不会胡乱闹事,同时因为人口增加了,北方才会更加稳定。 于是问题又来了,会有人愿意定居北方吗? 那些人可都是去北边捡钱的,捡了钱就回来,谁愿意在那极寒之地定居啊?定居后,又有什么可做的呢?开垦种地? “有些麻烦啊!” 李东阳也叹了口气,一阵头疼。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宁远也被叫了过来。 “都说说看吧,如何管制这些流动的百姓。”弘治皇帝直接开口。 三位阁老皆缄默。 不好管啊! 没法教百姓们定居北方,更不能强制百姓迁移过去,怎么都是个麻烦事。 弘治皇帝见状,暗自沉了口气。 他自是清楚其中的关键,一时很难处置,于是看向宁远:“驸马,你怎么想的,说说看。” 三位阁老也望向了宁远。 一些日子不见,这小子……竟是胖了几分。 那么,这小子会有更好的见解吗? “回陛下,臣倒是觉得……无需管制这些流动的百姓。”宁远徐徐开口。 “哦?” 弘治皇帝诧异。 不管? 那就任由几十万人四处晃荡? 何其危险? 他不禁暗暗皱眉,难不成,这小子是担忧户籍改制一事,故意如此言语? 朝廷要管制这些流动的百姓,首先就要定性,那么,不出意外的,那些人就会被定为流民,等若是间接坏了户籍改制一事。 “此事干系甚大,岂能不管?简直一派胡言。”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准备揭过这茬。 宁远看了看,解释道:“陛下,堵不如疏,臣以为,非但不用管,甚至还可以考虑鼓励百姓北上捡钱,此法可逐渐稳定北方。” 弘治皇帝都快被气笑了。 这臭小子,当真敢胡说八道。 几十万人在北边四处晃荡,又不安居,何提稳定啊? “繁昌侯,安稳北方的根本在于百姓定居。” 刘健缓缓出声:“而今这些百姓,只是走一个过场,捡了钱,还是要回来的,也就是说,在未来,北方仍旧无人,如何会安稳?” 宁远莞尔,笑了笑,也未解释太多。 跟着,内阁又开始商议起来,所说之事,无外乎如何继续迁移百姓至北方定居。 所谓人离乡贱,百姓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怎么办呢? 只能提供更好的条件,短暂性提供粮食,减免税收等等。 一番商议过后,弘治皇帝有些厌烦,便准备离开。 他很清楚,即便如此,也未必有人愿意迁移,可朝廷这边已经没什么好法子了,只能试试看。 而也就是这时,一封奏疏呈上。 三位阁老本没在意,准备拟定人口迁移诸多事宜等等,只不过,当刘健看到奏疏是那蔚县知县乔燃上奏的,有些好奇,便随手打开。 跟着……整个人都懵了,身躯颤颤,双眼泛红。 “怎么了?” 旁边,李东阳凑了过去,所见之下,也是脸色骤变。 “出事了吗?”谢迁严肃起来,向着那奏疏扫了过去,只看一眼,整个人也定住了。 这奏疏说蔚县有一些百姓,要主动迁移北方…… 主动……迁移…… 第889章 太扎心了 内阁中安静极了,气氛,相当的诡异。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百姓们,竟然主动向朝廷请求转移,这……简直做梦一般。 自古来便有人离乡贱的说法,远的不说,单说祭祖一事,迁移至外地之后,交通不便,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未必能回乡祭祖,这可是大不孝。 也正因如此,朝廷想要迁移人口至北方才困难重重。 结果,蔚县的一些人,竟主动请朝廷请求迁移! 这话若不是知县乔燃正儿八经的上书,便是说出来都未必有人信。 而后,李东阳和谢迁都偷偷看向了刘健,喉咙涌动,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夫……无碍的……” 刘健艰难的开口,双眼已是通红。 扎心! 太扎心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颗心在隐隐作痛! 遥想先前朝廷这边,不,是他这个阁老不远数百里跑去广灵劝说百姓,未能成功,反而吃了一脸灰,结果呢? 结果,无声息间,区区一个乡绅,竟是轻而易举的笼络了八万百姓,一行北上。 而今……蔚县又闹出这样的事,这……显得他这个阁臣很是无能啊,几十岁的身子骨简直活到狗身上去了。 “刘公,此事太过蹊跷,还需核验之后方能下定论。”李东阳试着劝说。 太古怪,真实性有待查验。 好端端的,蔚县这些百姓为什么要迁移啊? 要知道,这可不似王希霸等众人赶去北方捡钱,这是迁移,到了北方之后要重造黄册,跟着便不可轻易走动了。 还有便是,先前蔚县向北迁移了数万人,主要是地崩的因素,许多人家破人亡,不得已之下这才向北迁移。 而当下,蔚县几近重建完毕,诸多百姓生计也有了着落,根本没必要迁移啊! “难不成也与捡钱有关?”谢迁侧目。 如若只是捡钱,这些人大可学着王希霸等人一样,直接北上,也没必要正儿八经的向朝廷请求。 也说不通,疑点重重。 三位阁老一阵静默,久久无言。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去而复返:“竟主动迁移?” 他忙是接过奏疏,快速扫视。 上面提及,蔚县有一些百姓想念先前转移过去北边的亲人,所以特意请求朝廷迁移北方。 理由,很蹩脚,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是托辞。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会主动请求迁移呢? 北方大热! 绝对与此事有关! 弘治皇帝暗暗出了口气,放松几分。 且不管这里面是否有所谓的阴谋诡计,只要百姓们愿意迁移,便解决了朝廷对北方治理的燃眉之急啊! “噗通!” 就在此间,刘健突然跪了下去。 他眼含热泪,泣声道:“陛下,老臣昏昏……” 弘治皇帝吓了一跳,瞬间会意,忙去搀扶:“卿无需多言,朕懂的,快快请起……” 跟着,又命人将刘健搀扶下去,差太医仔细诊治。 一通忙活之后,内阁安静下来。 弘治皇帝琢磨许久,沉声道:“这个乔燃很不错,百姓们主动迁移,于朝廷而言,是大喜一件,此事务必郑重对待!” 却是未与李东阳二人商议,直接应允下来。 朝廷巴不得百姓们向北迁移呢,而今主动请求,没道理驳斥。 定下大基调,弘治皇帝才开始联想其中因由,越想越是怪异。 百姓们主动迁移,肯定与北方大热有关,那么……也与驸马有关?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那混球小子还建议朝廷不用理会“流民”一事,甚至还应该鼓励百姓们去北方攫取金银,满口荒诞言语。 可当下再回头来看,此二事未必没有关联。 用笨法子想,如若没有北方大热一事,蔚县的百姓还会主动请求迁移北方吗? “流民的事情……先放一放吧。”他缓缓出声。 流民很危险,尤其是北方正火热,朝廷这边已知的士绅、商队等笼络的百姓足有几十万。 任由这些人在北方晃荡,相当的不稳。 可如果用一只禁令将这些流民限制了,向北迁移百姓一事又麻烦了。 两位阁老相视一眼,没有多言。 任谁都看得出,这里面的水有点深,干系甚大。 就比如朝廷这边正准备限制流民、且鼓励百姓迁移北方呢,蔚县那边就传来一份喜报,那么,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推动呢? 宁远的手笔? 不太平啊! 就如通商银行这事,原本发展势头正猛烈,随着那陈玉胜等人一日取现千万两,已是触动了无数人的心思,准备取钱。 结果呢? 那宁远好像什么都没做似的,大量银子涌入,直接将这困局给破了。 而这,只是这场科举改制之争的开始啊! 接下来所要面临的,才是大麻烦。 如……学子闹事?冲撞衙门? 棘手喽! 也是这时,百善大酒楼。 在十余名同乡的簇拥下,刘员外坐在了主位上。 “接下来,就要麻烦刘哥了。” “是啊,刘哥心念咱们这些老乡,带大家挣银子啊!” “等咱赚了银子,刘哥可随意拆借。” 谈笑风生间,多是吹捧言语。 “都是自家人,诸位兄弟无需客气。”刘员外淡笑道。 他自是春风的得意的,却也相当清醒。 这些人攀附他,无外乎是为了接下来北上准备,毕竟他亲自带队自大嫩一带回来,对路途与凶险处相对熟悉,此一点,非是一般行商能比的了的。 自然的,他也没有拒绝这些行商的好意。 抱团取暖嘛。 北方大热,接下来将会有无数人涌入。 如此大的市场,他一人吃不下,许多资源势必会被外人抢去,还不如联合老乡,共同进退,也算有个照应。 “哼,一群跳梁小丑。”一道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皆是侧目。 是陈玉胜,身后还跟着十余人,不出意外,也是准备报团取暖的。 “不要以为北边的钱就那么好捡。” 陈玉胜冷声说道:“而今天下虽是承平,北边可不大太平,小心被贼人劫持。” 他相当不客气。 大家伙都是去北边捡钱的,那便是天生的敌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尤其是通商银行那边,原本都快出事了,可就是因为刘员外等乡绅、行商的缘故,存入大量银子,解了通商银行的麻烦。 前后忙络一大通,结果打了水漂,岂能不恨? 而面对陈玉胜的言语讥讽,刘员外一桌人皆是面色阴沉下去。 最终刘员外抬手将众人按捺住,淡淡一笑道:“北边确实危险,山贼也很多,我刘某能一路运送几十万斤货物回来,自是有本事的,倒是某人,可小心着些。” 陈玉胜当即冷哼一声:“老夫结交各路人马,小小山贼怕是不敢妄动,天高地阔,江湖远,走着瞧吧!” 说罢,带着一行人去寻包间了。 不多时,又有更多的行商进入酒楼,前前后后近百人,多操着外地口音,所聊也都是北方一事。 跟着,有人提及了安全一事:“刘哥,这一路上……当真有许多贼人?” 这是最大的问题。 北边有些复杂,朵颜三卫、女直各部以及各地的土人,真要碰到劫道的可就傻眼了。 捡钱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你得有命花才成啊。 刘员外想了想,略微深沉道:“眼见为实吧!” 众人:“……” 见着贼人,那还有好? 这一日,京城相当的热闹,银行那边有大量银子流入,逾一千三百万两,跟着又有诸多行商、乡绅率领数万百姓涌入京城,传言在路上更有几十万人,直接是将北方的话题推到了巅峰。 晚些时候,有消息传出。 陈玉胜等人即将明日出发,奔赴北方! 这是自刘员外归来后,第一波光明正大出发的人马! 那么,这伙人……能顺利抵达北边吗? 第890章 怎样的怪胎 是夜,鸿胪寺。 阿喇哈青森喝着小酒,一脸沉思,越想越是觉得可怕。 相比于许多大明的百官,有些事情他这个外人看的更清楚。 如通商银行的现银危机,又如大明对北方的治理问题等等。 经过这一日所爆发的诸多问题后,他仿佛逐渐看清了一条意义深远的脉络。 “叔叔,如此说来,宁远的危机是不是解决了?”旁边,图鲁勒图好奇的问。 她当然也清楚宁远被针对,通商银行大量取现便是为了逼迫宁远退步。 原本,她也是担心不已的。 可就在这一日,仿佛没有任何预兆,银行那边突然之间宣告存银情况,一日之内,入账一千三百万两,直接将现银危机解除了。 “短期内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喇哈青森想了想道:“但如果继续坚持下去,诸多读书人肯定会闹事,而且极其可怕。” 因为宁远要动的,是大明千万读书人的利益。 旁边的图鲁勒图倒是不大在意,明眸转了转:“他的危机解除了,那便要践行约定,与我比试狩猎了吧。” 阿喇哈青森努嘴,点头道:“或许可能吧。” 他一阵无奈。 看看,年轻真好! 想法简单,目的更加纯粹。 可……这大明怎么就偏偏出现那样一个怪胎呢? 好像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的,便将北方的治理问题解决了。 原本,在割地之时,他以及诸多部下都认为大明很难治理新增的土地,也就是北北都司一带。 说不好听些,连奴儿干都司尚且未治理安稳,又何谈更远的北北都司呢? 治理不好,便意味着瓦剌这边随时可以自由出入,诸多部落也都会偏向瓦剌,待日后徐徐壮大,完全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在签订大嫩条约之后,他并未急着离开,一直关注着明廷对于北方的治理一事。 然后便有了北方大热这一幕。 诸多百姓疯狂向北,据说有几十万,且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去捡钱的,只要这些人在北方四处活动,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镇住北方啊! 如此,困扰了大明百余年的北方治理难题……也就基本随之解决了。 “狗东西啊!” 阿喇哈青森一声叹息,暗自无奈。 没办法了,准备回去吧,还要还千万两银子的债啊! 转来翌日,京城一片热闹。 除了诸多行商,便是连百姓都跑去外城凑热闹。 约中午时分,陈玉胜等人出现。 原本,陈玉胜笼络了近万人,结果一日之内出现了许多南边的行商,于是一行人联合起来,总人数,更是将近三万。 “哈哈,祝陈兄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收获满满,平安归来!” 许多人冲着抱拳。 陈玉胜也是一阵激动,心底澎湃:“多谢大家吉言,待我归来,当设宴款待诸位。” 一番寒暄后,三万人马徐徐出了城,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渐渐远去。 北上,捡银子。 而随着陈玉胜等人的离开,其余行商也都放下戒心,大张旗鼓的行动起来。 先前,动向不明,没人能确定朝廷是否会拿“流民”说事。 现在,事实已证明一切。 朝廷,不管啊!默认了大家伙北上! 于是乎,一个个都急速准备着,吃食、车马、草料等等,大肆购买。 而也正因诸多商品大肆交易、运输,繁忙之中的京城,显得格外的兴盛。 “果然,财帛动人心啊!” 城楼之上,看着这一幕幕,弘治皇帝感叹。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京城,为北行做准备,其总数量已不输京城的人口数。 “陛下,臣突然想到一副名画,不出意外的话,此画应在李公手里。”旁边,宁远开口。 “哦?” 弘治皇帝略微侧目,又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出声道:“可是那清明上河图?” 宁远轻点头。 作为传世巨作,清明上河图自北宋后,一直在许多大家手里流传,其上一任主人是原内阁首辅徐溥,徐溥致仕后则将这幅画赠送给了李东阳。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的人文、风貌与经济的见证,臣以为,或可绘一长卷,颂我大明!”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背着手,望着远处,微微眯眼,神色意动。 自登临大宝以来,他兢兢业业,为的便是中兴大明,而今景象,可不就是大明大兴之兆? 他想了想道:“你可知蔚县有一些百姓请愿迁移北方?” 宁远轻轻一笑:“略有耳闻。” 他没说实话,也不想说。 弘治皇帝倒也没有多问,提了一口气,朗声道:“朕历来崇尚节俭,不喜书画,然眼下京城,气象万千,当绘作一画,你觉得谁来绘制合适啊?朕赏银千两。” 还能又谁,当然是唐寅唐伯虎啊! 放着这样的大才子,岂能不用。 于是,唐伯虎又多了一事,绘制京城的《大明图》。 京城,一片繁盛。 最紧要的大事,当然还是北上捡钱。 又过了一日,刘员外等十余名山西的行商出发,倒是没什么声势,可同样近三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岂会寂静? 其队伍浩浩汤汤,向北涌动而去。 头车上,刘员外眯着眼,并不轻松。 事实上,北边比想象中更不安生,有朵颜三卫、女直各部、当地土人、乃至于卫所的兵痞子等等,都是不安的因素。 如果只是赶去大嫩一带,危险性倒也还好,可若向西行进至北北都司的贝加尔湖一带,将会穿越多部地盘,这才是大危险。 总的来说,此一行要做的事有许多。 北北都司放牧、捕鱼,扩大奴儿干都司耕地的面积,寻找更多可开发的资源等等,都不是简单的活。 一直琢磨数日,众人来到了三万卫,也就是开源城附近,跟着停顿下来。 这里,几乎是向北的必经之路,左侧紧邻朵颜三卫,右侧则是女直各部,中间的三万卫……也未必安生。 前方,是一处羊肠小道,两侧有山林掩映,是极佳的埋伏之地。 意外也不意外的是,提前一日出发的陈玉胜等人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敌人见面,一阵眼红。 “原本,我等已经很慢了,却不想,提前一日出发的某人,竟也这么慢,龟爬吗?”刘员外半点不客气。 这里可不似关内,出了山海关,荒山野岭的,闹出人命也不足为奇。 被如此讥讽,陈玉胜倒也不气,只是不屑道:“我等中途劳顿,停歇半刻罢了,你们若有本事,先行赶路便是。” 刘员外冷哼一声:“不过是一群不敢前进的废物罢了,哪里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前面有危险,将陈玉胜等人逼停在这里,不敢继续。 “我等,不过是谨慎考虑,小心一些罢了,有种你们倒是先走啊!”陈玉胜叫板。 “我们累了,也要休息片刻。”刘员外大声回怼。 最终,双方僵持半天,互相激将,却都停在原地,没敢妄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伏击,哪怕双方皆有三万人力也不够看。 如若有贼人的话,定然是“兵”,装备精良,诸多百姓可能尚未开战就被冲垮了。 过了一会,众人简单就餐后,陈玉胜又找上了刘员外。 “某人不是走过一遍这条路嘛,竟也害怕?芝麻大的胆子吧?”陈玉胜阴阳怪气。 “怎地?” 刘员外斜睨:“比一比?我敢过,你敢嘛?” 陈玉胜差点笑了! 等的就是你在前面蹚浑水呢。 如若前方有贼,总不能只劫我等,不动你们吧? 他大手一挥,干脆道:“你敢我们就敢,就怕你不敢!” 刘员外红着老脸,怒气腾腾:“行,走着看,谁不敢走谁就是孙子、杂碎!” 说着,转身过去,指挥众人,向前开拔。 陈玉胜等人侧目。 好家伙,还真敢向前走? 就不怕有山贼? 亦或是……此处没有山贼? 第891章 前面很安全 陈玉胜等人很是疑惑。 显而易见的是,那刘员外走过这条路,对于其中的风险,更加清楚。 就如当下,既然那刘员外敢继续向前,定是不怕前面有山贼。 不怕山贼,就意味着,此处……应没有山贼? “陈兄,这事……靠谱嘛?”有人担心的问。 正常而言,应不会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去送死? “派几个探子跟上去看看,如果他们安全无事的离开,我等自也可以继续向前。”陈玉胜面带阴鹜。 这条路,几乎是向北的必经之路,如若绕道的,又要多浪费近十日的时间。 当下,北边遍地黄金,谁先赶至,便可占据更好的地盘,采集资源。 十日过后,说不得又有许多行商赶来,届时,他们将失去先机。 再加上前面有刘员外等人蹚水,以身试险,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多时,前方数里处,一个坳口,道路变得更加狭窄了。 刘员外提起精神,一马当先,准备带众人深入。 跟来的王六担心道:“刘老哥,没事吧?如果有危险的话,咱们……犯不着与那姓陈的狗东西较劲。” “较劲?” 刘员外一声冷笑:“宁大人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王兄,难道你还没发现嘛?” 王六愣了愣。 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被劫持的险境的,数万两银子被抢,后来还是自通商银行借了钱才缓和过来。 后来行商路上,对于这等危险事宜,他一直尽力的规避。 那么,这刘员外又是什么意思? 他暗暗皱眉,跟着,想到什么似的,豁然一惊:“刘兄,难道……难道你……” “没错,嘿嘿嘿!” 刘员外笑的狡诈又阴狠,拍了拍左腋下夹着的牛皮包:“等着看吧,那狗东西不当人,咱教他做人。” 说罢,一马当先,与后方众人拉开几十丈的距离,缓缓向前而去。 走了约半刻钟,旁侧忽的响起一阵声响,声调较高。 刘员外立刻会意过来。 那是哨子的声音,北方的哨子,别称“叫叫”,多以柳树皮折断,挖空中间部分,余下表皮便可吹响。 附近有人! 四下看了看,刘员外将马匹拴在一棵树上,沿着一条崎岖小路向一侧走去。 很快,他见到了一个蒙面人,外表粗放,应是朵颜三卫的人。 “呀哈,老哥,又见了,幸会幸会。” 刘员外赔笑,抱拳道:“您知道的,咱是替繁昌侯办事的,劳烦通融则个。” 那蒙面人面色一沉:“上次那人不是我,你说你替宁远办事,有何证据?” 刘员外早就准备着了,自然而然的将牛皮包递送过去:“此包乃宁大人亲赐,上有大印,您请看。” 蒙面人接过牛皮包,随意扫了一眼,在包的右下角,确实有一个钢印,除此外,还有一个手写的怪异字体,隐约可看出“宁远”二字。 此包做工精细,倒也有些信服力。 于是他想了想道:“繁昌侯的面子,我给,可你也知道,我等修建了此段路,耗费较多,你就没点表示?” 刘员外自是会意,要钱罢了。 只要能保证安全,花些银子算不得什么。 当即,他取出两张不记名的凭票,递送上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请笑纳。” 蒙面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成,下次也是这个价,去吧。” 刘员外再度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不多时,三万人马继续开拔,徐徐经过了最危险的路段。 后方,扎营处。 陈玉胜等人自是一直注意着前方的动静,待探子第一次回来报之时,众人面色一变。 好端端的,突然停顿下来,难不成有危险? 只是很快,又有人回报,那刘员外等人,又动了,继续向前,顺利通过危险路段。 “咦?” 陈玉胜诧异,却也没怎么在意。 前方路段凶险,换做是他也会逐步派人打探,走走停停,想来那刘员外是发现了危险之处,暂停查看。 眼下,既然那刘员外等人通过了危险路段,那便说明此段路暂时是没有贼人的,应尽快通过。 “大家伙听着,前面很安全,快些收拾东西,准备开拔!” 陈玉胜下令,上了众人中间处的一辆马车。 很快,三万人挪动脚步,缓缓向前。 山坳口处,虫鸣鸟叫,颇有空林返响的幽深感,一行人略作停顿,入了坳口,跟着开始快步疾行,准备快速通过危险路段。 然而,就在众人走至中间处时,两侧忽而传来响动。 “轰隆隆……” “轰轰……” 仿若有大石滚动,两侧山体地动山摇。 顿时,众人皆骇然。 任谁都看得出,出大事了! “跑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行进的队伍直接是乱了套了,又因山坳内相对狭窄,故人群涌动,如被打捞上岸的小鱼一般,密密麻麻。 “杀啊!” 山坳前后出现了喊杀声,一道道蒙面人影,自两侧跳出,如狼如羊群一般,杀将起来。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声传四野。 片刻后,带头的蒙面人高声而喝:“所有人,趴下,趴下不死!” 噗噗噗! 众人立刻倒地,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屈膝,直接前倾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诸多蒙面人则开始筛选,自人群中揪出了衣着华贵的陈玉胜等十余人,又冲着诸多百姓道:“现在,所有人,有序离开。” 诸多百姓虽是心惊肉跳,却也不敢冲撞,先后沿着原路返回了。 众蒙面人则将陈玉胜等人套上袋子,带着几车银子上了山。 一番洗劫,快速果决,用时不足两刻钟。 不多时,数里外的一个小山上。 诸多蒙面人取了黑面巾,若宁远在此,定会一眼认出那带头人,赫然是先前朵颜三卫攻打蓟州之后的使臣,帖木儿。 “大哥,核算完了,现银约有十万两,还有茶、盐等,相当于一万两的货物。”有属下报。 帖木儿闻言,轻轻点头。 而后,转身过去,看向死猪一般的陈玉胜等十余人,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嗷!” 陈玉胜一声惨叫,自昏迷中醒来,却是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清。 跟着,他才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这是……被绑了啊! 明明再三确认安全的,走着走着,山上掉落大石,直接是将那马车砸翻了,他也就跟着晕了过去。 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拼命的扭动身躯,跪在地上,不住扣头。 “好汉饶命,饶命啊,我有钱!” 第892章 一个包 陈玉胜实在是吓坏了,双股战战,险些流出黄水。 要知道,这可是关外啊,所面对的还都是贼人,动辄小命不保,换谁不怕? 所以,他来不及多想,第一时间求饶:“好汉饶命,我有钱,要多少您开个数,只要我有,一定给您。” 闻言,帖木儿略微侧目。 这……还碰上了一条大鱼? 携带现银十万两,外加一万两的货物,难道说还能敲来一笔不菲的银子? “你准备拿多少赎命啊?”他沉声问。 “这……” 陈玉胜犹豫了。 他当然不愿意出太多银子,可看这架势,若出的少了,小命就危险了。 “五万两!” 他泣声道:“诸位好汉,此番我几乎是带上了所有家底来北方的,最多,也只能拿五万两了。” 帖木儿顿了顿。 还真是一条大鱼。 原本,将这些行商劫持过来,他并未准备敲诈的,危险很大。 而今北方大热,诸多行商奔赴而来,若突然出现许多人被劫持,明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说不得会出兵。 以大明的势力,如打过来,朵颜三卫这边是万万受不住的。 只是……这群狗东西给的太多了,动辄二三十万两,令人眼馋。 权衡利弊后,他抬起脚,直接蹬了过去。 “嗷!” 陈玉胜又是一声惨叫,人仰马翻,倒在地上,有点懵。 这……几个意思啊? 难道是不想要银子?要命? 他不禁一个激灵,忙开口提价:“十万两,诸位好汉啊,最多十万两,这是小的全部身家了。” 帖木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好家伙,只是一脚下去,直接翻倍了? 若这十余人皆如此,岂不是……近百万两银子? 于是……他又是一脚:“狗东西!” 陈玉胜蜷缩着身子,不敢乱动,颤抖之间,一阵心酸,泪水不禁流落下来。 您这无论是要银子还是要命,倒是给个实话啊? 要银子,您说个数,我……再考虑还价。 若要命的话……抹刀子便是,何故如此折磨人啊! “狗东西!” 帖木儿再度抬脚:“老子问你,你带那么多现银尬哈?啊?知不知道刚才老子兄弟们废多大力搬来的?啊?” 现银? 陈玉胜定了定,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听这些贼人的意思,竟是不喜现银,反而更喜欢那凭票? 不应该啊! “他宁的,想想就气!你这狗东西,脑子进水了吗?” “老子要现银有什么用?还不是用来与你们明人交易!” “若你与老子交易,你更喜欢用现银还是凭票?啊?老子踢死你!” 帖木儿说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陈玉胜用力咬着牙关,心间五味杂陈,泪珠子不断流落。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通商银行的凭票在北方竟也流通开来,非是诸多行商,连朵颜三卫、鞑靼还有女直各部都在使用。 这……早知当初……早知如此……何必啊! 这,难道便是自作虐吗? 稍微回味起来,北边诸部喜欢用凭票的原因也很简单,方便! 先前这诸部与大明行商交易中,多以物换物,也用现银,可现在,那凭票出现了,更加方便快捷,对诸多行商而言也更加安全。 这一点是他先前万万没想到的! 然后,就因为带了大批现银,莫名挨了一顿揍! 被劫持也就算了,还打人,打人也就算了……您等好汉能不能别打咱一个啊?打一打其他人,与咱均分一下也好! “嗯?” 想到什么似的陈玉胜神色一定,略微激动般道:“诸位好汉,在我等队伍前面,也有一队人马,他们携带了大量的凭票,少也有……五十万两!” 说到后面,他一咬牙。 莫管那刘员外等人有多少凭票了,大帽子先给你扣上。 “可能您不知道,那刘员外前些日子带了一大批货物回京城,足足卖了三十多万两!”他又透露了一个消息。 这是一个相当诱人的消息。 既然这伙贼人喜欢凭票,那刘员外等人岂不就是最好的劫持目标? 跟着他期待起来。 想来,凭借这个消息,足以令这些贼人动心了吧?且不说高兴之下放了大家伙,哪怕……不再打人也好啊! 太委屈了! 也不知为何,那刘员外等人明明走在他们前面,却安然无恙的通过了。 两队人马前后通过那坳口,隔着不足半个时辰,这伙贼人怎么就没发现那刘员外等人呢? 真真是倒霉啊! 而就在陈玉胜的期待之中,四周似乎安静了那么一下,跟着…… “去你宁的狗东西,你在教老子做事吗?” 帖木儿毫不客气:“写信给你家人,十日之内筹备十二万两银子送来,过期不候,记得,要凭票。” 接着十余名行商被各自带到一个狭窄空间中,皆要写信给家人送赎金。 写完后,帖木儿仔细检查了一通,又将十几人关在简单牢狱里。 四周,安静下来。 陈玉胜等人坐在潮湿的稻草上,目光呆滞,脸上无神。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啊?这伙人为什么只抓我等,若说他们没有看见刘员外等人,老子死也不信。” “是啊,凭什么只抓我们?” “难不成那刘员外与这伙人认识?若这样,那狗东西明知山上有贼人,却引诱我等进入,贼心可诛啊!” “这伙人实力强大,非是普通贼人,极可能与朵颜三卫有关,那刘员外还不配认识。” 十余人言语纷纷,却是没人能给出答案。 至于陈玉胜,则瘫坐着,眼神空洞,如痴呆的傻子一般。 其余人见了……皆如没看见似的。 要不是这陈玉胜,大家伙岂会被抓来?当下,没有埋怨这狗东西就不错了,至于安慰,想都别想。 不多时,简单牢狱内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皆面色惨淡。 没人知道接下来的命途如何,亦不知道这些贼人收了赎金是否会放人。 说不好听些,但凡这些贼人稍有不耐烦,极可能一人给一刀子,弃尸荒野。 而就在这安静之间,外面,看守牢狱的两名“狱卒”谈论起来。 “听说没有,以后咱们这个道上新增了一个规矩。” “哦?什么规矩?” “包!凡是北上的行商,只要持有那宁远发赠的牛皮包,不得劫持,一路放行!” “怪不得,俺还好奇呢,明明前面一伙行商经由坳口,大哥下令不允许咱动手,原来与那包有关。” “走了,开饭了,今天大收获,得喝点。” 说着,二人便大咧咧的向远处走去。 阴暗的牢狱内,包括陈玉胜在内的十余名行商身躯定定,眼睛瞪得老大! 这伙贼人没劫持那刘员外,竟是因为……一个……包? 第893章 威震千里 简易牢房内,十余名行商皆瞪大眼,呆若木鸡似的,定定不动。 一个个彻底懵了。 导致大家伙被劫持,拢共涉及近百万银子、乃至还有生命危险的这等大事,竟……只因一个包? 只要有包,就一路放行? 这他宁的……玩笑也不敢这么开啊! 一众人头皮发麻,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很滑稽,就好像做梦似的,不,哪怕到得此刻,也还在梦中一般。 然而潮湿的空气侵袭身体,阴气刺的人背脊发凉的触感却是清晰的告诉所有人,这,不是梦! 是铁铮铮的事实! 要命的事实! “那……那宁远的一个包,便有这么大的威力?”有人喃喃出声,万分的不敢置信。 威力,并不在于包。 那牛皮包,只是一个人的信物。 真正有威力的,是宁远的声明啊! 宁远,大明繁昌侯、当朝驸马、未来的国公,这一个人的身份,震数百近千里外的贼人听闻都要退避? 这是何等威势? 许多人心惊。 要知道,这里属于奴儿干都司一带,是大明的地盘。 那诸多贼人如此狂放,显然是没将朝廷放在眼中。 连朝廷都不怕,却惧怕那繁昌侯的威名……嘶……不可想象啊! “那繁昌侯怕不是与北边这诸多贼人有交情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 “哎,别想了,事已至此,只期望这伙贼人能守信吧,难不成还指望朝廷出兵救我们?” 一想到现状,许多人又灰心丧志,颓废下去。 是啊,人在贼窝,正索要赎金呢,能怎么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办法的! 听天由命吧! 也是这时,不远处的大帐中,帖木儿淡淡笑着,喝了口羊汤,跟着问道:“消息传出去了吧?” “已派人前往京城联络这些行商的家人,至于这些行商,想来也知道了真相。”有左右回应。 “好!” 帖木儿深深沉了口气。 真相,自然是他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好处多多。 据说大明朝廷那边近来不大太平啊,这可是天赐良机,谁叫那宁远风头太盛呢,既如此,便再添上一把火。 帖木儿望向了远处,心下叹息,自语一般道:“而今大明强盛,唯有其内部纷争不断,才能给与我等些许苟延残喘的机会啊。” 另外一边,京城。 诸多行商走南闯北,自是容易打探联系的。 于是,就在当日,一则消息爆出,惊住了无数人。 尤其是一些个正筹备着、准备出发的行商,直接傻眼了。 北边,果然有贼人,而且手段相当可怕,可轻易将三万余人的商队冲散,且抓了行商头子,正索要赎金呢。 这……这是拿脑袋挣钱啊! “快,去通知老张,他刚出发,叫他回来!” “对,还有老李,也出发一日了,快马加鞭,一定要追上。” 京城大动,许多人忙络起来。 而出现如此大事,自瞒不住朝廷耳目。 内阁。 本因北方大热,且有逐渐安稳趋势,这几日来,朝堂是相对轻松一些。 结果,北边起了贼。 劫持了十余名行善,同时还杀伤了近百百姓。 跟着,内阁的气氛又变得压抑了几分。 这事不大不小。 今大明四方已相当稳定,相比于先前贼人少了许多,却也不是没有。 如当下,多以少股流寇为主,偶尔抢掠,烧杀,倒也正常。 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 纵观历史,又有那个朝代没有贼人出现呢? 可也正因如此,才将此番贼人的势头凸现出来。 北边的这伙贼人,就是而今大明最大的结症所在。 “三位师傅以为,是否应出兵平叛?”弘治皇帝问。 “这……”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有些犯难。 按理来说,奴儿干都司乃是大明地盘,出了这等贼人,理当平叛的。 可问题在于北边地广人稀,如那三万卫处,还有一些山脉,无疑给平叛增加了难度。 “臣以为,或应将具体情况调查清楚,包括这伙贼人源自哪里、叛贼数量等等,之后再做决定。”谢迁说道。 这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平叛?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事实上,贼人的来源,不出意外的话,只有三种情况。 其一是朵颜三卫,这伙人最不老实,前两年还侵扰了蓟州,最终被宁合雍端了老窝,这才消停。 跟着是三万卫,本是朝廷的卫所,随着朝廷物流体系的健全,自各卫所中抽调了许多人,只留下部分作为防范所用。 最后是女直各部,表面向大明称臣,且设立了卫所,暗地里却不大老实。 一共有三方势力,贼人也只可能在这三方中出现。 “是朵颜三卫又不老实了吗?”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三位阁老没有接话。 这就有待调查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朵颜三卫的嫌疑最大。 这朵颜三卫乃是前元分裂出去的,后来归降大明,乍开始还算安稳,后来却逐渐南下,占领了大明部分地盘,在明面上虽仍旧向大明称臣,却在大明、瓦剌、鞑靼之间二三不定。 先前,朝廷这边碍于制衡瓦剌、鞑靼两方势力也就容忍了。 现在大明强盛了,大败瓦剌,鞑靼主动通商,稳固北方大片土地,朵颜三卫又成了眼中刺、肉中钉。 按理说,朵颜三卫是大明的臣子、臣民,因礼制的关系,不能轻易兴兵攻打,再退一步而言,就算再度将朵颜三卫打败了又如何? 学先帝宪宗那般大杀特杀? 肯定是不行的,于礼制而言,也不能那么做。 再者,打败了又如何?斥责一番?有什么用? 总体而言,朵颜三卫是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犯了错,朝廷这边责怪下来,口头上老老实实答应,实际上还是该怎样还怎样。 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这也是令朝廷头疼的地方。 所以方才谢迁才建议先去调查,调查之后再说。 不多时,外面有小太监来报:“陛下,贾大人求见。” 贾斌? 鸿胪寺还是礼部出事了? “叫他进来吧。”弘治皇帝随口道。 很快,贾斌入内阁,噗通跪地:“禀陛下,朵颜三卫的阿儿乞蛮有急事请贡,今已入住鸿胪寺。” 嗯? 弘治皇帝侧目。 来了! 朵颜三卫的地盘刚闹了贼,这阿儿乞蛮便来朝贡,而且还特意加上“急事”二字,明显是做贼心虚啊! 想了想,弘治皇帝沉声道:“今日已晚,且非早朝,此刻召见不合礼制,明日早朝再说吧。” 贾斌却仍旧跪在地上:“陛下,那阿儿乞蛮说事关朵颜三卫生死存亡,望请陛下开恩召见。” 这是不打自招了! 弘治皇帝一阵厌烦。 那阿儿乞蛮的来意很明显,表面是朝贡,实际是要向他这个君王解释闹贼一事,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朵颜三卫闹了贼,无力对抗,恳请朝廷出动兵马剿之尔耳的。 贼喊抓贼! 忒也恶心! 第894章 人情世故 弘治皇帝暗感不悦。 北边刚闹了事,朵颜三卫就过来紧急朝贡,显然是不打自招,贼喊抓贼。 若不然,同在北方的三万卫以及女直各部怎么没有反应? 一边对过往的行商动手,大肆掳掠,甚至还敢索要大额赎金,这一边呢?却跑过来向朝廷诉苦,朝廷可不要冤枉我! 前面一个这样无耻的……前面根本就没有这样无耻的。 然而,即便朝廷这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也不好揭穿,被人牵着鼻子,甚至可能还要变向安慰一下朵颜三卫、给一些赏赐。 “好了,朕知道了,退下吧。”弘治皇帝不耐烦挥手。 贾斌见状,悄然退出了。 内阁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也是暗感无力。 事实摆在这里,碍于礼制,朝廷这边怕也只得忍下这口气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朝廷这边查到了贼人的动向,派出大军剿贼,能打的着吗? 只要朝廷这边大军一出,北边所谓的贼人会立刻换上盔甲,成为朵颜三卫的将士,怎么打? “难道,朝廷将永远拿朵颜三卫无可奈何吗?”弘治皇帝喃喃自语似的,已是微微动气。 这又涉及了定北大计! 对于北方的治理,朝廷这边动用了太多的人力物力,甚至连几十万行商向北这等不稳的“流民”行径都默许了。 结果出现了贼人,将诸多行商都给吓住,不敢轻易前往。 定北,定北,那北北都司是大明之北、奴儿干都司是大明之北,朵颜三卫、女直各部等所处,岂不也是大明之北? 若这事永久的存续下去,朝廷对北方的治理,不能说是空谈,但绝对是事倍功半,出十分力,到头来可能只获得五分功,得不偿失。 也是这时,萧敬悄然走了进来,眼睛偷偷扫了扫,附在弘治皇帝耳旁低声说了一嘴。 闻言,本暗自愤懑的弘治皇帝手指微微一动,面色僵住了。 他猛的吸了口气,沉声道:“此消息可准?” 萧敬点头:“消息是自北边回来的百姓以及厂卫这边综合调查来的,准确无误。”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旋即严肃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泄露。” 令人惊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一个令人恶心的贼人的问题,竟会出现如此变故。 看似无关紧要,仔细回想,却是诡异万分。 “在那陈玉胜等人之前,刘员外等人带领三万人顺利通过了贼人所控区域,其因由……与一个牛皮包有关。”弘治皇帝开口。 三位阁老本诧异着,只一听闻,瞬间会意过来,脸色也变得凝重几分。 说白了便是那伙贼人未劫持走在前面的刘员外等人,直接放行,反而是劫了后面的陈玉胜等人。 这本是不合理的。 再加上那“牛皮包”三个字,就变得更加怪异了。 这些日子以来,那刘员外一直是许多人议论的话题,尤其是那怪异的着装,大夏天穿袄子,腋下还夹个牛皮包,高调如神经病一般。 袄子且不说,那牛皮包是哪里来的? 繁昌侯宁远所赠! 结果,就因为这么一个包,顺利的通过的贼人区域。 贼人,就因为看到了宁远的信物,放行了! 这……只是听着便令人惊心啊! 偌大大明,天威浩荡震四方,贼人却敢横行无忌,反而是对于区区一个宁远的信物,多有敬畏! “呵,有意思了,朕在想,假若所有行商都携带宁远所赠的牛皮包,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畅通无阻了?”弘治皇帝似笑非笑。 三位阁老略作思考。 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诸多贼人不是敬畏宁远、给宁远面子嘛,那就令所有行商都携带宁远赠送的牛皮包啊。 如此一来,贼人隐患也就没了。 办法,看起来很好,但……不像话! 大明天威在上,贼人不惧,反倒惧怕宁远,这像话吗?皇帝陛下与朝廷便不要脸面吗? “此事勿要再传。”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离开了。 静默片刻,刘健闭上眼睛,忽的苦笑出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朵颜三卫之行径令人作呕,化身为贼劫持行商,又将此事算计到繁昌侯身上,恰恰说明一点……” “朝廷治理北方的策略,有效了!” “他们,怕了!” 刘健缓缓说道。 原本,贼人一事引起了朝廷担忧,回头来看,贼人的出现,本就是朵颜三卫等担忧、惧怕的根由。 因为害怕,所以劫持商队,给朝廷压力,再将火势引到宁远身上,造成一种功高震主的假象。 在史上,任何一个功高震主之人,可有人有好下场? 这本身就是对君权的一种威胁。 若再加上宁远本身而今处境,改制科举,这等把柄一旦被人抓住,将会被无数人喷死! 朝堂掀起一阵风雨,出现动乱,对于外部的朵颜三卫而言,便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压力。 甚至,因为一个包的缘故,朝廷对北方治理的诸多努力,极可能化为泡影。 “那小子麻烦喽。”谢迁叹息道。 “愿他安然无恙吧。”李东阳也是不住的摇头。 晚些时候,宁府。 太子朱厚照来了。 一些时日不见,太子殿下看似仍旧随和淡然,整个人却多了几分内敛,越发沉稳了。 “整点啥吃?”朱厚照问。 “炒两个小菜?” “成。” 于是二人皆动手,炒了四五个小菜,在凉亭中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朱厚照略微琢磨,道:“老宁,本宫最近看了许多史书,包括各朝实录,看是、的想骂娘,就如现在,你说北边如何才能真正的安定?” 宁远忙是摇头:“殿下,这是朝堂大事,咱哪里知道。” 朱厚照斜瞥:“那么你说如何教朵颜三卫安生呢?咱觉得学宪宗皇帝,犁庭扫穴。” 宁远:“……” 好家伙,这太子殿下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是大杀特杀,比宪宗皇帝,也就是太子的爷爷原成华皇帝还要狠厉。 说好的沉稳内敛呢? “就说朵颜三卫,先前,文皇帝待他们如何?封了大明唯一的异姓王,结果呢?还不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还有云贵那边,之前不是蹦出来一个米鲁吗……哦,本宫只是说这个意思,你别多想,前有米鲁,日后说不得还有人闹事。” “所以,你看吧,你越是仁慈,他越是嚣张,你把他杀光了,也就不会再有人闹事了,单纯的打怕只是一时的,得永绝后患。” 朱厚照愤愤然。 宁远侧目,有些惊诧。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这眼光,有点毒辣啊! 史上,云贵那边有两次大的叛乱,小叛乱无数,主要以米鲁叛乱、杨应叛乱为主。 其中朝廷平叛杨应龙的战役又称播州之役,乃是万历三大征之一,靡费了数百万两银子。 至于北边,朵颜三卫日后将各自为主,女直各部崛起逐渐统一。 可以说,真要这么杀将下去,还真没什么外患了。 “有道理!但……臣并不认同!” 宁远想了想道:“殿下,行军打仗只是手段,治理一方,不在于打打杀杀,在于人情世故,在于教化安民,当然,臣这里的教化非只是以儒家学问劝说,经济才是其中的关键。” 闻言,朱厚照哦了一声,抿了口酒:“看来,老宁你还是挺仁慈的啊,本宫与你说个事。” 宁远点头:“什么事?” 朱厚照哼笑道:“北边出现了贼人……” 他将山贼放过刘员外,后又劫持陈玉胜等人一事说道了一番,跟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宁远。 凉亭中,宁远定了定,目光逐渐严肃起来。 “砰!” 宁远一手拍桌子,霍然起身,准备出去。 朱厚照吓了一跳:“老宁,你干甚去?” 宁远骂骂咧咧:“调兵遣将,干丫贼人去……” 第895章 阳谋 “老宁,老宁,你等等!” 眼见不好,朱厚照急了,忙是扯住宁远:“清醒一下,你没兵权啊,擅自调兵,等于造反啊!” 宁远直瞪眼:“乱臣贼子,祸乱江山,臣岂能容他们?为我大明,死又如何?” 朱厚照更加用力:“行行行,你忠心日月可鉴,咱知道,知道还不行吗,你先冷静一下。” 宁远梗着脖子:“我很冷静!” 朱厚照又不住点头:“是是是,你特别冷静,本宫知道,可你都要造反了,这注定是咱哥俩最后一顿酒了,总要喝完吧?” 宁远定了定,半点没说话,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朱厚照见状,叹了口气,撇嘴道:“也不知谁说的治理北方,不在于打打杀杀,又是人情世故尔耳的……” 宁远略微尴尬,干脆道:“我没说过。” 朱厚照:“……” 他翻白眼,一阵无语。 方才还振振有词,回头来便矢口否认? 哼! 不过,他也清楚,宁远未必的真动怒。 这家伙历来理智的很,在底线范围内,是不会真生气的。 方才要打要杀的,可能要去做其他事情。 “本宫鄙视你。” 他大拇指向下晃了晃,旋即正色几分道:“你放心,这事问题不大,就算百官与父皇那边对你施压,本宫也会力保你的。” 宁远有些不忿一般:“这是污蔑,凭空扣屎盆子,不就是暗指我宁远与贼人有关系吗,我去把贼人剿了就是。” 他也确实有些不爽。 先前那刘员外归来之时,报了他的名字,故一路通畅,对此,他还是暗喜的。 因为这是他为大明立下诸多功劳的体现,连贼人都认同,乃至畏惧。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被搬上台面,性质立刻就变了。 如果说之前贼人是惧于他的威望的话,经过这么一宣传,在朝廷这边便直接成了他与贼人有关联。 若没有关联,贼人怎会见你宁远的物证便放人?是惧怕你的威望?你宁远的威望难不成还比皇帝陛下以及朝廷更高?你宁远大得过朝廷这片天? 这是阳谋! 朵颜三卫那边在搞事,将他宁远的地位捧高。 而当下,乃是他与天下读书人争执之际,遭许多人嫉恨,莫说有这么个攻讦他的机会,就算没有,那也得创造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早朝会有许多人弹劾你。” 朱厚照严肃道:“这事呢,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你居心不良,与贼人有牵连,往小了说……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肯定借此大做文章,所以,你要忍着,最好别出声,也不要做什么。” 有些事,就是如此。 被人骂了,你若不出声,对方未必会怎样。 可你若还口,对方极可能会骂的更嚣张,找出诸多理由与要点,继而将事情闹大。 “好吧。”宁远不爽似的应了一声。 “说好啊,近来,千万别搞事。” 朱厚照再度嘱咐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然,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宁府后,宁远便冲着一侧挥手:“去,将沈三叫来,” 转来翌日。 早朝。 百官等待期间,明明很安静,却有肃杀之气流转。 跟着,早朝开始,却也没什么事。 贾斌站出,将朵颜使臣阿儿乞蛮朝贡一事说到了一番。 “哦?既如此,便宣朵颜使臣吧。”弘治皇帝淡淡道。 很快,阿儿乞蛮步入大殿,扣在地上:“臣阿儿乞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抬手:“爱卿平身。” 然而,阿儿乞蛮却是没有动,这片刻之间,竟是有哭泣之声流出。 “启禀陛下,臣……冤枉啊!” “臣身为大明臣子,一直以来,恪守本分,尽忠职守,一直为朝廷镇守北方。” “而今,北方突然出现了贼人,有诸多小人冤枉臣,说那贼人便是臣所指使的。” “陛下啊……” “臣……窦娥都不若臣冤啊!” “那伙贼人也是近来出现的,臣不知派了多少人前去清剿,可奈何贼人狡猾,找也不到,臣……亦是无可奈何。” “陛下,此番贼人之事便是如此,望请陛下明鉴啊!” 阿儿乞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切万分的样子。 当朝百官默然。 这……若不是猜到贼人与朵颜三卫有直接关系,说不得就被阿儿乞蛮这样子给蒙骗了。 演的太逼真了,教人动容。 宝座上,弘治皇帝平静下来:“哦?竟还有此事?” 阿儿乞蛮不住点头:“是啊,陛下,为了洗脱臣之冤屈,臣恳请陛下派出大军,清剿贼寇,定我北方!” “嗯。”弘治皇帝应了一声。 到得当下,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至于剿贼一事,既已然确定了贼人的来源,是否剿贼……已然不重要了。 于是他看向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很快,有人出列:“陛下,臣以为,贼人嚣张跋扈,而我大明又在大力治理北方,理应派出大军剿之!” 又有人站出:“陛下,臣不以为然,贼人流窜不定,派出大军只会靡费粮草,应提前探明贼人动向才是……” 百官之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争执许久,也没个定论。 不出兵回堕了大明威严,出兵……那贼人就会立刻消失,完全没有意义。 弘治皇帝自是清楚当下这场景,不过是走个过场,于是大手一挥:“贼人,当剿之,考虑种种,朕有意派出一千大军,清剿贼寇!” 下侧的百官定了定,皆高呼万岁! 剿贼一事落定。 弘治皇帝看了看,徐徐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啊?” 百官皆垂着头,方才的热闹消失不见,一阵安静,杀气已现。 “启禀陛下!” 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杨谧站出:“此番贼人劫持事件中,有一伙行商先陈玉胜等人经过险地,却安然无恙,经查,其原因是持有繁昌侯宁远之信物,既牛皮包一个。” “只一信物,便可令贼人放行,足可证明繁昌侯宁远与贼人有牵连。” “繁昌侯乃大明勋贵,却与贼人相交,此乃谋逆之大罪也。” “臣请彻查此案!” 声音落下,还不等弘治皇帝开口,便有数人站出,皆附议。 弘治皇帝面色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事瞒不住,也猜得到今日早朝必定会有人参奏宁远,却没想到,连都察院都掺和进来。 都察院主监察、弹劾、建议等,与六部相当,权柄极大。 这是要把宁远往死里弄的节奏啊! 所谓的彻查是怎么查? 要三司会审,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联合审问。 莫说是否有罪,一旦被三司审过,就算没事也要丢半条命。 他一时为难起来。 换做其余百官启奏,他这边还能压一压,敷衍了事。 可对于这都察院的意见,却要多慎重几分。 怎么办? 严查?不行!宁远很危险。 不查呢,宁远与贼人有关联,某谋逆之嫌,如何不查? 第896章 我成替身了 朝堂之上,一阵安静。 弘治皇帝面色深沉,也是许久没有开口。 他左右为难。 当下境况是查不行,不查也不行。 怎么办? 左右思虑,他终于开口:“卿所言繁昌侯与北方贼人牵连,可有确凿证据?” 没办法了,和稀泥吧! 没有证据,那便是凭空污蔑。 当然,他也清楚都察院会怎样回应,无外乎严查审问之后才能得到确凿证据。 于是他又补充:“方才,阿儿乞蛮也提及,那一伙贼人是近来才出现的,而繁昌侯唯一的北方一行,还在一两月前,那时,贼人尚未出现,岂有牵连之嫌?” “凡事,要讲证据。” “贼人一事,尚未查清,其人数有多少,源自哪里,屯于哪里,皆一无所知,却要审问当朝功勋,简直笑话!” 说到后面,语气已严厉几分。 正常而言,这事牵涉甚大,与谋逆有关,都察院这边言行审问一番倒也没什么错。 可没办法啊,那小子一旦被审问,麻烦就大了,只能以证据不足为由头,强行压着。 下侧,百官闻言,一阵静默,却是再无人出声。 能怎样? 陛下都这么说,再强行坚持下去,譬如以致仕要挟等,怕也行不通。 早朝,不欢而散。 一直侍立在旁边未曾开口的太子朱厚照不由得叹气,摇了摇头。 这事若换做其他百官启奏,他早就回怼过去了。 可都察院掺和进来,性质又不一样,所以没有作声。 晚些时候,他转而来到宁府,将早朝之事说道了一番。 “都察院,杨谧?” 宁远皱了皱眉。 原本,这事他也没太在意,无非就是被人喷一喷而已,给陛下那边造成较大压力,实质上……伤害并不大。 实在不行,事情闹大,他主动提议去剿贼,最少可洗去五分清白。 你说我与贼人牵连,甚至养贼,我去剿灭了,就算无法证明我与贼人没有牵连,但最起码贼人没了,我也就无法谋逆了吧? 还有便是,如皇帝陛下所言,谁主张,谁举证。 你连贼人是谁都不知便确之凿凿的弹奏? 这些法子综合起来,完全可以浇灭朵颜三卫这把火。 结果,都察院掺和进来了! 很好! 如果说先前他迎着天下读书人逆行,暗地里交锋,那么,都察院掺和进来,便意味着这事即将摆在明面上! 对方亮刀子了! “非常好啊!” 宁远低声呢喃着,面色凛冽。 先前,他与都察院大概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淡淡,互不干涉。 现在,对方亮刀子了,那就变成了明争! “老宁,本宫知道你一片忠心,可这事干系重大,你……一定要冷静啊!” 见宁远面目不善,朱厚照劝说。 他很清楚,这事,表面上宁远与贼人牵扯,实则关系到科举改制。 一旦这个时候宁远冲动了,就会被暗中的人抓住把柄。 “冷静?” 宁远莞尔,笑了笑道:“殿下放心吧,咱一直稳着呢,想不想干点刺激的事情?” 朱厚照:“……” 他有些无语,同时又有一些担心。 这……该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先说好,你若不乱来,本宫绝对是支持你的,可你若过头了,本宫绝对反对。”朱厚照说道。 “不可能出头的,就是……挣点银子……而已!”宁远眨了眨眼。 朱厚照翻白眼,总觉得不靠谱。 不过,如果只是挣银子,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于是点头道:“好,你说说,做什么?” 宁远却是不紧不慢的饮茶:“不急,等等再说。” 跟着二人便等待起来。 约过了两刻钟,有门童走来:“太子殿下,公子,门外有两行商前来拜访。” 宁远随意摆手:“教他们等着,本公子忙着呢。” 门童便退了下去。 朱厚照微微皱眉,心底越发的不安。 事情……似乎不大对味啊! 这家伙等什么呢? 等行商? 等更多的行商? 终于,又过了两刻钟,门童再度出现:“公子,门外的行商……已将近二百人数……皆等着见您。” “好!” 宁远笑了,起身道:“殿下,同去看看?” 朱厚照斜睨,越发的不安。 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二人来到门口处。 外面,是一众行商,排成一排,甚至一眼望不到边。 还不等众多行商开口,宁远直接道:“本公子知道大家伙的来意,牛皮包,暂时是没有的,想要的话……等明日吧,百善铺子,正式开售!” 诸多行商闻言,皆是一喜! 自从北方有贼人事情爆出,诸多行商皆心惊胆战。 还是那句老话,想要去捡银子,首先你得有命花才成! 于是,在持包可护一路平安的事跟着爆出后,诸多行商,无论是已然出发的,还是正在组织出发的,皆跑了过来,只为求一包。 原本,大家伙还担心着,能否求来一包。 到了当下,听宁大人这意思,似乎是只要花银子就能买到包啊! 能买到包,就意味着前去北方是安全的,就能捡到银子啊! “万谢宁大人!”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躬身拜谢! 不多时,回到凉亭。 朱厚照暗暗皱眉,有点懵。 原来,老宁这家伙当真是在等诸多行商,而后……卖包? 意思是将“信物”卖给那诸多行商? 还嫌弃自己与贼人勾结的事情洗不清吗?还敢如此卖包? 可回头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如若所有北上的行商都持有牛皮包,皆被放行,岂不证明你与贼人确有联系……不对!” 朱厚照反应过来:“老宁,你一个包,准备卖多少钱?” 宁远笑了笑:“不超过两千两吧。” 一个两千两,若按两百个算,也就是四十万两。 一个身价数千万两的人,为了四十万两银子,会联络贼人,冒着被怀疑成造反的危险,将自己置于险地? “高!” 朱厚照一拍桌子,暗自兴奋:“本宫就知道,你这家伙坏心思不少,又岂会坐以待毙?高,这法子很妙!” 宁远撇了撇嘴:“所以,殿下您建议我不要冲动?” 朱厚照尴尬的笑了笑:“哈?本宫说过吗?不可能,本宫太相信你,信的,哈哈哈。” 这也是反其道而行。 许多人都“觉得”宁远与贼人有牵连,好,那便有牵连。 非但有牵连,而且联系紧密,所有持宁远信物者皆可顺利通行! 那么,进一步而言,宁远与贼人牵连的目的什么? 造反? 若如此,谁会这般轻易将自己暴露呢? 拦路抢银子? 抢那几十万两银子?那不是直接将自己暴露了吗? 此两点,皆行不通! 那么,宁远联合贼人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好玩吗? 跟着,便洗脱了与贼人牵连的嫌疑。 这是一招……反证! “很好,很好啊!” 朱厚照一阵兴奋:“这等好玩的事情,带本宫一个,你这家伙不缺银子,本宫缺,这个包怎么制作,怎么卖?” 宁远忙摆手:“殿下莫乱说,臣也缺银子啊!四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朱厚照大咧咧道:“让本宫赚点吧,太孙都快吃不起奶了……” 跟着,二人便开始商议起来。 自设计开始,至成品的包装,事无巨细。 也是这时,一些个角落里。 “不出意外,此一番,那狗东西注定死路一条。” “不错,陛下那边虽是压着,可都察院都出手了,肯定不会持续太久。” “勾结贼人,意图不轨,谋反之罪坐实,必死!” “天下苦狗贼久矣!” “说来,也要多亏那朵颜三卫了,给了我等一个由头!” 有人言语着。 却也有人担心:“该不会出问题吧?” “不会,绝对不会!” “此一番,就算不能将那狗贼如何,最起码也要削去其嚣张气焰!” “对,大势在前,任他有多少能耐也无可奈何!” “听说,今日有许多行商前去宁府拜访啊,不会有事?” “有个屁啊,牵连贼人在前,死罪定了,他能如何?” 转来翌日。 天色刚刚放亮,百善铺子跟前便聚集了近百人。 到得巳时左右,排队的总人数,已超过三百人,其着装,多以行商为主。 “开售!” 随着沈三的一声令下,牛皮包开始售卖。 顿时,诸多行商有序的围拢上去,尤其是看到价格后,许多人眼睛冒光。 一千两! “北上款,一个包,仅需千两银子!” 诸多行商如疯了似的抢购。 暗中,一双双盯着的眼睛皆感怪异。 其中一人愣了愣,旋即失神,僵直的倒了下去。 “完了……我成替身了!” 第897章 搬起石头 百善铺子跟前,二三百行商,几近疯狂。 这一日,百善铺子开始销售牛皮包,其中款式不一,最贵的款式则叫做“北上款”,售价千两! 一个牛皮包,千两银子,自是贵到了极致。 可在诸多行商的眼中,这千两银子一个牛皮包,非但昂贵,反而好像便宜到顶点一般。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疯了吧?” “就是,一个牛皮包千两银子,一头牛才多少钱,一张牛皮可以制作多少包啊!” 四周,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傻了。 在更多的人看来,这牛皮包的价格,简直贵上天了。 结果,那些行商还疯抢? 怕不是有那大病? 终于,过了片刻,有人打探到消息。 “持有宁大人钢印以及签名的北上款牛皮包,可令匪徒放行!” 轰! 无数百姓炸锅! 怪不得,怪不得啊! 这哪里是买包啊,这是买命! 一个包就可以保一命,不,甚至是整个商队的命,区区千两银子,简直太便宜了! “娘嘞,按照这说法,咱都动心了!” “你动心个屁,你又不经商。” “可谁知道这玩意会不会限量,会不会升值啊?” “咦?有道理!” 言语之间,原本二百余人的队伍,几乎在眨眼间便增加了四五百人,若不是碍于归于,早就开始疯抢了! 一片火热! 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倒在地上,看着这一幕,面色惨然。 “完了……我成替身了……” 阿儿乞蛮如是喃喃着,悲痛欲绝。 朵颜三卫为何要这么做? 为的,便是将一把火烧到那宁远的身上。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那宁远竟是敢如此发售包包。 这对于朵颜三卫而言,简直不啻于一场灾难。 接下来怎么办? 如若不认同这包包,便等同于是否认了先前只要见宁远信物便放行的原则。 可若认同这包包……那还他宁的去劫持谁啊? 但凡是个行商,都买了那牛皮包啊! 一切的努力,付之东流了啊! 阿儿乞蛮是又恨又无力!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外如此! 也是这时,朝堂之间,自是注意到百善铺子的动静,一个个皆是默然。 这……怎么个意思? “这宁远疯了吗?” “呵,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可以证明他确实与那贼人有牵连,若不然,哪里有胆量如此售卖牛皮包?” “是啊,那宁远傻到自毁前程?他半路劫道岂不是赚的更多?” 一些人言论着,不多时又沉寂下去。 若宁远与贼人有牵连,如此售卖牛皮包便意味着自毁前程,乃至于落入窠臼。 因为,这些牛皮包的背后代表着的是顺利通行。 换而言之,是那宁远为了售卖牛皮包,而将自己暴露。 他宁远是犯傻了吗? 显然不是! 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 宁远不傻,反而还很聪明,尤其在挣银子方面,是一个好手。 就是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牛皮包那点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声明? 内阁!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忽然笑了:“有意思啊,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杨谧,杨爱卿,他怎么说来着?去,叫他过来!” 虽是笑着,整个人确已是怒气腾腾,随时发作。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皇帝陛下是真的生气了。 你杨谧不是说繁昌侯与贼人有牵连吗? 你告诉朕,这是有牵连? 换做是你,你会如此? 沉寂片刻,刘健忍不住道:“陛下,此……或可能是朵颜三卫之阳谋,未必可信!” 言外之意是之所以会出现这境况,是朵颜三卫故意而为之,让明廷出现变故,乃至出现矛盾。 能怎么办呢? 只能漫不经心一般的揭过。 弘治皇帝斜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么久了啊,朕……有时候甚至不知谁是君来谁是臣,你们说,驸马他错了吗?若没有物理学院,岂会有动滑轮?岂会有热气球?朕看啊,乱臣贼子,满朝盈野!该杀!” 三位阁老不禁凛然。 这话,先前,陛下可是从未说过。 眼下如此愤然的说出来,显然的动怒了。 “噗通!” 刘健直接跪了下去:“禀陛下,臣等……尸位素餐……有愧皇恩……” 弘治皇帝当即摆手:“爱卿无需多言,朕,省得,驸马,固然有错,那诸多读书学子,也未必对,朕,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朝堂,是那诸多学子的一言堂了!” 这下,三位阁老彻底沉默了。 能说什么? 但凡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惹得陛下不喜! 弘治皇帝看了看,也知道“演”的到位了,便叹了口气,徐徐道:“三位爱卿,乃朕之肱骨,朕,只是看不过一些个乱臣贼子,算了,不说这事,说说定北之策略吧!”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这又是旧事重提了。 定北之策? 按照原计划,应是迁移百姓至北方,其次是开垦北北都司! 而今百姓迁移一事,已有了苗头,毕竟蔚县那边已有一些百姓请愿迁移,所剩的问题,便在于如何开垦北北都司。 沉思片刻,李东阳出声道:“陛下,臣以为,或可将愿意迁移的百姓,转移至北北都司,开垦荒地,自给自足,以此稳定北方。” 事实上,这话也是片面的。 北方的安稳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朵颜三卫以及女直各部,但问题在于朝廷对这问题,无可奈何,只能避重就轻。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可有办法限制朵颜三卫?” 三位阁老又沉默下去。 若有办法,那朵颜三卫可还能成为大明的忧患? 打打杀杀不行,劝说又不成,能怎样? “修路!”弘治皇帝缓缓吐出两个字。 三位阁老闻言,皆是侧目。 在北边修路? 要知道,自京城修路至奴儿干都司、至北北都司,总路程可是将近万里啊! 那得靡费多少银两? “修路,靡费一些银两,朕不在意!” 弘治皇帝说道:“朕在想,驸马为何会对北北都司一带开垦一事也不认同,明明是荒地一片,草原万顷,可随意开垦,有错吗?” 三位阁老仍旧无声。 这事……没法说。 弘治皇帝看了看,沉声道:“三位师傅也觉得,应该在北方修路吗?” 这一句话,倒是将三位阁老问住了。 能修吗? 显而易见,不能修! 可更显而易见的是,陛下……似乎对此事动了心思。 “陛下,臣……仍旧认为,迁移人口以及开垦荒地,可真正震北方!”刘健直接开口。 迁移人口,有利于百姓们的混合。 开垦荒地,则可为百姓们提供生计。 百姓们活得下去了,又可与瓦剌、朵颜三卫混合一起,北方,当安定无疑。 “陛下,或可召驸马前来问话。”李东阳说道。 “是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大伴,去将驸马叫来。” 萧敬忙是退了下去,不多时,又返回,低声道:“陛下,都尉……生病了,卧床不起……” 嗯? 弘治皇帝侧目。 又又又……生病了? 第898章 万年基业 内阁中,一阵寂静。 驸马又生病了? 前两日还好好的,突然生病? 简直无稽之谈! 说白了,还不是那小子稍微得势,假称病? 而今,朝堂对北方颇有异议,结果,因为那小子大肆贩卖牛皮包事宜,直接调转过来,以诡异的手法洗脱了所有的嫌疑。 你说他与贼人勾结? 结果,那小子疯狂的售卖牛皮包! 对此,还有无数行商、士绅大肆购买,只为求一包。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小子……不怕! 此时此刻,你甚至可以完全弹劾那小子与贼人勾结、证据确凿! 若非如此,怎会如此公然售卖牛皮包呢?肯定是有恃无恐啊!肯定是与北方贼人有牵连啊! 若没有北方的关系,你何以如此肆无忌惮呢? 如此,随你弹劾! 甚至包括都察院那边,也说不出什么。 能怎样? 简而言之……底气十足! “混账东西,这是……抗旨不遵吗?好,朕倒要看看,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弘治皇帝愤然不已的样子,大步离开内阁。 跟着,便是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互相看了看,皆是苦笑不已。 原本,在所有人看来,那小子都相当危险了,毕竟涉及与贼人勾结,图谋不轨,结果呢? 那小子一招万全破万法,破罐子破摔似的,将所有潜在的问题都解决了。 “终究还是证据不足啊!” 刘健一声呢喃,倒不是带着偏见,而是陈述事实。 就如都察院那边,一开始只是怀疑宁远与北边的贼人有关系,结果呢? 当下的境地就很尴尬了! 如若你证明不了那小子与贼人有关系,那便是……欺诈、诽谤,那可是欺君之大罪! 换而言之,一旦被那小子抓住尾巴,都察院那边,必定是死的死、伤的伤! 就如那站出来的杨谧,几乎是必死无疑。 这是都察院职责之所在。 “相比而言,老夫更在意北方的治理问题啊!”刘健叹息道。 北方治理,原本一切商议妥当,可陛下那边又出现了问题。 修路? 在北边修路,那不是靡费金银吗? 要知道自奴儿干都司至北北都司,可是万里路程,这要是修建高速公路,可是千万两银子。 而今,朝廷一年税收才多少? 三四千万两! 突然动用这么一大笔银子,那简直灭顶之灾! 百官俸禄、四方赈济,可都是要用这些银子的! 犹豫片刻,李东阳沉声道:“陛下……怕是动了心啊……” 这才是最关键的! 陛下动了心思,内阁这边即便不赞同,那也要仔细琢磨才成。 那么,修建一条自奴儿干都司至北北都司的高速公路,十分有用吗? “运输货物倒是快了,可银子也花出去了啊!”谢迁一阵无奈。 相比于京畿附近,北边最大的难题在于,每年高速公路的维修、养护,是一笔十分浩大的银子。 “此法断然不行!” 刘健直接道:“陛下或受人蛊惑,动了心思,我等,万不可蒙蔽圣恩!” 李东阳、谢迁皆以为然。 修建了高速公路,倒是方便了那些行商,可损害的,是朝廷利益啊! 也是此间,宁府! 这个晚上,宁府大庆! 前来参加的宾客,超过百人,一个个皆身价不菲。 众人前方,宁远也是喝了许多酒,朗声道:“诸位兄弟,可知道……北方之难,难在何处啊?” 下侧,诸多乡绅皆是一脸茫然。 北方……那是捡钱的地方,还有难处吗? 不过也有人附和:“宁大人,您但说无妨!” 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难在……道路不通!” “道路若通顺,此去北方,又需多少时日?” “道路若不通,运送物品回来,需多少时日?” “若道路通,返程需几时?可又有……贼人所阻?” 一番话落下,许多行商都沉默了。 “自我大明开设高速公路以来,贼人可是多了,还是少了?” 随着宁远这一个个问题,诸多乡绅逐渐会意过来。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引人深思。 大明四方,但凡开设起来的高速公路,贼人的数量,直接减少了。 为什么? 因为劫持过路人,越来越难了。 有了高速公路,几乎是三十里一个服务区,车马牛羊草料齐全,吃食齐全,如若当真碰到贼热……烧高香去吧! 两个服务区之内的贼人间隔三十里,跑的再远又能跑哪里去? “自有了高速公路以来,贼人……确实是越来越少了!”有人发自肺腑的感慨。 高速公路意味着什么? 快速! 便捷! 安全! 正如当下,如若北边有这样的高速公路,大家伙……未必会受贼人钳制! 你动一个试试? 可能不用一天,千余里路,急行骑兵……就能赶至,就问你怕不怕? “宁大人威武!” “修我北方高速,当无贼人容身之处!” “有高速,无贼人!” “老夫愿请愿,率先北行!” 院落中,百余名行商皆是振奋不已,宛若发现敌人的命脉一般。 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北方有了高速公路,你动我们这些行商一个试试? 那是打朝廷的脸,顷刻之间便可出兵! 前方,宁远看了看道:“大家伙莫冲动,高速公路的事宜,朝廷尚未批准,只能遐想一番而已。” 话音落下,一众行商骤然安静下来。 是啊,朝廷尚未修路。 想的再多,终究是无用的。 “也就是说,朝廷,根本没想过修路一事吗?难道,朝廷就不知道修路乃是万年基业吗?”有人不忿发声。 这是自诸多行商角度考虑的。 有了高速公路,大家伙运输物品速度会更快,甚至会快数倍。 可于朝廷而言呢? 却又未必是那一点点高速费用所能填补的。 因为在北边修路,麻烦多,靡费更多。 “去他宁的,老子出一万两银子!” “老子也出一万两!” “修路,乃是万事基业,朝廷不管,咱自己来修!” “对,谁要走这套路,谁交钱,老子出两万两!” 一时间,诸多行商肆意疯狂! 修路重要,可他宁的挣银子更重要啊! 而今北方大业,等于是捡银子,这个时候抓不住,只会将机会拱手让人! 要知道,那蔚县的刘员外,只是一行而已,所费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随随便便赚了二十多万两! 与这修路的钱比起来……算个屁? 刹那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修! 路,必须修! 修了路,大家伙就可以捡银子了! 总而言之,捡来的银子,可定会比花费的银子更多! 这还怕个屁? 更别提其他人走这条路所缴纳的路费了! “那……算咱一个!” “咱……出十万两!” “这条路,咱来修建!” “今年内,通至奴儿干都司!” “可有人同意否?” 后侧,一道声音响起。 诸多行商纷纷侧目,面色诧异。 宁远自也看了过去,而后……一个激灵…… 第899章 必须的 宁远看了过去,一阵激灵。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赫然是皇帝陛下啊。 他想站起来,却被弘治皇帝按捺下去。 跟着,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朗声道:“为什么要修路?” “因为修路之后北方更加安定!” “因为修路后,贼人将不容易掳掠大家伙!” “因为,运送货物更加方便快捷!” 一时间,百余行商纷纷开口。 为什么要修路? 诸多情况摆在眼前! 只有修路,大家伙才可以更加轻松方便的运送货物,才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莫说其他,如若北方有了高速公路,那些贼人还敢如此放肆吗? 未必! 但可以肯定的是,用处极大! 因为高速公路意味着方便快捷,假若北方出了事,朝廷的大军可以在第一时间抵达北方,再加上三十里路一个服务区,贼人安敢如此? 就如当下,修建了多条高速公路,显而易见的是贼人的数量明显减少了。 莫说其他,如若是少量的贼人,诸多行商加上服务区的力量联合一起,贼人未必敢犯! “如此重要吗?” 弘治皇帝喃喃一声。 原本,对于修路一事,他也是犹豫不决,可看到诸多行商的样子,他突然动了心思。 这些行商你一言我一语,甚至直接开口支援修路,为的是什么? 修路! 修建了高速公路之后,大家伙运送货物的速度更快了,同时也可以保证运输时的安全,一举两得! 再说贼人,有了高速公路,但凡有贼人出现,朝廷这边是不是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要知道,相比于普通的官道,高速东路的速度可是一日之内行一千八百里路啊! 足足比普通的八百里加急,不知快了多少! “修!必须修!” 弘治皇帝高声说道:“如果朝廷不同意,咱出十万两,不管如何,这条路,必须修建起来!” 十万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闻言,诸多行商皆是纷纷侧目,跟着起身抱拳:“这位仁兄,太有大局观了,佩服,佩服!” 弘治皇帝也装模作样的抱拳:“诸位兄弟客气了,这条路必须修,我说的!” 诸多行商:“老哥大气!老哥,硬!” 弘治皇帝:“必须的!” 过了一会,诸多行商终于离开了宁府,跟着……安静下来! 宁远面无表情的坐着,斜瞥一眼,见皇帝陛下仍旧在放下诸多行商的桌子上吃吃喝喝一阵尴尬。 能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今陛下竟然会跟诸多行商称兄道弟,甚至还能吃吃喝喝。 这算什么? 这可是当今陛下啊! 不多时,朱秀荣赶来,微微欠身:“父皇,您这是……” 弘治皇帝一摆手:“不要管朕,宁合雍呢,教他出来,当亲家的也不说陪朕喝两口,像话吗?太不像话!” 不多时,宁合雍赶来,还未见礼,便见弘治皇帝指了指,旁边,诸多行商刚用过的酒杯,此刻,已然倒满! 宁合雍只好凑过去,站着,还未抬起酒杯。 “作甚?坐啊!愣着作甚?”弘治皇帝斜眼。 宁合雍只好坐下敬酒。 跟着,君臣二人坐对而饮。 不远处的宁远看了看,也凑了过去,干脆坐下,给弘治皇帝斟满酒杯:“陛下,您请!” 弘治皇帝却是动也未动:“请?请个屁!菜都没有了,你看看那大肘子,多好,再给朕整一个来!” 于是,诸多下人一阵忙活,做好了十几个菜,再度送上。 跟在不远处的大太监萧敬如老道一般,动也不动。 按照正常程序,这些菜都是需要验毒的。 可这境况,谁敢验? 陛下明显是带着气的啊! 看到满桌丰盛的韭菜,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直接夹了一筷子的大肘子塞进嘴里,品了品心满意足一般笑了出来。 “天下百姓如若都能吃到这等肘子,朕,死也够了!” 弘治皇帝大笑,似是不过瘾,又吃了一口,微微蹙眉,跟着小声道:“驸马,你家这肘子怎么比宫里的还好吃,如何配方,明日送过去,朕倒是无所谓,可朕惦记太皇太后啊,教她老人家也吃到如此美食。” 宁远自是不住的点头。 至于宁合雍,则是相当尴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又喝了一会,弘治皇帝突然道:“朕啊,总算是明白这高速公路的作用了,不要朝廷出钱,就自民间凑,凑多少便修多少的路,实在不行,朕再出个几百万两,一定要修出来。” 大气! 宁远感慨不已。 一贯小气抠门的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么,这条路就必须要修了。 而且,修路的名义,还是民间的,非是官方! 大有可为! 虽然未必能赚多少,可也终究是银子啊! “唯有一点,朕,很不解,为何不能大肆开垦北北都司的草原?”弘治皇帝沉声问,很严肃。 “这……” 宁远倒是犹豫了。 这个问题,是比较长远的。 于当下而言,或许没什么影响,可长久来看,在未来,定是关乎几十万、几百万条人命的大事。 “如若北北都司能开垦,便可养活无数人,使无数百姓迁移北方,北方有了人,与原住居民混合,也就稳定了,不是吗?”弘治皇帝继续问。 宁远只得一阵苦笑。 这本是治理北方的根本策略。 北边有了人,与原住居民混合,再加上出售丰富的物产,也就稳定了。 但,偏偏北北都司那边不行。 究其原因,大概四个字便可以概括——生态环境! 北北都司多是大草原,如若大面积开垦,生态环境就被破坏了。 可能很多人觉得生态环境没什么,可一旦被破坏,问题就大了。 其中,可能引来的最大的危害便是……黑死病! 一种死了数千万,乃至近万万人的恐怖传染病。 一种……致病率在百分之三十至七十之间,致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怕疾病。 后世,经过无数的专家学者论证,黑死病,也就是肺鼠疫的根源便在于生态平衡被破坏,北边的沙鼠生存状况出现问题,继而产生一种疾病,可在人畜之间传播,且……基本无解。 甚至,史上的大明末期的灭亡,与这个病也脱不开干系。 所以,毋庸置疑,如若大面积开垦北方,绝对会出现不可预测的麻烦! 这也是宁远担心之所在。 某些灾难,比之天灾人祸还要可怕! 所以,北北都司只能在河流范围内,小面积开垦。 那么……怎么解释? 宁远想了想道:“陛下,千百年来,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皆以放牧为主,未曾出现大面积开课的情况,此乃必然,不可轻易触动!” “是吗?” 弘治皇帝侧目,略做思考,以为然。 确实,无论在任何时期,北北都司那边未曾出现过大面积开垦的情况。 “好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今天,朕算是长见识了!” 言语之间,杀伐之气流露无遗。 第900章 喝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只是看着,便教人心底发慌! 坐在一旁的宁合雍半天不敢言语,也是被弘治皇帝这样子吓到了。 在他看来,当今陛下是仁义、仁慈的,却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个晚上,仿若变了个人似的。 倒是宁远,笑了笑道:“陛下圣明!” 豁的,弘治皇帝扭头:“你在骂朕,是吧?可以,继续骂!混账东西,今日你若不把朕骂舒坦了,朕砍……砍了你狗头!” 宁远:“……” 就没见过这种要求! 他只得一阵苦笑:“陛下,臣一人骂不起来的,不若咱爷俩对着骂?” 弘治皇帝皱眉,旋即大笑:“好主意,哈哈哈,朕有一万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远忙附和:“您请讲!” 弘治皇帝:“还是不讲了,朕是君王,可不能乱骂人。” 宁远道:“讲两句又无妨,又没外人,都是自家人。” 弘治皇帝:“老子干他宁的祖宗十八代……” 不远处,亲自端菜过来的朱秀荣直接僵愣原地,傻眼了。 她听到了什么? 她的父皇……在狂飙脏话? 十余年啊,她还是第一次见父皇如此粗鲁,甚至于有些野蛮。 似是也见到了朱秀荣,弘治皇帝摆了摆手:“秀荣了,来,过来,坐下,喝点。” 朱秀荣:“……” 她一阵无语,却也放下菜品,坐了下去。 顿了顿,她小心道:“父皇,您……喝多了些吧?” 弘治皇帝当即皱眉:“放屁,朕正喝的开心,你要劝酒吗?那你走,哦,对了,叫你母后过来,还有太子、太子妃,都过来,热闹热闹,朕要教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明!” 朱秀荣更是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好端端的,父皇……发疯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宁远,不住的扎眼示意。 宁远轻点头,自是会意过来,笑了笑道:“父皇,今日当尽兴,就不回宫了,却也无需惊动母后和太子殿下不是?咱爷几个好好喝一顿。” 弘治皇帝撇嘴,自语似的道:“也对,皇后过来必定会劝说朕不要多喝,那算了,咱爷几个好好喝。” 跟着,朱秀荣与四周小厮、侍卫都退了下去。 唯一尴尬的便是宁合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陛下……有点喝多了。 最主要的是,陛下跟自家儿子说的话……有点听不懂啊,云里雾里的! “朕想到了!”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沉声道:“一法破万全,唯有修路才能治北方,至于所谓的花钱,去他宁的,咱是皇帝,有钱,花点怎么了?花!明日,你去组织那些行商出钱,朕也出,出五百万两,这条路,必须修!” 宁远点头:“臣遵旨!” 弘治皇帝当即一脚踹过去:“你这狗东西,找骂?啊?这里没有君臣,只有翁婿,还有你,老宁,你作甚呢?愣着作甚,喝!” 宁合雍:“……” 他一阵无奈,只得被迫提起酒杯晃了晃。 弘治皇帝则是大口饮酒,气势雄浑。 旁边的太监萧敬想要劝阻,最终也忍住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皇帝陛下的样子,倒不是嗜酒如命,只是图一个快活,轻松,自在! 晚些时候,已是杯盘狼藉。 宁远看了看,出声道:“父皇,将近子时了,明日还要早朝……” 弘治皇帝扭头:“去,告知下去,明日不早朝,只有午朝,百官要觐见,朕有事问他们。” 萧敬便转头吩咐下去。 跟着,又继续喝。 宁远将菜热了一番,又取出一些鲑鱼等鱼子酱解冻,送上餐桌。 “哈,狗东西,你又私藏!” 弘治皇帝大笑:“先前,在内阁,打火锅,朕只是吃了一口这鱼子酱,以为你没有了,现在,你又拿出来,你太狗了!” 宁远点头:“臣,知罪!” 弘治皇帝象征性的踢了一脚:“你知个屁罪!罚酒一杯!” 宁远便老老实实的独饮一杯! 弘治皇帝看了看,也喝了一杯,叹气道:“朕,没喝多,不,咱没喝多,咱,就是一个皇帝,算什么?处处受钳制,又要考虑万全,呵,考虑个屁!今日,咱通透了,最起码于北方治理一事,特别、尤其他宁的通透!” “咱啊,也是一个人。” “咱,也不能避免七情六欲。” “驸马,你听着,当朝,朕动不了,也不能动,但是……这天下是咱的,你懂?” 旁边,宁合雍瑟瑟发抖! 陛下是否喝多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陛下这些话着实吓人啊! 过了子时,到了丑时。 弘治皇帝已是昏昏欲睡,被安排在了公主府。 待得宁远返回之际,宁合雍才悄声问道:“儿啊,陛下这什么意思啊?” 宁远笑了笑:“是好意思,爹您无需多想!” 陛下为何会如此,他太清楚了。 因为……看透了一些事情。 譬如,行商! 行商逐利,于是准备联合起来,修建一条至北边的高速公路。 而这,是满朝文武未必赞同的。 然后陛下就喝多了! 其间言语,可能是醉话,也可能表达另外一种于意思。 又比如……支持科举改制? 宁远笑了笑:“是好事!” 转来翌日,午朝。 大明自开国以来,午朝这个惯例是极少的,可这个午朝,又是极大的,完全的仿照大早朝。 拱门下,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徐徐道:“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危患,一直在北方,诸位爱卿,何以治北方啊?” 旧事重提! 百官皆侧目! 尤其是左前方的三位阁老,一阵诧异。 何以治北方? 这事在内阁已讨论无数遍了,归根结底,必须要迁移百姓,而后是在北北都司那边开垦荒地。 因为开垦荒地便意味着粮食啊! 有了粮食,迁移北方的百姓才能过活。 可当下,陛下突然提出此事,又是几个意思? 下侧百官开始琢磨起来,想也不懂,一阵迷茫。 “啊,北方,难治!” “远的不说,就说贼人,北方有多少贼人呢?不知道!” “然,又因有贼人在,百姓们便无法顺利迁徙北方。” “而后呢?” “北方没人,那就是一片空地,就无法治理。” “是吧?” 弘治皇帝巡视百官:“是吗?” 第901章 镇 大午朝,弘治皇帝一脸平静,却是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何治理北方? 这本是旧事重提,也是一项无需讨论太多的事情。 因为北方本就不容易治理……若容易,先前,百余年前,在文皇帝之时就轻松治理了。 要知道,文皇帝五征漠北,才有了而今大明北边的江山。 可当时,北边也是相当难治理的。 时至今日,仔细想来,治理北方……无外乎转移百姓、开垦荒地等等手段而已。 结果,皇帝陛下再提此事,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未与内阁那边知会。 有些麻烦了! “六部九卿……” “来告诉朕,北方,如何治理?” “还有内阁,也来告诉朕,治理北方是否麻烦?” “呵,朕看啊,一点都不麻烦!” “昨日,朕,大为触动!” “为什么呢?” “因为许多事情,到头来,怕只会归于一点!” 弘治皇帝感慨一般,心底也是一阵叹息。 有些事情,朝廷这边商议无数次,可能……甚至还不如那诸多行商的一番言语。 总而言之,而今朝廷对于北方的治理方略主要是什么? 主要在于迁移百姓与贼人的治理问题。 迁移百姓自是无需多说,老生常谈了,至于贼人的治理,看似麻烦,又引起诸多问题,可实际呢? 可能一条高速公路就解决了! 治理北方哪里有什么难度? 而北方安全了,又能捡银子,岂不会有更多人的奔赴北方? 问题,就是如此简单。 “昨日啊,朕,总算是见识了!” 弘治皇帝苦笑一般道:“诸位爱卿也都好好想想吧,天黑之前,所有人都给朕递上一份治北方书!” 说着,弘治皇帝便起身离开了。 下侧,包括三位阁老在内,皆是一脸茫然。 陛下这是……怎么了?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突然之间发脾气? 晚些时候,内阁中,三位阁老琢磨许久,不禁嘬牙花子。 这事……没法说理去啊! 先前,对于治理北方事宜都商议好了,结果,突然之间,陛下又要百官重新上一份治理北方的奏疏。 这……不开玩笑吗? 早已商议好的事宜,如何给出更好的方略? “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事?”刘健忍不住问。 “这……不大清楚,不过,据说,陛下今日早上是自公主府出来的。”谢迁神色莫名。 说白了,陛下昨晚可能去了宁府。 也可能因为与宁远说了一些事情,一晚之后,突然性情大变。 要知道,此刻的宁远因为与北方贼人牵连等事,正处于漩涡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令陛下突然变得坚决起来? “昨晚,宁府宴请了诸多买包的行商。”李东阳开口,面色深沉。 与诸多行商有关吗? 刘健二人面面相觑。 这事可不小。 偌大朝廷的动向,因为区区行商……竟突然改了诸多大策? 那宁远也能因此洗刷勾结贼人的嫌疑? 内阁之中,一阵沉闷,过了片刻,刘健忍不住出声道:“所以,如何治理北方?” 怎么治?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啊! 当下……已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啦! 也是此间,有人来报:“百善铺子那边有了动静,繁昌侯带头组织集资,要修建北边的高速公路?” 嗯? 刘健等几人纷纷侧目。 修路? 这……又是一个意思? 也是此间,百善铺子总部跟前,看着眼前百余行商,宁远笑了。 事实上,修路的事情也不过是早上才放出的,到得中午时分,几乎所有的行商都聚拢了过来。 效果,很不错! “话不多说,北边这条路,将是股份制的,也就是说,当下大家伙出多少银子,便可获得北方高速相应的股份。” “当然,众所周知,北方,是有危险的,也就意味着入股这条高速公路,可能会亏损。” “所以,还希望大家伙能够理智投资!” “一经投资,将不得退还银两!” “好,下面大家伙可以思考一下,半个时辰后,将开始入股一事。” 宁远一番言语。 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他自是浑然不惧。 莫管暗中的贼人闹的如何凶残,这一法之下,一切将彻底老实。 事实上,对于这条高速公路的有点,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哪里还要思考的时间,一个个都准备好了银子,准备入股。 “些许银子,咱不在意,但这条路必须要修起来!” “没错,有了路,大家伙的安全便可以得到保证。” “安全都有保证了,那北方的银子,还不是有多少捡多少?” 诸多行商暗自兴奋。 其一是这条路可宁大人牵头来修建的,其二是入股制这种方式,既然能推广开来,必定是得到了朝廷的允许啊! 修路固然要花钱,可这玩意……也赚钱啊! “咱出一千两!” “一千两算什么,咱出五千两!” “咱一万两!” 诸多行商先后开口,相当舍得下本钱。 莫说其他,看看而今朝廷诸多高速公路是否亏钱?并不亏,甚至盈利相当可怕。 问题便在于朝廷在同一时间修建了太多的路,若一点点修,说不得还能赚一大笔。 如此看来,北边这条路,估摸着也将是盈利的。 那还怕甚? “我出一百万两!”宁远直接开口,一时更是令诸多行商兴奋不已。 看吧,连宁大人都这般下本钱,断不可能亏的! 于是一个个又纷纷增加本钱,准备入股。 过了约两刻钟,一名小太监走来,递上一大把凭票:“这是宫里入股的,若不够,可继续追加!” 宁远瞥了一眼,笑着冲那小太监点头,简单数了数,高声道:“宫里入股三百万两!” 这句话如强心剂一般,引得诸多行商热情高涨。 看吧,连宫里都入股了,足以说明这生意大有可为啊! 于是乎,就在入股仪式开始之后,短短片刻,便有数百万两银子冲入,总钱数,达到了七百万两! 相较于先前计划的千万两银子虽是缺了些,问题倒也不大。 路可以一段段修嘛,无需一次性修完。 也是此间,人群后方,眼见在宁远的带动下,诸多行商如此热情,阿儿乞蛮一脸的悲切。 完了! 这下……算是这地没戏了。 先前,朵颜三卫这边还可以指望着“贼人”的问题,给大明带来诸多困难,继而给自己争取一定的权利。 可这高速公路一旦修建起来……完啦! 什么将矛盾转移至宁远的身上,什么劫道……都完啦! 要知道,而今大明这高速公路的最快速度,可是达到了一日一千八百里。 这等速度,抵达朵颜三卫的所在地,甚至无需一日。 届时,你再动一动那诸多行商试试? 可能转过天来,大明大军便会抵达,跟着,等待着朵颜三卫的……便可能只有一死了。 一法破完全! 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是相当致命的! 一瞬间,阿儿乞蛮想到了太多,过了片刻,他红着双眼走上前去:“这路……老夫可以入股吗?” 宁远见了,当即扬起笑脸:“当然可以,欢迎,欢迎!” 这是好事。 朵颜三卫都掺和进来,与这条路有了利益上的关系,肯定会变得更加安全啊。 于是,就在当日,甚至于朝堂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高速公路的事宜传播开来,直接惊动无数人。 “怎么回事?” “这就修路了?而且还是入股制?那宁远疯了吗?” “是啊,他与贼人勾结的事情还未解决呢,弄这高速公路有什么用?” “诸位,已经解决了啊,这下……怕是麻烦了。” 第902章 大道至简 朝堂之间,无数人震动。 这事,来势太快,以至于许多人甚至未反应过来。 而后,一些人想着想着,突然发现……经此之后,那宁远好像是屁事都没有了。 你说他勾结贼人? 嘿,那小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能借此机会售卖了一大批牛皮包。 而后呢? 筹钱修路! 表面上看,这两件事情似乎没有关系,可实际上,自筹钱开始,已基本洗清了与贼人勾结的嫌疑。 “大道至简啊!” 有人叹息,越想越是心惊。 修路,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就因北边修路事宜,似乎,先前困扰朝廷的诸多问题,已迎刃而解。 至于修路是否是赔本买卖等……那小子已然集结了数百万两银子,是否亏损,跟朝廷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 “已经有很多行商重新出发了!” 有人汇报。 “什么,那些人不怕吗?走,去看看。” 一些大员来到外城,便见诸多行商已然打起大旗,在前面,是诸多带头的行商,一个个腋下夹着牛皮包包,一脸的……傲然! 许多人傻眼! 先前,这些人兴奋冲冲,准备去北方捡钱。 结果因为北边出了贼人,都被吓的停下脚步,大部分又返回京城。 而现在呢……百余伙行商,宛如商量好一般,联袂而行,非但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反而还踌躇满志。 这……只是因为修建高速公路一事? “诸位兄弟,北边大热,遍地黄金!” “之前我等被一些事情耽搁了,现在,务必要加紧赶路。” “没错,朵颜三卫的阿儿乞蛮已然入股高速公路,肯定会帮助我等的,再加上我等皆持有牛皮包,想来,那些贼人是不敢乱动我等的!” “兄弟们,满饮此杯酒!” “为大明贺!为北方高速贺!为我等满载而归贺!” 诸多行商聚拢一起,如“会师”一般,威风凛凛! 一些个暗中的大员心底戚戚然。 这些行商,竟当真不怕! 只是修建一条高速公路的威力……竟这般大? 许多人茫然。 也是这时,内阁之中。 得知消息的三位阁老一阵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 修建北方高速、诸多行商入股,阿儿乞蛮入股,宫里入股,诸多行商会师……这种种消息,皆如闷雷一般,震响三人心间。 修路,当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在这背后,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今日,陛下动怒,便与此事有关啊!” 谢迁面色深沉。 午朝的时候,陛下重新提及北方的治理一事,且要求百官皆要上书一份,谈论此事解决之法。 原本,他们三个还一阵为难。 因为先前的诸多方略都被否定了。 那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宁远已给出了答案! ——修路! 简简单单,甚至看起来微不足道! 可就是这么一件事情,一日之间,竟是吸了数百万两的银子,堪称恐怖! 那些行商都疯了吗? 恰恰相反,诸多行商非但不傻,还格外的精明。 最起码在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满朝文武,未必比这些人强几分。 诸多行商认可了北方修路一事,就意味着……修路,可能有利可图! 三位阁老不禁茫然。 “一开始,在对于北边的事情方面,宁远便建议修建高速公路……”刘健一声叹息。 兜兜转转,问题,又回到了那个原点,回到了先前经过多次讨论、论证之后,他们并不赞同的要点上面。 “修路容易,可日后的养护成本极大啊!” 李东阳不解似的说道。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夏天还好,若到了冬天……单单是清理积雪就要无数的人力物力,这……那些行商就不怕亏本吗? 再者,修建了这条路之后,北方,当真就安定了吗? 事实已给出了答案。 连带着那阿儿乞蛮都入股了,可想而知,北方是否会安全。 “我等……可能是老了啊!”刘健喃喃自语,一阵无力。 事情突发,教人猝不及防。 原本,当朝局势明明还在针对宁远,可在这一日之间,全然逆转,好像……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现在,当然可以继续追究宁远与贼人牵连,却未必有用了。 修路,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北方安定,为的是交通更加快捷方便。 而这,本身就解决了北方不安一事。 如若那宁远当真与贼人有牵连,又何必会想方设法的去安定北方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无形之间,诸多问题,迎刃而解。 那么……这岂不也同时证明了他们这些老家伙能力不足之处?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沉寂许久后,直接道:“朕,昨日喝多了,住在了公主府。” 三位阁老:“……” 他们垂着头,没敢接话。 “同时,朕也见识了许多啊!”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北方之问题所在,非在于治,而在于人心啊!治理难嘛,当然是不简单的,可朝廷这边却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市场!” “先前,朝廷这边总想着如何如何治理,想出了诸多法子,却未必有用。” “那么,如何治理呢?” “放任自流,让市场自行去解决问题。” 言语之间,又是感慨万千。 这也是他昨日大为触动的原因。 朝堂百官,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修建高速公路,因为成本巨大,且每年的养护费用极大,将会面临亏损问题。 甚至包括他自己,先前,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呢? 那诸多行商联合起来,竟是一致要求修建高速公路。 这,便是认知的偏差。 朝廷这边,无论考虑任何事情,首先考虑的便是大局,跟着才是具体的治理细节,比如先前商议好的诸多治理北方的方略,当真有用吗? 未必! 可市场抉择出来的东西,那是绝对有用的! 又如向北方迁移百姓,这事,可能无论朝廷如何动员都未必有用,可如果诸多行商参与其中,许以一定的利益,百姓们甚至会抢着去。 这,便是由市场来决定、导向的北方经济! 比之朝廷强行干扰,效率上,可能多出了数倍。 而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才会感慨不已。 “那王守仁的学问是极好的,知行合一,看吧,朝廷百官,甚至包括朕,可又知道北方的具体情况?知且不知,又何提治理啊?”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许久没有言语。 那王守仁可是儒家子弟,却是拜师宁远一个武人,这里面的问题……有点多啊。 无论如何,最起码近期内,朝堂之间,却是不能再提宁远之问题,即便宁远所要做的事是触动天下读书人的饭碗! 北方修建高速公路,一事传出,偌大朝堂,一片既然。 许多人都在观望。 因为这事关系到宁远! 如若没事也就罢了,若仍旧有事,那便说明哪怕修建高速公路,为未必能保证北方的安全。 两三日过去,一批又一批的行商北上,而后……没事! 没事! 近百批次的行商,竟是无一人出事! 要知道,北方可是有贼人的啊! 结果,因为牛皮包与修建高速的事宜……贼人没了! “宁狗这一招,看似无关紧要,却是治根了!”暗中,有人言语。 “不错,连那阿儿乞蛮都参股了高速公路,不可想!” “难不成,就治不了他了吗?” “内阁那边有消息传来,陛下提及了王守仁,这事……怕也只能暂时停滞了!” 一些人商量着,多是无奈叹息。 因为,已无法继续针对宁远,甚至包括宁远与贼人牵连一事,也不可再提。 又过了两三日,开工破土,北方高速开始修建。 这一条刚刚开始修建的高速公路,镇住了北方! 宁远见状,倒也放心下来,准备南行。 米鲁马上就要生了,必须要尽快赶过去啊。 而就在这时,一封急报传旨内阁,跟着,满朝又开始担心起来。 弘治皇帝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三位师傅,此事……如何处置啊?” 南边,出事了! 在开海禁之后,诸多行商先后出海经商,给朝廷带来了诸多的利润。 可现在,一些个行商出海后,先后遭到了劫持,连人带货,血本无归! “打!” 最先开口的是谢迁:“必须打,这不是欺负人吗?连我大明的商船都敢劫,谁给他们的脸?” 弘治皇帝:“……” 他愣了愣。 要知道,历来这谢迁都是十分的稳妥且智谋十足的,怎地突然之间如此冲动? 而后,他看向了刘健。 “这……老臣觉得……也可以打!”刘健脸不红心不跳。 “臣也觉得可以打……”李东阳悠悠道。 “……” 弘治皇帝喉咙涌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连敌人是谁尚且不知道,这……就要开战了? 传言中,可是与佛郎机有关啊! 第903章 为陛下贺 南边,出事了。 弘治皇帝面色不定。 北边的事情刚刚稳定下来,南边又起了事。 大明的多个商船被贼人所劫持,并且索要赎金。 这事看起来似乎不大,却耐人寻味。 因为,根据消息来看,极可能与佛郎机有关。 “有点麻烦啊!”弘治皇帝叹息,跟着简单讲述了一下南边发生的事情。 这佛郎机在西边,极远的地方,距离大明足有数万里之遥。 大明,本是这天下的中心之国,疆域广袤,而自诸多史书以及使臣的反应来看,那佛郎机并不是什么大国,于大明而言,说是蕞尔小国也不为过。 不过,就是这样的小国,却给大明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此一点自那瓦剌的佛郎机火炮以及火枪便可管中窥豹,人家的火器,并不弱于大明,若非先前宁远有热气球,突然袭击,瓦剌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三位阁老也是严肃起来。 南边出现的贼人,与佛郎机有关吗? 这……还真不好轻易打了! “或应探明情况再说。”刘健开口。 若当真与佛郎机有关,以当下大明与佛郎机的交往来看,肯定是申饬一番,而后,再琢磨剿贼等事宜。 毕竟涉及大明颜面,不能轻易了事,却也要有个先后顺序。 “先去问问那佛郎机的使臣利马,再派人去南边查一查,务必要弄清楚。” 弘治皇帝吩咐,一阵忧心。 这里面涉及了另外一个问题,贼人,可是在海上四处晃荡的! 而大明这边水师……几乎没什么战力,真要动手的话,大明未必有优势。 而今四方大兴,海上贸易注定会越发繁荣。 大明若无法将水师战力培育起来,日后必定会处处受钳,届时,诸多行商出海危险,便不敢出海,商人们不出海了……那哪里收关税去? 要知道,诸多关税已成了当下大明最大的支柱,一年千余万两银子啊! “可恨!” “朕……真是越想越气!” “好端端的,那狗东西烧什么海图呢?” “没有航海图,造船图,即便富有四海,还不是只能龟缩着?”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三位阁老看了看,没敢作声。 这骂的是那刘大夏。 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七次下西洋,诸多海航技术几乎是当世第一,结果……诸多海图资料被烧毁了。 弘治皇帝面色深沉:“水师不兴,即便大明再强大,也终究是个饥肠辘辘的高个子、瘦子,一旦断了四海的这口粮食,就会饿死啊!” 三位阁老默然,稍作思考,又有些惊恐。 是啊,大明确实强了,可朝廷而今最大的收入却是来源于四海关税。 如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水师,四海便不稳,甚至可能回到先前龟缩的状态。 而一旦没了这一大笔银子的收入……后果,不敢想象。 “陛下,发展水师,虽迟未晚,或可自各部以及民间寻找能工巧匠,继续造船、研究航海术。”刘健严肃说道。 这事,相当重要,甚至比北方的事情还要重数倍,关乎整个大明的安全。 “安排下去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有些烦闷似的离开了。 也是这时,外城处,十余人,衣着不整,蓬头垢面,如褴褛乞丐一般,缓缓走了过来。 中午十分的阳光正好,一队队行商热火朝廷的准备着,又有人继续出发向北,队伍的人数不定,少的只有十几人,多的则数百、上千。 这些人风风火火,精神勃发,乃至于有些兴奋。 相貌上,各自不同,衣着不同,却唯有一点,在这阳光底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包! 牛皮包! 几乎所有带头的行商,在腋下,都夹个一个牛皮包,一脸的傲然,就仿佛有了这个包此行北上就安全无虞了似的。 “包啊……” 走来的十余人都看的定住了,神色怔怔,整个脑子都恍惚了。 遥想一些时日前,他们,也曾这般斗志满满的北上,而后……被劫持了,几乎每个人都掏出了大半的家财。 而当时,那刘员外等人走在他们前面,就是因为一个包,安然无恙的经过了危险地带。 想想……便是无尽辛酸泪啊! 若当初他们也有这么一个包…… “咣当!” 其中一人晕倒在地上,其余人等又仿佛没看见似的,没有理会。 陈玉胜,狗东西! 不知多久,城内有人赶来,将陈玉胜抬走了,送入一座府邸之中。 昏迷之间,陈玉胜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坠入无边深渊,怎么也无法挣脱,就在即将死亡之际,他猛的抽了一大口气,豁然起身,一脸的惊悚。 回神过来,他才开始打探房间,很静谧,诸多物件,摆放整齐。 “醒了?” 桌子旁,一名男子随意开口:“好好疗养吧,养好再回去苏州府。” 陈玉胜颤颤起身,而后噗通跪地,潸然泪下:“杨大人……亏啦,此一番,我我……险些再也见不到您啊……”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杨谧沉声道:“朵颜三卫本打算煽风点火,以此坑害宁远,却被一条高速公路给镇住了,一群怂货。” “不过这事没完,奸佞小人,想要戕害我大明万千学子,简直做梦。” “内阁那边不好出声,六部九卿也不敢说话,我杨谧却是看不得的,此番若能真正阻止宁远那狗东西,我杨谧当名留青史,受万人敬仰!” “不过那宁远势大,先缓一缓,过一阵子,老夫教他认识认识,什么才是读书人。” 听着这一番言语,陈玉胜也老实下去,垂着头,半天没敢出声。 不多时,杨谧离开了。 陈玉胜吃了些东西,左右无聊,便上街走了走,在经过一处百善铺子时,他不由得站定脚步。 此一刻,百善铺子仍旧是火热的,非是诸多行商,连带着许多百姓也都跑过去凑热闹,一个个对牛皮包品头论足,聊的津津有味。 “看吧,这是手提包,比之前用的褡裢好用多了,里面可以放笔墨纸砚,以及书籍、册子什么的。” “看咱这个,这是钱包,虽是小了些,却也可以夹着。” “呀,那是李家的马车,李家老夫人也来买包了。” “要说来,那些个妇人更加喜欢包包,听百善铺子内部的消息说,日后将会推出更多的款式,许多个妇人都翘首以盼呢……” 言语声声。 陈玉胜僵愣在原地,又是一阵戚戚然。 某个狗东西随便搞了个包,无数人疯抢,挣了许多银子。 而他这边……却是搭进去十余万两银子啊! “别伤心!以后还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要适应。” 突然,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陈玉胜抬头看去,面色一僵:“宁大人,可是好风光。” 宁远笑了笑:“买个包?” 陈玉胜气的想骂人,干脆转身而去。 不多时,朱厚照自百善铺子走了出来,有些好奇道:“谁啊?” 宁远道:“一个倒霉蛋,哈哈,殿下钻研的咋样了?” 朱厚照顿时一脸兴奋:“本宫终于明白了这条赚钱路子,利用名人效应,可以大赚一笔,等着看吧,你再回来的时候,本宫的新铺子也会开起来,到时候咱俩……三七分账。” 二人准备一起做奢侈品生意。 什么是奢侈品呢? 东西好不好都是次要的,主要要有名气! 名气大了,随意一个签名字,都能卖出可怕的高价。 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二人简单商量了一番,就准备开干。 “殿下加油!”宁远笑道。 “必须的,这事必成。” 朱厚照十分自信:“什么时候出发?那米鲁估摸着快生了,狗东西,你也真会玩啊,听说你与那图鲁勒图还有事?” 宁远忙摆手:“没有的事,莫乱说莫乱说,公主殿下听了会不高兴的,至于出发日期,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北边的事情定下来才能走。” 朱厚照侧目。 北边还有事吗? 而今北边大热,诸多行商前赴后继,朵颜三卫也老实了,还有事? 就在此间,一行数人的队伍匆匆赶来,见了宁远,递上一份心间:“宁大人,北边的信。” 宁远展开来看,面色一喜。 “走吧,殿下,为陛下贺喜去!” 第904章 万世之功 养心殿,弘治皇帝正一脸愁云。 不安生啊! 如果将以前的大明比作一个小胖子的话,那么,而今便长大了,格外的高大,却是饥肠辘辘的瘦子,急需食物。 南边出事了,无形之间将大明的海上危机体现出来。 这又要发展水师、稳固四海,又要继续防备着北边,又要想着天下无数百姓的饭碗,又要顾着朝堂,愁人呐! 莫说其他,就说粮食。 土豆已然在快速培育了,却也还要一两年才能普及开来,短时间内未必能填饱百姓们的肚子。 若是再碰上不好的年景,大灾大旱等等,肯定又要出大问题。 大明日益强盛,人口必定会逐渐增多,届时,百姓们手里可能也有了些银子,却未必能买到粮。 因为地是有数的啊! “也亏得有土豆,交趾那边又好事频传,一年稻谷可熟三次……”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无奈沉了口气。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传报。 “贺喜?给朕贺喜?喜从何来啊?” 闻言,弘治皇帝侧目,点头道:“叫进来吧。” 很快,宁远和朱厚照进入大殿,高兴的见礼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隆恩浩荡,泽被四方,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向兴,百姓安居乐业,此乃史所未有之盛世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治皇帝:“……” 他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平日里,这小子是极少拍马匹的,就算拍,那只是三言两语,而眼前这家伙…… 他不禁侧目,看向了朱厚照。 朱厚照也有点懵。 半路之上,宁远接到了一封书信,便匆匆赶来,他倒是问了什么喜事,结果,这家伙没说,还是一脸神秘的样子。 于是便暗自摊了摊手。 弘治皇帝见状,微微侧目,呼吸却是微微颤着。 能让这小子如此拍马屁的,绝非寻常事宜,而且绝对是好事。 是什么好事? “哪里的事?北边,南边?”弘治皇帝问。 “北边。”宁远仍旧绷着。 弘治皇帝讶异。 北边,已经安定了啊。 还有好事?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冲着旁边的萧敬事宜:“去,叫三位阁老叫来,还有六部九卿也一道。” 而后……大殿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弘治皇帝一阵思索,开始推测北边可能发生的诸多事宜,却没有直接问。 不多时,三位阁老还有六部九卿等人赶来,有些茫然。 因为通过传话小太监的意思,似乎……有大事发生。 而今,可能出现的最大问题,也就在南边,与诸多出海的行商有关,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大事啊! “驸马,你说!”弘治皇帝沉声开口。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隆恩浩荡……”宁远再度拍马屁,章口就来,想都不带想的。 “……” 诸多大员闻言,几乎快傻了。 这……什么情况啊? 是大事,还是好事?大喜事? 跟着,便见宁远将一份书信递送上去。 弘治皇帝秉着呼吸,缓缓展开,入目之后,眼底猛然一亮。 直至看完,他才抬起头来,浑然不顾君王形象,激动之意流露无遗。 他看着宁远,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诸多大员更懵了。 这……怎么个情况啊? 好端端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 弘治皇帝猛然出声,声音浑厚,吓的诸多大员一阵激灵。 却见弘治皇帝霍然起身,朗声道:“取堪舆图来!” 很快有两个小太监取来地图,各自持着一端,展开来看。 弘治皇帝目光定定,集中在北边的地盘上,认真钻研许久后,大笑出来:“喜事也,当普天同庆!” 诸多大员:“……” 几乎都快麻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弘治皇帝背着手,朗声道:“诸位爱卿可知,北方的土地,产量如何啊?” 诸多大员一定。 这喜事……跟北边土地的产量有关? 只是……北方皆贫瘠,传言之中,就算是上等地,一亩地也产不出半石粮。 对此,刘健感同身受。 因为当初去广灵鼓励百姓迁移北方的时候,有许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没敢乱说。 那么,当下,陛下如此高兴,难道是……北方的地产量极高? “陛下,臣以为,一亩地若能产一石粮,足是我大明之天幸也……”刘健颤颤道。 其余大员也都望向弘治皇帝,等待一个答案。 弘治皇帝缓缓道:“北边的土豆刚收完,平均算下来,一亩地产土豆……十石!” 轰! 话音落下,诸多大员齐齐一震。 十石? 要知道,土豆这玩意固然高产,却也与地的好坏有关。 先前,经过宁远在玻璃大棚里精心培育,一亩地最高产出十五石的粮。 而事实上,与一般的上等地而言,一亩地能产十二三石就已然很不错了,中等地,则十石左右,下等地,便要降到七八石。 现在,北边呢? 众所周知的贫瘠之地,尤其到了冬天,十分寒冷。 就是如此,一亩地竟是产出了十石粮! 那可是十石啊!!! 无数人所知的贫瘠之地,竟不逊色于大明其他地方的中等地! 这还是均算下来! 说明所耕种的所有的地,都有这个产量! “图,堪舆图!” 刘健双股颤颤,忙的走到地图跟前,认真审视一番后已是老泪纵横。 多! 地,太多了! 而且都是产量极好的地啊! 若是将这些地都种起来,每一年,大明最少可以增产三成的粮食! 天下百姓,不用挨饿啦! 噗通! 他跪在地上,直接叩首:“臣……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大员也纷纷扣地,高呼万岁! 这事可是大了去了,若操作得当,说是万世之功也不为过。 历朝历代,即便在最强盛之际,也只能保证大部分人生活安定,却终究有一部分人是吃不饱的,其中原因众多,比如土地兼并,百姓没地,只能在乡绅手下苟延残喘。 而现在,粮食足足多了三成,甚至更多。 有了这些粮食,在这弘治一朝,极可能实现……天下百姓都吃饱饭! 此乃前所未有之壮举! “壮哉!”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传下去,明日,百官休沐三日。” 跟着,他看向了宁远,暗暗激动。 第905章 北方定,向南行 弘治皇帝暗暗激动。 定北方啊! 若非宁远,朝廷怕不是早就放弃北方,更别提新增的北北都司了。 到得当下,北方大热,再加上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为大明增添数成粮食,诸多种种,许多事情也都是宁远被背后推动的。 “朕之麒麟儿也!” 弘治皇帝朗声道:“北方土地如此高产,百姓们定会抢着去种,北方则定,驸马,朕加封你一个冠军侯如何啊?” 宁远忙是摆手。 冠军侯这名字倒是好听,威猛霸气,就是不大长命,霍去病才活多大啊。 “禀陛下,此番验证北方土地产量,非是臣之功,功在陛下啊,是陛下心系黎民百姓……”宁远又拍了两句。 三位阁老还有六部九卿也跟着开口。 这功劳,可是太大了,只能是陛下的! 再者,这事定是要写入史册的,于君王名声更好。 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宁远主动告退,开始准备起来。 一路向南行,估摸着要走好几天,得带上一些物品。 至于北方问题,大概是彻底解决了。 北方地力充足,土壤肥沃,乃是一个天然的大粮仓。 要知道,而今奴儿干都司的面积,可是比后世的黑、吉、辽大太多了,而在后世,区区一个黑龙江便可产天下十二个点的粮食,何其可怕? 毫不客气的说,一旦北边操作的当,最少可以增加三成粮。 至于小冰河时期的问题,种其他稻谷不行的话,完全可以种土豆,产量高还耐寒。 有了粮食,人口便会暴涨。 真正的盛世,即将到来。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赶至宁府,自是无需吩咐,酒菜走起。 “朕已传旨,昭告天下,凡主动迁移北方者,需重新造册。” 弘治皇帝说道:“还有,朝廷即将在北边增设府衙,不久将来,北方将彻底稳固,至于科举改制的问题……暂时,你也不要再提了。” 宁远会意。 皇帝陛下这是在提醒他,跟着百官对着干,很危险,尤其是当下他要去南边,在中间说不得会出现什么乱子。 这也是他多等待这些时日的原因。 以定北方的大势,稳固自己。 届时,若谁敢动他,亦或是他的家人,可要多多衡量考虑着。 “此行去南边……要小心点。” 弘治皇帝严肃道:“而今四海不安生,你也应该听说了,大明出海的商船被劫持,朕担心有贼人袭扰我大明四方疆土,所以,如果你在南边的时候,但发现紧急问题,无需上奏,自行处置!” 说着,递上一物。 宁远看了看,暗自一震。 好家伙,竟是调兵用的虎符! “多谢陛下!”宁远慎重的收下虎符。 这玩意分量太重了,足以说明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十足! 以他的身份,在外调动少部分兵力完全不成问题,实在无法调动,只要有银子,随时可以组建一支大军。 可有了这玩意,性质又不一样了,大军随意调遣啊! 何其恐怖? 一直以来,将权在外,一直都是犯忌讳的,动辄危害朝廷。 “陛下,如果只是一些海贼,应该无需如此吧?”宁远有些诧异。 正常来看,皇帝陛下是没必要给他这玩意的。 那么,其用意便在于南边的安全问题。 南边有危患吗? 有! 在史上,用不多久就会有两个地方被大量外国人充斥,迫使朝廷开关交易,其根源便是佛郎机攻打了大明。 而今,因为大明提前开了海禁,诸多海商四处活动,天知道会不会引来大批佛郎机人跨海而来。 “海盗劫持商船一事,朕教鸿胪寺那边询问佛郎机使臣利马,利马没给出具体回应,朕担心出事。”弘治皇帝解释道。 宁远这才明白过来。 使臣利马语焉不详,就意味着佛郎机可能要动手了,亦或是提出其他请求,如佛郎机人在大明某个特定地方获得居住权等等。 一番交代过后,弘治皇帝笑了笑道:“米鲁在交趾也立下过不菲功劳,朕先前压着的,等生了孩子,给朕报个喜,朕也好赏赐。” 这便是额外的隆恩了。 米鲁虽是立下过大功,朝廷这边却是奖励完毕了,特殊赐了官职。 而今再赏,赏的哪里是米鲁肚子里的孩子,是赏他宁远呢。 “多谢陛下!”宁远见礼。 “哈哈,那就陪朕好好喝点。”弘治皇帝大悦。 也是这时,鸿胪寺。 阿喇哈青森离开了,图鲁勒图便有些无聊。 这些天来,她倒也渐渐了解了这一场朝堂之争,宁远呢,似乎……也闲了下来。 那么,按照约定,狩猎的比试,是不是也可以开始了? 她很是期待。 这可是一场决定着命运的比试啊,同时也关乎鞑靼的命运。 比如,赢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提出一些个条件,比如叫宁远帮自己成为大明人,亦或是做些其他事情,总之,好处多多。 “却不知他的弓箭水平如何。” 图鲁勒图喃喃着。 先前,他的父王与大明有过一场比试,那一次大明派出了王守仁,结果那王守仁弓箭相当精准,竟是打败了他的父王。 而那王守仁是宁远的弟子,弟子已然这般厉害了,那当师傅的呢? “如果输掉话……就只能那样了。”图鲁勒图叹息。 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留在大明。 因为大明太强了,完全有实力吞并鞑靼。 而今的大明皇帝或许不会打,可谁又能保证以后其他皇帝登基后不打呢? 所以,她留在大明,身份上本就相当于一个质子的,若再能嫁入大明,便可进一步稳固关系。 “宁远,你注定逃不出我的手心!”图鲁勒图眼神又坚定起来。 星光璀璨,一夜很快过去。 今日百官休沐,图鲁勒图还是费了一定力气才见到鸿胪寺卿贾斌:“贾大人,我想请见大明皇帝陛下,您能帮忙代禀一下吗?” 既然是比试,便要有人评判。 而在大明,最好的评判人,自然便是大明的皇帝陛下。 贾斌闻言,自是不会拒绝,转头便去找小太监说事了。 一直等到巳时左右,有消息传回,教图鲁勒图入宫觐见。 图鲁勒图自是不敢耽搁,忙随同小太监入了宫,顺利的见到了弘治皇帝,说明缘由。 “哦?你想请朕为你评定一场与宁远的比试?” 弘治皇帝怪异的笑了笑:“明日,朕倒是可以抽空为你评判……” 图鲁勒图暗自一喜。 她自知这么做不大妥当,大明皇帝陛下也未必有时间评定比试,却不想……如此的顺利! 而有了大明皇帝陛下见证,那宁远是断然不敢拒绝的。 稳了! 拜谢之后,她离开皇宫,回去鸿胪寺又换了一身着装,一路赶至宁府。 敲门、等待,约半刻钟,才有门童将她带到了厅堂。 “嗯?” 眼见朱秀荣坐在厅堂里,图鲁勒图微微侧目。 那宁远便这般胆小吗? 连她都不敢见? “呵,到了明日,怕是由不得你了!” 如是想着,图鲁勒图直接开口道:“我已请了大明皇帝陛下裁判此一场比试,劳烦公主殿下转告宁远,教他明日巳时务必到场。” 闻言,朱秀荣温和一笑:“我倒是想帮你转告,只可惜……” 图鲁勒图挑眉:“可惜什么?” 朱秀荣向南指了指:“只可惜我家夫君向南行去了,此行去交趾,没有个把月怕是回不来……” 轰! 图鲁勒图瞪大眼,脑子翁然一声。 宁远……跑了? 第906章 一民 图鲁勒图本心心念念,还挺开心的。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跟宁远比试了。 结果……跑了? 先前,考虑到宁远身边危机缭绕,北方又起了贼人等等诸多问题,她才特意告知宁远,狩猎比试一事可以向后推一推,什么时候你宁远摆脱麻烦了,再比试也不迟。 然后呢? 跑啦! 这……还是男人吗? 说话不算话? 还要不要脸? 刹那之间,图鲁勒图脸色通红,怒气浮现:“他去哪里了?作甚?” 朱秀荣淡然笑了笑道:“此乃我大明国事,就不劳烦公主您惦记了。” 图鲁勒图气的瞪眼:“可是先前已经说好了的,他怎么突然跑路?这是毁约,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话,岂不教人笑话?” 朱秀荣随口解释道:“圣命在前,岂敢不遵?公主您还是回去吧,同时也奉劝您,别再打我家夫君的歪心思了。” 小心思被戳破,图鲁勒图却也浑然不在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本还以为他是什么英雄好汉,现在看来,狗熊罢了,这事没完!” 说着,愤愤转身而去。 不多时,王满堂几人赶来,望着图鲁勒图的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忧。 “殿下,这……不会有事吧?”王满堂开口。 这事……还真不好说。 毕竟是约定好的,自家夫君突然跑路,传出去于名声而言确实不好听。 “倒是不会出事。” 朱秀荣一手抱着孩子,哄着,徐徐道:“怕就怕咱们这个家……又要多个人了,这图鲁勒图一片情深,那坏人……哪里挡得住啊,南边的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跟着便是一阵寂静。 南边……马上要就要生产了啊。 至于这事怎么来的……还与当初米鲁叛乱有关,自家夫君,为“国”捐躯,跟着……米鲁便有了身孕。 那么,眼下,这事难不成又要重演? “本宫非是妒妇,宁家能开枝散叶,本宫看着也开心,只是这图鲁勒图毕竟是鞑靼公主,与那米鲁又有不同,她这么做,会给宁家带来很大麻烦啊!” 朱秀荣说了一嘴,便低下头,安心哄孩子。 另外一边。 离开宁府后,图鲁勒图直接回到了鸿胪寺,二话不说,便提起一个包裹,请求觐见。 “哈?” 鸿胪寺卿贾斌懵了。 您这刚觐见完啊,才多大一会,又要觐见? “就说我有重要宝物,献给皇帝陛下。”图鲁勒图冷声道。 “这……好吧。” 贾斌也是无奈。 虽然不知这位公主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可既然是献宝,那便是好事,于是一路走了出去。 不多时,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图鲁勒图见到了弘治皇帝。 见礼后,弘治皇帝主动开口:“听说你要献宝,先前觐见之际,为何没有献来啊?” 图鲁勒图:“……” 她略微尴尬,顺口解释道:“启禀陛下,情况有变,现在,我献上此宝,也有事求您,万请您一定应允。” 弘治皇帝笑了笑。 所谓的情况有变,应该就是宁远那小子一路南行而去,逃了,那所谓的狩猎比试也就无法兑现了。 于是,他有些好奇,这宝物,会是什么呢? 鞑靼那边所盛产的物品,可能在百姓间还算是新鲜物,可在这朝堂,最多只是稍微贵一点的东西罢了。 “你有什么请求,讲来听听。”弘治皇帝说道。 “我愿舍弃鞑靼一切身份、荣耀等……只愿成为大明的子民,望请皇帝陛下赐予民女一籍,民女,感激不尽!”图鲁勒图果决道。 哦? 弘治皇帝侧目。 这事可是不小。 舍弃鞑靼公主的身份,竟……只为成为大明平民百姓? 听起来很奇怪,可稍微深思,一切便通透起来。 而今大明强盛,北方已逐渐稳定,而鞑靼,则又夹在大明中间,被大明为包围,整体局势而言,是十分危险的。 那么,鞑靼想要稳定存活下去,就要交好大明。 一如先前拿出大部分土地作为自贸区一样,也是为了保持稳定。 现在呢,则又有了这个图鲁勒图请愿成为大明人,看似不可思议,实则与宁远有关。 若鞑靼要和亲,公主图鲁勒图只能嫁给当朝太子,亦或是他这个君王为妃。 显然,这个图鲁勒图是不愿的,或者说鞑靼也不想落下一个和亲的坏名声。 于是图鲁勒图选择了成为大明人。 成为大明人之后,那便是大明百姓,可随意嫁给宁远。 “此事,朕或可考虑。” 弘治皇帝说道,并未立即答应下来:“却不知你所献宝,是何宝物啊?” 图鲁勒图便双手奉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 萧敬忙是取来,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打开,斜瞥之间,悄然一震! 这……当真是绝世宝物啊! 很快,弘治皇帝接过那一枚通体碧翠的玉玺,同也是眉目一顿,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图鲁勒图,心底一声叹息。 这宝物……当真教人无法拒绝啊! 莫说其他,大明重得此宝,简直不亚于百年之功。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代表着皇位的正统性! 要知道,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文皇帝,文治武功,打下且稳固了这片江山,可终其两朝,也未得到这枚玉玺。 “此事……朕知晓了,会慎重考虑,也会赏赐与你,退下吧。”弘治皇帝说道。 图鲁勒图诚心来投,献上此等重宝,自不能简单将其定为平民,太小家子气,必须要大加赏赐,如此才能显得天威浩荡。 图鲁勒图便倒退着离开。 她回到鸿胪寺,一番整顿,带上百余护卫,直接向外走去。 贾斌得知消息,吓坏了。 好端端的,这鞑靼公主突然怒气腾腾,要作甚啊? 作为一个使臣,老老实实呆在鸿胪寺也就罢了,你带着护卫在京城乱跑,不像话啊,同时也有失威严。 他来不及多想,忙前去阻拦。 “让开!” 图鲁勒图坐在枣红大马上,威风凛凛:“此一刻,我乃大明臣民,你安敢阻拦?再敢阻拦,休怪我动粗!” 贾斌心底一个激灵。 这这这……您一个鞑靼公主,怎么就成为大明子民了啊? 不过眼看着图鲁勒图手持长鞭,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也不好多做阻拦,无奈的让开了。 图鲁勒图则是率领护卫,一路南行,快速离开了京城。 不多时,消息传至养心殿。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自是知道图鲁勒图去做什么了。 他想了想道:“传告给太子,就说他想外出游猎,又因大明与鞑靼交好,故盛情邀请鞑靼使臣图鲁勒图……” 得了旨的朱厚照翻白眼。 本宫在宫里呆的好好的,怎么就想出去游猎了? 当然,他也清楚,那皇帝老子是为了保证图鲁勒图此番外出不落人口舌,同时也有保护的意图。 于是他亲点了数百名金吾卫,快速追了上去。 也是这时,高速公路上。 宁远懒洋洋的躺在四轮马车上,优哉游哉的向南而行。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勾心斗角了,权当做旅游,放松一番。 与此同时,也摆脱了图鲁勒图那个疯女人。 一行顺利的话,来回也要一月时间。 那图鲁勒图总不至于在京城等一个月吧? 嗯……舒坦! 他半躺半卧,左手侧便是洗好的葡萄、瓜果,乃是自西域那边商贸往来运送京城的。 换做以前,京城这边怕也只有王公贵族才吃得上,而今却是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价格不贵且十分甜美。 “爹,喝点酒不?葡萄酒。”大太监张永也来了,侍候一旁,一脸谄媚的样子。 “葡萄酒吗?葡萄美酒夜光杯啊,来一杯!” 酒都是经过冰镇的,乍入口,葡萄独特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在味蕾炸开,微凉、微甜。 就在宁远享受之时,后侧突有声音传来:“大人,后面二三里处有情况,似是一队人马追赶上来,约百余人,未着盔甲。” 嗯? 宁远微微侧目。 人马? 几个意思? 第907章 你,娶我 听到后面有人追上来,宁远暗自诧异。 诸多事宜已然交代下去,甚至包括改制科举一事,随着他此一番南行,也会被暂时搁置。 正常来看,是不会有紧急事宜传告他的。 那么,后面这一行人的来意是什么? “注意观察!” 宁远严肃起来,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因为改制科举一事,有太多人对他不满,该不会这边刚出来京城就派人来刺杀吧? 他宁的,人手带的少了! 暗自警戒着,一众人开始等待起来。 终于,过了大概半刻中,后面有消息来报:“大人,应该不是敌人,看装扮,好像是鞑靼的将士。” 嗡! 闻言,宁远身躯一僵,有点懵。 鞑靼人? 难道说……是图鲁勒图那个女人追了上来? 不是吧? 疯了吗? 身为使臣,带着这么多护卫,在大明四处跑? 就不怕被人扣上刺探军情等大帽子吗! 不多时,四轮马车队伍来到了服务区,图鲁勒图等人也刚好赶至。 宁远下车,见走来的图鲁勒图一脸的怒气,当即眉头一凛,严声道:“公主殿下,你身为使臣,来我大明不守规矩,我劝你最好返回京城,并且向皇帝陛下请罪,若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先发制人! 一个大帽子,直接扣了上去。 图鲁勒图却面若冰霜:“繁昌侯,宁远,你就不想解释解释吗?” 宁远浑不在意:“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私自跑动,与我无关。” 图鲁勒图骤然提高声音:“那你便偷偷跑掉?置先前之狩猎比试的约定于不顾?言而无信?” 宁远大义凛然:“我有皇命在身,干系家国四方安全,岂能在乎那小小的比试,你若这么说,那便当做是我宁远背信弃义吧,取大义而舍小义。” 他也是无奈,怎么也没想到这疯女人竟然追来。 而既然被追上了……怕是不好摆脱啊。 图鲁勒图咬着嘴唇,定定是看着宁远,双目泛红:“你还是人嘛!” 我是不是人干……你什么事啊? 宁远腹诽,有些不耐烦,想要顶几句回去,可见图鲁勒图一副被欺负了似的样子,又是一阵泄气。 这他宁的……你这样,好像老子是渣男一般。 “呦呵,挺热闹啊!”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跟着便见朱厚照大摇大摆走来,见了宁远,眼睛一亮:“呀,老宁,又见面了,本宫以为一时半会见不到你呢,却不想,转眼又见了,你说巧不巧,哈哈……” 宁远:“……” 他略微侧目,疑惑道:“太子殿下这是……” 朱厚照随口道:“这事啊……本宫手痒,便邀请鞑靼使臣出来游猎一番。” 宁远会意。 这是将图鲁勒图私自跑出来的事情定性,只是游猎而已。 他想了想,干脆借坡下驴:“原来是游猎啊,那可快去找猎物吧,臣还有要事,需立刻南行。” 图鲁勒图却是脆生生道:“我是来找你的!” 宁远:“……” 朱厚照:“……” 得! 碰上个倔性子,没辙! 朱厚照望向宁远:“要不……你们两个私下里商议一番?实在不行,有什么矛盾,本宫也可以从中调和。” 于是三人便转脚来到服务区的一处雅间。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随意道:“说吧,你想怎样?” 图鲁勒图只是看着宁远,顿了顿,直接道:“你,娶我!” “噗!” 朱厚照一口老茶喷出。 好家伙! 这般生猛吗? 他缓了缓,又左右看了看,最终没有出声。 宁远则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姐,你是我姐成不,我已经娶妻生子了,别闹,再者,就算要纳妾,首先我也得征得公主殿下同意啊,再退一步而言,那也得是我喜欢的女子才成,是吧?” 图鲁勒图暗咬银牙:“我喜爱你!” 宁远:“……” 太直接,这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当然,也可以理解。 相比于大明的女子,没有程朱理学的限制,瓦剌、鞑靼的姑娘会直接一些,一如男子似的豪放热情好客。 可…… “可我不喜欢你啊!” 宁远也不掩饰:“这就是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无心恋落花,我便是流水;所谓郎情妾意,我无情,你有意也没用啊,是吧?” 图鲁勒图缓了缓道:“我即将成为明人,你说,如何才能让你喜欢我?” 宁远一阵无奈。 感情这种事,是说喜欢便喜欢上的吗? 真要如此,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宁远冷漠说道。 事实上,他确实有些感动,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图鲁勒图所做的事情。 只不过,就算这女子成为大明人,在其背后终究有着另外一层身份,影响甚大,他不得不小心。 见宁远这般决绝,图鲁勒图咬了咬唇,不知觉间眼眶已有泪水闪烁流落。 旁边,朱厚照看了有些厌烦:“嗨,什么娶不娶,喜欢不喜欢的,还不就是老宁你一句话的事?实在不行把她带去交趾,刚好与米鲁为伴。” 宁远暗自侧目,瞟了朱厚照一眼。 这……猪队友啊! 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再者,好端端的,你提米鲁作甚啊? 他沉下一口气,转而看向图鲁勒图,果然,这疯女人看似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是深邃了许多。 “老宁,你就给句话,到底娶不娶,大男人,怎么跟娘们似的呢?”朱厚照催问。 还不等宁远回应,图鲁勒图出声了:“不必了,多下殿下好意,我懂得。” 她站起身道:“宁远,你去交趾吧,我不再纠缠,在京城等你,当然,也未必等得到你回来。” 宁远见状,倒也没有多说。 不管怎样,暂时摆脱这个女人便好。 图鲁勒图、朱厚照二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回去的路上,图鲁勒图平静道:“太子殿下,那米鲁……是他的人?” “唔……” 朱厚照犹豫了一下,瓮声瓮气道:“算是吧,米鲁即将生产,那家伙跑过去看一看,顺带着巡视四方。” 图鲁勒图没有作声。 生产吗? 原来他如此着急南行,是那个米鲁要生产了。 还算是个男人。 原谅他了…… 呸! 不原谅,永远不原谅! 一行回到京城,朱厚照便跑过去将方才的事宜说道一番,却见弘治皇帝面色阴沉不定,似有怒火蕴于胸间。 “父皇,怎么了?”朱厚照问。 “啊,没事,解决了就好,关于图鲁勒图一事,朕还要与百官商议过才能决定。”弘治皇帝随口一说。 “父皇,可是南边出事了?”朱厚照追问。 “这……” 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 就在此间,外面响起唱报声:“佛郎机使臣利马觐见……” 很快,利马步入大殿,见礼后,直接道:“启禀大明皇帝陛下,而今四方商贸往来日益频繁,与大明与我佛郎机皆有诸多裨益,故,我奉命请皇帝陛下将香山县的濠镜设为通商地,允许我佛郎机人长期居住与贸易,与此同时,我佛郎机也会缴纳相应的税款。” “什么?” 话音落下,弘治皇帝尚未开口,朱厚照直接炸锅了。 将濠镜设为通商地? 这他宁不是自大明手里抢地盘吗? 割地? 第908章 通商地 通商地! 听到这个三个字,朱厚照直接炸锅了。 意思无非就是让大明拿出来一块地方,供佛郎机人四处走动、经商,这……不就是抢地盘吗? 明着抢? 割地? “一派胡言!” 朱厚照直接怒了:“我大明威震四海,与你佛郎机通商倒也无妨,可若要将那香山县的濠镜当做你等的通商地,本宫这里只有一句话,白日做梦!” 他怒火腾腾,实在气坏了。 一直以来,大明以和为贵,自江山安定以来,从未主动征伐过,甚至太祖老爷子还钦定了十五个不征之国。 后来呢? 四方动荡不安,如那安南,时常袭扰大明南边,文皇帝迫不得已出兵征伐安南。 再后来,朵颜三卫、女直各部、鞑靼、瓦剌,也是不断的侵蚀大明的北方,如将大明版图比作一只雄鸡,那鸡脖子的位置都快被北方各部给掐断了。 万幸,而今大明还算争气,重新将北方给安定了,丢失的地盘多了回来,那瓦剌又送了一些地盘,正一片欣欣向上。 结果,你佛郎机跑来与我要地盘? 我以和为贵,可这并不是你目中无人的资本啊! 我他宁没主动打你丫就不错了,还敢抢我地盘? “白日做梦,断无可能!”朱厚照气势汹汹。 “这……呵呵……” 见大明这位太子殿下如此愤怒,利马尴尬的笑了笑:“殿下息怒,此事,请听我循循道来。” “大明之强,四方无可匹敌,此一点,我佛郎机也是非常认同的,也十分尊重大明!” “自这百余年的明史来看,我发现大明人的刚烈,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粗鄙一些,那便是……硬!够硬!” 这一番好话落下,朱厚照似乎也没那么气了,反而多了几分高傲。 没错! 可不就是这样! 纵观诸多先皇,又有几位是软骨头……咳咳,当然,有位老爷子似乎不大好,可根据一些史料开看,却也有一些存疑的地方。 至少在他看来,那位太爷爷……确实有点怂。 可那也只是诸多先皇中的一人啊,其余皇帝你再看看? 皇帝硬,一朝朝也硬! 这是藏在大明人骨子里的东西。 “你既知日月煌煌,知我大明不割地,何敢要我大明让出一块通商地?”朱厚照质问。 “这……殿下莫急。” 利马轻笑,跟着严肃了几分:“此事,归根结底,在于……利!也就是银子!” “而今四方行商大热,尤其是海上的往来贸易,更是为大明提供了诸多银两。” “然,也正因贸易频繁,滋养了无数海盗兴起,在海上疯狂洗劫掳掠,这……岂不就是断了大明的银子?” “非是大明,我佛郎机的商人也在出海贸易中被多次洗劫。” “可以说,这海盗已经成为了大明与四方诸国共同的敌人!” “既是敌人,当雷霆剿灭。” “我佛郎机国王有意大兴海上贸易,增派诸多舰队护航,维护海上安全,然此法却是会靡费无数钱粮,需要扩大贸易规模方可保证平衡。” 利马娓娓道来。 之所以要大明将濠镜拿出来设立通商地,是为了增加佛郎机商贸的收益,以维系海上舰队的大量支出。 而有了佛郎机的海上舰队,大明商船的安全便得意保证,跟着,大明的利益也就有了保证。 “当然,大明拿出濠镜作为通商地,并不是无偿的,我佛郎机愿意以高价租赁,同时,所有在大明的佛郎机行商皆受大明管制。” 利马补充,抬头瞥了眼,最后补充道:“此事,我只是代为传话,并不代表我本人的意思,望皇帝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点头:“好,朕知道了,退下吧。” 利马悄然退却,整个大殿随即安静下去。 朱厚照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里面确实有许多地方只得研究,就说银子,佛郎机租地要给大明钱,行商往来也要缴纳关税,外加海上安全,大明的诸多行商也会给朝廷缴纳无数银子。 好处多多! 那么…… “父皇,您怎么看?”朱厚照抬头望了过去。 “此事需要慎重,那茫茫大海上的诸多海盗,到底是谁还不清楚……”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海盗还不就是佛郎机舰队,明摆着的……”朱厚照有些烦闷。 因为“海盗”猖獗,大明这边若是不同意将濠镜设为通商地,这些海盗就会骚扰大明沿海,迫使大明低头。 总而言之,设立通商地,有利可图,又算不上真正的割地,只是租借,再加上海盗的危机,肯定会有许多人动心。 他甚至能想象,这事拿到朝堂之上,百官定会出现不同的意见,争论不休。 届时,他这个父皇迫于压力等等,说不得又会做出和稀泥似的抉择。 这也是他烦闷的地方。 我泱泱大明,相比于你佛郎机,水师可能确实差了些,但我不怕,你动我一下试试?那就打! “父皇,圆融与血性无关的!儿臣告退。” 朱厚照说了一嘴,摇头退去。 这事,换做以前,他说不得就开始骂娘了,甚至会踹门而去。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亦或者当了爹,似乎懂得了隐忍,也更能看清这个朝代的时局与局限所在。 “科举改制啊……” 朱厚照深深的沉了口气,眉目阴晴不定。 寂静的养心殿,弘治皇帝愁思许久。 这乱七八糟的事,归根结底在于大明水师不行,若水师强大,四海之内,岂有有贼人敢四处晃荡? 感慨归感慨,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于是叫来三位阁老。 “这……” 听闻通商地一事后,三位阁老皆沉默了。 这事干系甚大,与大明颜面有关。 大明开国百余年来,可还未曾出现过这等事宜,就算要开设通商地,那也得自其它范围开设,岂能在大明疆土内开设? 如先前那鞑靼,直接是将河套地区拿了出来,当做大明与鞑靼的通商地。 有了这等例子在前,如若大明再拿出香山县的作为通商地,脸面往哪里放? 可若驳回佛郎机的请求,那四海之外的海盗又是个问题。 一旦袭扰大明沿海,怎么办? 左右为难。 考虑片刻,谢迁徐徐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集思广益,再做定夺也不迟。” 意思是教其余百官也出谋划策,大家一起商议。 没办法,事关重大,稍有不慎,非但皇帝会染上污点,他们这些百官也将背负骂名。 “那就日后再商议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顿了顿,转而提及图鲁勒图一事:“此事,应如何赏赐?” 第909章 半个月子 对于赏赐图鲁勒图一事,其实很难。 那传国玉玺太过珍贵,说不好听些,甚至关乎大明百年荣耀。 而今,人家将这等大礼送来了,朝廷这边必须大赏特赏。 怎么赏? 普通的金银、宅邸、田地等肯定是不够的,太少,显得大明太小家子气。 可若再赏,那便要加官进爵了。 爵位方面,动辄便是一个伯爵,加官……给那图鲁勒图一个什么官职合适? 诸多种种,都是问题。 因为图鲁勒图的身份毕竟特殊,乃是那鞑靼的公主,所以,在官爵方面,要仔细衡量。 “无论官爵,不宜太低,也不宜给的太多。” 刘健说道:“即便成为大明人,她终究是鞑靼公主,日后若行军打仗,影响甚大,可若给的太少,于鞑靼颜面也不好看。” 这便是问题的根源。 人家鞑靼带着诚意而来,大明岂能落了人家的面子? “刘公言之有理!” 谢迁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或可授武官散阶,正四品的宣威将军较为合适,其余金银,则按礼制不计。” 所谓散阶,相当于一种荣誉官职,无需入朝、也无需率兵打仗,如文官的光禄大夫、荣禄大夫等。 弘治皇帝也确有此意。 三品、四品的散阶,刚好合适,可问题是那图鲁勒图是奔着宁远而来的啊! 怎么办? 赐婚? 那玩笑可就大了! 前面刚赐婚当朝公主,当下再赐婚鞑靼公主与那宁远?不像话啊,传出去容易落人口舌。 三位阁对其中关键不懂吗? 懂! 却是闭口不提! 这便耐人寻味了。 “如此……朕再考量一番吧。”弘治皇帝也是有些厌烦。 因为鞑靼公主与宁远这点私情,本就与诸多礼制不大相符。 也是这时,另外一边。 大明的高速公路正在疯狂修建着,至南边,已到广西附近。 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大山连绵,修建起来,十分的麻烦。 其他地方碰到一些山,完全可以绕过去,如若是小山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开凿。 可这三地山脉太多,修建的进度也就因此被耽误了。 抵达广西后,前面没了高速公路,宁远便也只好换乘水路,一路南下。 万幸南边的水路较多,自廉州府出海,继续向东南,又走了两三日,宁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交趾的北江府,也就是原安南的升龙一带。 阔别近一年,一路行来,眼见四周景象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宁远是开心的。 交趾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尤其是百姓们的风貌,甚至可以说比其它地区大明的绝大多数百姓还好。 人们的眼中是否有光,是看得见的,是否能吃饱穿暖,是否怀有希望,都看得见。 甚至,在红河的两岸,宁远听到一些乞丐在商谈,到底积攒多久的银子才能去花楼喝一下花酒。 嗯……很有理想! 北江府衙门。 这里原是黎朝的王宫,格局与京城的皇宫有几分相像,此一刻,经过简单改建之后已变成了一处衙门。 大门打开,挺着大肚子的米鲁率领百余人,亲自来迎。 许久不见,二人相拥一起,看的周围一众人感慨万千。 米鲁眼含热泪,用力的拥抱:“坏人,你……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等不到你……” 宁远自也是心有触动。 也还好米鲁一切正常,若早产的话,他此时赶过来,怕是晚了。 “京城有些事……” 宁远轻笑着道:“若不然,还可以再提前十数日,算了,就不提那些破事了,怎样,感觉肚子有没有异动?” 米鲁道:“一切还好,按日期算……” 说着,似是想到先前的一些事情,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应该还有十日左右。” 宁远安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一切正常便好。 “吃饭,吃饭,我来做!” 宁远撸胳膊挽袖子,率先进入后堂,开始忙络起来。 有厨子切墩备菜,宁远足足炒了几大锅菜,分给府上下众人,跟着又弄了几个小盘菜,将周围众人都打发了,静坐下来。 米鲁喝了一口海鲜粥,点了点头:“是那个味道,吃过的、喜欢的味道。” 宁远:“……” 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米鲁又喝了几口粥,拾起筷子,加了一块鱼鲙,又品了品鱼子酱,不住的点头:“着实美味,爱了爱了。” 宁远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道:“在这边的感觉如何?” “很好啊!” 米鲁唠家常似的道:“不缺吃、不缺喝,先前闹事的一些兄弟姐妹们,也都活的很好,吃喝不愁还有余粮。” “至于我,也挺好的,北江府知府啊,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咱大明唯一的女性文官吧?” “知足了,金银、田地、地位,都有了,接下来,我在想怎么才能将这个孩子抚育的更好。”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 宁远又是一阵沉默。 这话题……有些尴尬。 可仔细想来,当下的米鲁确实很好了,几乎什么都不缺,尤其是这北江府知府的官职,直接违背了儒家礼制,可陛下那边仍旧赏赐下来。 这是而今大明唯一的女性文官! 那么……还缺什么呢? “想劝说我与你一起回京城吗?”米鲁突然问道。 “嗯……”宁远点头,确实有这个打算。 “如此说来,你在公主殿下那边应该说了许多好话,若不然她怎会愿意我进入你宁家?” “唔……” 宁远老脸相当的尴尬,却还一本正经的解释:“公主殿下数次提及将你接回去,她说都是一家人,怎能天南地北呢?说的好像她是个妒妇一般。” 米鲁笑了笑:“公主殿下当然不是妒妇,若不然……你也不会替她说好话,这么说来,我才是那真正的妒妇?” 宁远:“……” 这……这这怎么说? 他微微低着头道:“别闹……” 米鲁笑的更加开心,乃至于花枝烂颤:“堂堂大明繁昌侯,金吾卫指挥使,三品大员,当朝驸马,未来的……信国公?竟被一个妇道人家问的哑口无言?哈哈,可算是长见识喽……” 宁远:“……” 他以手扶额:“莫说了莫说了,不去便不去……何必如此……” 米鲁这才收敛笑容,温和道:“我若去了京城,不过是你宁远的一个小妾,我若在这里,那便是在你心里面长了一块肉,你将永远惦记着,岂还不如一个小妾?” 嗯? 宁远略微诧异。 这话,竟极有道理。 “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我只期望他一生幸福平安,回去京城了,说不得又要与你其他的孩子争锋相斗,没必要……” 话音,戛然而止。 米鲁骤然抽了一口凉气,暗暗咬牙。 宁远豁然起身:“怎么了?孩子踢肚子了?我来看看……” 米鲁忙是抬手,再看,额头已是泛起冷汗:“这孩子,知道他父亲来了,着急见面了,去叫稳婆,我没事……” 竟是要生了! 宁远一个激灵:“坐好,坐好!” 说着,他将座椅向前靠了几分,忙打开门,冲着外面喊:“狗东西,产房搭建好了吗?” 不远处,正在吃瓜果的张永慌忙起身:“爹,搭建好了,正在消毒呢。” 宁远立刻道:“快,去取担架!” 跟着,衙门内的众人一阵忙活,总算是将米鲁平安的送入了产房。 稳婆接生,宁远陪护一旁。 终于,过了一个多时辰,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声,生产顺利! “是男是女?”米鲁第一句开口便询问性别问题。 宁远还真没在意。 相比于孩子的性别,他更关心米鲁的生产是否顺利,若不顺利,那就必须要考虑剖腹产事宜。 直至米鲁询问,他才扭头看了看,跟着点头道:“是男孩。” 米鲁轻轻一笑:“是男孩便好。” 宁远跟着道:“男女都好。” 米鲁解释道:“我倒是不在意,我是担心你在意,或者说,如果是男孩的话,日后便可以读书科举了,万一考个状元什么的呢?你这个当爹的,岂不是很有脸面。” 宁远会意。 在这时代,男孩可以传家,女孩……甚至可能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只是赔钱货。 他想了想道:“我这么努力,固然是为了自己这辈子能潇洒一些,却也想着孩子们日后更加轻松从容,成婚时的彩礼、嫁妆,都将是同规格的,一视同仁。” 米鲁笑了笑,旋即吩咐几名侍女去安排。 “做什么?”宁远问。 “泡药浴!” 而后,在宁远的注视下,米鲁便进入了一个大药桶中。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刚生了孩子,难道不应该坐月子吗?还能随意活动?还能泡药? “我们的传统是这样的。” 米鲁解释道:“老辈人,多是生了孩子后,三天后就下地干活了,没有那些大夫所说的后遗症尔耳的。” 宁远:“……” 他直接傻眼了。 原本还担心米鲁出问题,甚至不惜代价建造了一个无菌产房。 而后……完事了? 生完了,过两三日便可以正常活动干活? 跟着,在宁远的目视下,米鲁开始批改文书。 “告知下面各县,粮食,至关重要,凡百姓们有任何问题,皆可向官府衙门提出问题,各衙门也必须及时解决。” “还有各试验田的事宜,此乃我大明兴盛之大计,谁敢擅自贪墨,那就等死吧!” “咦,下面的知县欺辱百姓?去调查,凡有问题,绝不姑息!” 药桶中,米鲁看着诸多文书,下达指令。 旁边的宁远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拜托,你这才刚生了孩子啊! 要不要这样? “嗯?” 看了一份文书过后,米鲁的面色沉了下去,深深皱眉。 宁远见状,试着道:“怎么了?” 米鲁深沉道:“出事了,多股海商被海贼袭击,死了数十人,这下麻烦了……” “若说沿海地带,这交趾四处皆靠海,稍有不慎,百姓必定遭殃。” “不行,我得去写奏疏,上报朝廷,事情大了!” 言语间,竟是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停停停!” 宁远又是一震,忙抬手:“海盗是吧,小事,小事而已,你先养着,好歹……也要坐半个月子吧?” 第910章 倒反天罡 宁远是真的怕了这个女人了。 刚生了孩子,而后……非但能处理公文,还能正常活动。 你这样……你这样让后世那些产假何以处之啊? 生完孩子三天就能上班? 够了,可够了! “这事很危险!” 米鲁严肃道:“先前,我就听闻一些个同仁、包括其他知府提及此事,有海盗在四处游荡,而今交趾地区四处皆靠沿海,一旦海盗来袭,会死许多人的!” 事实也是如此。 交趾的海岸线,足足超过千里。 就算朝廷有意布防,也不能将所有地区覆盖,这也就意味着会给海盗留有可乘之机! 这是相当危险的。 一旦被海盗冲击,损失最大的,将是平民百姓! 于是米鲁站了起来:“干系甚大,我必须得为百姓们着想,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我为官一任,不能只考虑我北江府的事情!” 说着,自药桶之中走出,披上衣服,又要忙碌政事。 旁边的宁远怔了怔没有多说,跟了上去。 而后他才见识到一个女人真正的刚烈,也越发的心疼。 米鲁在写奏疏,上书朝廷,提及海盗在交趾一道横行,十分危险,重则……关系到整个交趾的安全,故此,希望朝廷派出大军,镇守交趾。 一份奏疏写完,封好,她忙是命人以一千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 “我担心百姓遭受苦难!” 米鲁后仰着说道:“海盗侵袭,官军如何且不说,百姓们注定是要遭殃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一如先前跟我起事的兄弟们吃不上饭,我看不惯!” 啪啪! 旁边的宁远不住的拍手:“漂亮,太漂亮了!” 米鲁则是抬起手臂:“扶我继续去泡药……” 宁远:“……” 他无动于衷一般:“你一直这么刚强的吗?” 米鲁斜眼:“我也是女人好不好?我刚生了孩子啊,你是几个意思?” 我能有几个意思? 你这像是刚生完孩子的样子吗? 宁远是真的不好了。 这才刚生完孩子啊,竟然亲自写奏疏,还要批改诸多文书! 完全没有刚生完孩子的样子啊! 莫说其他,你好歹也坐半个月子啊! 结果呢? 生完孩子,这才三四个时辰而已,竟是做了这么做事! “你自己走!”宁远瞪眼。 “我自己走得动,我还用得着你?”米鲁也瞪眼。 两个人便互相对峙着,到最后,宁远一阵无奈,也是彻底没辙了。 这等事情……就没见过! 先前公主朱秀荣生产、苏三生产他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二人也都正常的坐月子,结果,到了这里,一切大变样,令人一时无法接受。 他扶起米鲁,不满似的道:“这些事情,朝廷自由处置,你不必如此!” 米鲁则随口道:“海盗横行,朝廷未必有办法,我只是期望少死几个人,一如当初我等起事之时……” 宁远忙摆手:“成成成,不要提那个时候了好不好?” 米鲁缓缓扭头:“你与公主殿下也这般说话?” 宁远:“……” 公主殿下懂事明理,你这……你完全是个大女人啊! 又走了一会,终于是将米鲁扶着进入药桶,宁远才松了口气。 而后,米鲁又瞪眼:“你看我作甚?我刚生了孩子的,你别多想……” 宁远:“……” 我想什么了? 他一阵无奈,算是彻底服了。 就没见过这种人。 竟还知道自己刚生了孩子?还知道朝廷事宜不可耽误? 他低下头去,以手扶额,相当的无奈。 到得此时,他也大概明白为何米鲁会愿意留在交趾,太刚烈了,且要强,一人当家做主,这与而今的儒家礼制,程朱理学是恰恰相反的! 以她这种性子,到了京城,会被诸多儒家读书人骂死! 而在交趾这边,她相当的轻松自在。 “我们家的传统一直是这样的!” 米鲁解释道:“你若觉得这样不舒服,亦或是觉得我太强硬可以离开,我不会留你,反正你在京城那边还有家!” 宁远:“……” 他忙是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扎心了姐姐,你弄死我得了!” 米鲁似笑非笑:“我可不想弄死你,那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不必回去京城!” 宁远:“……” 他几乎快疯掉了! 也不知是吃醋还是怎样,这女人怼起人来,比那诸多敌人、海盗可怕太多,他甚至愿意面对十万海盗也不愿面对这等讥讽。 言语声声,就没一句好话。 “我是担心你出师不正,出师无名!” 米鲁说道:“你连那个干儿子都带来了,就说明有意打仗,可你没有朝廷的许可啊,我先告知朝廷交趾这边很危险,你再组建战力,最起码可以少些责罚!” 嘶! 一瞬间,宁远会意一过来。 原来,她是担心他! 因为,出现了海盗,势必是要打的。 怎么打? 需要调动当地的驻军,乃至动员百姓。 这可是相当犯忌讳的事情! 所以,她先向朝廷告知交趾的危险性,交趾很难,别无他法,只能抗击。 恰好他宁远在此,也刚好可以组织队伍抗击海盗! 身为朝廷大员,你私自做的事,与提前向朝廷汇报是两种概念! “我懂的!” 宁远暗自感动,而后自腰间掏出一物,随意丢了过去:“看看,这是啥!” 米鲁接住,低头看了看,美眸不禁放大:“这是……虎符?” 虎符,有着莫大的调兵遣将的权利,意味着……朝廷对于海贼之事,早有准备啊! 宁远冷笑:“所以,只有你一人担忧沿海安全吗?知府大人?” 米鲁微微低头:“我……我不知道你有这东西,也不知道……” 宁远继续逼问:“那么,你我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就算没有你那份奏疏,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米鲁头埋的更深了:“我……我只是担心百姓们的安全。” 宁远凑前几分,一手勾着米鲁下颚:“所以,知府大人,你还在否认,你……就没有担心我吗?” 米鲁脸色泛红:“我都说了,我正是因为担心你……我刚生孩了,晚上……给你安排几个侍女,你放过我吧!” 先前讥讽与嘲笑的样子,已浑然消失不见。 宁远扬起头:“倒反天罡,你很了不起吗?生了孩子不需坐月子?啊?说你错了!” 米鲁垂着头:“我错了。” 宁远一脸高傲:“哪儿错了?” 米鲁:“……” 宁远则相当霸气:“看着,什么贼人海盗尔耳的,我去镇他,你老实坐月子,最少半个月,期间所有公文、文书等,放一边,懂?” 米鲁头也不敢抬:“懂,知道了,知道了。” 恰逢此间,两名侍女走了进来,见产房里面二人如此亲近,一时羞臊不已,垂着头,话也不敢说。 “怎么回事?”宁远问。 “大人……不好了,衙门外面来了许多人……” 第911章 可爱的人 宁远本是不悦的。 方才,为了“教训”米鲁,他特意屏蔽了左右,结果,又有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这……不懂事啊! 他皱了皱眉,道:“什么人?” 其中一名侍女道:“看样子,都是普通百姓,约万人以上……” 百姓? 宁远深深皱眉。 还万人以上? 要做什么? 冲撞衙门吗? 他略微不悦,斜瞥米鲁一眼,走了出去。 而此刻,在知府衙门外,一众人聚集着,摩肩接踵,何止万人,足有数万人。 只是,这些人秩序整齐,一个个兴高采烈,激动不已的望着知府衙门。 “哗啦!” 大么打开! 宁远走出,眼看着数万人手里皆抱着东西,微微侧目。 “作甚?”他随口问道。 哗啦啦! 刹那之间,几乎数万人同时伏跪下去:“为宁大人贺,为知府大人贺!祝宁大人与知府大人千秋万代,子孙满堂!” 似是商量好的,这一众人口吻一致,声震府衙! 宁远也是被吓了一跳,耳朵都快被这一声声恭祝的声音震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是来……贺喜的! 什么喜? 知府衙门诞下一子! 数万百姓前来恭贺! “这……” 宁远尴尬的笑了笑:“大家伙客气了,无需如此,不必如此,大家伙的好意,宁某心领了,回去吧,万谢,万谢……” 开玩笑,这可是数万人啊! 但凡有一点粗鲁的举动,整个衙门就没了,数百人的防御力量根本防不住! 也是这时,人群前方,一人起身,手提花篮,凑前几分。 “公子,这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说着,又伏跪下去。 宁远微微侧目。 仔细来看,眼前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跟着,他猛然想起来,这人,竟是那刘正年,也是就被他安排在交趾种地、培育玉米、土豆、橡胶的那人! 他微微躬身,扶着刘正年,低声道:“你这狗东西,给老子找麻烦吗?” 刘正年却是不在意,嘻嘻哈哈道:“公子,您是不知道,大家伙可都等着、盼着这一天呢,知府大人早已怀孕,而今产子,乃是咱北江府的一大幸事,如何不庆?必须大庆!于是大家伙才带着小小心意,前来恭贺,请您务必收下!” 后面众人也是齐齐发声:“小小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宁远:“……” 他的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来贺喜,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也是此间,一名老妇人站了起来:“宁大人,您还记得咱不?” 宁远看了看,倒是有些印象。 这老妇人正是第一个带头“都地主”,帮助朝廷推行黄土制之人。 “也正是因为您,不,因为朝廷推行黄土制,才有了大家伙而今的好日子。” “吃水尚且不能忘记挖井人,大家伙岂能忘记朝廷以及您的恩德?” “所以,恰好赶上知府大人产子,咱们大家伙送来些许不值钱东西来贺喜,请您务必收下,您若不收……我这个老东西就不走了!” 言语之间,提高了声量。 后侧,其余人见状,也都齐吼了出来:“不走了!” 声震天地! 宁远也是一阵无奈,不住点头:“成成成,收,多谢大家美意,多谢了!” 而后……知府衙门开始收礼。 一个个篮子里面所装的,几乎都是鸡蛋,多则百余,少也有几十个,一人一篮,几乎是将整个衙门都快填满。 太多了! 又因鸡蛋这个东西怕压,便只得平铺摆放,放眼看去,偌大衙门,简直成了“鸡蛋”的衙门。 宁远一阵苦笑,吩咐道:“去买鸡蛋,顺便打探一下价格。” 太监张永愣了愣:“爹,咱家里都这么多鸡蛋了,还买?” 宁远侧目,微微挑眉:“听不懂话?” 张永忙是向外走去。 不多时,他赶了回来,一脸尴尬:“爹……没买着,城里的鸡蛋都卖完了,至于价格……咱出一两银子一斤都没买到……” 宁远不禁咂舌。 这些人……太可爱了! 为了贺喜,直接是将整个北江府的鸡蛋给买空了! 这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太可怕! 同时,他也一阵感慨! 看吧,这便是大明的百姓! 他们,知道感恩,更知道在危险的时候,同仇敌忾! 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力量,谁人敢来犯我大明? 什么海盗、海贼的,不足为惧! 转来翌日,宁远将府衙的诸多鸡蛋送到市场,廉价售卖,同时也留出一部分,半卖半送,而后……眼含热泪的赚了数百两银子。 跟着他来到了土豆地。 交趾一地,气候极好,连稻谷都可以一年三收,更别提土豆了。 而经过这么久的培育,土豆已然大面积种植开来,推广整个交趾,不成问题。 “拿出部分,向北推移种植。”宁远吩咐了一嘴。 “懂的,懂的。”刘正年不住点头。 宁远不禁扭头看了看,见这家伙春风满面的,顺口道:“又娶了几房婆娘?” 刘正年嘿嘿一笑:“公子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果然不愧是狗子本狗了!! 宁远笑了笑,跟着开始查看玉米地。 玉米的培育速度比土豆块的太多,正值收获季节,他甚至亲自掰了几穗,扒皮来看,见颗粒饱满,十分丰盈,一脸喜色。 这些,可都是宝贝玩意啊! 很好! 跟着,又转头来到橡胶种植地。 阔别一年,橡胶树已超过了两人高,成长茁壮,想来,用不多久便可以采摘橡胶了。 一切,都非常好。 宁远也甚是欣慰,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逐渐长大一般。 放心下来,他开始琢磨海防一事。 近来的海上不太平,贼寇猖獗,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袭击海岸,必须要提前防范。 “怎么防呢?”米鲁好奇的问。 “首先贼人得有那个胆子袭击才是。” 宁远轻笑,目光中,多了几分阴沉。 他很清楚,交趾的海岸线太长了,当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那么便只能着重防范。 而若着重防范的话……那就简单太多了。 “传我令,所有海岸城市以及诸多港口,撤退一里,紧急戒备!” 第912章 镇他 交趾的海岸线极长。 北边是北部湾海域,南边则是南海海域,纵贯下来,足有千里。 如此之长的海岸线要想面面俱到的防范,太不现实。 那么就只能着重防守,主要包括各海岸城市以及诸多港口,这也是贼人可能袭扰的地方。 “所有海岸城市与港口,撤退一里,紧急戒备!” 宁远缓缓开口。 这法子,算不上什么高招,只是撤离百姓人员,以此保证安全。 贼人随时可能赶来,还在海边傻乎乎的守着,那不是找死吗? 想了想,他继续道:“另外,各沿海官府组织百姓义兵,连夜巡卫各处海岸,其中容易登岸的港口等处,着重防范,巡卫人员轮换,日夜不得停!如贼人登岸,当继续撤退,安全为上。” 这也不是什么高招,撤出百姓,海岸线总要有人守着。 而交趾这边的官军数量是有限的,仅有两万余人,根本看守不过来,只得由各地方自行看守。 旁边,米鲁微微蹙眉:“夫君,如此,怕将损失惨重啊!” 莫小看撤退的一里路,不知道有多少房屋、商铺等等,有许多人以此为生,这本就是极大的损失。 再者,撤退之后,这些人怎么办? 这戒备期,又要持续多久? 只戒备区区三五日也就算了,若持续个一两个月,乃至于一年半载,将会有许多人被饿死。 “没办法的事,稍微饿点肚子,总比被贼人杀了、掳去的强,小命更重要。”宁远说道。 米鲁点头。 这也是他先前欣赏宁远,乃至于许多百姓喜爱宁远的原因,把百姓当人看,诸多事宜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她略微思索,又问道:“若贼人一日不来,我们……便这样戒严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宁远呵呵一笑。 正常来说,如若朝廷不出兵剿贼,这事便……没头! 问题的关键在不在与戒严,在于苍茫大海之上一直有贼人四处晃荡,没人知道这些人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会突然袭击哪里。 一如先前的西边的海盗,是那王守仁找到了贼人的老窝,这才将其清剿。 以当今朝廷的防范制度,最多也就能稍微震慑一下贼人。 只要贼人存在,便是无穷大患。 所以,想要真正解决问题,得断根。 不同于先前的海盗,当下的这些贼人可是有着十分强硬家伙事的,大概率装备了火铳、火炮。 而朝廷这边的水师,不过是一盘散沙,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诸多资料都被烧毁了,一时间很难组建起来。 这也是朝廷面临的问题。 贼人极强,又在海上,刚好戳中了朝廷的软肋。 “好人,当真没其他法子了吗?”米鲁担忧的问。 若贼人势大,甚至可能自海上顺着红河,直接打来北江府,攸关性命。 “法子吗?” 宁远笑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小小贼人,抬手便可镇他,你先将这半个月的月子坐完再说。” 米鲁:“……” 她一脸的茫然。 贼人这么大个问题摆在眼前,她哪里还有心思坐月子啊,况且本身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她也明白宁远的意思。 反过来说,可能贼人这等大事在这坏人眼中,甚至还不如她坐月子重要,嗯……果然很坏人。 顿了顿,她自一侧取出一封文书:“这是总督王大人写来的,你先看看。” 宁远便展开信件。 信是总督交趾的威宁伯王越王老爷子写的,再度提及了贼人的危患之处,告知各府一定要注意。 “可以,我刚好也想给王老爷子写一封信。” 宁远严肃起来。 而今交趾总共有两万余人马,五个卫,分散各处镇守交趾,王越老爷子则是总督这五个卫的军务、粮草等。 于是他提笔而行,建议王越将这五个卫,以所为单位,拆分开来,临时镇守交趾各处。 说白了便是分散兵力,拆分成二十五个所,可镇守更多的地方。 海贼没多少兵力的,撑死也就是三五千人,一旦登陆,一所的千余将士配合当地的义兵,且不说是否打得过,最起码能守一守,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 “我方才那些建议,多印刷几分,送往南方沿海各地的卫所,叫他们看情况行事。”宁远说道。 米鲁会意,将原稿交由侍女去印刷了。 大抵安排完毕,宁远双手抱着头,后靠着,思索起来。 就在此间,有侍卫来报:“宁大人,外面有一个叫范思齐的行商求见。” “哦?” 宁远微微侧目。 这个人他倒是认识,先前朝廷在收复交趾的时候,正是这人散布了安南王室闭门称皇一事,朝廷这才兴兵。 “成,教他进来吧,我现在去前堂。” 宁远起身,不多时便见一人行色匆匆,浑身狼狈的样子:“咋了,让人煮了?” 噗通! 范思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宁大人,您是小的再生父母,求求您了,救救小的吧。” 宁远坐下,点头道:“不着急,慢慢说。” 范思齐嚎啕道:“大人,您也知道,小的只是个行商,在海上运送一些货物,赚几个银子勉强养家糊口。” “前些日子,小的去了非利皮那,在路上,遇到了贼人,诸多海船以及随从,几近全军覆没啊!” “小的命大,勉强逃了回来。” “大人呐,您是不知道啊,那贼人太凶残了,他们……有火铳,还有火炮,咱这些平民百姓就算带着些许刀具也不管用啊!” “宁大人,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一番哭诉,跟着扣头下去。 宁远会意。 这倒霉蛋在海上遇到贼了,被一顿洗劫。 这也反映出十分重要的问题,贼人很强,诸多商队没有家伙事,根本打不过。 一个行商的,哪里打得过拿枪、拿炮的? 他略作沉吟,严肃道:“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 范思齐抬起头,愣了愣,本哭丧的脸色顿时凛然起来,带着嗜血的阴狠:“杀,把他们全杀了!” “唔……” 宁远莞尔,不禁一阵苦笑。 贼人确实该杀。 贼人不死,范思齐等行商然后便不敢出海,不能出海便意味着没了生意,赚不到银子了啊! 只是…… “这是朝廷的问题,我一人无法做主。” 宁远直接道:“本官可以为你上书,亦或者你们这些行商可联合起来上书朝廷,” 这事也确实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朝廷那边面对此事说不得还要焦头烂额。 没有强大的水师,便无法真正剿贼。 又因此事涉及了朝廷的颜面,可能不打又不行,估摸着,境地会很尴尬啊。 范思齐终究还是一脸失落的离开了。 在旁边听了许久的米鲁走来,试着问道:“朝廷失了颜面,会找回来吗?” 宁远坐北朝南,目光看向极远处,轻轻一笑:“不好说哦,等着看吧,坐好你的月子。” 米鲁:“……” 嗯……又是月子。 她微微侧头,不冷不热道:“我私下里问了一嘴,府上许多姑娘都愿意侍奉你的,晚点我为你寻一个……” 宁远忙抬手:“打住,小娘子,莫要如此侮辱你家夫君,他不是那种人!” 米鲁冷笑:“你们男人啊,还不是主动送上门的便会接受?” 宁远一脸的正气:“最少我不是,图鲁勒图那般示意,我都躲着他。” 米鲁讶异,顺口道:“图鲁勒图是谁?” 宁远:“……” 他也自知说漏嘴了,最起码而言,这事最好不提。 于是故作认真的样子,转口道:“我还需要一个人。” 米鲁讥笑:“你需要的怕不是一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女人吧?” 宁远点头:“男女都行,但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见宁远不像是玩笑的样子,米鲁也收起戏谑的神色:“我可以吗?” 宁远摇头:“你行,也不行,危险性很大,不合适。” 米鲁便作罢,又有些好奇的问:“做什么呢?” 宁远淡淡一笑,抬手指着极远处:“镇他!” 第913章 贼人强悍 京城,内阁。 自那利马提及设立通商地一事后,已过了两日,此期间,早朝、午朝,百官几乎是商讨了无数遍。 最终分为两派。 其一是朝廷不能将香山县的濠镜设为通商地,有辱朝廷威严,也是世所未有的。 另外一派则是自经济方面考虑,认为朝廷正当大兴,况且只是租赁,随时可以将濠镜收回。 吵来吵去,提出了许多观点,到头来,还是要内阁这边以及弘治皇帝拿主意。 最终,弘治皇帝严肃道:“告知那利马,大明与佛郎机交好,正常通商倒是无妨,却不可独列一地!” 回绝了!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突然轻松几分似的。 此事关乎大明颜面,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也不想“低头”,这两日之所以商议此事,主要还是为大局考量。 现在定格下来,大明颜面也就保住了,他们也就没丢脸! “陛下!” 刘健出声:“那佛郎机固然船坚炮利,我大明也未必惧怕于他,即便船只方面差了些,可诸多火器却与其旗鼓相当,且还有热气球这等利器,只要稍微防范些,定会无碍!” 这是大明的底气所在。 在陆地上打,那佛郎机不是对手,在海上打,大明水师又差了些。 水师之关键在于各种操练,以及更大更坚固的船只,更重要的是……航海技术! 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最远处,抵达红海一带,通过万国坤舆图,可清晰的看到当初的三宝太监若非因为红海与地中海之间被一段陆地阻拦,还会走的更远。 这等强大的船只舰队,其航海技术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当时绝对领先与其他小国的。 而后……诸多航海资料,被某个狗东西付之一炬,没啦! 此一刻,非是皇帝陛下,连带他们三位阁老回想起来都气的想杀人。 若有资料,非但造大船的速度更快,还能立刻出海剿贼。 而没有资料,那便是眼前一抹黑,出了海后,很多人甚至会找不到北。 在那苍茫大海上,一旦迷失方向,莫说剿贼了,能否活下来都不好说。 贼人难剿,便只得守着。 “陛下,当传告沿海各处以及当下的水师,需防范起来!”谢迁开口。 “嗯,内阁这边拟票吧!” 弘治皇帝淡笑一声:“我大明又不是没打过海贼,先前西边的贼人何其嚣张,还不被王守仁灭了?此番,待我大明水师成形,看谁又敢放肆!” 很快,旨意传递下去。 大明朝堂动了起来,一份份书信被传递至沿海各处。 宁波。 先前的卫所已被改为水师,却浑不像水师。 没有真正的战船,将士们倒是通水性,可对水上作战的又不大懂,甚至包括戚景通自己也都是一知半解。 没办法,慢慢学吧! 所幸先前那一波海贼被王守仁给剿灭了,宁波这边倒也没什么外患,水师这边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训练。 与戚景通而言,差事,不忙不闲,倒也刚好好,尤其是自家老婆刚生产不久,得了个大胖小子,令他喜上眉梢。 而今这平淡的日子中,朝廷那边传来消息,加强戒备,以防贼人! “又有贼人出现了吗?” 顿时,戚景通扬起了斗志。 有了儿子,那可不得好好干着,争取多得功劳,为儿子日后打下基础? “小心贼人枪炮?” 看着看着,戚景通微微皱眉。 贼人,已然这般强大了吗?连枪炮都有,这是什么贼人?简直就是大军啊! “得小心起来!” 他十分严肃,暗自琢磨着:“若先生在此会如何?动用民力……联合三大家族……义兵……谨慎布防……” 一番斟酌后,宁波这边开始行动起来。 诸多百姓一听贼人又来了,一个个皆是火冒三丈。 宁波这边遭受贼人困扰不是一日两日了,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大家伙过了几天好日子,还敢来? “杀!杀!杀!” 三大家族刘家的家主刘安血气腾腾:“要银子老夫出银子,要人,老夫出人,刘家子弟尽杀贼寇!护我家园!” 一番鼓动之后,数万人纷纷赶往水师大营。 最终,戚景通挑选了五千人,作为预备力量,防备起来。 似是没有朝廷说的那般严重,这几日的宁波很是平和,当然,却是没了出海的商队。 贼人都出现了,还劫持了一些商队,这个当口,谁敢胡乱出海? 直到数日后的一个晚上,风平浪静,海面上波光粼粼。 戚景通喝着小酒,望着远方,一阵担忧。 太过安静了,绝非什么好事。 谁也不知道贼人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当然,他这边已准备完全,哪怕贼人来了也无惧。 “大人,不好了,南边出事了!”突然,有手下来报。 “走!” 戚景通立刻起身,率领诸多人马便冲了过去。 出事处距离大营不过区区三五里,很快赶至,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火海。 火海中,数百道人影快速挪动着,火铳声阵阵。 “杀!” 戚景通冲在了最前面,手持一把精良的鸟铳,直接放了一枪。 一场大战瞬间掀起,喊杀声冲天,惨叫声连连。 因为贼人火力太猛,这一战足足打了近一个时辰,最终敌人退去,一切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最终开始清点战场。 斩敌百余,己方连带无辜百姓在内,亡者近三百! 惨胜! 戚景通又气又怒,又自责。 赢了是赢了,可终究是死了太多的人啊,这是他的不称职。 另外一边,交趾,北江府。 将布防方略告知下去后,宁远便静心等待起来。 他左思右想,又写了一封书信,送往了宁波,跟着整日便轻松自在,四处走走、吃吃喝喝,没屁事。 直至数日后的一夜,沿海的静安出现了动静。 “走!” 宁远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张永等人沿着红河向下而去。 第914章 麻烦 听闻沿海的静安出现了情况,宁远立刻带人奔赴过去。 粗略情况,他大概了解,却还要去实地看一看。 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马虎。 自北江府一路沿红河而下,约大半日时间,一行人赶至静安,也见到了当地的知县。 “恭迎宁大人!” “恭迎宁大人!” “大人千古!” 相对破旧的街道两侧,皆是前来迎接的百姓。 宁远简单打过招呼,直奔贼人登录现场而去。 放眼看去,一片狼藉,破壁残垣,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一般,可在其间,却是没有半点血迹。 几乎没死人! “只有两人跑的慢了些,中了贼人的火铳,一死一伤。”知县汇报。 “嗯!” 宁远点头。 这是他撤退一里的方略起到了作用,大概类似于坚壁清野,将诸多物资等向后转移。 贼人赶至,一炮轰过来,结果……没动静,跟着大批人开始登岸,开始抢掠,结果……又没动静。 再向前推进一里路,才有人烟。 而这个时候,附近的百姓们早已反应过来,无需多想,直接跑路,甚至于些许粮食都可以放弃,也正因如此,此一番贼人登陆才未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击杀那个贼人呢?在哪里?”宁远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百姓中有义兵,边打边退,给敌人施加了诸多压力,最终只得放了几把火,抢了些许粮食。 在此间,义兵用弓箭射杀一人,也是此番“大战”唯一所歼灭的敌人。 很快,在知县的带领下,宁远见到了那个贼人。 相貌方面,与大明人相近,如若不仔细观察分析,完全就是交趾人。 “宁大人,如果下官没看错的话,此人应该是非利皮那人。”知县开口。 “嗯。” 宁远深深点头,转而问道:“可曾看清其他贼人的相貌?” 那知县摇头:“黑灯瞎火的,完全看不见人的,更别提相貌了。” 宁远暗自沉了一口气。 果然,问题的性质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几分。 先前,他以为贼人只是佛郎机人,因为佛郎机最近不老实,有意动大明。 现在看来,这伙贼人的成分很复杂,强大的火铳、火炮说明此间必定有佛郎机人参与其中,再加上这个非利皮那人,又说明其间可能有其他国的人掺和进来。 若这其他国的人只是贼人的话,倒也无妨,可若是官方性质的话……那就麻烦了。 足以说明佛郎机联合了其余诸多小国,一起攻击大明! 没有任何声明,偷偷攻打,就算大明这边最后打赢了,事后也不好追究责任。 换而言之,如先前大明收复交趾之时,那还提前发了一份檄文,说白了便是告知你,我为什么要打你,名正言顺。 当下,有那非利皮那贼人掺和进来,即便大明水师强大打败了佛郎机,如何去追究非利皮那的贼人的责任?人家完全可以三言两语推脱责任,比如出现贼人,我非利皮那王室也很无奈尔耳的。 “有点乱啊!” 宁远暗暗叹息。 有非利皮那,就可能有更多的小国掺和进来,近有贼人生生不息,又有佛郎机虎视眈眈,大明的四方海域,麻烦了。 另外一边,京城。 弘治皇帝伏在案上,有些疲惫。 随着大明拒绝了佛郎机设立通商地的请求,沿海各处果然出事了,贼人不断袭扰。 如宁波、杭州、松江、广州以及香山的濠镜等等,接连遭受侵袭。 其中又以广州最为严重,因防范、备战不及时,足足死了千余人。 跟着是宁波,也死了三百余人,许多无辜百姓遭受牵连。 这些,暂时都可以忍受! 强硬背后的代价,是一些人命以及诸多钱粮损失。 如若追责,那便是地方的责任,如宁波的戚景通,倒是杀了百余贼人,可己方也死了三百多人啊,这便是你戚景通的防范不利! 当然,到头来,这份责任之所在,终究还是朝廷。 “哎!”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死了许多人,问题很严重,可更重要的问题是,根据多方传来的奏疏来看,这诸多贼人的成分很是复杂。 其中包括非利皮那、吕宋,甚至还有更远的马大音。 这么多势力再加上佛郎机等联合起来,于大明而言,将十分棘手。 “却不知交趾那边如何。”弘治皇帝轻轻敲着桌面。 相比于大明四方,交趾那边更危险,本身在海防上就不足,海岸线又极其狭长,可谓是处处危患。 不多时,三位阁老赶来,也是一脸忧心。 “陛下,这些伤亡的百姓……还需要处置啊!”刘健提醒道。 “朕,知道……” 弘治皇帝坐直了身子。 四方贼人似是商量好了,同一时间行动,而今除了交趾那边没有消息,总的来看,死亡的百姓足有两千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虽说这是地方的治理不利,朝廷也有相当大的责任。 那么,便要给这些百姓一个说法。 “这些百姓虽不是军籍,却为了朝廷抗击贼人,不是官军胜似官军,朝廷出银子抚恤吧,亡者,视情况,如抗击贼人,则每人抚恤十两银子,若无辜者,每人五两,百姓中无家人者,各地方当厚葬。”弘治皇帝徐徐说道。 抚恤百姓,这事在诸多朝代中是及其罕见的。 但而今大明强盛了,库府有银子,有这个实力安抚那些无辜的亦或是战死的百姓。 三位阁老对此并不意外,甚至简单商议之后,也是这般认同的。 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犹豫了一下,刘健取出一份奏疏:“陛下,这是兵部呈上的,您请过目……” “哦?” 弘治皇帝诧异,展开奏报看了看,微微皱眉:“这……这不是胡闹吗?” 这奏疏是宁波的戚景通上书的,此人要……改换户籍,将军籍改换为商籍! 也就是说,不干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一拍桌子:“朕虽未见过他戚景通,却也知道此人正值壮年,岂有改换户籍一理?他要作什么?啊?” 三位阁老默然。 这事……很怪。 而今大明的户籍制度,一言难尽,先前倒是有着士农工商一说,现在,那诸多百姓皆成了商人,甚至可以四处活动。 至于军籍,也有些混乱。 正常而言,这东西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如你的祖上是军籍,那么后世代代皆为军籍。 这是保证国力的根本,保证有源源不断的兵源。 当下呢,这规矩虽是乱了些,诸多军士的待遇还是相当好的,不知道多少百姓抢着入伍,因为,朝廷给的待遇好,俸禄高。 说不好听些,百姓们想要入伍,朝廷这边还要严加考察,是否是良民,祖上是否犯过事等等。 如此,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入伍,到头来,却也只是个大头兵。 而那戚景通呢? 一方指挥使啊,掌管宁波水师,一旦日后朝廷的水师真正成型,前途无限。 就是这样,你戚景通突然就不干了?还要转为商籍? 脑子傻了吗? 就算你不转户籍,偷偷行商……也没人管啊! 这不是傻是什么? “他戚景通防范不利,致使三百人死亡,朝廷还没追究他的责任,他倒是先撂挑子了,岂有此理,兵部那边怎么说?”弘治皇帝一阵气急。 第915章 万死莫辞 弘治皇帝一阵气愤。 当下,朝廷不缺兵,更不缺将士,允了戚景通这请求也不算什么。 可问题是这戚景通是个人才,少见的良将。 好端端的,朝廷岂能因此损失这等良将? “陛下,兵部那边……没有说法……”刘健说了一嘴。 “混账!” 弘治皇帝直接开骂:“不允,这混账东西,是看到经商挣银子了吗?啊?朝廷待他戚景通不薄,他想撂挑子,没门,不允!”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这位陛下可是极少骂人的,而今当着他们的面如此骂人,那……是真生气了。 当然,这事说回来,也确实不大好。 而今天下商业大兴,许多人挣了银子,而诸多将士俸禄却是有限的,这些将士看到经商如此挣银子,极容易眼红。 如若允了戚景通这个请求,开了先河,于诸多大军的稳定十分不利。 都跑去当经商了,没人愿意当将领了,这大明如何稳定? 大殿一阵寂静。 就在此间,一封奏报传来。 “交趾的?呈上来!” 弘治皇帝眉目一动,展开奏报看了看,轻松了许多一般,旋即开口:“贼人袭扰交趾三处,皆无事,仅有数名无辜百姓伤亡。” 三位阁老皆抬头,面带诧异。 贼人袭扰了交趾三处地方,竟只有区区几名百姓伤亡? “看看吧。”弘治皇帝将那奏报递了过去。 三位阁老凑在一起看了看,面色十分凝重。 人员伤亡极少,是好事。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宁远采用了撤退一里,类似于坚壁清野的法子。 此法效用明显,那么,整个大明其他沿海地方是否可以推行呢? 答案,显而易见,很难! 这一里路看似无关紧要,却是会决定许多人养家糊口的生计问题,如一些港口、村庄,一旦将人撤出,损失是相当大的! “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谢迁严肃道:“还是要尽量告知百姓撤离海边,以此减少伤亡。” 撤离海边,损失最大的,终究还是百姓。 可海贼一事又关乎百姓们的性命,朝廷不能强制推行,推行了未必有用,那么便只能建议百姓们尽量远离。 “嗯,传告下去吧。”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又想到了水师。 这海贼,太过恶心,欺辱大明水师力量不足。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没有航海术,没有大的战船,以现有的条件出海,是不现实的! “另,传旨,各船舰督造厂要加紧,早日造出大船,还有海航术方面,也要加紧,加快完备,组成一支可战之师!”弘治皇帝说道。 这是根本。 有了大船、战舰以及精良的航海术,大明的水师才能强大起来。 另外一边,宁波。 戚景通喝着小酒,有些忧愁。 近日来,他接到了两份书信,一份是传告沿海各地紧急戒备的法子,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坚壁清野,然而……已经晚了。 宁波这边刚遭遇了一场大战,伤亡惨重,如若这份行令早些日子到来,他定会认真考虑撤退之事。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人已经死了,其中有半数是因撤退不及时,被贼人击杀的,另外一半,则是与敌人鏖战而死的。 三百余人啊,都是一条条活鲜鲜的人命。 事到此时,他戚景通有不可推卸之责。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消沉了数日。 跟着,另外一封信传来,是私人的信件,是那位先生写来的。 略微琢磨之后,他甚至没有多想,便直接上书朝廷,转换户籍,也就是不干了。 正常而言,身为军籍,不是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的,身份所在,几乎是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向上爬! 可又因那位先生的言语,他毫不犹豫上书,不干了。 “夫君,此事,事关重大,恐有性命之忧啊!”旁边,张氏抱着一个小男孩走来。 “没错!” 戚景通抬起头,眼神十分坚定:“所以我犹豫了许久,有了决定。” 张氏侧目:“什么决定?” 戚景通哼的一笑:“跑路!不等了,朝廷那边大概是不允的,那就只能提前跑路去交趾,这两日,我将诸多事宜交代下去,你也准备一下行囊,两日后,立刻出发!” 张氏倒吸一口凉气:“夫君,这……不好吧,那宁大人未必可靠……” 戚景通一瞪眼:“放屁!先生是看得起我戚景通,才叫我过去的,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事,可以理解,但日后,不得对先生无礼!去,收拾行囊。” 跟着,他便起身,朝着大营走去。 一番交代后,戚景通便带着婆娘孩子,直奔交趾而去。 水路、高速公路相互切换,倒也相当便捷,数日后便抵达了交趾的北江府。 知府衙门。 得知戚景通拖家带口赶来,宁远当即起身,忙是迎了出去。 “草民见过宁大人!”戚景通说着,便要行叩拜之礼。 未经朝廷允许,私自逃跑过来,他甚至连普通民众都不是,那是罪人! “勿要多礼,勿要多礼!” 宁远忙是搀扶:“世显,你能来,我很开心,繁文缛节一概省略,府邸也都准备好了,一切安心,先去休息!” 唰! 刹那间,戚景通眼红泛红,泪珠涌出。 他以儒家理解深深鞠躬:“先……先生……” 宁远忙抬手:“别,可别!” 跟着,他看向了旁边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笑了笑道:“恭喜啊,哈哈,有儿子了,可起了名?” 戚景通直起身子,也笑了:“回先生,起了名的,叫……继光!” 窝巢! 宁远心底一震! 这……英雄猛士也! 他不禁多看了那还在呼呼大睡的孩子几眼,不住点头:“好好好,成,快请,入府,酒菜已然备好。” 酒菜确实备好了,之所以教戚景通先去休息,是想让他简单熟悉一下府邸,也就是未来的安家之处。 可既然戚景通不肯去,那便只能先设酒宴了。 酒足饭饱,米鲁与张氏各抱着孩子退了下去,厅堂间,仅剩下宁远与戚景通。 宁远略微感慨道:“世显啊,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我知你有才能,刚好胜任此事,外人,不足道也!” 戚景通又是一阵眼红。 那封信上,这位先生提及,有一要事,需要他亲力亲为,道阻且长,却是为了万千百姓的安定着想,为了这大明四方的稳定。 虽是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他亦是不顾性命安危赶来了。 因为,此人是宁远! 一个另无数人钦佩的人! 曾几何时,他戚景通何尝没有满心壮志?却是壮志难酬! 而今,有了这么一个机遇,便要立刻抓住。 尤其是他结识了王守仁、唐寅、徐经等人,而今,这三人都在做什么? 王守仁四方弘道,已有成王作祖之势。 徐经,掌管四方海域商贸,各处海关,每年为朝廷提供无数银两。 唐寅,掌管通商司,乃是大明商业命脉之所在。 先前,可能与他差不多,甚至在地位上可能不如他的人,已是朝廷赫赫有名的大员了。 而他呢? 改制后的水师指挥使,看似荣光无限,却是一筹莫展。 “噗通!” 诸多心思萦绕,戚景通单膝跪地:“先生但有吩咐,刀山火海,世显万死莫辞。” 宁远忙起身:“快起来,景通,不必如此的!” 戚景通却浑然不动:“先生千古,心蕴宏图,景通不过一介小人,有自知之明,且不配为先生弟子,待景通立下大功,当以束脩之礼,正式拜师!” 宁远:“……” 说白了,便是想拜师,但……自以为不配。 他干脆用力,强行将戚景通扶起:“景通,不必自谦,更不必拜师,你长我几岁,以兄弟相称即可。” 戚景通见状,双膝一软,又要伏跪,宁远立刻阻止。 “此事不必再提!” 宁远直接道:“此一番,教你过来,有要事相托,关乎我大明社稷安全,其间又有性命之忧,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戚景通当即抱拳:“景通万死莫辞!” 宁远点头:“好,你且先休息两日,过些日子会很忙,你要训兵,要出海,任务繁重!你,将真真正正的变为一个商人!” 第916章 打不过就加入 晚些时候,北江府知府衙门。 米鲁十分的严肃:“夫君,戚景通一家不远千里,甚至放弃了指挥使的大好前程,你这……要做什么啊?” 如果说先前只是好奇的话,现在,她甚至有些怀疑。 那戚景通前程远大,现在却是因宁远的一封书信,放弃大好前程,拖家带口前来,如若安置不当,这……不是毁了人家的一辈子吗? “让他做一件……有趣的事。”宁远笑了笑。 “什么事?”米鲁直接问。 “这……” 宁远微微侧目,干脆道:“经商!” 米鲁瞪大眼:“经商???嗯?叫他一家子过来,只是为了经商?方才我与那张氏聊天,戚景通他……他甚至没得到朝廷的允许,便私自跑过来,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宁远莞尔。 他自是能理解米鲁的担忧。 这个女人,看似刚强,实则喜欢操心,如先前,会担心诸多跟她一起起事的兄弟们过不好一般,较为负责,也注重其他人的好坏。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需要一个人?” 宁远说道:“这个人,寻常人肯定是不行的,他要有一定的组织以及战斗力,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人的。” 事实也是如此。 他当然也可以将王守仁、徐经、唐寅等人叫来,可却未必适合这份“差事”。 于是,想来想去,可能只有戚景通最为合适了。 “那么……你到底要做什么?”米鲁问。 “经商啊……” 宁远一阵苦笑,顿了顿,也不再掩饰,直接道:“有些人呢,既然打不过他们,那就……” 米鲁挑眉:“怎样?” 宁远瞬间严肃起来:“加入他们!” 米鲁:“……” 她怔了怔,一瞬间想到了太多,跟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宁远:“你你……坏人,你是要那那戚景通去……” 宁远点头:“没错,就是让他去当贼人!” 贼人能做什么呢? 烧杀掠夺! 不干人事! “凭什么只能那佛郎机等人中出现了贼人?我大明便没有贼人了吗?” 宁远缓缓道:“我大明数千万,乃至于万万百姓,这么多人,出现了些许贼人,朝廷能怎么办?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啊!” 大明是否有贼人? 这事不好说。 如那范思齐,在大明疆域内可能是守法的行商,可出了大明,这些人干了什么事,几乎没人知道。 那么,不管先前有没有,现在……有了! 非但有了,大明的贼人还要屹立于世界之巅! 诸多行商与佛郎机等贼人的差距在哪里? 是佛郎机等人的船坚炮利,而诸多行商又没有家伙事,一旦碰上,结局注定是惨败的。 现在……碰一碰再说。 海上的贼人很强吗?很硬吗? 碰一碰! 这其间又涉及另外一个问题,航海术! 正常而言,这个时代的航海只能沿着陆地循序向前,因为要考虑到补给的问题,如哥伦布等人,在探索这个大陆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做的。 毫不客气的说,航海术以及补给等事宜,甚至是困扰朝廷的最大难题。 然……这些问题于诸多行商而言,未必是问题。 如那范思齐,可自交趾跨越千里海域,去那非利皮那做生意,足以证明在航海一事上没有问题。 利益,催动了人类社会的进步,却没能催动朝廷的进步。 此一点就像是后世的各个互联网大厂,他们有许多先进的技术,是后世朝廷所没有的,如机器人、云计算等等,各大厂一直是领先的。 问题也在这里。 后世的朝廷可以管人,继而管理各个大厂,而在这时代……谁来管?管谁? “看着吧,我大明海贼将横行四方!”宁远似笑非笑。 他也是相当的气愤。 凭什么只能大明四方遭受贼人袭扰? 要玩,要闹? 那么便碰一碰! 朝廷注重礼仪、法制、安全稳定等等,可我大明的海贼可管你那么多。 至于航海术等……此一点,朝廷的力量是真的不如民间,尤其是因为先前海禁的原因,三宝太监留下的诸多资料被烧毁,等于是断却了朝廷的一条腿。 现在想重新接起来? 一切就要重头再来了! 接下来,经过简单的休整之后,戚景通开始训兵,人数并不多,比之在宁波时候一卫人马还要少一半,只有两千余人。 可在装备上面,戚景通看了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百余门虎蹲炮,外加近千鸟铳,以及诸多火铳,弹药无数。 毫不客气的说,这些力量加起来,灭一小国都足够了! 更可怕的是,在这诸多装备中,还有这一种神器,可飞天遁地。 “先生,咱……到底要做什么啊?”戚景通吓坏了。 “经商啊。” 宁远淡淡道:“我大明乃是四方之中,无论是瓷器还是丝绸,在外面都是极受欢迎的,既如此,为何不经商?为何不赚银子?” 看着宁远如此一本正经,戚景通整个人都麻了。 你经商……配备如此之多的家伙事?甚至还有那热气球? “准备一番,明日出发!去非利皮那!”宁远严肃道。 第一次“经商”,他准备亲自带队,也顺带着看看这一只“商队”是否可用。 转来翌日,北江府城外,一艘艘大船横亘于红河之上,一件件货物也先后有序的被运送之船上。 人群中,作为行商的范思齐自是十分激动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竟然派出大军,护送出海的行商。 这事,换作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 因为行商运送、售卖货物是自己赚银子,跟朝廷没什么关系啊! 说不好听些,你赚了银子,你会分给朝廷么? 既如此,朝廷又有什么必要护送你呢? 可这一次不同,非但有朝廷大军护送,甚至连那宁大人都会跟随。 安全无虞啊! “小心点,都小心点,别将咱的布弄破了!还有那些瓷器,都是高价买来的,千万别打碎……狗东西,你怎么不去死,打碎了一件瓷器,你用命也赔不起!” 范思齐骂骂咧咧,却是笑意不止。 也是此间,知府衙门。 宁远已穿戴整齐,准备出发。 米鲁十分担心:“夫君一路小心,在海上,可不比在地上,我……我跟孩子等你平安归来!” 宁远点头:“我肯定没事,倒是你,记得坐月子啊,最少也要休养半个月。” 米鲁:“……” 她始终觉得这坏人另有他意,却没有证据。 “知道了,走吧。”米鲁转身过去。 “好的,走啦!” 宁远挥手,向远处走去。 不多时,米鲁扭头,看了看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双眼泛红,低声喃喃道:“孩子尚未取大名,你若出事,我便教他恨你一辈子!” 就在当日,一行商队出发了。 连带着范思齐的诸多货船,近百艘,顺着红河而下,直奔千里之外的非利皮那而去。 第917章 海战在即 南海,一处较大的无名小岛上。 此一带岛屿众多,乃是绝佳的隐匿之地,即便被发现了问题也不大,随时可以乘船跑路。 也正因如此,成了诸多贼人的聚集地。 “呵,竟敢拒绝我佛郎机?那大明是不怕死吗?” 一处简陋的房屋中,一名中年男子冷笑着:“这一次,只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此一番,突袭大明,异常的顺利。 前后近十股人马,轻轻松松攻上了大明的陆地。 这也旁证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大明,没那么强! 至少,大明四方的海关十分羸弱,可随意攻打。 “不出意外,在我等如此攻势之下,大明必定会服软,将那濠镜列为通商地。” “而有了这通商地,我佛郎机诸多商队便可以顺利通行,赚取更多的银两!” “跟着,我佛郎机便会越发的强盛。” “皮尔斯公爵大人,您的伟大,将见证这段历史,您,也即将成为佛郎机最大的功臣!” 旁边,有人出声。 皮尔斯公爵笑了笑,不以为意:“却也不可太过放松,明人奸诈狡猾,此一番攻打大明,唯有交趾一处失利,如利马先生所言,大明的繁昌侯宁远便在交趾,我等,要多加小心。” 十余股人,同时出动,唯有交趾一带的三四股力量失利,足以说明问题。 非是那交趾防御力量强,而是那宁远太过狡猾,提前将百姓们撤离海边,倒是数股力量无功而返,甚至还折损了数人。 “保罗,我等而今的处境,很是不妙啊!” 皮尔斯脸色深沉,徐徐道:“因我等四处活动,导致大明出海的商船明显减少,而今,数日来连一艘船都见不到,失去了后续补给,我等可能要离开此处!” 被叫做保罗的年轻人也是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敢在这万里长沙一带活动,主要以劫持商船为生,没有活动的商船,便无法继续掠夺。 那么,便只有两个后路可选。 其一是继续攻打大明,其二是撤退,选择一处可长期供给之处,如那非利皮那。 因为大明的四处已然防范起来,继续攻打大明是不现实的,很危险,动辄失去后续的补给,危及生命。 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撤退至非利皮那,先稳定下来,再徐徐图之。 “可恨啊!” 保罗暗自咬牙:“那大明不允许设立通商地,若不然,那濠镜便是最好的长期补给之地。” 皮尔斯缓缓点头,深以为然。 若那大明同意设立通商地,他们这些人又何须窝在这等弹丸之地? “不着急的,明人虽是性情狡猾,却是相对懦弱,在我等火炮的攻击之下,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皮尔斯冷声说道。 也是此间,有两名探子来报。 “什么?” 皮尔斯豁然一惊,站了起来:“交趾的行商,竟然出海了?还携带了大量的物品?” 那探子道:“具体看不清楚,只看规模的话,约有百只战船!” 皮尔斯顿时大喜! 百只船啊,那得装多少货物! 这这这……完全就是来送货的啊! “保罗,我命你率领三只战舰,将这货商队劫持了!”皮尔斯说道。 “遵命!” 保罗也是一脸兴奋。 似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大明商队了,他几乎是激动的跳了起来,得令后,直接冲了出去,组织人手。 “兄弟们,来活了!超过一百艘货船,正朝我等方向赶来!” 保罗吼了一嗓子。 跟着,数千人闻风而动,纷纷上前自荐。 “我!” “选我!” “保罗大人,请务必选我!” 一个个争先恐后。 大明商队的船只啊,战力全无,简直比大人打小孩子还要舒坦。 而大家伙的后续补给,是根据战功而来的,只要抢了这一百多只船,非但能得到许多物品,生活补给也都齐全了。 “我只需要一千人!” 众人跟前,保罗相当的高傲:“当然,也有个前提,那就是物资相对少的兄弟们优先!” 下侧众人又是一阵疯抢。 最终,保罗挑选了数队人马,约千余人,上了战船,相北而行,准备洗劫大明出海的商船。 苍茫大海上。 宁远无聊的倒着,兴致寥寥。 此番出海,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比如碰到贼人。 佛郎机的战船与大炮、火铳并不弱于大明的火器,真要碰到,必定是一番恶战。 而打仗,就意味着可能要死人。 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即便是他,也会面临被贼人攻击的危险。 但此一番出行意义重大,关乎着整个大明未来在海上的权利,所以他才不得不跟来。 稍微令人安心的是此一番他们带了三只热气球,有着一定的优势,倒也无需太担心。 “先生,您说,咱们会遇到贼人吗?”旁边,戚景通问。 “但愿……吧!” 宁远也不确定。 目前为止,贼人大部驻扎哪里,大明这边,根本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敢轻易攻打。 因为贼人的船只更大。 在海上,越大的船只便意味着越强的战力,因为船只的驱动力无外乎水流、风向,一旦交战,几乎无法全身而退,只能死拼。 水流、风向等都是自然气象,如若打不过,跑都跑不掉。 因为大家的船速基本一致啊! 你在前面跑,贼人在后面追,无法真正拉开距离,又如何逃得掉呢? 正因如此,在海战之中,大船的优势便会得以最大程度的放大,以高打低,以强打弱,如何打得过? “报!” 就在宁远思虑之间,有探子来报:“前方十余里处,发现三只大船,看外观,不像是我大明战船!” 嗯? 宁远侧目。 贼人……竟然出现了? 好家伙! 来的……好啊! 他这边正愁着此一行未必会遇到贼人,结果,刚刚走出北部湾海域,还未抵达交趾最南端,贼人,竟然出现了! “戒备,全体戒备!” “商船靠后,战船上前!” “准备迎敌!” 第918章 牵星 苍茫的大海上,百余商船渐渐停止下来。 这些船,规模不大,小的,甚至只有区区五六丈,此一刻,被护在了后侧。 大的船,约有二十丈长,此时列为大阵,如一道雄关似的挡在前方。 海风猎猎,呼啸桅杆。 宁远站在甲板上,手持望远镜,视野中,三道细小的影子渐渐放大,自远处驶来。 贼人,出现了! “这些人,还真是够狂的啊!” 宁远淡淡一笑。 只有区区三只船,便敢来洗劫,不可为不狂。 当然,却也可以理解,因为正常的行商就算你有千余只船,带领数十万人也终究是肉体凡胎,经不住人家的枪炮轰击。 “但,这一次……不一样喽!”宁远略微兴奋。 不出意外的话,此一战将是大明近几十年内出海的第一战。 经过多年的海禁,大明的诸多水师、战船早已腐朽,短时间内很难重新组建成型。 反倒是民间,因为对于银子的渴望,将小破船随便改一改,拉拢一批人马,直接出海了。 什么恶劣天气、航海术等,根本不重要,干就是了! 又有多少危险比贫穷更加可怕呢? “那么,属于大明的大航海时代,从这一刻,开始吧!” 宁远呢喃一般,冲着旁边吩咐:“景通,把旗子升起来,开干开干!” 戚景通等人早已准备好,牵引着绳子,将一面白色的大旗升至桅杆之上。 大旗横空,迎风招展,其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黑色骷髅,骷髅下面则是交叉腿骨,旗子上下充斥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死亡的味道。 “兄弟们,都听好!” “自这一刻起,在名义上,你们便不再是朝廷将士,甚至,不是明人!” “告诉我,你们,是谁?” 甲板上,宁远一手持着长剑向天,头上已然罩着一方黑巾,将左侧的眼睛遮盖起来,妥妥的海贼装扮。 当然,与眼下而言,这么装扮没什么用,主要还是装饰。 可对于真正的海贼而言,日常遮住一只眼是非常重要的,海上天气变化无常,极为恶劣,尤其是战斗之时,黑白交替,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适应光亮与黑暗。 如自外面进入船舱,骤然变黑,一般人要适应片刻。 这片刻,与一场大战而言,有可能决定生死。 于是,一些海贼便将一只眼睛遮起来,如突然进入暗黑环境,只需将眼罩换到另外一只眼,以最快速度适应暗黑与光亮。 而看着宁远这身装扮,诸多将士也是兴奋起来。 藏在骨子、血液与灵魂中的人性的黑暗一面,逐渐升腾,被释放,外加以将士的身份化而为贼,更是平添了一种异样的刺激。 “贼!” 两千余人,一个个眼冒精光,兴奋异常。 “我们是贼!” “海贼!” “牵星海贼团!” 海风阵阵,众人的呼喊声一浪盖过了一浪,传的久远。 宁远见了,也是有些躁动不安。 怪不得许多人干坏事,这……真他宁的刺激啊! 可能在许多人心中都存在一种恶,在和平安稳的年代,自当奉公守法,不得滋事闹事,在纷乱年代,这恶便可能会化作热血,亦或是变得黑暗沉沦。 而在当下,包括他在内的诸多将士,是又热血又黑暗。 “兄弟们,从今以后,你们,便是海贼了!” “这片大海,任你等驰骋,肆意纵横!” “诸多规矩,已经说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家伙也都清楚,那么……” “那么,放浪吧!” “疯狂起来!” “让牵星,闻名世界!” 声音落下,众将士又是一阵沸腾。 宁远看了看,又高声道:“敌人已来,备小船,向侧前方行进,列阵!” 哗啦啦! 二百余人行动起来,五个人一只小船,携带四十门虎蹲炮、鸟铳、弹药无算,坐着小船,徐徐朝着两侧行进而去。 片刻之后,这些小船如渔网一般,以半包围的态势,掠阵左右,静等贼人到来! 也是这时,数里外。 保罗带领千余人,三只战船向北行进而来,根据消息中,那明人的商队已然不远了,只有数里路。 他取出一个长筒,向着远方望去,只隐约见一些残影,看不真切。 “那,便是明人的商队了啊!”保罗不禁冷笑。 这商队必定是没有望远镜的,哪怕到得此时,怕也未必发现他们。 只要他们这三只大船冲过去,那商队的诸多小船势必会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这苍茫大海,又能往哪里逃呢? 左侧的交趾海岸。 所以,他安排了一只船向那海岸的方向行进,尽可能的多堵住一些逃跑的船,将利益最大化。 “这一伙明人行商也太好了吧,知道我们缺少补给,立刻送来了。” “哈哈,不错,我太喜欢明人了。” “也不知这商队中有没有女人,老子……” 一些个手下大声聊着,时不时蹦出些污言秽语,一时间笑声一片。 保罗也鼓舞众人:“兄弟们,好好打,打怕明人,教他们不敢出海,再加上我等袭扰大明四处沿海,大明用不多久就会妥协,将濠镜设为通商地,到时候,那里将成为我们另外一个家!” 众人一时兴奋起来。 可走着走着,有人发现了问题。 “大人,我们此刻距离这伙行商只有三四里路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可以看见我们了啊!”有人开口。 嗯? 保罗微微皱眉。 是这么个道理! 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清楚,而今的海上不太平,诸多行商也都不敢出海了。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在海上,但凡能碰见船只,几乎就是贼人。 这伙行商明知道他们是贼,竟还不逃? 很不对劲啊! 保罗再度拿起望远镜,所见之下,不禁皱眉。 对面的前方,有着数道较大的影子,应该是主船,而在主船四周……竟还有着一些小船! 小船不具备航海能力。 那么便说明,这伙行商,有备而来! “是大明的水师吗?” 保罗喃喃着,开始搜寻起来。 正常而言,如果是大明水师的话,船上应该有相应的旗帜。 边走边看,终于,视野中,他隐约看到了一面旗子。 白色的旗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罗顿时大笑起来。 诸多手下见了,一时有些傻眼。 好端端的,为何发笑啊? “保罗大人,到底……怎么了?”有人疑惑的问。 “你们猜?”保罗一脸神秘似的。 “这……” 这怎么猜啊! 见诸多手下更加疑惑,保罗抬手指着前方大船所在是方向:“旗,白旗,哈哈哈哈……” 哈? 诸多手下愣了愣,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明人胆子也太小了吧!” “就是,这个危险时期,敢跑出来行商,见到我们却是吓的尿裤子,路都不会跑了,主动投降。” 一众人笑的合不拢嘴,同时又得意万分。 明人商队心虚害怕,岂不是他们强盛威名的最好证明? “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保罗高兴道:“既然明人投降,我们也就不打杀了,教他们将物资补给献上来,放他们一条生路,来人,去将此事告诉他们的带头人!” 很快,一艘小船出发,徐徐来到头船跟前,叽里咕噜开口言语。 宁远听的有点懵。 这……什么语言啊? 倒是旁边有将士凑前几分:“大人……老大,这人说的是交趾方言,让咱们献上物资,投降不杀?” 嗯? 宁远侧目。 第919章 首战大胜 宁远更懵了。 老子这阵势都摆开了,准备开打,你丫竟然跑来叫降? 他哼了一声,旋即会意过来。 是白旗的问题! 正常而言,举白旗当然就是投降的意思,可在海贼的规矩中,意思恰恰相反,是示意对方投降! 旗子有三种颜色。 其一是白旗,明示对方投降,投降后,大概可以保全性命。 其二是黑白旗,主要用于追逐对方时候所用,强调性示意,警告意味十足。 第三种是红色的旗子,当这种旗子升起来,就代表着杀心大起,追上敌人后,不留活口。 对方主将不懂这个规矩,说明海贼还没形成规矩,无论是大明这边还是西方,海贼还未壮大,仍旧是随心所欲,一片混乱。 问题不大。 没规矩,便立规矩! 他冲着旁边的交趾将士道:“你给翻译翻译,告知他们,我们是牵星海贼团,教他们投降,否则我等将升起红色的旗子,不留活口。” 很快,翻译过后,那传话人懵了。 什么意思? 这伙人不是商人?是海贼?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掉头,划着船离开了。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保罗暗自一震。 对方,竟也是贼人?与他们一样? 撞到同行了? 他深深皱眉,跟着,不住的摇头。 这四方海域,确实有贼人,却都是小势力,泥塘里的蛤蟆,如这等大阵势的贼,什么牵星等等,更是没听过。 这伙贼人,有问题! 排阵有序,不像是贼,更像是……兵。 大明水师吗? 保罗犹豫了。 这一仗怕是不好打,因为他们这边带来的家伙事不多,也仅有千余人。 虽船体更大,占据优势,可奈何对方船只数量多啊,大大小小,百余船……嗯? 想到什么似的,保罗再度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见对方的后侧皆为货船,不禁得动了心。 且不管对方是不是大明水师,这一仗,可以考虑打。 货物太多了。 拿下这些货物,至少可以解决大半月的补给问题。 “传令,前进,左右两侧戒备小船偷袭,炮手准备瞄准对方主船。”保罗果决出声。 大明水师又如何? 可知我佛郎机火炮的威力? “冲!” 保罗一声大喝,大船也随之动了起来。 对面。 宁远见对方动了,轻轻笑了笑,旋即将指挥事宜交给了戚景通。 “左右两侧先锋,开炮!其余各船戒备!鸟铳手准备!”戚景通拿起望远镜,忙络起来。 呼啦啦! 海风强劲,三只大船越来越快,向着主船方向而来。 保罗站在甲板上,目露凶光。 他当然清楚,大明是有火炮的,可……那又怎样? 大明的火炮,如何能与佛郎机最先进的火炮相提并论? 至于两侧那诸多小船……呵,更不足为据,其攻击手段,无非就是火铳、弓箭罢了。 区区小船上,总不能携带火炮吧? 而一旦教他们靠近对方主船二三里处,便可以直接开炮,打的对方魂飞魄散。 “便看看你等如何招架!” 保罗冷冷的盯着前方。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左右两侧响起惊天动地声,跟着船身大震。 “怎么回事!”保罗吓了一大跳。 “大人,炮……炮……”有手下指着一侧的方向,满是惊骇。 那里,七八只小船相对靠拢,视野之中,更是有两个黑球逐渐放大。 而后…… 砰! 砰! 砰! 一颗颗炮弹轰击而来,有的落在船上,有的掉落水中,霎时间扬起阵阵火光。 保罗一脸骇然,因方才一处爆炸较近,他被冲击倒在地上,整个人几近傻了。 怎么可能! 那么小的小船上,连正常的佛郎机炮都装不下,怎么可能同时容纳数人以及一门火炮呢? 他暗暗咬牙,却来不及多想,忙是开口道:“停下来,火炮手,给我打他,打那些小船。” 火炮手急忙挪动火炮,刚刚准备就绪,点了火,一枚炮弹骤然自天上落了下来,砸在火炮附近,跟着…… 砰! 火炮炸膛,火光四射,瞬时间点燃了附近准备好的炮弹,周围众人眼见不好,皆疯狂跑路。 “轰!” 十余枚炮弹在同一地点炸开! 刹那间,大火熊熊,火借风势,几乎将整个船点燃。 身在船头的保罗眼见不好,直接跳到海里面,疯狂朝着其余两只大船游去。 其余人则是死的死、伤的伤,但只要稍微有意识的,几乎都跳海逃命了。 砰! 砰! 两侧,一枚枚炮弹还在天上飞,许多掉落海水中,扬起阵阵水花。 水中一个个将士疯狂逃命、游动,又不幸者甚至被掉落下来的炮弹生生砸死。 场面,一片混乱。 其余两艘战船也不好受,遭受炮火攻击,其中一只本是去堵截商队后路的,因为白旗一事被调了回来,此一刻船身已受伤。 “撤!” “快,掉头,掉头,跑!” 诸多贼人皆是被吓坏了,哪里还有半点再战的心思,一个个都急着跑路。 而牵星海贼团一边,戚景通见火炮攻击之下大胜贼人,自是下令向前推进,同时配合灵活的虎蹲炮,自四面攻击。 一番追进下来,得战船一艘,至于另外一艘,已是跑了四五里路,短时间内未必追得上。 “不要追了。” 宁远走了出来,简单看了看战果,相对满意。 首战告捷,而且还获得了贼人的一艘船以及诸多火器,已很好了。 “先生,我等有那会飞的利器,可否考虑……”戚景通有意追击。 “追上之后呢?打败他们?有什么用?” 宁远拍了拍戚景通的肩膀:“老戚啊,你这个思维还要慢慢转变啊。” 如若是正常的水师打仗,肯定是要追的,贼人已经落败,当乘胜追击,剿灭更多的贼人,立更大的功。 可现在……这可不是什么朝廷水师,这是贼啊,根本不需要立功。 “当贼人,肯定是要将利益最大化的,别想了,走,去看看他们的战船如何。”宁远说了一嘴。 跟着,一行人来到了佛郎机的战船之上。 这船相当的大,足有二十丈,而且,看样子,也只是佛郎机舰队中最普通的一个战船。 大明这边呢,那最大的最好的船也才堪堪二十丈,这便是差距。 而后,宁远盯上了佛郎机炮,抬头示意:“来来来,放他宁的一炮!” 很快,数个人研究片刻,填了火药,点燃火线。 轰! 大船一震,一枚炮弹直接飞了出去。 宁远忙是拿起望远镜,顺着弹道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海面上,泛起一阵水花,旋即归于平静。 宁远心里冒凉气。 距离……将近三里! 威力是大明虎蹲炮的三倍! 有点可怕啊! 人家站在三里外的地方打你,而你的虎蹲炮只能打一里,鞭长莫及,根本够不着,只能被打! 当然,这东西强归强,却也有弱点,那就是太过笨重,挪动不便。 如眼前这门炮,怕是有两千斤,若非有助力,只是转动方向便需要数人。 “如此看来,先前瓦剌得到的佛郎机炮,只是简配版?”宁远似笑非笑。 就在此间,忽有一名手下来报:“大人,清理战场时有一人自称是贼人的带头人,叫保罗,您看怎么处理?” 嗯? 宁远侧目。 带头人吗? “把他带过来。” 宁远开口:“另外,这里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是兄弟,你们可以叫戚景通为大哥、老大等,至于我……我是咱们这牵星海贼团的师爷!” 第920章 名声初显 佛郎机的大船上,宁远见到了那所谓的带头人。 年岁不大,大概三十左右的样子,留着一头卷发,相貌与大明人有很大差异。 保罗则死死的盯着戚景通,脸上的血渍与盐渍已然干涸。 直到此一刻,他仍旧充满不可思议:“你……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是明军,对不对?是不是?” 说的是大明话,相对蹩脚。 戚景通哼笑一声:“我们,和你们一样,同样是贼人,我们这个组织叫做……牵星海贼团。” 闻言,保罗咬牙切齿,突然发作。 “你……你放屁!” 他破口大骂:“普通的海贼,有这等战力?训练有素?还配备了那么多火炮?你……你这是贼人?” 戚景通不怒反笑:“你们不也一样?又有什么脸面说我们呢?” 保罗顿时哑口无言。 事实上,这伙所谓的牵星海贼团的人,虽是没穿将士们的盔甲,但整体素质而言,绝对是兵……与他们一样。 而一想到这伙人的装备,他就有些灰心丧志。 那可以轻易携带的火炮威力上确实不如佛郎机炮,但……人家活动方便啊! 太灵活了! 这也是此番他们瞬间战败的根本原因。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此一番他们提前得知对方有这等灵活的火炮,也未必打的赢。 三五个人,一艘小船,携带一口火炮,在一里之外开炮,你怎么打? 火铳打不到,佛郎机炮倒是可以打得到,但问题是……你未必打得准! 佛郎机的船固然庞大、坚固,远超这伙人,可对于这伙人而言,越大的船,也就意味着靶子越大,越容易命中。 可以说,佛郎机的优势在这伙人跟前,完全成了劣势,不败才怪。 败的惨啊! 保罗一阵戚戚然,却故作凶狠道:“我……是俘虏,我警告你们,你们,不能虐待我!” 旁边的宁远笑了:“都成俘虏了,就别在这里耀武扬威了,拉下去。” 很快,安静下来。 戚景通看了看,低声道:“先生,咱们是海贼,对于这俘虏……怎么办?” 一伙正常的贼人,基本是不需要俘虏的。 宁远直接道:“视情况而定,我们立足广阔大海的确实需要武力,却更需要规矩,规矩是什么?” 戚景通微微侧目,望向了一侧的主船的桅杆:“是……旗子吗?” 宁远点头:“没错,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大做强,也正因如此,才不能去追击逃离的那只战船,没必要。” “我们的原则是,你听话,我就只要东西,若不听话,我便打杀。” “当一伙……有追求、有理想的海贼。” 这里面又涉及另外一个问题,“资源”再生。 如若见到行商、贼人便打打杀杀,就会出现当下无人可劫持的境况,都没人出海了,你劫谁去? 所以,只要遇上的行商、贼人不反抗,便只要货物、钱粮等,不杀人。 一通深思后,戚景通点头:“咱……明白了,先生高明。” 宁远摆手:“边儿去。” 也是这时,南海万里长沙中的一处岛屿。 在得知出征战队回来,皮尔斯是一脸激动的。 不用想,肯定是成功了。 大明的商队,不堪一击,比大人打小孩子还要轻松,以他们的战力,就算碰上了大明水师都无惧,因为佛郎机炮是他们最大的底气,射程是大明那虎蹲炮的数倍。 “却不知大明什么时候才能开放通商地,允许我等在那濠镜驻扎、经商。” 皮尔斯喃喃着,一阵期待,很快脸色又变了。 因为,他发现,出去的三艘战船,只回来一艘,且还带着阵阵黑烟。 作战了! 而且还折损了两艘战船? 这……怎么可能! 是大明出动了水师吗? 可根据先前的消息来看,大明的水师根本没有这么强啊! 终于,船只靠岸。 看着仅剩下的二三百人,皮尔斯一颗心沉到了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泣声回应:“大人,我们……遇上海贼了,叫做牵星海贼团,这伙人……火力太猛,用小船载着火炮,像鱼一样灵活,我们……根本打不过……” 闻言,皮尔斯深深皱眉。 射程短且轻便的火炮吗? 这事,他还真听说过,却根本没在意。 因为在行军打仗中,射程决定了一切,打的远,便意味着敌人打不到己方。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那所谓的牵星海贼团,竟是将火炮的优势利用到了极致。 该死的海贼! 皮尔斯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安下心来,想了想道:“不用理会这伙贼人,传令下去,继续袭扰大明沿海各处。” 海上情况不明,必须要抓紧将通商地事宜定下来了。 另外一边。 戚景通经过一番琢磨之后,最终将俘虏保罗给放了,并且给了他一艘小船,以及一些粮食。 “先生,您看这么做妥当吗?”戚景通问。 “无关紧要,该抢的都抢了,也不怕他来报复。” 宁远浑不在意:“把这艘船休整一下,继续赶路,大事业搞起来,开干开干。”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 其间,多是枯燥且无聊的航海行程,万幸这个季节风平浪静,没什么恶劣天气,一路顺利。 尤其是在抵达非利皮那附近时,遇上了数个商队,多来自附近一些个小国。 作为贼人,戚景通自是二话不说,直接开抢。 “啊!那是什么?” “旗子?白色的旗子?什么意思啊?” “不好,旗子上有骷髅,这伙人危险,快逃!” 行商队伍,一冲就散。 相比于佛郎机的贼人,毫无战斗力,一击即溃。 一番操作下来,得白银与诸多货物,超过百万两。 与此同时,随着一战又一战,牵星海贼团的名气也逐渐传播开来。 “见白旗,只抢货!” “见黑旗,则严重警告!” “见红色的旗子……别想了,有多远跑多远!” 诸多商人声声传告,十分的惊心。 这伙贼人太强了,动手迅速,火器强硬,简直要命。 一些行商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遇到牵星,劝你最好别跑,否则后果很严重。 —— 又过了数日,折腾了近一个月的宁远终于回到交趾的北江府。 “嘶~” 听闻宁远这一行的经历,米鲁暗自咂舌。 先前,她怎么也没想到,宁远竟想了这么个招子,更没想到这招如此有效。 就如此一行,碰到保罗一伙贼人,直接开战,出其不意,轻而易举将敌人打崩。 这法子……说不好听些是入海为贼,可实际,却是组建了一只巡卫四海的舰队。 朝廷的水师羸弱,一时半未必会出海剿贼。 可这牵星海贼团就不一样了,终日在海上游荡,只要碰到敌人,便可直接开战,逐步削弱敌人,包括那佛郎机贼人也浑然不惧。 更重要的是,牵星……不需要补给。 没有物资了,四处掠夺就是。 这是朝廷万万做不到的! 因为朝廷要脸啊,总不能跑去抢别人的东西吧? “这招子,甚是深远。”米鲁赞叹。 “所以呢?本大爷累了,快来给大爷捶捶腿……”宁远不住的挤眼。 夜色渐深。 米鲁侧躺在宁远身旁,低声道:“要回去京城了吗?” 宁远沉默许久,轻轻点头:“嗯……” 得回去了。 海贼横行,想来,这个时候的朝廷,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第921章 又出现一伙贼人 转来翌日,宁远抱着孩子,哄了许久。 小孩子已经一个月了,正是作闹的时候,一会哭,一会又哭,直教人无奈。 看着宁远生无可恋似的样子,米鲁却笑了,柔声道:“我叫他小米儿,你想好大名了吗?” 宁远点头:“一直在想的,就叫……济星吧,愿他生若星辰,恩济四方,当个快乐的好人。” 他心里有些难受。 马上就要回去京城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来。 而孩子,是需要陪伴的啊。 他这一回去,就只剩下米鲁一人带养孩子了,注定会十分辛苦。 “嗯,宁济星。” 米鲁温和点头,旋即一手刮过孩子的鼻子:“小济星呀,你父亲叫你呢,你回应一声啊……” 这不说倒好,一说小济星直接嚎啕大哭起来,许久不止。 米鲁哈哈大笑,接过孩子开始喂奶。 又停留了一日,到得第二天的中午,一切准备就绪,回程在即。 临别时难舍难分,米鲁抱着孩子,一路送到红河旁,送别宁远。 “不用惦念我的,孩子也会很好,说不得什么时候我开心了,就去京城游玩一番,反正有高速公路,快的很。”米鲁说道。 “嗯,注意身体,如若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宁远说着,轻轻拥抱米鲁,而后转身。 大船扬帆,渐渐远去。 米鲁眼眶泛红,深深吸了口气,自语般道:“很好啊,不管何时,在这里还有一个家呢。” 另外一边,京城。 内阁之中,气氛寂然。 近来,朝廷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因为那贼人在第一次袭扰海岸之后,并未停止,三两日便会出现新的袭扰事件,令朝廷一阵无奈。 而也正因贼人的存在,沿海四处的百姓已是有了怨言,无法正常捕鱼、生活等等。 最严重的的是,大明的海上商贸,几近停止,损失严重,诸多行商,苦不堪言,以至于民怨沸腾。 “陛下……” 刘健看完一份奏疏,叹息道:“宁波知府上书,恳请朝廷清剿贼寇。” 闻言,弘治皇帝暗暗握拳。 又是剿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至今为止,各地知府、知县等请命剿贼的奏疏,足足超过百份,压的朝廷都快喘不过气了。 问题是不能打啊! 若是能打,朝廷早就出兵了,还用得着这些人催逼? 不能打,各地又抱怨、请命,朝廷便很难堪。 “这些人呐……”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自人情方面讲倒也可以理解,因为贼人问题,诸多商队不得出海。 而当下乃是秋季,是出海远航的好季节,错过了当下,便等于错过了银子,各地的海商当然着急。 于是才联系官府,才有了这诸多奏疏。 换而言之,是诸多商队在催逼朝廷。 烦人啊! 不多时,兵部尚书马文升赶至:“禀陛下,臣调查四方水师,发现诸多水师武备疲懒,船舰严重不足,损耗也严重,无远航实力,近战……” 说着,顿了顿:“缺少精良的枪炮……” 弘治皇帝:“……” 说白了便是装备不足! 而今朝廷大军倒是装备精良,水师方面,先前未曾重视,也很难重视。 这些可都是要银子砸的啊! 造船、训兵、造炮,都是一张张血盆大口,轻易喂不饱。 只是海贼压力当前,某些银子,不花也得花啊。 弘治皇帝咬了咬牙:“新造出来的火器,暂时先给诸多水师,要加紧督造,缺银子,户部酌情增补一些。” 马文升应下,跟着,略微犹豫道:“陛下,臣调查水师之时发现……那戚景通未曾回报,一番打探才知……他……擅离职守……跑了。” “什么?” 闻言,包括三位阁老在内,皆是一惊。 戚景通,跑了? 突然就跑了? 他疯了吗? 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啊,非但是他,连带他的家人都要跟着遭殃。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豁然拍桌子:“这狗东西……他……他为了那区区黄白之物,便如此放肆吗?” 先前,戚景通上书更改户籍,要去经商,朝廷这边没同意。 结果……转头就跑了! 若朝廷四方大员皆如此,这江山岂不乱套了。 这一刻,弘治皇帝气的眼睛发红,恨不得立刻下旨诛那戚景通的九族,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严肃道:“先去查,务必查清楚,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朕倒要看看,他要经哪门子的商!” 查清再定罪! 按下此事,兵部尚书马文升退了下去,没过一会,又急匆匆赶来:“禀陛下,大鹏所急报!” 萧敬忙是取了急报,呈递上去。 弘治皇帝展开急报,快速扫视,脸色越发深沉。 片刻后,他将奏报递给三位阁老:“看看吧,越来越麻烦了……” 三位阁老凑在一起,低头看去,皆倒抽凉气。 急报上面说,贼人袭扰了大鹏所,然而,不同于先前袭扰方式的是,此一番,贼人竟直接攻城了,多门火炮齐发,炮弹自海上直接打到了城内,致使城内将士、百姓伤亡数百人。 粗略估计,射程足有三里! 三位阁老一阵无声。 这射程……太远了! 先前,在打击瓦剌的时候,大明这边也接触了佛郎机炮,据传,射程也就是一里多,不足两里。 而现在……三里啊! 那贼人在海上可以直接打到城内,这……太可怕了! 这怎么打? 大明的虎蹲炮才一里的射程,根本就打不到贼人,又是在海上,不似陆地可动用诸多方略,极难追击。 因为战船靠风力催动,风力一致,双方的船速也就差不多。 打不着,追不上! 怎么打??? 在陆地防守已如此困难,就更别提出海了。 说不好听些,就算大明这边当真训练出来精良的水师,有远航的能力,面对这等贼人,也束手无策。 “热气球可否制敌?”弘治皇帝严肃的问。 一阵寂静。 这事……不好说。 热气球可以飞,可人家那火炮打的也远啊,竖起来打,天知道能打多高。 而如若热气球飞的太高,海上风势不定,自上方投掷火药的精准度势必会降低,打不中贼人。 简单来说,有用是肯定有用的,但却无法做到真正克敌! 弘治皇帝暗了口气。 又是各地催着剿贼,又是一方大将突然离开,跟着又来了个射程三里的火炮。 这诸多种种加在一起,已压得朝廷喘不过气。 那么……真的只能暂时低头,将那濠镜租给佛郎机? 也是此间,一封奏疏送入内阁。 是琼州府那边报来的。 面对诸多大事,三位阁老本是不想看的。 不出意外,这奏疏说的也定然是向朝廷请命,教朝廷出兵剿贼。 当下来看,剿贼一事……太只得商榷了。 朝廷,说不得要将濠镜租给佛郎机。 而一旦如此,也就意味着海上的贼人将瞬间消失,各地不再受扰,诸多行商也就能出海经商了。 诸多压在朝廷身上的大事,仅需朝廷稍稍低头,租赁濠镜。 “这事……再仔细商议一番吧,三位师傅也都好好想一想。”弘治皇帝一阵疲乏,准备离开。 三位阁老自也无可奈何。 索性无事,李东阳便展开了琼州府送上的那份奏疏,刚一入眼,瞬时定住了,跟着急忙扫视。 “陛下……陛下请留步!”李东阳忙是起身。 “哦?” 弘治皇帝站定,侧目道:“怎么了?” 李东阳喉咙涌动,有些干涩道:“海上……又出现了一伙贼人……” 弘治皇帝:“……” 第922章 兴兵水师 弘治皇帝定了定,宛如没听到似的:“什么?” “这……” 李东阳又是一阵难看:“陛下,海上,又出现了一伙贼人,且,相当可怕。” 又出现贼人了!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刘健、谢迁二人皆是侧目。 仅仅是佛郎机一伙贼人还不够,又出现一伙贼人?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安生啊! “朕看看!”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接过奏疏快速扫视,看过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奏疏上说,琼州那边抓住了一个偷偷逃来的非利皮那人,一番审问后,那非利皮那人如实告知,在而今的南边海域,出现了一伙贼人,名“牵星海贼团”,其枪炮锋利,强抢掳掠,十数日内,洗劫了二三十行商,分外霸道。 “两位师傅也看看。”弘治皇帝将奏疏递了过去。 刘健和谢迁看过之后,皆面色深沉。 表面上看,这伙贼人好像与那佛郎机贼人没关系,也没有袭扰大明的沿海之地。 可只要稍加思考,便会发现其中的恶心之处。 这还要自这海贼团的名字说起…… “陛下,您可还记得三宝太监当初的航海术叫什么?”刘健问。 “这……却是记不清了。” 弘治皇帝侧目:“怎地,与这海贼团有关系?” 刘健道:“当年,三宝太监所用的航海术便叫牵星术啊!” 牵星术,牵星海贼团! 这是一个大明特有的词汇,难道说此海贼团……是大明的?大明的海贼? 嘶! 想到什么似的,弘治皇帝暗自一震。 联想这伙贼人出现的时机,再加上那枚虎符,难不成……是那小子干的? “陛下!” 刘健一声叹息:“这是那佛郎机贼人的阳谋啊!” 弘治皇帝侧目:“怎么说?” 刘健缓缓解释道:“这佛郎机贼人在南海那边打着我大明的幌子,四处洗劫,却未曾侵扰我大明沿海,这……是在抹黑我大明!” 嗯? 弘治皇帝心念一转。 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这边不断袭扰大明,另外一边组织所谓的海贼团四处掳掠,抹黑大明的荣誉。 要知道,大明乃是仁义之国,且十分注重脸面。 就是这样的朝廷,竟派出如此之多的贼人四处掳掠,像话吗? “可气,可恨啊!”弘治皇帝目光深沉。 原本,在那佛郎机的袭扰之下,朝廷这边已准备忍下这口气,将濠镜租给那佛郎机,却不想,那佛郎机竟做出这等恶心人的事情。 若大明这边不低头,这海贼团就会继续抹黑大明,将大明的声誉糟蹋殆尽。 内有贼人袭扰沿海,有射程足有三里的火炮,有不断请命的行商,外有贼人抹黑大明。 里外夹击,双管齐下,已有欺人太甚的嫌疑。 那么,还要忍下这口气吗? 弘治皇帝面色不定,突然转口道:“是否有这种可能,这海贼团是东南诸国组建的?亦或是我大明在外的一些遗老组建的?” 在大明之外,还有着许多的大明人,分居在东南各处。 如早些年逃往海外的张士诚的诸多手下等,据传当年出海后,便逃向了吕宋。 三位阁老闻言,嘴角抖了抖。 若这样的话……可就更麻烦了。 一旦这伙贼人与佛郎机贼人联合起来,于大明而言将是极大的隐患。 要知道,前几年区区几百、千余贼寇便令大明沿海各处无可奈何,而今这么多人联合起来,除非大明水师组建成形,若不然,怕只有被打的份了! “濠镜租赁一事暂缓,先弄清这牵星海贼团吧!” 弘治皇帝有些烦闷的开口,心底却是久久不安,总想着那个可能性并不大的可能。 若当真是那小子的话……那小子也没有航海术啊。 三位阁老却也没多说,算是按下此事。 略微犹豫,刘健叹息道:“前两日,繁昌侯刚传来一份奏报,提及交趾防范一事,迄今为止,交趾只遭受一轮袭扰,后续再无贼人登岸,很是不错啊。” 而今大明沿海,除了北边,南方各处皆受贼人袭扰,唯有交趾,这月余来,十分安稳。 “安稳倒是安稳了,却是要花银子啊!” 弘治皇帝哼笑:“按照先前的预算,这月余来,交趾四处最少蒙受百万两银子的损失,这损失谁来担着?到头来,还不是要朝廷出?” 这也是朝廷无法大肆普及交趾海防策略的原因,动辄千万两银子,花不起的! “等那小子回来,朕说不得要好好盘问他。”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转来翌日,早朝。 牵星海贼团的事情早已传遍当朝,就在百官商议之间,鸿胪寺卿贾斌站出,提及佛郎机使臣利马请求面圣。 弘治皇帝本因此事厌烦着,是不想见的,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很快,使臣利马上朝,见礼后,直接了当道:“大明皇帝陛下,而今四方海贼猖獗,严重影响到大明与我佛郎机。” “我佛郎机国王已准备好舰队,只要大明将濠镜租赁于我佛郎机,我等将会在最短时间内清肃贼寇,还四海安宁。” “皇帝陛下啊,这事,不能再耗下去了,其所消耗的,是银子!是百姓们的性命啊!” 利马一脸恳切。 宝座上,弘治皇帝深深沉了口气,思索似的,许久没有言语。 下侧百官也都纷纷闭嘴了。 此事之干系,说大便大,说小却也不碍事。 主要在于大明颜面。 然,问题在于海上又冒出一伙牵星海贼团,而今动向不明,岂能轻易应允佛郎机的请求? “海上贼人猖獗,祸乱四方,我泱泱大明,岂可熟视无睹?” 弘治皇帝突然出声:“不日,朕将派出水师,清剿海贼,还我四海安宁,至于租赁一事,休要再提。” 嘶! 闻言,百官皆变色,包括三位阁老也都纷纷诧异。 这事,陛下先前倒是问过,只是诸多水师不堪一战,故,出兵剿贼一事也只得暂时放下。 却不想,陛下竟突然兴兵? 毫无征兆的出兵! 第923章 星辰与大海 大殿之上,一阵寂静。 文武百官皆没想到,毫无征兆,陛下竟突然要兴兵剿贼。 用那不堪一战的水师去打牵星海贼团?打佛郎机人?打人家那射程足有三里的火炮?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利马也是有些诧异。 他很清楚,大明的水师颓废百余年,航海术几近全无,这等水师如何出海征战? 不过见这位弘治皇帝一脸果决的样子,他也只得学着儒家读书人见礼:“如此,便恭祝大明旗开得胜了!” 很快,利马退下。 百官神色皆是活络起来,最先站出的是兵部尚书马文升。 “禀陛下,我大明水师正在快速筹备,当下就如那稚嫩的孩子,战力不足,不可轻易出战啊!”马文升恳切道。 “臣附议!” “陛下,我大明正当大兴,不可轻易战,若战,战则必胜,否则有辱威严。” 百官纷纷开口,皆认为不可战。 说白了,大多数人都害怕战败。 若不打,倒还好,贼人也未必知道大明真实实力,再忍辱负重两三年,水师大成,当可以战。 可一旦出战,被贼人打得个片甲不留,那老脸可就是丢到姥姥家了。 大明,如此之强盛,带甲百万,却是连区区贼人都打不过? 也好意思自以为强? “诸位爱卿不必多言,朕意已决,退朝吧。”弘治皇帝厌烦的起身。 事实上,他心里也确实藏着火气。 那利马一口一个佛郎机战舰,先前未谈拢的时候说一说也就罢了,而今贼人肆无忌惮的袭扰四方沿海,再提及所谓的战舰,便是耀武扬威! 是对大明的羞辱! 这个时候,若朝廷再一动不动……成什么了? 不多时,内阁。 退朝之后,三位阁老便与其他百官简单商议了一番,大部分都不赞同打,却也少部分人愤然不已,有意出兵剿贼。 “贼人确实过分。” 刘健苦笑道:“可……要知道,先前朝廷与区区数百、千余海盗国的海贼且无可奈何……哎……” 谢迁也跟着道:“老夫犹记得,山东那边一直有水师的,而先前的海贼曾袭扰过山东……” 这诸多种种,足以反映大明水师之实力。 如果说先前海盗国的海贼是猖狂的话,那么,而今南边的那些佛郎机贼人便是又强又狂。 怎么打? “陛下决意已定啊!” 李东阳想了想道:“而今水师也训练一段时间了,也可考虑拉出来打一打、试一试。” 行与不行,打过才知道啊。 最终,内阁与其余大员商议之后,兵部尚书马文升觐见。 “今四海不定,贼人袭扰我大明沿海,猖獗无度,罪该万死!老臣尸位素餐久已,值此贼人挑衅,四海不安之际,臣愿率领宁波水师,一路南下,清剿贼人,定我大明四海!”马文升言辞声声。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 原本,他是准备教王守仁出征的。 而今大明,那王守仁可是唯一出过海,且成功剿过贼的。 这也是他未与百官商议便私自决定出海剿贼的因由之一。 可眼下,见马文升如此恳切,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马文升是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这等大员愿意亲自出征任主将,很是难得。 “可!” 弘治皇帝点头:“卿……务必注意安全,若不敌……当及时撤退。” 马文升决绝道:“臣身受皇恩,必定全力以赴,痛击贼人!” 就在当日,马文升出发,沿着高速公路,直奔宁波而去。 临行前,百官前去送行。 “马公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没错,贼人不堪一击。” “话虽如此,马公却务必小心,那贼人火器射程极远,要注意防范。” “哈哈,这话未免小看马公了,马公敢请命剿贼,必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一群人吹捧着,目送马文升远去。 转身过来,三三两两聚集一起,低声言语。 “这……能成吗?以而今水师的实力,拿什么对战佛郎机火炮?” “嗨,做做样子罢了,贼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一直无动于衷,那不是缩头王八吗?” “也是,出了海,放两炮,这一仗也就打完了。” 许多人摇头,有的讥讽,有的叹息。 没办法,大明的水师耽搁太久了,最快也要一两年才能重新组建完成,在此之前,大明对于海上的威慑力,大概便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只得装腔作势罢了。 马文升出发了,朝堂之间却仍旧是一片阴云。 弘治皇帝坐在后宫的凉亭里面,面带愁容:“却不知何时,我大明才能真正掌管四方海域呢?” 旁边,太子朱厚照撇嘴:“父皇,您教马文升去剿贼,用意何在?送他功劳吗?” 弘治皇帝哼笑出来:“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吧。” 没人知道马文升会如何剿匪,但总的来说,应该不会失利。 那么,这便是功劳一份。 甚至包括他这个君王在内,都没指望马文升能剿灭几十贼人。 朝廷出动水师,终究只是要个脸罢了。 出动几百、数千人,出海,游荡几日,也就算了。 “当朝文官立功,势头只会更盛,老宁前面那些努力,都白费了啊!”朱厚照喃喃着。 弘治皇帝静默。 宁远的意图在于改制科举,当朝百官则是科举的既得利益者,改制科举,便会触动当朝文官的利益。 可以说,如若马文升立了功,宁远接下来改制科举会更难。 “那小子有些着急了,几千年的科举制,哪里是那么容易改的。”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可他最起码尝试了,不是吗?”朱厚照反问。 “你……” 弘治皇帝瞪眼:“休要乱说,当下海贼一事越来越麻烦,关乎国体颜面,闲事休提!” 朱厚照莞尔耸肩,旋即哈哈大笑:“父皇啊父皇,你不懂我,你也不懂老宁,哈哈哈,等着看吧,此番会有惊喜!” 弘治皇帝暗自沉了一口凉气。 惊喜? 与那小子有关? 要知道,虎符一事,除了萧敬之情,其他人一概不知。 可过去了这么久,南边还没有调兵遣将的动静,连带着他这个君王都在怀疑宁远到底在做什么。 是因为改制科举不得已,干脆撂挑子,什么都不做? 还是在悄无声息间……做了些事情? 比如……那牵星海贼团? 他不禁做出狐疑似的样子:“你这话……有何依据啊?” 朱厚照摊手:“没有依据,只是单纯的感觉,父皇,你们啊,老啦,哪里懂我们年轻人的梦想。” 弘治皇帝挑眉:“年轻人?梦想?是什么?” 朱厚照一脸的傲然:“当然是星辰与大海!” 那一瞬间,弘治皇帝的心底一颤:“你可是与驸马商议了什么?” 朱厚照摇头。 弘治皇帝催问:“那你可知牵星海贼团的事情?” 朱厚照点头。 弘治皇帝眼眸放大:“你也觉得是驸马做的?” 朱厚照不住摇头:“父皇,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那是海贼,跟老宁能有什么关系?小心告你诽谤。” 弘治皇帝:“……” 他一阵沉思,越想,越是觉得莫名其妙,乃至于有些……兴奋! 若……若那牵星海贼团当真是“大明”的,这……岂不是还有希望! 大大的希望啊! 第924章 越大越好 宁远自交趾,一路顺着红河而下,经广西,一路向北而行。 一路皆是水路,坐在船上,倒也无事。 跟着他开始复盘对战佛郎机贼人的经过。 总体而言,以而今大明的实力,并不惧怕佛郎机,即便佛郎机炮的射程超过三里。 先前一战中,他也是清楚佛郎机的优势,所以才会利用小船灵活机动性,再加上虎蹲炮的轻便性,打得那以保罗带头的贼人措手不及。 如若正常对战的话,佛郎机炮的优势当然是极大的,在其射程范围的一里之外,三里之内,是相当危险的。 所以在海战之中,大明这边唯一的办法便是拿人命填! 派出足够的小船,冒着佛郎机炮的火力,一直向前冲,若被击中,估摸着也就没什么生路了,而若能冲到一里内,轰他几十炮,佛郎机的战船也就危险了。 这几乎是当下唯一能对付佛郎机贼人的办法,却也只是当下而已。 因为,张永已经开始仿制佛郎机炮了。 “咋样了?” 大船上,宁远来到临时建造的简单实验室。 张永正在用鼓风机炼钢,似是没听到宁远话语一般,一脸的沉思,在其跟前,是一个小火炮模型,约有一尺长。 “不对啊,不对啊!” 张永喃喃自语,深深皱眉,而后转身过去,将鼓风机取了出来,一手堵住出气口,另一手则向前用力推进。 出气口被堵住,当推手到达一定程度后,当然是无法再推进的。 跟着,张永放开推手,推手便嗖的一下退了回去,甚至比先前所在的位置还多了几分。 宁远见了,淡淡一笑。 他想到了后世小时候玩过的注射器,堵住针孔,不断的推压,很是有趣。 道理上,则跟眼前这个鼓风机差不多。 “堵住出风口,向前推动几分,推手便自主退回,如果不断的向前退,推手就会往复前进、后退。” 张永喃喃着,且实践起来。 只见他一手推进去,轻轻抵住推手,待得退回三四分后,再向前推进。 如此往复,便实现了不断运动。 “哈哈哈,哈哈哈,明白了,咱明白了。” 张永放肆的大笑起来,转身之际,见宁远站在门口处,忙是收敛笑容:“爹,您啥时候来的。” 宁远笑着点头:“来半天了,怎地,又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事实上,他是明知故问,因为张永发现了可能在大明而言造蒸汽机最大的难点——活塞。 张永闻言,一脸的激动:“爹,咱知道怎么能将蒸汽变为动力了……” “先前,咱们的蒸汽炉,无论将蒸汽出气孔做的多么的小,推动力终究是有限的,只能在热气球上用一用。” “但,假若将蒸汽放在一个大桶里面呢?就像这鼓风机,您来看……” 说着,循环往复的推动把手数次。 “对,您看,如果这样,不就可以一直动了吗?是不是?” 张永十分的兴奋,像是考了满分的孩子回到家,希冀家长的夸赞。 宁远点头:“想法不错,具体行不行,还有待后续的实验,另外,让你仿制的炮,制作的如何了?” 张永这才拿起旁边的火炮模型,介绍起来:“爹,您来看,这火炮是由炮管、炮腹、子炮三部分组成的……” 发射时,将子炮填入炮腹,点燃子炮,跟着再更换子炮,进行发射。 一般一门火炮配备三个子炮,射速相对较快,射程相对于虎蹲炮而言,远了两三倍。 “爹,不瞒你说,其实这佛郎机炮吧……其实,也还好。” 张永呲牙道:“不知您发现没有,儿子发现,这火炮做的越大、炮管越长,炮壁越厚,打的越远。” 嗯……好家伙,精髓了! 这便是使用模型的好处,省时省力,可及时发现优缺点,随时改进。 同时,在研发的过程中,也能不断的摸索规律,极力提升火器的性能。 嗯,很不错! 宁远一阵欣慰。 这儿子虽不是亲生的,可在自己身边混迹这么久,自也是有感情的。 而能看到自家儿子在物理、研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当然是开心的。 总的而言,当下的火器,确实如此。 “所以呢,你觉得应该怎样做?”宁远问。 “往大了造,越大越好!” 张永自旁边的废铁中,捡起了一个火炮模型:“爹,您来看。” 他将一个佛郎机炮,一个近废铁的火炮模型摆在一起,而后,取出指甲盖大小的炮弹,先后放入两门模型火炮中。 “砰!” “砰!” 先后两声,炮弹打在四五丈外的木板上。 二人走上前去,木板上有着两道弹痕,一深一浅。 “爹,这个深的是那门废炮打的,浅的是佛郎机炮模型打的,您怎么看?”张永说道。 宁远微微侧目。 这狗东西随便弄了火炮,还是废炮,竟有这等威力? 这么强啊? 他转身回去,随手抄起那门废炮,手腕一抖,险些掉落。 好家伙,竟有几十斤! 跟着,他仔细观察,发现这炮筒足有小孩子手腕粗,而炮弹,竟只有指甲那么大。 炮身太厚了! “这炮明明可以打,为什么是废炮?”宁远问。 “因为儿子发现,火炮在炸开的时候,如果爆炸出的空间大一些,对炮身的伤害也就小一些,所以,是不是可以考虑将炮尾处增粗……” 张永说着,双手比划着,上细下粗,呈纺锤形。 宁远见了,暗自侧目。 好小子,这……不就是红衣大炮嘛! 在未来的某个朝代,红衣大炮发展到了巅峰,射程甚至可达五里! 而在当下,这玩意若造出来,就算差一些,打个三里总不成问题的。 宁远想了想道:“如此,一门火炮要用多少铁?” 张永挠头:“这……不好说,反正造多大都行,五万斤铁也能用进去……” 宁远:“……” 得,这家伙发现了火器的真谛,越大越好啊! 说不得什么时候再弄个百余斤的火枪,那景象……啧啧…… 不管怎样,当下制衡佛郎机炮的方向有了,接下来便需要一点点实践、以及砸银子了,问题不大。 接下来几日,一行人由水路换乘高速公路,终于返回京城,悄然进了宁府。 不多时,朱厚照得知消息,鬼鬼祟祟的赶至。 “哎,老宁,是不是你干的?有点牛啊!”朱厚照眉飞色舞。 “哈?” 宁远一脸的懵逼。 难不成,京城这边已然猜到什么了吗? 第925章 一往而情深 宁远诧异万分。 不对劲啊! 要知道,无论是戚景通还是训兵、出海等等,这一切的保密措施做的十分到位,连带着交趾的诸多百姓都以为他一直在知府衙门陪米鲁坐月子,其间甚至还专门找人扮做他自己,露脸几次。 至于朝廷这边,他也都将一切都安排好,时不时的上书一份,证明自己的存在。 结果,这都被猜到了? 这这这……有危险啊! “殿下莫乱说,此番我去交趾,是根据陛下的意思,防范交趾沿海一带的安全,其他事可别跟我扯上关系。”宁远忙开口。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传开,他定会遭受无尽的诘攻。 因为,朝廷是要脸的。 而后,你宁远就在交趾那边组织了一队人马,出海为贼? 这是给朝廷的脸面抹黑。 朱厚照却是一脸狐疑:“不是你?那你辩解什么?说,是不是你?” 宁远摊手:“什么是不是我啊,殿下,首先你应该说明是什么事好不好?” 朱厚照四下看了看,见老太监刘瑾躲得远远的,低声道:“牵星海贼团,是不是你搞的。” 宁远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殿下,您怎么就将这事与我联系起来了?我一直在北江府的啊!” 朱厚照抽了一口气,狐疑不已。 不是老宁?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可若不是老宁的话……那可就危险了啊! 前有佛郎机贼人,现在又有这战力不明的牵星海贼团,两股势力联合起来,与大明四处沿海将是极大的隐患。 “哎!” 朱厚照叹了口气,仍旧有些不信,眯着眼道:“老宁,妹夫,大舅哥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大明人不骗大明人!” 宁远:“……” 他脸色一阵不自然,暗骂你这大舅哥太狗了。 不过想到其中牵连甚大,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是!” 朱厚照斜瞥一眼,噗通坐在凉亭中,低着头,叹息不已,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 也是这时,朱秀荣赶来:“哥,你这作甚,宁远刚回府,你就将他拉出来,还不让我们一家团聚团聚?” 朱厚照撇嘴:“都说女孩子外向,果然如此啊,呵呵……” 说着,他神色一动,咳嗽两声道:“老宁啊,本宫知会你一件事,就在你回来的半个时辰前,图鲁勒图走了。” 宁远侧目。 走了? 他看向朱秀荣:“得了什么病?走的这么突然?” 朱秀荣斜瞥朱厚照一眼,正色回来,平静道:“是离开大明了,向北而去,父皇赐了她北北都司指挥使的官职。” 宁远会意过来似的:“哦,哦,那挺好的,管理北北都司那么大的地方,仅次于都指挥使,二把手,挺好。” 朱秀荣便没有做声。 倒是朱厚照,嘻嘻哈哈凑前几分,一脸奸诈:“怎地,老宁,这么绝情?人家心心念念等了你两个月啊,临行了,也不去送别一番,太绝情了吧?” 宁远:“……” 他心里一阵腹诽。 太不是人了。 在公主殿下跟前,三番两次提及图鲁勒图,这不是挑事吗? 他偷偷瞄了朱秀荣一眼,讪讪一笑:“都已经走了,还送什么行,算了。” 事实上,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先前,对于这个女人,躲还来不及呢,没必要凑上去,因为干系甚大。 当然,现在的话,倒是没什么干系了。 那图鲁勒图成了封疆大吏,为朝廷镇守北北都司,与鞑靼便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交个朋友倒也无妨。 “去送送吧,她们是坐四轮马车离开的,速度并不快,骑马可追上。”朱秀荣突然开口。 “唔……” 宁远苦笑,忙摆手道:“没必要,真没必要的殿下,我与她最多也只是相识而已,关系没那么好。” 朱秀荣一脸平静:“去吧。” 宁远摇头:“不去。” 朱秀荣哼了一声:“那么今晚你就别想见小济修。” 宁远:“……” 这也可以? 当爹的离开两个月,连孩子不让见? 他一阵无语,左右看了看,只得点头应下,率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相北而去。 待得宁远离开,朱秀荣一脚踢在朱厚照身上。 “尬哈?” 朱厚照一个激灵:“别看你是本宫妹子,本宫可是储君,你偷袭储君,那是掉脑袋的大罪!” 朱秀荣瞪眼:“哥,你再这么阴险,挑拨离间,我我……我就去找母后评理!” 朱厚照顿时哈哈大笑,忙是安抚:“错了,妹子,哥错了,呀,许久不见,甚是想咱那小济修,走走走,哥看看去。” 朱秀荣这才平和下来,朝着北边看了看,又向着南边望一望,淡然而笑。 另外一边,京城以北,顺义附近。 图鲁勒图坐在马车之上,面色很平静,只是偶尔会望向南边的京城,有些……不舍,也有些莫名的情愫。 先前,在宁远去那交趾之时,她曾无心说过一嘴。 她说自己在京城等他,也可能等不到。 当下,却是一语成谶了。 她没有等到那个人,而今,自己独自上路,作为北北都司的指挥使,为大明镇守北方。 “或许,这样……应该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图鲁勒图苦笑着。 就这样离开,日后,可能永远再不相见。 如此……那个人或多或少会在偶尔发呆的时候想起自己……会吗?会吗? 她自问,旋即又有些愠怒。 那混蛋,根本就不喜欢她,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 枉费自己一番情深! 混蛋啊! “砰!” 一个瓷器瓶子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车上的诸多侍女、护卫被吓了一跳。 “大人,您怎么了?”有侍女问。 “没事!” 图鲁勒图烦闷应了一嘴。 也是此时,车上正在观察四周的侍卫突然开口:“大人,后面有一队人马赶来,约有三四百人!” 图鲁勒图顿时一惊。 难不成,刚出来京城就被追杀? 是谁要杀自己? 文武百官?皇帝陛下? “戒备!” 图鲁勒图抄起望远镜,想着后侧看去,只见后侧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速度极快,由远及近。 跟着,她看清了那道人影,瞬间意动,毫不顾忌形象冲着前面大喊:“停,快停车!” 第926章 践行 “停,快停车!” 图鲁勒图突然大喊。 四周的侍女、侍卫皆是错愕,突然……有点懵。 这可是高速公路啊,突然停车是有危险的,因为这一行车队的四轮马车数量较多,尽管速度不快,突然停下来,也会出现追尾等现象。 “停车!” 图鲁勒图突然转身:“听到没有!停车!” 有侍卫脸色苦涩:“大人,后面正有一队人马,突然停下,怕是不稳妥。” 四轮马车相对笨重,直接停下来,如若对方是贼人的话,那可就任人宰割了。 “停!”图鲁勒图十分的坚决。 跟车一道道声音自后向前传,一行车队也逐渐停了下来。 图鲁勒图打开车门,快速下车,就那么站在车尾处,等待着。 踏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的一颗心也跳的越来越快,双颊之间闪过一抹抹绯红色。 终于,后侧的一行人马来到近前,停顿下来。 “踏踏!” 放慢速度后,一头枣红色高头大马,来到图鲁勒图跟前,驻足。 图鲁勒图抬头,看着那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又语塞了。 “我……” 宁远犹豫了一下:“我……不该来的。” 图鲁勒图:“……” 她突然想骂人。 你不该来……你……你怎么就不该来了? 你……混蛋啊! 她的心绪十分的暴躁,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那……你怎么还来了?” 宁远很平静:“我刚自交趾归来,听闻你也刚好离开京城……” 图鲁勒图突然打断:“朝廷的赏赐早已下来,我足足等了你两个月……” 宁远又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图鲁勒图暗暗握着拳,死死的盯着宁远,突然有些失控:“我不听,不听……” 宁远:“……” 就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了不是?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这……这成什么了? 仿佛老子是个渣男一般! 他一阵苦涩:“我是来为你饯行的!” 图鲁勒图眼眶通红:“谁要你饯行?你配吗?老子而今也是三品大员,要你来饯行?你算什么东西?啊?宁远,你,又算什么?” 言语,相当的爆裂! 宁远已是不好了,干脆下马,走到近前,无奈道:“别闹,北北都司指挥使图鲁勒图大人,请您清醒一些。” 呼啦啦! 图鲁勒图突然向前冲了几步,用力的抱紧宁远。 “你这狗东西,我恨死你了!” “你负了我!” “想我图鲁勒图也是鞑靼公主,配你宁远还不够吗?” “可你,一直在疏远我!” “你心里就没有我吗?” “我不信!” “你心里若没有我,你就抬眼看看我,我不信你眼中无我!” 言语间,她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宁远。 宁远一时心绪复杂,只得抬起头……看着天空。 嗯,今日的天空甚是湛蓝,风儿也很喧嚣。 图鲁勒图也是一时无语,有些干涩道:“你想说什么?” 宁远平复心绪:“我是说,我刚自交趾归来,得知你北上,秀荣她三番两次的嘱咐我,教我为你饯行。” 图鲁勒图缓缓松开宁远,笑了起来。 她笑着,也看着宁远,许久过后,只得摇头苦笑:“大气,我不如她,她考虑的太多,无愧大明公主,你回去帮我带个话,就说……谢了!” 说着,转身而去。 宁远看了看,又有点懵。 关键时刻,他一手扯住图鲁勒图。 图鲁勒图转身:“有事?繁昌侯大人?” 宁远喉咙涌动:“我是来为你饯行的,喝点?” 图鲁勒图哈哈大笑:“成,老子陪你喝点。” 宁远撇嘴:“你这一声声老子,可真好听!” 图鲁勒图浑不在意:“那是,老子就是老子,但……宁远,也请你知道,能让老子撒泼打诨的,这世间也唯有你宁远一人了,你偷着高兴去吧。” 宁远:“……” 他甚至有些后悔。 这一趟所谓的饯行,就不应该来的。 不多时,非但是酒,还有一些个小菜摆放在桌上。 图鲁勒图抬起酒碗:“那么,多谢你为我饯行,繁昌侯大人,干?” 宁远点头:“干了!” 说着,一饮而尽。 近六十度的高度白酒,一口入喉,辛辣感瞬时蔓延全身。 图鲁勒图继续倒酒:“再干?” 宁远突然有点虚:“缓了缓,饯行要的是一种气氛,而不在于喝多少酒,喝一口?” “干!” 图鲁勒图直接将一碗酒喝了下去。 宁远看了看,一阵无奈,也只好跟着喝下一碗酒,而后忙道:“吃点,吃点菜。” 图鲁勒图却是没筷子。 菜有什么好吃的呢? 当然还是酒好喝! 于是她倒了第三碗酒:“宁远,说实话,你对我,终究是没有半点感情的,是吗?” 宁远:“……” 这问题,很难回答。 感觉,有些怪。 他很清楚图鲁勒图一开始来大明的目的,无外乎为了鞑靼的稳定。 可渐渐的,他感受到了图鲁勒图的一片真情。 这个女人很直接,甚至有些刚烈,直言不讳。 喜欢便是喜欢,甚至……不在乎你是否喜欢她。 “是了,你终究还是怕了。” 图鲁勒图笑着,带着些许讥讽:“先前,你担心我鞑靼公主的身份,干系到所谓的联姻,所以你对我避而不及,现在,我是大明人了,你仍旧躲避我吗?我不信,你便这般怕我吗?” 说着,一手扯住了宁远。 “你……你做什么?你放手!”宁远一惊。 “放手?放个屁!” 图鲁勒图很直接,扯着宁远上了四轮马车,跟着又挥退诸多侍女、侍卫。 四周,安静下来。 宁远几近傻眼。 这这这……情况不妙啊! “等等,图鲁勒图,尊敬的北北都司指挥使图鲁勒图大人,我……我怕,怕还不成吗?” “你就当做是做梦!” 很多时候,酒精是催化剂,更多的时候,却被人当做是犯错的借口。 图鲁勒图吃着剥好的榛子,大咧咧的坐在一侧:“你看吧,我就说,你肯定是喜欢我的,当然,你也不必喜欢我。” 宁远:“……” 你可真聪明呀,将大明的玄之又玄的文化研究透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日后,你将负责北北都司的安全稳定,甚至可能……与你父亲作对?” 图鲁勒图哼了一声:“我当然有父亲,但我是北北都司指挥使,不容许任何人侵占我大明的半点地盘,包括我父亲!” 第927章 想你 “你也不必惦念我!” “我稀罕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所以,宁远、繁昌侯,大明的驸马都尉,你……” 图鲁勒图说着,眼中却是多了些许湿气:“你……会忘记我吗?” 听着自己说过的话,宁远一阵无语。 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是朋友啊,好朋友!” 图鲁勒图哈哈大笑。 真真是好一个朋友呀! 她定定的看着宁远:“那么,你不必挂怀我这个朋友的,祝你……幸福安乐,阖家幸福!” 宁远:“……” 所以,某些人似是研究透了大明的文化?就可以这般阴阳怪气? 他一阵不忿:“你好好说话。” 图鲁勒图摊手:“我喜欢你,但我终究不属于你,而你,终究是我的,宁远,夫君,经此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日,愿你安好……嗨,你怎么可能不安好呢,多说无益,一句话……我还是喜欢你,一辈子的那种。” 宁远:“……” 他有些无语,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想了想,他忽然道:“愿北方安定!” 图鲁勒图笑了:“愿北方安定,愿,有一日,你……会喜欢我那么一点点。” 宁远:“……” 很多时候,很多话是很难说出口的。 如,我喜欢你。 他一直都认为感情的奔赴是双向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包括在喜欢朱秀荣这件事上,他也是亲身经历的。 而在图鲁勒图一事上……就有些尴尬。 不知觉间,他鬼使神差道:“你喜欢我什么?” 图鲁勒图仔细想了想:“有那么一个人,他可能什么都不算,你会喜欢他,也有那么一个人,他可能经天纬地,有万世之才,你也喜欢他。” 说着,顿了顿:“那么,请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与他的身份地位有关系吗?我认为没有,我只是喜欢你。” 宁远久久无言。 他没有思考那些“假如”、“如果”等事宜,只是静静的看着图鲁勒图。 图鲁勒图也在看着宁远。 二人对视,渐渐的,嘴角都泛起一抹笑容。 “那么,指挥使大人,北行顺利。”宁远说道。 “好的呢!” 图鲁勒图莞尔,学着宁远的语气道:“那么,也请转告公主殿下,谢谢她,日后可来北北都司饮酒,酒肉管够,我将待她如姐姐!” 宁远:“……” 太复杂了,不懂,不懂了! 他沉了口气,起身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见!” 图鲁勒图带头:“再见,嗯……想你!” 宁远:“……” 他终究还是离开了,目送图鲁勒图一行人渐渐远去,也率领众人向南而行,回去京城。 宁府。 朱秀荣与王满堂等几女皆坐在大堂中等待着,过了许久,终于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入,跟着……一阵尴尬。 “这……这是作甚啊?” 宁远有点懵。 这阵仗……不大对劲啊! 朱秀荣似笑非笑:“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怎地没跟着她去北北都司啊?” 好家伙,火药味十足啊! 宁远一阵难看,走过去,准备抱起小济修,却被朱秀荣拦下了。 “亲娘,王二娘,刘三娘,苏四娘,五娘米鲁……而今可是多了个六娘啊?孩子爹,你可要如实告知小济修!”朱秀荣冷笑。 “这……” 宁远苦笑不已:“别闹,没有的事。” 朱秀荣斜瞥一眼,便不再言语。 而后……宁远就有些尴尬。 这事,没法说理去啊! 原本,他是不愿意去送行的,公主殿下非逼着他去啊! 能怎样呢? 他不紧不慢的坐下,故作疑惑似的道:“马文升马公亲自率兵出征了?” 提及正事,朱秀荣也严肃了几分,点头道:“马公亲自请命出征的,而今海贼太过放肆,如只是佛郎机贼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而今又多了一个牵星海贼团,一旦两伙势力联合起来,后患无穷!考虑诸多,朝廷不得不出兵!” 宁远便没有接话。 回京之后,对于朝廷的态度,他也大概了解了。 朝廷不想低头,可碍于佛郎机的势力庞大,唯一的一条路,怕也只能低头。 因为而今的朝廷,未必打得过佛郎机。 打不过怎么办? 只能选择低头,将那濠镜租赁给佛郎机。 说好听些,此事只是关乎大明的一小块地盘,可若说不好听些,此事,关乎大明的尊严。 晚些时候。 历来不在意朝廷政事的朱秀荣低声问道:“夫君,是你吗?” 宁远犹豫了一下:“是!” 朱秀荣当即笑了出来,很是轻松,又有些骄傲。 如何不骄傲呢? 也是此间,南海。 兵部尚书马文升率领一队水师出征,抵达南海附近,开始巡卫起来。 放眼看去,一片太平,根本看不到半点贼人的踪迹。 “好啊!” 马文升叹息般笑着。 没遇到贼人,便是好事。 以而今大明水师的实力,一旦遇到贼人,将会十分的麻烦,动辄有性命之忧。 “继续寻找贼人!” 马文升开口:“贼人肆虐四方海域,必须将其除之!” 剿贼,不是目的,目的是立威! 只要剿灭一伙贼人,朝廷这边有了威严,便可全身而退,再商量其他事宜,包括租赁濠镜一事。 所以,马文升并不着急。 慢慢寻找,慢慢打!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前。 “报……” 行进间,有探子来报:“大人,前方五里处发现贼人踪迹!” 嗯? 马文升立刻来了精神。 贼人,出现了? 好事啊! 只要剿灭这伙贼人,便可以回去复命了啊! “传令,所有人,戒备!火炮手,摆开阵势,准备!” 马文升直接下令。 在他看来,这一伙贼人完全不用怕,一旦打起来,大明这边必胜无疑! 总不会遇到敌军的主力吧? 不可能的! 因为贼人将兵力分为数十股,袭扰大明四处海岸,能在这苍茫海上遇到一股势力已十分难得,更别提所谓的主力了。 全军戒备。 马文升淡淡的拿起望远镜,望向远方,所见之下,不禁一个颤抖。 “撤,快撤!” 第928章 不可战也 “撤,快撤!” 马文升急忙下令。 他看到了什么? 在那苍茫大海上,数十艘战舰横空,遮天蔽日,明显就是贼人的主力。 这……怎么打? 打不得,只能撤退! “后侧最近的一个城是哪里?可有防护的城墙?”马文升问。 “是大鹏所城,约十里路!”有手下回应。 “好,那就去大鹏所城。” 马文升悄然放心下来。 对于大鹏所城,他还是相对放心的,其位置挨着广州,城墙防护十分得利,打不过贼人,守着还是没问题的。 也亏得一路走的皆是近海,这若是深入大海,碰到这伙贼人主力,几乎是退无可退。 “这诸多贼人突然聚起来,目的是什么呢?”平静下来,马文升不禁皱着眉头。 原本,他此行是打算寻找一伙贼人予以打击的。 按照先前诸多奏报中贼人的数量,一般只有两三只战船,也就是数百人。 面对这等力量,即便贼人拥有射程三里的火炮,平叛大军辛苦一些,或者说牺牲一些人,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打赢一战,剿灭一定数量的贼人,便可以立威,保住朝廷脸面。 结果……好不容易遇到一伙贼人,竟是贼军的主力,数十艘战船横空而来,这……怎么打? 他甚至可以预料,一旦开战,己方定会伤亡惨重,且未必能真正伤到敌人筋骨。 那么,贼人突然聚集的目的是什么呢? “攻城!” 马文升心思一沉。 问题,严重了。 贼人聚集起来,展现实力,疯狂攻城,这是要给朝廷施加更大的压力,继而令朝廷低头。 “大鹏所城,必须守住!”马文升叹息。 一旦被破城,朝廷将丢尽颜面。 也是这时,后侧。 眼看着数十艘大明战船向前行进而来,皮尔斯一阵激动。 留给佛郎机的时间,不多了,无他,实在是因为那伙海贼团太过猖狂,在南边这片海域劫了无数商船,使得诸国的商人几乎不敢出海了。 不仅如此,那海贼团甚至还与他们中数伙力量交战,且大获全胜。 太疯狂! 一些个商人甚至将那海贼团称之为“海上的疯子”,可见一斑。 也正是如此,佛郎机这边才必须尽快在大明站稳跟脚,若不然,随着贼人变得越来越强,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消耗与死亡。 “报,皮尔斯大人,明军掉头了,向大鹏所城方向行进而去!”有探子赶来。 “哦?哈哈哈……” 皮尔斯顿时大笑起来:“想不到明军如此胆小?见到我等,战也不敢战,直接抱头鼠窜的逃跑了?哈哈哈……” 四周的将士也跟着大笑起来。 大明的水师,几乎是没什么战力的,若不然,先前也不会一直龟缩着。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活动一番,结果,遇到了他们,直接跑路。 “传令,追!”皮尔斯当即开口。 追,必须得追! 不追如何体现佛郎机的战力? “另外,小心明军的小船!”皮尔斯突然严肃起来。 佛郎机的强势之处在于船坚炮利,却也有缺点,那便是不够灵活。 一旦明军如那牵星海贼团一般动用小船,互相拼命,他们这边将会十分的被动。 几十艘战舰加速追赶,前方数里处则是几十艘明军的战船,此一刻却是在加速向大鹏所城方向行驶。 一逃一追,来到了大鹏所城近前,于二里左右处停顿。 “来人,去告知明军的守将,快快打开城门,若不然,我等攻破之后,将大杀一方!”皮尔斯开口。 很快便有使者乘着小船向前赶去。 “什么?” 城头,得知对方竟然教自己打开城门,马文升豁然起身,愤然不已:“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尚未开战,便叫大明投降,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打!” 马文升皱着眉。 不能轻易开战,可当下这境况,若是再无动于衷,只会给朝廷丢脸。 那么,怎么打? 贼人的火力太猛,火炮射程三里,根本打不到人家啊! “出动热气球!”马文升下令。 这玩意是而今大明最厉害的神器了,相当于那小说志怪中的绝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的。 可现在,贼人明显有意攻城,不用不行了啊。 另外一边。 在得到使者的回应后,皮尔斯淡淡一笑。 他当然清楚明军不会投降,派遣使者传话也只是恶心一下对方,顺带做一些战前的准备事宜。 当下,一切准备就绪。 “传令,向前行进半里路,所有火炮填弹!”皮尔斯说道。 很快,几十艘战舰向前推进些许,齐齐点燃百余门火炮。 轰! 轰! 一枚枚炮弹飞向了大鹏所城的城池,旋即爆炸开来。 城头,负责督战的马文升还未来得及撤退,就被一股爆炸余波掀翻在地,整个人顿时七窍生烟,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马大人,您怎样,怎样了?”有下人忙上前。 “此炮太强,不可战也!不可战啊……” 马文升咬牙切齿,揪心不已。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佛郎机火炮的威势,明明在一里半外,炮弹却能打到城头、城内,这……怎么打啊? 太可怕! 当下,唯一能寄希望的,便也只能是那热气球了。 “希望能有用吧!”马文升叹息。 轰! 轰! 一枚枚炮弹飞驰,掉落在城头、城内,并不大的大鹏所城内,地动山摇,烽火遍地。 在威力强盛的佛郎机火炮的威势下,整个大鹏所,无可奈何。 火力猛攻,足足持续了近两刻钟,才堪堪停顿下来。 看着眼前的烟火四起的大鹏所城,皮尔斯大笑:“来人,去传告使臣利马,让他再与大明皇帝提及租赁濠镜一事,这一次,大明皇帝会慎重考虑的。” 跟着,他下令,沿着海边,继续向西边行进,准备去香山县的濠镜,再轰他一阵子。 而就在此间,大鹏所城的阵阵黑烟中,渐渐多了一些个小黑点,远远看着,如飞鸟似的。 “大人,你看……”有左右抬手引了过去。 “哦?” 皮尔斯讶异,取出望远镜仔细看了看,不由得一阵惊心。 好家伙,当真在飞! 这下……有些麻烦了。 第929章 人生寂寞如雪 眼见远处数道飞鸟一般大小的影子徐徐升空,皮尔斯的脸色变了。 对于热气球一事,利马在书信上曾提及过,并且告诉他,要小心。 原本,他还没太在意,因为那等会飞的东西,绝对是相当重要的,一般而言,沿海各处未必会装备,多是装备在京城等重地。 结果,麻烦来了。 明人,会飞啊。 这还怎么打? 任你枪炮再厉害,你又能打多高? “大家不要害怕,就算明人会飞,也未必能将我等如何?如本官没猜错的话,那会飞的东西,一定有许多限制与弊端。” 皮尔斯安抚众人,自己心里却是没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那玩意能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舰队飞行,问题可就大到天上去了。 心虚归心虚,他还是吩咐起来:“所有船舰都散开,向后撤,另外,将所有的火炮都竖起来,听令开火。” 呼啦啦! 诸多贼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佛郎机炮相对笨重,需要十个人方能挪动,在这关键时刻,一个个皆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小心警戒着。 敌人在天上,谁不怕啊?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所有船舰掉头,向远处航行。 皮尔斯则站在后侧,手持望远镜,时刻警惕着。 终于,过了近一刻钟,数个热气球出现在上空,有一颗颗黑色的东西自上方坠落下来。 “小心!” 皮尔斯大喊一声,眼盯着一个即将掉落到船舰上的黑球,快速躲避。 而后…… 轰! 一声闷响,大船被炸裂出一个大坑,几个未来得及躲避的人,已是尸骨无存。 再看,大火熊熊,借着风势,很快燃了起来,船上的一众人直接乱了套了,皆是被吓的亡魂皆冒。 这……这怎么打啊,人家在天上,他们在船上,只能被压着打,天知道什么时候再掉下来一个大黑球。 “冷静,冷静!” 皮尔斯大吼:“灭火,快,灭火,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闻言,倒是有一些人冷静下来,打了水,快速灭火。 也是此间,接连两个大黑球掉落下来,其中一枚直接掉入海里,没了动静。 另外一枚,方向上倒是笔直而来,还未掉落到船上,直接炸裂开来。 轰轰! 声若闷雷,震撼百里。 船上的众人皆是被吓的东躲西-藏,心惊胆战。 很快,又有七八个大黑球掉落,仅有一枚精准命中船舰。 就在众人惊骇之间,上方似乎逐渐安静下来,又等了片刻,数个热气球,离开了。 “上帝啊,那倒是什么东西?太吓人了!” “那大黑球,怎么会那么大啊,险些将我们的战船炸沉。” “我宁愿面对十个明军,也不想再看到那东西了。” 众人皆大喘着气,如自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一阵脱力。 就在此间,皮尔斯却是忽然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右之人不解:“大人,方才如此陷阱,明人的神器又这般可怕,您为何发笑啊?” 皮尔斯收敛几分笑意,指着远方道:“看吧,本官就说,那会飞的东西限制诸多,他们一番轰炸后离开便是最好的证明。” 众人皆侧目,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是啊,那会飞的东西若没有限制,岂不是可以一直在天上飞,追着他们打? 而现在,那东西离开了。 “由此可见,明军最强大的利器,也就那么回事,不足为惧。” 皮尔斯爽朗大笑,颇有枭雄本色:“撤!回营地。” 很快,众人经过一番整顿之后,向着西南的方向离开。 劫后余生,众人自是一阵庆祝,毫不顾忌的在船上饮酒作乐。 皮尔斯也喝了一些酒,回想起来,暗自感慨不已。 这一趟,不容易啊。 如方才的热气球,若数量再多一些,在丢的准一些,他们这些人极可能全军覆没。 当然,总的而言,结果是好的。 最起码经过此一次展示武力后,那大明皇帝与朝廷要再度仔细衡量租赁濠镜一事。 “用不多久,我等就可以在濠镜经商了啊!” 皮尔斯喃喃着,笑了出来。 大明的布料、以及诸多香辛料等,可都是极好的,运送回西方,将会赚取无数的金钱。 又走了一会,皮尔斯起身,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兄弟们,看,哪里就是濠镜,归属大明香山县管,日后,我等将有永久居住的权利的地方。” 众人闻言,自也是一阵激动。 大家伙费时费力跑这么远,还不就是想在大明安稳下来,挣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吗? “那一天,不会太远!”皮尔斯坚定道。 众人又是一阵欢腾。 就在此间,忽的有人指了指左前方:“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哦?” 皮尔斯侧目,取出望远镜看了看,豁然一震:“是一只小船……不好,牵星海贼团,那是他们的探子船,戒备,戒备!” “什么?牵星海贼团?” “怎么会是他们!” “天啊,这下麻烦大了!” 众人一个激灵,一些个喝的大醉的人甚至瞬间清醒数分。 明军不可怕,尤其是明军的水师,更是不堪一击。 这也是他们打了这么久得来的经验,唯独有些威慑力的,怕也就只有那会飞的东西了,除此之外,他们皆不惧。 但……牵星海贼团就不一样了,这些人,是贼啊,一个个丧心病狂! 更可怕的是,这伙贼人懂的利用小船作战,一艘艘小船,浑不怕死似的向近前冲,灵活性十足,刚好克制他们引以为傲的远射程的火炮。 先前,他们足有包括保罗在内的三四伙人,都败给了这伙贼人。 “不碍事,大家伙同心协力,牵星海贼团,未必那般可怕!” 皮尔斯鼓励众人,却是脸色凝重,持着望远镜,盯着远处的探子船。 也是这时,距离濠镜约二十里的苍茫大海上。 戚景通坐在夹板上,手里提着一个酒壶,小口喝着酒,有些……无聊! 没意思啊! 先前,在南边抢了又抢,导致的结果便是南边诸多小国的行商都不敢出海了,很多时候甚至三四日见不到一伙行商。 身为海贼,却没东西可抢,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无耐之下,他只好率领众人在大明沿海附近转一转,希冀碰到佛郎机贼人。 抢诸多行商太没挑战了,白色旗子一升,诸多行商大概率就投降了。 至于佛郎机贼人……哎,也就凑合吧,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贼人! 在海上晃荡七八天了,竟是连一伙贼人都碰不到。 “人生……寂寞如雪啊!” 看着渐渐升起的月亮,戚景通摘下了眼罩,大口的灌酒。 第930章 夜色海战 大鹏所城。 一番清点之后,损失大概罗列出来。 在佛郎机贼人的轰炸之下,共有十余人不慎丧命,又有三十余人伤病不等。 房屋方面,则损毁了百余间。 总的来看,这些损失不算多,毕竟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可令人憋屈的是,此一战中,大明这边再度龟缩着,只能防守,根本达不到敌人。 若非后来出动了热气球,将会颜面尽失。 “马大人,热气球队回来了。”有人来报。 “好,很好,损失如何?”马文升忙问。 “这……只炸到了两只贼船,具体伤亡情况不明。” “只炸了两只贼船吗……” 马文升喃喃着,不禁又一阵灰心。 热气球,已然是大明这边最强的装备了,出动了数只热气球,竟只炸到贼人两只船,这战绩……不大好看。 当然,其中原因或也可以理解。 在海上,热气球不能远航,再加上出去之后要返航、以及考虑贼人火炮射程因素,无法久战。 “那便是炸毁两只贼船吧……贼人伤亡无算。” 言语之间,将此一战定性。 也是没办法的事,朝廷的脸不能丢,只是区区炸到贼船,传回去也不好听啊。 只能是将贼船炸毁。 很快,一封奏报加急送往京城。 也是此间,苍茫大海之上。 星光淡淡,偶尔有云朵遮盖而过,又变得一片漆黑。 天上,看不到月光。 海上,也不见灯光。 长久的夜色下,诸多船员已然掌握了适应黑白日的技巧,到得晚上,只要有一点点光,便可自由活动。 戚景通坐在桅杆下面,大口大口饮酒,有些无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大明,虽偶尔会想起妻儿,却也知道先生对于他们的期望。 先生,可是教他们征服星辰与大海的啊! 而当下,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便是,这苍茫大海之上,已没多少人可以洗劫了,最大的可选的对象便是那佛郎机的贼人。 打一场,便可缴获一定的船只,火炮,可是比单纯的抢行商爽的多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佛郎机贼人飘忽不定,很难遇到! “大哥,这么久也找不到贼人,咱们是不是要换个方略了?比如,向西而行?”有左右手问。 “不急,先把对手弄了,我等便可以纵横驰骋这广阔海面了。” 戚景通淡淡道:“派出的探子船可有动向?” 话音刚落,他豁然站了起来。 在远处,出现了一抹灯光,很是微弱,却是在不短闪烁着。 戚景通大喜:“探子船回来了,快,去接一下!” 很快,一艘小船划了回来,有探子汇报:“大人,在东北约六里处发现一抹光亮,疑似佛郎机贼人的战船,” 唰! 一瞬间,非是戚景通,其余诸多兄弟也都直接围拢过来,在这黑夜里,眼冒绿光。 “发现贼人了?大约多少?” “大哥,这事不用想,弄他宁的去!” “对,走走走!” 一个个兴奋不已。 戚景通淡淡一笑,示意众人噤声,旋即望向了那探子。 “数量不好说,这能海上有一抹灯光闪过,且行动很缓慢,应是佛郎机贼船。”探子说道。 “好!” 戚景通大喜。 打架有打架的好处,如打佛郎机,缴获回来的物品,都是极好的。 这样装备精良,且不耐打的贼人……按照先生的说法,那便是……进货! “停,兄弟们不要太激动!” 戚景通跟着开口:“当下,那灯光是不是贼人切不好说,不要急,冷静,冷静。”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一个个兄弟皆是佩戴上了眼罩,振奋异常,跃跃欲试。 得! 没什么好劝的了,开战吧。 “兄弟们,向东北进发!” 很快,一艘艘大船扬起风帆,想着东北的方向行进而去。 待得走了约两里多路,一艘艘小船也被放下,成渔网形状,包裹着,徐徐扩散开来。 也是此间。 一艘战舰之上,皮尔斯警戒着,没敢睡觉。 此一夜,事关重大,那一伙海贼团就在附近,导致他们降下了风帆,只得缓慢随着洋流前进。 怕倒不至于怕,关键是那贼人行动太过便捷,若正面对战,他们这边没有任何优势。 “报!一起安全!” “一切安全!” 前后有声音传来,皮尔斯大概放松了几分。 过去这么久,贼人尚未出现,可能是没发现他们。 很好! 稳了稳心绪,皮尔斯低声道:“继续警戒着,船上所有人不得使用火把,灯也要全部熄灭。” 左右之人应下,便退了下去。 皮尔斯独自坐在夹板之上,看着夜色下深黑色的大海,沉了口气。 希望不会被那伙贼人发现吧! 若不然,先前的许多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只是,就在他祈祷之际,忽有一伙探子快速跑来:“大人,不好啦,前方,发现了贼人的船只!” “什么?” 皮尔斯一震:“贼人,这就来了吗?戒备,戒备!所有火炮,立刻填弹!” 唰唰唰! 诸多战舰立刻警戒起来,竟火炮装好丹药,随时准备点火。 “报!左侧发现贼人小船!” “报,右侧二里处发现小船踪迹!” 很快,一道道传报声传来。 皮尔斯已是面带冷汗,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先别动手,就说我要与他们商谈!” 然而,这边话音刚刚落下,远处,便亮起一道光亮。 那光亮逐渐上升至最高处,而后,照亮了一面白色旗帜。 海贼旗,白色旗! 这是让他们投降的标致! “该死!” 皮尔斯狠狠的咒骂了一句:“打,给老子打,老子就不信了!区区贼人,竟敢如此嚣张!” 砰! 砰! 一枚枚炮弹发出,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而……一番攻击后,四野,鸦雀无声。 天色暗黑,根本就找不到贼人所处的方位! “该死!” 皮尔斯一阵捶胸顿足,只得下令:“传下去,所有火炮防范四周小船,一旦发现贼人踪迹,给我狠狠的打!” 轰! 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的一艘战舰震颤,旋即扬起熊熊火光,照耀四方! 就在这片刻之间,几十艘佛郎机的战舰,几乎都暴露在光亮之下! “呀,打,打!” 四周,足足近百只小船上,诸多牵星海贼团的人一阵兴奋。 第931章 毫无战力 “灭火,快,灭火!” 主船之上,皮尔斯怒吼! 这该死的明人,太过狡猾,竟然选择在这漆黑夜色下动手。 敌我双方距离较近,透过望远镜,皮尔斯甚至可以看到贼人主船上面的白色旗子的样式,却是根本达不到! 毋庸置疑,那是贼人诸多大船所处的方位! 若换做白日,能轻易判定位置,他们这边完全可以凭借火炮数量更多的优势,一路向前威逼。 可当下……是晚上啊! 除了火炮闪亮的那一刹,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况! “轰!” “轰!” 惊天动地的声音自四方响起,亮光一闪而过,而后,诸多战舰便受到了攻击,一道道火光凉气。 这……这简直就成了黑夜里的活靶子。 “气死老子了……” 皮尔斯一阵怒吼:“列阵,列阵!” 唰唰! 数十艘战舰开始行动起来,以主船为中心,形成一个包围圈,所有炮筒却都是向外的。 “开火!”皮尔斯大喊。 砰砰! 一道道火光亮起,却很快泯然与暗黑之中,仅有一处发出光亮。 百余门火炮,同时攻击,到头来,竟只有一发炮弹打中了敌人! “大人!打不到啊!” “是啊,大人,那海贼团的小船移动速度较快,又看不见,根本没法打!” “大人,咱们……撤退吧!” 诸多左右手先后汇报。 皮尔斯眼睛通红,盯着远处那道微弱的海贼旗,却是狠心一下:“退路,没有啦!我们跑多远,他们就会追多远,这是在海上,不是陆地!所有人,寻找目标,继续发射。” 四周诸多战舰上的人得令,开始寻找目标。 只是,这大半夜的,那贼人在阴暗处,他们这边却有一道道火光亮起。 一边明亮,一边暗黑,这……怎么找啊? 也是这时,三里外。 戚景通看着眼前的战况,有点懵。 这……是佛郎机的贼人? 看样子……不像啊! 对方的火炮威势虽是强大,可这战力,似乎有点差。 “打错了?对方不是佛郎机贼人?可看那战舰的数量,也不少啊!”戚景通一阵疑惑。 “大哥,这是咱们小船的威力彻底发挥出来啊,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位置,就跟瞎子放炮一样,哪里打得准?”有左右提醒。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们确实很差劲啊!”戚景通撇嘴。 轰! 轰! 佛郎机战舰四周,一艘艘小船快速挪动着。 随着一枚枚炮弹的发出,前方便亮起一阵阵火光。 距离,并不远! 只因前方的目标太过明显了,一只战舰出现火光,便会照亮其他战舰,基本上只要开炮便可以命中。 而对于佛郎机这边而言,直接是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中间的战舰之上,皮尔斯咆哮:“打,给老子打!” 话虽如此,可守护在四周的战舰却是越发的力不可支,因为敌方的火力太猛了,接连两三轮下来,几十艘战舰,已点燃大半。 “撤!” 中间大船之上,三四艘小船被放了下去,皮尔斯则是带着左右之人,撑着小船,一路想着大明海岸的方向滑动过去。 一直走得很远,皮尔斯回头看去。 后方,火光大作,火势勾连,燃起一片片熊熊烈火。 “轰!” “轰!” 那诸多贼人的虎蹲炮不断的发射,而佛郎机这边,只得被动防守,甚至于连防守都极其艰难,诸多将士四处躲避,逃窜。 一战,惨败。 皮尔斯呆呆的站立着,眼角热泪盈眶。 “为什么?这伙贼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喃喃自语:“连大明的水师面对我等的火炮都毫无还手之力,这伙贼人……凭什么如此凶猛?” 却是无人能给出答案。 归根结底,贼人强势的关键在于小船。 太灵活了,且躲在阴暗处放冷炮。 这……怎么打? “上帝啊,你不公!” 皮尔斯叹息:“既要我佛郎机如此强大,又为何造出这一伙贼人啊!” 另外一边,海上战场。 随着虎蹲炮的攻击,数十艘佛郎机大船燃烧起来,或是点燃了火药,爆炸声不断响起,震慑四野。 终于,过了约半个时辰,大火渐渐熄灭,大战也终于停了下来。 戚景通命人开动主船,徐徐向前,开始收敛战果。 所剩完好贼船,仅有五六艘,火炮等,十余门,其余弹药无算。 “娘嘞,打的过头了!” 看着眼前的战果,戚景通叹息:“火力太猛,把战船都给烧毁了,白瞎了!” 旋即,他冲着众人道:“大家伙不要掉以轻心,这伙贼人,毫无战力,定不是贼人主力……” 另外一边,京城。 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征已经过去许多日子了,至今为止,且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当然,更多的人还愿意相信,此一“战”,马文升必胜! 那么,打胜之后,关于佛郎机的事情也就要暂停了,该谈判谈判,濠镜,该租赁租赁。 这便是当朝的态度。 直至这一日,随着一份急报传回朝廷,京城暗震! “这……怎么可能!” “马公,被迫守大鹏所城,险胜?” “炸毁敌人两只战舰,杀伤敌人无算,这……当真是险胜吗?” 许多人大惊。 马文升亲自出征的目的是什么? 为朝廷打一场胜仗,找回颜面。 可这一仗……也不像是胜仗啊! 于是,许多人闭嘴了。 内阁! 三位阁老面色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这一战的结果,也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原本一件简单的事情,现在,却是有些麻烦了。 “这是遇到贼人的主力了吗?”刘健喃喃着,有些不敢置信。 经此一败,再谈判都没有主动权了啊!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了过来。 这一刻的弘治皇帝似是很平淡,缓缓道:“佛郎机使臣利马,再度向朕提议租赁濠镜事宜,三位师傅,怎么看?” 三位阁老心底一沉。 大鹏所那边,贼人刚刚逞凶,到了眼下,佛郎机使臣便直接提起租赁一事? 这……太狂了! 可仔细想来,这事又无可奈何。 能怎样? 继续纠缠下去? 那贼人已然袭扰海岸两个多月了,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臣以为……” 谢迁犹豫了一下:“或可考虑租赁事宜……” 第932章 是不是你的杰作 “租赁啊……” 弘治皇帝长长叹息,一阵烦闷。 在大明疆域内,开设通商地,租赁给佛郎机。 租赁……呵,说起来好听,却是丢了祖宗的脸面。 按宁远的话说,像是一头扎进沙子里里的鸵鸟,自欺欺人罢了。 然……又能怎样? 贼人放肆,又是肆无忌惮的袭扰海岸,又是炮轰大鹏所城,这诸多种种,都是朝廷无力应对的,最起码暂时是这样的。 甚至于马文升那边想要假装打一打,得胜一场以找回颜面,结果,又失利啦! 怎么办? 也只得自欺欺人了。 “陛下,海政司那边已是空了两个月了,此期间,收入只有区区三五万两。” 谢迁严肃道:“如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损失惨重。” 开海之后,海政司这边,每个月可为朝廷带来百万两的收入,两个月便是两百万,当下却只收了三五万两。 可以说,而今的大明海上贸易差不多处于停滞的状态了。 “朕……” 弘治皇帝欲言又止,想了想:“将濠镜租赁给佛郎机,自是好处众多,可收租,开设后也有利于海上贸易的发展,便可增增加更多的海关收入,只是……” 他顿了顿,望向三位阁老:“三位师傅觉得,租赁濠镜之后,那牵星海贼团便会消失吗?”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来,那牵星海贼团不过是佛郎机抹黑大明的手段而已,终究是佛郎机人所扮的。 一开始,诸多海贼是没有任何名称的,突然多了名字,其名来源又与大明有关,这不就是打着大明的幌子干坏事吗? 进一步而言,这海贼团的出现,基本就是以肮脏手段胁迫大明租赁濠镜。 那么,正常而言,租赁濠镜之后,所谓的海贼团当然会自动消失。 只是……看陛下这意思,似乎,不以为然啊。 “朕担心那海贼另有其人,或是南方诸多小国,或是西方的其他国。”弘治皇帝说道。 事实上,他更倾向于某种不大可能的可能。 那小子做事,鬼鬼祟祟,有时有神乎其技,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但这事,没有任何证据,却也不好说,甚至于都不好向宁远询问。 怎么问? 问了那小子也不会承认啊! 要知道,海贼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有抹黑大明的嫌疑,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事的。 三位阁老想了想,一阵沉默。 若那海贼团不是佛郎机人扮做的,还真不好办。 就算朝廷将濠镜租赁给佛郎机,海贼团终究还是存在的啊,还有麻烦。 事情,有些复杂了。 那么,到底要不要租赁濠镜呢? “陛下……” 刘健徐徐道:“无论是贼人还是所谓的牵星海贼团,都不重要,先前,那利马不是说佛郎机可派出舰队剿贼维护海上稳定吗?” 嗯? 弘治皇帝侧目,会意过来。 是了,佛郎机使臣利马提及过此事,言外之意是只要大明将濠镜租赁给,佛郎机便会剿灭贼人。 既如此……何不趁机将这个问题抛给佛郎机呢? 想要租赁濠镜,可以,但首先你得将贼人剿灭,保证海上安稳。 “嗯,此事,或可考虑,明日早朝,再商议一通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算是将此事定性了。 所谓与百官商议,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因为当下这种境况,百官中的大多数人虽然嘴上未必会说,却也是认同租赁濠镜一事的。 贼人的影响,太大了。 四方海商、海关税收、贼人袭扰、炮轰大鹏所城,诸多种种,继续僵持下去,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离开内阁后,弘治皇帝转而来到宁府,却发现宁远不在。 “那浑小子作甚去了?”弘治皇帝问。 而后,一番打探,得到消息,宁远在商业街。 “呵,他倒是轻松悠闲,走,过去看看。”弘治皇帝主动起身。 也是这时,商业街。 宁远正在小吃区,烤了一些羊肉串,又自其它铺子买了一份凉皮。 时值九月,天色渐凉。 商业街上一片繁荣,人来人往,处处透着一股丰收的喜庆。 北直隶这边正在秋收,根据来往百姓的闲言碎语来看,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吸溜!” 宁远吃了一大口凉皮,一脸的享受。 根据掌柜的所言,这凉皮是用今年刚下来的麦子制作的,劲道弹牙,甚是美味。 正吃着,旁边忽然多了一道身影:“好端端的不去当值,跑来外面闲逛?” 宁远抬头,正要见礼,却被弘治皇帝压下。 跟着,他笑了笑道:“好久没吃这些小吃了,有点馋。” 弘治皇帝讶异,旋即大手一挥:“来,去给咱也买一份。” 宁远便转而买了两份凉皮,一份递给弘治皇帝,一份放在了自己身边。 弘治皇帝看了看,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跟着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起来,转眼之后,便吸溜完一碗凉皮。 他看了看,又自宁远还未动筷的碗里夹了一筷子,大口吃了下去,一脸的满足。 他打了个饱嗝,问道:“寻常的百姓,便应是这般吃饭的吧?” 宁远也大口吃完,擦了擦嘴:“大户人家是讲究规矩的,吃有吃相,站有站相,穷苦人家便没有这些规矩,饿的急眼了,恨不得一口扒拉进嘴。” 弘治皇帝点头,旋即望向远处。 那里,一片高楼耸立,而今已初步建成,只差内部的装修。 楼宇外面,隐约可见一道道细小的影子,吊着绳子,在高楼外面忙碌着。 秋日虽凉了些,百姓们却是热情的。 “有时,朕会想,朕之功绩,可否超越太祖皇帝、文皇帝,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文皇帝之时,水师大兴,有三宝太监七下西洋,震四方,而今,朝廷却要将濠镜租赁给佛郎机。” “唯一只得庆幸的是,当今天下大抵承平,越来越多的百姓能吃得上饭,吃饱饭,呵。” 弘治皇帝喃喃自语一般,而后突然看向宁远:“那牵星海贼团,是不是你的杰作?” 哈? 宁远一愣。 您这好端端感慨半天,就是为了问这事? “不是!”他摇了摇头。 开玩笑,这事能承认吗? 要是被百官知道,各种儒家礼教,能活生生喷死他。 “你确定?”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繁昌侯,你应该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少不得砍你的头。” 宁远仍旧平淡摇头:“陛下,真不是。”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这里面干系甚大,朕总应有个数,你放心,朕不会与第三人提及此事的。” 宁远一阵苦笑:“不是的,此事与臣无关。” 弘治皇帝也是没辙,干脆取出两份奏疏,丢了过去:“自己看看吧,是弹劾物理学院与海政司的。” 嗯? 宁远略微诧异。 又开始搞事了? 弹劾张永和徐经? 第933章 神武大炮 有人搞事,并不奇怪。 对此,宁远也一直准备着。 先前,对于科举改制一事,他争了那么一争,而今虽是没了动静,却是一直被人惦记着。 只是听到有人弹劾物理学院以及海政司,他却是有些诧异。 不出意外,弹劾张永与徐经,皆应与海贼之事有关。 而今租赁濠镜一事尚未定性,贼人未平,直接就开始搞事了? “有些意思……” 按下心思,他展开第一份奏疏。 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杨谧上奏的,这上面提及物理学院费用甚多,甚至前两个月达到了八万两。 而就是花了这么多银子,却半点成效没有。 贼人肆虐海上,佛郎机炮对着大鹏所城一顿狂轰滥炸,物理学院这边竟是连一门有用的火炮都研发不出来。 那些银子都用去做什么了? 当彻查! “这帽子扣的好啊,只是……”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研究火炮应该是兵仗局还有神机营的事儿吧,跟物理学院没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点头:“是啊。” 宁远:“……” 这便是明着搞事了。 因为……兵仗局也是归张永管的。 你说研究火炮跟物理学院没关系?好,那么便追究兵仗局的责任,到头来,最终受害的还是张永。 而若说物理学院有责任呢,那就要彻查,张永仍旧可能遭殃。 这是直接针对张永。 顿了顿,宁远展开另外一份弹劾奏疏。 好家伙,也是杨谧上奏的。 这上面提及,海政司乃是朝廷重要之所在,四方海关理应严加防范,今贼人猖獗,侵袭多出海岸与港口,乃是海政司的巨大失职,当严惩。 “真不要脸啊……”宁远喃喃着。 贼人袭扰海岸与港口,那是四方水师的失职,跟海政干系不大。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诸多港口是海政司管理的,港口被袭,海政司也确实有着一定的责任,却是不大。 连朝廷以及四方水师都无可奈何,你指望一个港口管理机构抵御贼人? “知道朕为何将这两份奏疏给你看吗?”弘治皇帝突然问。 “知道的。” 宁远点头。 还不就是想搞张永和徐经,剪除他在朝堂上面的人力。 跟着再将通商司的唐寅、道路司的刘能搞走,他宁远在朝堂之上也就没什么人了。 “你准备怎么做。”弘治皇帝问。 “什么都做不了啊。” 宁远苦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弘治皇帝侧目:“那么,科举改制就放下了?” 宁远想了想:“算是吧。” 弘治皇帝看了看,顿时大笑起来:“放下便好,哈哈,抹干净皮鼓,才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宁远会意。 所谓的没擦干净皮鼓,指的自然是物理学院以及海政司被人弹劾一事,陛下这是提点他日后做事,包括科举改制等,要严密谨慎一些,别留下漏洞,给人钻了。 只是……所谓的漏洞,当真是漏洞吗? 宁远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又坐了片刻,弘治皇帝离开了,宁远也起身,朝着物理学院走去。 回来这么多天了,想来,火炮的赶制,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来到物理学院,张永正带着一些人忙碌着,一个个聚精会神,倒腾着两尺左右的活噻装置,研究来研究去。 “怎样了?”宁远打断了沉迷其中的张永。 “啊?爹,您来了,您稍等,马上就好。” 张永甚至不顾见礼了,拿着小毛笔,疯狂的画画写写,足足过去两刻钟,这才长出一口气,放下毛笔。 宁远看了看道:“进程不错?” 张永摇头:“又遇到难题了,蒸汽一直推动连杆也不行,会炸缸,还要考虑出气的问题,可如果出气多了,推力就会不够,导致停顿下来。” 宁远点头。 科学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发现其原理。 当下,张永所提的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涉及到了惯性。 蒸汽需要进进出出,中间会有一个平衡点,导致连杆停顿。 怎么解决呢? 飞轮! 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飞轮,利用飞轮转动间的惯性带动连杆,使得活噻装置不断往复运动。 后世的农用四轮车一侧的巨大飞轮,也正是此原理。 “不着急,慢慢来!” 宁远说了一嘴,旋即问道:“你们如此研究蒸汽,火炮呢?没有造吗?” 张永摇头:“造了,我们分组的,蒸汽组与火炮组,火炮简单的,此刻应该正在炼制,干爹您来……” 二人走了约半刻钟,来到冶炼处,太子朱厚照竟然也在。 “咦,老宁,你来了,哈哈,刚好,本宫的神武大炮即将炼制完成,等会咱们一起去开一炮。”朱厚照一脸兴奋。 “唔……” 宁远愣了愣:“殿下,您经常往这边跑吗?” 朱厚照摇头:“也不是,偶尔走一走,学一学新的东西,说到新东西,张永这狗东西确实提点了本宫,越大越好啊,哈哈哈,等下,老宁你绝对大吃一惊。” 宁远已是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每当太子殿下这般兴冲冲的样子……估摸着是没什么好事。 他不由得道:“殿下,物理学院这边最近用的银子多了一些,您造这炮……不是特别大吧?三千斤?五千斤?” 朱厚照神秘一笑:“嘿嘿,等会你就知道了,保准给你个大惊喜!” 宁远:“……” 怕不是惊吓! 他一脸呆滞,半天后也只得耸肩。 造吧! 说不得能看到当今火炮的一个极限。 终于,又等了半个时辰,锻造完毕。 朱厚照神秘兮兮道:“老宁,组装好了,期待吗?激动吗?哈哈哈,来,看吧!” 说着,扯下一块巨大的红布。 哗! 登时,宁远不自觉的瞪大眼,嘴巴半张,已是惊住了。 在他眼前,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巨物,长,将近三丈,直径,近二尺,成墨黑色,炮尾处相对粗一些,呈纺锤状。 只是看着,便教人心底生寒。 “这……殿下,这炮……用铁多少?”宁远侧目。 “这个数……”朱厚照比出三根指头。 嘶! 宁远倒抽凉气。 好家伙,三万斤? 第934章 试炮 宁远已是被惊住了。 一门火炮,三万斤啊! 要知道,正常的虎蹲炮才一二百斤,佛郎机炮也才千余斤,结果,这边硬生生造出了三万斤的巨炮。 太狠了! 他不禁上前几步,审视这门神武大炮。 炮身很厚重,且都是用精铁炼制的,触感冰凉。 再看长度,足有两丈多,将近三丈,人站在这门火炮跟前,显得相当渺小。 “哈哈,哈哈哈,怎样,老宁,是不是被吓到了?”朱厚照大为得意。 “这……确实被吓到了。” 宁远苦笑:“殿下,臣总算是明白物理学院这边为什么开销大了,您这么玩……能不大吗?” 要知道,一斤生铁的价格在二三十文之间,而因为冶炼技术不足,精铁难以炼制,一斤,甚至超过了百文钱。 眼前这个神武大炮,足足用了三万斤精铁,这还不包括炼制过程中产生的废料。 换算下来,这一门大炮的成本至少三千两。 “花点银子算什么,火器才是关键。” 朱厚照满不在意道:“那佛郎机仗着他们的火炮,炮轰大鹏所城,还不是欺负咱火炮的射程不够?现在,咱也有了更厉害的火炮!” 说着,跑向远处,打开一个木箱子,抱出一个黑漆漆、圆滚滚的炮弹。 “看,这一枚炮弹,重七八十斤,那佛郎机不是船不是坚固无比吗?用它,一炮一个!”他一脸傲然。 “嗯,流批!” 宁远也跟着点头。 确实,这么大一枚炮弹,七八十斤,里面都是火药,爆炸开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想着,他不由得扭头看了看神武大炮的底部:“这玩意……不会炸膛吧?” 这么大威力,一旦炸开,方圆二十余丈估计都要遭殃。 “不会!” 朱厚照信誓旦旦道:“这都是经过测试的,而且炮身以及炮尾做的极厚,若不然你以为这等巨大的火炮只配几十斤的炮弹?少也要弄他百五十斤的才成。” 旁边的张永也跟着点头:“没错,爹,您就放心吧,这玩意都是经过无数次试验的,要不然咱物理学院也不会花那么多银子……” 宁远:“……” 嗯,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花的钱多。 不管好赖,火炮总算是造出来了,倒也能说得过去,最起朝廷那边弹劾事宜能交代过去了。 “准备什么时候实验?”宁远问。 他也有些好奇,这么大一个玩意,到底能打多远呢? 要知道,在构造方面,这神武大炮已然同未来的红衣大炮十分相近,而未来经过仿制、改制的红衣大炮最远射程近五里,重近万斤。 比较下来,神武大炮体型更大,本应打的更远。 朱厚照想了想:“运送有些麻烦,少也要动用百余人,还要寻找合适的试验场地,不若明早吧。” 转来翌日,早朝。 决定着濠镜租赁一事的关键时刻到来了,文武百官皆肃穆。 很快,佛郎机使臣利马被召唤至大殿。 弘治皇帝主动道:“我大明与佛郎机交好,考虑开设通商地乃是互利互惠的,倒也可以将濠镜租赁给你佛郎机。” 下侧,利马并不意外。 那皮尔斯聚集了三四千人马,数十艘战舰,炮轰大鹏所城,这无疑是给了大明朝廷巨大压力的。 而且,濠镜租赁一事一直拖下去,对大明也没什么好处,故此妥协。 “多谢皇帝陛下,陛下万岁。”利马躬身见礼。 “租赁倒是无妨,只是……”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只是而今四海之内,贼人四起,先前你佛郎机说剿灭诸多贼人,不知何时才能剿灭啊?” 利马淡淡一笑,自信非凡。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佛郎机先行剿灭贼人,大明这边才同意将濠镜租赁给他们。 至于贼人嘛,呵,这事大家都懂,只是不能明说而已。 他当即拍板道:“既然陛下已答应租赁濠镜,我佛郎机自是会派出舰队剿贼,最多不超一月,四海将再无贼人。” 弘治皇帝点头:“好,既如此,那这事便这么定了,贼人灭,再商议租赁事宜。” 利马便退去。 弘治皇帝抬起头,望着百官,静默许久,跟着哼笑出来。 “如若大明有耻,今日便是耻辱之日啊!” 他叹息道:“终究是朝廷还不够强盛,弘治一朝,十四年了,朕兢兢业业,却把江山治理成这个样子,有愧先祖。” 下侧百官没敢出声,垂着头,斜瞥着。 终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杨谧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以为,非是大明不强,而是火炮不利。” “此一番贼人炮轰大鹏所城,只能被动防范,无法还击。” “若我大明火炮射程不逊佛郎机炮,未必惧怕贼人,最少可以还击。” “今物理学院研发费用不断增加,达到七八万两,如此巨量银子,便是丢入水中还可听个响,物理学院却是半点成效没有。” “故,臣以为,当彻查物理学院相干人等,严明纪律,早日造出更强的火炮。” 一番话,侃侃而谈。 后侧,又有几名大臣站出,表示附议。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心里却是冷笑。 这话说的直白些,便是将朝廷这次丢脸的黑锅,直接扣在了物理学院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无耻。 至于物理学院本身,花的银子确实多了些,可关键是这东西有用啊! 如那动滑轮、热气球,皆是这大明强盛的利器。 花点银子怎么了? 只是,这杨谧当堂提出来,就不能无视弹劾奏疏一样处置了。 他想了想道:“物理学院乃是朝廷重器,不可妄动,然,近来,他们花的银子确实多了些,要控制,日后便缩减至每月最多五万两吧……” 嗡! 话音刚刚落下,大地嗡然一颤,大殿上方有阵阵灰尘抖落。 百官皆骇然。 “这……怎么了?” “难道是地崩?” 一个个皆是惊吓不轻。 蔚县地崩才过去多久啊,当初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太可怕。 宝座上,弘治皇帝也是吓了一跳:“快快,快出去……” 说着,带头向外疾步而行,百官这拖拖拉拉跟在后面。 终于,又等了约一刻钟,见一切平静,弘治皇帝这才下令:“去查!务必查明因由。” 厂卫这边便行动起来,很快便有了消息。 萧敬迈着大步子,颤颤巍巍道:“禀陛下,是是……太子殿下与都尉在……试炮……” 什么? 试炮? 第935章 威力惊人 文武百官都懵了。 试炮? 连大地都微微震颤了,你这是……试炮? 一个个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弘治皇帝也是心里一惊。 昨晚,他倒是听太子提及,要搞点动静,结果……动静来了。 试炮!那是炮! 一炮之下,大地震颤,那得是……何等的威力啊? 什么炮,又有这等威力? 嘶! 深深吸了口气,弘治皇帝严肃道:“他们在哪里?” 萧敬道:“就在外城,西南处,约四五里处。”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走!” 另外一边,外城,半个时辰前。 朱厚照本是要将火炮拉倒城外,找个空无人烟的地方实验的,结果,因为神武大炮实在是太重了,走到半路,竟是将四轮马车给压垮。 最后,他听了宁远的建议,干脆在外城实验。 反正外城正在建筑中,人烟也不多,且早已清肃完毕,无需担心误伤问题。 于是一番准备,直接开干。 “哈哈,老宁,怎样,是不是很激动?”朱厚照一脸兴奋。 “有一点。”宁远笑了笑,确实有些期待。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见证这个时代最远射程的神器,没有之一。 “那么,开始吧,谁来点火?”朱厚照问。 而后……便有些尴尬了。 先前,谁都不觉得这玩意会炸膛,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真要是炸了,那可是几十斤炸药,身在附近,可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旁边的张永看了看:“殿下,爹,我来吧。” 没办法啊,总不能让这两位亲自点火吧? 朱厚照点头:“可以,火炮的构造是你设计的,你来点刚好合适,老宁,我们撤。” 而后,一行人便撤到了三十丈外,远远的看着。 火炮跟前,小太监张强看了看:“爹,我来吧。” 张永直接是将火折子递了过去,且拍了拍张强肩膀:“好儿子,爹没白疼你一会,记得,点火之后一定要向后跑。” 说完,也撤退至宁远附近。 朱厚照手持大喇叭,深深吸了口气,扯着嗓子道:“点火!” 火炮跟前,张强持着火折子,点燃了火线,而后快速向后跑去。 后侧是滋滋滋的声音,跟着…… “砰!” 惊天震地的声音响起,一枚炮弹直接飞了出去。 不远处的宁远和朱厚照皆手持望远镜,眼睁睁看着炮弹消失在视野中,心底震颤。 威力,太强了! 可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震动。 过了两个呼吸,远处传来一声极弱的响声,宁远才放心下来。 他取下棉质的耳塞,看向朱厚照:“殿下,成功了!” 朱厚照大喜过望,也取下耳塞:“哈哈,成功啦,快派人,去验证距离。” 跟着,一行人向前,查看火炮情况。 还未走到跟前,便见一脸土黑的张强勉强起身,脸带茫然。 这是火炮发射之时,后坐力激起的土浪,将其拍倒的。 宁远关切道:“你怎样,没事吧?” 张强眨了眨眼,有点懵:“啥?” 宁远重复:“你怎样,耳朵还好吧?” 张强傻眼了:“都尉,我听不见,您大点声……” 得! 被震的间接性耳聋了。 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一番,跟着来到火炮跟前。 低头看去,炮尾处,出现了一个呈椭圆形的大坑,深处,超过三尺。 宁远不禁咂舌。 这威力,很不一般啊! 要知道,这还是在发射前做了稳固的结果,若不加固……这坑势必会更大。 嗯,很强! “哈哈,真想去看看那爆炸处的样子,应该会出现一个特别大坑吧?” 朱厚照一脸希冀的样子:“老宁,你说这神武大炮到底能打多远。” 宁远想了想:“应该在六七里之间。” 朱厚照自信满满道:“本宫猜,八里,这还是很保守的射程。” 咦? 好家伙,当真敢猜啊? 旁边的张永解释道:“爹,按照前期的模型推算,应该可以打十里的。” 宁远点头。 这便是建模的好处,方便,且能提前避免督造时候的不必要麻烦。 很快,前去探查爆炸位置的金吾卫赶回:“报,以发现爆炸位置。” “走!” 朱厚照当即翻身上马,宁远自也跟上,一行人急速赶去。 不多时,数辆四轮马车赶至。 弘治皇帝带头,快步下车,眼见一门长近三丈的超级巨炮,一个个眼睛皆瞪得老大。 这……是火炮? 火炮,还可以造的这般大? 百官愕然。 弘治皇帝看向灰头土脸的小太监张强:“方才那响声,便是这火炮造成的?” 张强早已跪在地上,深深扣头。 等了半天回应,弘治皇帝又重复了一番,结果,仍旧没有回应。 跟着他示意护卫将张强搀扶起来,再度询问。 张强慌张不已:“禀陛下,奴婢……被炸聋啦,啥也听不见啊……” 弘治皇帝:“……” 他不得不叫来守在附近的金吾卫,一番打探,才确定方才那大抵微颤,便是此物造成的。 隔着四五里,竟是震的皇宫都有震感,这……得打多远啊! “太子、都尉,他们人呢?”弘治皇帝问。 “去爆炸点了。” “走!” 弘治皇帝与百官又上了四轮马车,一路追赶而去。 另外一边。 宁远等人策马疾驰,终于来到爆炸点,是一处小庄子。 放眼看去,眼前黑烟缭绕,废墟中,数栋草房子还在燃烧着,附近的几栋草房也都被爆炸余波掀翻了草,有的被震的垮塌,一片狼藉。 宁远不禁咂舌。 这威力,太强了,爆炸范围近十丈,波及范围更是近二十丈。 这一炮若是打在佛郎机战船上,可直接打将其打沉。 顿了顿,宁远忙是吩咐:“快,快灭火!” 诸多金吾卫便行动起来。 过了约半刻钟,大火熄灭,宁远走入其中,眼见近一丈深的大圆坑,也是震撼不已。 这里,先前本是一处草房,现在已被夷为深坑。 再向远处看去,狼藉之中,有着一群被炸死的鸡,还有一只仍旧冒着烟的大黑猪,显然是被烤熟了。 宁远不禁笑了出来:“殿下,饿不饿?” 朱厚照本一脸兴奋,闻言,顺着宁远的视线也看到那只大黑猪,忙是吩咐:“来人,架火,架火。” 于是,在爆炸处中间便升起了一堆火,撒上些许盐巴,直接开吃。 朱厚照吃的格外的香:“老宁,别说哈,这炸出来的猪,就是好吃,哈哈,怎地,咱俩谁猜得对?” 宁远点头:“流批!” 太子殿下猜对了。 神武大炮的射程,足有八里路! 若是再远一些,怕是能直接轰到外城的城墙上。 威力惊人! 第936章 你竟觉得有道理 一辆辆四轮马车走在外城的水泥主路上。 先前,这主路本是高速公路,后因京城扩建,自是将收费站等撤除,变成了寻常马路。 最前面的马车中,弘治皇帝与六部九卿皆是面色泛白,即便几人经历诸多大事,可面对这等火炮,还是有生以来首次见到。 太大了,黑乎乎的,只是看着都吓人。 再加上先前那宛如地崩的发射声,其射程……不敢想! “走多远了?”弘治皇帝问。 “距离发射处已走了……五里!”萧敬回应。 “五里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心下震撼且感慨。 虽是走了五里路,却……还没到那爆炸处呢啊! 这火炮,简直神了! 说不好听些,若这火炮调转方向,向北打,可轻轻松松隔着内城的城墙,打到皇宫,如夜半时分,可能人还在睡梦之中,被打到,醒来……估摸着是醒不来了。 “太子还有都尉他们……什么时候研究这火炮的?怎么先前半点动静没有呢?” 弘治皇帝随口问,却是无人能给出答案。 先前,几乎所有人都没听说那火炮一事,跟着,在这无声息间,突然拉过来试炮,动静还那么大,有些吓人。 咕噜噜! 四轮马车在快速行进,终于抵达爆炸处。 此一刻,爆炸处附近已被围拢起来,可自远远看去,仍旧可见黑白的烟雾在徐徐升腾着,废墟一片。 弘治皇帝睁大眼睛,深深呼吸。 这场面,太惊人,一枚炮弹,其毁灭力竟如此恐怖,仿佛刚刚经历过两军交战的战场。 再向前行进,进入封锁区,景色变得更加清晰了,中间,黑乎乎的一片,泥土宛如被重新犁过一般。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中,一阵白烟如泉水般咕咕涌动,再向里面看……那是在……烧烤??? 文武百官已是惊呆了。 在这一片焚天毁地的氛围中,那一伙人……竟然在烧烤。 哗啦啦! 弘治皇帝带头,快速走入深坑中。 朱厚照这边也注意到了异样,手里提着一个糊香的大爪子,大刺刺的走上前去:“父皇,哈哈哈,哈哈哈哈……尝尝?贼香!” 说着,一手递上猪爪,另一手摸了摸嘴边的油渍。 弘治皇帝:“……” 文武百官:“……” 许多人直接麻了,脑中一片空白。 弘治皇帝也顾不得许多礼仪了,忙问道:“这炮……到底打了多远。” 朱厚照随口道:“不远,不远,也就八里而已。” 轻飘飘的语气,却是一脸的傲然。 弘治皇帝一阵惊心。 虽是大概知道了火炮的射程,可亲自听到确切的数字,仍旧是不敢置信。 八里路啊! 要知道,在没有高速公路之前,寻常的行军打仗,一日也才走二三十里路而已,现在,却是大概等同于两三枚炮弹的射程。 太远了! 是无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射程。 刘健也是身躯颤颤,望向后侧的宁远:“宁小子,这炮……可否容易造?可否造更多?” 他首先想到了批量制造的问题,多造一些这样的火炮,还怕那佛郎机贼人? “这……” 宁远一脸为难的样子:“不好造啊,刘公,您有所不知,为了造这神武大炮,物理学院花费了数万两银子……” 刘健:“……” 其与百官:“……” 众人皆一脸错愕,跟着又变得微妙起来。 一门火炮,数万两银子? 这事不好说,但几乎所有人都偷偷的望向了人群侧后方的都察院人员所在的方向,面色怪异。 弘治皇帝自是瞬间会意,这小子是在呛那都察院的杨谧呢。 他忙摆手道:“物理学院这边费用的事儿且不提,你老实说,这一门火炮造价多少?可否大量制造?” 宁远挠了挠头,一阵苦笑。 造价这事,还真不好说。 一门火炮的单纯造价只有精铁、损耗、人工,冶炼等,总的核算下来,大约在五千两银子左右。 可问题是账能这么算吗? 前期的研发试验所需费用呢? 要知道,之所以能研制出这等规模的火炮,是物理学院这边掌握了这种火炮的原理,通过研究佛郎机炮继续深挖,建立各种模型,最终才有了这火炮。 掌握原理后,这火炮几乎就等同于矢量图,想怎样放大都可以,自然,也可以缩小。 “陛下,此火炮造起来倒是容易,却是没太大的必要。”宁远说道。 “哦?” 弘治皇帝侧目:“这么大威力的火炮,没必要造?” 宁远强调道:“是没太大的必要,因为……精准度不够。” 这玩意后坐力太大了,与正对着的目标相比,足足偏了一里。 他继续道:“再换个角度而言,八里的射程,已超出望远镜所能观测的距离,连看都看不到,如何打?”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十分的怪异:“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造。” 宁远严肃道:“为了证明我们有造这种大炮的能力。” 唰! 一阵寂静。 百官皆沉默下去,细细品味这句话。 有能力造,便意味着大明拥有了这种超远距离的火炮,这是对敌人强劲的威慑。 宁远抬起头,巡视百官:“物理学院的存在,在于研究、通晓物之理。” “朱老夫子说格物致知,彼之物,岂不正是此之物?” “我们,一直在格物。” “也正因如此,我们知晓了这门火炮的原理,继而造出火炮。” “非但能造出这么大的火炮,还可以不断缩小,制造出不同规格的炮。” “这便是物理学院存在的意义,而不仅仅在于所谓的金钱,你说是吗?杨谧,杨达人!” 言语间,他的视线定格在都察院的杨谧身上。 唰! 一瞬间,杨谧老脸红了起来,如没穿衣服的妇人一般,羞臊不已,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这……谁顶得住啊! 狗东西侃侃而谈,还将读书人的老祖宗朱熹给搬了出来,用老祖宗道理说事。 “这……是,是,繁昌侯说的有道理。”杨谧囫囵应了一嘴,忙是躲到后面去了。 “如何就有道理了呢?” 宁远平静的质问:“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胡说八道而已,你竟觉得有道理,难道堂堂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连这点辨别事物的能力都没有吗?” 杀人诛心! 这么大一个朝廷大员,没有辨别事物的能力,简直比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狠。 这不是废物吗? 废物也能当朝堂大员? 人群后侧,杨谧死的心都有了,心底怒火腾腾,却只得忍着。 没办法,这火炮,太猛了。 “好了!莫要逞凶!”弘治皇帝抬手,拦住了宁远。 他当然明白宁远的意思,一直在讲求事物的道理,再向下延伸,便又涉及到了科举改制一事。 这事,影响太大,也会得罪许多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考虑简单的遏制一下物理学院研发费用一事。 现在看来……嗯,这还限制个屁啊! “物理学院着实不错,研发出此等神器,提振我大明之威,日后要多多钻研,不要怕花钱,要敢花……” 弘治皇帝一番言语,跟着便率领百官回去内城了。 此一日,京城诸多府邸皆骇然。 八里路啊! 火炮,竟可以打的这么远? 太可怕! 鸿胪寺,得知此事后,佛郎机使臣利马也是惊心不已。 这……也亏得这神武大炮出来的晚几日,若不然,有这等神器,佛郎机可就麻烦大了。 要知道,佛郎机火炮才能打三里啊! “希望皮尔斯那边动作迅捷一些,早日整顿,顺带着消灭那所谓的牵星海贼团,如此,才能顺利租借濠镜啊……” 第937章 辛酸泪 利马有些担心。 倒不是在乎海上那些贼人,因为贼人多是佛郎机将士扮做的,还有一些南洋其他小国也出了一些人,所谓整顿贼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牵星海贼团,他也听了此事,问题应该不大。 区区海贼,劫持一下商人还行,可要跟佛郎机的火炮、火铳打,那简直就是蚂蚁打大象。 他所担心的是大明这边突然有了那等神器,会不会突然变卦。 “明人自高自大,且注重信誉,想来……应该不会反悔……吧?” 他喃喃着,找上了鸿胪寺卿贾斌。 “放心吧,无事,关于租赁一事,老夫还没听闻半点风声,只要你们佛郎机清除了四海的贼人,想来,朝廷会将濠镜租赁与你的!”贾斌淡淡道。 “如此,便多谢贾大人了!” 利马抱拳,放心下来。 只要大明这边不反悔,租赁濠镜一事便稳了。 另外一边,香山县。 香山县隶属于广州府,面积较大,下辖十一个坊都,其中恭常都下便有一个濠镜,与这片大地隔海相望。 包青书是向香山县的知县,本过着轻松平淡的日子,尤其是先前濠镜那边开设港口后,物流量大增,香山县的银钱也多了起来,小日子更美了。 然,贼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美好。 诸多行商不敢出海了,只偶尔有一些私船偷偷跑出去,更令人担忧的是,贼人的袭扰问题。 至今为止,濠镜这边暂时还没事,原因应该是那佛郎机有意租赁濠镜,所以没有打。 就这样,煎熬了两个月,这一日,濠镜那边出事了。 “行商?佛郎机的行商吗?” 得手下汇报,包青书急忙行动起来,带着人,乘坐小船,急速赶往濠镜。 几个时辰后,他见到了那一伙所谓的佛郎机行商。 这些人,一个个浑身狼狈,说是乞丐都不差。 “你们……是行商?为何私自跑进来,未经海关?”包青书问。 “这……” 被问及,皮尔斯一脸的苦涩。 经过那海上的一战之后,他们数千人中,仅有数十人乘坐小船跑了出来。 小船没有帆,只能划行,于是,经过两天的疲惫奔逃,他们终于来到了濠镜,刚自海边上岸便被一些渔民给盯上了,抓了起来。 没办法,便也只能装作是行商。 “大人,我等不是不想走海关,而是我等在海上遭了贼人,一路逃亡,这才捡了一条命。”皮尔斯说道。 “哦。” 包青书点头,会意过来。 原来是遭了贼人。 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有一点令人费解。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那海上贼人皆是你是佛郎机将士扮做的,自家的将士连自家的商船都抢劫?假戏真做?还是……做戏给朝廷看? 包青书没有多问,随口道:“既如此,本官为你等记录一番,你等就自便吧。” 濠镜这边有佛郎机人,非但有佛郎机人,还有非利皮那、吕宋等人。 按照规矩,其他国的商人在大明一次停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七天,超过时限需要官府与海关双方重新审批。 结果,因为海上起了贼人,这些其他国人滞留在这边,不敢出海了。 这本是极不合规矩的。 但……没办法啊。 人家不能出海,总不能逼着人家离开吧? 于是一来二去,也就含糊过去了。 当然,按照规矩,这些其他国的人,是无权在大明买宅子的,只能住客栈。 很快,记录完毕。 包青书也没太在意,将这些人当做普通行商处理了。 “多谢包大人!” 皮尔斯抱拳,想了想,偷偷递上一张凭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包青书笑了笑,顺手收下,返回了县衙。 他打开那折叠的凭票看了看,眼睛一亮,好家伙,大手笔啊,出手便是千两银子。 现在的行商都这么狠了吗? 包青书笑了笑,美滋滋,琢磨着晚上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结果,下午时分,那皮尔斯又找上了衙门。 “大人,请问可以教您帮忙代传一封信件给我佛郎机使臣利马吗?”皮尔斯问。 他一阵揪心。 先前的联络线路……断啦! 没办法,只能借助大明朝廷的驿站。 他当然也考虑过用百善物流的快邮,只是担心物流不保险,万一信件丢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好吧,刚好本官也要上奏一些事情。” 包青书答应下来,自己写了一封信,又带上皮尔斯写的信,送往京城。 “多谢大人!”皮尔斯说着,又递上一张凭票。 “无需如此!” 这一次,包青书却是没有收。 小小的人情、心意,他可以收,也是为了让诸多行商更加放心。 可这家伙出手就是千两银子,估摸着没憋什么好主意,容易出问题。 皮尔斯也未纠缠,郑重抱拳鞠躬:“那就再次谢过包大人了。” 说着,学着大明读书人的礼节,倒退着离开。 出来县衙,看着那明媚的阳光,他恍若隔世。 遥想两日前,他还是佛郎机赫赫威名的头领,而今……却是落魄至此。 更可怕的是,此一番他们折损的是此番远航的精锐,三四千人马,全没啦! 至于余下那数股力量,都是散兵,多半是南洋小国的一些人! 这也就意味着……完蛋啦! 所有的计划,彻底落空。 更更可怕的是,非是他们此番出征的人马,就算佛郎机后续再派人前来,面对那疯狂的牵星海贼团,同样打不过啊。 从此往后,这苍茫大海,将成为海贼的天下。 “那牵星海贼团的头子,到底是怎样的神人,竟是一眼窥透我佛郎机战船缺点的呢?” 皮尔斯无奈的叹息,却也只得接受现实。 不管怎样,算是将信件送出去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后续利马与大明朝廷如何交涉,也就不关他的事了。 烦闷的过了两日,一名佛郎机商人快速走入皮尔斯所在是房间:“大人,大明朝廷那边有动静了,这是利马大人的信。” “哦?” 皮尔斯诧异,展开信件,快速扫视,整个人渐渐的怔住了。 两侧的左右下手皆愣了愣,低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皮尔斯定定如木雕,双眼渐渐浑浊,而后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左右下手惊吓不轻,忙安慰道:“大人,您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没事的,大人,我们虽然失败了,可我们毕竟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啊!” 哪知这一番言语之后,皮尔斯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他深深的埋着头,呜呜出声,足足哭了半刻钟,这才抹了一把辛酸的泪,叹息道:“大明,同意租赁濠镜了。” 同意? 同意了…… 左右下手忽而定住,不知觉间见,同样有泪水滚落下来。 大明同意租赁濠镜了,可问题是……他们也完蛋了啊…… 第938章 老脸丢光 京城。 神武大炮已经研发出来,接下来要做的,自然便是改良,也就是缩小。 那么,缩小后的神武大炮叫什么呢? 十分热衷火器的朱厚照眉头一转;“叫威武大将军炮,如何?” “这……不妥吧?” 宁远说道:“殿下,您想啊,炮都是同一类型的炮,起太多的名字容易混淆不是?我倒是觉得可以将这三万斤的神武大炮叫做神武大炮一号,其后缩小的类型,统称为二号、三号等等。” 朱厚照有些不满的似的撇嘴,最终也只得同意下来。 计划有了,物理学院开始干活。 考虑到成本问题,后续缩小的火炮大概分为两种规格,一种是九千斤左右的,为神武大炮二号,另一种则是一千五百斤左右的,为神武大炮三号。 督造完毕之后,开始试炮。 神武大炮二号,射程将近五里,这已经是望远镜所能看到的极限距离了,相当恐怖。 神武大炮三号,射程也将近三里,比之佛郎机炮也不逊色。 试炮很成功,跟着物理学院这边便将诸多数据、构图等交给兵仗局,由兵仗局督造。 得知消息,弘治皇帝也很开心。 自此以后,大明也终于有强劲的火器了啊,丝毫不怵佛郎机,最起码在海防一事上,可做到有效的还击,而不是被动的挨打。 接着,等待水师这边的诸多战船督造出来后,又可以逐渐的纵横四海。 “要尽快的督造!” 弘治皇帝吩咐,旋即有些感慨:“这物理学院,果然不凡啊!” 若没物理学院,便没有那热气球与神武大炮,这等境况再面对佛郎机火炮,定是打不过的,只能被动防守。 想到佛郎机,他不由得看向了宁远:“关于租赁濠镜一事,你怎么考虑的?” 宁远顿了顿,不置可否道:“陛下,臣没有看法。” 没意见? 弘治皇帝侧目;“将濠镜租赁给佛郎机,自然是好处多多的,能为大明带来源源不断的银两,只是……”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颜面。 这事,说不好听些,就像是用针蘸着墨水,在白纸上面点个小黑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可自己心里却明镜一般,这纸上,有一个污垢处。 先前,没有厉害的火器,打不过佛郎机也就罢了,而今……有了! 于是,在无形之间,某个心思便不断闪烁——他有点想反悔。 莫说其他,用神武大炮三号与那佛郎机打,也毫不惧怕,射程相近,互相攻伐而已,谁怕谁? 可想到偌大朝廷出尔反尔,又不大像话,便也只能按捺下去。 再等等看。 “派人去催一催那佛郎机使臣利马,就说过去这么久了,佛郎机的舰队为何半点消息没有,而今四海的境况如何了。”弘治皇帝说道。 自从与佛郎机商议后,西南的一些海关传来消息,已是有一些商人冒险出海了,却也只是少数。 海关的收入,仍旧少的可怜。 所以,这事必须尽快定下来。 暂时按下烦心事,弘治皇帝意味深长道:“你小子在弄那什么学校?” 宁远点头。 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学校,必须开设起来。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麻烦了,书本的编纂、印刷、学生的各种用具、教师资源等等,都需要极大的精力。 “这事不大好,你小心着点。”弘治皇帝严肃道。 “臣明白。”宁远笑了笑。 何止是“不大好”啊,这可是要无数人命的利器。 科举改制,从娃娃抓起,就问你怕不怕? 也是这时,鸿胪寺。 一名小太监过来问话,使臣利马一阵尴尬,只得敷衍道:“快了,想来应该快了,而今四海不是已经安全许多了嘛。” 得到回答,小太监便离开了。 利马呆坐在原地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幽幽叹息。 他留在大明京城,本打算学习一下大明文化的,实在是无心掺和大明与佛郎机的政事。 然而,若没有使臣这个身份,他根本就无法长久留在大明。 迫不得已啊! “那皮尔斯也是,过去这么久了,早已收到信件,为何半点动静没有呢?”利马暗暗皱眉,有些烦闷。 就在此间,寺卿贾斌走了进来:“利马大人,这里有一封你佛郎机行商给你写的信。” 哦? 利马诧异。 佛郎机行商? 写信给他是想寻求他这个使臣的帮助吗? 他自是知道南边,尤其是广州府一带,有着一些佛郎机的行商,这些人在与大明商贸之中,或多或少会有些麻烦,这些人,也需要他在中间调和。 “如此,便麻烦贾大人了。” 利马敷衍了一嘴,揭开蜡封。 入眼的是佛郎机的文字:尊敬的利马大人你好…… 利马本没太在意,可看着看着,整个人直接是定住了,几近傻眼。 这上面说的是佛郎机舰队在海上遇到了牵星海贼团,一战之下,大败。 船坚炮利的佛郎机舰队,竟……竟败给了蟊贼一般的海贼团?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佛郎机而今最厉害的火炮啊,射程足有三里,就这……输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然而,这封信上,无论是字体上还是字里行间的言语,都不像假的。 比玩笑更可怕的是……这不是玩笑! 是事实! 佛郎机,败啦! 利马一阵呆愣。 在他看来,那皮尔斯可轻易将所谓的牵星海贼团给剿灭,跟着抓紧与大明签订协议,敲定租赁濠镜一事。 结果……败啦! 好不容易才与大明这边协商好,明朝廷也终于同意下来,结果,在最无关紧要的地方除了岔子! 这下麻烦了。 怎么办? 贼人不灭,明朝廷就不会租赁濠镜啊! 千辛万苦换来的成果,瞬间没了。 非但如此,他……甚至还要给明朝廷一个交代。 “这该死的愚蠢的废物皮尔斯!” 利马低声咒骂,回过神来,又是两眼一抹黑,一片茫然。 这……怎么交代啊? 先前夸夸其谈,将佛郎机的战舰夸的多么多么厉害,结果呢? 佛郎机的舰队、将士,竟打不过区区贼人? 脸啊,老脸都丢光了啊! “哎……” 利马呲牙叹息,一阵无奈。 第939章 贼人剽悍 利马怎么也没想到,强大的佛郎机舰队竟输给了毫不起眼的海贼。 跟着,事情便麻烦起来。 怎么跟明朝廷解释呢? 他瘫坐在床上,心间寂然,一阵无力。 感觉就像……赚取百万两银子,马上就要到手了,突然……没了! 到嘴的肉,丢了! 真真是肉疼啊! 显而易见,失去了这次的机会,佛郎机可能再也无法在大明开设通商地了。 先前,大明之所以同意租赁濠镜,是因为佛郎机船坚炮利…… “这该死的船坚炮利!”利马又突然咒骂一句。 现在,大明也有了十分强势的火炮,神武大炮一二三号,其中的一号射程甚至可达八里。 拥有这等火器,大明完全无惧佛郎机啊。 所以,佛郎机错过了此次的机会,将彻底失去所有机会。 “哎……” 长夜漫漫,利马无心睡眠,不知多久,天亮了。 他主动找上鸿胪寺卿贾斌,代为传话,等待觐见。 早朝间。 议论声最大的自然还是关于海上贸易。 一夜过后,朝廷这边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各港口出海的商人越来越多了,冒着被贼人抢掠烧杀的危险,赚取银两。 但,海上贼人还没平定啊! 危险重重! 这是极其影响海关这边税收的。 商人们都没有货了,出去之后未必能载着货物回来,收什么税? 要知道,诸多海关可是按照货物数量的来收税的啊。 “朕,昨日命人询问佛郎机使臣,仍旧没有关于海上的半点消息。”弘治皇帝说道。 没有消息,就意味着仍旧隐患巨大。 百官静默,一个个却都心知肚明。 那贼人不就是佛郎机将士自己扮做的吗,所谓的消灭贼人,无非就是收敛诸多将士,不再洗劫掳掠,这……很难吗? 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结果,拖沓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这时,贾斌站了出来:“陛下,佛郎机使臣求见。”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宣吧。” 他还正准备召见呢,却不想使臣利马主动求见,想来,应该是有新的消息了。 很快,利马走入大殿,有序见礼。 弘治皇帝干脆直接道:“利马,你佛郎机承诺一个月内剿灭所有贼人,而今过去近十日了,何以半点动静没有啊?难道,你们没有出动舰队?这便是你佛郎机与大明商贸友好的态度吗?” “这……” 被问及,利马的老脸顿时红了起来。 他心里五味俱全,犹豫许久:“禀陛下,我……我佛郎机……” 结结巴巴半天,却是说不出来。 弘治皇帝侧目。 对于这利马,他自是有一些印象,其性情稳重,思路清晰,怎会突地语无伦次? 难不成,佛郎机还要增加要求?增加另外一个通商地? 换做以前,朝廷这边倒是要考虑一下,现在嘛……大明有了神武大炮,今时不同往日了。 “卿有何话,尽管说。”弘治皇帝很直接。 “这……” 利马又是一阵纠结犹豫。 话到嘴边,难以启齿。 可不管怎样,这事,终究要向大明朝廷解释啊! 于是他心一横:“陛下,我佛郎机派出诸多舰队,前后五六千兵马,然而……然而……” 说着,竟又是结巴起来。 百官见状,皆是皱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佛郎机派出这么多人,仗着船坚炮利,耀武扬威? 宝座上,弘治皇帝面色平静,静静等待着。 “然而……然而……贼人剽悍,一战之下,未能建功,怕是无法在一月之内彻底将贼人剿灭,实在抱歉,请您谅解。”利马说道。 嘶! 大殿之内,空气宛如被抽了一下似的,突然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目光如炬,带着些许怒气。 先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个月内彻底剿灭贼人,现在又改口了。 什么意思? 贼人本就是你佛郎机自己将士扮做的,收编一番,轻而易举……嗯? 豁的,想到什么一般,弘治皇帝定住了。 贼人…… 那海上,可不只是有佛郎机一伙贼人,还有一个牵星海贼团以及其他少股散兵般的贼人呢。 难道是……佛郎机的舰队……没打得过牵星海贼团? 这……嘶! 弘治皇帝倒抽一口凉气,心底却是暗暗激动起来。 有了神武大炮之后,大明四处沿海便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稳定。 缺的是什么? 时间! 水师的训练、装备、战船等等,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成型。 只要再给大明一两年时间,大明水师将纵横四方。 而现在,佛郎机贼人极可能与牵星海贼团冲撞一起,打来打去,便可为水师这边争取诸多时间。 只待水师成型……哪里还有什么通商地? 还有便是,他仍旧怀疑那牵星海贼团与宁远有关,若如此的话……太美不过了,不敢想不敢想。 “那么,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方能彻底剿灭贼人呢?”弘治皇帝问。 “这……” 利马想了想:“不大确定,因为贼人太过凶悍了,如若条件允许的话,请大明也出兵剿贼。” 一阵寂静。 百官中,一些个武勋面色不善,因为这话怎么听都好像欺负人似的,大有你行你上的意味。 也有一些人暗暗侧目。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佛郎机舰队当真碰到贼人了? 亦或是,那所谓的牵星海贼团根本就不是佛郎机自己给自己起的称谓?双方打起来了? 那贼人是哪里来的?难道与佛郎机舰队有一战之力? “好,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平和道:“贼人一事关乎大明开设通商地,希望你佛郎机尽快剿灭贼人,退下吧。” 利马离开了。 下侧的百官响起窃窃私语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就变得这般复杂了?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啊?”弘治皇帝开口。 百官一阵沉寂。 这事……实在是不好说。 因为大海苍茫,海上发生什么事,陆地上无法第一时间得知,甚至完全不知道。 目前而言,朝廷这边甚至还不知道那牵星海贼团是否真实存在。 不知道的事情,不好妄言啊。 就在此间,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萧敬看了看,急忙走了出去,取来一份一千五百里加急的急报。 弘治皇帝讶异。 而今大明没有较大的战事,一般而言,诸多奏报三百里为一个档,这一千五百里的加急,可谓是相当大的事情了。 “陛下,广州府那边的消息。”萧敬低声说了一嘴。 弘治皇帝忙是展开奏报,所见之下,不由得睁大眼,神色异常。 下侧的百官皆茫然。 这……又出什么事了?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豁然大笑出来:“哈哈,有趣,有趣啊……” 百官更懵了。 陛下历来注重礼仪形象,何故大笑啊? “大家很好奇吧?” 弘治皇帝则是将急报递给萧敬,爽朗道:“念!” 萧敬便扯着公鸭嗓念了出来。 “今有商人出海归来……言及牵星海贼团……与佛郎机贼人一战,佛郎机折损四千余人,溃败……” 轰! 下侧百官,皆一阵骇然。 那强横无比、船坚炮利的佛郎机舰队……竟输给了牵星海贼团! 要知道,即便是朝廷,先前在面对佛郎机那火炮之时都无可奈何。 区区贼人,竟是几乎将此番佛郎机出动的人马,都给灭了? 怎么可能! 第940章 大快人心 大殿中,一阵哗然。 文武百官皆是被这消息惊呆了。 先前,朝廷这边对于那牵星海贼团的真伪尚且存疑,现在便有急报传来,这所谓的区区贼人,竟是险些将佛郎机战舰给灭了! 太可怕,也太劲爆! 这牵星海贼团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 要知道,即便是大明朝廷面对佛郎机贼人尚且有心无力,区区贼人,何以这帮强盛? 比大明还要强? 简直不可思议。 “这事……只是一个出海行商带回的消息,真假存疑啊!”有人忽然出声。 许多人会意过来。 确实,这事真假性存疑,毕竟只是一个行商的消息,未必准确。 但,有句话老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啊。 若是没有根由,怎会有这等消息传出? 于是有人想到了方才利马的种种言行,越想,越是觉得真实性越大。 连利马都那么结结巴巴,显然佛郎机舰队可能吃亏了啊! “陛下!” 思虑许久,刘健站了出来:“臣以为,这佛郎机舰队与牵星海贼团一事,未必没有其事,却也未必如这急报上行商说的那般严重。” 不确定性十足,需要朝廷这边调查之后,方可确认真伪。 弘治皇帝会意。 一个商人说的话,当然不具备完全的真实性,只是……这事,一时半会怕是不好查啊! 如何去验证? 两伙势力在海上打的仗,而今已打完许久,现场证据早就被大海吞没了,怎么验证? 去询问其余的佛郎机舰队? 亦或是直接去问那牵星海贼团? 那……首先你也得找得到人家啊! 人家在海上,飘忽不定,莫说区区厂卫这边的调查力量了,大明水师这边暂时还不具备航行四海的能力呢。 不好查,便可能成为一笔糊涂账。 一切,只能由时间来验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通商地租赁一事,算是暂停下来,朝廷的颜面也保住了。 “如此,便教厂卫这边认真调查一番吧。”弘治皇帝随口说道。 虽明知查不出什么,态度却是要有的,总要做做样子吧? 很快,早朝退散。 弘治皇帝回到养心殿,重新取出那封急报,越看越是想笑。 真真是……大快人心! 先前,那佛郎机贼人何等的嚣张跋扈,说不好听些便是利用火炮,堵着大明的门口打,打的大明这边不敢开门。 简直就是屈辱! 现在呢,转过头来就被那牵星海贼团给爆了,太刺激了!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敌人被灭,岂不令人心情大悦? 至于牵星海贼团,他倒是不担心。 莫管这伙贼人如何,最起码目前为止未曾袭扰过大明的四方沿海,这就够了。 更何况,他还另有怀疑! “大伴,宁波水师的指挥使戚景通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他说要经商,总要有个经商的痕迹吧?跑去哪里了啊?”弘治皇帝突然问。 “这……” 萧敬想了想:“陛下,至今没有消息,戚景通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弘治皇帝点头,心底却是一阵冷笑。 大活人一个,拖家带口的,怎会凭空消失。 这是有地方的官府在帮那戚景通掩盖痕迹啊! 再进一步而言,帮助戚景通这个人,大概率是与戚景通认识的。 而先前,那浑小子去过宁波! 考量种种,弘治皇帝心里越发激动起来,仿若有断案推理至真相的成就感。 他抬手:“去,将宁合雍叫来。” 不多时,宁合雍赶至,有点懵。 而今大明并无战事,唯独海上不太平,难不成陛下这边有意让他们改制成水师? “免礼了。” 弘治皇帝严肃道:“宁合雍,这里有件事,要你带人亲自去做。” “戚景通知道吧?此人擅自逃离,罪责重大,你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你,可有信心啊?” 哈? 查案? 要自己一个将士去查案?这……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也不符合规矩啊! 况且,论查案的能力,厂卫这些人可是比他厉害多了,实在没必要让他去做这事啊。 可被问及,宁合雍也只得老实道:“臣……信心十足,定将此案查清。” 弘治皇帝点头:“好,若查不出所以然,朕便治你的罪!退下吧。” 而后宁合雍便一脸茫然的回了家,准备行囊,去宁波查案。 得知消息的宁远立刻回到府上,直接问道:“爹,陛下怎么说?” 宁合雍便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番。 宁远微微皱眉,心下暗道不好。 坏菜了。 陛下开始怀疑他了。 牵星海贼团一事,他做的相当缜密,包括戚景通在交趾北江府那边的家人,也都更名改姓。 同时,他自己也没什么破绽,就算有人怀疑,首先得有证据才成。 现在,陛下开始怀疑了,便要调查取证。 怎么查? 查戚景通! 说到底,陛下这哪里是教自己老爹去查案,这明明是逼迫他承认牵星海贼团的事宜。 “姜果然是老的辣。” 喃喃了一嘴,宁远随口道:“成,你便放下压力,轻装出行,就当去游玩一番了。” 查去呗,反正什么都查不出来,死无对证。 他打算好了,这事,打死也不能认,容易被喷死啊! 待得四海当真稳定了,亦或是大明水师有了航海的实力,大不了……招安呗。 也是这时,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看似平静,实则心绪复杂。 这事……越来越麻烦了。 一个海贼团竟是将佛郎机的舰队给打崩了,哪里说理去? 这也是刘健为何在早朝之时直接建议彻查此事的原因。 大明水师编制较晚,火器射程不足打不过那佛郎机舰队也就罢了,如此对比下来,岂不是连区区海贼都不如? 朝廷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在朝堂这边,这事只能是不确定的,真相不明,暂无定论。 可回头想来,这事又令人惊心。 到底是自哪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伙强势无比的贼人啊? “难不成是南边的一些小国?”刘健侧目。 这事还真不好说,大明海禁百余年,对外了解太少了,谁也不能保证南边的一些小国是否有强力的水师。 “最好不要是海盗国。”谢迁说道。 因为海盗国而今正值内乱,遍地是贼人。 就算剿灭这一伙,后续也会出来更多的海贼团,极难自根源剿灭。 “不错,如若海盗国有这等航海战力,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李东阳叹息道:“大海苍茫无边,深不可测,人们,畏惧大海太久了,而今我大明水师积弱,只希望那牵星海贼团不要太过分吧。” 终究是贼人,还有那所谓的白黑红三色旗子,动辄便要抢杀掳掠的啊! 第941章 海上保护神 大海无垠不知踪。 自打败佛郎机贼人主力后,已过去半个月了,这期间,戚景通等人仅遇到一伙佛郎机余贼,以及两伙商船。 贼人自是不必说,直接开战。 至于两伙商船,当然也给抢了,却是留有分寸,只取了一半的货。 劫了货之后,有专人运送至南海的诸多岛屿,那里有范思齐留下的人手,负责出售货物。 同时,船上的诸多补给,也多来自于那边。 总的来说,吃喝不愁,无非是在海上浪荡,偶尔会寂寞些。 对战佛郎机贼人的时候倒是挺刺激的,劫持商船就无聊了些,旗子升起,对方基本就投降了,没有挑战力。 而也正因先前洗劫的太狠了,导致现在海上的商船越来越少了,也就更加无趣了。 这一日,戚景通得到消息,大明西南沿海一带,已经有一些商船冒险出了海。 “终于有活了!” 戚景通激动了几分。 诸多海商终于开始活动了啊,可以干活了。 “兄弟们,走,向西南沿海出发!”戚景通一声大吼。 诸多手下顿时嗷嗷怪叫起来,兴奋异常。 戚景通想了想道:“先生曾经说过,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星辰与大海。” “现在,我等已初步掌控了南海一带的商贸路线,但因先前太过猛烈,致使海商减少,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所以,我等应该换个法子了,不能如先前那般疯狂攫取海商。” “海商,就像是鸡,杀了鸡只能吃的一时爽,涸泽而渔,于后续不利。” “所以,我们现在定个规矩,大明的商船只取半成货,且保证他们的航行安全……” 他一通言语。 诸多手下闻言,一个个也是激动不已,已是看到一片广袤前程。 如果说先前大家伙只是贼人的话,那么,现在性质彻底变了,一下变成了海上的保护神。 要知道,这苍茫大海之上可不止有佛郎机贼人,其余大大小小的贼人,足有数十股。 在这等前提下,要保证商船的安全航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牛啊! “出发!” “出发!” 一众手下激动不已,嗷嗷叫着。 自南海向西南行进,还需要数日。 左右琢磨许久的戚景通回想许久,灵机一动,在船上寻了一个小的冶炼炉,开始打铁。 不多时,一枚黑色的令牌逐渐成形。 令牌正面是海贼骷髅头的标志,反面,则是三面旗子叠加。 “大哥,弄这个东西作甚啊?”手下狗子好奇的问。 “令牌,信物啊!” 戚景通一脸憧憬的样子:“凡是被我等保护的船只,每保护一次,送一枚牵星平安令,其余贼人若动了我等保护的船只,我便与他不死不休!” 呀哈! 包括狗子在内的众人,又是一阵兴奋。 看看,这无形之间,竟是有了使命感。 出身贼人,摇身一变,成了海上的保护神,突然就正义了! 牛哇牛哇! 跟着,戚景通便迷恋上的牵星平安令的制作。 另外一边,西南海域。 一艘艘货船正在徐徐向南行进,船主刘安手持佛郎机望远镜,一脸的担忧。 他本是宁波三大家族之一刘家的家主,先前的诸多出海事宜,皆是由家族其他子弟负责的。 只是,而今四海不稳,他这个家主也只得站出来,冒险出海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一旦开始了,便很难停下来。 暂停,就意味着亏本。 如先前海关关闭的两个月,刘家足足亏损了五万两银子。 此一番,他几乎是动用了全部力量,载着近十万两银子的货,准备卖去吕宋,一旦成功,可获利双倍,一旦失败…… 那将是万劫不复。 真要是遇到贼人,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希望一路平安吧。” 刘安喃喃着,面带疲惫,正准备休息片刻,就在此间,猛的发现极远处有着烟火冒起,顿时一震。 哪里,是一处极小的小岛,竟然有人! 正常而言,人类是无法在这种小岛上生存的,因为资源匮乏。 此时岛屿上出现人烟,要么是行商,要么是……贼人! “快,绕行,绕开那个小岛!”刘安急忙吩咐。 诸多货船急忙调转航行方向,向东南转移。 然而……为时已晚! 片刻之后再看过去,那小岛的方向上已有数艘中型战船急速而来。 是贼人! 刘安身躯颤颤,眼睛都直了。 因为这种中等的战船都可以划行,而他们这些货船只能靠风力与洋流,极容易被追上。 当然,若要逃,倒也容易,丢下货物,也可以勉强划行,却是未必能逃得掉。 “完了!” 刘安双眼通红,心都在滴血。 不过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看向贼船的桅杆方向。 没有旗! 不是牵星海贼团。 废了! 若是遇到牵星海贼团,现在停下或许可保一命,可对方是其他海贼,这……只能继续逃了。 “快,加快!”刘安催促,可风速、洋流就那么快,无法更快了。 后侧,贼人追击势头越发的凶猛,距离也越来越近,两刻钟后,双方距离仅剩下三十余丈。 刘安已是万念俱灰,准备抛弃货物,直接跑路。 然而,这时,后侧的贼船上,却是架起了一门虎蹲炮。 有人操着蹩脚的大明话开口:“停下,再跑,我们将对你赶尽杀绝。” 眼看着那漆黑的虎蹲炮,刘安万念俱灰。 这下算是彻底完蛋了。 那虎蹲炮射程足有一里路啊,怎么跑?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命人降下帆,逐渐放慢了速度。 “家主,对方人数好像不多,打不打?”有刘家子弟问。 “先别动手,对方有火力。”刘安说道。 他们这一行约有七八十人,也都带着家伙事,并不比这伙贼人逊色多少。 可根据眼前这状况来看,贼人有火炮,说不得也有火铳,敌强我弱,不好打。 那就只能暂时屈辱着。 很快,后方的诸多贼船来到近前,近百人持着刀剑登船。 直至此时,刘安才看清这伙人的装扮,应是海盗国的人。 “谁是船主?”其中一名矮些的中年男子开口。 “是我。” 刘安只得走出来,准备尝试着与这些人商议一番。 结果,还未继续开口,便觉得眼前一花。 啪! 一记大巴掌狠狠的摔在刘安的脸上:“跑,你还敢跑?我让你跑!” 言语间又是数个大巴掌。 刘安躲也不敢躲,只得硬挺着被中年男子打巴掌。 足足打了十几巴掌,中年男子才冷冷道:“服不服?” 刘安双颊正逐渐肿胀着,只得点头:“服……” “我看你不服……” 说着,手臂一抬,长刀闪过,直接将刘安身侧的男子抹了脖。 刘安身躯一颤,暗暗握拳。 那中年男子哼笑:“记住老子这张脸,以后,你们就归我管了,别想着反抗,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刘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 那中年男子这才满意,先生检查了一下货源,多是布料、丝绸一类的,好东西,值钱货! 他当即抬手指点了三十余人:“你你你,你们,负责驱动船只,跟我走,你……” 他看向了刘安:“你们,回去,再准备一批物资送过来。” 刘安:“……” 还要再送过来一批物资? 他暗暗咬牙,心里愤怒不已。 这贼人头子扣押三十余人,其一是驱动船只,其二则是当做人质了! 太他宁的无耻! “不行!” 他果决开口:“货可以给你们,人不能带走。” 那中年男子扭头,深深的皱眉:“你,说什么?” 刘安重复道:“人,你们不能带走!” 中年男子面色更加阴沉了,一时间,剑拔弩张。 就在此间,极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那是低沉的海螺声。 刘安抬头看去,只见两三里处有着数十艘大船赶来,大船两侧,则有近百只小船,呈倒八字扩散。 再看那前面的主船,一道硕大的白色旗子,徐徐上升至桅杆最顶端,旗面上骷髅头图案,隐隐可见。 牵星海贼团,来了! 白旗升起,投降不杀! 唰! 刘安眼眶顿时红了。 不知为何,看着那象征着邪恶与死亡的骷髅旗,竟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第942章 牵星平安令 海风猎猎,白色海贼旗子迎风招展。 看着那象征着邪恶的海贼旗,刘安心底竟是生出几分亲切感。 竟是碰到了牵星海贼团! 根据诸多行商所言,这牵星海贼团与其他海贼团不同。 白色升起,意味着投降不杀,黑色旗子便意味着你很危险了。 至于那红色旗子,从未升起过,却是最恐怖的,意味着不死不休,一旦被抓住,将斩尽杀绝。 现在,一面白色旗子升起,只要老老实实投降交出货物,便能保住性命。 这也是令他亲切之处。 要知道,眼前这伙海贼可是还未说几句话就已然开始胡乱动手了。 “呜呜……” 海螺的低沉声音再度响起,倒八字的百余艘小船与诸多大船徐徐逼近。 那身高较矮的中年男子面目深沉,用刘安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说了一些话,又冷冷看向刘安。 “这一次,算你们走运,就放过你们,记住,下一次,最好乖乖将物资送来,老子就在那小岛附近,若不然再被老子发现,老子将弄死你!” 中年男子狠狠说了一嘴,带着百余海贼快速撤退,一路向着北边疾驰而去。 刘安等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这牵星海贼团来的太及时了,若不然,一场乱战是难免的,性命难保。 很快,一艘艘小船靠近诸多货船。 刘安很主动,忙是上前,大声道:“诸位英雄,我等投降,投降!” “下!” 主船上,有人用大喇叭喊了一声。 唰唰唰! 小船上的一门门虎蹲炮这才放了下去。 跟着,一只中等船只靠近货船,副手狗子二十余人手持火铳,上了船。 刘安再度上前:“这位兄弟,我们投降了,可是一点都没跑啊。” 闻言,狗子笑了,揉了揉眼罩,大咧咧道:“怎么回事啊?” 刘安便解释了一番。 狗子微微皱眉,想着远处看了看,隐约可见一道道极小的影子,正在远去。 “他宁的,海贼的规矩都给这群狗东西坏了,臭不要脸,晚些时候找机会弄他丫的去。”狗子操着不标准的大明话说道。 刘安眼冒亮光。 看看,这才是海贼,牛! 虽然明知一批货物即将被劫,刘安还是一阵激动。 解气啊! “这位英雄,我能这就离开,所有货物都留下了,您看可以不?”刘安问。 “呵,没想到你竟然懂规矩,很好,不过我们现在的规矩改了,你们是大明人吧?”狗子说道。 “是是是。” “很好。” 狗子说着,随手丢过去一枚黑色的令牌:“喏,这玩意,拿着,此一行后续若遇到其他贼人,就将这玩意拿出来,他敢动你们,我牵星海贼团便与他不死不休!” 嗯? 刘安怔了怔。 这……什么意思? 此一行?后续? 也就是说,他们还可以继续前行? 言外之意便是不要他们这些货物了? “这……” 刘安想了想,忙问道:“敢问咱们的新规矩是怎样的?” 狗子随意道:“你们此一行货物的半成,最好换成银子,若有凭票就更好不过了。” 这……竟只要半成?而且银子更好? 一刹那,刘安险些笑出来。 他本已舍弃这批货物了,时运不济,碰到两伙贼人,能保住小命已很不易。 结果……竟只需付出半成货物的代价?总货物的二十分之一? 这这这……未免太少了吧? 而且还以银子结算? 要知道,他们这些货物卖到吕宋,可获双倍的利润,若此刻以银子结算,所付出的代价岂不就是半成的半成? 最主要的是,付出这点点代价后,后续的航行安全将得到极大的保证。 换而言之,这已经不是什么抢掠了,而是……保护费? “这位英雄,打个商量。” 刘安喉咙涌动:“一成,一成吧,您要这么少,我不放心啊。” 从即将一无所有,到半成,而且还有安全保障……您可是海贼啊! 在海上辛辛苦苦的浪荡,好不容易劫了一会道,竟只要半成? 这不是在做好人好事吗? 狗子笑了:“就这么多,当然,是有时效性的,一枚牵星平安令只能保证半个月,下次再碰到我们,还是要交钱的,另外……” 顿了顿,他眨了眨一只眼:“集齐十枚令牌,可豁免一次哦~” 竟……还有豁免优惠? 刘安一脸的古怪。 做好人好事也就罢了,还有优惠? “高义,佩服,佩服!” 刘安抱拳,心悦诚服,跟着,他试着道:“敢问仁兄,其他国的行商也交半成吗?” 狗子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似的:“不该问的少打听,没什么好处。” 刘安一个激灵,忙点头认错。 狗子斜瞥一眼:“其他国的行商,一成!” 一成! 只有大明行商收半成! 刘安眼底闪过一抹讶然,不敢再多嘴,急忙掏出几张凭票:“请笑纳。” 狗子接了凭票,带人离开了,跟着一艘艘小船开始返航、收工。 回到主船上,他将凭票交给戚景通,大咧咧道:“大哥,您是不知道,那商人听了只收半成,差点乐坏了。” 戚景通轻点头,面上带着几分感慨,很快又严肃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 狗子便将那一伙海盗国贼人事情说道了一番。 “他宁的,老子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走!” 戚景通大手一挥,诸多大船起航,主船在前,八艘佛郎机战船护卫左右,其余船只成雁字型,紧随其后。 刘安这边,眼看着庞大的船队向北而去,心间一阵沸腾。 他甚至不觉得这伙人是贼,而是神,这苍茫大海上的神! 尤其是对于大明商人只收半成保护费,更是令人不由自主的骄傲起来。 他心潮澎湃,一手向前,高声道:“儿郎门,起帆,挣银子,多多交钱,多多收集牵星平安令!” 货船起帆,徐徐向南行进。 走了约两日,刘安等人又碰到了一伙贼人,就在贼人准备打杀之际,刘安取出了牵星平安令。 最终,贼人犹豫了一下,没敢动手,悄然撤退。 又过了几日,牵星海贼团的新规矩已逐渐流传开来。 吉班,吕宋北边的一处商人聚集地。 此一处成了诸多行商中转、补给的关键点,各国的行商赶至吕宋,多在此处卸货。 此刻,一间小酒馆内,十余名商人正聚在一起闲聊着。 “听说了吗,那牵星海贼团出了新规矩,只要一成货,就可以保一路平安。” “天啊,只要一成?这还是贼吗?太仁慈了吧?” “还有啊,据说有人动了牵星海贼团保护的船,后来直接被牵星海贼团给灭了。” “这么说……如果我等提前找到牵星海贼团保护,可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安全了?” “真羡慕明人,他们只需要交半成费用就可以了。” “牵星海贼团是明人聚集组织的?” “不好说,但听说牵星海贼团里面有数艘佛郎机战舰。” “嘶……” 言语间,一则则消息流传着。 第943章 谁挡得住 京城。 对于租赁濠镜一事,已是无人再提,更多的人关注的是南边的动向。 佛郎机贼人可能与牵星海贼团起了矛盾,具体如何,还有待调查。 只是,调查结果尚未出来,却有一则则诡异的消息传回。 “牵星平安令?” “护一路平安?” 得知消息,许多人都懵了。 这……贼人还可以这样当? 你们可是贼啊,难道不应该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吗? 结果,却是保护海商? 这还是贼吗? “听说南方的一些商人凑在一起,愿以万两银子寻找牵星海贼团的联系方式。” “啧啧,花钱联系海贼?疯了,疯了!” “有人放话,只要能买到牵星平安令,钱不是问题。” 言语间,无数人咂舌不已。 世道是真真变了,以前,诸多行商躲避海贼且来不及。 现在,一些人竟然疯了似的联系海贼,而且还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高价。 内阁。 三位阁老一脸的莫名。 谁也没有想到,南边的海上竟出现这等怪异事宜。 没有佛郎机贼人的消息,却是爆出了牵星平安令。 更令人惊心的是,有被保护的商船返回,提及牵星海贼团中有着数艘佛郎机战舰。 要知道,海战之中,多以火炮交战,打得差不多了,在动用火铳等人手。 炮火之下,战舰很难保存下来,多数都被打沉、烧毁了。 这牵星海贼团竟能完好的保存八艘佛郎机战舰,可想而知……那佛郎机贼人……估计着没剩多少了。 再进一步而言,便是牵星海贼团大败佛郎机贼人。 “这……” 刘健张口结舌,惊心莫名。 这诸多种种,足以证实先前广州府传回的急报。 细思极恐! 太猛了! 区区贼人,竟是将佛郎机战舰打的崩溃,那场景只是想一想便教人心寒。 “到底是怎样的战力,竟可对付三里射程的火炮呢?”谢迁暗暗皱眉。 “也亏得这伙贼人没有四处掳掠。”李东阳叹息。 佛郎机战船打的大鹏所那边龟缩不敢战,却是被牵星海贼团给锤爆了。 这等战力,真要四处洗劫起来……谁挡得住? “朕倒是好奇,为何这海贼团只收大明行商半成费用,其他国却收一成呢?”弘治皇帝开口。 对此,三位阁老自是考虑过。 刘健主动道:“陛下,臣以为应是贼人惧我大明之强,此行径乃释放友好信息。” 这是最大的可能。 本身而言,大明属实强盛,只是在海上的力量稍有欠缺。 “一旦日后我大明水师大成,他们这些贼人便危险了,所以,此法应是交好我大明!”谢迁补充道。 “嗯!” 弘治皇帝郑重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想笑。 道理上讲,这说法确实没错,但,不知为何,此事却好像距离他的猜测越来越近了。 如若真是那样的话……哈哈哈……美喽! 有牵星海贼团震慑四海,朝廷水师便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壮大,用不多久,朝廷在海上的力量将无惧任何人。 “哈哈哈哈……” 回到后宫,弘治皇帝开怀大笑。 张皇后见了,欠身见礼:“臣妾恭贺陛下!” 弘治皇帝点头:“确实是好事啊,哈哈,说来朕倒是许久没见小济修了,去,将驸马、公主都叫来,还有太子那边,好好庆贺一顿。” 不多时,宁远、朱秀荣带着小济修赶至后宫,弘治皇帝等人也都准备好了酒菜。 弘治皇帝抱着小济修,眉眼皆是笑容:“这臭小子看起来就像大有作为的样子,快快长大啊,到时候帮姥爷震慑四海去。” 轻飘飘的言语,意有所指。 朱秀荣瞄了宁远一眼,温和笑着。 酒过三巡,弘治皇帝叹息道:“那佛郎机火炮,压的大明抬不起头,朕本是羞愤的,甚至险些将濠镜设为通商地。” “万幸啊,而今朝廷总算是保住了颜面,朕也不必遗臭万年了。” “那牵星海贼团,看似为贼,实际做的却是大义之举,不错的!” “驸马啊,你父亲去查戚景通一案,可有消息啊?” 却是话锋一转。 宁远愣了愣,摇头道:“尚未有消息。”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此事,他若查不出戚景通的动向,朕必狠狠的惩治他。” 宁远:“……” 他面无表情,不动如老道。 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酒宴过后,朱秀荣带着小济修和太子妃夏雪、皇孙朱载埌去了东宫。 弘治皇帝则叫上朱厚照、宁远去了养心殿。 “太子,你觉得,那牵星海贼团是如何打败佛郎机贼人的。”弘治皇帝问。 “这……” 朱厚照犹豫起来。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 正常而言,佛郎机火炮射程三里,是极难接近的。 这是难点之所在。 如何克服这个难点呢? “父皇,儿臣觉得,应该是动用了小船。” 朱厚照缓缓道:“牵星海贼团携带了大量的小船,小船机动灵活,而佛郎机战船较大,不够灵活,一旦被近身,很是危险。” 旁边,宁远不禁侧目。 太子殿下这军事素养果然可以,一语中的。 仔细回想,却也了然。 史上的武宗朱厚燳可是亲自带兵打过仗的,据传还亲自杀过敌人,不是一般的猛。 “小船吗?” 弘治皇帝一阵深思,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 先前,很多人都陷入到一个误区中,认为佛郎机炮射程远,只能被动挨打。 看起来无解,却是极容易解,只要动用小船冲锋陷阵便可以了。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佛郎机再赶来大批人马,大明也未必惧怕。 自然,而今海上大概稳定了,朝廷又有了多规格的神武大炮,敢有敌人来犯,来一个便揍一个。 解决了心间的疑惑,弘治皇帝严肃道:“你那学校准备的如何了?” 宁远道:“大概准备完毕了,明日开始宣传。” 弘治皇帝点头:“小心着点,万不得落人口舌!” 宁远应下。 诸多问题,他自是考量过。 如……女子读书。 在这程朱理学的天下,女孩公然读书,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几十年后,有一个叫做陈继儒的人提及,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见女子地位如何。 而且,几乎绝大多数人家都是重男轻女,认为女儿是赔钱货,就算读了书,最终也会便宜夫家。 又有男女授受不亲,男女孩岂能一起读书呢? 在这等大前提下,教诸多女孩子到学校读书,难如登天。 对此,他自也是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便是顺其自然……来者不拒! 转来翌日,一份《劝学书》,在京城发布。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百善小学初设,而今招生,语文、数算、地理、历史等诸多课程,皆可试听……” “欢迎品鉴……” 此书一出,京城大震。 语文、数学、地理……等等,这些,都是什么内容? 那繁昌侯,要做什么? 第944章 百善小学 百善小学的劝学书一出,令得许多人懵了。 那繁昌侯到底要做什么? 若教授正常的儒家学问也就罢了,可那数算、地理等……又是什么? “败坏礼制,其心可诛!” “程朱理学已有千年之久,这繁昌侯虽不是读书人,却是要造我等读书人的反啊!” “他想教坏孩子吗?” 许多人愤愤言语着。 无他,实在是这百善小学教授的内容,太过奇葩! 语文,大概可以理解,应该是儒家学问。 数算,历史,也可以理解,至于地理,却是有些深奥了,地之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繁昌侯竟是将儒家学问与数算、历史、地理等诸多驳杂学问,混为一体! 老祖宗两三千年的学问,竟沦为与其他驳杂学问混为一谈! 在无数读书人眼中,儒家学问,那是神,是圣,是无数人一生的追求。 结果,到了这百善小学,地位,竟与那其他杂学平起平坐了? “岂有此理,气死个人,这繁昌侯找死吗?” “他这是侮辱先贤圣人,侮辱我儒家子弟!” “诸位莫要气愤,那百善小学离经叛道,岂会有人愿意前去读书?吾看啊,百善小学注定是个空架子!” 许多人议论纷纷,最后总结来看,皆嗤之以鼻。 没错,而今朝堂推行科举制,你百善小学教授那些没用的内容,等于是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 要知道,小孩子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学习那些没用的内容,只会影响孩子们学习儒家学问,影响日后科举前程。 “兄弟们,狗贼宁远,败坏礼制,随我去游行!” 有人倡议,跟着,数百学子便出现在街头之上。 “狗贼宁远,其心可诛!” “狗贼宁远,不得好死!” 一道道声音,传遍四方。 养心殿。 得知消息后,弘治皇帝愣了许久,一阵骇然。 他知道宁远弄了那所谓的小学,却也没太在意。 因为,正常而言,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不可与传统儒家学问对着干。 结果呢? 结果那小子一上来就疯狂乱杀,将儒家学问与其他杂学混为一列。 这……这不是找死吗? 说不好听些,这非但是动了传统儒家学问与传统的科举制度,简直就是直接自根源上取代了儒家学问。 诸多小孩子,自小的时候若学习那些杂学,可想而知,长大之后,那……还能算作的儒家子弟吗? 若不是儒家子弟,如何科举? “混账东西!” 弘治皇帝气的拍桌子:“朕,三番两次告知他,要小心谨慎着些,可他呢?一上来便要断却儒家的根儿,他就不怕被喷死吗?” 旁边,萧敬瑟瑟发抖。 这位陛下性情不可轻易揣测,但显而易见的是,当下,是真的怒了! “去,将那混账东西叫来!”弘治皇帝开口。 萧敬忙的抬起脚步,向外走去。 结果,还未走到门口处,后侧又传来声音:“算了,教他自己折腾去,朕不理会这破事了!” 宁府。 得知劝学书的消息后,朱秀荣一脸的忧心。 她很清楚,这百善小学可能要颠覆传统的儒家礼教了。 说不好听些,那便是直接与儒家学问对着干,与科举礼制对着干! 这……注定是要被天下读书人嫉恨的啊! “夫君……是不是急了些?”朱秀荣小心的问。 “急?怎么就急了?”宁远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的,上来就开大! 手法有些疯狂、急躁,却也是深思熟虑后结果。 一些个读书人可能会觉得他此法会败坏儒家礼制,结论是……是也不是。 语文科目,已经囊括了诸多儒家学问,如四书五经等,深入浅出,无论日后科举制度是否更改,完全可以适应。 那么,在学习传统的儒家学问之外,多学一些内容,怎么了? 事实上,大明的在教育方面,在整个世界而言,都是遥遥领先的。 如州学、县学等诸多学校,全国有近一千五百所。 甚至还有社学。 所谓社学便相当于小学,在乡里,三五十家设立一所社学,教学内容主要以《千字文》、《百家姓》为主,以经、史、历、算为辅。 教学内容,在官方上面,是相当全面的。 可结果呢? 结果是……这是一个科举时代,以程朱理学为正统,学习诸多经、史、历、算屁用没有啊! 没用的东西,学了有什么用呢? 总的而言,他此举,并非离经叛道,只是将大部分读书人抛弃的内容,重新捡了起来而已。 于是,就在当日晚些时候,又一份宣传告知书,传遍了整个京城。 “高薪征聘良师!” “每月薪酬,二两银子!” “通晓数算、历史、地理者优先……” 一份告知书,未能掀起任何风浪,却令许多人嗤之以鼻。 “他繁昌侯如此叛乱,竟还有脸征聘良师?” “我辈读书人,岂会因他点点利益而上当?简直做梦!” “就是,除了良师,还有生源,咱倒要看看又有多少人会将自家子弟送去学习!” 许多人不屑。 可在无形之中,又触动了一些人。 月薪,二两银子啊!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一年下来,可就是二十四两了。 说不好听些,这薪酬,大概可比各县的三班六房了,相当的丰厚。 转来翌日,宁远早早来到百善小学,等待起来。 诸多告示已然发放下去,会有多少人来应聘呢? 等到大约巳时,一名儒衫纶巾年轻男子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试着道:“敢问……这里招聘老师吗?” 宁远笑了笑,道:“是的,进来吧!” 很快,那年轻男子走入,眼见宁远,豁的一震:“范三思……拜见师祖!” 说着,恭恭敬敬的叩拜下去。 宁远微微错愕,没想到来征聘者,竟还是自己的……徒孙? “起来说话!” 他随口道:“你是哪里人,恩师是何人啊?” 叫范三思的年轻男子起身,瓮声瓮气道:“师祖,徒孙乃是交趾北江府人,恩师乃是……王先生守仁,徒孙愚钝,乡试勉强中举,又因穷困落魄,在这京城实在囫囵不下去了……” 宁远不禁莞尔。 果然不愧是王大圣人,走到哪里都能弘道,弟子无数。 他认真看了看这范三思,暗暗点头。 相貌上,倒也可以,而且能在秋闱中举,也非等闲之辈了。 “你可会数算?通晓历史与地之理啊?”宁远问。 “这……” 那范三思脸色涨得通红,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宁远点头:“无妨,你来教语文就是。” 范三思忙的感恩:“多谢师祖,徒孙定不负师祖期望,争取明年春闱高中。” 宁远便随意勉励了几句,又等待起来。 不多时,又一名年轻男子赶至,也未敲门,径直走入,而后老实见礼:“见过先生。” 宁远微微诧异。 这人,他认得。 是杨慎! “我这里有语文、数学、地理、历史等科目,已有语文老师,你想要当什么老师啊?”宁远问。 第945章 东林书院 看着眼前的杨慎,宁远轻笑着。 要知道,这小子前途广阔,未来更是凭借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留名人世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严格来说,这杨慎也是传统的儒家子弟,尤其是他老爹杨廷和,在未来,更是帝师。 这样一个人前来投奔,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你想当什么老师啊?”宁远问。 “这……” 杨慎犹豫了一下;“既已有了语文老师,便选数算吧,学生于数算一道也略有研究,想来应能胜任。” 宁远点头。 这小子确实懂的一些数学知识,尤其对炒股一道,天赋极佳。 让这样一个人当数学老师,未尝不可。 只是…… “你就不怕被人嚼舌头?”宁远侧目。 要知道,他这百善小学可是与寻常学校不同,在无数看来更是与传统的儒家礼制对着干。 杨慎作为一个儒家子弟,贸然跑来,风险是极大的,极容易被排斥,影响大好前程。 “时来天地皆同力,学生觉得……以传统的儒家学问治理天下,已有不足,当尝试新的学问。”杨慎一脸傲气。 宁远看了看,一阵轻笑。 好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也反对传统儒家学问治理天下,自己反自己? 他想了想道:“你父亲可知此事?” “这……” 被问及,杨慎脸色当即垮塌下去,含糊不清道:“他知道了又如何,天下大不一样了,默守陈规,只会被新的时代吞没。” “好,那便由你来担任数学老师。”宁远应了下来。 正常来说,他当然可以自数学院、物理学院等随意调人过来当老师,可那些人的学识较高,当一个小学老师未免大材小用。 至于范三思、杨慎等是否有能力教导孩童,不重要。 因为在正式上课之前还有岗前培训。 这二人能在秋闱中举,必定是极其聪明的,简简单单小学内容,一学便会。 接下来,招聘继续,只是人选不良,地理、历史老师也就暂时空置下来。 却也不碍事! 按照计划,自而今十月至过年,已经不足一个学期了,所以他准备在此期间推行试听课,顺带着提前辅导能确定下来的生员。 至于物理、化学两门课程,暂时还不方便加入小学课程,后续再说。 两个老师确定下来,接下来便可以考虑培训以及招生了。 也是这时,杨家府邸。 杨廷和一脸的阴沉。 作为太子的老师,他发现,那位太子殿下虽是一直认真学习,也学的越来越好,只是,对于儒家学问却是越来越疏远。 这可是太子,未来注定要登基为帝的。 而他作为太子之师,也有极大可能进入内阁,真正的位极人臣。 太子殿下不喜儒家学问,就意味着他这个师傅的地位会越来越低,到后来,甚至可能沦落至寂寂无名。 “那宁远搞什么百善小学,提倡新学,明显就是挖我儒家学问的根!”杨廷和一声叹息。 他当然清楚,那百善小学日后所学的东西,肯定会逐渐囊括物理、化学的,渐渐丰盈。 最主要的是,先前,因为士农工商等价划分清明,除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其他人是不可以读书的。 而今,户籍制度更改了,天下商人、工匠、农人的后代,都可以读书,这无疑是对他们这些读书人巨大的冲击。 必须要遏制! 那么,如何遏制呢? 就在此间,有门童走入,低声道:“老爷,外面有一位姓费的先生来访。” “哦?” 杨廷和诧异,当朝姓费的不多,他熟悉的也就只有一人,难道是那人守孝回来了? “快,快请!” 杨廷和说着,已是起身,迎了出去。 见得门外一人,约三十余岁,一脸的威严正气,杨廷和一阵喜悦:“子充守孝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费宏,费子充,官至詹事府左春坊赞善。 “见过介夫兄。”费宏见礼。 “里面请!” 杨廷和摊手,旋即二人走到前堂,一番寒暄。 “今贼人目无法纪,败坏伦理,理当制之!” 费宏严肃道:“杨兄,而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办学,他宁远能办学,我等亦可继往圣之绝学,在京办学!” 杨廷和侧目。 这法子,好啊! 那宁远办学,只是小学而已,教的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而他们这些儒家子弟办学可就不一样了,定能吸引无数的读书人。 户籍改制,天下读书人可随意走动,一旦学院的名声打开,必将吸引无数的读书人来学院,儒学当大兴! 与此同时,科举制考的是什么? 八股文啊! 只要能科举还考八股文,他们所办的学院就有无尽的优势,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有着一定的声名,妥妥的压制那宁远。 “费兄打算怎么办?”杨廷和问。 “只有我等还不够,还需再拉来一些大儒。” 费宏说道:“另外,既然讲的是程朱理学,我倒是有个好法子,程老夫子先前在无锡讲学,我等或可借此为名,建东林书院,吸引天下读书人。” 杨廷和眼睛一亮。 这法子……妙啊! 所谓程朱理学,以程颢程老夫子为先,而后才有朱熹不断完善。 可以说,程老夫子乃是程朱理学的老祖宗。 借着这位的声明,可轻松扩大影响力。 “程老夫子先前在无锡长久讲学,我等或可组织人手,在无锡也建一个东林书院。”杨廷和说道。 “妙哉,妙哉!” 费宏不住点头:“如此,我等便筹划一番,同时设立两个东林书院。” 杨廷和也是暗暗激动。 他能想象,只要这两个东林书院建起来,必定能笼络天下诸多读书人。 而有了这等大势,那宁远,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大明,终究还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天色渐晚,二人又商议了诸多细节,费宏离开了,不多时,杨慎也赶了回来。 “爹!”杨慎主动走过去,面带笑容。 “作甚去了?” 杨廷和微微皱眉,直接道:“那宁远没安好心,你离他远一些,万不可走近,用不多久,他将会身败名裂,你小心受牵连。” 先前,自家儿子与宁远走的近一些,杨家因此获了不少的利,他便也没有阻拦。 当下,东林书院即将筹建起来,就要断绝关系了,得泾渭分明。 天下读书人抱团,共同反对那宁远。 “哦……知道了。”杨慎应了一嘴,有些心虚。 转来翌日,一则消息传出,无数读书人为之兴奋。 由帝师王鏊牵头,杨廷和、费宏力挺,特在京城、无锡两处设立东林书院,为往圣继绝学。 与此同时,王鏊还亲手写了一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京城哗然。 无数读书人跃跃欲试。 得知消息的宁远也是为之一震。 东林书院? 窝巢,这……东林党都被逼出来了吗? 第946章 针锋相对 在未来,东林党将赫赫有名,乃至于祸乱朝政。 非是如此,在未来,朝堂之上还会出现诸多党派之争。 其根由在于一些当朝文官,为了稳固地位,互相抱团,打击异己,继而保证利益。 结果,现在为了克制他宁远,竟生生出现了。 借着理学奠基人程颢的大名,开设东林书院,联合天下读书人,报团取暖。 还有王鏊那一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可是千古名联啊,本应是几十年后顾宪成提出的,结果……也出现了。 此联看似简单,实则精妙不凡。 上联,将读书声和风雨声融为一体,既有诗意,又有深意。 下联,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壮志。 天下读书人最大的志向是什么?还不就是忠君爱国? 区区一则对联,直戳无数读书人的心思,将会吸引无数人。 “果然,读书人玩起花花肠子,很不简单啊!”宁远感慨着。 他要改制科举,便等同于与天下读书人作对。 而如果说先前诸多读书人反对他还是一番散沙的话,那么,王鏊等人,借用程老夫子开设东林书院,等若是将天下读书人笼络起来。 与此同时,又有意针对他开设的百善小学。 朝廷科举,除了殿试,其他会试、乡试、院试、童试都由谁出题、谁审卷? 还不就是当朝的诸多文官。 在这等情况下,如若你是家长,可又敢将孩子送到百善小学? “有意思啊!” 宁远喃喃着,带着一队护卫,向外城赶去。 在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山上,有着一个小凉亭。 王鏊坐在主位上,一脸的笑意。 事实上,在听闻费宏的建议后,他就一口答应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而且于名声而言,也相当重要,好处多多。 “这事啊,你们两个做的很不错。”王鏊不住的点头。 “您谬赞了,一切还要您老来主持大局。” 杨廷和费宏谦虚开口,看了看山下不断聚集而来的诸多读书人,暗自激动着。 人数,太多了,足有千人,尤其是在后面,还有一些平民百姓逐渐赶来。 影响甚大。 到了约中午时分,王鏊站了起来,望向下面,清了清嗓子,徐徐出声。 “感谢诸位莅临……今儒学昌盛,然诸多大家敝帚自珍……故老夫建这东林书院,为往圣继绝学。” “自今日起,东林书院将在每越十日、二十日、三十日邀请诸多文人雅士,探讨教授学问,天下读书人皆可来听。” 王鏊声声言语。 当即,下侧诸多读书人一阵兴奋:“王公千古……”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这可都是当朝大儒啊,日后所邀请的文人雅士,怕也都是当朝大员。 莫说学问不学问的,能与这样的当朝大员结交那也是天大的幸事啊。 不远处,宁远看了看,轻轻一笑。 这阵势……倒是像模像样的。 归其原因,主要是王鏊等几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王鏊,吏部右侍郎,堂堂帝师,也就是当今陛下的老师。 杨廷和、费宏,都是詹事府的詹事,在未来,也将成为帝师。 还有便是,杨廷和与费宏的学识本就非同寻常,深谙科举一道。 如杨廷和,十二岁中举。 这个年纪放在后世不知有多少人还在玩泥巴呢,人家却是举人老爷了,比较下来,后世的蒲松龄、以及传说中的范进,都要顶礼膜拜。 还有费宏,这人也相当的生猛,在二十岁的年纪便得了状元,堪称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 要知道,即便强如王守仁、才华横溢如唐寅,会试之时也多是二十八九岁,将近三十了。 简单来说,这二人都是科举的超级大学霸! 如若能得到这种大学霸的指点,于科举一道,将受益良多。 王鏊、杨廷和、费宏,三人组合,阵容,非常强大! 尤其是明年便是弘治十五年了,会试(春闱)在即,可想而知,会有多少读书人愿意疯狂攀附这个东林书院。 “除此之外……” 凉亭中,王鏊高声开口:“老夫等三人,也共同出钱,开设东林学,是为东林小学!” 轰! 下方,诸多读书人又是一震。 这招……可谓是大杀招啊! 那宁远刚刚开设了百善小学,东林书院这边就开设东林小学,这是不加掩饰的针对。 至于结果……可想而知。 在这等大势之下,毫不客气的说,那宁远几乎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论教师的队伍,那宁远有什么? 论儒家学问,就更不用说了,那宁远有什么学问。 可以说,百善小学在东林小学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王公,咱这东林小学都教什么啊?”下侧,有人问。 “当然是主教儒学,如数算、经、史等为辅。”王鏊笑呵呵道。 嘶! 众人又是一惊。 好家伙,这是走那宁远的路,教那宁远无路可走啊! 当然,这教授的内容也是有差别的,如东林小学这边,将主要以儒学为主,百善小学那边则是将儒学,也就是那语文与其他学问并列了。 “两日后,东林小学将广招生源,准备开课。”王鏊朗声说道。 诸多读书人皆是玩味的笑了出来。 两日后,岂不是与那百善小学同时招生开课? 一边是当朝大儒开设的学校,各种力量十分强盛,一边是当朝驸马,嗯……这有可比性? 有意思喽! 也是此间,人群后方,躲在远处的宁远看了看,也是笑了出来。 他巡视人群,很快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范三思,不禁走了过去:“感觉如何?” 范三思看了看,忽的一震,正要见礼。 “日后无需多礼!” 宁远说道:“你且说说,这东林书院以及东林小学如何?” 范三思顿时涨红了脸,低着头道:“很强盛,非是我等可与之攀比的。” 对比下来,东林小学人才众多,博学多闻,而百善小学这一边……好像只有两个教师,而且还都是半吊水,不上不下,完全没法比啊! “看来这位仁兄很有自知之明啊……”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淡淡开口:“百善小学,将儒学与其他学问并列,简直玩笑,本末倒置耳,不成大器!” 范三思的头垂的更深了,分外羞愧。 宁远斜瞥那年轻男子一眼,有些诧异:“你是学子?” 那年轻男子抱拳:“不才,此番乡试应天府解元,余姚孙清,见过宁大人。” 宁远点头,倒也算是个人物,不过十八九岁,竟是应天府的乡试第一,很不简单。 而且浙江余姚……与王守仁还是老乡。 “不错,会试好好考着。” 他淡淡说了一嘴,旋即看向范三思:“三思啊,你完全无需妄自菲薄,教书育人,不在师者水平高低,在于用心,心即理。” 心即理? 范三思愣了愣。 身为王门走狗,这三个字他太熟悉了。 跟着不禁一阵恍然,郑重抱拳:“徒孙了然,万谢师祖指点。” “嗯!” 宁远应了一声,笑了笑道:“走吧,两日之后,百善小学也要开学了,该准备一番。” 说着,二人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后侧响起一道声音:“站住!” 宁远侧目:“怎地?” 孙清面带不悦道:“宁大人,您是王先生之师?王先生学究天人,您不配!” “哦?” 宁远哼笑出来。 第947章 掐着去 看着王守仁这位老乡,宁远笑了出来。 这小子,有点意思。 而今王学大盛,且随着王守仁一路讲学,心学逐步趋于完善。 传言中,儒家圣人五百年一出,而今距离朱熹老夫子过去也差不多五百年了,当朝又只有王守仁这样一个提出新思想的人,于是在许多人看来,王守仁极可能封圣的。 而后,问题来了。 圣人的师父,竟然是个没读书、没有功名的武勋,这……儒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对于王守仁跟他之间的师徒关系,许多人颇有微词。 “你说,我不配当王守仁的师父?”宁远问。 “是的!” 孙清很果决:“我与王先生乃是一乡同仁,实在看不过去。” 宁远点头:“那你希望我怎么办?我将他逐出师门?” 孙清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了。 被逐出师门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一位大圣人而言,那将是污点。 可不逐出师门又能怎么取缔这段关系呢? 要知道,既已拜师,恩师于弟子而言,那便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所谓天地君亲师,无外如此。 天地间,只有家长将子女逐出家门,哪里又子女叛出家门的,那成什么了? 大不孝! 宁远轻轻拍了拍孙清:“伯安的心学很好,前途远大,我这个当师父的呢,也争取不给他抹黑,这样总可以了吧?” 孙清垂着头,有些语塞。 这话听着好听,仔细来看,却有些扎耳,好似弟子嫌弃恩师一般。 狗且不嫌家贫,弟子嫌弃恩师? 当然,这话是说给孙清听的,与王守仁没甚关系。 “小兄弟,弟子不必不如师的,加油吧。”宁远说了一嘴,便准备离开。 后侧,孙清眼眶微红,犹豫了一下,忽然大声开口:“我将入东林小学教书。” 已走了十余丈的宁远站定,回头,淡淡道:“好得很!” 无形之间,两个小学的师资力量顿时体现出来。 一个是籍籍无名的交趾北江府的举人,一个是应天府的解元,明年春闱状元、榜眼、探花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怎么比? 回去的路上,范三思一直垂着头,许久不敢言语。 宁远也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觉得,新学强还是传统儒学强?” 这是一个较难回答的问题。 范三思不似杨慎,杨慎在京城,接触了许多新鲜的事物,大概能感觉到已在酝酿的一片大势。 直白来说,范三思是传统的儒家子弟,本心而言,当然是不想背叛老祖宗的。 “师祖,徒孙以为知行合一更强。”范三思讷讷道。 “哦?” 宁远微微侧目,旋即大笑起来。 这小子看似老实,却不想回答的如此滑溜,两不得罪。 知行合一是王守仁的学问,也是儒家学问。 与此同时,知行合一也是自实际角度去做事,与他所倡导的新学问,同出一辙。 “不错,你这徒孙,我认了。” 宁远笑道:“距离春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打磨,争取春闱考的好一点,到了殿试,我宁门子弟,当锤爆天下腐儒。”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百善小学。 院落中,杨慎正在写写画画,偶尔还敲两下算盘。 宁远走过去,随口道:“今日热闹这般大,没去看看?” 杨慎没有接茬,反而是一脸兴奋的将纸张递给宁远:“先生,您看,我在钻研数算的课程,您觉得如何?” 宁远看了看,见纸张上自数学基础开始,而后又涉及了珠算法则,包括二一添作五尔耳的,不禁一笑:“课程都已准备完毕,你无需操心。” 杨慎哦了一声,霜打茄子似的颓萎下去。 他当然清楚今日的热闹,毕竟此时早已传遍整个京城。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老爹是此次带头人之一,带头抵抗百善小学,而他……则是百善小学的老师。 犹豫了片刻,他严肃道:“先生,这老师我还是要当的,至于我爹那边的关系……您不用理会,我自行处置。” 宁远点头:“成,我尽量未必保守秘密。” 他甚至能想象,当那杨廷和得知自家儿子跑来百善小学教学,与那东林小学对着干……那场景,啧啧……怕不是要气疯吧? 东林书院热度越来越高,随之而来的是一则则消息传开。 两日之后,东林小学与百善小学将同时招收生员,明显是针对百善小学,一时间,针尖对麦芒。 “这下有意思喽。” “据说应天府的解元已放话,要加入东林小学教学。” “却不知那百善小学有什么名师,听闻,好像也有个北江府的举人?” “交趾北江府?开玩笑吧,交趾的儒学落后我等,就算那北江府的解元,也不如孙清孙解元十一,区区一个举人,算个屁!” “不错,连名师且没有,便如此大胆的建学校,不得不说,咱这位繁昌侯大人可是真的敢!” 言论声声。 内阁。 弘治皇帝赶来,简单询问了一番正事,随口道:“那东林书院倒是有些意思,读书与家国大事啊……” 言外之意是那副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三位师傅可知,那东林小学可有地方建学堂?”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默然。 这事,不好说啊。 东林书院成立的目的,便是为了对抗宁远,这事昭然若揭,不,简直就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同时也关乎传统儒学与那宁远所谓的新学之间的争斗,他们自是不好发声。 正常而言,他们身为儒家子弟,自是应向着东林书院的,可也要考虑大局因素,如……陛下这边的态度。 自百善小学出现以来,内阁这边多了数道弹劾奏疏,陛下这边却没有任何表态。 这,足以说明问题。 过了半刻,刘健含糊不清道:“想来应是有地方建校的吧……”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如没有地方,当赏赐外城的一块地,这是好事,当予以鼓励……” 三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大概有了数。 原本,宁远建立百善小学,朝堂有许多言官是有意见的,因此先后弹劾宁远。 现在,多了这么一个东林书院以及东林小学,弹劾宁远的奏疏便减少了。 这事直白若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先前,宁远败坏礼制,该骂。 而今有了东林书院和东林小学,直接与那百善小学对抗,将先前的骂战直接变为打架了! 令人稍稍安心的是,陛下也显然支持百善小学与东林小学对立。 不管好坏,你们先掐着去,朝廷这边坐看热闹,不管了。 很快,两日过去,招生的日子到了。 无数人跃跃欲试,包括诸多百姓也都纷纷前往两个学校看热闹。 第948章 一片惨淡 京城南门附近的一家大宅子,此一刻,已是门庭若市。 当朝百官,大大小小,来了十余人,其中以王鏊带头、两侧是杨廷和与费宏。 在十余人前方,则是一个个赶来贺喜的读书人,人数将近百人。 再向后,则是一辆辆马车,车队总数近百两。 场面,一片火热。 “感谢大家伙莅临。” 王鏊冲着众人抱拳道:“今日东林小学开始招生,凡是五至八岁孩童,皆可入学。” “东林小学,今已招纳数位名师才子,如被杨一清杨兄赞称必中状元的康海,如此番应天府的解元孙清……” “除此之外,老夫与杨詹事、费詹事也会偶尔来学校讲学,大家,尽管放心!” 言语之间,下侧一阵雷动。 诸多读书人与后侧准备入学的学子皆欢欣雀跃。 也是此间,孙清与另外一名年轻男子自人群中走出,转身过来,冲着众人见礼。 诸多学子一阵眼热。 这两位可都是绝顶人才,孙清本身就是应天府解元,极可能问鼎此番会试的状元。 还有那康海,年纪不大也才二十七八岁,被三边总制的杨一清杨公赞称必中状元,可见一斑。 由这两位绝顶才子教导孩童,那……得教出怎样的大才啊? “按照规矩,咱们也是巳时准备开学!” 王鏊朗声道:“当下还有大概一个时辰,诸多意愿入学者,现在可登录名册,巳时准时开学。” 跟着,一张桌子摆放出来,孙清亲自持笔,为准备入学的孩童登记。 一辆辆马车先后上前,交代一番后,将自家孩童留在了学校门口处,不多时,已是有近百男童整齐排列一队。 学生百名! 这已极其难得了。 要知道,东林小学这边限制入学年龄,同时也限制身份,商人匠人等子弟不得入学。 可以说,这百名学生的背后,非富即贵。 后侧较远处,诸多围观的百姓一阵羡慕。 这东林小学,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学费虽是未对外公布,据传言中,可不是一般的昂贵。 却也合情合理。 在这小学上学,你身边的同学、老师等等,那都是什么人啊? 不出意外的,你的老师在未来都是当朝大员,天生亲近朝廷,日后一旦科举,将有诸多便利。 而这,于普通人家而言,根本没资格掺和。 景象盛烈。 就在诸多百姓羡慕之时,四周,出现了一队便服的金吾卫,直接是将两侧百姓驱赶,严禁起来。 小学门口,王鏊等人也都发现了这一幕,暗暗惊诧。 这……几个意思啊? 陛下那边派人来了? 难道是不赞同办这东林小学?要来拿人? 来不及多想,王鏊忙是迎了上去,正要与那带头的金吾卫言语,余光间猛然瞥见一道声影,忙是伏跪下去:“臣……叩见陛下!” 轰! 人群大震,诸多百姓、读书人皆是瞠目结舌。 竟是皇帝陛下来了。 非是如此,这位皇帝陛下的身侧还跟着三名儒衫老者,不出意外的……应该是内阁那三位阁老。 “朕微服出巡,无需多礼,快快起来!” 弘治皇帝笑盈盈的扶起王鏊,跟着走向小学门口,认真看了看那百名学子,不住的点头。 “好啊!” 他一番感叹般道:“王师傅,你这东林小学,办的极好,只是这学堂太过局促,这样,晚些时候朕为你选一块地,重新修建学堂!” 王鏊顿时一阵激动。 他本意以为陛下前来是要责问他的,却不想,陛下非但没有责问,竟还如此支持。 “臣……万谢陛下!”王鏊再度见礼。 “嗯,什么时候开学啊,朕想亲自看看。”弘治皇帝说道。 “陛下在此,自是立刻开学。” 王鏊说着,便教诸多学生先后走入宅子,此一刻,诸多桌椅早已准备好,诸多学生落座,而后,王鏊开始讲学。 弘治皇帝坐在一侧,看的很是满意,并且褒奖了一番,到了巳时左右才离开。 王鏊教诸多学生暂行休息,而后如沐春风一般望向远处:“却不知那边的开学景象如何,想来一定是人满为患吧?” 言语之间,却是多了几分傲然。 其余众人也是揶揄不已。 人满为患? 做梦去吧! 有着东林小学在前,那百善小学又能招收多少人? 就算能招到学生,在质量上、教学上,东林小学都是完爆对方的。 “诸公,不若同去看看?”突然,杨廷和提议。 “走走走!” 很快,以王鏊为首,一行近百人,呼呼啦啦的赶向城外。 也是此间,百善小学。 宁远看着眼前数百百姓以及孩童,淡淡笑着。 眼前,人数虽然不少,却是鲜有报名着。 诸多百姓带领着孩子皆处于观望之中。 不多时,有消息传来,在内城的东林小学兴盛一时,甚至连陛下都亲自赶赴过去凑热闹,可见一斑。 反观眼前……一片凄惨淡淡。 已然过了巳时,到了报名之际,可过去许久,竟是只有区区两三人报名。 感受着诸多百姓们疑惑的目光,范三思尴尬不已,低声道:“师祖,咱们这……招不到人啊,要不,您进去歇息一会?” “不急!” 宁远亲自坐在小桌旁边,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也确实不着急。 因为有着基本盘在——先前那些购买小户型的百姓。 这些人便是生源的中坚力量。 说句不好听的,学区以外的住户的孩子想要在百善小学上学……还未必招收呢! 足足等了约两刻钟,诸多百姓,仍无报名者。 甚至,先前报名那两个孩童,已生出悔意。 “大人,您看……我们……可以退学吗?”一妇人牵着孩子,走到宁远跟前,一脸的祈求。 结果,还未等宁远开口,却是被那孩童抢了先:“娘,我……我想在这里读书。” 那妇人大惊,忙是去堵孩子的嘴,却被宁远抢了先。 宁远弓着身,笑呵呵看着那孩童:“你为什么想在这里读书啊?” 那孩童半点不怕,清脆道:“因为这是宁大人您开的学校,我相信您!” 闻言,那妇人又是一惊,急忙将孩子拉倒身后,不住的致歉:“宁大人,您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宁远笑了笑:“看在孩子这么懂事的份上,我可以多给你们一次机会,退学是吧,好……” 言语之间,他一手划去了那孩童的姓名以及诸多信息。 “多谢宁大人!”那妇人不住致谢,而后扯着呜呜唧唧的孩童离开了。 宁远浑不在意,甚至高声道:“还有退学的吗?抓紧啊,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四周百姓面色平静,乃至于有些呆滞。 “啪啪!” 这时,一行近百人赶至,带头者,自然便是王鏊。 “百善小学,好一个百善小学啊!” 王鏊不住的拍手:“鼎鼎大名的宁大人,费心费力建设一所小学,竟无人报名?你们怕不是不知道百善小学教的多好吧?” 第949章 低廉的学费 看着王鏊一行人,宁远笑了笑,迎了上去。 他主动问:“听闻王大人的东林小学也是今日开学?生源如何?招了多少人?” 王鏊满面春风,淡淡道:“只有区区百人,没办法,招的太多了,便教不过来了。” 听听。 看看。 人家只是一个大清早,简单宣传一番便招了百人,毫不费力。 最主要的是,非是人家不想招,而是招够了,再多就无法保证教学了。 如此对比下来,百善小学这一边……一言难尽啊! “宁大人,可能您还不知道,方才陛下与三位阁老亲自去东林小学查阅。” 这时,孙清开口,语气平淡,倒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简单陈述事实。 宁远闻言,愣了愣,付之一笑。 好家伙,连陛下都亲自去捧场了,这阵势……果然不凡,很盛烈。 “繁昌侯,你这边,招了多少人生员了啊?”王鏊问。 “唔……” 宁远回想似的道:“两个,其中一个刚刚退学了。” 只有两个? 不,只剩下一个了? 后侧,随性而来的诸多读书人愣了愣,险些笑出。 这……未免太惨了吧? 弄这么大阵仗,到头来,竟只有一名学生? “真真是……哎……老夫词穷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王鏊不住的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流露。 跟着,他沉了口气,正色几分道:“方才,陛下与三位阁老去巡查了,现在,老夫也帮帮你,为你擂鼓助威。” 言语间,他看向众人:“诸位乡亲父老,想必大家伙都清楚,繁昌侯一心为民,鞠躬尽瘁,他办学,为了是天下学子,万请大家伙放心,踊跃报名入学。” 前方,诸多百姓神色平淡,乃至于有些麻木。 任谁都看得出来,两所小学敌意分明,再直白一些,便是神仙掐架。 神仙掐架,凡人遭殃。 当下境况不明,胡乱掺和进来,会很麻烦。 这是其中一点。 另外一点便是这百善小学所教授的内容,将儒学与其他学问并列,本是破坏礼制的,谁也不知是否会出问题。 在这前提下,商人、匠人的孩子,如若在这里上了学,日后是否可以科举也都是未知数。 一番慷慨激昂言语后,眼见众多百姓没有反应,王鏊不住的摇头叹息。 他一脸悲痛似的道:“繁昌侯,你也看到了,哎,百姓们不愿意教自己孩子上学啊,真真是……令人心痛,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百姓们当真不愿意教自家孩子上学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天下父母,又有几人不想自家的孩子前途光明? 问题的根源是……百姓们,不愿意教自己孩子在百善小学上学。 宁远轻轻点头:“如此,劳烦王公了,多谢。” 王鏊摇头:“无碍啊,老夫是真的想帮你,却是没帮成,哦,对了,你这学费是多少啊?” 宁远也未隐瞒,直接道:“每年一两银子。” 嗯? 王鏊讶异。 这价格……还真便宜。 要知道,而今大明的银子多了起来,寻常百姓的收入也随之增加,一家两个劳力的话,年收入便将近二十两,若劳力多一些,更可能达到四五十两。 就是这样,供养孩子上学,每年只需一两银子。 这……简直等同于不要钱。 前方,诸多百姓听闻,也是不禁眼睛一亮。 要知道,不管任何时候,学习东西都是要花钱的。 如孔老夫子说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chang)無悔矣。 翻译过来便是,只要给我一些吃的东西,所有弟子我都教。 到了而今大明,在地方上也都是由朝廷以及乡绅捐赠供给老师。 老师也要吃喝啊! 若换做以往,这一两银子只能算是正常价格,可因为银子增多,不再那么值钱,这一两……真是太少了。 这可是京城啊! 宁远自是注意到百姓们的反应,轻轻一笑,也未言语,走回小桌前,眯着眼,等待起来。 王鏊等一行人也都驻足观看。 如此低的价格,想来,会有许多百姓动心吧? 毕竟自古以来,读书都是一项十分费钱的事情,一般穷苦人家根本读不起。 现在,有着这样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只是,等了一会后,王鏊发现诸多百姓似乎只是动心而已,没有任何行动。 价格已经这么低了,竟还不报名? 王鏊面色有些古怪,险些笑了出来。 他已经一再低估这百善小学的生源了,却不想如此低廉的价格竟还无人报名,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姓对这百善小学不认同啊! “繁昌侯啊……” 王鏊抄着袖子,不住的摇头:“你也别太伤心了,以后会好的,老夫就先走了。” 简单朴实的安慰言语,却是异常的扎心。 范三思看了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位是当朝大员,他还没资格随意开腔。 宁远倒是一脸淡然,抬起头看了看,轻叹一声,旋即自小桌下面取出红色包裹,摆在桌上,徐徐打开。 啪! 一本书被丢在桌子上。 宁远随口道:“这,是语文书。” 啪! 又是一本书。 宁远继续道:“这是,数算书。” 啪! 啪! “这,是地理书。” “这,是历史书。” 宁远手下动作不紧不慢,先后自包裹中取出四本书,却是没有停下,继续自里面取东西。 “这是两只小毛笔,这是小砚台,这是磨,这……” 啪! 最后,他以双手抱出一摞纸:“这是一百张稿纸。” 前方,诸多百姓都看的懵了。 这……是要做什么啊? 连带着没走几步的王鏊等人也都纷纷侧目,一时间弄不清宁远的用意。 宁远则是缓慢的将桌上物品摆放整齐,抬起头来。 “学费,每年,一两银子,分为上下两学期,每学期,五钱!” “这里呢,则是读书需要的书本以及笔墨纸砚,一整套。” “凡在百善小学上学的学生,每人每年可领一套。”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诸多百姓发愣,一时间有些有点懵。 而旁边,王鏊等人早已反应过来,不禁神色大变。 这些书本以及笔墨纸砚,都……免费送! 第950章 可真疯 王鏊等人神色大变,头皮发麻。 这繁昌侯……疯了吗? 诸多书本以及笔墨纸砚,一整套,免费送? 这……他宁的脑子有病吧? 莫说其他,单单是那四本书加上笔墨纸砚,总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一两银子了啊! 而学费呢? 一两! 还可以分上下学期,两次交钱。 一两的学费,赠送的这一套用具却超过了一两,说白了便是,学生在百善小学上学,还……赚钱? 你这狗东西开设学校不赚钱也就算了,还倒贴钱? 这不傻叉吗? 王鏊心里已是狂骂开来。 前方,诸多百姓反映过来后,也都是一脸的惊骇,彻底被震住了。 要知道,读书人靡费最大的,非是学费,而是这些书本笔墨纸砚等。 这些,可都是极其昂贵的。 莫说贫苦人家,就算寻常百姓人家也不可能拥有全部的四书五经等书籍,因为,这玩意贵。 一本粗陋装订的《大学》,价格就要四五钱,若是精装的,甚至可能达到二三两。 而就是如此,百善小学这边竟是……连送四本书,还有一大堆笔墨纸砚。 这也就意味着,自此后,百善小学的学生……人手一本书。 亘古未有! 上学发放书本啊,还不要额外的钱! 要知道,一般的县学、州学等等,老师讲课,学生便听着,哪里有书本啊? “繁昌侯,你这……当真是入学后,就发放这一套?”王鏊不敢置信的问。 “是啊,这些东西不好弄,要不然百善小学早就开设起来了。”宁远随口道。 眼前这一套学习用品,看似简单,可若要大批制作,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如,书本的编纂。 一切都是新的,各种内容要如何一点点展现给孩子们,且教他们容易接受,都要考虑完万全,面面俱到。 编纂四本书也就罢了,还要印刷。 将数千、数万个活字码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事情,跟着后续还要剪裁,装订。 诸多种种,都要费心费力。 至于成本,相对而言,反倒不重要了。 因为在制作印刷的体系已经成熟,无非就是需要一些纸张、人工而已。 核算下来,这一套用具的成本大概在七八钱之间,如果继续大批量制作的话,价格还会更低。 “你你你……你小子,可真疯子。” 王鏊不住的摇头,再抬头看去,已是有一妇人赶到起来。 那妇人有些羞愧道:“那个……繁昌侯大人,您看……我家娃儿还能报名吗?我这就给钱。” 这人正是方才带着孩子退学的妇人。 宁远笑了笑:“方才我说过,冲你儿子那番言语,我愿意多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以,报名吧。” 那妇人忙是鞠躬:“太谢谢您了宁大人!” 宁远也未多说,因为,前面又有人带着孩子前来报名。 不多时,报名人数已经过百,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旁边,范三思已是看的呆了。 一开始,他担心不已,因为无人报名,尤其是东林小学那边已然招纳了近百人,百善小学这边却空空如也。 如此下去,将会丢尽颜面。 结果,这位师祖一出手便是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招,片刻之间招生百人以上。 连带着王鏊那一行人都看不下去,灰溜溜的离开了。 “今日报名,明日发放书本,且诸多家长也可前来试听。” 宁远冲着人群说了一嘴,跟着望向范三思:“愣着作甚,你来登记!” 范三思愣了一下,忙是接过了笔。 宁远这事闪到一旁,懒洋洋的坐着,晒太阳。 不多时,一名小太监赶至,冲着宁远见礼道:“都尉,陛下想取一套你赠送的书本笔墨等,可否方便?” 宁远自是不在意的,进入学校的仓库取了一套文具,准备送出去,却是忽的顿住了脚步。 这诸多书本是用红布包裹的,如此送礼……岂不寒酸? 跟着,他想也不想,取了一个新的牛皮包,将一套文具塞了进去,转而出来外面递给那小太监。 学校外面,报名继续,排队的人数已逐渐减少。 又过了一会,附近的百姓几乎都带着孩子报了名。 宁远上前查看了一番,总报名人数,近二百人。 还不错! 这是第一批报名者,随着消息的传出,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报名。 “成,今天就先这样,暂停报名,明日试讲。” 宁远开口,吩咐人将桌子收了,走人。 学生,不能招的太多。 他办这百善小学的目的固然是改制科举,同时也在下一盘大棋,一下子招太多的人,于接下来的计划不利。 这边,宁远离开了,不多时,一群群人自远处赶来,堵在学校大门口,纷纷请求报名。 主事的范三思一阵头疼,苦口婆心规劝众人:“暂停报名了,暂停了,大家伙请回吧。” “至于什么时候再招生,暂时无法确定,一切还要看师祖的安排。” “另外,师祖说了,明日开大课,即便诸位的孩子未报名,也可前来试听。” “好了,就这样,大家伙快些回去吧!” 说到后面,他整个人已是口干舌燥。 诸多百姓见了,也就值得作罢,先后离开。 跟着,没多久,百善小学的事情便在京城疯狂流传起来。 “这……果然是大手笔啊,报名就送超过一两银子的书本用具,那繁昌侯岂不是亏死了?” “也就是繁昌侯,其他人怕是没有这魄力、财力。” “咦,你们发现没,现在报名,只交一半的钱,报名后却可以领到一两银子以上的书本用具,这若是先报名领了文具跑路,岂不是赚了?” “呸,小人!宁大人君子之心,读书发放书本,更是亘古未有之壮举,岂容你如此编排非议?” “可惜了,现在暂停报名了。” “不怕,明日开大课,可去试听。” 乡野邻里间,许多百姓口口相传,言论不断。 也是这时,养心殿。 弘治皇帝看着眼前的牛皮包,有些错愕。 诸多书本用具竟都是用这东西包的? 不应该! 一个牛皮包都几十上百两银子了,比里面的书本金贵百倍,岂能大范围使用。 应是那小子特意为之。 按下这等小事,他打开包括,自其中先后取出一整套用具,定定看了半晌。 与传言中无差,这一套书本用具算下来,确实超过了一两银子。 当然,这是市场价。 成本价,应该会低一些。 却也相当难得了。 耗费这么多精力,忙来忙后,到头来却是不赚钱,一般人谁会这么干? 再看书本,共有四本书,封皮上分别写着语文、数算、历史、地理。 他随手捡起语文课文,展开第一页,是一个横向的巨大表格,上面写着……嗯? 这是什么? 是字也不是字,七扭八拐的。 语文……就是这东西? 弘治皇帝愣住。 在他看来,这语文教的应该是儒家学问啊,怎么一上来就教这等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啊?”弘治皇帝喃喃着。 也是此间,太子朱厚照赶来,见礼后凑前看了看,笑了:“哈哈,父皇,您不认识了吧?” 弘治皇帝侧目:“你认识?” 朱厚照一脸得意:“这是西字,也有一说好像叫什么拉丁字……” 说着,他将语文书拿到手,前后翻阅,对比,逐渐发现了规律。 “老宁还真是个人才,这法子竟也想得到,哈哈。”朱厚照赞叹不已。 旁边,弘治皇帝呆愣半刻,有点懵。 怎地年轻人说话都开始听不懂了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这七扭八拐的字,哦,西字,与儒家学问有什么关系呢? 第951章 比试邀约 东林小学。 自百善小学招生现场回来后,王鏊等几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谁也没有想到,为了招生,宁远竟是动用这等大手笔,赠送书本笔墨,人手一本,开了历史之先河。 跟着,原本并不动心的百姓,纷纷带着孩子,争抢着去报名。 传言中,总的报名人数足有数百,百善小学可能是担心教学压力过大,暂时只选了二百人左右。 风头如此火热,一时盖过了东林小学。 “他宁远也是懂经济的,难道不知道一个学校不挣钱,坐吃山空,早晚要出事的吗?”费宏皱眉道。 那些书本用具不要钱的吗?建立学校不要钱的吗?老师的不需要薪酬的吗? 这些钱都应该自诸多学生里面出啊。 结果,那狗东西……呸,狗大户,直接拿钱砸! 忒也气人! “倒也无需惧怕!” 杨廷和倒是相对平淡:“学校,主教书育人,若论教学,呵呵……” 说着,却是轻轻一笑,十分的不屑。 其他人见了,脸上也都洋溢出几分笑容。 不错,且不管学生人数如何,既然是学校,首先你要保证能将孩子们教导好啊! 如何教好孩子们呢? 那便要拼比名师的力量了。 东林小学这边,有康海、孙清这等绝世天才,今日,又来了一个叫做李廷相的少年天才,皆学问广博,有问鼎第一甲的潜质。 而百善小学那边……实在是一言难尽,至今为止,好像只有一个北江府的举人。 这……怎么比?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所谓兵不在多在于精,招收再多学生,教学不行,教出来的,也终究是一群饭桶罢了。” 王鏊哼笑一声,想了想道:“两所小学既同时开设,当比较一番啊,诸位以为呢?” 闻言,众人眼睛一亮。 这主意好啊! 教的好不好,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距离过年,约两个月的时间,即为小学,当教授千字文、百家姓,不若会同百善小学,在年末的时候共同考教一番?”费宏提议。 杨廷和笑道:“就怕那繁昌侯不敢啊!” 学校是同时开设的,到年末的教学时间也相同,正常而言,两个小学同时考试且考一样的内容,孰高孰低便一目了然了。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百善小学招的都是什么学生? 说不好听些,就是一群歪瓜裂枣,可能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学费低廉且赠送书本用具去的。 这些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到得现在,能认识个一二三也就不错了,有的甚至可能还不认识。 而东林小学这边呢? 招来的学生可都是大家大户的子弟,许多人莫说背诵千字文等传统书籍,甚至可能都会写字了。 比较下来,高低立判。 这是妥妥的吊打! “不能太欺负人的!” 王鏊想了想道:“怎么个比较法,与那繁昌侯商议之后再定,实在不行,便让他三分。” 转来翌日。 百善小学的大课试听即将开始,诸多百姓闻风而动,甚至于一些个没有孩子的百姓也都跑过去凑热闹。 只是一个早上,挤在百善小学跟前的百姓便超过了两万,将近巳时的时候,更是达到了四五万。 王鏊等十余人赶至,眼见如此盛况,不禁微微皱眉。 这繁昌侯的影响力,太大了。 只是所谓的开大课试听,竟有如此之多是百姓前来凑热闹。 “繁昌侯无甚学问,百姓亦无学问,无外乎聋子听瞎子讲话。” 费宏随口道:“若是王公讲学,四下将尽是学子,文人雅士,不知高眼前这境况多少倍。” 王鏊笑了笑,倒也没多说。 很快,一行人报了身份,成功进入学校里面。 放眼看去,一个字,大! 先前,大家伙虽也都知道这百善小学建筑不小,直至亲自走入学校,眼看着四五十丈长的水泥场地,以及远处的三层连体楼房,仍旧不免震撼。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学校,太过气派了。 就面积而言,比诸多豪门府邸还要大。 东林小学的区区宅子跟着比起来……实显寒酸。 “陛下已在城外赏赐我东林书院一块地,不日也将建起真正的学校。”杨廷和随口说了一嘴。 其余等人纷纷附和。 很快,一行人见到了宁远。 “繁昌侯做事倒是讲究,只是教书育人,要的非是表面功夫啊!” 王鏊开口便噎了宁远一句,跟着继续道:“老夫此番来,是想问问你,可有胆量比试一番?” 宁远微微侧目。 比试? 拿东林小学的诸多大家族子弟跟斗大字不识的穷苦百姓孩子比? 这不就相当于用后世三年的学生打一年级的学生吗 要不要脸啊? 他不禁哼笑出来:“如何比试?王大人仔细说来听听。” 王鏊捋着胡子道:“也简单,年前,两所小学同时考试,题目一致,看哪个学校的学生考的更好。”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老夫也知你这百善小学的学生而今还目不识丁,所以,老夫可以让你三分,你以为如何?” 三分? 剩下那九十七分怎么办? 当然,宁远自是理解的,这所谓的三分,大概便是三成的意思。 以此换做百分制,就是让三十分。 “可以,不过题目由我来出。” 宁远直接道:“除了启蒙儒学外,数算是不是也要考教一番?” 王鏊想了想:“也可以考。” 宁远点头:“好,暂时就这么定,其他细节日后再商议。” 比试邀约便暂定下来,眼看着巳时将近,王鏊等人也都是转身离开了。 宁远看了看,命人继续准备着。 到了巳时,开放管制,报名入学的家长带着孩子有序进入。 放眼看去,是一排排小的桌椅、凳子,再向前,则有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板子。 诸多报名的家长带着自家孩子有序入座后,后面是门卫才允许其他百姓、孩童进入校园,却只能站在后侧围观。 过了约半刻钟,校园内已是容不下了,其他的百姓便只得站在外面,侧耳倾听。 宁远走到黑板旁的简易讲台上,巡视众人,徐徐出声。 “欢迎诸位学生、家长以及前来听课的大家伙。” 他温文尔雅:“在上课之前,本官想问问大家,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下侧,一阵寂静。 读书的目的? 还不就是做官嘛! 要不然读得屁的书? 当然,这么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市侩,不雅,故许久之后,仍旧无人发声。 就在此间,坐在前排的一个小男孩缓缓道:“宁大人,我想当圣人!” 第952章 教学火热 当圣人! 小男孩的声音刚刚落下,其余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宁远自也注意到这小男孩,不禁笑了笑。 这人他倒是有印象,正是那个退学又重新入学的孩童,大名叫铁牛。 此一刻,被众人当猴子一样看待,旁边的妇人忙是扯着拦着铁牛,冲着点头致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唯有宁远,认真看了看,问道:“你可知道,上一个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当圣人的人是谁吗?” 儒家史上千余年,一共也才出了孔孟朱三位圣人。 可以说,圣人于诸多百姓、乃至于诸多读书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是虚无缥缈的。 小小孩童,开口便要当缥缈的圣人,实在是大言不惭,惹人耻笑。 这可不似后世无知孩童随口提及要考清北,在儒家礼制下,上上下下的百姓皆谦虚,岂能如此大夸海口? 那铁牛则认真想了想,道:“是王先生,他在我这般大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宁远笑了。 老王这影响力不小啊,连这小小孩童都听说过他的故事。 “不错,正是王伯安!” “他从小立下豪言壮志,要当那大圣人,且不管日后能否当的上,最起码,他已然有了志向,这便是好的。” “我们读书,可以有诸多目的,如大家可能难以启齿的做官、挣钱,亦或是忠君为民等等,都可以。” “但,本官认为,我们读书最大的目的,应该是懂事明理,说的糙一些,认识几个大字总比目不识丁强吧?” 宁远缓缓言语,一时获得许多人家长的认同。 这也是许多人的心思。 将孩子送入百善小学,前途如何,不好说。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这里出去的孩子可否参与科举做官。 但,认识一些字,懂得一些学问,总比啥都不知道好啊。 再者……学费低啊,还赠送书本,一年花个一两银子,又算什么呢? “好,接下来,我们即将开启课程,在此之前,先发放书本。”宁远说道。 很快,十余人自仓库中取出了一个个红色包裹,分发到诸多报名的学生手中。 诸多学生兴奋异常,急不可耐的打开包括,看着一本本书以及笔墨纸砚,眼冒金星。 自这一刻开始,他们也有书了。 自己的! 后侧,诸多百姓见了,也是一阵眼热。 这位宁大人当真是言出必行,价值一两多的用具,说送就送! 等待了约半刻钟,待得诸多学生适应了书本的新奇劲,宁远清了清嗓子:“好,下面,大家将带有红色标记的书取出来,这一节课,我们学数算!” 孩子们不识字,于是四本书皆做了不同颜色的标记。 跟着,宁远转身过去,在巨大的黑板上分别用三种不同的形式书写数字。 既大写的壹、贰、叁、肆…… 小写的一、二、三、四…… 以及数字的1、2、3、4…… 三种数字上下对应,从一至十。 “要学习数算,首先我们应该认识数字。” “这里是从一至十的数字,大家可以先认识一下,不用急着记,慢慢熟悉就好。” 宁远说着,先后讲解了十个数字,又让诸多孩子们简单熟悉了一下,继续道:“下面,将数算书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的内容很简单,上面有两个小木棍,宁远也顺手在黑板上画上两个木棍。 “这里是一个木棍,这里,又是一个木棍,加在一起,我们得到了几个木棍?”宁远问。 “两个!” 几乎所有学生都高声喊了出来。 这题太简单了,基本上只要是个人都知道。 “很好,下面,我们再将木棍增加!” 宁远又在两根木棍后面画了两个木棍:“现在呢?如果再相加,能得到多少木棍?” “四个!”众多孩子大声说着,人数却是比方才少了一些。 “四个,再加上四个呢?” “八个!” “八个再加上八个呢?” “十六个。” “……” “六十四再加六十四呢?”宁远问。 随着问题难度的增加,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少,直至此刻,彻底寂静下来。 这问题,对于刚接触数学的孩子们而言,自然是彻底超纲了。 “是一百二十八根木棍!” “同学们是不是觉得这题很难,其实,一点都不难的,我们换个方式来看。” 说着,宁远列了一个竖式,仍旧是自一加一开始,直至来到十六加十六的时候,他停顿下来。 因为在竖式里面,这里涉及了进位。 方才,八加八的时候,诸多学生没意识到这一点,现在,问题出现了。 “六加六等于十二,但现在,写不下了,怎么办呢?也好办!” “我们将十二根木棍拆分成十根与两根,先将十根放在这里,将两根落下。” “再看这里,如果大家细心的话,应该会发现,这里的一个一,代表的是多少?” “是十,对吧?” “好,那么现在这里有两个十,再加上刚才放在这里的十,一共是多少?” “三十,对吧!” “好,那我们将这这个三落下,答案是多少?” 字写在黑板上,一目了然,32! 诸多学生神色各异,有的茫然,有的会意,有的一脸懵逼。 倒是后侧的百姓与家长,眼看着几个数对着加在一起,答案便出来了,大感神奇。 数,还可以这么算? 对着加,超过十的向前进一位,再加,答案就出来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 “想来同学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算法的小秘密了,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用这种方法我们计算一下,更大的数字。” “六十四加六十四。” 宁远说着,又列了一个竖式。 “对应相加,个位数是八,十位数是二,百位数是一,是不是很简单?” “那我们再增加一些难度,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五加三万五千六百二十一……” 听到这里,诸多学生几乎彻底懵了。 宁远却没有停,继续将两个数列竖式,对应相加,计算出答案。 他转而看着众人:“看到这里,大家发现没有,无论多么大的数字,哪怕是万万,如此相加也很容易的出答案。” 诸多学生有些傻眼,可诸多家长以及后侧百姓却是大不一样,其中多数人眼睛发亮,啧啧称奇。 相比于孩子,他们当然是懂的更多一些的,一点就透。 用这新的数字,上下相加,进位,等等,答案就出来了。 也……太神奇啦! 有了这种算法,还要什么算盘啊,稍微聪慧些的,完全可以在脑子里面将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计算出来。 “想来诸多同学不大懂,没关系,大家先大概了解一下即可。”宁远说道。 诸多学生可能对这新的数字还陌生,甚至不认得一些较大的数字,猛然吃这么多,一时间不懂,很正常。 “那么,我们这节大课就上到这里,下课!”说着,宁远冲着众人鞠了一躬。 下侧,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孩子们一个个兴冲冲,仿若开启了一道新的大门。 而诸多家长,更激动了。 原来,数算还可以这样,很简单,又很有意思。 不多时,众人散场,一个个互相交流着,讨论着新的算法。 “来来来,老王,你考我一个题目。” “简单,这也太简单了吧,我来考考你。” “呀,你这稍微有点难,等我一下。” 说着在地上拿起一个小木棍,列数,上下对齐,算出答案。 不远处,看着一个个激动不已的百姓,宁远笑了笑。 这诸多百姓,大多数是平民,没什么学识,算学更是马虎,而今活了二三十岁、四五十岁忽然发现这么一个简便算法,自是雀跃。 “那么,这是……学生未必教会,却教会家长了吗?”宁远喃喃自语。 “师祖,我也懂了,这法子太简单了,一学就会啊!”旁边,范三思也是一阵兴奋。 “嗯……好吧。”宁远笑了笑。 就在当日,一种新的算法流传开来,偌大京城大街小巷,掀起了一片数学热,有的互相考教,有的以此炫耀。 加法算会了,有的人甚至开始琢磨减法,将加法中的进位改成退位,借一而减,不多久就掌握了方法。 东林小学。 得知消息的众人一脸懵逼。 这数字歪歪扭扭……什么玩意啊? 用这种数字计算? 跟着,一番实验,一个个又瞠目结舌。 这法子,算的好快。 “这新的数,还真厉害,老夫在户部那边见过,出自数学院。”王鏊一脸的忧心。 要这么教下去,毋庸置疑的,到年前的考试,东林小学这边肯定会在数学方面失利啊。 怎么办? 杨廷和想了想道:“书本已然发放下去,去,搞来一套,我们用这法子教数算。” 第953章 拼音 不多时,一套书本用具被买了回来,一共四本书,还有一些笔墨纸砚。 亲眼看着这一套用具,房间中的几人皆是咂舌的。 书的质量一般般,却是看得下去,算是中等。 这样的四本书,放在市场上,少也要七八钱,再加上笔墨纸砚等,足足超过一两。 太奢侈! 狗大户! “那么,我们就看看这书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王鏊带头,直接翻开了数算书。 开头第一页便是三种数字,上下对应,认起来倒也不麻烦,只需简单记忆就可以。 跟着,第二页是木棍等衍生计算题,仅限于一加一,二加二等。 第三页,认识数字…… 第十五页,减法…… 第六十页,又是一张表格,上面记录着各个数字相乘的结果。 第九十页,除法…… 王鏊看的一知半解,抬头看向其他人,大多也都是一脸茫然。 这些狗屁数字,全部都是新的数字,加法减法倒相对容易理解,到了乘法、除法,就令人晕头转向了。 片刻后,站在一侧的年轻男子李廷相认真道:“想来,这些内容可能要分一年来学,我慢慢琢磨,可教授孩子们数算。” 说白了,便是担任数算老师。 “好,廷相你尽力即可。”王鏊满意的点头。 这年轻人很不简单,是宋朝文状元李迪之后人,年岁上,比孙清还要小一两岁,而今方才十七岁,博学广知,有问鼎一甲之姿。 数学的教学麻烦解决了,跟着自然便是所谓的……语文? 无外乎就是儒家学问呗! 若说儒家学问,在场几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吊打那繁昌侯。 就是这样,那繁昌侯也还敢编纂书籍? “老夫倒是好奇他会编出怎样的书来,来,看看。” 王鏊一脸淡然的翻开了第一页,睁眼看了看,愣了愣,跟着,又抬头看向其他人,反应大抵相同。 ——这什么玩意? 七扭八拐的,歪歪斜斜,这是儒家学问? 儒家的启蒙学问,难道不应该是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吗? 你弄这七扭八拐的玩意作甚啊! 在场众人,皆一个头两个大,被这奇怪的文字给弄懵了。 可随着向后翻阅,加之一些个较为繁复的文字上面标注了那七扭八拐的文字,众人倒也渐渐会意过来。 这玩意……可能是一种认识文字的法子。 看起来,很是古怪,具体效用如何……尚未可知。 “再看看。” 王鏊继续向后翻阅,内容倒是正常了许多,出现了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读物,还有学而等内容。 众人皆是放心下来。 那七扭八拐的东西,只是一种认字的法子,不足为虑! “年末的比试,只有数学和儒学,儒学方面,那宁远注定一败涂地,只要数学这边加加紧便是。”费宏说道。 这一仗,至关重要。 关乎颜面,同时也关乎传统儒家学问的传播。 若是被那宁远给赢了去,接下来的儒家教学,又将何去何从呢? “必须要赢!也必赢!” 王鏊严肃说道,跟着嘴角抖了抖,低声道:“数学的教学……不要外泄。” 这若是被宁远知道了,东林小学岂不沦为笑柄了? 一边与人家比试邀约,一边偷人家的教学内容? 转来翌日,百善小学正式开学。 身为语文老师的范三思尚未合格,宁远便也只得亲自带队,在操场上开大课,教授两百学生,同时也教范三思在一旁学习。 “同学们,不管是学习儒家学问还是我们这所谓的语文,大家知道在学习之前的重点是什么吗?”宁远问。 下侧,一阵寂静。 重点是什么呢? “是认字!” 宁远循循善诱:“只有先认识了字,会读、会写,才能开展学习其他内容,下面,咱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种方法。” 说着,转身过去,在巨大的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拼音! “这是一种通过读音标注来识字的法门!”宁远开始介绍起来。 事实上,而今大明也有识字的方法,如用相同读音的文字去标注生僻字,也有反切法。 所谓反切法就是用一个字的声母,加上另外一个自的韵母,上字声、下字韵,叠加起来,便有了读音。 如冬天的冬,便是“都宗”切,取“都”的声母,“宗”的韵母。 这法子自也是极好的,可相比于拼音,又有所不足。 因为,拼音是直接拼出来的,而反切法还要考虑这个切那个切的,还有一些浑浊音等问题,很是麻烦。 “这是一种十分便捷的法子。” “如果大家认真学习,十多个时辰就可以掌握此方法,五六十个时辰便可以掌握两千字以上。” “所以,接下来,大家要用心了。” 宁远严肃说道。 要知道,在后世,文盲被扫除的主要原因除了普及开来的九年义务教育,拼音也占据了相当大的因素。 学会拼音,有音标就能识字。 一番介绍后,宁远开始教授拼音,约过了三刻钟,下课休息一刻钟,再上课。 一上午,大概上了三节课,开始午休。 而后,诸多孩子有些懵了。 休息是休息了,做什么去啊? 宁远看着诸多学生,笑了笑道:“各位同学可否带了钱啊?咱学校开设了学堂,一餐可选三个菜,两荤一素,只要两文钱。” 诸多孩子又傻眼了。 都是穷小子,谁手里能有钱啊? 最主要是,大家伙也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啊?就算想吃……家里的条件允许才成。 “也罢,今日算是正式开学的第一日,本官请你们吃一顿,走,去食堂!” 宁远大手一挥,带着众多嗷嗷叫好的孩子们,奔赴食堂。 之所以设立食堂,自也是有考量的。 孩子们正在处于长身体的关键阶段,在家里整日吃的清汤寡水,毫无营养,身体能长成才怪了。 所以,他想给这些孩子补一补,一顿饭自选三个菜,两文钱,就成本而言……至少亏一半。 另外便是日后学校肯定是要扩招的,教师人数也要增加,总要有个吃饭的地方。 很快,一个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打了饭,眼见着餐盘里有大块的肉,还有白米饭,顿时一阵狼吞虎咽,吃的眼睛都红了。 宁远简单吃了一口,眼看着诸多孩子疯狂吃食的样子,轻轻一笑。 时光不燥,阳光正好。 希望,在成长。 第954章 好好学习 饭堂内,一群小家伙狼吞虎咽。 宁远只是看着,心间一片平和。 这些孩子,将成为大明未来的希望,无论是科举还是在新学方面,终将带领大明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大概吃了一刻钟,大多数孩子都吃完了,仅剩十余孩子,凑在一起,一边扒拉饭,一边盯着正在吃饭的其他孩子。 “四碗饭,他们好能吃啊!” “快看,那是铁牛,已经吃第五碗了!” “我的妈妈呀,吃那么多,还没吃饱?” 许多小孩子惊叹。 宁远看了看,略微诧异。 这些孩子,竟是在比拼饭量! 他当然可以理解小孩子们奇怪的胜负欲,在这穷苦的年代,能吃是福,然绝大多数百姓家里的孩子都无法敞开了吃,现在得到这么一个免费吃饭的机会便……往死薅羊毛? 可够了! “停停停!” 他直接走了过去,一脸的严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小小身体,吃四五碗饭还吃不饱?恶意浪费粮食吗?” 众多孩子老实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宁远便看向吃的最多的铁牛:“看看你,小小身板,吃几碗了?” 铁牛小脸通红,瓮声瓮气道:“六碗了……宁大人,我……我可以吃七碗的,真的,这是最后一碗,可以吗?” 潜台词是能吃七碗,只吃六碗,嗯……为食堂省一碗。 他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些感慨。 这孩子饭量如此之大,却瘦成这个样子,显然是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 好不容易逮着一顿吃饱的机会,自是不肯轻易放过。 这个感觉他懂。 未曾经历过食物匮乏的年代,很难理解人们对于一顿饱饭的向往。 他不禁问道:“你是想着中午多吃点,晚上就可以为家里省一顿饭是吧?” 小铁牛深深垂着头,眼眶已是泛红,泪珠子打转。 宁远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旋即巡视众多孩子。 “同学们,你们记得,食堂的饭当然可以随便吃,却是不可以一次吃太多,会吃坏身体的。” “如若是正常的能吃,吃多少都可以,咱不心疼这点粮食。” “回去呢,你们也可以告诉各自的父母,中午在食堂吃一顿饭,只要两文钱,包月,也就是一次性购买一个月的,还可以打七折。” 话音落下,诸多同学一阵寂静。 因为对许多人家而言,吃三顿饭是奢侈的。 宁远便没有作声,叫诸多孩子回去大操场了。 似是因为吃的太多,许多孩子都躺在操场上睡了一会,再醒来,下午的课程开始了。 下午同样有三节课,其中两节是数算课,一节是历史。 看着眼前年轻的老师,诸多同学自是不认识的,跟着,杨慎便自我介绍了一番,开始讲课。 他在数学院那边学习了数日,对于这等最简单的数学,自是信手拈来,为诸多学生循序渐进的讲解。 就这样,正式开学的第一日,悄然而过。 晚上放学回了家,铁牛就着淡淡的光亮做作业,一侧的正在做饭的妇人。 做好饭后,妇人将饭菜端上:“铁牛,先来吃饭吧,今日你爹买了点肉,给你补一补。” 铁牛抬起头:“娘,我不饿,您与爹吃吧。” 妇人愣了愣,哼笑出来:“你这孩子还挺孝顺,知道让我与你爹吃肉,不必如此,快来吃吧。” 铁牛摇头:“娘,真不用,我在学校吃过了,三个菜,两荤一素……” 学校? 吃过了? 还两荤一素? 这下,妇人不禁动容,走上前去:“难不成,学校还供午饭?” 铁牛想了想,低声道:“不是的,只是今日宁大人请我们吃,正常的一顿饭,是两文钱的,娘,食堂的饭菜可好吃了,我足足吃了六大碗。” 妇人一阵沉默。 她记得没错的话,自家孩子上一次吃这么多,还是去年过年。 而现在,百善小学为诸多学生提供极其便宜的午饭。 当下市场上的钱多了,两文钱,说不好听些,怕也只能买两块豆腐,而百善小学提供三个菜,还有两个肉菜,可见是不赚钱的。 不赚钱,又提供午餐,为的是什么呢? ——为了孩子们的身体。 犹豫了许久后,妇人走入房间,自一个隐秘角落的木盒子中取出三十个大子,递给铁牛。 “这钱,你收好了,要是弄丢,打死你个龟儿子。” “嗯……” 铁牛抿着小嘴,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想了想到:“娘,宁大人说了,要是一次买一个月的午饭,可打七折。” 这下妇人犯了难。 七折……是多少啊? 她在地上捡起一些石子,两个两个的摆放着,凑够三十对。 跟着,又将这三十对石子分为十组,一组,便是六个。 最后,将七组的石子加在一起,最后查点总数。 四十二个。 也就是说,再凑十二个,就可以吃一个月了。 “你等着,好好学习。” 妇人说了一嘴,向外走去,不多时回来,手里又多了十二个铜币:“喏,跟宁大人说,咱们先吃一二个月的。” 铁牛接过钱,百感交集。 妇人则是将饭菜端到铁牛跟前:“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报效宁大人!” 铁牛重重点头:“嗯!” 接下来的几日,也很平静,似是没什么新奇的。 东林小学。 经过几日的观察之后,王鏊等人自一开始的担忧中逐渐放松开来。 “原以为那繁昌侯有什么本事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错,除了数算新奇一点,那所谓的拼音反而更难,听说,这些日子他们还在教学生学拼音,而我们的学生,大多已会认字、写字。” 房间中,王鏊等几人先后言语。 跟着寂静片刻,费宏道:“还真是个大善人,两文钱吃一顿饭,呵,听说许多孩子家长都纷纷支持,且感恩戴德呢。” 这也是令东林小学稍稍难堪的地方。 人家有饭堂,而且价格低的令人发指,完全就是为了照顾学生所设立。 而东林小学这边…… “他倒是会玩花样,区区饭堂而已,待我等新学校建立好,也可以设立饭堂。”王鏊满不在意似的说道。 其余人也都跟着点头。 而后,杨廷和面色深沉下去:“听说他们哪里多了一个神秘的数算老师,却不知是谁?” 相比而言,百善小学那边的数学比较强,若再加上一个厉害的数学老师,定会将东林小学比下去。 “无碍的!” 一侧,同样教数学的李廷相笑了笑:“此事,学生打探过了,他们的数算刚刚教授减法,而我们的数算,已经开始接触乘法了。” 竟是快了一截! 按照顺序,先学加法、再学减法,而后才是乘除法。 东林小学这边后起追击,竟是后来者居上。 “哈哈,如此甚好,想来那百善小学的数学老师也是个怂蛋!”杨廷和大笑不已,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第955章 谷贱伤农 似是心情不错,杨廷和回到家,特意拿出珍藏许久的百善铺子的高度白酒,又教人炒了一些菜,自斟自饮。 晚些时候,一道人影匆匆闪过,如贼人似的,鬼鬼祟祟。 杨廷和不禁皱眉:“回来!” “噢……” 被抓包的杨慎只好垂着头,老老实实走到酒桌旁。 杨廷和抬起眉头:“作甚去了?你这几日,皆是早出晚归,怕是没干好事吧?” 杨慎心底一惊,忙是摇头:“没有没有,父亲,近日来,京城的外地学子越来越多了,皆是为了明年春闱准备的,儿子只是与他们交朋会友而已。” 杨慎缓缓点头。 只是交朋会友而已,倒也无碍。 不过他还是一脸严肃道:“此番,你也中了举,接下来,最好少出去闲逛,多看看书,争取明年高中进士。” “为父知道,你仗着自己有些许才气,有些狂傲,年轻人呢,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你知不知道,东林小学也来了两位年少天才,其一孙清,其二是与你相差无几的李廷相。” “同样的年纪,人家皆有问鼎一甲前三名之姿,你呢?” “同是年轻人,缘何差距如此之大啊?你好好反思反思!” 说着,杨廷和也严厉起来,却只是一番说教而已。 他很清楚,自家儿子确实有才气,比他这个当老子的还要强几分。 然,学问尚浅。 与那孙清、李廷相比起来,还有着一定的差距。 如若同时科举,怕难以获得好的名次。 所以,他甚至考虑教自家儿子放弃此番会试与殿试,待得日后学问大成,再科举,说不得也能获得前三甲。 “你先坐下。”杨廷和忽然说道。 “啊?” 本已哼哈答应下来的杨慎站定,不得已,只得重新走回桌旁,坐下。 杨廷和想了想道:“谷贱伤农,何解啊?” 杨慎略微一顿,知道自家老爹是考验自己的学问。 他干脆道:“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杨廷和点头,还不错,还知道出处。 跟着,杨慎继续道:“只是……父亲,儿子不懂,明明是丰收的年份,伤的怎地还是那些农人呢?” 杨廷和笑了笑,解释道:“这不是很简单嘛?农民丰收了,粮食便多了起来,多了,价格自然低廉。” 杨慎沉默半晌。 这简单的经济道理他自是懂的,只是…… 他一脸平静:“只是遇上丰收的年头,最起码……他们可以吃饱饭了啊。” 杨廷和怔了怔,竟是半晌无言。 这话,角度甚是刁钻。 丰收了,粮食多了,无论怎样,百姓们是可以吃饱饭的。 可若遇上饥荒年头,粮食欠收,百姓们根本吃不上饭啊! 如此对比下来,所谓的谷贱伤农道理又没那么深了。 “好!” 杨廷和大喜:“吾儿才气非凡也,当浮一大白,来来来,喝一杯!” 也是这时,养心殿。 夜渐渐深了,弘治皇帝却是无心睡眠。 抛却那两所小学的暗自争锋且不谈,而今四方倒也平和。 四处沿海,都稳定了,出海的商人数量倍增。 传言中,一些个商人好像找到了门路,竟是可以直接买到那牵星平安令,大多可以护佑一路平安。 行商增多,来往安全,也就给四处的海关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银子。 很好的。 还有便是北边,也是一切平稳有序。 行商大热,一些个人还跑去了北北都司,放牧捕鱼。 这期间,倒是北北都司的一些牧民与鞑靼的牧民因地盘的事情,发生过一些争执,却是被那图鲁勒图轻易解决了。 总的而言,北北都司相对安定。 地貌广阔,却只有一万朝廷大军把手,至今没出问题,那图鲁勒图也是功不可没。 “倒是西边……” 弘治皇帝面色低沉。 陕西那边,今年粮食大丰收,大小麦的产量,几乎相当于平常年份的两倍。 也正因如此,粮食的价格开始暴跌。 一石粮,竟只要五钱银子,相较于以往年头的价格的一半还不到! 所谓谷贱伤农,如此低廉的价格,于百姓们是极为不利的。 “真真是饥荒愁人,丰收也愁人啊!”弘治皇帝叹息。 转来翌日,早朝。 还不等百官开口,弘治皇帝直接道:“想来诸位爱卿都应该知道了,陕西那边大丰收,然,粮食价格却开始暴跌,此事如何应对啊?” 下侧,诸多百官自是都准备好了,纷纷开始谏言。 户部尚书周经开头:“禀陛下,所谓谷贱伤农,陕西那边米粮价格已跌至五钱,朝廷当在此时以稍高出市场的价格回收粮食,尽量减少百姓们的损失。” 弘治皇帝点头。 这也是朝廷惯用的手法。 丰收的时候,米粮价格低,朝廷以稍高市场价收购,屯粮。 到得灾难年头,再将这些粮食以稍微低于市场价放出,以此平衡市场。 只是……此一番陕西那边的价格太低了,哪怕朝廷稍微提高些许价格,与百姓而言,也未必有用。 跟着,倒是也有一些人提议,无非是借助陕西各地官府的力量进行干预,以此稳定市场价格。 听了半天,弘治皇帝也是无甚兴致。 而就在此间,一道身影站出。 “禀陛下,所谓谷贱伤农,臣以为……未必有绝对的道理!” 唰! 话音落下,百官几乎同时望了过去。 要知道,此话出自汉书,乃是儒家的二十四史之一。 面对这等儒家学问,这位……王大人,竟是开口直接辩驳? 疯了吧? “哦?” 弘治皇帝也是诧异:“王师傅何以出此言论啊?” 却听王鏊不紧不慢道:“丰收年,无论怎样,百姓们至少还有一口粮食吃,可若饥荒年头,百姓们是吃不上饭的,故,谷贱未必伤农。” 嗯? 百官纷纷诧异。 这话,似乎也有些别扭,诡辩一般。 可不知为何,竟……有些道理! 是啊,不管怎样,丰收年,百姓们是不至于饿肚子的,总也比饥荒年头好吧? “天下大丰收,乃是兴盛之兆,臣,恭贺陛下,大明永昌!”王鏊徐徐道。 “恭贺陛下,大明永昌!”其余百官也纷纷跟着附和。 不得不承认的是,王鏊这一番话,如同一记神奇的马屁,拍在了陛下的心结上面。 所谓谷贱伤农,那是没有对比。 如此对比下来,尽管粮食价格低了,可百姓们终究还是有一口饭吃的。 这便是好事! 弘治皇帝也会意过来,点了点头道:“也有些道理,不过朝廷这边,该收粮还是要收的,尽量稳固价格。” 一件大事,大抵商议下来。 很快,经过内阁这边与百官确定细节后,大抵将收购粮食价格定在了六钱,比陕西那边的市场价格高了一百文。 跟着,朝廷与诸多百官这个庞大的机器开始行动起来。 也是这时,得知消息的宁远愣了愣。 “五钱?六钱?粮食竟便宜到如此地步吗?” 第956章 买点粮 无论任何时代,粮食都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玩意干系到百姓们是否能吃饱饭。 这也是宁远一直关心所在。 历来,粮食都不算太便宜,京城这边,即便有米粮交易所的存在,一般而言,一石粮的价格大概也在一两银子上下,多是一两二三钱的样子。 而寻常百姓人家一年的收入多少? 十余两左右。 随着一些个妇人也开始劳作,收入方面逐渐提高,一家的总收入,也就是二十两左右的样子。 这个收入,温饱倒是够了……却也只是少数人而已,还有一半以上的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以下。 人口多,粮食供应相对紧凑,价格自然不便宜。 结果,陕西那边大丰收,价格锐减。 “五钱?六钱?” 宁远微微侧目:“这年景……不容易啊!” 一侧,朱秀荣却是叹息道:“谷贱伤农,听说父皇为此事困顿许久,今日早朝算是商定下来,开始收百姓们的粮食,价格却也在六钱左右。” 宁远轻轻点头。 这事,他自是知道的。 只是……区区六钱,价格偏低,未必能收得上来。 百姓们可以用粮食抵税、交佃租等等,可终究还是要生活的,还是要变卖部分粮食换取其他物资的。 这才是谷贱伤农的根本! 粮食多,价格低,同等的粮食能换取的物资自然也就少了。 “嗯……好事啊!”宁远不禁笑了出来。 “好事?” 旁边的朱秀荣愣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陕西那边粮食的价格如此低廉,百姓们因此遭受伤害,这……还是好事? “是好事。” 宁远淡淡道:“百姓们都有了粮食吃,不是好事是什么?” 他望向远方,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这一日,他等的太久了。 而今,大明四方,土豆已经逐渐普及开来,尤其是南方,一年两收、三收,许多穷苦人家也因种植土豆有了一口饭吃。 百姓们能吃饱了,有些事情,也就可以考虑做一做,解解馋了。 “最近我会去陕西一趟,搞点小事。”宁远笑道。 朱秀荣看了看,没有多说。 她大概能感觉到,自家夫君要做的事,未必是小事。 过了几日,一封陕西的奏报传回朝廷,内阁的三位阁老看了,一阵默然。 这奏疏上提及,陕西的诸多官府已然开始收百姓们的粮食,甚至一些地方以往年的价格抵税,结果……作用不大。 更令人惊心的是,朝廷这诸多举措,非但没能稳定粮食价格,还致使价格一降再降。 到得眼前,已是将近四钱! 又掉了一钱! “怎会如此啊!”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这……” 刘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此事或与商人有关,他们知道陕西大丰收,价格必定降低,故联合起来,将价格压的更低,以此获利!” 弘治皇帝会意。 谁都知道陕西那边大丰收了,故,米粮的价格必定降低。 而诸多商人则看准了此一点,继续压低价格,收购米粮,继而获利。 “兴,百姓苦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也是有些无奈。 对于商人,他倒是不反感,毕竟,而今大明能有今日,与诸多商人也是密不可分的。 可这些商人去压诸多穷苦百姓,却不是什么好事。 转而回到养心殿,弘治皇帝沉默许久,出声道:“叫驸马过来吧,些许日子没见,朕倒是想看看他那学校办的如何了。” 很快,有小太监去传旨,跟着又快速返回。 “不在京城?” 弘治皇帝皱眉:“他也跑去陕西了?作甚?这混账东西,还嫌陕西那边不够乱吗?” 他破口大骂,可想了想,又逐渐平静下去。 那小子神出鬼没的……说不得有好事。 也是此间,陕西,榆林。 宁远在此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大佬,杨一清。 这可是一猛人,活跃在陕甘一带,保证四方安宁。 “繁昌侯大驾,欢迎,欢迎!”杨一清很随和,一手示意,请宁远入内。 “折煞小子也!” 宁远抱了抱拳,坐下后,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杨公,而今榆林的米粮价格如何了?” 闻言,杨一清顿了顿,一阵苦笑:“陕西这边盛产大小麦,往年价格倒是合适,至于今年……已是跌到三钱,民不聊生啊!” 三钱! 宁远不禁侧目。 这价格已经不是低了,而是低的恐怖!低的要命! 他疑惑道:“朝廷不是说六钱收吗?” 杨一清也跟着苦笑:“也降了,而今是……四钱!” 宁远会意。 朝廷也要跟着市场走。 如朝廷的价格大幅超出市场价格,那……不是成冤大头了吗? “说来,多是那些商人作祟。” 杨一清捋着胡子,叹息道:“他们一直在压价,不断的降价,百姓们都看的傻了,处于观望之中,而今是有价无市。” 说白了便是一些商人不断压价,百姓们见价格如此之低,也都不卖了,处于观望期。 “往年,一石粮一两多银子啊!” 宁远脸色沉重:“今年如此低廉,却是苦了诸多百姓。” 杨一清也是相当无奈:“一些个行商,见针插缝,实在是不要脸,只可惜……老夫也是一筹莫展啊。” 确实没办法。 朝廷已经出手干预了,价格却又下降了,又能怎样呢? “且不说此事,繁昌侯,老夫知你非同一般……” 杨一清想了想道:“而今陕西这边有一个少年天才,叫做康海,已去了京城,你可曾听闻?” 康海? 宁远笑了笑。 东林小学的那个老师? 对于此人,他倒是有所耳闻,非是此人,包括那孙清、李廷相,他也是知道的。 这三人分别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榜眼、探花,百万学子中的绝顶翘楚。 “繁昌侯,如若你知晓此人,烦请拂照一番,此人乃是大才。” 杨一清说着,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解似的道:“对了,繁昌侯,此番你前来陕西,有何公干啊?” 宁远也不掩饰,淡淡道:“买点粮。” 嗯? 杨一清微微皱眉。 买粮? 几个意思? “可是奉朝廷旨意买粮?”杨一清问。 “不是,我自己想买点。”宁远随口应道。 “你自己买?” 杨一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第957章 断头宴 杨一清的脸色相当的阴沉。 他热情款待这位繁昌侯,本以为此人是出来公干,解决山西这边粮食价格暴跌问题的。 却不想,这混小子竟是……自己跑来买粮的! 这成什么了? 与那诸多压低粮价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滚!” 杨一清直接站了起来:“给老夫滚!老夫这里,不招待任何商人!” 宁远:“……” 他愣了愣,没想到这位杨大人如此暴怒,忙是赔笑:“杨公,我……买粮有错吗?” 杨一清瞪眼:“有,问题大了去了!你若是朝廷派来公干,解决粮食价格暴跌问题的,老夫欢迎你,而且还要热情款待你,因为这是为万千百姓着想!” “就立场而言,老夫本是不喜你的。” “你宁远要做什么?你要破坏千年的儒家规矩,你,不是好人!诸多士大夫,人人得而诛之!” “老夫考虑是万千百姓,这才招待你,结果呢?你竟然是私自跑来买粮的?” “你这狗东西还要不要脸?啊?” “你切不知那些百姓已多么困难了,竟还跑来买粮?买三钱一石的粮吗?二钱的粮吗?你要祸害死他们吗?” 一番痛斥,毫不留情。 这位在地位上毫不逊色于六部九卿的大佬,勃然大怒。 宁远见了,也只得无奈苦笑:“杨公莫恼,我……真是来买粮的,您可知王越王公?我与他关系极好的。” 闻言,杨一清越发怒火冲天:“那是他王越瞎了眼,你这狗东西,要掘我儒家的坟,老夫与你不共戴天!滚,立刻滚!” 宁远:“……” 嗯……能说什么呢? 第一任三边总制是王越,杨一清则是后来的,是后辈。 他将关系人情都跑出来了,可这位杨大人半点面子不给啊! 能怎样? 当然,话说回来,却也可以理解的。 这位杨公是传统的儒家读书人,不喜他宁远,很是正常。 “如此,便叨扰杨公了!”宁远抱拳,转身离去。 “滚,快点!” 杨一清很是不耐烦,待得宁远离开,却又安静下来,脸色阴沉。 商人逐利。 这宁远跑来陕西买粮,必定会疯狂的压价。 若是其他商人压价,陕西这边倒也可以撑一撑,可宁远这样一条大鱼跑过来,一旦压价,陕西这边,必将生灵涂炭! “狗东西,但凡价格低于二钱,老夫便杀了你!”杨一清怒气冲冲。 今年的陕西丰收了,就像是一块大肥肉,诸多商人都指望吃上一口。 危险了! “需上报朝廷!” 杨一清眉目一凛,转身提起笔墨,便开始写奏疏。 两日后,京城,内阁。 看着杨一清的奏疏,三位阁老皆是沉默了。 宁远那小子,竟是跑去陕西买粮了! 他要做什么? 而今大明,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丰收年,他跑去抢粮食? “宁小子……未必会压榨百姓!”刘健徐徐说道。 这也是基于对宁远的了解才有的判断。 那小子历来最是在乎平民百姓,在百姓心中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他们当朝阁老。 故此,即便要买粮,想来也不会亏待百姓。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买粮啊? 屯粮? 为什么要屯粮呢? “看杨一清的意思,似是十分气愤啊!” 谢迁哭笑不得:“那小子该不会是得罪杨一清了吧?可有意思喽!” 对于宁远的目的,昭然若揭,乃至于人人皆知。 ——改制科举。 这等若是得罪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 而那杨一清又是传统儒家子弟,遇见宁远这样的人,起了矛盾,再正常不过。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看了看杨一清的奏疏,一脸的严肃:“且不管如何,涨一涨收购价格吧。” 陕西的粮价,已是降至三钱,寻常年头的三分之一且不如。 一旦任此形式继续发展下去,天知道会降至多少。 很快,朝廷的行令抵达榆林,各府衙门以不低于五钱的价格收购大小麦,比市场的价格,足足高出二钱,也就是二百文。 然,就是如此,诸多百姓中,仍旧没多少愿意卖粮的,多处于观望之中。 价格,太低了。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丰收年,粮食产量大增,可价格却不如往年的一半,谁愿意卖? “大麦的价格,为什么这么低啊?” “我们,做错了什么?” “朝廷收购价五钱,呵呵,这价格是想饿死大家伙吗?” “还是那些该死的商人,一直压价!” 许多百姓不住的哀叹,又愤恨。 也是此间,街面上,一道道富贵的影子朝着意见酒楼而去。 诸多百姓又为之一愣。 这些商人……竟又有联合的意思? 他们要什么? 把粮食价格压的更低吗? 不多时,酒楼中。 宁远看来赶来的几十名商人面色平淡。 “感谢大家伙给宁某人面子,今日邀请诸位赶来,只为一事,价格。” “宁某人也算是商人,也逐利,但不管怎样,终究要有一个分寸不是?” “而今陕西大丰收,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吃。” “只是……而今价格低至如此,诸位……功不可没啊!” “现在,宁某人将话放在这里,谁他宁的再敢压价,别怪咱不客气,米粮交易所,都知道吧?小心着点!” 话音落下,诸多商人皆是错愕。 原本,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酒宴,却不想是……断头宴! 简单直接,带着威胁的意味。 而后,许多人都沉默了。 宁远却是浑不在意。 陕西这边的大小麦价格如此低廉,多是这些商人的手段。 商人逐利自是可以理解,可这吃相太难看了! 寻常年头一两的价格,竟是被压到三钱? 百姓们怎么活? “另外,自今日起,宁某人,收粮!” 宁远干脆道:“这些年来,宁某人挣了点银子,不多,此番,也准备拿出百万两来收购粮食,价格,八钱一石。” 轰! 闻言,诸多商人豁然一震! 八钱? 价格……比之现在的市场价,足足翻了一倍还多二钱啊! 这位宁大人疯了吗? 许多人悚然。 要知道,粮价如此低廉,是诸多商人联合的结果,是一股大势。 而今,这股大势……要破了吗? 第958章 入场 随着宁远的一番言语,诸多行商已是被吓坏了。 八钱啊! 要知道,经过诸多商人联手努力,而今榆林的粮食价格,已被压到了三钱。 这个价,虽是售卖粮食的百姓较少,可日后只要稍微抬一抬,便可收到无数低价的粮食。 结果……这位宁大人冲了进来。 开口便是八钱! 比之市场价格,足足高了一倍还多两钱。 这……还怎么玩? “宁大人,您这个价……是不是高了些?您以这个价收粮,加上运费等,卖去其他地方也不赚钱啊。”有人小声问。 “不高!” 宁远很直接:“莫说一石粮八钱,就算一两,甚至是二两,宁某人都可以接受。” 他底气十足。 除了宁府有些家底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粮食……丰收了啊! 那么也就意味着,先前一些不能做的事情,现在可以考虑去做了。 宴无好宴,诸多商人囫囵吃了些东西,也都先后找借口离开。 跟着,晚些时候,一些人开始商议起来。 “诸位兄弟,怎么办啊?” “看这架势,哪位宁大人怕不是来真的了,如果我等继续压价,日后会很危险。” “不错,听说这事在朝廷已引起轩然大波,小心点吧。” “那就只能涨价了,哎……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许多人黯然。 没办法了,哪位宁大人都把话放下了,若继续压价,可不是不知好歹? 于是,一些人商议之后,准备涨价。 转来翌日,榆林最大的米粮交易场。 天色刚刚放亮,便有近千百姓赶来,心心念念的等待着。 大小麦的价格不断下降,直至三钱,这价格……简直要命。 许多人大概也猜得到,价格之所以这么低是一些行商在搞鬼,却是无可奈何。 能怎样? 价格多少,还不是人家商人说了算? “却不知今日价格如何。” “只希望不要再降了,再降,会死人的啊!” “他宁的,好不容易丰收,还准备着买点粮,给孩子们添两件新衣服,哎……” “是啊,俺婆娘的肚兜都好几年没换了,本打算今年给她换一件来着……” 诸多百姓碎言碎语,一阵无奈。 不多时,一家家铺子开档,挂出了一个又一个价格。 “三钱又七十文?” “三钱七十八文?” “四钱!” 眼看着最新的价格,诸多百姓一阵诧异,旋即欣喜不已。 价格,开始回涨了! 许多人暗暗握拳,情绪莫名。 这个价格,当然还是极低的,可价格回涨,便意味着有希望涨到大家伙期盼的价格。 “太好了,他姥姥的,前些日子,老子差点卖掉部分粮食,亏得忍住了。” “可别提了,李三那狗东西在三千五左右的时候卖了二十石,这回估摸着哭死了……” “最新消息,衙门那边公告,朝廷将以不低于五钱的价格收粮。” “什么?朝廷都出五钱了?岂不是意味着,这价格还会涨?” 许多人眼冒精光。 要知道,一般而言,朝廷收购的价格都会比市场价略低的。 而今县衙门直接放出消息,便意味着大家伙有了兜底的价格,诸多商人再想收粮,价格就要比朝廷的价格略高。 “太好了,朝廷,还在乎我们这些屁民啊!” 有人眼眶通红,一把辛酸泪。 粮食价格暴跌的时候,只要是个农民,心底都是恐慌的,直至跌到三钱,不知多少人心底都凉了。 而今,终于是看到一份曙光。 “看,快看,涨了!” 有人激动的抬手。 跟着便见一家铺子跟前的价格更改了,自先前的三钱八十文,直接涨至四钱五! “涨了,又涨了!” “五钱了,老天爷啊,终于开眼啦!” “五钱五了,有希望,有希望啦!” 一日之内,价格暴涨。 无数百姓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价格回涨了,也就意味着大家伙可以在更高的价位出售粮食,获得更多银子了啊! 又一日,交易场内早早来了大批百姓。 只不过随着一家家铺子开门,摆出的价格并未继续上涨,大抵维持在五钱上下,与朝廷的收购价相当。 “不会再涨了吗?” “朝廷不是都将收购价格定在五钱了吗?这些商人还不涨?” “不涨就不卖,反正少于六钱老子是不卖的!” 人群中出现一些愤懑的声音。 也是此间,身穿常服的杨一清看了看,叹了口气。 五钱的价格相较于往年,当然是不高的。 可不管怎样,价格终究是稳定了,不再下跌,大概可以算作是一件好事。 价格稳定,便意味着百姓们大概能有一口饭吃了,至少,在这个价位,可少卖出去部分粮食换银子。 他暗自放心下来,却又多了些疑惑,低声问左右道:“前两日,那宁远宴请了诸多商人吗?” “是,却不知说了什么。”有左右回应。 “这又要玩什么把戏啊……” 杨一清深沉叹息,眼神很快又变得坚定:“不管怎样,但凡那狗东西胆敢压价,老夫便与他不共戴天!” 诸多商人压价已然很可怕了,生生将价格压至三钱。 若以那宁远的实力,掺和进来,再压价,于诸多百姓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大概了解了市场价格,杨一清准备回去。 事实上,粮价如何,是各府、个县的事情,本不归他这个三边总制管的。 只是眼看着百姓们没有活路可走,他岂能熟视无睹呢? “走吧!” 杨一清摆了摆手,转身过去。 就在此间,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人,扛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巨大牌匾,隐约间可见四个大字。 ——余家米铺! “这……” 杨一清神色一定。 这个铺子,他当然听说过。 是……那宁远入场了吗? 很快,一行人扛着巨大的牌匾,走到一处店铺跟前,一番行动后,将牌子挂了上去。 四周,诸多围观的百姓一阵寂然。 这……又是几个意思? 连京城那边的势力都跑了过来? 也要继续压价吗? 许多人不明所以,有点懵。 很快,红布被揭开,铺子开业,一个硕大的牌子也摆了出来。 “收大小麦,八钱!” 嗡! 一刹那,无数百姓震动异常。 第959章 深深一躬 八钱! 当价格摆出来那一刹,无数围观的百姓皆是不由自主的瞪大眼。 要知道,而今的米粮价格才刚刚稳定在五钱左右,接下来走向如何,尚未可知。 结果,那本在京城的余家米铺来了。 一出手,便是八钱,比之市场价格足足高出三钱! 一阵寂静。 日光下,许多人甚至被那反光的牌子照的睁不开眼。 有些不真实。 如梦似幻! 人群后侧,杨一清看着那价格,不禁深深皱眉,十分的诧异。 他本以为宁远跑来收粮,如其他商人一样压低价格,可眼前…… 这收购价,竟是比市场价高出一大截! 八钱啊! 要知道,即便是寻常年头,一石米粮的价格也就在一两左右。 而今,陕西这边大丰收,按照市场的规律,价格肯定是要跌的。 结果……八钱! 这价格已是不比往年低多少了! “那小子……疯了吗?”杨一清喃喃自语,暗自惊诧。 诸多商人收粮,自是为了运送至其他地方售卖的,而此一年,大明四方收成都还不错,价格相对稳定。 如以这个价收购粮食,再加上运费以及中间的损耗等等……注定是亏损的啊! “呦呵,还挺热闹。” 一道身影自铺子中走出,眼见四周百姓皆错愕,轻轻一笑。 “是的,大家伙没看错,余家米铺收购粮食价格在八钱上下,根据粮食品质的不同,高低不一。”宁远淡淡道。 四周百姓一阵激动。 “宁大人,这个价……可否有其他限制啊?比如每家每户收多少?” “是啊,宁大人,咱们的铺子是有多少收多少吗?” 一些人先后开口。 “简而言之,只要大家伙卖,余家米铺就收!”宁远说道。 众人顿时一阵欣喜。 八钱啊! 这价格可不低了,相较于往年也差得不多。 “宁大人,咱卖,现在就卖。” “等等,俺先卖,俺家粮多。” “别抢,狗东西,明明老子排在前面的……” 诸多百姓围拢上去,你争我抢。 而此间,宁远已是绕到众人身后,看着有些错愕的杨一清笑了笑:“杨公,府上可有酒水?忙了好几天,还未吃过一顿好饭。” 杨一清神情复杂,看了看,点头道:“酒菜已然备好,请!” 说着,摊了摊手。 很快,二人回到杨一清的府邸。 酒菜当然没有备好,都是现做的,约等待了两刻钟,宁远才上了酒桌。 杨一清倒了两杯酒,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好像无话可说。 他晃了晃酒杯,道:“喝吧!多喝点,随便喝!” 宁远抬手便干了。 酒过三巡,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杨一清的神色有些复杂。 本身而言,他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甚至有些讨厌。 可这个人做的事,又教人无法讨厌起来。 八钱收粮啊,足足比市场价高出三钱。 要知道,前几日米粮价格也才三钱左右而已。 “这样的价格……你将会收到许多粮食,打算怎么处理?”杨一清微微皱眉。 他很清楚,这个价,就算是运送到其他地方售卖,也是没有利润的。 那么,以如此之高的价格收了粮食,后续怎么处理? 只是简单的屯粮? 而今天下承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要说实话吗?”宁远问。 “说。” “说白了便是……少挣点银子。” 宁远随口道:“杨公,小子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说着,有些感慨似的满饮杯中酒。 杨一清愣了愣。 八钱的成本收粮,还指望挣银子? 开什么玩笑! 这个价收的粮,运送至其他地方,怕不是要一两的成本,如何挣银子? 深深的沉了口气,杨一清继续倒酒:“成吧,不管如何,老夫都希望……你多多少少挣点。” 不出意外的话,陕西这边的粮价危机大概也就解除了。 这样一个为百姓带来足够实惠与银子的人,挣点怎么了? “会的。”宁远笑了笑,继续饮酒。 大概吃了两刻钟,一场酒宴结束。 宁远起身,冲着杨一清抱了抱拳,向外走去。 大概走到门口处,后侧突然响起声音:“宁远。” 宁远站定,扭头:“嗯?杨公有事?” 杨一清没有言语,冲着门口的方向深深鞠躬。 宁远笑了:“杨公,您这太客气了,没必要,前几日您还教咱滚来着。” “你……” 杨一清想到前几日的事情,不禁挑眉:“滚吧,滚滚滚,祝愿你这狗东西活个千八百年。” 宁远嬉笑着:“成,千年王八万年龟,小子努力活着就是。” 杨一清不住挥手:“滚滚滚,快滚,看着就教人厌烦。” 而后宁远就滚了。 杨一清则站在原地,呆愣许久。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一个要改制科举的人,只是这个人做的事,又值得他那深深一礼。 不多时,府上的管事走来:“老爷,晚饭已准备好。” “不吃了,出去看看。” 杨一清说着,批了一件外套,带着几名侍卫,出了府。 米粮交易场,此一刻火热一片。 随着余家米铺挂出八钱的收购价,其余铺子也都纷纷涨价至六七钱,诸多等待太久的百姓们都行动起来,售卖粮食,换取银两。 又过了一日,杨一清收到消息,以榆林为始点,粮价暴涨的趋势逐渐向四方扩散而去,价格不一,却也大抵稳定下来。 粮价危机,大概解除了。 也是此间,京城,内阁。 三位阁老一脸的忧心。 正是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陕西那边明明大丰收,粮食价格却是低到了不可想象的极点。 朝廷这边倒是动用了诸多手段,可总体来看,效用似乎不大。 那么,事到最后,最终受牵连的,还是那诸多百姓。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直接问道:“陕西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三位阁老皆是摇头。 弘治皇帝不由得一阵叹息。 朝廷这边当然可以以更高的价格收购粮食,只是收回来之后呢? 又是个问题。 所以,总的而言,朝廷也没太多的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粮食价格暴跌,看着那诸多百姓的粮食卖不上价,看着诸多商人在其中吃利。 而就在内阁这边一片忧愁的时候,一封奏疏传来。 刘健展开来看,微微侧目,有点……懵。 “怎么了?”弘治皇帝问。 “这……” 刘健喉咙涌动,怔怔半刻,道:“繁昌侯在榆林那边以八钱的价格收粮,一日之内收了两三千石,已向京城运送而来……” 嗯? 弘治皇帝不禁挑眉。 那小子……跑去收粮了? 而且还以相对于市场价极高的价格收的? 他要做什么? 第960章 啤酒 内阁中,气氛有点诡异。 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皆是有点……懵。 宁远那小子跑去陕西,竟是花一倍以上的市场价收购粮食,而且还向京城运送而来。 他……要做什么? 傻了吧? 八钱,这价格已不低了,再加上运费以及中间的损耗,到得京城,一石粮,成本可能将近一两银子。 而京城这边的大小麦价格如何? 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 费时费力费心,跑来跑去,竟是以高价收粮? 还是不赚钱的买卖? “而今,陕西那边的情况如何?”弘治皇帝问。 “粮食价格的危机大概缓解了……” 刘健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繁昌侯以高价购买粮食,再加上与诸多商人商议,而今已无可以压价者,价格大抵回到了五六钱,高者近七八钱,应是没问题了。” 也就是说,粮食危机解除了。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仔细想来,却是一脸的怪异。 危机,大概解除了,可那小子怎么办啊? 八钱的成本,收购了一大批粮食,接下来呢?怎么办? 囤积一大批粮食? 钱多烧得慌吗? “陛下,臣觉着,繁昌侯可能是为了朝廷解决麻烦……”李东阳说道。 总得来说,那繁昌侯并不亏。 在丰收的年头大批收购粮食,囤积起来,待得饥荒年头再拿出来卖。 这也是朝廷历来的做法。 饥荒年头的粮食价格较高,如此囤积,至少可以保证不亏本,甚至小赚。 与此同时,因为高价收购粮食,陕西那边的危机得以解除,也算是为朝廷做了贡献。 “无事便好……” 弘治皇帝随意应了一嘴,起身离开了。 晚些时候,随着一辆四轮马车入京,宁远回来了。 得知消息后,弘治皇帝直接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在陕西那边八钱收的粮,运送至京城?要无限收下去吗?”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 宁远笑了笑:“丰收年头,只要百姓们愿意卖,臣就收。” 弘治皇帝不禁侧目。 好小子,还真的要无限收下去? 他顿了顿,道:“然后呢?收来的粮食怎么办?只是囤积?” 宁远嘿嘿一笑,也没有过多解释。 弘治皇帝则是有些狐疑。 看这小子奸诈的样子,难道还有另外的手段处理这一大批粮食? 花高价买回来的粮食,当真,不亏钱? 而在一片疑惑中,宁远这事扎进实验室,开始钻研起来。 又两日,陕西运送而来的一大批大小麦抵达京城,直接被运送至西山,保密加工起来。 又数日,百善铺子出现了一个新的广告牌。 “冬日凛凛,除了神仙快乐水,还有什么与火锅更加相配?” “三日后,我们,一起揭晓答案!” 街面上,诸多百姓看着这样一则广告,也都纷纷懵了。 这世上竟还有比神仙快乐水比火锅更相配的东西? 竟还有?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的! 也是此间,得知消息的朱厚照偷偷跑到宁府:“哎,老宁,你又搞出新玩意了是吧?什么东西?是一种喝的?来来来,给本宫整点。” 宁远却是不住摇头:“还不行,得等两三日,现在暂不能喝。” 朱厚照挑眉:“本宫都不能喝?” 宁远一脸严肃:“是的。” 朱厚照狐疑不已:“本宫不信,肯定是你小气,不想提前哪拿来给本宫喝对吧?算了算了,整点吃的吧。” 而后,一顿羊肉火锅很快准备好。 吃着肉,就着神仙快乐水,朱厚照却是心不在焉,仿似没了味道。 他仍旧不死心:“那新东西,当真不能给本宫喝点?” 宁远笑了:“三日后,咱们一起喝,顺带着再弄点鲜羊肉,美滋滋。” 朱厚照无奈:“成吧,本宫就是好奇你到底弄了什么玩意,搞得这么神秘。” 宁远也未多说。 倒也算不得神秘,只是那玩意还差点火候,没发酵好。 很快,三日转眼过去。 诸多百善铺子跟前皆是聚集了一大堆人,翘首以盼。 今一日,那据说可堪比神仙快乐水的东西,开售。 天色渐寒,微冷。 王鏊与杨廷和等几人也早早赶来,排在人群前面,笑意盈盈。 “不出意外的话,这玩意应该是用大小麦制作的,又是可饮之物,应该是一种酒吧?” “不管如何,繁昌侯救了许多陕西的百姓,这个场,老夫肯定是要捧的。” “咦,那是什么?” 说着,几人不由得看向一旁。 那里,已是摆了一个小圆桌,桌上则是各种火锅配菜,新鲜的羊肉,带着丝丝红色,看着教人垂涎欲滴。 好家伙,这大早上的……竟是要吃火锅? 不多时,宁远与朱厚照联袂赶至,坐在小桌旁,开始下菜。 跟着,宁远自铺子里面搬出一个硕大的木桶,打开来,取出里面的液体,各自倒了两大碗。 朱厚照看着碗中的液体,喉咙涌动,有些干涩。 这……便是那神秘的东西吗? 看颜色,黄黄的,上面还有些泡沫,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这玩意跟某种玩意有点像啊! “能喝?”他抬头看向宁远。 “当然,没毛病,来来来,干一个!” 宁远说着,端起碗来,大口牛饮。 一口入喉,如同神仙快乐水的触感加上细密的泡沫,在身体间翻江倒海,早起的些许困意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面,朱厚照看了看,也跟着大口干了下去。 再看,他却是瞪大眼,细细品味,一脸的惊喜:“爽!” 感觉,有些难以形容,不似高度白酒的辛辣感,可入口后却混合着麦芽的清香,那一刹,这酒仿佛与神经连了电似的,酣畅淋漓,别样的豪情万丈。 “爽!” 朱厚照大声道:“来来来,再来一碗,本宫觉着,这酒……这酒叫什么?” 宁远笑道:“啤酒!” 朱厚照用力点头:“好啤酒,一口下去,魂儿都升天了!” 宁远便自木桶中取出两碗,就着羊肉火锅,大口饮用, 这一幕看的周围排队的众人瞠目结舌,喉咙涌动,不知觉间,竟是有点……馋了。 第961章 希望你们赢 街面上,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人,在这初冬的阳光下,就着热腾腾的火锅,嘴角带着哈气,大口饮用那所谓的啤酒,给人一种错乱的感觉。 好像很怪,又……很馋人。 那所谓的啤酒……似乎……不是一般的好喝啊! 人群前方,前来“捧场”的王鏊等人皆是侧目,而后不禁出声:“咳咳……繁昌侯,你们……” 话说一半。 宁远扭头看去,笑了:“呀,王公,来排队买啤酒吗?来来来,请您喝点。” 王鏊等人倒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小圆桌旁,坐了下去。 跟着,再看眼前特腾腾的羊肉火锅以及黄黄的酒水,也有些不真实。 这些玩意凑在一起,看着好吃。 哪怕是在大早上,也教人食指大动。 “老夫是当真来给你捧场的。” 王鏊淡淡解释道:“听闻,你在陕西那边做了些事,老夫很是钦佩,抛却学校的事宜,你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宁远便笑了笑,也未多说,抬手倒酒。 眼看着碗中橙黄的液体,王鏊犹豫了一下,小口品了品。 入口的味道有些怪,说不上好喝不好喝,总体而言,相对柔顺,尤其是那酒中的泡沫,仿若与喉咙连成一线,有点凉,又很爽! “嗯,确实好喝!” 王鏊点头道:“这玩意价值几何?老夫准备购买一批。” 宁远努头,想着铺子门口方向示意。 巳时的阳光正暖,照在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价格,已是打了出来。 一桶百文钱! 算下来,一斤大概要十文钱。 相比于正常的酒水,这价格,并不贵。 要知道,百善铺子出售的高度白酒可是二三十两一斤啊,如此比较起来,这啤酒,甚至有些便宜。 “此酒,口感甚美,老夫先来十桶!”王鏊说着,递出了一两银子。 宁远看了看,倒也没说什么,接了银子,且吩咐铺子掌柜将货物送去王家府邸。 而眼看着一众人吃的火热朝天,四周排队的百姓皆是馋坏了,待得铺子开档,先后购买啤酒。 初冬的早晨,也无需就着菜肴,干脆空口喝起了啤酒。 “爽!” “这酒,很是刺激。” “咱一顿能喝他三斤!” 街头上,诸多百姓皆是兴奋不已,尤其是喝了酒后,有些兴奋,便大批购买起来。 只是区区一个早晨,一间铺子,便卖出了近万桶的啤酒。 一片火热。 养心殿内,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有些错愕。 啤酒? 合着那小子购买大批粮食,竟是为了……酿酒? 而且,核算下来,一斤酒,也才只有区区十文钱? 这……怕不是要亏损吧? 不多时,一大桶酒送了上来,弘治皇帝打开,盛了一碗,小口抿了抿,砸吧砸吧,面色怪异。 味道,不好说,有点涩,却带着异常的芬芳。 “去,将那小子叫来。”弘治皇帝吩咐。 不多时,宁远赶至。 他老实见礼后,笑了:“陛下,这酒如何?” 弘治皇帝则直接道:“你用自陕西买来的诸多粮食……酿酒了?” 宁远点头。 这也是他想做许久却不能做的事。 酿酒,需要粮食。 而今大明还有太多人吃不上饭,粮食供应不足,于是,他这个计划在先前也只得放弃。 现在呢,终于等到了一个丰收年头,大小麦的价格便宜,用来酿酒倒也不浪费。 与此同时,大批量的收购大小麦,也有助于陕西那边粮食价格的稳定。 “期间利润几成啊?”弘治皇帝问。 “这……不大多。”宁远敷衍了一嘴。 事实上,啤酒这玩意是暴利的! 主原料是大小麦,其次是啤酒花。 大明本地的啤酒花产量稀少,倒是西域那边,盛产此物,价格,即便算上运费,一千斤也才二两银子。 综合来看,一斤啤酒的成本,包括人工在内等等,也才两文钱左右。 一斤不足两文钱,卖十文,妥妥的数倍利润。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是长久的生意,一旦普及开来,便可源源不断的挣银子。 “不可浪费太多粮食。”弘治皇帝严肃道。 酿酒,需要用粮食。 而用的粮食太多,便意味着大明的粮食将会减少。 顿了顿,他认真审视宁远,不禁哼笑出来。 此一番,陕西那边粮食价格暴跌,也亏得这小子捣鼓出啤酒这玩意,因此大批收购粮食,稳固了价格。 若不然,陕西那边粮食卖不上价,注定会民不聊生。 “听说你们两个小学之间还有一场比试?” 弘治皇帝随口道:“准备的如何了,可有几分把握?” 宁远苦笑,缓缓摇头道:“这事……也不好说。” 到底行不行,比试过后才知道。 百善小学这边,相较于东林小学的诸多生员,本身根基不行。 说直白些,东林小学那边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尚未入学就已经开始学习了,而百善小学这边则是一穷二白。 在这等情况下,就算对方让三十分,百善小学也未必能得胜。 当然,话说回来,结果如何,也是要比过之后才知道的。 百善小学这边根基不行,就算输了也不碍事。 而若东林小学输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朕希望你们能赢!” 弘治皇帝低声道:“科举改制很难推行,若你们输了,此事将遥遥无期。” 百善小学那二百学生,看似无关紧要,却是这大明的一把火。 一旦燃起来,将会对科举制以及传统的户籍制度,产生巨大的冲击。 要知道,百善小学的学生都是什么人? 贫民子弟,商人、匠人之后。 若这些人学的好了,那么,传统的科举制,还有什么优势呢? 不多时,宁远返回百善小学。 境况依旧,只有两位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算。 宁远教诸多学生自由活动,跟着又将杨慎与范三思叫到办公室,一脸的严肃。 “明年,你们两个都要参加会试了吧?” 宁远喃喃一般:“年末的两个学校比试固然重要,你们的学业也很重要,你们,准备的如何了啊?” 被问及,范三思低下了头,有些沮丧。 杨慎倒是一脸无所谓:“先生,咱还有时间,中不中的无所谓,家父……” 说着,他顿了顿,叹息道:“家父说此一番科举人才济济,尤其是你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人,都是绝顶翘楚,与他们同时科举,弊端诸多,所以家父建议我下一次科举再考。” “哦?” 宁远微微诧异。 下一次? 那岂不是要到弘治十八年了? 第962章 失心疯 科举,三年一次。 此一番放弃了,便要再等三年,也就是弘治十八年方能再考。 宁远微微侧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对于杨慎这事儿,他大概可以理解。 这年轻的小伙子文采极佳,若不然也不会有滚滚长江东逝水这等诗句。 可也正因如此,才会压力重重。 那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也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同时也是此一番科举的一甲前三。 与这样的天才同台竞技,当然很不容易。 “学生想……” 被问及,杨慎一脸犹豫,最终摇了摇头:“先生,学生以为也可以考虑推迟至下一次科举,待得学生的学问渐成,或可斩下下一次的状元!” 说着,他又抬起头,自信满满。 宁远则是沉默半晌。 这事,回头想来,却是有些意思。 而今大明,每三年的科举考试中,学子上百万,这些人互相争锋,只为夺得那前三百个名额。 于一般人而言,只要能冲进前三百名,那便是无上的荣耀了。 要知道,在后世有个传说中叫范进的人,考上举人后身边的人事物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举人是什么? 是一府之地乡试被录取的考生。 眼下呢,杨慎与范三思皆是举人,有了参加春闱的资格,若考中,还可以继续参加殿试,却因为天才众多……要放弃考试。 这……便是学霸吗? 别人家只是为了考中,费了无数心思,到了他这边,却是冲着那状元去的。 “嗯……你自己考虑好。” 宁远随口说了一句,想了想,又道:“会试的题目不好猜,主考官是也还未定下来,不过,殿试的内容却是极好猜测的。” 殿试,考是策论。 无外乎治理国家的一些方略而已。 再加上而今大明四方稳定,出题的方向,大抵在于不安稳的地方。 “无非南北西东而已!” 宁远缓缓道:“北边,北北都司,可有问题?南边,看似一片繁荣,实则在云贵一带,还有问题,西边,西域一带还有事,东边……倒是没什么事,但海上却不大太平。” 说着,他逐渐展开来,分析四方的问题。 北边的问题无外乎北北都司与鞑靼、瓦剌之间的关系,因兵力有限,如何保证次一地的安稳以及长久发展呢? 还有南边的云贵一带,改土归流还未推行,远近来看,是否有问题? 至于西域一带,问题主要在于与大明的商贸,再加上瓦剌已经开始对西域动手了,未来局势如何? “那么……海上呢?” 范三思问:“学生乃是北江府人,北江府近海,学生大概也知道一些事情,大海苍茫,难以控制啊!” 宁远看了看,笑了:“有些事情看似难做,实则再简单不过,岂不知牵星海贼团?” 杨慎和范三思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要说来,那牵星海贼团也确实不错,最主要是守规矩,与其他烧杀掳掠的海贼大不相同。 可不管怎样,这些人……终究是贼啊! 指望这些贼人镇守四海? “先生,学生以为,朝廷应尽快完善水师。” 范三思说道:“水师强大,便可征战四方,保证四海稳定……” 大抵意思传统中正,不偏不倚。 完善水师以及诸多船只,保证海上的战力。 宁远却是没有多说,自一侧拿出两张图纸,丢了过去:“看,没事就看这个万国堪舆图,给咱看……一百遍!” 而后,杨慎与范三思二人就开始了学习地理的路程。 一张图纸,一眼扫过便可获得大部分信息。 杨慎呆愣半刻,低声道:“所以,先生,您以为能真正定四海的方略是什么?” 宁远撇着嘴:“看图就是了,仔细看,好好看,看完再想想!” 他没有直接说。 因为一张图纸已包含太多因素,要点。 那哪里是简单的一张图纸啊,那是而今的四方大势! 接下来,这两位老师就被逼着天天看图纸,天天因此联想,有时甚至还要根据图纸上面的位置计算距离,乃至于航行时间。 这一日,杨慎回到家,却是一脸思考的样子。 杨廷和见了,不禁有些诧异。 自家儿子近来越来越怪了。 每日都是早出晚归,交朋会友也就罢了,每日皆有所思又是什么鬼? “一千八百里,每个时辰航行三十里,也就是要六十个时辰,大概四五天,这四五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杨慎一边走路,一边自语着:“那非利皮那看似穷困,实则矿产丰富,金矿极多,若雇佣人手挖去过来,又将是一大批钱……” 旁边,闻言的杨廷和已是懵逼了。 什么航行时长,又什么矿产尔耳的。 这……都是什么啊? 若是满口儒家学问也就罢了,这……这在作甚啊? “吾儿,你这是……”杨廷和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爹,我在计算海上要道,您不知道,一般而言,到了秋冬才适合航行,春夏出海,洋流不稳,是不大安全的。”杨慎随口说道。 “哈?” 杨廷和已是傻眼了:“吾儿,你……你胡言乱语甚呢?” 杨慎扭头:“海上要道啊,爹,您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懂啊?将海图换算成真正的距离,首先应该知道比例吧?这比例是有点难换算的,哎……好难啊,要死了……” 杨廷和:“……” 他已是彻底懵了,心底发凉。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都听不懂啊! 他忙是扯住杨慎:“吾儿,你……没事吧?” 杨慎怪异的看了看,沉默半晌:“我能有啥事,爹,我在做学问呢,您让我静静。” 杨廷和:“……” 他面色愕然,呼吸已是渐渐颤抖。 完了! 完了! 自家儿子……好像不大正常了。 失心疯啦! “儿,好儿,你别想太多,考,咱们明年就考,不管考不考得上,咱们都考!”杨廷和忙是开口。 他当然也知道,如康海、孙清、李廷相几人极具才情,明年春闱科举压力极大。 于是才会劝阻自己儿子再等一等,等到弘治十八年再科考。 却不想……儿子疯啦! 疯啦! 这……什么名次不名次的,还重要吗? 先把儿子这心病治好再说啊! “爹,你说什么呢?” 杨慎不由得瞪眼:“康海、孙清、李廷相几人皆是少见的天才,我如何考得过他们?不考了,我还要忙正事呢。” 杨廷和忙是扯住杨慎:“好儿,考,咱们考还不成吗?随便考,瞎考,怎样都成,你冷静点好不好,咱不要什么一甲了,咱就要一个安稳,你好好的啊,你想吃点什么?哦,啤酒,那是好东西,爹去买,咱爷俩一起喝点,等着……” 说着,忙是跑路而去。 第963章 完爆他们 杨家府上,已是乱做一锅粥。 诸多下人小厮一阵忙碌,堂前堂后,脚步声匆匆。 无他,只因自家大少爷……出事了。 好像……失心疯了! 要知道,自家这位大少爷才气不凡,甚至有状元之姿,而就是这样的人,可能因为科举的事情,有点傻了。 “少爷……您怎样了?” “儿啊……你可别吓娘,你说个话啊!” “少爷您想吃什么?” 厅堂间,一群人关切不已。 杨慎则是目光深沉,有些不悦似的瞪眼。 到得此时,他大概也感到的事情似乎不大对劲,却是浑不在意,低声道:“我没事,不要打扰我,我在做学问呢,学问做不好,我要死的!” 做不好就要死? 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吾儿,谁要弄死你啊?谁敢动你,咱们杨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却也不怕谁。” “我……” 杨慎抬起头,怔了怔:“我……自己要弄死自己,什么康海、孙清、李廷相,我干死他,娘,男人要站着死,不能怂!” 闻言,杨母已是傻眼,半张嘴巴,错愕不已。 也是此间,刚刚出去买酒回来的杨廷和也是顿住脚步,懵了。 完了……这事……果然跟科举有关。 原本,他的意思是自家儿子年纪年轻,又因康海等人才气非凡,明年的科举就不考了,推迟些,三年后再考。 如此便可避免与这些人争锋,说不得还能获得一个好名次。 且不想……疯啦! 自家儿子,因此得了失心疯! “咚!” 酒桶掉落在地。 杨廷和双眼通红,浑身颤颤,大步冲击厅堂:“儿啊,你……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考,咱们随便考,哪怕考不好也没关系,你……不能出事。” 杨慎微微皱眉,低声道:“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想弄康海等几人,他们,注定考不过我,您看我如何完爆他们。” 杨廷和:“……” 完了,完了,彻底魔怔了! 他只得不住的点头:“好,很好,考,随便考,咱儿子才不凡,岂有比康海等人差了?是吧?考考考。” 杨慎不禁一阵疑惑,嘴角撇了撇,又摇头:“不考了。” 不知为何,他觉着自家老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前些日子明明与他说明年不要考了,现在有突然教自己考了,怎么个意思? 此中有诈啊! 不考了! 杨廷和仍旧点头:“好好好,不考。不考了,儿啊,这是啤酒,你听说过吧?来尝尝。” 说着,倒了一杯。 杨慎愣了愣,拿起酒杯小口喝了喝,不禁眼睛一亮:“这酒……甚是美味,好喝啊!” 杨廷和当即抬头,冲着旁边的小厮道:“明早早点起,去买啤酒,先买一百桶吧,慎儿喜欢喝!” 跟着,厅堂间,一众人便看着杨慎与杨廷和饮酒。 过了一会,杨慎忍不住皱眉道:“那吕宋,是不大好的,区区小国,不足十日便可打的他叫爹……” 杨廷和:“……” 他不禁一阵肉疼。 这儿子……说的都是什么啊? 一会非利皮那,一会吕宋的。 疯啦! 原本好端端的儿子,因为科举的事情,失心疯啦! 他一阵痛心,眼睛通红:“儿啊,你可千万好好的,爹怕了,怕了还不行吗?” 杨慎放下酒杯,歪着头,有些疑惑似的:“爹,您这是作甚?我在做学问啊,做学问,就要有个态度,得认真不是?您看王师兄,而今弘学四方,厉害吧?那是他先前一直在思考学问的成果,做学问,你得认真!” 王师兄? 杨廷和想了想,又有点懵。 这王师兄又是谁啊? 得,不重要,半点不重要了。 “是是是,吾儿说的对,做学问要认真!好好好!” “嗯……那我就回去休息了,爹、娘,你们无需担心,我没事,真没事的!” “是是,好好好,休息,休息!” 跟着,在一众人的陪护之下,杨慎回到房间,又一个人喃喃自语半晌,终究睡去。 忙活许久的杨廷和叹了口气,一时浑身无力。 这……都是什么事啊! 哎! “知会一下,老夫近几日害了病,无法去当值。”杨廷和说道。 很快,一则消息传出。 杨家的儿子……杨慎,疯了! 一夜间杨廷和仿若老了几岁似的,心力全无! 转来翌日,杨慎睡了一个懒觉,直至中午时分方才起床。 结果,刚睁开眼便见爹娘以及一群下人小厮在一旁,一脸关切的样子。 “儿啊,醒了,吃点啥?爹刚教人自那百善大酒楼买了些红烧肉,哦,还有鱼子酱,配上米粥,很是美味的。”杨廷和温和笑道。 “这……” 杨慎喉咙涌动,摇头道:“不想吃!” 杨廷和忙的点头:“好,不吃不吃……可……儿啊,不吃也不成啊。” 杨慎起身,认真道:“爹,我去交朋会友,吃食不少的。” 交朋会友吗? 是了,自家儿子最近总是往外跑,交朋会友,探讨学问。 “却不知我家儿子交的又都是什么朋友,儿啊,爹可以去看看吗?”杨廷和一脸好奇的问。 “嗯?” 杨慎顿时精神起来,好像小秘密被发现了似的:“爹,您这是作甚,我不过出去吃些东西,喝点酒而已,您何必如此盯着?” 杨廷和愣了一下。 听这意思……自家儿子好像去一些不正经的地方啊! 整日跑去喝花酒吗? 这很不好……只是,哎,算了,算了,只要儿子健康就好。 他摸了摸,自袖口掏出一堆凭票:“儿啊,交朋会友需要钱的,你拿着,随便花。” 杨慎看了一眼,接了凭票,转而离开了杨家府上。 跟着,一路周转腾挪,溜到百善小学。 此一刻,正是午饭之际,食堂的饭菜也刚刚做好。 他赶去食堂,要了一大盘酸辣土豆丝,吃了吃,又不禁想到了一些事,咧着嘴角,笑了出来。 不多时,宁远赶来,见某人一脸怪笑,直接一巴掌丢了过去。 “想甚呢?” “呀,先生!” 杨慎仍旧笑着道:“学生想到了这土豆与辣椒皆是自荒芜土地传来,却是可拯救万千百姓,解决无数人口粮,实乃幸事也!” 宁远懒洋洋的歪着坐着:“听说,你疯了?” 第964章 比试将近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夜之间,杨家的大才子成了疯子,已是在京城传播开来。 据说那杨廷和一夜未睡,头发都白了许多。 于是宁远就有些好奇,认真打量杨慎:“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尽力而为!” 这小子很是聪明,大抵知道他将堪舆图拿出来,是想教他们勘破真相,更好的了解天下形势。 目的,不言而喻,自是为了明年科举准备的。 会试且不用多说,殿试,考的是策论,若前期准备充足,未必不能得状元。 而后,杨慎便上了心,且十分努力,甚至出现了些许疯魔症状。 这……是好事。 而今大明,这样的疯子不多了,前一个如此疯癫之人,还是某个动辄格竹数日的老王。 “与东林小学的比试将近,教学任务别落下啊!”宁远吩咐了一嘴。 “先生且放心!” 杨慎浑不在意道:“学生已经学完了一本书,教学不会落下,比试一事不敢多言,但,最起码在数算方面,绝对完爆东林小学。” 一侧,刚刚走过来的范三思定了定,总觉得这话听着不顺耳。 比试考的是语文、数算两个科目。 你的数算没问题,言外之意便是我的语文科目考不过那东林小学? “何以掌四海?”范三思突然问。 “哦?” 杨慎抬起头,略微思考,直接道:“在于船速,只要船跑的快,那么这四海,便是大明的,无人敢犯!” 范三思却是摇头:“在于掌控交通要道,而进大明已十分强盛,知道将四海的要道握在手里,当天下尊之!” 杨慎也摇头:“不然,三思兄弟,你这看法相对片面了,问题的关键一定在于船速……” 而后二人便辩论起来。 一直到一阵铃声响起,杨慎一个激灵,豁然起身,干脆道:“三思兄,我先去上课,晚上别走,这事我们再聊聊。” 说着,急匆匆跑去了。 而今的学校,又招了两名老师,学问不高,是落第的秀才,勉强教一下地理、历史等科目。 老师的数量多了,也就无需大课教学了,将诸多学生分开来,分班,约五十人一个班级。 杨慎走入班级,一瞬间,宛如换了个人似的,立刻精神起来,神采奕奕。 “同学们,今日,我们学的是乘法。首先,诸位同学要清楚,什么是乘法呢?乘法是多个数的相加法则,如十个八……” 言语间在黑板上写上了一连串的八,而后牵引着诸多学生的思路,计算起来。 由深入浅。 跟着,当诸多学生大概明白了乘法的原理后,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乘法表。 九九乘法! 这边在教学,另外一边,东林小学。 闲来无事的杨廷和还是赶至学校,看了看教学进度,又一个人沉寂下去。 不多时,王鏊赶来,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想太多了,应该会没事的……” 这话,本是一番安慰言语。 可杨廷和听了,却是一瞬间红了眼眶:“王公,疯了,那孩子疯了啊,我的本意是此一番他退让些许,三年后再科举,却不想给他如此大的压力,而今已是不正常了,他……疯啦!” 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王鏊不禁一声叹息。 这种感觉,他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自家孩子,被自己逼疯了,任何一个当爹的,恐怕都不会好受。 于是,他想了想道:“比试在即,我等现在不可分心,一定要将孩子们教好。” 杨廷和怔了怔,强提起几分心气道:“不错,那百善小学的数学教的差劲,只要我等不出意外,当可……完爆他们!” 完爆? 王鏊愣了一下,却也大概可以理解。 意思是可以轻松打赢那百善小学? 时光匆匆,草色不再青。 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在诸多百姓的脚下嘎吱作响,不多久便消融了。 新年将近。 考试将近。 宁远大概看了学生的进度,赶至东林小学。 “王公,您觉着,这期末的考试,应该怎么考?”宁远问。 “这……” 王鏊犹豫了一下:“不管怎样,老夫觉得,肯定是不可以考那所谓拼音的!” 百善小学与东林小学教的东西大抵相当,唯独一开始的教学内容相差甚远。 百善小学教那所谓的拼音,一种认字的法子。 若考试出这种题目,东林小学这边也就危险了。 “老夫有个建议!” 王鏊说道:“不若就考千字文与百家姓吧,自这两篇文章里出一些字,叫学生们写。” 宁远点头。 这想法倒是与他相近。 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以考的了啊! 若按照百善小学的教学,又太多花招可以考,可东林小学这边没有拼音,怎么考? 想了想,宁远问道:“那么,数算呢?” 王鏊顿了顿。 对于数算他不大懂,便不好出声,于是干脆道:“你来出题吧,出了之后,老夫看一下便是。” 宁远便应了下来,回到百善小学,开始根据教学课本中的内容琢磨出题内容。 语文的题目倒是简单,自千字文、百家姓中摘取片段,叫学生们完形填空。 如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黄,宇宙x荒,一个空格两分,拢共五十题,百分制。 很是简单。 难点在于数学。 两个学校的教学进度略有差别,据说那东林小学已经学到了除法,而百善小学这边才刚刚学乘法不久。 那么,除法就不能考。 办公室内,宁远一直琢磨着,大抵将考试题目分为简单计算、填空以及应用题。 考虑到学生们认字不多,应用题也就只能用最简单的问题描述问题。 大概两日,两份试卷成型。 他将试卷拿去东林小学,递给王鏊。 “嗯……” 看了半刻,王鏊有点懵。 语文题目倒是问题不大,可那数学题目……都是什么玩意啊? 难道是不难,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很是怪异啊? “这……老夫琢磨一番吧,过两日给你一个回复。”王鏊说道。 “好!” 宁远应了一嘴便离开了。 他倒是不担心提前泄露题目,尽管两个学校存在竞争,可王鏊这些人,也都是正统的读书人,是君子。 是为君子,岂能为了赢得比试,提前泄题? 第965章 事态扩大 比试的题目,大抵定了下来。 眼看着一堆字符的数算题目,王鏊一阵犯难。 数字嘛,他倒是都认得,可将这些数字串联在一起,变成一道题目,就有些绕脑筋了。 非是如此,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图。 比如,一根竹子一丈长,画上了数节,跟后右面又有两根竹子,问三根竹子一共多长。 你看,这是人出的问题吗? 连带着他这个老家伙都看着一阵头晕,教诸多学生如何回答? 不多时,他将教数算的李廷相叫了过来,叹息道:“你来看看题目吧,我等有几分胜算。” 李廷相也是略微诧异,仔细看了看数算题目,又看了看语文题目,笑了。 “大人,这题,总的来说,确实有点难,却也再接受范围之内。” 李廷相淡淡道:“因为,如若我们都觉得较难,于诸多百善小学的学生而言,岂不是更难?他们的学生甚至未必识字,如何作答啊?” 闻言,王鏊愣了愣。 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就识字率而言,东林小学比百善小学强太多了,可偏偏宁远出的题目,尤其是数学题目,后面出现了一些文字。 如此比较下来,东林小学这边有着绝对的优势啊! “那么……老夫便将这两份试题呈给圣上了。”王鏊淡淡道。 李廷相微微诧异,立刻会意。 如此说来,此一番比试的阵仗怕是不小啊! 不多时,弘治皇帝便收到了两份试题,打开看了看,神色不定。 那王鏊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试卷呈上,极有意思的。 “这比试,朕本是不想掺和的。” 他喃喃自语一般道:“可这王鏊,却是教朕帮他们做个评判,看来东林小学有必胜之心啊。” 因为必胜,所以无惧,甚至还要将事态扩大化。 有些麻烦。 表面上这是两个小学的争锋,实际却是涉及到了科举改制,涉及了新学与旧学问的争锋。 如若东林小学赢了,也就意味着传统的儒家学问更加强盛,宁远的新学将会大败,自此后彻底抬不起头。 还有便是,这一场比试看似教学时间相等,考试内容相当,可两个学校的学生本身的水平相距甚大啊! 那东林小学,收的都是富家弟子,还未入学,一些个人便可以人之初、性本善的吟诵的,有的还会摇头晃脑,像模像样。 百善小学一边呢? 多是穷苦人家孩子,入学前多斗大字不识。 这就好比叫一个八岁与五岁的孩子打架,根本没有可比性。 “陛下,驸马求见……”此间,有小太监来报。 “哦?朕还准备传他呢,他倒好,自己跑来了,叫进来。”弘治皇帝开口。 不多时,宁远走入大殿,还未见礼,弘治皇帝便摆了摆手。 “免了吧,你自己看。” 说着,将凉风试卷丢了下去。 宁远拾起后,简单看了看,怔了怔。 好家伙,他才将这唯一一份试卷交给王鏊,王鏊那边转头来就呈上了。 要作甚? 请陛下当裁判?把事态闹大? 亦或是担心他这边搞鬼,特意找个见证人? 未免太小觑人了吧? 原本,他将这试卷交给王鏊,本是不怕题目提前泄露的。 比试嘛,是君子之争,这边将题目交给你,是相信你,不担心你提前将这题目教授给学生们。 结果呢? 转过头来,那王鏊竟有担心他将题目泄露给百善小学的意味。 我宁远就是那等小人? “这是想一棒子锤死你!” 弘治皇帝严肃道:“你这边到底如何,可有几分把握?” 宁远想了想,摇头道:“没啥把握,一切要等比试过后才知道。” 这事,还真不好说。 百善小学这边的教学方法与内容都是极好的,老师如范三思、杨慎等人实力也都可以,但……那东林小学的学生是天生的强啊! 未曾比试,胜负难定。 “此番比试,若要朕来裁断胜负,百官可是要观礼的。”弘治皇帝提醒道。 若是私下里偷偷比试,无论输赢,双方都有保留颜面的空间。 可一旦拿到台面上,可就是真真实实的输赢了,无论谁输,都将天下尽知。 “臣省得的!” 宁远笑了笑道:“那么……就由陛下您来出题吧!” 哈?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 他来出题? 怎么出? 语文倒是还好,可那数学题目,一个个花俏的很,有的还十分绕脑,即便他可轻而易举的计算,可……怎么出啊? “陛下,您可随意再这份现有的题目上更改一些字、数。”宁远说道。 那王鏊心思有点狠,而且不放心他。 连君子都防? 那就换一种更稳妥的方式。 教皇帝陛下出题! 这下,谁还敢质疑题目的公平性? “只是更改一些字与数嘛……倒是容易。” 弘治皇帝示意萧敬拾起试卷,又仔细看了一番,取了笔,开始改改画画起来。 语文极容易改,如先前的天地玄黄、宇宙x荒,填上其中的“洪”,再划掉其中的“宙”,题目就变成了天地玄黄,宇x洪荒。 将考点换了一个字。 跟着是数算,到也不难,无非就是更改一些数字。 如最后一道应用题,他干脆在上面增补两根竹子,将原题中的三根竹子共多长,变为五根。 改完之后,简单核算一番,见新的考卷无甚毛病,这事,也就大抵定了下来。 “三日后,朕将亲自督考此番比试,届时,百官也将前去观礼。”弘治皇帝说道。 不多时,消息传出,许多人惊心不已。 事儿,闹大了! 竟是陛下亲自督考。 由皇帝亲自督考,这规格……堪比殿试啊! 都疯了吗? “疯了,疯了,这是玩命啊!” “无论是哪一方输了,都下不来台。” “那么,谁会赢呢?” “必定是东林小学啊,无论是生源还是老师,都是极佳的,百善小学那边……说不好听些,完全就是散架子。” “那可就有意思了,却不知繁昌侯此一番败北会如何,呵呵……” “新学,什么狗屁新学,何以与千年儒学相提并论?” 第966章 考试 一则消息传出,京城大震。 原本,两个小学比试的事,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可这般大张旗鼓的宣传开来,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好比两个人打架,私底下偷偷打一打,外人未必知道。 可若当众比试,输赢结果,将会天下尽知。 输家,将颜面全无! 宁府。 得知比试之事后,朱秀荣有些担心:“夫君,可有几分胜算?” 宁远摇头。 还是那句话,不好说。 这也是他极少做的无把握的事情。 正常而言,他是不想比的,奈何东林小学那边咬的紧啊,大有要将百善小学踩在脚下的意味。 那就只能比了! 当然,话说回来,百善小学这边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 本身生源质量不行,就算比不过那东林小学……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吧? 而若东林小学输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问题倒也不大。” 宁远淡淡一笑:“还有些规矩没讲清楚呢,况且,某些规矩还要再提一提的,呵……” 接下来,教学继续。 百善小学仍旧如常,上午多是教语文,先是背诵文章,再练习生字听写,以识字为主。 下午的教学内容则丰富了些,数学、历史、地理等内容穿插,主以数学为主,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体育课。 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中,三日即将过去。 最后一日的下午,是一场体育课,宁远将众多学生召集起来,眼看着一个个小脸红扑扑,一脸兴奋的样子,略微感慨。 这样,其实很好了。 孩子们健康成长,不断学习知识,日后,再考虑招收一些女学生,会更好。 如此,比试的输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立正!”他忽而出声。 唰唰唰! 下侧,两百左右的学生一个个严肃起来,挺胸抬头,刹那间,一片安静。 宁远满意点头,朗声道:“明日,将会有一场考试,会有一些外人赶来我们的学校,同学们无需害怕,平日里怎么学的便怎么考,遇到不会的题也不要懊恼,保持平常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百孩童同时嘶吼出来。 “好,放学!” “校长再见。” 诸多学生老实的鞠躬行礼,而后才撒欢似的回到教室,取出红色的包裹,背在身后,在冬日的斜阳中,晃晃荡荡,狂奔回家。 转来翌日,众多学生又早早赶至学校,却发现校园中多了许多侍卫,不禁有些害怕。 与此同时,另外一群年轻孩子,穿着儒衫,背着书箱,有序入场,见了诸多侍卫,浑然没看到似的,半点不惧。 讲台之上,弘治皇帝见状,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是就风貌而言,百善小学的学生与东林小学的差距便显现出来。 一群是胆怯的,一群是平静且勇敢的。 差距甚大啊! 很快,两所小学的学生入校。 讲台下侧,宁远见校门关闭,朗声开口道:“百善小学的,立正!” 唰唰唰! 一群人忙是站好队伍,挺直站立,一时自散兵变了整齐有序,与方才见到诸多侍卫而惧怕的软脚虾截然不同,英姿勃发。 一侧,王鏊等人暗暗诧异。 这些孩子,竟被训练的如此整齐有序,人儿虽小,可在气势上,已有一只可战之师的模样。 不简单啊! 这繁昌侯教的,都是什么东西。 把孩子当做将士那般训练? “稍息!” “立正!” 宁远一番口令后,孩子们再度整齐站立。 跟着,他望向了王鏊:“王公,学生们皆已在列,那么,这比试的规矩是不是应该再谈一谈了?” 王鏊微微诧异,大概猜到了什么似的,眉目沉下去几分。 “怎么谈?”他微微眯着眼道。 宁远则是转身过去,面对弘治皇帝与百官,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众所周知,百善小学的学生有两百人,而东林小学只有一百人,那么,此一番比试应如何比呢?” 人数不对等。 那么,这问题便要提前商议、确定下来。 弘治皇帝顿了顿,道:“百善小学这边不若自两百人中挑选一百人出来?” 唰! 闻言,东林小学队伍一边,皆是面色微变。 自两百人挑选一百人,那肯定要挑选学习好的啊。 拿一百个学习好的与东林小学比? “繁昌侯!” 费宏第一个出声道:“田忌赛马,人人周知,而今我等两所学校,比的是教学的好坏!” 比教学的好坏,那就要所有学生都参与考试。 言外之意是教宁远不要拿上一百上等马与东林小学比。 “不错,若是刻意挑选一百人,未免有些不公平。”面色低沉的杨廷和也跟着开口。 “不若这样,百善小学这边也都全部参加考试,最后取平均分数。” “此法甚秒,宁大人,您怕不是不敢比吧?” 孙清等人也跟着出声。 谁都清楚,一旦百善小学自学生中挑选百人,东林小学这边的优势将大打折扣。 宁远则是看了看,笑了:“如此看来,好像是你们不敢比啊!” 唰! 杨廷和等人微微变色,却也不好多说了。 能说什么? 说了便好像害怕了似的! 王鏊则是叹了口气:“可以啊,你们百善小学随意挑选百人吧。” 宁远撇了撇嘴,出声道:“不必如此!百善小学所有的学生皆参与考试,事后取平均分判定胜负的。” 王鏊不禁侧目。 问题是这小子提出来的,获得一些优势后反而……不要了? 几个意思? “我自然相信诸多百善小学的同学们,只因他们启蒙较晚,与东林小学之间有着一定的差距,所以……” 宁远说着,顿了顿:“所以,王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说过要让百善小学三分的吧?如果以百分制计算,应该便是三十分。” 唰! 一刹那,王鏊的脸色垮塌下去。 先前邀约比试的时候,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图个痛快。 却不想,这混小子竟是拿出来当众说事。 让三十分啊! 也就是说,在语文与数算的考试中,东林小学的平均分至少要比百善小学高三十分才算赢? 这还比个屁啊! 王鏊暗自咬牙,可想着自己确实说过此话,又是一阵无奈。 他只得随口道:“可以,就让你们三十分。” 宁远笑了:“无需各让三十分,两门考试最后计算总分的时候让三十分即可。” 如果可以赢的话,他也不想输啊。 于是先后提及比试人数以及让分的问题。 教所有学生都参赛,主要意愿是不想一些个学生落考,同时也是一种自信的让步。 我自信教的不错,也相信孩子们能赢,所以放弃比赛人数的优势。 跟着又提及让分一事,则是为了托底。 万一真的输了,也能借此说事不是? “陛下!” 宁远望向讲台:“一切商议完毕,可以开始考试了。” 第967章 批卷 校园中,弘治皇帝坐在最上侧,左右则是跟来的二十余位大员。 再下侧,则是分列的两个小学的学生。 “商议妥当了吗?那就开始考试吧。”弘治皇帝说道。 “臣,遵旨!” 宁远干脆应下,转而看向百善小学的队伍:“一班,出列!” 唰唰唰! 一个方队的学生向前踏步,走了出来。 宁远继续高声道:“学号中含有一到五的,出列!” 唰! 本有序的一班队伍快速打乱,又以极快的速度重组,当即分为两队。 这一幕看的四周众人皆是一阵错愕。 只是学校的学生,竟训练的如此精细,行令必达! 这……便是真正的朝廷兵马,也不过如此吧? 那么,这小子将诸多学生分开来,又是几个意思? 向大家伙炫耀将孩子们训练的极好? “王公。” 宁远看向王鏊,淡笑道:“我已选出二十学生,劳烦您那边也挑选十个人,如此三十人穿插打乱,在一间教室考场里考试。” 天色太冷了,总不能教孩子们在冰天雪地里考试。 而在教室里考试,就要考虑作弊、小抄等问题,故,最好的办法自是将两个小学的学生穿插打乱,间隔开来。 王鏊大概也明白过来。 这小子,倒是细心,可谓是将防范工作做到了极致。 两所学校的学生基本不认识,以此打乱,便大大提高了互相抄袭的难度。 “好!” 他应了一声,旋即望向杨廷和,投去一个示意的眼神。 而后……就有些尴尬了。 百善小学一边,号令学生只需要一个口号就行了。 东林小学这边……嗯……还要一个个点名。 “你……你你你……你们十个,站出来,过去!” 得令,十个学生稀稀拉拉的向前,跟着走到了一班出列的二十人跟前。 宁远看了看,冲着旁边的范三思等四五名老师招手:“每人一桌,穿插排座,上交所有书包书籍,只留笔墨纸砚。” 范三思立刻应了下来,冲着学生们道:“随我来……” 跟着,一行三十人便有序的向教室走去。 依照此法,不多时,三百名学生先后分了班级。 接着是监考老师问题,由于百善小学这边老师不多,宁远干脆叫上十名学校保安,一人负责一间考场。 东林小学一边,则出、孙清、康海、李廷相等人轮流监考各考场。 一切准备完毕,宁远望向弘治皇帝:“禀陛下,可以出题了!” 讲台上,弘治皇帝点头:“好,开始印刷考卷吧!” 说着,掏出了两张试卷。 萧敬将考卷交给一名随行的小太监,急速送去印刷了。 下侧,王鏊等人侧目。 这都已经准备好了,考卷竟还未印? 不过,略微一想倒也明白过来。 这也是为了保证考题的安全,直至考前才下放。 “此番考题,是朕亲自出的!” 弘治皇帝解释道:“教书育人,事关国本,王师傅与繁昌侯纷纷请求朕作为监考,那么,这考题,当然也应由朕来出!” 下侧,一阵寂静。 考题,竟是陛下亲自出的! 这规格……岂不是比得上殿试了? 当然,片刻之后诸多大员便会意过来。 这,也是为了保证考试的安全性。 两所学校比试,事关重大,涉及科举改制,新学与传统儒学之争。 这考题由哪一方来出,都不大合适的。 谁能保证出题人不泄题? 莫说区区两个小学的比试了,就算在科举中,那也是有着诸多泄题案例的,近如弘治十二年唐寅与那那徐经科举鬻题一事。 科举且容易泄题,那么这两所小学的考试就更不用提了。 而由陛下亲自出题,便可保证题目的安全性,在考试之前,谁也不知具体题目是什么。 两个小学,公平竞技。 下侧,王鏊与杨廷和、费宏二人站在一起,面色却是沉重下去。 原本宁远出的试卷他们看过,题目如何一清二楚,故,对于此一番的比试并不担心。 可现在,陛下重新出题了啊……天知道是怎样的题目。 若题目极难,东林小学这边将优势全无。 两个小学的学生都不会作答啊,全都靠瞎猜乱懵,到最后评判分数,得,大家伙都是零分或极低的分数,这……还怎么赢? 若是在加上方才说好的让分三十……东林小学甚至可能会输! 考卷的印刷速度极快,约半个时辰,便有护卫随同小太监返回。 王鏊等人有心上前看一眼,可想了想,事已至此,就算知道题目难度如何,又能怎样呢? “发放考卷。”上侧,弘治皇帝开口。 跟着,数名小太监便进入教室,先后发放考卷。 考试,开始。 宁远则是带着弘治皇帝等人来到会议室,等待起来。 不似做文章,这语文、数算的考题都是极为简单的。 答案是死的,会便会,不会那也就没办法了。 于是,一门考试的时间被定为半个时辰。 教室内,一个个孩子乍开始本是有些紧张的,可看到题目后,大多都平静下来,认真答题。 半个时辰后,诸多小太监开始收考卷,而后在一间密室糊名,也就是将诸多学生的名字遮盖起来。 诸多学生则休息半刻钟,开始进行数学考试。 不多时,会议室内,看着案上的三百份糊名考卷,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 “朕啊……竟是突然有了一种弘治十五年科举提前的感觉,哈哈。” 下侧,诸多大员神色莫名。 按照比试的规格来说,除了所在地不同,整体的流程还真与科举差不多。 然,区区一个小孩子考试,连童试也不如,焉能与科举相提并论? 陛下这是略表不满呢啊! 跟着,有人望向下侧的王鏊等人与宁远几人,投去怪异的眼神。 两所小学,可谓是明争暗斗,干系甚大。 “好了,先开始批改这语文考卷吧。” 弘治皇帝开口,随意取了一份考卷,批改起来。 答对处,便无需理会,答错了,便话一个大大的叉! 一张考卷,有五十个小的题目,每个题目两分,核算起来倒也容易。 不多时,一张考卷批改完毕。 弘治皇帝扭动手腕略微活动,笑了:“还别说,分数不错,竟有八十八,你们手下的卷子都如何啊?” “陛下,臣这张考卷考了七十六分。” “臣这里是六十二分。” “臣这里即将批改完毕,约有八十分。” 下侧,刘健等诸多大员先后开口。 分数不定,总的来看,多在六十至八九十之间。 后侧,王鏊微微眯着眼,淡笑出来:“如此来看,此一番的语文题目并不难啊……” 题目不难,便意味着东林小学有着绝对的优势! 第968章 粗鄙的名字 会议室内,刘健等在内的二十余名大员不紧不慢的批改考卷。 王鏊等人与宁远等几人则是坐在后侧,静静等待着。 气氛,很平淡,却是有锋芒酝酿着。 语文考完了,用不多久,分数即将出来,两所小学第一门科目的比试,即将完成。 也就是说,比试进度,已过去一半。 王鏊扭头过去,随口道:“繁昌侯,承让了啊,东林小学,可能暂时领先了。” 语文方面,东林小学必胜,且完胜。 原因便在于百余名学生在入学之前已然启蒙,一些聪慧的孩子甚至能轻松的背出千字文、百家姓等。 而百善小学一边呢? 开学两个月,听说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学习那所谓的……拼音? 真正学习背书、写字的时间,仅有一个月! 就这,拿什么与东林小学比? 也是此间,杨廷和也跟着笑了出来:“听廷相说,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实力也很一般啊,却不知是哪家才俊,若有机会,繁昌侯定要引给老夫见见啊。” 嗯? 宁远斜瞥一眼。 几个意思? 意指百善小学的数算也必定考不好吗?讥讽数算老师是废物? 他愣了愣,不禁有些想笑。 却不知这老家伙得知真相后会做何感想。 “我校数算老师学业较忙,只负责教学,不理会其他事宜。” 宁远开口道:“当然,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为杨大人引荐,只希望杨大人不要为我校这数算老师的才学惊吓到。” 杨廷和则是抱拳:“如此,便劳烦繁昌侯了!” 宁远也跟着抱拳:“不碍事,不碍事,都是小事。” 二人言语相对。 在此间,上侧的弘治皇帝微微诧异:“咦,这人,竟一字未错,满分!” 满分! 诸多大员也都抬起头。 要知道,这一套考卷虽是不难,想要得满分也是不易的,有一些生僻字眼,稍不留神就会写错。 想拿满分,便意味这人大抵将千字文、百家姓等彻底背下来,且完全会写。 这对一个孩子而言,还是比较难的。 背书容易,写字难啊! 一般而言,即便是少年天才,完全学会这些字,也要数月,乃至更长。 诸多大员扭头撇了撇,暗自摇头。 这便是东林小学的优势,启蒙早,在家里长辈的影响下,耳濡目染,提前开始学这些东西。 至于百善小学这边……哎,一言难尽。 不出意外的话,在语文方面,东林小学应是遥遥领先的。 “咦,这也是一个满分,全部都对!”刘健拿起一张考卷。 弘治皇帝接过看了看,轻轻点头:“嗯,很不错。” 继续批改考卷。 后续的考卷中,又出现了三个满分,九十分以上者,也有不少,至于八十分以上者,则出现了一大堆。 人群后方,杨廷和与费宏皆是冲着王鏊抱拳:“恭喜王公!” 王鏊摇了摇头:“惭愧惭愧,这都是大家伙的功劳,说来,老夫这个……校长,倒是没出多大的力气,实在惭愧。” 语文方面,赢了啊! 接连出现五个满分,必定皆出自东林小学。 这,便是东林小学的实力。 “当然了……” 王鏊补充道:“而今还未揭开糊名,胜负未定呢,万不可自满。” 虽是如此言语,脸上却是一脸的得意,捋着胡子,恬淡中带着几分傲然。 上侧,弘治皇帝自是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暗自叹了口气。 宁远这小子,要输了啊。 他不禁正色几分,朗声道:“既如此,便揭开糊名,录入成绩吧。” 说着,他拿着那五份满分考卷,揭开了第一个糊名。 “铁牛……一百分!” 言语间,不禁微微侧目。 铁牛? 这……什么破玩意名字? 下面的诸多大员也都微微错愕。 这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啊! 要知道,东林小学的学生,多来自高门大户,一个个名字自也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岂会随意这种名字。 也就是说……这个叫铁牛的学生……可能是百善小学的? 百善小学,竟是教出了这等满分的学生? “录下来了吗?”弘治皇帝问。 负责记录的刘健照着考卷上的名字写罢,轻点头。 弘治皇帝则继续拿起第二份满分考卷,揭开糊名。 “孙钢蛋……一百分。” 嗯? 下侧等诸多大员再度侧目。 这……竟又是一个不正经的名字! 都什么玩意啊! 弘治皇帝也是有点不好了,再度揭开第三个满分糊名:“李饺子……嗯……一百分!” 诸多大员:“……” 这下彻底不好了。 一共五份满分试卷,前面三份竟都是这等乱七八糟的名字。 怎么回事啊? 这……到底是哪个小学的啊? 好在后面两份考卷上的名字正常了一些,多了一些书生气,教人稍微能接受些许。 五份满分考卷揭糊完毕,其余考卷则是由诸多大员分别记录。 再看,后侧的王鏊等三人已是彻底不淡定了,方才悠闲的样子消失不见,如遭雷击。 他本胜券在握,最起码在语文方面,东林小学的实力摆在那里,是不可能输的! 结果,事情却是突然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怎会如此啊? 也是此间,随着诸多大员记录的声音传出,王鏊几人更是逐渐趋于麻木。 尤其是听着那一个个不正经的名字,却是得到那么高的分数,阵阵刺痛。 不多时,诸多大员抄录完毕,三百余份卷子被送到了后侧。 语文的总成绩已经出发,接下来的事宜便是区分所属学校。 原本,这所属学院可以写在考卷上面的,然,这卷子是皇帝陛下出的,又考虑到学生们未必都会写自己学校的名字,便也就没加上此选项。 两个学校一共也才三百人,挑选也不麻烦。 “王公,您请开始挑吧,挑剩下的便是百善小学的。”宁远说道。 “这……” 王鏊嘴角一抖,实在不想挑。 只是事到临头,没办法的,也只能依据东林小学的名单,随同杨廷和、费宏等二人一点点挑选起来。 事实上,这东西都无须仔细挑,只看一个个粗鄙的名字大概就可以断定所属学校了。 按捺着性子,王鏊开始念名字。 杨廷和二人则是在学生名单中寻找,找不到的,便放置一旁。 不多时,三百份考卷挑选完毕。 眼看着自家学生的一连串分数,王鏊神色不振。 百善小学的成绩中,高低都有,最低的,甚至只有四五十分,可关键是人家的高分也是真的高啊! 如此对比下来,胜负不好说啊…… “王公,我们互换考卷核算平均成绩,还是各算各的?”宁远问。 “这……” 王鏊摆了摆手:“各算各的吧。” 宁远也不多言,取了笔,将五份试卷为一组,记录相加,笔下忙个不停。 王鏊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揪心。 这小子……算的也太快了。 五个数字,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计算出来。 反观他这边,他自己、杨廷和、费宏,都不大精通数算。 最终,三人还是要来了算盘,敲打起来。 一边敲算盘,一边有人念数字,宁远负责计算,过了约半刻钟,宁远放下了笔,再看过去…… 王鏊额头已是冒出冷汗,终于记录好最后数字,再与杨廷和、费宏的数字累加,得出总数,最后,总分数除以总人数,计算出平均分。 宁远见状,起身朗声道:“禀陛下,百善小学成绩已计算完毕,共二百人参加考试,其中最高分一百,最低分四十六,平均分,七十八。”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这成绩,很不简单啊。 换算下来,每个人平均答对三十九道题啊! 那么,东林小学如何呢? 众人纷纷侧目,望向了王鏊。 第969章 神奇的法子 众人注视之下,王鏊不禁额冒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人生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的窘迫、难堪。 一件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似乎……出现了尴尬的麻烦。 “王师傅,东林小学的语文平均成绩可计算出来了?”上侧,弘治皇帝问。 “这……” 王鏊犹豫了一下,连呼吸都是颤的。 刘健等大员见了,皆是暗暗侧目。 换做平时,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夸奖几句,如东林小学教的好,王鏊这个校长也带的很好。 因为这事关乎儒家读书人的颜面。 赢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眼看着王鏊有些窘困的样子,一个个皆是沉下脸色,泛起不好的预感。 这……该不会是输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禀陛下!” 犹豫片刻,王鏊艰难的开口:“东林小学的成绩,也算了出来,共一百人参加考试,其中……” “最高分,一百。” “最低分……六十二。” “平均分数……” 言语之间,眼眶已是通红:“平均分,七十六……” 七十六! 话音落下,会议室一阵寂静。 百官一阵愕然,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来。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呢? 竟是……输了? 哪怕是平手也说得过去啊! 结果,输了? 上侧,弘治皇帝也不禁一震,暗暗惊骇。 出乎所有人预料,百善小学的平均分,硬是比东林小学高了两分,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比东林小学的学生高两分……不! 要知道,百善小学这边可是二百人参加考试啊! 若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双方各出一百人,百善小学选取平日里成绩较好的学生,结果……更是不敢想象了。 换而言之,百善小学这边甚至可能知道有一大部分学生会拖后腿,却仍旧坚持教所有学生考试。 而后……还赢了!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后侧。 那里,宁远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胜利后的喜悦,倒是旁边的几名老师,有些激动,却是在强忍着。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教的啊? “繁昌侯……” 王鏊侧身过去,冲着宁远抱了抱拳:“语文的考试成绩,你们,赢了,佩服!” 宁远抱拳还礼:“王公客气了,不过是险胜而已,不必太过在意。” 不必太在意…… 听着,有一种胜利者的傲然。 可再看宁远的样子,又好像只是随口的安慰言语,无甚情绪。 “好!” 王鏊点头:“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我们,还有数学科目呢,胜负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宁远轻轻一笑:“那么,便拭目以待。” 跟着,会议室的便开始等待起来。 数学考试即将结束,接下来还要糊名,才能送来。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刘健仍旧不可思议道:“会不会是计算有误啊?” 其余大员皆是望了过去。 是啊,会不会是你们两个都计算错了啊? 王鏊愣了愣,忙是摆手:“不会的,老夫虽与繁昌侯同台竞技,却还是相信他的品行的。” 一时间,百官又沉默下去。 连王鏊都这么说了,也就没有重新计算成绩的必要了。 跟着,一些人不禁望向了宁远,神色怪异至极。 这小子……很不简单啊。 教导两百多贫苦人家的子弟,只用了区区两个月,竟是考出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成绩? 要知道,东林小学那边可是有许多三四岁就开始启蒙的学生啊,家中的长辈也多是学问渊博。 就这,一群毫不起眼的泥腿子,竟是轻而易举的赢了提前启蒙的学生赢了? 赢了也就罢了,关键是百善小学那边还是所有人都参与考试,未将成绩不好的学生剔除。 有点可怕! 李东阳忍不住道:“繁昌侯,百善小学的学生之所以进步神速,可是与那……拼音……有关?” 除此之外,似乎没别的原因了。 因为两个学校的教学大抵相当,无外乎千字文、百家姓。 唯独特殊的是,百善小学这边足足用了一个月学习拼音。 “应是如此!” 宁远想了想道:“拼音是一种认识字的方法,大概类似于反切法,而且更加简洁,容易上手。” 他这还是谦虚的说法。 拼音这玩意在后世可能不大起眼,可要知道,后世,正是凭借这玩意扫除了大批的文盲。 有字的地方就标注拼音,就算不认识字,懂的拼音,照样可行走四方。 如此,天长日久下来,不认识字的也逐渐认识了。 至于而今大明的识字手段,多以反切法为主,最少还要几十年才能出现另外一种用字符表示音标的法子。 而若用反切法识字……前提是你首先得认识一些字。 如“贡”,“古送”切,要想认识贡这个字,首先就要认识古送二字,若不认识……那便不认识了。 “此法,如此之厉害吗?” 上侧,弘治皇帝疑惑不已:“如何使用,你来掩饰一下。” 宁远便自后方取来一个移动的黑板,开始在上面写了天地玄黄四个大字。 “陛下,诸公,这四个字,若要认识,其中天地玄三个字可能要死记硬背,而黄字,甚至可能需要反切法。” “可若在这上面标注拼音呢?” 说着,他在上面标上音标以及声调。 “百善小学的学生,都会了这种拼音,那么,他甚至完全无需认识字,只看音标便可读出来。” 言语间,他指着音标缓慢了读了一遍。 弘治皇帝与住多大员皆是微微皱眉,其中刘健忍不住道:“所有字都可以标注吗?甜,甜美的甜!你写一下。” 宁远便写了一个甜字,标注拼音。 再看,诸多大员不由得暗暗惊心。 这法子,太神奇了。 只要有音标,甚至无需老师教导,学生们自己便可以自行阅读。 这……几乎是古今未有啊! 有了这法子,读书的效率,岂不是倍增? 也怪不得百善小学这边的教学进度如此之快,学生认字太方便了。 可能老师只需在黑板上标注音标,转身跑去喝茶,教孩子们自己读去了…… “这法子……着实不错的!嗯,可以!” 弘治皇帝淡淡说了一嘴,转而道:“却不知那数学考试如何了,可否糊名啊,说来,朕竟是有些饿了啊……” 却是转移了话题。 宁远则笑了:“陛下,学校有食堂的,您若不嫌弃的话,饭菜已准备好。” 王鏊:“……” 又扎心了! 百善小学,有食堂啊,廉价为学生们提供午饭。 “如此吗?那便去看看。”弘治皇帝起身。 宁远则是在前面带路,诸多大员跟在身后。 脚步声阵阵。 诸多大员面无表情,心底却是一阵寂然。 有了这拼音法子,天下人读书都更加容易了啊…… 很快,一行人来到食堂,放眼看去,微微诧异。 这食堂,甚大,足有百余张长桌凳,一次可轻易容纳数百人进餐。 “今日做了什么?”弘治皇帝随口问。 “好像有红烧肉、油煎带鱼,胡萝卜炖土豆,菠薐菜,鸡汤……大抵这么多。”宁远回到。 好家伙,竟是五个菜! 对于诸多大员而言,这些菜自是不算多,可关键是这些菜都是给那些穷苦孩子吃的啊! 不多时,弘治皇帝等按照顺序打了菜,寻了一个角落,坐下吃食。 菜肉入口味道适中,算不得美味。 然,于穷苦百姓人家而言,几乎是一年带头才能吃到一顿的大餐。 又过了一会,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走入食堂大门,怯怯道:“校长,今日……还开饭吗?” 却是铁牛。 宁远笑着点头:“数学考完了是吧?叫同学们都进来吃吧,还有东林小学的同学,今日,免费。” 铁牛便跑出去,冲着外面嗷唠一嗓子:“今日仍旧开饭,快来啊!” 跟着便听外面脚步声轰隆隆,一道道声音快速冲进食堂,打了餐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言语着:“孙钢蛋,你是二班的班长,考的怎样?” 叫做孙钢蛋的孩子小脸圆乎乎,身体却是有点瘦。 他一边他大口吞咽,一边含糊不清说道:“不知道,语文好像有一道题的字没写好,笔画缺了一小点,其他还好。” 旁边的孩子又问:“数学呢?” 孙钢蛋仍旧摇头:“不知道啊,做完后,检查了两遍没发现什么毛病,应该没事。” 这时,另外两道声音也凑了过来。 孙钢蛋抬起头:“铁牛、李饺子,你们两个怎样?” 铁牛大口吃着:“不知道啊,我就看看你考的如何。” 李饺子倒是稍微文静一些:“我最后一题用的是加法,看题目的意思,好像是要用乘法,不知道会不会给分。” 两百孩子大口干饭,又含糊不清的吃着。 后侧,则是近百东林小学的学生,平静的吃着饭,安安静静。 场面,教人意动。 诸多穷苦家孩子,一群泥腿子,疯狂干饭的同时还不忘探讨学习内容。 而诸多大家大户的孩子,倒是像模像样,食不言寝不语。 可看着……一时似乎又不如那些泥腿子蓬勃向上。 “朕吃饱了,回去批改数学考卷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第970章 又输了 回来会议室,诸多数算考卷已然糊名,摆放在上侧的桌案上。 弘治皇帝平静的坐下,随意拿起了一份考卷。 这份卷子是他出的,故对诸多内容记忆犹新,一眼便可看出答案对错,于是拿起笔,批改起来。 方法仍旧如方才,答对的题目不予理会,错误的题目,则画一个大大叉。 一番批改,行云流水,最终核算错误选项。 八十五分! 总的题目,虽仍旧是五十道,题目却因难易程度而分数不同。 跟着,弘治皇帝在一张白纸上面,将每道题的答案写在了上面。 “诸位爱卿看看,这答案是否有错误。”弘治皇帝将答案与考卷递了下去。 刘健等几人接了考卷,开始严密的对照起来。 题目很是简单,多数是一眼便可看出答案的,倒是后面的一些题,需要认真动脑。 最终,经过诸多大员的一番核验,确定答案没有问题。 “如此,便将此答案抄录数份,开始批改吧。”弘治皇帝说道。 很快,十余份答案抄录完成,诸多考卷也都分发下去。 区区数个呼吸后,谢迁忍不住出声道:“陛下,诸公,第一份满分考卷出现了。” 其余人侧目。 这么快? 按照这考卷的总数目来看,此一番,怕是满分的考卷比方才要多啊! “老夫这里也出现了一个满分的。”很快,刘健开口。 “老夫这里也出现了。”又一会,户部的周经出声。 不过短短半刻钟,竟是接连出现三四份满分考卷。 要知道,方才的语文试卷,自始至终也才有五份满分考卷而已,而今这数算……未免太疯狂了吧? 弘治皇帝忍不住抬起头:“两个小学的数算老师都是谁啊?” 后侧的杨廷和起身:“禀陛下,我东林的数算老师叫做李廷相,乃是宋朝文状元李迪后人,绝顶的少年天才,今方才十七岁,学问老成,亦有状元之姿,教数算,自是不在话下。” 言语淡淡,却是充满了一股傲然劲。 百官闻言,略微诧异。 这小子,很不简单啊! 才十七岁,便准备明年的科举了,而且还有状元之姿? 还有那宋朝的李迪,最后可是坐上了宰相之位。 文状元之后,又要出一个……十七岁的文状元了吗? 这可是千古美谈啊! 着实吓人! “如此说来,这李廷相教出来的学生,应是极为厉害的!”弘治皇帝点头。 言外之意是,李廷相本事大,教出诸多满分的学生自是不在话下。 诸多大员也纷纷点头,跟着不禁看向宁远:“繁昌侯,你们这边的数算老师是谁啊,怎地未曾听说过?” “这……” 宁远笑了笑:“诸公,方才小子已经说过,百善小学的数学老师醉心学业,无甚名声。” 也就是说,和其他老师一样,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甚至都举人都不是? 两个老师的实力相差如此之大,这……百善小学的数学比试要输? “数学院乃是大学下辖的学院,数学院之数学,冠绝大明,想来百善小学的老师也不会太差。”这时,王鏊平静的补充了一嘴。 他很是担心。 毫不客气的说,而今大明数学最好的那一批人都在宁远手下干活呢,数学院长王文素更是亲近宁远。 就是这样,在明知道有比试的前提下,这宁远岂会随便选择一人教导数学啊? 当然,按照李廷相所言,那数学院的老师实力似乎……不大强,倒是稍稍令人放心些。 语文已经输了,这数学,可不能再输了。 而今差距只有两分,只要数学能拉回来两分,双方平均分数相等,也就不算输了。 至于那所谓的让分……去他宁的让分吧! 都自身难保了,让个屁啊! “倒也是……”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宁远一眼,继续批改考卷。 有标准答案在,批改起来自是容易,对着批就是。 跟着……便有一张张满分考卷爆出,看得人瞠目结舌。 糊名下的名字是那个小学的,尚未可知,可根据眼前这境况来看,两个小学怕都不简单啊,颇有针尖对麦芒的趋势。 终于,三百份考卷批改完毕。 归纳总结,满分考卷,竟是达到了九十八份! 逼近总考生人数的三分之一,至于九十分以上的考卷,更是不胜枚举。 “只是学习两个月,这数算能力竟是如此之强,此乃大明之幸也!”弘治皇帝捋着胡子,淡淡而笑。 就数算而言,两个学校几乎是同时开始教的。 能考出这么多满分以及一大批九十分,很是难得了。 当然,低分也是有的,最低甚至还不足五十分。 “既已批改完,当揭开糊名了。” 弘治皇帝顿了顿,干脆顺手揭开第一张满分考卷。 是一个相对文雅的名字,不用想,肯定是东林小学一边的。 第二张、第三张,也都是东林小学的学生名字。 直至第四张:“李饺子……满分一百。” 下侧百官波澜不惊。 这等粗鄙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嗯,正常。 可接下来近十份卷子名字,却是令得众人再度侧目。 “铁牛,满分一百。” “孙钢蛋,满分一百……” 接连十份,竟都是这等粗鄙的名字。 如果说先前语文考试中,两个小学水平相对差不多,那么当下这境况来看,似乎……有了一边倒的趋势。 后侧,王鏊的脸色已是变得铁青,怔怔如柱。 仅仅是十余份考卷中,听名字,竟是有一大半是百善小学的? 这……怎么回事啊? 难不成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也极为厉害?亦或是……宁远亲自教的? 紧接着,一个个糊名被揭开,九十八份满分考卷尘埃落定。 再看,非是王鏊,连带着杨廷和也直接傻眼了。 这……不对劲啊! 就算百善小学自数学院找了老师,可那李廷相也丝毫不差啊! 怎会相差如此之多? 接下来,其他考卷的糊名也被揭开,随着一个个名字的爆出,满场一阵寂静。 待得所有考卷录入完毕,有小太监抱着卷子,送到后侧:“王大人,繁昌侯,请将各自学校的学生试卷挑选出来吧。” 王鏊呆愣着,身躯也是不受控制的颤颤着。 最终成绩与平均分虽是未统计出来,可根据名字来看,东林小学……又输啦! 宁远看了看,低声道:“王公,如何?” 王鏊定了定,终是叹了口气:“你来挑选吧。” 事实上,他很想直接认输的。 事情已然摆在眼前,语文输了两份,数学,可能输的更多,败局已定。 若继续统计下去,他以及东林小学之会更丢脸。 可若就此认输,岂不又显得他王鏊输不起? 一侧,宁远便将三百份考卷丢给范三思等几人挑选甄别。 很快,双方考卷分离,宁远则开始计算成绩。 仍旧是五份卷子统计一次,最后累加。 “禀陛下,百善小学成绩计算出来了,此番考试人数二百,满分者,六十人,平均成绩,约九十三分!” 平均,九十三分! 这成绩……太强了! 第971章 你们也是很强的 平均分,九十三。 这意味着什么? 百善小学所有学生成绩的一个平均值,意味着诸多学生仅差七分便满分了! 这成绩,不可谓不强! 要知道,方才语文的平均分数还不到八十啊,到得眼前,竟是直接超过了九十! 强的离谱! 跟着,诸多大员徐徐望向了王鏊,平静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同情。 自方才那诸多粗鄙的名字中,完全可以推断东林小学的数算成绩了,似乎也不错,却绝对达不到九十三分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东林小学这边,可能要输……不,是,要输了! 众人注视之下,王鏊起身,眼睁睁看着手中刚计算好的成绩,双手颤颤,眼眶通红。 “禀陛下……” 刚开口,他便有些哽咽了:“东林小学的成绩,也计算出来了,满分,三十八人,平均成绩,平均……” 言语间,已是说不下去,泪水横流。 偌大的会议室中……突然就多了那么几分伤感。 此情此景,真真是……令人悲痛啊! 如何不伤心? 王鏊,王公,王济之,当朝大儒啊,付出了满腔热忱,一心只想为儒家学问正名,当下却是……一言难尽啊! “平均……” 寂静间,王鏊咬了咬牙道:“平均八十二分……” 八十二! 而百善小学……九十三! 足足多了十一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胜负那么简单了,而是……吊打! 百善小学,其貌不扬,甚至,那一个个名字甚是粗鄙。 可就是这样的小学,就是这样一堆泥腿子,竟足足超了东林小学诸多高门大户子弟十一分! 上侧,弘治皇帝也是感慨不已。 这结果……实在是始料未及。 就实力而言,东林小学明明强百善小学一大截的啊! 甚至,为了比试的公平性,王鏊先前还放话,让百善小学三分,也就是让三十分! 而后呢? 输了! 输的一塌糊涂!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出声道:“那么,两个小学的平均总分是多少啊!” 事已如此,又能怎样? 尽快了结吧。 后侧,宁远也很直接:“百善小学语文平均分七十八,数算,九十三,总平均分一百七十一分。” 而后……又是寂静了那么一下。 王鏊看着手中的成绩,呼吸都是颤的,想要说什么,不知为何,却是无法开口。 而眼见这位帝师如此难受,旁边的杨廷和干脆道:“繁昌侯,我们输了,可以了吧?” 宁远点头:“好的。” 闻言,王鏊怔了怔,直觉得心口被堵住一般,呼吸困难,紧跟着双眼上翻。 杨廷和吓了一跳:“王公,王公,您怎样了……” 王鏊的双手已是痉挛,身躯颤了颤,咣当一下,倒在椅子上。 “王公,王公……”杨廷和大急,急忙去搀扶。 弘治皇帝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忙是冲着旁边的萧敬道:“快,去叫御医,快!” 紧跟着,也快步走了过去。 不多时,随着费宏用力的掐人中,王鏊终于悠悠转醒,眼看着周围诸多同僚皆是围拢过来,眼神茫茫。 刘健等人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下了。 能说什么? 安慰的言语? 啊,王公无需在意,胜败乃兵家常事? 那……岂不是又扎心了? 最终还是弘治皇帝开口:“王师傅,身体紧要,接下来……好好休息几日吧。” 瘫坐在椅子上的王鏊怔了怔,迷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色彩,旋即泪水滚落。 完啦! 彻底完啦! 他噗通跪地,放声痛哭:“陛下……” 弘治皇帝忙是上前搀扶。 然,王鏊却是死死的跪地不起:“陛下,臣……无颜面君,臣……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愧对那万千学子,臣……畜生不如,该死啊!” 弘治皇帝则是继续用力搀扶:“王师傅无需多言,快快请起,身体要紧,身体紧要啊!” 旁边,杨廷和、费宏等人也都先后帮忙搀扶,这才将王鏊扶起来。 跟着又是一阵寂静。 王鏊忍着泪水,擦了擦眼睛,艰难的扭头,望向旁边的宁远。 “宁小子……” “啊?” 宁远愣了愣,凑前几分:“王公。” 王鏊又是叹息道:“老夫问你几个问题。” 宁远忙点头:“您请说。” 王鏊顿了顿道:“百善小学的数算,可是你亲自教的?亦或是自数学院请人教的?” 宁远轻轻一笑:“都不是,方才小子也说了,数算老师是一个醉心学问的人。” 王鏊怔了一下,一阵苦笑:“可以的,很厉害,那么,说一下东林小学的平均成绩吧,语文,七十四,数算,八十二,总的平均分一百五十六。” “而百善小学,平均分数一百七十一,比东林小学高十五分。” “胜负,很是明显,东林小学输了。” “恭喜!” 说着,冲着宁远抱拳。 宁远轻轻点头:“承让!” 而后又是一阵寂静。 诸多大员面色沉寂。 他们听的很清楚,先前,东林小学的语文成绩可是七十六的,而今却变成了七十四。 为什么? 不出意外,应是王鏊先前谎报了。 “王公。” 宁远出声道:“其实,东林小学的数算也是很强的。” 王鏊:“……” 诸多大员:“……” 你这……什么屁话啊? 赢了也就算了,还要杀人诛心? 东林小学数算很强,得了八十二,而后你得九十三? 眼见情况不对劲,宁远忙是解释:“是真的可以,说实话,我很意外的。” “先前,答应与您比试,语文方面,我没什么太大的信心,最大的底气在于数算。” “总的来说,两个学校数算处于同一个起跑线,我本准备以此拉分的。” “这套数算考卷并不简单,东林小学能得八十二分,已十分难得。” 他一脸的真诚,也都是心里话。 语文方面,百善小学起步晚,数算便是拉分项,以此弥补差距,乃至于反超。 在他看来,东林小学能得个七十分左右就很不错了,没有教材,没有名师,如何与百善小学比? 结果,却是大出意料,东林小学的成绩比他预算中足足多出了十二分。 旁边,闻言的刘健等诸多大员已是没脸看了。 这话看似恳切……可无论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充斥着一股炫耀的味道。 继续杀人诛心? 王鏊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随口道:“东林小学也用了你们的数算教材。” 宁远请点头,会意过来。 原来如此。 百善小学的数算教材用的都是数字,计算起来甚是方便。 方法得当,能比他预算中多得十多分,倒也正常。 不多时,王鏊率先离开了,跟着是弘治皇帝带着诸多大员,也先后离开。 宁远则是吩咐人手将锅炉熄火,放了暖气里面的水。 封校,放寒假了。 也是此一日,消息传出,京城震怖。 东林小学,竟是输了? 第972章 喝吧,都在酒里 无人能想象,东林小学,竟是输了! 怎会如此啊! 要知道,东林小学的设立,本就是为了针对那百善小学的。 再深远而言,则是代表着传统的儒家文化与那所谓的新学的争锋。 结果……输了! 怎么就输了呢? “完了完了,这下麻烦了。” “所谓的新学大胜,也就意味着传统的儒家教学不行啊,如此下去,天底下哪里还有我等读书人的地儿啊!” “科举……难道真的要改制了吗?” “短期来说,不一定,可长期来看,很麻烦,传统儒学不如新学啊!” “会不会是那繁昌侯舞弊?” “据说是皇帝陛下出的题,理应不会。” 一些个人讨论着,惊骇不已。 没人能预料到,本胜券在握的东林小学,竟是输的这么干脆。 就像是两个人打架似的,一个人被另外一人按在地上打,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如此下去,新学必将逐渐盛烈,名扬四方。 再往后,当那些在东林小学学习的泥腿子们成长起来……同样参加科举吗? 而今天下虽说户籍制度已不是那般严禁,可若天下所有泥腿子都可以读书,传统的儒家子弟又将何去何从? 另外一边,杨家府邸。 杨廷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脸色寂然,食欲不振。 他与费宏联手,又将王鏊拉进来,成立东林小学,为的便是替传统儒学争一口气。 却不想……输了! 本十拿九稳的事儿,输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杨廷和、费宏以及王鏊,都将成为传统儒学的……罪人! 自此后,名声……臭啦!烂啦! 遥想他杨廷和十二岁中举,成为大明开国以来乃至于史上最年轻的举人,一路顺风顺水,未来更是可能成为帝师,官拜内阁大学士,前途远大。 而今……没啦! 都没啦! “老爷,莫要难过了。” 夫人黄氏柔声安慰道:“您的用意也是好的,是想为天下读书人争一争,最起码,您站出来了啊。” 杨廷和烦闷的摆了摆手:“老夫无碍,慎儿怎样了?” 黄氏又是一脸的愁苦:“仍旧是老样子,将自己憋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嘴里叨叨个不停,老爷,咱家慎儿是不是……完了?真的……疯了吗?” 言语之间,泪水已是滚落下来。 杨廷和暗暗咬牙,又是一阵无奈。 他名声臭了,自家儿子又疯癫了。 这杨家……哪里还有半点希望了啊? 啊? 想了想,他只得起身,来到后院杨慎的房间,推开门,便见自家儿子披头散发,胡茬肆意,眼神怔怔。 再看,桌面上则是一大堆纸张,上面画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杨廷和不禁一阵心痛。 这样子……可不就是彻底疯了? “儿……” 他红着眼,艰难出声:“儿,醒醒,饭菜都准备好了,咱爷俩喝点,你不是喜欢喝百善铺子的啤酒吗?爹又教人买了几大桶,随便喝,走。” 杨慎却宛如没听到一般,眉头紧锁,旋即眼绽精光,立刻提起笔,写写画画。 杨廷和见状,不禁老泪纵横:“儿啊,你醒醒好不好,爹求了你了!” 杨慎手下动作这才慢了几分,扭头看了看:“爹,您这是作甚?” 杨廷和一喜:“儿,走,吃饭了,喝点。” 眼见自家老得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杨慎也是无奈,便点了点头。 很快,父子二人来到厅堂间,饭菜早已准备好,黄氏还特地为父子二人到了两大碗酒。 简单吃了些东西后,酒桌上,仅剩父子二人。 杨廷和大口喝了一碗啤酒,悲从中来:“儿啊,爹……输了。” “那百善小学的数算太厉害了,也不知自哪里找来的狗老师,名声不显,却是教出了九十三分的学生,狗东西,哎……” 他一阵叹息:“完了,爹啊,输的一塌糊涂,日后,也将声名狼藉,完啦!” 旁边,杨慎听了听,有些心虚。 他甚至在想,这事若是被老爹知道了,怕不是要被打死! 不行了,时间紧迫,得抓紧钻研学习了! 好歹考个进士将功补过啊! 如是想着,他抬起酒碗:“爹,喝吧,都在酒里。” 杨廷和便也跟着大口喝酒,而后,怔了怔,严肃几分。 “吾儿,还记得爹以前与你说的事吧?” 他认真道:“此一番,不必科举了,竞争太大,且不说东林小学的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人,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也不简单,应该也是举人,面对这么多才子,你极难考出好名次,甚至未必能中。” 杨慎越发的心虚,随口答应着,又道:“喝酒喝酒,都在酒里。” 此一夜,杨廷和大醉。 杨慎将其扶回房间,又开始琢磨起来。 时光悠悠,京城的商人逐渐少了,可气氛却是越发的喜气。 大街小巷上,挂满了大红灯笼。 孩儿们穿着新衣,吃着糖葫芦,四处奔跑着玩耍。 大人们则是在各个铺子购买年货,人潮人海中,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鹅毛洒人间,白了一片天。 京城的内外城,却是热闹不减,欢天喜地,走亲访友,推杯换盏。 “砰……” “啪……” 璀璨烟火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 弘治十五年,壬戌年。 第973章 隔空放话 京城内外,一片火热。 过年嘛,图的就是一个喜庆,一家团员,老少同堂,欢天喜地。 而也是在这气氛之中,东林小学却是一阵晦暗。 新年之际,百官休沐,闲来无事,王鏊等几人便都来到了东林小学。 孩子们都放假了,这看似并不大的宅子内显得空落落的,尤其再与四方那热闹景象比较起来,更显寂寥。 “弘治十五年了啊……” 院落的凉亭中,王鏊一声叹息,眼前的火炉红色的火苗与漫天是鹅毛大雪混为一体,教人看不真实。 费宏沉默许久,自语般道:“城外的地,陛下已是赏赐下来,可要筹建,还需要一大笔银两。” 问题,来了。 若是东林小学这边赢了,筹建学校自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完全可以多收一些学费,亦或是大家伙先垫付些许银子,日后总也能赚回来的。 有着东林小学这个招牌在,最起码不会亏。 然……输了! 那也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了。 莫说加收学费了,以而今的学费,那些本在东林小学的学生也未必愿意交了。 没有钱,这学校怎么建设呢? 换而言之,就算建设起来又怎样呢? 东林小学的名声,臭啦! “或许还有最后的机会。”杨廷和低声道。 还有机会? 费宏看了看,有些诧异。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机会的呢?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杨兄,你的意思是康海、孙清、李廷相他们?” 杨廷和点头:“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尽管无法洗去我等的耻辱,但可在最大范围内保证东林小学的声誉。” 东林小学,还有人! 还有这三个绝顶天才老师。 如若这三个老师在接下来的会试、殿试中考的好,乃至于得中状元,那些个对东林小学有恶感的人,多多少少会改观。 “却也只得如此了。” 王鏊无奈道:“距离会试,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此间,我等便全心教授这三个孩子吧,希望他们能为东林小学争光。” 不多时,康海等三人赶至。 他们都是外地人,中举之后提前赶至京城也是为了熟悉环境。 该结交的人,结交一番,亦或是当朝大儒,也可以攀交。 于是,在东林小学成立后,他们三人皆选择成为学校的老师。 新年之际,身为外地人,无法与家人团聚,自是落寞的,于是三人偶尔便出去游玩一番。 “见过三位师傅。”见到王鏊等人,康海三人忙是作揖行礼。 “不必客气。” 王鏊笑了笑道:“还未吃吧?恰好,这亭子中有火炉,取来一口锅,涮肉吃。” 很快,有下人忙络起来。 火锅的精髓主在于汤底,汤底的关键在于底料。 百善铺子售卖的底料鲜香麻辣,随着热腾腾的水混合,香气扑鼻。 王鏊烫了一片肉,在碗中沾了些许蘸料,放入口中,一脸的享受。 “莫说其他,这繁昌侯在做吃食方面,还真是一绝。” “不错,一大块火锅底料,配上沸水,便有这等美味,着实难得!” 几人皆是点头,深以为然。 跟着,院落中的气氛也随着这滚烫的火锅,多了几分生气。 简单吃了一会,杨廷和道:“你们三人的学业如何了?” 康海笑了笑道:“应不成问题,还要多谢三位师傅的教导。” 王鏊点头:“学校这边放假了,你们倒也清闲些,平日来,没事便多钻研一下学问,争取考的更好,我们有时间,也会过来与你们探讨一番。” 这便是要真正教导学问了。 当朝鸿儒王鏊,状元费宏,以及学问不浅的杨廷和。 可以说,这三个师傅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够外人羡煞眼红了。 康海三人起身,再度郑重见礼。 跟着,李廷相缓缓道:“三位师傅,我欲与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比较学问。” 顿时,王鏊三人侧目。 看这意思的是……要复仇? 两个小学学生间的比试已经过去了,现在,则是老师亲自下场? 寂静片刻,杨廷和严肃道:“廷相,此事,怕是不妥啊!” 费宏也跟着道:“不错,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且不知是何人,若单纯比儒家学问他肯定不会与你比的,可若比数算的话……” 比数算你未必赢得了人家啊! 李廷相果决道:“那么便都比,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鏊等人看了看,一时间,倒也不好再多说。 这位少年天才,太年轻了,不过区区十七岁,才华横溢,遇到这么大败局,自是心里愤愤不平的。 可以理解。 “好,那你便试试吧。”王鏊说了一嘴。 很快,就在当日,东林小学放话出来: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我李廷相与你一争高下,诗词歌赋任你选,八股策论任你挑,天文地理数算亦可,可敢一战? 轰! 消息传出,诸多读书人一阵兴奋。 好家伙,这是“打”起来了啊! 而且,听这意思,那李廷相相当的高傲,乃至于有些目中无人,浑然没把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看在眼中啊。 一般而言,碰到这等目空自大的人,但凡有点脾气的人,也都忍不下吧? “有意思了,被如此挑衅,换做是我,肯定是忍不了的!” “却不知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如何回应。” “我看啊,应该是龟缩不敢战吧?要知道,那李廷相可是此番应天府的解元。” 隆冬大雪中,一些个人闲聊着,乐呵呵。 也是此间,宁府,一片喜庆。 徐经、唐寅都来了,王守仁则是在北边忙着呢,过年都没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杨慎,也偷偷跑了过来。 宁远一通吩咐,大摆酒宴,顺带着也将守在百善小学的范三思叫了过来。 饭桌间正吃着,一则消息传来,少年天才李廷相约战。 “呦呵,有意思了。” 宁远笑了,望向杨慎:“这事,你怎么说?” 杨慎想了想,有些不耐烦。 比?有什么好比的? 只要他这边光明正大的现身,老爹得揍死他。 他干脆道:“匹夫一时之勇而已,不想理会他。” 旁边,徐经和唐寅相视一眼。 不理会,可不就意味着龟缩不战? 这可是很丢脸的事。 杨慎又略微琢磨,试着道:“先生以为如何?” 宁远笑了笑:“你有自己的难处,可以理解,那么,放出消息即可,会试后再战。” 杨慎点头:“一切便依先生的。” 很快,城外的百善小学张贴出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会试后再战。 唰! 消息如飓风,瞬间在京城传播开来,无数人惊诧。 好家伙,竟然回应了! 第974章 垫脚石 一直以来,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都是十分神秘的,从未在大庭广众下露面。 按照那繁昌侯的说法,应该是这位老师醉心学问,不想见人。 而今,面对天才少年李廷相的邀约,竟是回应了,而且,还答应下来。 “春闱后再战吗,有意思!” “延伸而言,这人似乎也是举人啊,正在为弘治十五年的会试做准备。” “如若是举人的话……怕是有些不智了,要知道,东林小学那三个老师,可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不错,李廷相其人,更是应天府的解元,普通的举人也敢与解元相提并论?” 诸多读书人不以为然,却又很是期待。 东林小学已经输了一场了,难不成指望这一场赢回来? 若一输一赢的话……可就有意思了。 东林小学。 得知消息后,李廷相大笑,提笔而行:那么便会试后一战,比试什么,如何比试,任你选。 霸气且凌厉! 直白一些便是,老子很强,任你随便来。 不多时,百善小学门口也出现了一条横幅:不见不散。 双方,通过写字的方式喊话,一场比试约定,就此定下。 诸多读书人也是一阵意动,尤其是一些准备科举的学子,更是兴奋不已。 儒家探讨学问再正常不过了,可用这种方式高调喊话且大肆宣扬者,还是十分罕见的。 尤其是在这背后,非但涉及到两个学校之争,更是传统儒学与所谓的新学之争。 日子悠悠,转而过了正月十五。 京城的街道上,往来人员越来越多,更多的是外来商人以及一些务工者。 京城这边在扩建,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一些商铺等等,也需要大量的伙计,故此吸引了许多务工人员。 也是此间,百善小学这边发布了一则告示:两日后开始招生,为期一个月,凡符合要求者,皆可报名。 轰! 无数百姓大震。 百善小学,终于开始再度招生了! 这是大好事啊! 要知道,百善小学的教学十分强大,区区两个月就教会了大一堆斗大字不识的孩子们,而且还轻松赢了东林小学。 这等教学质量,堪称是大明教书育人的巅峰,不知甩那各地县学、州学多少条街。 “却不知此一番招收多少人,以这等神速教学,肯定有无数人争抢着报名。” “看规模,估计最多只能招数百人。” “京城这边的孩童,最少有数万啊,可不得打得头破血流?” “看那告示,好像还有额外的要求,却不知是什么。” 许多人商议着,各自焦急。 所谓天下父母心,这世上又有多少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更好一些呢? 尤其是在这程朱理学的时代,商人、匠人等子弟本是不可以读书的,唯独百善小学这边开创了这个壮举,且教的极好。 哦,还有饭堂,一顿饭只要两个大子,包月还可以打七折,顿顿有鱼有肉。 在这里上学……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而学费呢?只要一两!还可以分两次交。 说不好听些……吃都吃回来了! 很快,两日过去。 这一日,天色刚刚放亮,内城的城门刚刚打开,诸多有孩子的百姓便开始疯狂行动起来,纷纷赶赴百善小学。 将近巳时,人数已是超过了三万。 一片火热。 众人翘首以盼间,宁远终于出现了。 他巡视众人,轻轻一笑,手持大喇叭高声道:“首先,感谢大家伙的支持啊。” “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百善小学可容纳的学生并不多,为了保证教学质量,也不能招收太多学生。” “所以,在招收之时,便要设定一些个要求。” “当初,设立百善小学的时候,本是为了百善豪庭住户子弟方便上学的。” “故,此一番招收的学生,仅限于百善豪庭住户家的孩子。”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这……几个意思? 也就是说,只有买了百善豪庭的宅子,方才可以在百善小学读书上学? 这……怎么还有这等要求啊! 要大家伙怎么办? 要知道,那百善豪庭的宅子,是十分昂贵的,一平尺,就要一两银子,就算其中最小的宅子,动辄也要二三百两。 这……谁买得起啊! 还有便是,那百善豪庭的宅子……已经卖完了啊! 就算大家伙想买,也只能自其他人手里购买了,那必定是要溢价的。 诸多赶来的百姓不禁大失所望,纷纷离开了。 当然,其中也有极少数人暗自激动。 有百善豪庭的宅子便可入学,这……一下子就高贵、超然起来了啊! “宁大人,咱是百善豪庭的住户,儿子六岁了,可以报名吗?” “咱咱咱,宁大人,咱也是住户。” “宁大人,咱现在去买宅子可以吗?” 一些个人纷纷意动,叽叽喳喳的开口。 宁远则是先后解答众人问题,最后道:“如若买不到宅子,大家伙也不用着急,百善豪庭这边即将推行二期,可与通商银行贷款,最长可分三十年还款。” 很快,消息传出,无数人为止咂舌。 谁也没有预料到,宁远竟是玩了这么一手。 只有百善豪庭的住户方可入学,这……岂不就是在卖房子? 内阁,得知消息的三位阁老也是一震,面面相觑间,逐渐会意过来。 “好手法啊,先是吸引一批穷苦学生入学,印证教学质量,增加百善豪庭的卖点,再开设二期……”刘健喃喃着。 如此,可不断循环下去。 学校面积不够了,继续扩充。 房子卖完了,继续建啊。 天知道那小子得赚多少银子。 “也就是说,那小子自开设楼盘以来,就准备好了这盘大棋……”李东阳不禁苦笑。 好家伙,这计划,可是有些深远啊,连这等事情都考虑到了。 东林小学。 得知消息的王鏊等人一脸茫然。 百善小学那边招生,他们半点不意外,如东林小学这边也准备继续招生试试。 结果,突如其来的,那宁远竟然宣布只有百善豪庭的住户才可以入学。 这……成什么啦? 两所存在竞争的小学,东林小学这边则在先前的比试中输了,这……成他宁的垫脚石啦! 好好的竞争关系,一下子成全了那宁远。 “狗东西,竟以此捞银子去了……”王鏊吹胡子瞪眼。 先前,所有人都觉得宁远捣鼓那百善小学是想自根源改制科举,于是,东林小学应运而生,以此对抗百善小学。 而后……就成了垫脚石。 他们这边输的一塌糊涂,名声大毁,那狗东西却美滋滋的招生、卖楼挣银子。 要不要这样啊! 第975章 学区房 百善豪庭二期,即将推出。 消息传出,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繁昌侯竟是玩了这么一手,只有百善豪庭的住户方可入学百善小学。 这……岂不就等于将学校与宅子捆绑在一起了? 养心殿。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沉默许久。 无形之间,他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只觉得眼前即将出现一片光明。 他低声道:“去,将驸马叫来。” 萧敬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宁远赶至,正要见礼,却见弘治皇帝摆了摆手。 “免了,朕叫你来,是有些好奇。” 弘治皇帝一脸思索的样子:“你在设立百善小学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 哈? 宁远顿了顿,忙是摇头:“可没有,当初设立百善小学,只是想与百善豪庭配套而已。”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道理上,他自然都懂,只是在思考一种可能性。 自外城扩建以来,除了规划商业街、宁远以及诸多藩王购买了部分土地,平日间,只是零零散散的卖出去一些地。 这些地与外城的面积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么…… “如果多设立一些小学,是不是就可以建设更多的宅子小区了?”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大概明白过来。 皇帝陛下这是想着疯狂卖地啊! 营建一个小学才需要多少成本,可若卖地、开设楼盘,那银子……简直不敢想象。 就地皮价格而言,而今外城稍微好些地段,最起码价值四百两。 若是核心地段,五百两一亩都挡不住。 而外城有多少地? 几十万亩! 这些地的价值,早已超过万万两银子。 然而,问题是土地虽多,购买者甚少,坐拥大片土地却迟迟无法变现。 “陛下,外城的建设,非是一蹴而就的。” 宁远认真道:“大明,终将更好,京城,也会越来越繁华,握着地,便是握着银子。”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觉得有道理。 外城扩建,包括一大片城墙的修建,足足靡费了数百万两银子,而今……本钱还没收回来呢。 岂不教人着急? 可按照宁远这法子来看,却是应该慢慢来。 待价而沽! 只是…… “而今……朕的内帑已经不多了,你可有法子稍微变现一些?”弘治皇帝脸不红心不跳的问。 “想来,不久后就会变成卖方市场。”宁远说道。 “哦?意思是这地皮,会变得炙手可热,有人争抢着卖?” “应该会的。”宁远笑道。 嗯?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他很清楚,售卖地皮,首先要有人愿意买。 为什么愿意买呢? 有利可图! 这个利自谁的身上图来呢?当然诸多购房者。 如宁远,前期直接大手笔购买了一万亩地,修建了百善豪庭,大卖特卖。 可问题是,随着日后楼盘的增多,如何保证卖得出去啊? 他按下心思,转而问道:“嗯……你这楼盘什么时候开盘啊?” 宁远直接道:“应该就在近几日,提前售卖,回笼银两,顺带着也可以招收一些新生。” 弘治皇帝点头。 接下来的方向具体如何,还要看这百善豪庭的第二期卖的怎样。 而也就是在当日,随着百善豪庭二期消息的公布,京城的诸多牙行一阵火爆。 求购房源者,逐渐增多,价格,自也是一路攀升,一平尺,直接涨到了一两二钱。 “疯了吗?只是一个消息而已,价格竟涨这么多?” “还没看出来吗,没有百善豪庭的宅子,就无法在百善小学上学啊!” “这……哪里来那么多人购买啊!” “鬼知道,都疯了!” 无数人惊诧,也有人愤懑。 要知道,那百善豪庭的宅子先前售卖价格只是一平尺一两银子,而今涨到了一两二钱,还供不应求。 也就是说,对于先前一些个买房的人而言,一年之内,什么都没做,平白赚了两成。 这……简直就是捡钱啊! 转来翌日,价格再度上扬,已是来到了一两三钱。 百善豪庭下侧的一间牙行跟前,已是聚集了数十人,有人求购、有人有意售卖。 一道精神矍铄的身影自其间美滋滋的走出,手里掂着一沓凭票,笑意洋洋。 有熟人见状,忍不住道:“王老爷子,啥事这么开心啊?” 王希霸晃了晃凭票:“卖了些宅子呗,老夫来这京城一年了,吃吃喝喝,非但没花钱,还他宁的赚了大几百两,你说去哪里说理去?” 周围的人见状,皆是羡慕不已。 “走了,二期马上预售了,过去看看。” 王希霸乐呵呵的走向了售楼处。 售楼处还是先前那个售楼处,三层高楼,此一刻正在简单的清洗,为二期的售卖做准备。 宁远则是在一旁指指点点,还吩咐一些工匠之多简易的模型。 “呀,宁大人,忙着呢啊,咱来看看,啥时候开始售卖啊,咱可以预留五十套不?”王希霸微微弓着身子。 “呦呵,看样子,你这老犊子是赚了啊。” 宁远也笑了。 房价暴涨,第一批买房的人,小赚一笔。 至于购买的主力,应是想将自家子弟送入百善小学读书的人。 “看您说的,咱可经不起您这么夸!” 王希霸浑不在意:“宁大人,什么时候预售您一定要知会一声啊,咱一定第一个来。” 宁远应了一下:“两日后吧,不过,此一次却是要限购的,每人最多购置五套。” 王希霸微微侧目,抱拳道:“谢了!” 宁远则继续忙络起来。 根据眼前这景象来看,不出意外的话,这第二期的房子的售卖,有着落喽! 学区房的威力尽显! 很快,两日过后,经过数日的酝酿,百善豪庭第二期开售。 天色尚未放亮,销售处跟前便聚集了百人以上,将近巳时,人数骤然增至数千。 宁远简单吃了些东西,也是早早赶至销售处。 他手持大喇叭:“感谢诸位捧场,今日二期开售。” “此一番有两种户型,大户型以及中户型。” “其中大户型八百套,中户型四千二百套。” “价格,大户型一两二钱一平尺,中户型则是一两一钱。” “另外,此一番,每人限购五套。” “大概这样,想要购房者可进入售楼大厅,里面有各种户型大小的模型。” 一番言语,他直接进入售楼处,跟着,大门打开,开放参观与购买。 哗啦啦! 顿时,排在前面的王希霸等人直接冲了进去,七八十岁的年纪,却是健步如飞。 接着,什么参观不参观、户型不户型的,直接冲向售楼处。 “五套,大户型!” 第976章 抢都抢不到 按照正常购房的方式,首先要对房源有所了解,比如各个户型的大小,又有那些缺优点等等。 那么就要参观样板房、查看楼盘模型。 只是,这一刻,一群人宛如疯子一般,直觉省略参观、查看模型等,疯狂冲至售楼处。 “五套,五套!” “我也要五套!” “谁能帮我代买五套,一套酬劳十两银子!” 人群间,呜呜泱泱,喊叫声此起彼伏。 而售楼处,尽管此一刻已是开设了二十个售楼窗口,却仍旧人满为患,每一个队伍后面都排了几十人。 片刻之后,沈三站了出来:“售罄了,售罄了,大家伙不要排队啦!” 什么? 卖完了? 这他宁才多大屁功夫啊,五千套宅子啊,卖完了? 无数人呆愣在原地,一脸懵逼。 这……也太快啦! 抢……都没抢到啊。 后侧,一些个犹豫的人更是傻眼,怔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完了! 没啦! 好不容易凑够了钱……结果,卖完啦! 这……怎么办? 有人不禁看向了宁远:“宁大人,能不能再开发一些楼盘啊,这……也太少了,根本不够啊。” 宁远打着哈哈:“过两个月再说吧,要看实际情况。” 对于这群人疯抢的场景,他也是微微诧异。 百善豪庭的楼不愁卖,本身房子质量杠杠滴,再加上百善小学这个优势,自是会吸引许多人。 那么,为什么会引起疯抢呢? 原因很简单,许多人看到了商机。 百善的楼盘,有炒作的空间。 如那王希霸,提前联络了二十个买手,一人买五套,共买了一百套。 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想从中牟利。 对此,他本是不喜的,可为了稳住价格,暂时也就只得稍微忍一忍,日后楼盘的售卖再加以控制便是。 地皮,还多得是,拢共一万亩,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很快,消息传出,偌大京城无不为之震动。 五千套房子啊,顷刻售罄!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买房的钱都不是钱吗? “疯了,都他宁的疯了?不过是破宅子而已,有什么好抢的啊?” “到底是什么人在买啊?怎么就连抢都抢不到啊?” “可有人算过,这一日,繁昌侯赚了多少吗?” “保守来看,也超过了三百万两,扣除成本,纯赚二百万。” “奶奶的,世界变天了,看不懂了。” 无数人愤懑,瞠目结舌,同时又有些无奈。 谁人都没想到,区区一个普通的售卖房子,竟变得如此疯狂。 内阁。 弘治皇帝赶至,一脸的深沉:“三位师傅,此事……怎么看啊?” 三位阁老皆是沉默。 这事……没法看啊。 已经疯出天际了! 先前,对于这百善豪庭二期是否能售卖出去,还有许多人存疑。 而眼前的事实却是叫许多人惊掉下巴。 五千套宅子,没够卖! 太可怕了! 剖析来看,这里面固然有一些人看到了商机,借此炒作的原因,可在背后,是否也有对于百善小学追捧的因素呢? 天下人,如此疯狂追捧百善小学啊……想想便令人惊心。 如果说东林小学与百善小学比试,令得百善小学一战成名。 那么,经过此一事,百善小学将火遍京城! 传统儒学,要完蛋啊! 百善小学,一步先,步步先,一环扣一环,而今大势将成。 太可怕! 也是此间,有小太监来报:“陛下,户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哦?”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随意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周经走入,见礼后,直接了当道:“禀陛下,而今外城火热,臣以为……户部这边售卖的价格也应……上涨些许。” 建设、售卖楼盘,太火爆了。 顷刻售罄。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许多人与朝廷购买土地。 此时不涨何时涨啊? 弘治皇帝面色平淡,心里却是一阵欣喜。 这事……他早就等着了。 涨价肯定是要涨的,可终究还是要看那百善豪庭二期售卖情况如何。 卖的好,便多涨一些。 而今看来,这已经不是卖的好不好了,是抢都抢不到啊! “那么……爱卿以为涨多少合适啊?”弘治皇帝淡淡问。 “臣以为……若核心地段,可涨至六百两。”周经很是严肃的样子。 弘治皇帝又是一喜。 这可是你户部尚书说的啊,非是朕主动要涨,也不存在半点与民争利等干系。 “嗯……倒是有些道理,那么,户部这边的规划价格,便涨一涨吧。”弘治皇帝随口说道。 得了旨,周经便退了下去。 三位阁老偷偷看了一眼,只得无奈叹息。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大明……可能又要疯一阵子了。 也是此间,五军都督府。 得知百善豪庭二期瞬间销售一空,一些个人纷纷找上了宁合雍。 “呀,老宁,恭喜!” “恭喜,恭喜啊!” “你家那宁小子,又卖了一批楼,可是没少赚。” “是啊,怎地,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要表示一番。” 数位公、侯联袂而来。 宁合雍自也是得到了消息,笑了笑,十分大方:“成,今晚咱请客,百善大酒楼,不醉不归。” 几位公、侯看了看,交换过眼神,由保国公朱晖开口:“去什么酒楼啊,不自在,不若你家府上,咱可是听说你家府上好吃的多,怎地,这般小气?” 竟是去宁府吃饭。 宁合雍微微眯着眼,干脆点头道:“成,咱兄弟几个,怎样都无所谓。” 跟着,晚些时候,一行人来到宁府。 一番吩咐后,酒菜上齐,便喝了起来。 “这是鲑鱼吗?甚是美味啊,尤其是那鱼籽,更是鲜美中的极品。” “不错,老夫这辈子也吃过不少新鲜玩意,却不如在宁府吃这一顿饭啊!” “看来,咱们的老宁是发达喽,平日里请咱们吃饭,只去大酒楼,自家却留着好东西自己吃。” 几人先后开口,略带揶揄。 宁合雍也只得苦笑:“咱闲来无事,四处游荡,也是极少在家里吃的。” 张懋看了看:“那你家这些好东西都是自哪里来的?” 宁合雍便只好道:“当然是那臭小子啊,他好吃,四处捣鼓稀奇古怪的吃食。” 张懋当即瞪眼:“那便是宁小子不够意思了,有了好吃的,也不说惦记一下咱们这群老东西,去叫他回来,要罚酒!” 声音落下,宁合雍也只得看向一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便走了出去。 也是此间,一道声音响起。 “各位叔伯莅临,宁府蓬荜生辉啊,区区罚酒,小事耳!”却是宁远大咧咧走来。 “少放屁!” 张懋也是很是直接,倒了一大碗酒:“喝了再说!” 宁远端起碗,一饮而尽。 张懋不住的点头:“好小子,够爽快啊,少年英豪也,俺家孙子张仑与你一般大,却是半点本事不如你,气煞老夫也,如此下去,老张家其实不是要完蛋?” 宁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今日的宁府,来了一些稀客,英国公张懋是老熟人,不必多说。 倒是那保国公朱晖,成国公朱辅,十分罕见。 还有丰城侯李玺,与宁家也极少来往。 此一番,三人却是同时而来。 另有一人,宁远却是有些眼生。 眼见宁远疑惑,张懋随口解释道:“这是你徐世伯的幼子,徐天赐,此番过来京城公干,你们可以多聊聊。” 好家伙,竟是魏国公徐俌的儿子。 酒桌之间,保国公朱晖、成国公朱辅、魏国公徐俌的幼子,再加上老爹这个信国公,还有丰城侯李玺,已然是而今大明武勋顶级战力了。 想了想,宁远也不掩饰,直接道:“各位叔伯兄弟,找小子何事啊?” 第977章 都是一家人 对于自家老爹的品性,宁远还是清楚的。 一般而言,很少带一群老友回来,平时的吃喝玩耍,多在外面。 花点银子而已。 除非是碰到宁府庆贺之时,才会广邀好友,宴请宾朋。 然……先前的朋友中,多是一群不入流的人,如之前刘能那种人,几乎没什么职位,可能这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一群人简单庆贺一番而已。 至于庆国公、成国公这种功勋之后,几乎没来过宁府的。 当下,突然赶来,定是有事的。 所以他直言不讳:“各位叔伯兄弟,有事但讲无妨。” “这……” 张懋笑了笑,偷偷扫视其他几人,一声叹息:“宁小子,老夫也不跟你客气了,想来你也知道,咱们这群人啊……日子,不好过的。” 可信你的鬼哦。 宁远笑盈盈,却是等待着。 “虽说大家伙都是功勋之后,凭借祖上的荣光得来的爵位,可……朝廷的俸禄终究是有限的,而且家里还有一大群人要养。” “这里里外外啊……都是需要银子的。” “地呢,大家伙都有一些,可怎么说来着?地里刨食,终究只是糊弄一口饭而已,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人的。” “所以啊,宁小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带大家伙挣点银子啊?” 张懋一番言语。 如果说百官之首的内阁的三位阁老,那么武官之首,毫无疑问的,必定是这位英国公张懋。 这一番话,分量还是极重的。 宁远略微诧异似的道:“张世伯,您可别看小子赚了点银子,可花销也大啊,里里外外的,也没挣几个大子。” 酒桌氛围突然一静。 所以,你宁远忙来忙去,根本不挣银子? 骗鬼去吧! 张懋沉了口气,也不掩饰了,直接道:“你来建设多个百善小学,除去成本外,大家伙联合起来,给你十万两银子,怎样?” 除去成本,也就意味着除去建设学校的地皮、人工、以及耗材等诸多成本。 换而言之,只要他在其他地方兴建一所百善小学,就能得到十万两。 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建学校而已,容易的很。 为什么偏要给他宁远银子呢? 因为……有钱可赚。 钱又从哪里来呢? 房地产啊! 开设楼盘啊! 这几位叔伯兄弟是想叫他宁远增开百善小学,跟着在百善小学附近开设楼盘挣银子!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此,宁远自是早就猜到了,一直装糊涂而已。 “各位叔伯兄弟,小子先前买的地,可还是剩下数千亩的。”宁远笑道。 “哦?” 张懋微微侧目。 几个意思? 你小子不缺地皮营建小学……以及楼盘呗? 保国公朱晖微微侧目:“宁小子,说实话啊,你小子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所以你也别打什么歪心思,十万两一所小学还不够吗?只是挂个名而已。” 宁远无言而笑。 正常而言,也只是挂个百善小学的名而已。 有了这个名,就可以开设楼盘挣银子。 只是…… “各位叔伯兄弟,挂名当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各位以为那楼盘就是那般容易建设的?”宁远反问。 朱晖、张懋等人侧目。 盖楼,还不是有人就行? 宁远则缓缓解释道:“盖楼,也是有学问的,且不说玻璃,就说那暖气,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定的,这是技术。” 张懋等人微微诧异,想了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栋楼的铁管链接,确实不简单。 跟着,张懋想了想道:“莫说其他,一所小学十万两,盖一栋楼,一千两的技术……技术支持,就这样,你小子再不知足,老夫可就不客气了啊!” 宁远哈哈大笑:“呀,张世伯,看看您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武勋,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来来来,干!” 跟着,一群人便放肆的喝了起来。 晚些时候,酒局散场。 宁远回到房间,朱秀荣正等待着:“怎么回事?” 她直接问。 要知道,诸多武勋走到一起,是犯忌讳的。 尤其的成国公、保国公、魏国公等人,再加上自家公公信国公,一旦联合起来,可轻而易举的将朝廷推翻。 “各位叔伯兄弟来帮我了。” 似是有些酒意,宁远嘿嘿一笑:“人家来帮忙,我岂能不给面子?” 朱秀荣大概会意:“与……科举改制有关?” 宁远重重点头。 说不好听些,这些国公侯爷等联合起来,造反都够了! 但现在,不是造反,而是要挣银子。 需要借助百善小学的名声,营建楼盘挣银子。 这……岂又不是一股大势? 连诸多武勋都站在他这一边,还要营建百善小学,那东林小学拿什么打?诸多天下读书人,又能怎么打? 所以,在酒桌间,他对于一所小学十万两银子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营建楼盘的诸多技术。 这诸多公侯未必有技术,那么,营建楼盘的时候,势必要有求于他宁远。 抛却银子不谈,他宁远在技术方面岂不有了一定的主动权? 这就够了! 科举改制,不在一朝一夕。 现在,他的背后有人了,未必用得到,但最起码有这些人! 这,就是底气! 转来翌日,一间名字很随意的铺子。 这里是户部下对外出售土地的铺子,名字叫做“土地售卖”。 似是因为这名字的问题,铺子的生意很是惨淡,街上倒是人来人往,可进来询问、购买者……几乎绝迹。 外城的地,不容易卖的! 而今……嗯……又涨价了。 竟是直接翻了一倍,尤其是核心区域,一亩地,直接达到了六百两。 这等价格,便是在内城,也可以买到一间不错的宅子了,而在外城,只是区区一块地而已。 而就在这惨淡的氛围中,竟是突然来了十余人,手笔甚大,接连买下了近八千亩地。 总银两,四百八十万! 当日,户部大震。 尚书周经已是被惊坏了,来不及多想,忙是觐见。 “禀陛下,户部这边……卖出了……八千亩地……” 第978章 我可以上学吗 户部尚书周经吓坏了。 平日间,户部这边售卖的土地,零零散散,一年也卖不出多少亩。 而仅仅这一日,直接卖出了八千亩! 他直接傻眼了。 外城的地虽当然也是值钱的,可总的来说,却是不值六百两一亩。 先前,他这般与陛下进言,主要想的是……反正也卖不出去,无论三百两、六百两,还不都一样? 结果,不声不响间,突然卖了四百八十万两! 都是疯子吗? “八千亩?”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却是很平静:“这是好事啊,地皮卖了出去,朝廷得了银两,便可为百姓做更多的事了……可知道是谁买的?” 周经摇头。 也正是基于此一点,他才急忙觐见。 那十余人的身份的名字很普通,无半点名气,这才是最可怕的。 连真正的买主是谁都不知道,岂不可怕?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好,朕知道了,退下吧。” 跟着,他又叫萧敬去查。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不多时,东厂这边便得到消息。 “哦?成国公、保国公、英国公?还与南京的魏国公有关?”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这事……可是有些大了啊! 如此之多的公爵掺和进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也是此间,锦衣卫又传来消息:“陛下,百善小学那边有了动静,即将大规模招生,与此同时……也宣布即将营建多所小学。” 唰!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了。 这前后的消息联系起来,已经不是可怕那么简单,而是……恐怖! 一些个公侯买地,营建楼盘,百善小学则负责修建学校。 这是……走一起去了! 而多所百善小学意味着什么? 科举改制啊! “这狗东西……” 弘治皇帝暗骂了一嘴,可想了想,又是一阵疑惑。 宁远那小子权势固然不小,可也做不到将这诸多公侯笼络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武勋之间联系紧密,走动频繁,意味着兵权的不稳固,是十分招人忌惮的事情。 那么,回头来看,应该是这些公侯主动找上宁远的。 目的,也应该很简单,只是为了挣银子。 这些公侯好像什么都没做,可又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站在了宁远的背后。 他们,可能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挣银子而已,他们,也没什么错。 他们也并未直接声明支持宁远,只是想修建楼盘,只是想修建楼盘的区域有一所百善小学。 然而,问题也因此而来。 这么多武勋都力挺百善小学,岂不就是与诸多传统儒家学问抗争? “有些麻烦喽……” 弘治皇帝喃喃着,一阵头疼。 新学大势,越来越强,挡也不住啊! 也是此间,东林小学。 王鏊等人在上值之后,便赶了过来。 跟着,便得到了一个消息。 “事儿大了!” 杨廷和头皮发麻,喃喃道:“日后,这京城若遍地都是百善小学……” 后果,不敢想象。 更可怕的是,这背后非但有宁远,还有诸多其他武勋,那么便意味着,这事……动不了! 诸多武勋为了挣银子,就算诸多文官再厉害,又……岂能断人财路? 动不得,那百善小学就会逐渐做大。 费宏有些愤懑:“这些人都是傻子吗?买了八千亩地修建楼盘,谁会去买他们的楼啊?建了楼卖不出,岂不是亏本买卖?” 却是无人回应。 谁会买那些楼?不好说! 可最起码自那百善豪庭二期的售卖情况来看,是真的有人买啊! “我等也要抓紧了啊!” 王鏊一声叹息:“先前的比试虽是输了,可也不是没机会,只要此番会试与殿试中,康海、孙清等人大放异彩,东林小学也不是不可以大肆扩建的。” 这是正名的机会。 会试、殿试考的好了,便证明东林小学实力不凡。 那么便可以学习那诸多公侯的法子,买地、建楼、设立东林小学,挣银子。 “王公说的极有道理!” 杨廷和点头道:“春闱在即,康海、孙清、李廷相三人已在备战了,此一番,三人中至少出个状元!可为我东林小学挽回些许颜面。” 费宏也表示认同,想了想,试着道:“杨兄,令郎也中了举,此一番……当真不考吗?” 提到自家儿子,杨廷和顿时一阵心痛。 儿子……几近疯癫了啊。 莫说疯癫,就算正常,碰见康海、孙清、李廷相等诸多少年天才,也要退避的,不可同时争锋。 留待着下一次春闱,也就是弘治十八年再考,少了这些天才,便可考的更好。 “不考了,吾儿……最近……嗯……在钻研学问,不断完善,为下一次科举做准备。”杨廷和应付了一嘴。 王鏊等几人面面相觑,跟着,低声道:“当真……有些疯癫了?” “这……” 杨廷和不禁掩面,一阵难堪,忙是摇头道:“没有,不可能,不存在的。” 王鏊看了看,也是叹息:“杨慎那小子也是极具才情的,若此番科举,中了的话,或可来咱这小学当老师。” 杨廷和便没有接话。 如果可以的话……他何尝不想啊? 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家儿子状态不错,就算此一番跟着科举也无妨。 大不了考的差一些呗,落第了也无所谓。 但…… 想想便是一把辛酸泪啊! 另外一边。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还未到二月,京城内外已是多了几分春色。 天色渐暖,街道上人来人往,赶来的学子也越来越多。 正值此间,百善小学也在无数人千呼万唤之下……开学了。 提前开学。 原因也很简单,几乎每一日都有几十名学生站在校门口处看啊看,盼啊盼……都盼着开学。 孩子们想着放假,却更想着开学。 那么便开学。 简单通知一番,百善小学的暖气灌了水,烧热了,也敞开了大门。 孩子们叽叽喳喳,兴奋不已,最期盼的地方……仍旧是那坐落在角落的食堂。 讲台上,宁远见状,不禁失笑:“同学们,而今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 “提前开学呢,语文、数算便不教了,大家伙可以自己看看课本。” “接下来我们会多看一看历史与地理,这两门课程将会在期末的考试出考题。” “还有便是……今年的食堂准备了许多新的菜品哦!” 唰! 闻言,两百名孩子几乎同时嚎叫起来。 “校长流批……” “校长万岁……” “不能说万岁的,要砍头的,咱校长是驸马,可以说千岁!” 孩子们叽叽喳喳,而后几乎同时呐喊出声:“校长千岁!” 宁远又是一阵失笑:“那还等什么,开饭!” 众多孩子又是嗷嗷乱叫,飞奔似的冲向食堂。 宁远站在讲台上,看着一道道狂奔的影子,满是欣慰。 挺好! 他整顿心绪,缓缓走出校门。 就在此间,一道弱小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紧跟着,四周浮现几十道影子,快速靠近,小心警戒防备。 “无碍……” 宁远摆了摆手,挥退暗中的护卫,旋即低头看着那弱小的身影:“小朋友,你……有事吗?” 那小孩深深埋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肮脏破旧的衣服,弱弱道:“宁哥哥,我……可以上学吗?” 竟是女声! 一个假小子! 宁远微微诧异,顿了顿,郑重的点头:“可以!” 小女孩用力的抿着嘴,身躯颤颤,泪珠子已在眼眶打转。 而后,她匆忙转身过去,向着远处狂奔。 不知跑了多远,突然哇啦的哭了出来。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远,跟着越来越小了…… 宁远站在原地,神色怔怔。 第979章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看着泥小子一般的小女孩哭着跑开,宁远阵阵出神。 小女孩问他,可以在百善小学上学吗。 于是他收敛情绪,很认真严肃的回答女孩:可以。 这个回答,意义重大。 因为至今为止,在程朱理学的限制下,百善小学至今还没有一名女学生,天下其他县学、州学等自也是一样的。 对此,他自也是无奈的,却还仍旧保持先前的原则。 来者不拒! 有女孩敢来上学,百善小学就敢收! 甚至,他与陛下以及内阁那边都提及了此事,百善小学准备收女学生,而陛下与内阁都没有直接反对,大抵算是默认了。 女孩上学,困难重重,为世俗礼法所不容。 就是这样,他方才仍旧认真的告知那小女孩,可以上学。 而后……小女孩哭着跑了。 感觉,很是怪异,一时间难以言明。 大抵类似于……梦想、幻想的破灭?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宁远莫名喃喃着,忽的有些烦闷。 也是此间。 身穿破旧漏风棉袄的小女孩一路小跑,来到城头下,快速扑到一名中年男子怀中,哇哇大哭。 中年男子忙是安抚:“怎么了?谁欺负我家闺女了,爹去找他算账。” 小女孩不住的摇头:“没有……” 中年男子这才稍稍放心,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温和道:“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小女孩仍旧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中年男子长长出了口气,将小女孩抱在怀中,望着远方,凌乱的长发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些失色。 终于,过了许久,小女孩不哭了,似是睡着了一般。 中年男子将小女孩放在一侧的草堆上,用脏破的棉被盖着,静静等待起来。 又过了一会,小女孩缓缓睁开眼,弱弱道:“爹,我可以读书吗?” 中年男子想也不想:“当然可以啊,咱家闺女聪明伶俐,等以后咱们赚了钱啊,就请一个夫子,每日为咱闺女教书,咱闺女学了书,就可以赚更大的钱了,到时候天天吃香喝辣。” 小女孩唇角颤抖着,用力抿了抿,而后牵起一抹笑容,重重点头:“嗯!” 她如何不知道女孩子不可以读书呢? 可她又突然知道了有一个地方,女孩子也可以读书呢。 “走,去挣银子,今晚吃点好的。” 中年男子起身,朝着西边一块空地走去。 扩建外城后,东边大兴土木,一片兴旺。 至于西边,大抵仍旧是老样子,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家,却因朝廷的关系,不让继续种地了。 地不种,自也就荒芜了,草木丰盛。 呼呼刮裹的春风中,父女二人不断寻找着干柴,一根又一根,凑够一捆后便扎起来,背在身后。 不多久,中年男子背后便多了四五小捆干柴,小女孩背后也背了一捆。 似是收成不错,父女二人便准备返回内城,变卖干柴。 可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数百人,正在翻地,平整地面。 翻地之后,一些枯草以及树枝便被放置一旁,杂乱无序。 中年男子看了看,有些眼热。 枯草且不说,那诸多树枝晒干后,也是可以当做柴火卖的。 可眼见对方人多,心下怯懦,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间,小女孩却是蹦蹦蹦的跑了过去,面对一群大人,自也是有些害怕的,却还是鼓起勇气,脆生生道:“各位叔叔伯伯,这些树枝……还要吗?” 一名年轻男子看了看,见小女孩脏兮兮,人也不像,便一阵厌烦:“要,哪里来的叫花子,滚滚滚!” 小女孩失望的哦了一声,抿着小嘴,便准备离开。 那年轻男子眼见小女孩背后背着干柴,又见不远处的中年男子背着的干柴更多,不禁眼睛一亮。 “站住!” 年轻男子一声大喝,走上前去,厉声道:“你们做什么?偷柴火?快给老子放下!”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暗讨不好,忙道:“这位兄弟,这些柴火我们父女在西边捡的……” “放你的屁!哪里有那么多柴教你捡?分明是偷我们的,拿来!” 年轻男子毫不客气,直接将中年男子背后的柴火扯开,跟着又一把抓住小女孩后侧的柴火。 小女孩大急,紧紧抓着柴火,呜呜哇哇道:“不是偷的,是捡的,你欺负人……” “偷东西还敢嘴硬?还欺负人?我去你**的……” 说着,抬脚便踹了过去。 小女孩应声倒地。 中年男子眼见不好,忙是上前:“闺女,闺女,你没事吧?” 小女孩脏兮兮的面孔上一阵抽搐,额头浮现一层层冷汗,与脸上的泥土混合。 她暗暗咬牙,努力牵起一抹笑容:“爹,我没事,没事的……” 话音还未落下,声音却是越来越弱,直至晕厥过去。 “闺女,闺女……”中年男子悲痛大吼,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年轻男子则是自地上捡起散落的干柴,厌恶的瞪了一眼:“号丧也别在这里号,滚远点,别碍眼。” 中年男子未听到一般,只顾着抱着小女孩痛哭。 也是此间,一两马车自不远处驶来。 听得大哭声,马车停下,一道姑掀开帘子,低声道:“怎么回事?” 前侧,有小道姑看了看:“师傅,好像是吵架了。” 云阳道人微微皱眉:“过去看看!” 马车调转方向,来到土路跟前。 云阳道人下车,看着那痛哭中的中年男子,低声道:“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仍旧没听到一般,抱着小女孩大哭。 云阳道人仔细看了看,见那小女孩嘴角苍白,不禁动容:“你再这么哭下去,这孩子就要死了!” 中年男子这才警醒,吐豆子一般将方才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云阳道人转而望向正在劳作的数百人:“谁打的人?滚出来!” 方才那年轻男子愣了愣,笑了:“这位真人,您要管闲事啊?劝您别管,他们偷东西,死了也活该。” 云阳道人眼底闪过一抹冷色:“那贫道也劝你最好去官府自首,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那年轻男子哈哈大笑:“哪里跑来的野道姑,与你爷爷跟前装大葱?滚滚滚,别耽误老子干活。” 云阳道人站的笔直:“云阳观,云阳道人,化学院院长。” 闻言,那年轻男子愣住了。 竟是云阳观的人! 化学院啊,那可是与哪位繁昌侯有关的存在,而且朝廷也十分看重。 “这……这位大人,方才小的失礼了,您莫怪,可这一对父女当真偷东西啊……不信你问问大家伙。”年轻男子说道。 “你,好自为之,最好立刻去官府自首。” 云阳道人说了一嘴,便不再理会,转身过去,严肃道:“将这小女孩抬上车,进城。” 第980章 我可能长不大了 一辆马车快速向内城方向驶去。 一名中年男子则是快步跟在后侧,一脸的急切。 直至进入内城,马车停在一间医馆跟前,云阳道人抱着小女孩进入医馆,放在床上:“大夫,快来看看,这位病人如何了。” 不多时,有一名老大夫走出,忙是一手搭在了小女孩的手腕上,手指轻点之间,眉眼沉了下去。 “这女孩……是真人您的什么人?”老大夫问。 “是我闺女!” 中年男子快步跑了进来,忙道:“刚刚咱闺女被人一脚踹的晕了过去,大夫,怎样?没事吧?求求您,行行好,一定救救咱闺女啊,咱给您磕头了。” 说着,便跪了下去,咣咣扣头。 老大夫又诊了片刻,终是叹息摇头:“这孩子身体没什么大病,真正的病根在于缩脚肠痛,被人一脚踹到了腹部,引起病发,而今,已是非常严重了,怕是不好救……老夫先给他开一副药吧。” 闻言,地上的中年男子怔了怔,豆大的泪珠子夺眶而出。 缩脚肠痛啊! 这……是绝症! 云阳道人也是不禁侧目。 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是没救了。 也是个命苦的人啊! 不多时,喝了一副药的小女孩幽幽醒来,眼看着陌生的道人还有还有父亲站在一旁,艰难的笑了笑:“爹,我没事的,您不要哭了。” 中年男子不住的点头:“嗯嗯,爹不哭,会好的,咱闺女一定会好的。” 虽是这么说,眼眶却是通红,泪水止不住的流。 小女孩想了想,道:“爹,我……饿了。” “饿了?好,爹这就去买烧饼,咱闺女最爱吃烧饼了。” 说着,一路小跑出去。 待得安静下来,小女孩看向了云阳道人:“这位姐姐,我知道自己活不多久了……” 云阳道人默然。 小女孩又想了想:“其实,我死了更好……我是爹捡回来的,如果没有我,爹会活的更轻松,捡一天的柴都可以吃两天了。” 云阳道人艰难的笑了笑,揉着小女孩的额头:“别乱想,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女孩轻轻点头:“嗯,会好的……” 她喃喃着,小嘴又憋了下去:“姐姐,我……什么都没有,我今年六岁了,我觉得自己长的好慢啊,要是快点长大,就可以干更多的活,赚更多的钱,为爹爹分忧了。” “可是……我可能长不大了……” 说着,她一手支撑着床,腰部用力,顿时脸色一阵苍白。 云阳道人吓一跳:“你做什么,快躺下,不能乱动。” 小女孩却仍旧坚持,憋足了力气,却是勉强抬起头。 云阳道人见状,只得扶着小女孩起身。 跟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女孩便跪在了床上。 “姐姐……我……求您在我死后,稍微帮我照看一下我爹,我……下辈子当牛做马给您报恩,求您了。” “这……” 云阳道人哪里还来得及多想,忙是点头应下:“好好好,姐姐答应你,快起来,快躺下。” 小女孩这才在云阳道人的搀扶下,重新躺下。 似是没那么疼了,她终于轻松的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嘴角上挑。 云阳道人也陪笑着,心绪驳杂。 多好的小姑娘啊。 其他孩子在这个时候,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她……却要死了。 面对死亡这种不可承受之重,她却又显得很平淡。 收敛心思,云阳道人笑道:“别乱想,想一些好的事情,比如,如果治好了病,你想做些什么呢?” 小女孩大眼扑朔,一番遐想后,开口道:“我想多干活,挣点银子,然后就可以去百善小学上学了。” “姐姐,你知道不,我偷偷问过宁哥哥了,他说我竟然可以去上学哎,女孩也可以上学,可太好了。” “我听说啊,百善小学的饭堂的饭菜特别好吃,每日都有鱼有肉,呀,想想都快留哈喇子了,嘻嘻……” “哦,对了,这事可不要告诉我爹哦,不可以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很难过。” “我上了学呢,就可以学书,就能懂的更多,赚更多的银子,到时候就可以让爹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 说着,神色又落寞下去。 又一阵寂静。 不多时,中年男子快速跑了回来,却是鼻青脸肿,双手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烧饼:“闺女,快来看,这是什么?” 小女孩睁大眼,一脸欣喜:“哇,烧饼,好好哦。” 说着,接过烧饼,很自然的掰成两半,跟着抬头看了看云阳道人,将其中的一半递了过去:“姐姐,这个您吃!” 云阳道人笑着摇头:“姐姐不饿的,你吃吧。” 小女孩执拗:“您吃,烧饼可好吃了,真的,骗人是小狗。” 云阳道人不得已,接过了半张饼,又掰成两掰,将其中一半还给小女孩:“姐姐吃这些就好了。” 小女孩想了想,干脆将手中的半张饼递给中年男子:“爹,您是大人,吃的多,您吃这个,我吃这一小块就好了。” 说着,直接将那四分之一的饼大口塞入口中,嚼了嚼,露出了开心的笑。 吃了饼,似是有些累了,小女孩又睡了过去。 中年男子将那没吃的半张饼放在床边,看向了云阳道人:“这位真人……多谢您送咱闺女来看病,咱一个老农,也不会说啥话,以后您需要干活的,叫上咱就好。” 云阳道人点头,顺口道:“这女孩,是你捡的?” 中年男子定了定,不禁叹了口气:“嗯,几年前的冬天,看到个孩子哇哇叫……” 跟着,又询问片刻,云阳道人离开了。 回到城内的化学院休息处,她左右心神不宁,便取出纸张,提笔而行。 那中年男子叫张老汉,小女孩叫张娃子。 她将这父女的事情,包括今日的事情写道了一番,看了看,又将小女孩的幻想补充进去,接着装入信封之中:“将这信,送去宁府,给繁昌侯。” 不多时,宁府。 看着云阳道人的信,宁远面色有些怪异,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那叫做张娃子的小女孩就是早晨时候,询问他可否上学的那个人了。 穷的饭且吃不上,哪里又有钱上学呢? 唯一可上学的学校,却上不得。 岂不教人崩溃? “来人,去各衙门问一声,今日,是否有主动投案的行凶者。” 宁远吩咐了一嘴,而后将那照着云阳道人的书信改了一通,教人送去了刊物印刷处。 这天下读书人口口声声女子无才便是德。 所谓德行,当真与是否读书有关吗? 那么,便教他们看看! 第981章 卖柴的小姑娘 翌日的清早,新一期的刊物风华发行了。 京城这边订购的客户稳中有升,与此同时,每一期印刷之后也都会向外地运送售卖。 于是,在这个早上,许多人开始忙络起来,将一份份刊物送至各个府上固定的接收点。 紧跟着,许多看到刊物的人皆是有点懵。 经过长久发展,这刊物的内容已极其丰富,上面会连载异志小说、神魔小说、乃至于爱情小说。 除此之外,还会刊登一些无关紧要的且带着些许花边的朝政。 大抵如此。 可是,这一期,刚刚翻开刊物,上面那硕大的标题不由得令人诧异。 ——卖柴的小姑娘。 这……是什么? 也是小说? 可看着标题,根本不像啊。 正常的小说,只一眼大抵便可看出其属性,如神魔、爱情等,自标题上都可以看出来。 可这……一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 还不如换做一个大姑娘看着舒坦。 一些人不大感兴趣,正准备略过这段内容,可想了想,还是试着读了起来。 六年前,隆冬大雪天。 三十多岁的张老汉走在风雪中,步履维艰,饥肠辘辘,忽听雪中传来婴儿啼哭声…… 转而来到六年后,张娃子六岁了,灵动活泼,整体随着张老汉四处捡柴为生…… 故事的背景大抵如此,跟着便来到了捡柴被人污蔑为小偷暴打。 “啪!” 许多人怒了。 “怎能如此?这对父女已经如此艰难了,不过是想捡点柴而已,为什么要欺负他们?” “狗东西,欺人太甚,空口白牙污蔑人!”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坏人,为什么?” 很多人咬牙切齿,继续向下看。 “爹,我没事,没事的……” 看到小女孩张娃子被打后,仍如此坚持的着,明明已经痛的冒冷汗了,却还变向安慰那张老汉,无数人动容。 这娃子……懂事的教人心疼啊! 她才六岁。 她怎么能如此懂事? 别人家六岁的孩子还在活泥巴,还在打雪仗,而这个孩子……才六岁啊,捡柴、背柴,还要被人欺负。 就在所有人关心张娃子伤情如何的时候,故事转到了医馆。 大夫一番检查后,告出了真相。 张娃子竟是得了缩脚肠痛。 一种绝症! 唰! 一刹那,有人泪目,有人咬牙切齿,悲愤不已。 原来,这个小女孩是被人一脚踹到了肚子,勾起了缩脚肠痛发病。 要知道,这缩脚肠痛非是一种急性病,得病后,一开始大概会阵痛,痛一痛也就恢复正常了,下一次再犯,会越来越痛。 也就是说,当大夫告知小女孩命不久矣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得了这种病,而且遭受过诸多折磨。 “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遭受了太多苦难了,为什么要她得绝症?该死!” 许多人悲痛且无力。 尤其是一些妇人,实在是不敢看下去。 太揪心。 异位而处,假若这是自家闺女…… 可越是如此,似乎是出自某种本能,亦或是期盼接下来的结局会更好,许多人还是忍着看了下去。 接下来是小女孩的一段独白。 她讲述了许多事情,如刚刚懂事的时候,老爹为了让她吃上一口肉,爬上了山打猎,因为没有任何工具,险些被野猪撞死。 后来,命大,还捡了一只兔子。 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第二喜欢吃的东西是烧饼,尤其的冬天,吃一口热乎乎的饼子,可是美极了。 她也有玩伴,多是一些小男孩,有一个叫铁牛的,上了学,听说在学校食堂,每顿都有大鱼大肉。 有一次铁牛偷偷自食堂给她偷了一个鸡腿回来,她没敢要。 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回礼还给人家啊。 她还听说,铁牛在学校学的很好,学了数算,会计算加减乘法,学了语文,认识了许多字,甚至可以轻松背下来千字文、百家姓。 她真的很羡慕铁牛那些男孩子啊。 因为男孩子可以读书,女孩子却不可以。 后来,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得了绝症,活不多久了,便壮着胆子守在百善小学门口,终于等到了宁哥哥。 她问:宁哥哥,我可以读书吗。 那位宁哥哥认真思索片刻,十分恳切的告诉她:可以。 “姐姐,您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识字。” “读了书,以后就会有出息了,可以养活爹爹。” “可惜……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可能长不大了。” 接着,是小女孩求“作者”,稍微帮忙照顾一下老爹,而后是分一张烧饼吃。 二月的阳光很暖,女孩捧着四分之一的饼,吃的很开心。 最后是作者的自白:那个时候,我在想,小张娃的身上可否有自傲之处,以此夸奖她一番。 可我想了许久,她身上,好像没有半点值得她小骄傲的地方。 可再回头一看,我又发现她浑身都是骄傲! 文章结束。 看过之后,许多人已是潸然泪下,触动不已。 “她的命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她这么惨,为什么要她得上绝症?” “呜呜……张娃子,一定要好起来啊!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谁他宁能告诉老子,这事,到底是不是真啊?啊?一定不是,对不对?” “对,肯定是编出来的,这里面不是提及张娃子想上百善小学吗?繁昌侯也答应了,这一定是繁昌侯宣传的广告。” 许多人不愿去相信这是事实。 然而,在故事的末尾,有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你不可想象的苦难,可能是一些人正在经历的生活”——宁远。 而后,许多人沉默下去,面色凄然。 也是此间,随着刊物的发行,还不到中午时分,许多人都得知了此事。 内阁。 看过刊物之后,三位阁老神色不定,面面相觑后,也是一阵触动。 这文章,写的很真实,同时也很感人。 可以说,但凡是个人,有点良心,都会对这张娃子起恻隐之心。 但,也正是如此,才显现出其背后的可怕之处。 女孩读书啊! 这不是败坏礼制吗? 真要有女孩子光明正大的读书,注定会礼乐崩塌! 可话说回来,如此凄惨的小女孩,最大的愿望只是想读书,很过分吗? 她有什么错? 只是生错了女儿身? “这招子……不是一般的狠啊!”刘健一声叹息。 儒家礼制下,女子是不可以读书的,甚是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女子是赔钱货,而读书是要钱的,待得日后女子出嫁,只会平白便宜了夫家。 那么,到了当下,这张娃子是否可以读书? 这个女娃,只有这么最后一点的期望、梦想了。 连她这么一点点的梦想都要破灭,那……还是人吗?还有良心吗? 可若这张娃子可以读书,其他女子是不是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了? 良心人情,与儒家礼法,出现了矛盾。 第982章 能否得救 卖柴的小女孩一文流出,偌大京城的气氛陷入一阵低沉。 人间惨状,若只是看到,不去深入了解,大多也只会生出些许同情心而已。 可一旦认真了解了,性质就不一样了,更多人会因此而难受、揪心、悲愤无力,感同身受,犹如切肤之痛。 于是,不知何时,百善小学的门口渐渐的多了一些人,沉寂的站立着。 跟着来人越来越多,却是越来越静,寂寂无声。 不多,范三思只得走出来:“诸位,大冷天的,就都别站着了,宁大人不在。” 众人看了看。 其中一人开口:“这位老师,可以……让张娃子读书吗?” “是啊,这位老师,张娃子,她太苦了,而且也活不多久,求您大仁大慈,就让她读书吧。” “女子读书固然败坏礼制,可礼制也不外乎人情啊,满足孩子最后一点愿望吧。” 众人先后求情。 一些人想到张娃子的遭遇以及那般乖巧懂事,心疼不已,眼眶通红。 范三思见状也是无奈:“诸位,张娃子是否可以读书,宁大人说了算,不过,这两日,宁大人可能很忙,大家未必见得到了,都请回吧。” 众人闻言,神色寂然,不得已,也就只好三五成群的离开了。 一边走,一边聊着张娃子的事情,不住的摇头叹息。 连那娃儿最后一点的愿望都无法满足,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吗? 也是此间,内城的医馆内。 经过一番打探之后,宁远赶了过来。 见了这位繁昌侯,医馆的大夫、以及张老汉等人忙是见礼。 “不必多礼!” 宁远说了一嘴,开门见山:“张娃子那孩子呢?” 在老大夫的带领下,宁远来到内堂,见到了昏迷中的张娃。 只隔了一日,这小女孩宛如换了个人似的,一病不起。 他分明还记得,昨日的早上,这小女孩还能一路狂奔,还能放声痛哭,当下,却显得异常的安静。 “情况如何?”宁远问。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老大夫回道。 “也就是说,这缩脚肠痛治不了了?” “这……凭草民的本事,最多也只是教她多活一些时日而已,至于根治……却是有心无力。” “嗯。” 宁远重重的应了一声,想了想,望向了张老汉:“百善豪庭那边开设了也开设了一个医馆,叫做百善堂,那里的环境更好一些,你可否愿意将张娃转移至那里?” 那张老汉愣了一下,噗通跪地:“宁大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宁远将张老汉扶起,跟着叫人进来,用简易的担架将昏迷中的张娃子抬上了四轮马车,一路向外城而去。 百善堂和百善小学都是同时与百善豪庭建设了,当初的本意是作为配套设施。 相对于小学而言,医堂的建设相对麻烦,至今为止也才堪堪建好,有一些设施不够完善,却也大概够用了。 赶至百善堂,谈允贤等人急忙迎了出来:“恩师,这便是那小张娃吗?” “嗯,先送进一级看护室,帮她检查一番。”宁远吩咐。 很快,小张娃被送进了看护室,谈允贤与宁远皆换了医护服,一番消毒,进入其中。 至于张老汉,则是被隔在了门外,透过玻璃,倒也可以看清里面的景象。 谈允贤坐下后,开始检查,望闻切,一番查探之后,面色有些凝重:“恩师,这病已十分严重了,高烧发热、昏迷不醒,不是好事。” 宁远想了想:“能判定是哪里的病吗?” 所谓缩脚肠痛,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可能是结肠生了病,也可能是阑尾等处。 谈允贤摇头:“不好说,还要等张娃醒后仔细询问过后才能大概判定。” 跟着,一行人便等待起来。 大约过了两刻钟,病床上的张娃子嘴唇蠕动,艰难的醒了过来,神色有些茫然。 而后,她看到了五六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人,更是有点傻眼了。 “我是宁远,别怕。”宁远附身下去,柔声道。 “宁哥哥?” 张娃子声音虚弱,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明亮的光。 她艰难的笑了笑,又有点苦涩:“宁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宁远认真的想了想:“不一定的,哥哥还有这几位姐姐,都想把你救回来,你要坚强啊!” 张娃子努力的点头:“好的。” 跟着,谈允贤上前,仔细的检查询问了一番,望向了宁远:“恩师,可以确定了,是阑尾。” 阑尾啊……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是阑尾便好。 若是结肠发生病变,无论是他还是谈允贤可就彻底束手无策了。 阑尾切下去也就没事了,结肠却是不能轻易切开的,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有几成把握?”宁远问。 “这……这娃儿已经病入膏肓了,身体虚弱,要调养两日再看,整体而言,手术成功率在八成。”谈允贤道。 “嗯,那就先休养着吧。”宁远应了一声。 八成,这成功率已经很高了。 比之他当初给刘美人做阑尾炎手术还要高。 出来看护室,还不等宁远开口,张老汉忙问:“宁大人,怎样了?是不是……没救了?” 宁远摇头:“可以救,需要开肠破肚,成活率大概在六成左右,你能接受吗。” 在这时代,男女大防,又受儒家影响,讲究是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都开膛破肚了,在某些陈旧观念中,身体也就不完整了,是许多人无法接受的。 张老汉听了,却是眼冒亮光:“当真有六成的成活率吗?太好了,救,一定要救,求求您了,宁大人……草民……一穷二白,无以为报,只求宁大人……” 说着,又噗通跪了下去。 宁远沉重的应了一下:“起来吧,我还有事。” 百善堂的大堂内,来了许多人。 太子朱厚照、太子妃夏雪,朱秀荣、王满堂等几女,以及云阳道人。 见了宁远,忙是迎了上去:“老宁,怎样?” 宁远摇了摇头:“不好说,看这两日的消炎情况,大概有八成的治愈率。” 闻言,一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八成,已经非常高了。 最起码还有得治,还有很大可能活下去。 “本宫多么希望那篇卖柴的小女孩是编造的啊。” 朱厚照叹息:“这娃儿,太可怜了,看着都教人揪心。” 其余人亦是感同身受,夏雪、朱秀荣等几人都红着眼,显然也是因此事而泪目。 云阳道人踏前几分,低声道:“若治得好,不若教这孩子随我去云阳观吧。” 她很清楚,真的将张娃子招到百善小学,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宁远却是摇头,平静道:“不用,上学是她的小小心愿,我这个当‘哥哥’的,岂能不帮她完成?问题不大!” 回头来看,他将张娃子的故事登载出去,确实有着一定的私心。 对此,他自己也是不喜的。 拿一个娃娃做文章,那还算什么人? 但,事到临头,却是不得不如此。 张娃子想上学,本就是不符合礼制的,他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借此事情,让天下人看看儒家礼制下的……人间惨状! 人,多是有共情心的。 张娃子已经如此悲惨了,最大的心愿只是上学而已,如此小到微不可查的愿望,怎么就不能实现了? 而有了张娃子这个事,其他的女孩……是不是也就可以试着上学读书了? 很快,张娃子被接到百善堂的消息流传出去,立时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那位宁大人,仍旧没有教大家伙失望。 在这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那么,小张娃子……可又能否得救呢? “听说,百善堂的医术极其高明,说不得可救治好小张娃子。” “咱打听过了,缩脚肠痛,是一种绝症,治不好的。” “治不好吗?那这孩子岂不是……” 许多人寂然,可又或多或少抱有些许期望。 “万一,万一能活下来呢……一定可以的。” 第983章 要心向太阳啊 张娃子的故事,牵动着许多人的心。 这个孩子,太苦了。 从生下来便苦,后来得到张老汉的救助、养育,终于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六岁,而后……患上了不可医治的绝症。 她自己非但不害怕,在死亡之际,她甚至还在关心张老汉,还……那么懂事。 “呜呜……却不知这孩子能不能救回来。” “缩脚肠痛,很难治的啦。” “可不管怎样,咱希望这孩子多活些时日……” 许多人眼眶泛红,互相言语着。 而后,有人站了出来:“且不管是否可医治,治病,总是要花钱的,咱愿意捐些钱。” “没错,繁昌侯固然不缺钱,可他一片好心,大家伙总不能干看着。” “走,去百善堂,咱捐十个大子,钱不多,算是一片心意!” 有人带头,很快便聚拢了千余人,呼呼啦啦,奔赴百善堂。 不多时,百善堂的外面便响起一道道声音。 “你好,请问咱们这里谁管事。” “咱们来捐钱的,为张娃子治病。” “对,钱交到哪里!” 面对众人的言语,站在前台的一名护士有点懵。 毫无征兆的,竟是跑来一大堆人。 还要捐钱! 也是此间,宁远走了出来,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感谢诸位好意,这个钱,要捐就捐至百善公益吧,与此同时,张娃子接下来治疗所需的所有费用,也将由百善公益出。” 众人微微侧目:“捐到哪里都好,只要能给张娃子治病就行。” “就是,宁大人,您先收下吧,大家伙没什么钱,只能尽微薄之力了。” “宁大人,一定要治好张娃子啊!” 众人先后开口,许多人更是泪目。 宁远看了看,便教那护士收下了钱,同时记录一个个捐款人的姓名,却是并未记载捐款数。 而随着消息的流出,越来越多的百姓纷纷赶来,自愿捐钱救治张娃子。 一日之间,捐款总人数逼近五千。 张老汉也是守在百善堂的门口,不住的磕头谢恩,泪水横流。 不多时,内阁。 弘治皇帝赶至,沉默许久,低声道:“可有参奏的奏疏?” 刘健摇头:“至今还没有。” 这里所谓的奏疏,当然是指弹劾那繁昌侯发布的那篇文章一事,教女孩子上学。 此事,影响是极大的。 可在这个时候,却是没人敢胡乱弹劾参奏。 因为那张娃子得了绝症啊,治肯定是治不好的,就更别提上学了。 况且当真攻讦这样一个苦难的孩子……未免有些不道德。 “朕听闻,已是有许多百姓主动跑过去捐钱了啊。”弘治皇帝喃喃一般。 三位阁老眉眼低沉,暗自相视一眼。 此话,意味深长啊! 相比于诸多普通的百姓,当朝诸多大员各个饱读诗书、通晓礼仪道德。 就是如此,那可能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们跑去捐钱了,而当朝百官呢? 读了一辈子的书,连这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转来翌日,早朝。 无甚大事,刘健却是主动站出:“禀陛下,那篇卖柴的小姑娘,臣看过了,触动颇深。” “又因其病重,乃至是绝症,治疗需要无数银两。” “臣……臣愿捐出十两银子,聊表心意。” 话音落下,其余百官也纷纷跟着附议。 不得不捐啊,这是仁义之举。 小女孩那般悲惨,声明危在旦夕,不捐,那便是不仁不义。 宝座上,弘治皇帝见状,点了点头:“如此,朕……也捐二十两吧。” 很快,有小太监收拢银钱,最后统计,总银两,约三百八十两。 “将这个钱,送去那百善堂,告知繁昌侯,一定要尽心救治那小女孩。”弘治皇帝说道。 不多时,当朝大员捐钱一事流传开来。 京城内,诸多百姓更为触动,也都纷纷响应,组织起来,将钱捐给百善公益。 晚些时候,宁远拿到了一本册子,进入一级看护房中。 经过一日的消炎治疗,张娃子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见了宁远,正要起身见礼,却是被宁远轻轻按下。 “无需多礼。” 宁远坐下,仔细看了看,轻声道:“感觉如何?” 张娃子嘿嘿一笑:“感觉很好,宁哥哥,我感觉,我甚至还能吃三个烧饼!” 宁远也跟着笑了出来:“这个时候是不可以吃东西的,明日再观察看一看,就要考虑手术了。” 而后,他将那本册子拿了出来:“可能你不知道,在你生病这两日,有许多个好心人给你捐钱了,这是他们的名单。” “现在,你不认识字,没关系,可以留着,日后识字了再看。” “张娃子……” 宁远有些感慨,也有许多的话要说。 可她看了看这个坚强的小姑娘,又忍下了,将册子递了过去。 张娃子翻开书册,一夜又一页,看的无比认真,而后一双眼渐渐模糊了。 “谢谢,谢谢……” 她不住的喃喃着,瘪着小嘴,又看向宁远:“也谢谢您,宁哥哥。” 宁远温和的笑道:“人间还有爱,你也要心向阳光啊。” 张娃子用力的点头。 宁远顿了顿:“哥哥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吧,好不好?” 挂着精英泪珠是张娃子眼光放亮:“好呀,好呀。” 宁远一阵思考:“就叫……新月,如何?” 新月,一种月相。 新月时,月亮只露出一角月牙,随着时间的推移,月牙越来越大,到了初六、七,半个月亮露出,也就成了上弦月。 他希望这个孩子自一角月牙开始,逐渐成长、兑变,最终变为那满月。 “新月?张新月吗?好好听哎,多谢宁哥哥!”张娃子一脸的欣喜。 转来翌日,百善堂外不知觉间又聚拢了许多人,一个个殷勤盼望、祝福着。 张娃子,已经进去两日了,却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出,不知境况如何了。 人群中,来了数名老医师,相互讨论着。 “依照老夫多年行医经验来看,这缩脚肠痛是治不好的,不断服药的话,大抵可以延缓些时日。” “不错,老夫也听说,若病症不重,此病最长可延缓两三年。” “只可惜啊……老夫听说,那小张娃已经病入膏肓了……” 闻言,四周百姓又是一阵寂然。 若是发病初期,还可以多活两三年了。 可而今,既已病入膏肓,估摸着是没救了啊。 也是此间,百善堂,纯玻璃打造的手术室内。 小张娃已是被护士认真的清洗一番,消毒后,盖上了一块布。 手术室外,宁远与谈允贤正在换特制的手术服,进行消毒工作。 “恩师,您来主刀吗?”谈允贤问。 “不必,你终日练习手术,想来手法比我更加平稳,我给你打下手。”宁远严肃道。 第984章 治愈 手术室内,小张娃已经服用了麻药,神志却是清醒着。 她看着旁边正在摆弄各种细小刀具的谈允贤,大概明白了什么。 这是要……剖腹开膛。 一个活人,将肚子剖开,可还有活路啊? “怕吗?”宁远笑着问。 “有点。” 张娃子诚实的点头:“以前手脚受伤,哗啦啦的流血,将肚子剖开,会流更多的血吧。” 宁远应道:“如果控制得当,只会流一点点血。” 张娃子用力的抿嘴:“嗯,我相信宁哥哥,其实……就算死我也不怕的,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多活些日子,想要读书,想要帮助那些帮助过我的人,还有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宁远温和而笑:“可以的!” 很快,麻药起了作用。 谈允贤用手在阑尾处用力捏了捏,问道:“有没有疼痛的感觉。” 张娃子摇头。 谈允贤便屏气凝神,将锋利的手术刀,轻轻在肚皮上划了一刀。 肚皮有七层,每一层都需要数刀慢慢划开。 待得腹腔打开,一枚硕大的“东西”暴露眼前。 自是那阑尾,比之寻常人的阑尾还要大得许多,而且已有了溃烂的迹象。 可想而知,任由这玩意生长下去,用不多久便会将人给“撑”死! 谈允贤一手扶着巨大的阑尾,一边下刀子,轻轻将其割下来,平静且快速道:“止血钳!” 宁远在一旁早就准备好,忙是递上去,且接过手术刀。 摘除成功,接下来自是处置腹腔的瘀血以及缝合事宜。 宁远聚精会神,抽空撇了撇张娃子,其脸上冷汗簌簌留下,显然是疼痛所致。 可这丫头……自始至终,竟是半点声音未出。 好刚强的姑娘! 终于,忙活了将近两刻钟,缝合成功。 谈允贤和宁远皆是松了口气。 手术,大抵成功,接下来就看伤口会不会发炎了。 只要没有炎症,恢复如常,这一场手术便是大获成功。 “接下来,麻药劲过去后,可能会很痛。” 宁远嘱咐道:“新月,你要忍一忍,不要乱动,一旦伤口崩裂,重则危及生命。” 张娃子艰难的点头:“宁哥哥放心,我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的。” 又过了两三刻钟,麻药劲过去,痛感来袭。 宁远站在手术室外,眼看着小姑娘疼的不住咬牙,乃至于泪水不断流落,一阵心疼。 只因这丫头身子骨虚弱,为了安全着想,麻药便不能再使用了。 又过了一会,似是痛感缓和了几分,筋疲力尽的小姑娘也逐渐平静,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宁远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也是这时,谈允贤走来:“恩师,外面那些百姓想要见一见娃子。” 宁远会意。 可能在诸多百姓看来张新月命不久矣,想要在活着之前看一看这个身世凄凉的小姑娘,留个念想。 “告诉他们,小丫头正值关键时刻,不方便露面。”宁远吩咐了一嘴。 跟着便有人出去通报了。 又是一日,越来越多的百姓聚拢而来,在春风中悄然等待着。 小张娃子所处关键时刻,是不是……不行了啊? 众人担忧不已。 虽然大家伙都都知道这病无法治疗,可却都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这小姑娘多活些时日。 “宁大人,求求您,让大家伙看看吧。” “是啊,宁大人,咱还没见过娃子呢。” “咱……想留个念想啊!” 诸多围拢过来的百姓纷纷开口。 宁远环视众人,随口道:“大家伙稍安勿躁,再等一等。” 又是一日,更多的人赶了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小张娃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到得眼下……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啊。 “宁大人,大家伙只想看一眼,一眼还不行吗?”许多人出声。 “我去看看。” 刚刚赶至百善堂的宁远走了进去。 此一刻,经过两日的休养,小丫头已经被转移至一级看护室,谈允贤正在认真检查。 “怎样了?”宁远问。 “恢复正常,没什么大碍了,再休养几日,应该就可以正常活动。”谈允贤笑道。 “好!” 宁远点头,心间一颗大石落地,俯身下去:“新月,那些为你捐款的恩人们就在外面,你想看一看他们吗?” 小姑娘本有些萎靡的神色忽的提起几分精神:“嗯,想!” “好,那我们就出去看看。” 宁远取来一个简单的轮椅,将小丫头放上去,带上口罩、盖上薄被,缓缓推至外面。 “咕噜噜……” 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自百善堂传来,诸多百姓皆是抬眼看去,满怀期待。 终于,千呼万唤之下,两道身影浮现在众人眼前。 此一刻,朝阳升起,温暖的日光打在那虚弱的小姑娘的脸上,顿时令人心底一颤。 这……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她才六岁啊! 吃了那么多苦,终究……还是没熬过这一劫吗? “诸位!” 宁远朗声开口:“本官知道大家十分关心张娃子,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张娃子的病,基本治愈了,接下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休养。” 嗯? 闻言,场下一阵寂静,一个个的脸上皆是茫然不已。 方才,宁大人说什么? 治好了? 缩脚肠痛,这一绝症,治好了? 那诸多老医师不是说过,这病,无法彻底治疗吗? 竟然……只好了? “大人……您……没有玩笑?”有人不敢置信的问。 “你什么时候见过本官开这种玩笑?”宁远淡淡道。 又是一阵寂静。 紧跟着,有两名老者踏前几步,有些激动道:“宁大人,可否容许草民为张娃子把脉?” 宁远退后两步,摊手道:“请便!” 很快,两名老医师上前,一人握着一只手腕,认真把脉,跟着,二人又换了位置,换了手,继续把脉。 “脉象有些虚弱,但很平稳!” “没错,老夫也以为如是!” 两名老医师先后开口。 闻言,围拢过来的数千人顿时眼眶泛红,忍不住的激动着、兴奋着、欣喜着。 张娃子的绝症,只好啦! 好啦! 这孩子,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真好啊! 一个个看着好张娃子,面带微笑,却已泪流满面。 感觉就像是自家孩子自危险绝境环生一般。 不多时,消息传开。 张娃子的缩脚肠痛,治好了,一时间,偌大京城,诸多百姓,无不为之欢喜。 朝堂之间,一些个百官自也是跟着开心的。 可与此同时,也有人惊骇不已。 那百善堂……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 竟是连这等绝症都可以治? 要知道,这种病自千古以来都是不可医治的,尤其是病重者,只得等死。 而今……竟是被治愈了! 第985章 新月同学 百善堂那边传出消息,无数人为之由衷的开心。 可与此同时,对于百善堂竟将此病给治愈了,惹得许多人震惊。 千古来的疑难杂症,竟这般治好了! 用的到底是怎样神奇的医术啊! “诸位可还记得……太子妃之事?”有人低声开口。 四周的众人皆是侧目。 太子妃? 先前的难产之事? 当初,太子妃因为难产,即将一尸两命。 关键时刻,那宁远提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治疗法子——开膛破肚。 而后,太子妃顺利产下一皇太孙,且母子平安。 这事,算不得什么太大的辛秘,可于当朝而言,却是相当大的禁忌。 那么,由此联想开来,难不成,百善堂治疗缩脚肠痛的法子……也是开膛破肚? 嘶! 许多人不禁倒抽凉气。 开膛破肚,非但可以治疗难产,还可以治疗缩脚肠痛? 这……竟如此神奇? 许多人惊叹不已。 过了片刻,有人叹息:“繁昌侯掌握了此两种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便等若是掌控了许多人的性命啊!” 人活一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得病。 假若家里有难产者、亦或是有人得了缩脚肠痛,除了去求那繁昌侯,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偏偏,这两种病都不罕见。 “百善小学、联合诸多武勋建设楼盘、百善堂……” “这诸多种种,叠加起来,不是一般的可怕啊!” “却不知接下来的大明会如何……” 一些人面色深沉。 百善小学本身就是触动科举制的根本,再联合诸多武勋,则代表着一股大势。 跟着是百善堂,可以决定许多人生死的存在。 此三方面,无一不是单刀直入的法子。 “那张娃子的病治好了,痊愈之后……是不是就要到百善小学读书了?女子读书啊!”有人喃喃。 先前,几乎所有人都没将张娃子入学读书当回事,因为那缩脚肠痛是绝症。 绝症,治不好,便不可能上学。 现在……治好啦! 那么,接下来,可能就要上学了。 而女子上学意味着什么? 儒家的某些礼制,即将崩塌。 “怎么办?可有法子遏制此事?” “只要那张娃子上学,大家伙便一起弹劾?” “怕是……不妥啊!” “那张娃子治好了,可对于她上学一事,也是民心所向,毕竟,这是她那唯一的……梦想,百姓们都期望着她上学。” 一些人商讨着,渐渐发现问题麻烦起来。 这事,不好拦着啊! “内阁还有六部九卿那边可有动静?”有人问。 “至今为止……没有!” 而后,一些人便沉默下去。 连朝堂的诸多大员对此都不发声,不出意外的话,应是默认了此事。 话说回来,拦也拦不住啊! 那是民心所向,是京城几十万人所期望的事情,怎么拦? “却不知东林小学那边如何了。” 有人开口:“而今,最大的期望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东林小学那三位天才了,如若他们能在科举中大放异彩,说不得还可以压制宁远,若不然……科举改制,怕是势在必行了!” 也是此间,内阁。 宁远被叫了过来。 弘治皇帝很直接的问:“你当真准备教那张娃子入学?” 在三位阁老的注视下,宁远笑了笑:“陛下,那是她唯一的梦想啊,岂能将其破灭?” 弘治皇帝便沉默下去。 他相信这小子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仍旧执意如此,那便是要真正的触及儒家礼制了。 沉寂片刻后,李东阳严肃道:“宁小子,你要做的事情是司马昭之心,当下,你也的确坐拥大势,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你要小心着些,一着不慎,极容易天下动乱。” 宁远轻笑着点头:“多谢李公提醒。” 在这大明,阶级层次分明,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君王在上,士大夫则分部四方。 除此之外的其他阶层皆是被统治的。 此法已延续千年,而改制科举,动的则是诸多士大夫的利益。 这些人,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利益受损。 那么,就会想方设法搞事。 其中,最可怕的当然便是学子闹事,尤其是在地方,一路打砸抢掠零元购,致使地方不稳。 这些,他都考虑到了。 只是……问题不大! 事实上,回头来看,无论是大明还是先前的诸多朝代,统治的方法多是优待一部分人,再利用这部分人去治理(压制)其他阶层。 泥腿子们读了书,懂事明理了,便不是那般容易奴役的了。 女子们读了书,极容易导致男性在社会的统治地位降低。 总体而言,这些,大抵都是统治天下的法子。 又过去两日,在万众瞩目之下,小张娃离开了百善堂,简单休整后,前往百善小学读书。 这一日的早上,小张娃背着一个红色的包裹,脚步轻缓,自远处走来,走向百善小学。 而此间,校园两侧,已是围拢了数千人。 一个个面带笑容,很是欣慰。 那个历经了诸多苦难的小女孩,治好了病,也即将步入校园,成为一名学生。 小张娃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校门口处,脚步顿了顿,转身过来,而后徐徐跪地。 “感谢各位叔伯弟兄姐妹,张新月将铭记在心,永世难忘!” 豆大的泪珠流落,她深深的扣下三个头。 围拢周围的众人也是一阵触动,大多都笑了出来。 “张娃,加油啊!” “张娃,大家伙就站在你的身后!” “一口一个张娃叫着,没看着人家孩子都有名字了吗,新月,加油!你是最棒的!” 众人先后开口,尤其是一些妇人,已是泪流满面,掩面而泣。 张新月起身,又郑重的鞠躬一拜,转身过去,一步步,走进了校园。 也是此间,百善小学内,数百名学生站列整齐。 待得张新月走上前,宁远朗声道:“诸位同学,让我们……一起欢迎新同学的到来!” 哗啦啦! 下侧,是一道道热烈的掌声。 张新月也跟着鼓掌,眼角带泪,却是笑成了一朵花。 此一日,百善小学迎来了一名新同学。 一个女同学! 第986章 山河远阔 而今大明,在程朱理学的限制下,男女大防。 所谓男女大防,意味着女子终其一生,几乎除了丈夫极其家人之外,不应该接触其他人。 尤其是在出嫁之前,大抵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旦被外面的男子看见了,于名声而言,便有着莫大的影响。 也就是在这等礼制的限制下,百善小学,迎来了一名女同学。 对于这个女孩子上学,京城的诸多百姓倒是无甚意见,且还十分的欣慰。 莫管什么礼制,小新月已经如此凄惨了,她唯一的梦想只是想上学而已,她有什么错? 不能对她要求更多了。 于是乎,小新月就开始了上学的日子。 正式开学大抵在二月份,此之前主要以讲解历史、地理知识为主。 五百余名学生,被重新打散分班,张新月被分在了一班。 也是因为闲来无事,宁远便简单的教授了一下地理。 他取出一张硕大的地图,贴在了黑板上,面相诸多学生:“同学们,大家觉得京城大吗?” “大!” 几十名学生同时回应。 京城,太大了。 内外城加在一起,好像无边无际似的,看不到边、一时间也走不完。 “相比而言,京城确实不小了。” “尤其是扩建之后,总面积达到了几十万亩。” “然……” 说着,宁远拿起一根想小棍,在地图上指了指:“让大家伙以为很大的京城,在我大明的版图上,只是这一个……小点!” “京城大,大明,更大,很大!” “大家来看,这便是我们的大明,北边,这里是北北都司,这里是奴儿干都司,” “再向南而来,这里是京城,这里是南京,这里……” 言语间,宁远将大明的疆域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诸多同学看了已是惊呆了。 大明,竟如此之大!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竟是有着大片的疆域。 原本,在大家伙眼中已经足够大的京城,在整个大明而言,竟只是区区一个小点。 “如此大好河山,同学们想游历一番吗?”宁远问。 “想!” 众多同学一个个神情雀跃、兴奋,不知觉间脑海中已是遐想起来,人生中的一个新的世界也随之打开。 而看着诸多同学们欣喜的样子,宁远也是轻轻一笑。 这山河远阔,同学们,要怀有梦想与希望啊! 下了课,也到了中午时分,一道道身影开心的跑去食堂吃饭了。 宁远则是叫人打了一份饭,坐在办公室,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对面是杨慎和范三思。 “春闱在即,准备的如何了?”宁远问。 他很看中此一点。 百善小学已经招收了十余名老师,只有杨慎、范三思二人是举人,即将参加会试。 而东林小学那边则有着三大才子,年轻翘楚,且不说是否攀比,最起码……不要差太多吧? “还是老样子,应该可以考中。”杨慎心不在焉说了一嘴。 至于范三思则是一脸的愁苦。 相比于原大明的诸多学子,自交趾北江府走出来的他,实在不足看,太平凡了,甚至在交趾那边都声名不显。 就是这样,如何与那诸多天才少年比? 宁远看了看,随口道:“尽力而为就是,考不中也不碍事,殿试才最关键。” 春闱,即是会试,近万考生同时考试,争取那三百左右的贡士名额。 紧跟着,这三百人左右将会参加殿试,由皇帝出题,主考策论。 也就是说,会试的时候只要考中贡士,就可以参加殿试,且全员录取,其差别,在于名次高低。 可能在会试的时候名次并不好,而在殿试之时因为策论回答的漂亮,甚至可能得一甲,乃至于状元。 “先生,我在想……您是否可以帮我换个身份?”杨慎低声道。 哈? 宁远愣了愣。 一府之地的举人是有数的,朝廷那边也都有名单,这怎么换? “我怕被我爹知道了……挨揍!” 杨慎弱弱道:“所以我在想干脆换个身份,利用其它举人的身份参考。” 宁远笑了:“此法不妥,你正常考吧,关于你的身份,学校这边再帮你遮掩一番。” 其实他也很好奇,若杨廷和知道自家儿子便是百善小学的数学老师,那场景……怕不是要气炸吧? 校园中,一片温和。 朝堂间,一阵压抑。 一个叫做张新月的小女孩,在万众期待,亦或说在宁远的手腕之下,上了学。 女子上学,千年来所未有! 这是与程朱理学对着干啊。 “他宁远胆子倒是不小,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必定会有更多的女子入学,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东林小学,杨廷和愤懑开口:“他……要造反吗?” 对此,王鏊倒是淡然:“不必理他,只要我等将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三大才子教导好,区区百善小学,不足为惧。” 杨廷和便没有多说。 接下来,几人又开始讨论今年会试题目问题。 押题! 会试由礼部负责举行,不出意外的话,主考官只会在礼部左右侍郎以及礼部尚书中选取。 知道了主考官,也就可以根据主考官的性格以及行为方式,推测可能出的题目。 如礼部尚书徐琼,此人先前会试第一,殿试却得了榜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另外,此人优雅大度,文采极好,尤其是书法造诣更是逼晋, 这样的一个人,会出怎样的题目呢? 一番商议后,几人大概押了四五个题目,跟着将题目交给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三人作答。 其间,费宏低声问道:“杨兄,令郎……此番当真不考了?” 杨廷和又是一顿,轻轻摇头。 近来,自家儿子整日跑出去交朋会友、游山玩水……嗯,也是极好的。 本已有了疯癫的症状,若是继续憋在家里,病症只会更重啊! 至于春闱……无关紧要,半点不重要了。 只要自家儿子病情缓解,比什么都强。 天朗气清,已是二月,越来越多的学子赶赴京城。 这一日,朝堂间终于传来消息,定下了会试的主考官,正是礼部尚书徐琼。 诸多学子以及当朝大员皆是提起精神,纷纷押题。 也是此间,杨家府邸。 眼看着这几日就要会试了,杨慎左思右想,决定“跑路”! 不同于在学校教书,会试可是要考数日的,其间吃喝拉撒皆在考场,无法回家。 也就是说,他要消失一段时间。 “爹,我准备向南去游玩一番。”杨慎试着说道。 “游玩吗?也可以。” 杨廷和浑不在意:“带上几个下人,护佑安全吧,缺不缺银子?” 杨慎忙是摇头:“不用带人,我与一些朋友约定好的,银子也不缺。” 杨廷和应了一声,也未在意。 转来翌日,杨慎装模作样的带上了一些行囊,离开了府邸,消失不见。 又过两日,会试,开始了。 第987章 会试 会试,开始了。 贡院门外,人山人海。 天下考生齐聚。 许多人的一辈子可能连举人都很难中,而眼下,皆是举人,人数近万,只为,争取那三百左右的贡士名额! 考中了,那便是鲤鱼跃龙门,再参加殿试,妥妥的同进士出身,最少也可做个县官。 若考的更好,则可能入朝为官,成为那翰林学士。 诸多考生激动着、兴奋着,也有人紧张着。 就在此间,王鏊等人赶至,身后,则是跟着三名天才,康海、孙清、李廷相。 诸多考生看着,羡慕不已。 坊间流传,这三人中,必有一人在会试中得会员,也就是第一名,甚至在日后的殿试中,必有一人得状元。 太强了! “东林小学,天才辈出,提前恭喜王公了。” “不错,我与康海兄曾把酒言欢,吾之学问,不如康海兄十一!” “所谓寒窗苦读,孙清兄年方十八,李廷相李兄更是才堪堪十七,实乃不世天才也!” 一些人议论着,钦羡不已。 尤其是一些年岁稍大,三四十岁才中举有资格来参加会试的,更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啊! 十七八岁而已,却是比无数人努力学习一辈子还要厉害。 怎么比? 而面对众人的褒奖言语,王鏊只是淡淡一笑:“大家伙客气了,是否能中,考过才知道,说来……”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听说百善小学也有两个举人参加会试,有一个数算老师,一个交趾来的语文老师,却不知在哪里。” 众人一听,皆是来了兴致。 这意思是……又要对比一番了啊? 同样是小学的老师,东林小学这边三个绝顶天才,而百善小学,虽也有两个举人,却是名声不显啊。 “这里……” 忽的,人群中有人出声:“这位是范三思,也是我在交趾那边的同窗,他便是百善小学的语文老师。” 唰!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打了过去。 感觉被当做猴子一般观看的范三思脸色顿时红成了猴皮鼓,额头浮现冷汗。 这一刻,他恨不得直接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 与那康海三人等比起来,他这个区区举人……简直如玩笑一般。 王鏊也望了过去,笑呵呵道:“原来你便是百善小学的语文老师,不得不说,你教的很是不错,请问,你在北江府那边的乡试中,考得多少名啊?” 唰! 范三思又是一阵脸红,深深低着头,结结巴巴半天,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因为……几乎没名次,勉强中举而已。 这……怎么说? 人家康海等人,动不动就是乡试第一的,而且文采不凡。 他与人家比,那就是星辰与皓月,根本没有可比性。 人群拥簇之中,康海轻轻摆手,众人让开一条路,跟着康海走了过去,认真审视范三思。 “廷相已与你家数算老师定下比试之约,不若你我二人也定一个比试?就定此番会试吧!” 康海平静道:“交趾一带,风气稍稍落后,这样,我也不欺负你,此一番,我若不落你百五十名,便是我输,如何?” 哗!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兴奋。 好家伙,会试一共也才录取三百人左右,这康海开口便是一百五十名的差距,等若是认为这范三思连前一百五十名都考不到,而且自信自己的名次列入前茅。 “范三思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 “就是,康海兄已如此大度了,也不欺负你,让你一百五十名,连这你都不敢比?” “某些人……莫说一百五十名了,就算让他二百九十名,他也未必能赢。” “若说输赢,首先他得考中才是啊!” 周围,一些人毫不留情的揶揄着。 同是举人、学子,却是分了阵营。 而被如此讥讽的范三思几乎是死的心都有了,他甚至想干脆跑路,不考了。 杀人诛心,也确实说到了他的痛处。 因为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考中。 近万学子,他只是最平庸乃至靠后的那一列,如何争取前面三百个名额啊? 人群后方,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杨慎看了看一声叹息。 这情况……真是有些欺负人了。 只可惜,他无法站出来帮范三思说句话。 而就在范反思难堪不已的时候,后侧,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可真是有意思了啊,却不知什么时候大明的学子变得这般市侩、功利了。” 宁远走了过来,斜瞥康海:“仗着自己有些文采,便肆意张扬、卖弄?我很好奇,如这等学子日后入朝为官,继续保持如此秉性,这大明朝廷,还能要了吗?” 言语落下,一阵寂静。 这话,真要给坐实了,少也要半条命。 说的是一个人的品行不合格啊! 品行不行,一着不慎甚至可能会被废去功名的。 康海面目微微一颤,努力保持平静道:“宁大人,我并未仗势欺人,只是先前……语文输了……心有不甘,抱歉。” 宁远不禁哼笑出来:“所以,你发现没有,一个的文采与教书育人的质量,似乎,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顿时,康海一阵难堪。 有点……扎心了。 任你文采再好,再有才华,可是,你先前输了啊! 你教出来的学生,不行啊!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沉默了。 这话……不好接的。 稍微不小心被扣上一个品行、德行不行的大帽子,此番会试可就麻烦了。 宁远则是转身过来,拍了拍范三思的肩膀:“放轻松了考,无论是否考中,问题都不大。” 范三思暗暗握拳,用力点头。 很快,诸多考生步入贡院,跟着有序进入考棚,也就是一个个格子间。 会试开始。 放题后,诸多考生开始打草稿,修修改改,最后则将答题写在考卷上面,算是答题完毕。 如此,接连数日,此一番科举终于考完。 相较于弘治十二年的科举,今番的会试相对顺利,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接着便是审卷。 又是数日,放榜的时间到了。 无数人围拢在贡院门口,等待着放榜的那一刻。 王鏊等人也来了,后侧跟着康海、孙清、李廷相三人。 众人守在前方,静静等待。 其间,王鏊不禁看向杨廷和,见其眉头不展,笑了笑道:“慎儿那小子此一番未能科举,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文采斐然,想来,下一次的会试,定能大放异彩!” 杨廷和一阵苦笑,点头道:“希望吧。” 第988章 放榜 贡院跟前,无数人蜂拥而来。 非是诸多考生,许多平民百姓也前来凑热闹。 要知道,能上这个榜的,日后少说也是一个知县,若考的更好,说不得会成为未来的朝廷大员。 这若是遇到贫苦人家的考生,亦或是谈得来了,捉个金龟婿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一个个都张大眼睛,翘首以盼。 相比于诸多百姓,近万的学子则是兴奋、紧张等诸多情绪糅杂,十分的复杂。 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 寒窗苦读十余载,期间艰辛万苦、挑灯夜读等等,为的,就是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个榜上。 正是那金榜题名啊! 也是此间,许多人围拢在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三人周围,攀谈聊天。 “康海兄一定考的极好吧?” “是啊,康海兄文采不凡,想来此番定能问鼎榜首。” “孙兄的学识也是极佳的,定也考的极好。” “李兄虽是年轻些,却也不可小觑啊。” 一个个先后吹捧,大抵可混个脸熟。 榜单一放,许多人的命运可能就要定格了。 哪怕同在榜上,名次的不同日后的走向也会不同。 “吾……或可上榜。”被众人吹捧的康海平静道。 却是有些谦虚了。 谁人都知康海大才,甚至三边总制杨一清都赞叹,此子必中状元。 连殿试的状元都可以中,区区一个会试,实在不值一提。 “来了,来了!” 众人千呼万唤之下,终于有差人前来放榜。 榜单的张贴顺序与名次刚好相反,先张贴最后几十名的名单,而随着榜单张贴出来,一个个皆是蜂拥凑前,自后向前仔细观看。 “中了,我中了!哈哈哈!” “我也中了,哈哈哈,祖宗保佑,祖宗有德啊!” 几十个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高呼起来,乃至于奋力嘶吼,毫不在乎形象。 而一些个未看到自己名字的人,则是越发的紧张,屏气凝神。 跟着,一张又一张榜单自右向左逐渐张贴出来,一道道欢呼声不住的响起,不多时,仅剩下两个榜单。 诸多欢呼的人已然退后,场下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 仅剩下几十个名额了啊,其中,第一张榜,更是只有三个名字。 近万人参考啊,后面的名次已然出来了,这前面的一些人,毫无疑问的是这万人中的翘楚。 有人已经心灰意冷,却还抱着那最后一丝丝的希望围拢看着。 很快,倒数第二张榜张贴出来,一群人纷纷定睛细看。 由后向前看去…… 第二十二名,李廷相。 中了! 但……名次却是不大好。 “无碍的,会试只是一道门槛而已,真正决定名次的是殿试,不要灰心。”王鏊安慰道。 “嗯,知道的。” 李廷相一阵苦笑。 其余人见了,则是面色怪异。 别人中了,皆是欢天喜地,结果,这位真正的少年天才中了,却因名次不好,反而闷闷不乐。 继续看榜单,一直来到第四的位置,王鏊的眼角微微一缩。 “廷和,你家慎儿……当真没考?”王鏊问。 “是啊,到底考没考啊?”旁边的费宏也发现了什么似的,忙是看向杨廷和。 “哈?” 有些心不在焉的杨廷和愣了愣,摇头道:“没考啊,慎儿他说去江南游玩一番,会试前就走了……” 王鏊直接打断,抬手指着榜上那个名字:“那你来看。” 杨廷和顺着视线看去,疑惑似的怔住了。 第四名,杨慎! 这这这……这不就是自家儿子的姓名吗? 可可可……自家儿子没考啊! 怎么就得了个第四呢? “该……不会是重名吧?”杨廷和自语一般,懵了。 “这……” 王鏊等人面面相觑,也是一阵傻眼。 近万人参考,还真有重名的可能。 只是……这也太巧了吧? “晚些时候,去礼部那边问一问就知道了。”王鏊说道。 考卷上的信息是不会重复的,因为考生在答卷之时首先就要写上姓名、籍贯、年貌、出身等信息,甚至连祖上三代的情况也要注明。 杨廷和点了点头,心思彻底乱了,头脑中翻江倒海。 最后一张榜单张贴出来,许多人都怀着好奇看了过去。 第一名,会员,康海。 第二名,孙清。 第三名……胡煜,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此人是谁? 难不成是百善小学那名神秘的数算老师?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间,突然传出一道爽朗的笑声。 众人忙是扭头看去。 “第三名,是我!”胡煜出声道。 众人这才会意,抱拳贺喜。 “敢问……你可是百善小学的……” “不是!”胡煜直接抢答,很是果决。 榜单张贴完毕,有人欢喜有人愁,当然是失魂落魄的人更多。 “却不知那百善小学的范三思可否中了。” 康海言语间,也开始仔细找了起来,最终,视线定格在一百四十八名,范三思。 竟是中了! 康海微微错愕,原本风轻云淡的面上多了几分怪异姿态。 会试前,他曾激进放言要落那范三思一百五十名,结果……这人考了一百四十八。 这…… “不必在意!” 王鏊淡淡道:“此人不过勉强考中而已,殿试之时,终将泯然于众。” 跟着,他看向杨廷和:“走吧,去礼部那边打探一番。” 很快,经过一番询问,真相出来了。 那会试的第四名,正是杨慎,杨廷和的儿子,非是重名! 又一少年天才! “恭喜,恭喜啊!”王鏊等人抱拳。 “这……多谢。” 杨廷和笑的很是牵强,一时间仍旧未回味过来,头脑中无数个问题盘旋。 也是此间,百善小学。 办公室内,宁远、杨慎、范三思三人静坐着,静静等待。 杨慎是不敢去看榜,范三思则是不想去看。 面对人生这头等大事,两个人纷纷选择了等待。 终于,有人来报:“中了!都中了!” 中了! 本平静的范三思抬起头,眼中逐渐绽放光芒:“真的吗,我考得如何?” “一百四十八,中了!” “一百四十八……” 范三思喃喃着,紧紧握拳,不知觉间,眼眶已是泛起泪水。 他激动不已:“中了,先生,我中啦!” 宁远也笑了出来,不住点头:“好,很好。” 他大概可以理解范三思的心情,本平平无奇,尤其还是自北江府出来的,与大明的诸多学子有着一定的差距。 就是如此,与近万个举人同时考试,难度,可想而知。 而后,中了! 自万人中脱颖而出,考了第一百四十八名。 名次虽低了些,可也是中了啊,经过殿试之后,那便是妥妥的进士或同进士,前途有望。 杨慎自也是替范三思开心,可笑着笑着,又是一阵苦涩。 他考了第四,名次是极好的,只比那康海、孙清、胡煜等三人低一点而已。 这本是极好的事情,他却开心不起来。 这……回去如何交代啊? 第989章 洗干净脖子 金榜题名本是天底下头等喜事。 比那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生生高了一筹。 因为,金榜题名注定了一辈子的前程,这玩意甚至会决定洞房花烛夜时新娘子是哪家姑娘,也注定不会遭受久旱与远走他乡的困苦。 然而,杨慎却是一阵苦闷。 考中了,麻烦也来了。 说好了去江南游玩的,而后……不声不响的中了个第四,这……怎么交代? 既然要考,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考呢? 在躲避什么? 诸多种种,回去之后注定是少不了一番责问。 “你愁个屁啊!” 宁远随手一巴掌轻拍过去:“这是好事,你爹知道怕不是高兴的要上天。” 杨慎一阵苦笑:“那回去之后……怎么说啊?” 宁远干脆道:“这有啥,很简单的,你就说想一个人偷偷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随意敷衍便是,你爹又不至于揍你。” 杨慎也只得作罢。 也是此间,杨家府邸。 杨廷和早早回来,却是一脸的阴沉,吓得府上诸多下人、丫鬟胆战心惊。 一般而言,自家老爷还是比较随和的,即便有脾气,也只会冲着特定的人发,不会责难所有人。 而现在,少见的沉着脸,看着就吓人啊。 夫人黄氏见了,走上前去,试着道:“老爷……怎么了?” 杨廷和只是静坐着,定定着,动也不动。 黄氏便不敢多问,想了想,不禁一声叹息。 今日的京城没什么大事,若说大事,那便一定是会试放榜了。 放榜,如何会惹得自家老爷如此不喜呢? 那便与自家儿子有关。 看着别人会试高中,前程光明,自家儿子……却疯了。 这……岂不教人心痛。 “老爷,会好起来的,慎儿不是去江南游玩放松了嘛,想来不久后疯癫的病逐渐好了,等到三年后,同样可以参加会试、殿试,说不得还考个状元嘞……”黄氏安慰道。 旁边,杨廷和仍旧不为所动。 黄氏见了,也只好凑前上去,正要开口,却见一滴泪水啪嗒流落下来。 “老爷,怎么了?”黄氏忙问。 “中了……” 杨廷和泣声道:“中了啊,会试,第四!” 黄氏有点懵:“什么中了?” 杨廷和似哭似笑:“咱家慎儿,中了,第四!” 黄氏当即僵愣原地。 中了? 自家儿子不是跑去江南游玩了吗?怎么就中了呢?而且还是第四! 半刻后,杨廷和收敛情绪,一声叹息道:“可能是先前给他的压力太大,一时使得他疯癫,而且咱还建议他放弃此番科举,避免与康海、孙清等人争锋,使得他的压力更大了,却不想……” 却不想自家儿子扛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偷偷跑去考试了。 “慎儿他参考了,此一刻,人应该还在京城,这么久躲在外面,他……一定很苦吧?”杨廷和喃喃着。 黄氏闻言,也是不禁泪流满面。 是啊,自家儿子,一定很苦很难吧? 那康海、孙清等人天才横空,家里人纷纷劝解他放弃,他却顶着巨大压力,偷偷的努力,岂能不苦啊? “老爷,好,好啊,慎儿他能考中,说明疯癫病也应该好了,杨家有望啊!”黄氏泣声道。 “是啊!” 杨廷和叹息,旋即挥手招来小厮:“府上所有人都派出去,寻找少爷,实在不行便在那刊物风华上面打个广告,就说,父母都盼着他归来呢。” 很快,偌大府上几十人都行动起来。 也是此间,杨慎怀着忐忑的心情,做贼似的偷偷赶了回来,大门大开,也无人看守,他便偷偷溜了进去。 结果,还未等他绕过前堂,忽而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慎儿?” 黄氏双目泛红,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住了杨慎:“慎儿,真的是你,好好好,回来就好!” 杨慎:“……” 就有点懵。 很快,杨廷和也走了出来,见杨慎有些错愕的样子,重重点头:“你娘说的对,回来就好,来人,摆酒,摆酒。” 不多时,府上的人都被招了回来,做了一顿酒菜。 直至坐在桌子旁,杨慎还是有点懵的。 这情况……和他想象中差别很大啊。 父母竟是没有半点责怪他? 合着先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来,慎儿,咱们爷俩喝一个。” 杨廷和主动抬杯,对于杨慎偷偷参考的事情却是半点不提。 酒过三巡。 杨廷和想了想道:“慎儿,你应该知道东林小学吧,这是咱们儒家的另外一个根,刚好你也考中了贡士,接下来可否想到东林小学教一教孩子们?康海、孙清、李廷相他们都在,日后会有更多人加入,你也刚好与他们一道熟络一番。” 哈? 去东林小学教书? 开玩笑! 他忙是摇头:“父亲,儿子……无心教书的!” 杨廷和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 不教便不教,无碍的。 只要自家儿子无事便好。 晚些时候,吃过了饭,杨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先前诸多的计算资料拿了出来,进入了学习状态,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神神叨叨。 门口处的杨廷和与夫人黄氏见了,不禁叹息。 这儿子……平时倒是个正常人,却不知为何只要捣鼓那东西,整个人便疯癫起来。 转来翌日。 东林小学大摆宴席,且放出风声,有意招揽此番考中的贡士来此教书。 到了中午时分,足足超过百名贡士赶至东林小学,其中便包括考第三的胡煜。 一阵热闹。 王鏊起身:“首先,作为东林小学的……校长,老夫欢迎诸位的到来,且提前祝愿诸位在日后的殿试中,名列前茅!” 众人自是纷纷抬杯。 酒宴间,坐在一侧的费宏低声道:“廷和,令郎此番高中第四,他……缘何未来啊?” 杨廷和讪讪笑了笑:“吾,问过他了,只是无心教学,倒也不好为难。” 费宏会意,便没有多说。 一场酒宴,宾客尽欢。 包括会员康海在内的会试前三名皆在东林小学,再加上百余贡生,可以说,此一刻的东林小学已形成一股大势。 热闹间,李廷相似是有些郁闷。 他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朗声道:“只是喝酒,未免无趣,咱来给大家伙增添些许乐子!” 话音落下,便有人拿来文房四宝。 李廷相提笔而行,几个大字,跃然纸上:君,何时一战! 言语很简单,众人却是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会试之前,李廷相便与那百善小学的神秘的数算老师隔空喊话,邀约一战。 但是,百善小学那边的回应是会试后再战。 而今,会试已过,那么,何时一战呢? 众人皆是一脸的好奇与期待。 要知道,此一番会试,这李廷相虽的考的不好……嗯,二十二,不好…… 可此人的学识仍旧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至于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至今为止,还未露头。 听说也是举人,参加了此番会试,却不知成绩如何。 “老夫打探过了。” 王鏊淡淡开口道:“前三十名中,都未曾在百善小学教书。” 言外之意是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就算考的不错,也在三十名开外,与李廷相有着一定的差距。 那么,此二人会如何比试,结果又将如何呢? 百善小学,得知对方隔空喊话,宁远眯起了眼睛。 “这李廷相不识好歹,若不是碍于身份,学生恨不得这就去寻他单挑一场。”杨慎冷笑道。 “那么,如何回应呢?‘你已经输了’?”宁远侧目。 李廷相第二十二,杨慎第四,这不就已经吊打了吗? “可使不得!” 杨慎忙是摆手:“前面的那些贡生,可随意调查出身份来,若教人猜到学生就是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再等等吧。” 宁远不禁笑了笑。 说来也是有趣,在史上,杨慎还有几年后再科举,一考便是状元。 而李廷相此人,也十分的不简单,史上,会试之时考了三十二名,等到了殿试,硬生生冲到了第二,得了一个榜眼。 这样两个学问不凡的人碰撞在一起,互相骂街,想来一定有意思极了。 只可惜,这一幕注定是见不到了。 “所以,回复他们……再等等?”宁远问。 “这……” 杨慎犹豫了。 如此回复,实在是显得低气。 “要记得,比试可以败,气势不能输!” 宁远大手一挥:“笔来!” 接过了笔,提笔而行,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写下了几个大字。 ——洗干净脖子! 第990章 对喷 洗干净脖子! 等到这个回答,热闹的东林小学内,许多人都是傻眼了。 这……几个意思啊? 先前约定好的会试后比试一番,而今会试已过,那么,比试应该什么时候开始呢? 于是,李廷相这边直接隔空喊话,发问。 跟着……百善小学的大门口处便出现了这样的几个字。 杀气腾腾,又有些肆意洒脱。 可实际呢? 根本没提及什么时候比试啊! 李廷相冷笑一声:“那数算老师倒是有意思,放狠话有一套,却是不敢给出一个具体时间!” 正常而言,双方比试,无外乎约好时间、地点,届时双方赴约,进行比试、切磋学问等。 可百善小学那一边呢? 什么都没说,就放了这么一句狠话。 听起来倒是气魄十足,实际上……对比试的事情,压根就没提啊。 “百善小学这数算老师,却不知是谁人,名不见经传,却敢如此大放厥词。” “当下,他如此高调,日后比试若是输了,不知又是怎样的场景。” “说来……那数算老师该不会是怕了吧,不敢比试?” 一些人言论着。 王鏊见状,不由得笑了:“廷相,他们不敢定时间,那便由你来定。” 李廷相会意,提笔而行:三日后一战,在城外的东林书院。 不多时,百善小学。 看到对方正儿八经的提出了时间、地点,宁远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而今杨慎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最少也要等到殿试之后,获得一定的名次,届时也好跟他老爹有个交代。 当下,一旦爆出来,那可不仅仅是父子之间的问题,背后还涉及到两所小学乃至科举改制这等大事。 “所以,这一次应该怎么回复?”宁远问。 “这……”杨慎犹豫了。 那李廷相都将时间地点写了出来,按照行军打仗而言,这简直等于打到家门口了,是个人都要提着家伙事干丫的去。 可是……不能打。 还得忍着,说不好听些,那便是暂时龟缩着。 那么,如何回复呢? “先生,您来回吧。”杨慎为难道。 “好!” 宁远笑了笑,提笔而行。 ——没时间。 简简单单,就这么三个大字。 你说三日后比试?抱歉,三日后我没时间。 很快,消息传回了东林小学。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古怪。 三日后没时间,也就意味着可以挑选其他日子啊! 这场比试,稳了! 最起码不会泡汤啊! 李廷相再度提笔,正准备问什么时候有时间,王鏊却是走了过去:“不要问,再定一个日子。” 紧跟着,一张大纸又贴了出去。 “五日后再比?” 宁远又笑了。 五日后也不行! 这一次,他甚至都懒得动笔了,就那么干坐着。 因为百善小学门外还贴着一副字呢,言简意赅,还是没时间。 门外,聚拢的数十名百姓等待许久,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也是有点懵。 大家伙正等着传话呢,这边怎么还迟迟没有反应啊? 正常而言,你这边得知消息,商议过后,应该给出回复的啊! “上一次的回复没有收回,难不成……这一次的回复,仍旧是这三个字?” 有人言语,跟着转身就跑。 传话是有好处费的,最先传话的两三个人最少可得到二三十文的赏钱。 其余人见了,也都疯狂跟着向城内跑。 很快,东林小学这边得知了消息。 答复与先前一致,仍旧是没时间! 一众人微微侧目,逐渐发现了什么。 百善小学那数算老师,三五日后都没时间,这……好像是在拖延啊! 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倒是说一声啊! 于是李廷相直接问了出来。 不多时,百善小学这一边,甚至还未得到消息,便有一张大纸贴了出去。 ——等我有时间的。 得到回复的东林小学这边,一个个皆目瞪口呆。 这也行? 这回复……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这是邀约比试啊,到底什么时候比,你都说一声啊! 结果,就是不说。 李廷相百无聊赖,哼笑一声道:“看来这数算老师没甚胆子,不好玩啊。” 跟着便写了一幅字:等你有时间的。 双方隔空喊话,到此为止。 一些个看热闹的百姓开心不已。 这热闹,甚是有趣啊! 就好似两军对垒,东林小学这边不断的攻击,百善小学那边则是严密防守,双方各自为营却打不出个所以然,潦草收场。 “老张,等会去吃点烧烤啊?你请客。” “没时间!” “等你有时间的……哈哈……” “如何将一件很怂的事情说的很硬气,同时又不失体面?没时间!哈哈哈……” 一些人在模仿双方喊话的语气,顿时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也是此间,百善小学。 结束了一场骂战,宁远自也是闲来无事,准备给孩子们上课。 而就在这时,张新月急匆匆跑了进来:“先生,不好了,打起来了!” “什么?” 宁远豁然起身,大步流星赶至操场。 前方,两个男孩子正在扭打在一起,不断在地上翻滚,互相撕扯。 “住手!”宁远一声大喝。 顿时,四下一片寂静,围观的孩子们也都纷纷让开,老实站立。 地面上,正在扭打的两个人也都停了手,起身后垂着头,皆不敢言语。 宁远面色阴沉,直视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是铁牛,另外一个则是新入学,叫朱蔚蓝。 虽是刚刚在地上翻滚过,可两个孩子的差距还是一眼便看得出来。 铁牛穿的破破烂烂,朱蔚蓝则是一身新衣,哪怕沾了泥土也可看出是新做的。 “很好,都长能耐了,是吧?”宁远沉声开口。 这种不合的情况,他自是考虑过。 第一批的学生皆的穷人家的子弟,连吃饭尚且是个问题,新一批的学生,莫说其他,家里都有百善小学的房子,最起码吃喝不愁。 这样两批次的学生混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阶层对立,乃至于鄙视链,不出问题才怪。 “为什么打架?”宁远问。 铁牛擦了擦已然干涸的鼻血,泪珠子啪嗒嗒落地:“他说我是穷鬼。” 宁远顿时眉目挑起,心底凛然。 这可不是小事,涉及了孩子们的自尊心,极容易导致心理问题,继而影响整个人生。 “你确实穷!” 宁远严肃道:“但,铁牛,你要记得,通过读书,你会变得富有,你,还是个孩子,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跟着,他看向了朱蔚蓝:“小小年纪不学好,仗着家里有点钱就瞧不起人?用脚丫子看人?谁教你的?” 朱蔚蓝有些胆怯,弱弱道:“他弄脏了我的衣裳……我才骂他的,他气不过,就动手了,校长,是他先动的手!” 宁远:“……” 你们两个打架斗殴,谁先动的手还那么重要吗? 当然,按理说,铁牛的错更大一些……却不能责罚。 这些孩子正是建设心里世界的时候,没教好,那是学校的责任,不能通过简单的责罚一刀切。 “都听着,日后出现任何问题,必须汇报老师,胆敢胡乱打架的,学校将严惩不贷!” 说着,他直接一抬手:“你们两个,今天的课别上了,给我站一个下午!” 一起打架事件大抵处理完毕,宁远又开始琢磨起来。 这事,必须得想办法改一改了。 或可考虑出个校规以及思想品德课程等,但,这些都是长久的事。 摆在眼前的最大的问题是这些孩子身份不一样,极容易因穿着方面起矛盾。 怎么办? 第991章 布价暴涨 而今百善小学大抵有两批学生。 第一批多是穷人,穿的破破烂烂,如冬日的袄子,多是补丁又补丁,四处漏风。 另外一批,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穿着打扮得体。 如此,差距便显现出来。 怎么办? 校服! 统一的校服可培养学生们的集体感,提升学校的形象。 最关键的是……平等! 大家穿的都一样了,表面上也就没有身份低微、高贵一说了。 制作校服是需要银子的。 这个钱,本应由诸多孩子家长出的,可问题是穷苦家的孩子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额外的钱来买校服? 要知道,即便是孩子的衣服,一匹布也就能制作两三套。 而一匹布大约一两银子,平摊下来,一套便要三钱多,于诸多穷苦人家而言,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那就送!”宁远有了决定。 事关孩子们的心里以及尊严,花个几百两算不得什么。 说干就干,他直接将沈三叫了过来:“招募一些会裁剪的匠人,成立一个专门制作衣服的作坊。” 哈? 沈三微微错愕。 他被叫来,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制作衣服? 只是……成立衣服作坊……似乎也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啊。 “公子,您有所不知,而今的布匹价格一路高涨,一匹布,已是超过了二两银子。”沈三提醒道。 “哦?” 宁远有些诧异。 布匹价格暴涨? 这事……有些意思啊。 近些年来,南方出现了许多手工业者,乃至于一些小型的作坊。 许多个妇人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啊,那么便织布。 织布卖钱,算是一份生计。 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多了,市场上的布匹自然而然也就增多了,所以,大明是不缺布的,价格也算稳定。 但,那是以前。 而今现状不一样了,开海之后,诸多行商出海,主要贩卖的便是布料、瓷器、香料等。 出口的布多了,市场自然也就紧俏了,供不应求,故,价格不断上涨。 再深思下去,这是什么? 生产力不足啊! 生产力不足怎么办? “有趣了啊,哈哈,终于是等到这一日了。”宁远喃喃着,笑了出来。 沈三看了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布匹价格暴涨,难不成还蕴藏着挣银子的法子? 织布? “这制衣作坊要开设的,非但要开设,还要继续开设一个织布作坊。” 宁远吩咐道:“你先去组织人手、建设场地,另外……” 说着,他拿出一份草图:“先去买些布料,按照这个款式制作衣服,就……先制一千套吧!要快,最好日夜赶工。” 用不多少钱。 即便布匹价格上涨,制作一千套也不过需要区区五六百两银子而已。 就在当日,沈三行动起来,购买布匹、招募裁缝,一气呵成。 跟着便是连夜赶工,分批次制作上衣、裤子,最终用时两日,一千套校服被拉至百善小学。 宁远将数百名学生集中在草场上,根据班级顺序、身高不同,发放衣服。 一开始,诸多孩子还是懵懵的,直至看着手中的校服,才逐渐会意过来。 校长……这是给大家伙发衣服啊! “这是校服,是学校赠送给大家的,不要钱。” 宁远高声道:“另外,日后上学,每日必须穿校服,不穿校服者,不允许入校。” 诸多孩子一阵欣喜,尤其是身上衣服破烂的穷苦孩子,更是喜笑颜开。 衣服啊,新的! 平日里,一年带头大家伙也极难增添一件新衣。 穿的要么是家里大孩子剩下的,要么是缝缝补补凑来的,哪里敢想新衣服啊! 而现在,学校,免费发放了! “谢谢校长!”一群孩子欢欣鼓舞。 “好,大家伙现在就去换衣服吧,一刻钟后操场集合。” 宁远又看向小新月:“你找一间办公室换。” 毕竟男女有别,这个时候要特殊对待。 非止如此,学校内甚至还单独配备了女厕,只为小新月一人。 很快,孩子们哗啦啦的跑回教室换衣服。 虽是与寻常衣服有些差别,却也无需多教,一看便会。 一刻钟后,五百余名孩子整整齐齐的站在操场上,天蓝色与白色相间的衣服,与那蓝天白云相得益彰,一眼看去,朝气蓬勃。 宁远也是欣慰不已。 看看,这才是学校该有的样子。 学生,也应该如此! 草长莺飞,风华少年! “好,放学!”他高声道。 一个个孩子便跑动起来,背上红色的“书包”,风风火火的跑出校园。 此时正值黄昏,斜阳打在诸多孩子的身上,配着那宽大的蓝白校服,很暖! 而随着一个个孩子离开学校,四散回家,沿路上的诸多百姓也见到了欢快奔跑的年轻孩子,讶异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笑容。 这衣服虽是怪异了些,可是……所有同学都穿同样的衣服,天真灿烂,真的很好啊! 东林小学。 看着一套新衣服,王鏊等人愣了愣。 虽是不知那宁远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方式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我们也制衣服!”王鏊大手一挥。 跟着,两日后,东林小学的百余学生也都换上了深色的儒衫,头戴青色纶巾,亦是有模有样。 “那百善小学有的,我们也不可落下。” 王鏊很是满意,跟着,顿了顿,严肃几分:“此一番制衣服,花去了五十两银子,却不知这布匹要涨到什么时候,听说江南那边许多人开始上书,请求朝廷遏制布匹上涨,内阁那边似乎也很头疼。” 任何一种物品价格突然暴涨都不是什么好事,最终受牵连的都是大部分人。 如米粮价格上涨的时候,许多人因此挨饿。 “王公,或可召集所有的老师,商议此事。”杨廷和说道。 王鏊瞬间会意。 东林小学这边,要做事啊! 布匹价格暴涨,连内阁那边都头疼,若东林小学解决了这个麻烦……岂不就将那百善小学给比了下去? 不多时,百余名名义上的老师被召集至东林小学。 王鏊带头,将布匹价格暴涨一事简单说到了一番,而后教诸多贡生老师商议解决办法。 也是此间,内阁。 弘治皇帝面色忧愁:“看这趋势……疯涨的势头怕是遏制不住了。” 布匹价格暴涨,短短数日内,翻了一倍,而且还在上涨中。 到今日,已是涨到了二两二! 价格暴涨,也就意味着百姓们买不起布。 亏得冬日刚过,若不然面对如此昂贵的价格,天底下不知会有多少人穿不上衣。 也正是因为看到这种暴涨带来的弊端,南边许多知府接连上书,请求朝廷遏制布匹价格。 “朝廷可下一纸行令,却是未必有效。”刘健叹息道。 价格,不是那么好遏制的。 尤其是布匹正处于暴涨阶段,有利可图,就算朝廷下令,强行规定一个上限,就能真正限制价格了吗? 不能! 一个不慎,极容易适得其反,使得价格涨的更高。 无法限制价格,那么……便只能任由布匹价格野蛮暴涨? “暴涨的关键在于大量布匹出了海关,卖到其他国去了。”谢迁突然说道。 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重要方向。 无法限制价格,限制诸多行商向外售卖布匹还是容易的。 在出口时,直接限制诸多行商可携带的布匹的数量! 跟着布匹出口减少,价格也就稳定了。 “陛下,臣以为或可自两方面入手。” 李东阳开口道:“其一,朝廷发布告示,告知诸多行商不要坐地起价、乱涨价,其二是简单限制出口数量。”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目前来看,怕也只有这么做了。 布匹价格暴涨,背后必定有推手,朝廷发布告示,警告推手不要乱涨价。 而简单限制出口数量,则可在一定程度控制布匹流出。 此法固然对关税有着一定影响,却也只得忍着。 稍微损失一点点税收,也总比布匹价格疯涨要好啊! 转来翌日,早朝。 主要商议的事情自然还是布匹暴涨一事。 有了大的方向,只要有人提出方略,事情也就大抵可以定下了。 户部尚书周经提及要告知诸多行商不得胡乱涨价,礼部尚书徐琼则谏言控制海关,规定出海的行商每次可携带的布匹不可超过一定的数量。 简单商议完毕,弘治皇帝便吩咐内阁拟票。 而就在此间,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以为……朝廷不应控制布匹价格。” 嗯? 闻言,百官纷纷看了过去,讶异不已。 布匹价格一路疯涨,态势吓人,朝廷控制且来不及,好不容易想出这些法子,竟有人提及不必控制价格? “哦?” 弘治皇帝也不仅侧目:“王师傅……何出此言啊?” 第992章 反行其道 王鏊只一开口,便惊诧当朝百官。 什么意思? 竟是认为朝廷不应该控制布匹的价格?任由其暴涨下去? 疯了吧? 一旦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到了冬天,一匹布不得卖五六两银子啊? 那天底下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活活冻死? “禀陛下,臣以为而今这两个控制价格的举措,只是治标不治本!” 百官诧异的目光中,王鏊淡淡道:“商人逐利,除非朝廷明令下旨控制价格,否则便无法真正遏制价格。” 一语中的。 事实上,当朝百官几人未经历过大风浪?故,对于方才提出的两个方略自是一清二楚,确实治标不治本。 如警告商人不要胡乱涨价,有用吗? 有,且只有那么一点点。 除非朝廷下旨,买卖价格超过二两银子,直接砍头,以铁血手腕震慑,若不然只是一份告示发下去,对价格的稳定没什么太大作用。 至于限制出口,也没什么作用。 除非干脆明令禁止商人携带布匹出海。 可朝廷敢这么做吗? 而今海上贸易越发繁荣,每年给朝廷提供的关税近千万两,岂能胡乱干涉、禁止货品出海?关税还想不想要了? 所以,总的而言,王鏊这说法并没有问题。 但……问题是朝廷得有所行动啊,最起码表面上也要遏制一番。 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而除了这两个法子,还有更好遏制布匹价格的办法吗? “陛下,臣方才提及朝廷不应该控制布匹价格,非是无的放矢。” 百官注视下,王鏊继续开口:“且听臣讲个故事。” “北宋庆历七年,杭州一带阴雨不绝,到了秋日,颗粒无收……米粮价格暴涨数倍。” “正常控制米粮价格的法子,无外乎遏制乡绅胡乱涨价以及开仓放粮,然……” “这诸多法子,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的,那么怎么办呢?” “于是,在鄞(yin)县,有一个县令见四处闹饥荒,用了一个大胆且精妙的法子,那便是……” “非但不遏制米粮价格,反而鼓励米粮价格上涨。” 说到此处,当朝大员中已是有许多人会意过来。 鄞县,加上一个知名的县令,其人呼之欲出——王安石。 时值天下闹饥荒,米粮价格暴涨,北宋朝廷下旨各地遏制米粮价格。 王安石却是反其道而行,非凡不遏制,反而允许价格上涨,于是乎米粮几个一日之内暴涨近十倍。 按理说,这等价格,与诸多平民百姓而言,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 但,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各地都在控制粮价,唯有鄞县允许疯涨,于是一些行商便将粮食运送至鄞县。 粮食大批量增多,购买者极少,再加上运送粮食需要耗费一定量的银子,于是,一些个行商就开始逐渐降价销售,不多久价格便恢复如常了。 时年江南受雨灾影响,朝廷国库空虚无力赈灾,黑市上米粮价格甚至暴涨至十余倍,一时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唯有鄞县,百姓安稳,生活安定。 如此反差,对比强烈,一时使得王安石名声大噪、一战成名。 这便是王安石控制米粮价格的法子。 那么,按照王鏊这意思……朝廷也可以效仿此法? 可问题是当年王安石控制米粮价格,只是一地而已,而今布匹价格暴涨,可是大明上下的,条件不同啊。 “陛下,其实,道理大概是相似的!” 王鏊平静道:“布匹价格再继续暴涨,势必会吸引许多人参与进来,如一些个江南的手工业者,必定会大增。” “而织布的人多了,布匹数量就会跟着增加。” “布匹数量多了呢,价格,也就一点点下降了。” “所以,臣以为,朝廷不应该控制布匹价格暴涨,反而还要允许它上涨。” “涨的越多,短期内增加的织布者越多,跟着价格便会急剧下降。” 话音落下,百官无不仔细思考。 这话……极有道理的! 其关键点在于参与进来的人! 价格暴涨,有利可图,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妇人参与织布。 布匹数量大增,价格,可不就自然而然的降下来了? “陛下!” 思考片刻后,刘健站了出来:“臣以为,王大人此法,或可在京城一试!”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而今天下通商,布匹的价格,基本相当,京城这边若不控制,价格暴涨,其他地方也会跟着暴涨。 那么,如何只在京城尝试呢? 这便又涉及到某些潜在的规则。 “既如此,那便在京城尝试一番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此事,由王爱卿负责。” 王鏊忙是应下:“臣,万谢陛下!” 法子是他提出来的,由他负责最好不过,如若此法当真有效……他王鏊与东林小学都将声名大振! 得了旨后,王鏊开始忙络起来。 如何在京城尝试允许价格暴涨呢? 其实很简单,去与那京兆尹聊聊天就可以了。 这也是而今大明潜在的规则,有点乱。 允许诸多商人、行商疯狂涨价,其根由在于各地衙门。 因为,商人的税是由各地衙门来收的。 早些年,朝廷还设置了税课司等,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商税便逐渐转移到各地衙门了。 各地衙门收税,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 怎么收,收多少,再或者说……收与不收,门道极多。 莫看而今布匹价格暴涨毫无限制,事实上,各地衙门也在无形的压制着,若不然在诸多推手的推动之下,价格早就上天了。 另外一边。 王六是一个行商,主要经营布匹生意。 最近布匹价格大涨,他可是好好的赚了一大笔,连带着通商银行的贷款都直接提前还清了。 赚了钱自是值得高兴的,但种种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刚刚运送一批货至京城,官府的差人便赶来了。 收税!商税! 对于官府的差人,他早些时候其实已经打点过了,平日间只需要交一点点税就好了。 可当下,听对方的意思,似是胃口不小,有意要十一。 正常的商税大概是三十其一,现在却足足翻了三倍! 没地儿说理去! 交税吧,按照携带这批货的数量以及价格,税钱将近两万两。 不交吧,那么他这批货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左右为难! 而就在王六愁苦的时候,两个差人赶了过来:“什么时候卖啊?京兆尹大人放话了,三十其一的税,谁都不能少,你可要看着办。” 咦? 王六眼睛一亮。 听这话的意思是……税率降低了?只按照朝廷规定的三十其一交? 这感情好啊! “两位官爷,咱这就准备交易了,届时七千两银子一定准时送上!”王六忙是赔笑。 “你这批货,按照而今价格来算,约二十万两,交六千七百两就好了。”那差人开口。 王六暗暗诧异。 他当然知道该交多少税,多出来那三百两本是些许好处费,结果,这差人竟是十分罕见的没要! 要知道,这些差人平日间想多拿且拿不到呢,眼下他主动送上却不要? 看来,这京城的风气……有变化啊! 很快,王六将价值二十万两的货物交割,老老实实的交了税。 接着,还未到晚上,京城布匹的价格一路暴涨,直至二两五钱左右的时候,方才堪堪停下。 疯了! 诸多百姓瞠目结舌。 布匹价格为何突然涨这么多啊? 诸多商人、行商却是一清二楚。 因为……朝廷不继续压着了。 那么也就意味着,价格可以随便涨! 转来翌日,诸多百姓刚起来,布匹的价格又涨了,直接是突破了三两。 一场属于布匹的风雨,已然来袭。 第993章 纺织机 宁府。 在得知布匹价格暴涨后,宁远差点笑了出来。 这……好事,好事,大好事啊! 挣银子的机会又来了! 这一日,等的太久了啊! 而见宁远美滋滋的样子,朱秀荣却是一脸的担忧:“夫君,布匹价格暴涨,伤害是百姓啊,你缘何还能笑得出来?” 宁远倒是浑不在意:“我不笑,价格就会跌下来吗?” 朱秀荣:“……” 这话,竟……有些道理。 她不禁一声叹息:“也不知朝廷是如何考量的,往常遇到这种事情,遏制价格且来不及,而今却是放开了,也不管了,教那布匹价格漫天飞涨,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远喝了一口啤酒,笑了笑道:“不必太过担忧,迟早会跌下来的。” 朱秀荣顿了顿,苦笑道:“看来我也要捡起来以前的活儿了。” 宁远微微诧异:“什么活儿?” 朱秀荣却是没有回应。 到了约中午时分,公主府,数百宫女被集中起来,还有一些纺车,也被搬运出来,而后……开始织布! 朱秀荣带头,王满堂、刘美人、苏三等人也都参与进来,数百人坐在一起,同时织布。 宁远看了看,一阵莫名。 他这才回想起,先前宫里的内帑银子不多,崇尚节俭的张皇后便带着朱秀荣一起织布,嗯,的确是传统手艺了。 跟着,他仔细看了看纺车,暗暗点头。 百余年来,大明的布匹价格大抵平稳,要感谢一个人。 ——黄道婆。 生于宋末元初的黄道婆一生改进了诸多纺织技术以及纺车,使得织布效率大大提高。 也正因如此,随着诸多技术普及开来,大明的织布行业才相对发达,连年布匹的产量稳中有升。 只是,到得眼下,即便有着这诸多技术的支撑,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景象。 “诸位好娘子,你们啊,还是别织了,清闲点不好吗?”宁远随口道。 “无碍的。” 朱秀荣手下忙络了,随意道:“咱们府上有人,稍微干点活,织出一些布,也好省一些钱。” 宁远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转而来到西山。 在这里,一个个巨大的作坊已然搭建起来,近千妇人则在学习织布的基础内容。 织布是一个十分枯燥的事情,其原理是将生丝、棉线等横纵排列起来。 一横一纵,逐渐编织,逐渐成了布。 单纯靠人工将横纵的线拼起来,其工程量可想而知。 经过多年的发展,大明已经有三锭、乃至四锭的纺车了,用脚蹬的,效率倒也还可以。 但……还不够! 宁远扎进一个小房间中,看着眼前巨大的机器,开始钻研起来。 这是……纺织机! 未来的珍妮纺织机结构并不复杂,关键点在于如何将纱锭竖起来,且用一个巨大的手摇飞轮带动。 先前,之所以没捣鼓这玩意,主要是考虑到一些个手工业者生活不易,靠着动手织布赚取一些辛苦钱。 一旦这玩意出现且普及开来,织布效率大大增加,那些手工业者就可能面临失业的危险。 而现在呢,布匹供不应求! 就算市场上出现大批量的布,对诸多手工业者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终于,在调试约一个时辰后,他一手摇着巨大的飞轮,飞轮带动纱锭转动起来。 咕隆隆! 纱锭上的一条条线被牵引着向上,上面,横纵交织的线不断向前推进,一块布,逐渐成型。 搞定! 宁远轻叹了口气,将沈三叫了进来。 “这……” 眼见着这台硕大的机器,以及下面缠绕着的一大堆纱锭,沈三不禁一阵呆愣。 他自是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台织布的东西,几十个纱锭同时转动啊! 这……简直就是织布的神器! 太快了! 要知道,正常的妇人,多是没有纺车的,三日内,大概可以织出一匹布。 就算有纺车,一日内,最多也就是能织出一匹左右。 而用上了这玩意……怕不是要上天哦! 寻常的纺车才几个纱锭?三个、四个而已。 这玩意……一时间数不清,少也有五六十个,是那寻常纺车的十倍以上! “大概可以使用了。” 宁远说道:“接下来便要寻匠人来打造,注意,要保密。” 沈三忙是应下。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的重要性,尤其是当下布匹价格暴涨,毫不夸张的说,这玩意最少价值几十万两,乃至更多。 很快,作坊这边开始忙络起来。 培训妇人、打造机器,热火朝天。 也是此间,随着朝廷放开了限制,布匹价格日日高升。 不过区区两三日,价格,竟是来到了四两。 堪称天价! 先前一些个年头中,一匹布才一两左右啊,而今竟是暴涨了四倍。 更可怕的是,这暴涨的趋势……并未停止! 京城之中,诸多百姓已是自恐慌中,逐渐麻木了。 涨吧,涨吧,反正也买不起。 而对于一些商人、行商而言,则是陷入到一阵狂欢之中。 布匹价格昂贵,也终究有人买。 对于一些达官贵人来说,一匹布一两银子可能与三四两银子,没什么区别。 且因为价格不断上涨,一些个大户人家非但没有观望,还比平时多买了些,囤货。 于是,偌大京城,布匹火热。 又过了两日,价格已是来到了五两! 绝对的天价! 眼看着如此之高的价格,王鏊叹了口气。 至今为止,一切进展顺利,接下来便要看是否有更多的手工业者参与进来。 只要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产出大量的布匹,价格,必定会下跌。 跟着,王鏊开始简单的调查起来。 他来到一处农户家里,刚好见一妇人在纺织。 简单询问一番,得知妇人三日之内便可织造一匹布,得银三钱,他不禁笑了出来。 接下来,又探访了一些妇人,综合下来,偌大京城的农户中,至少有三成的妇人参与进来。 “不出意外的话……稳了!” 王鏊终于是放心下来:“我东林小学,老师百人,共同商议家国大事,此一番,从容解决布匹价格暴涨的问题,定将一战成名,威望大涨!” “稳了!” 第994章 高光时刻 读书人最大的使命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今布匹的价格暴涨,于万千百姓而言,当然是有害的。 可于东林小学而言,却是站出来为朝廷、为百姓们解忧的绝佳时机。 只要此一番遏制诸布匹的暴涨的趋势,定能名声大噪,乃至压百善小学一头。 “而今布匹的价格已是来到了五两多。” 东林小学,王鏊淡淡道:“与此同时,京城这边,也有近三成的农妇参与进来,日夜织布,想来,用不多久价格就会平稳下跌了!此乃万民之幸事也!” 四下,近百名贡生老师也是与有荣焉。 此一番,暂时来看布匹的价格虽仍旧暴涨中,却是好事。 涨得越猛,日后的下跌幅度越大,这场风波,也会尽快平息。 毫不客气的说,自这暴涨的状态下,完全可以看到好日后一片稳定的景象。 “北宋有王安石,今有王济之啊!” 酒宴间,费宏笑着开口,立刻引起了诸多贡生的认同。 那百善小学攻势凶猛,甚至还招收了一名女弟子,于传统的儒家而言,乃是相悖的。 这等情况,一旦持续下去,可想而知,用不多久传统的儒家学问就会面临被削弱、乃至被取代的困境。 而通过此一番遏制布匹价格一事,则可证明儒家学问之大用,可以遏制布匹价格啊! 这便是好的! 至少可以证明儒家学问有济世之能! “此番,非是老夫一人之功,遏制价格的法子,也是诸位集思广益而来。” 王鏊冲着众多贡生抱拳道:“说来,老夫还要感谢诸位,若非诸位,也未必有这等精妙的法子,布匹价格未必得以控制,又何谈扬先圣之名?” 言语间,他弯腰下去,冲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诸多贡生自是急忙避开了,未敢受这一礼! “王公心系天下,为天下读书人发声,我等所做之事,不足挂齿!” “是矣,王公当名垂青史!” “我东林小学诸多老师尚未居庙堂,却是解决了天下万民生计之大事,而那百善小学……又不知在做什么。” 一些个贡生似笑非笑,提及百善小学,自是一脸不屑。 同样是小学,东林小学心系天下,为朝廷解忧烦。 而百善小学呢? 什么都没做! 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无论怎样,繁昌侯终究是个秒人的。” 王鏊想了想道:“虽说此一番他落后我东林小学一步,我等却也不可得意志满,要谦虚为上!” 话虽如此,面上却浮现了几分自傲。 如何不傲然? 要知道,布匹价格暴涨,偌大朝廷可是没有确切的解决办法。 而东林小学这边,近百贡生联合起来,共同想办法,不日便会将此大问题解决! 轻易解决! 又一日,布匹价格仍旧在上涨。 诸多贡生见了,却是浑不在意。 “商人牟利,在于盘剥百姓!” “尤其是一些售卖布匹的贩子,更是借此大发特发!” “只是……这些人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街头小巷间,有贡生这般言语。 诸多百姓讶异。 听这话的意思……布匹的价格用不多久就会跌下来? 当真会跌下来吗? 眼看着眼前这趋势……似乎是没有半点下跌的迹象啊! “王公,是王公!” 街头上,有贡生发现了王鏊,忙是走了过去。 紧跟着,诸多百姓也都快速围拢上去。 “王公,您这是……去哪里啊?”有贡生问。 “呵呵,陛下召见,老夫进宫一趟而已!” 王鏊随意道:“想来大家伙都在关心布匹的价格,无碍的,老夫相信,用不多久,布匹价格必定下跌下来,甚至恢复原价,教大家伙都买得起!” 四下的百姓见了,皆是欢欣鼓舞,口呼万岁。 “劳烦大家伙都让一让,老夫要进宫了,要面见陛下的!”王鏊冲着众人说道。 围拢在四周的众人见状,便让出一条路来,教王鏊走了过去。 也是此间,另外一条街道上,一两马车悄然经过。 马车中,帘子撩开,宁远向外看了看,不禁笑了出来。 也不知这位王大人是否张扬,竟是被诸多百姓围拢起来,问东问西,被当做布匹价格保护神一般,属实是高光时刻了。 您坐个车不好吗? 如此大肆张扬的过闹市,给谁看的? 宁远放下帘子,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这位王大人在做什么,无非是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彰显自己以及东林小学的声名而已。 鼓励布匹价格上涨,继而吸引更多的手工业者参与进来,制造更多的布匹,继而将价格打下来。 这法子,是极好的。 早几百年,王安石也正是用了这法子,平抑了米粮价格。 只是,这法子用在抑制布匹价格一事上……效果未必明显! 不多时,宁远进了宫,王鏊也刚好走过金水桥。 “繁昌侯,可是陛下召见?”王鏊随意问道。 “大抵算作是吧。”宁远应了一嘴。 跟着,一老一少便徐徐走入内阁之中。 弘治皇帝见状,也不掩饰,直接问道:“今一日,布匹价格再度上涨,已是将近五两五了,王师傅,你觉得这价格什么时候会降下来?” 王鏊不紧不慢道:“禀陛下,臣调查过,只是京畿附近,已有三成妇人参与进来,不出意外,最多五日,价格必定下跌!” 他自信且淡然。 因为,按照先前的计划,布匹的价格必定暴跌。 只要控制住价格,他,亦或者是东林小学这一波的功劳也就稳了。 “五日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希望如此吧!” 此一番朝廷的举措,不可为不大胆! 纵容布匹价格暴涨,如若持续太久,天底下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因此受难。 又询问一番后,他站了起来,顺带着也叫上了宁远,自内阁向后……竟是走向了后宫的方向。 路上,又一行人匆匆走来。 老实见礼后,朱厚照不禁看向了宁远,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宁远则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很懵逼。 跟着,朱厚照低声道:“咋回事?父皇突然差人叫本宫去见母后。” 去见张皇后? 宁远微微诧异。 先前,陛下召见他的时候,可是从未提及此事啊! 弘治皇帝见二人在后侧嘀咕,站定脚步,跟着,看了看,低声开口:“你们的母后……又开始忙活了,咱劝说多次也无用,一会你们劝劝。” 嗯? 宁远又是侧目。 母后? 咱? 这位皇帝陛下,可是极少用这个自称的。 第995章 敲打暗示 弘治皇帝走在前侧,后面则是宁远和太子朱厚照并行。 “殿下,咋回事啊?”宁远低声问。 “不知道啊!” 朱厚照也是傻眼:“看这意思,似乎是父皇与母后闹了矛盾?” 宁远当即噤声。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一行人来到后宫,此一刻,张皇后正带领着数十名宫女忙络着,在……纺织! 见了弘治皇帝,诸多宫女忙是见礼,至于张皇后,则是稳稳坐着,竟是没有起身! 弘治皇帝凑前上去,温和道:“也忙活许久了,休息一会吧!” 张皇后却是低着头,手下不停:“不累,也不可休息的,今年的布匹贵的,能省便省一点,况且这一批布是为太皇太后准备的,不可马虎!” 说着,又是忙活起来。 弘治皇帝一阵无奈,偷偷冲着朱厚照和宁远使眼色。 朱厚照见状,忙是凑了上去:“母后,歇息一会吧,不碍事的。” 张皇后抬头,斜瞥:“如何歇息?你这个当哥哥的不懂事,教你妹子整日忙碌,她累着呢,本宫如何休息?” 朱厚照:“……” 他愣了愣,一脸的懵逼,突然就有点不懂了。 后侧,宁远也是一阵傻眼。 这话……几个意思? 怎么突然跟公主殿下扯上关系了? “秀荣啊,这几日一直在纺织,吃喝不得安宁!” 张皇后徐徐道:“她的针线活还是本宫教她的呢,她且如此劳碌,本宫这个当娘的……看着难受,若不做点事,便更难受了!” 宁远:“……” 这……话里有话啊! 意思是公主朱秀荣嫁到宁家受苦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公主殿下主动织布的,可没人逼迫过她啊! “陛下,臣妾……入宫小二十载了!” 张皇后一边忙络着,一边道:“是否有功且不说,臣妾觉得啊,这闺女啊,跟儿子无甚区别,秀荣整日疲惫,臣妾安得清闲?”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了。 自家闺女正在劳累,正在织布,当娘的看不过去,也就跟着织布了。 能说什么? 旁边,朱厚照大为诧异似的,斜瞥宁远:“老宁,这就是你的不对的,你家也不缺银子,如何亏待咱妹子?你这样很不好的啊!” 宁远:“……” 可谢谢您的提醒了! 宁远一阵无语。 他本以为陛下召他过来有事,结果却是来了这后宫。 跟着,这位皇后娘娘又开始说道,话里有话,好似……都是冲着他来的啊! “娘娘,宁府和公主府都不缺银子。” 宁远解释道:“公主殿下她……她只是想省一省而已,故才织布,多番劝说过的,只是殿下她……” 张皇后侧目:“她怎样?” 宁远便乖乖闭嘴了。 张皇后顿了顿,继续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你妹子甚是辛苦,你就不知道疼爱几分?啊?” 朱厚照:“……” 他本还在看宁远的热闹,结果……引火烧身了。 他一脸无辜:“母后,妹子她也是与您学的,素来节俭的……” 张皇后哼笑一声:“说的很好,闭嘴吧!” 而后朱厚照就乖乖闭嘴了。 张皇后看了看,缓缓道:“驸马,本宫不累的,只是本宫心疼自家闺女,你回去劝劝她,教她不要再织布了。” 宁远自是老实应下。 能说什么? 也不敢说啊! 张皇后则是淡淡道:“都说天家无情,本宫倒是觉得天家才更注重骨肉亲情,驸马啊,你要好好的,万不可辜负秀荣!” 宁远又应了一嘴,跟着与朱厚照了退下了。 路上,朱厚照一阵大笑:“老宁,你实在是摊上了一个好的丈母娘,母后她从未与父皇发过脾气的,这是第一次!” 宁远则是久久沉默。 夫为妻纲。 身为妻子的,是不可以与丈夫发脾气的。 可这位皇后娘娘却是与皇帝陛下闹了脾气,且直接指出是心疼自家闺女。 那是心疼闺女吗? 那是教他宁远做事! 无论是与陛下闹别扭还是心疼自家闺女,其背后都是不想公主朱秀荣继续织布。 而公主殿下可能不织布吗? 不可能的! 宁府并不缺银子,公主殿下也没必要为此节省而织布。 可她还是组织诸多宫女与王满堂等人织布了。 这是在为那宁府省那么一口! 所以,回头来看,问题并不在于织布,是在于……如何教公主殿下不织布! 那么,如何教公主殿下不织布呢? 市场上的布料价格平稳、且廉价! 再进一步,皇后娘娘这是教他与那东林小学一脉争一争啊! 因为按照先前的预测,布匹价格暴涨,便会有更多手工业者、妇人等参与进来,继而使得产量大增,价格也逐渐稳定。 而这,是那王鏊以及东林小学的功劳。 眼看着东林小学即将大展风采,这位皇后娘娘特意提醒他要争一番。 同时也是希冀着他这新学不要落后! “老宁,你说这布匹的价格,仍旧会一路暴涨吗?”朱厚照问。 “不好说,可能会吧……” 宁远看着远方,喃喃一般道:“但最后,价格终究会降下来!” 转来翌日,布匹价格再度暴涨,已是达到了六两银子! 无数百姓骇然,乃至于麻木! 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价格了。 一石粮方才一两银子左右,区区一匹布,竟是粮食价格数倍? 疯了吗? 就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布匹的价格,一路飙升,直至八两! 一匹布,大概可以做两件大人的衣服! 价值……八两! 无数人为止意动。 “做一件衣服,岂不是要四两银子?” “八两啊,史所未有!” “这般涨下去,难不成一匹布要涨到十两?都疯了吗?” 诸多百姓言语纷纷。 也是此间,东林小学,王鏊当众放声:“涨得越猛,日后便跌的越快,大家不必为此伤神与担忧!” 第996章 为什么还不跌 布匹价格暴涨,令无数人瞠目结舌。 价格,已是来到了八两啊! 比一石米的价格,足足贵了八倍! 这还是布吗? 简直就是金子啊! “那东林小学的王大人不是说价格必定会跌下来吗?” “是啊,他说必定跌下来,可现在这架势……哪里有半点下跌的迹象啊!”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反倒涨的越发凶猛了。” 街头上,一些百姓言语着。 很快,有人自东林小学附近赶来:“那王大人又说了,涨得越猛,日后跌的也快,大家伙不必担忧。” 诸多百姓神色莫名。 布匹价格,越来越离谱了,天知道这样下去会涨到多少。 那么,这王大人所谓的日后……又将是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这若是一直持续到冬天,麻烦可就大了。 又是一日。 天色刚刚放亮,一些个布匹的铺子便挂出了最新的价格。 十两! 只是个区区一夜而已,价格暴涨了二两。 这已经不是普通涨价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要上天啊! 说涨就涨,而且一涨便是二两银子。 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早朝间,弘治皇帝脸色沉重。 原本,关于布匹价格的事情,朝廷这边也确实是放开了限制,允许诸多商人、行商不断涨价。 按照王鏊所言,用不多久这价格也必定会跌下来。 结果……这才过去区区数日,价格倒是涨了,可根本看不到半点的下跌趋势啊! “若再任由布匹如此涨下去,日后……朝廷未必可控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王爱卿,依你看,这价格,还要涨多久啊?” 王鏊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摇头:“这……而今已是有诸多妇人参与进来,每日都会织出大批的布,想来用不多久了。” 弘治皇帝看了看,倒也没有多说。 而今的价格,太过离谱了,可以说,暴跌几乎是必然的趋势。 可到得此时,仍旧是未出现下跌的迹象啊。 “各地多传来奏疏,提及其各地的价格也都疯狂攀升,虽是不如京城这边猛烈,却也十分可怕。” 弘治皇帝直接道:“京城这边,该稍微管控一番了,一天涨二两银子,太过分!” 于是,早朝过后,京城的诸多衙门开始忙络起来。 倒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圣旨,只是街上开始多了许多收税的差人,走街串巷,敲打诸多铺子掌柜,示意价格不可涨的太多,一日不可超过五钱。 如此,价格攀升的速度才慢了些。 后宫。 见弘治皇帝闷闷不乐,张皇后按下纺车,走了过去。 “陛下不必忧心。” 她笑了笑道:“布匹价格暴涨只是一时的,长久不了,况且,昨日臣妾不还暗示了驸马一番吗,想来,他会出面的。” 弘治皇帝讶异:“驸马有法子?可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他有半点动作?” 张皇后摇头,略微压低声音:“陛下可还记得米粮交易所。” 嗯? 弘治皇帝侧目。 当初,米粮的价格暴涨,而后宁远顺势成立了米粮交易所,将价格生生给控制下来。 换而言之,当下,宁远完全可以以同样的手法成立一个布匹交易所啊! 那小子有法子解决问题! 却偏偏什么不做! 为什么? “这浑小子怕是没憋好主意啊!”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越想越不对味。 东林小学百余贡生老师共同商议献策,若有效,那便是功劳一件。 而东林小学有了功劳,便会压百善小学一头。 那小子明知其中关键,却稳坐泰山,显然是有猫腻啊! 又过了两日,布匹价格已是来到了十一两。 每日涨五钱,不多不少。 如那势不可挡的竹子一般,节节高升。 王鏊见状,已是有些慌了。 按照他先前所言,过去四五日了,大批量布匹流入市场,价格本应开始下跌的。 结果……却是没有半点下跌迹象,上涨的势头仍旧十分强劲。 “跌,为什么还不迭啊!”王鏊面色深沉,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不得已之下,他再度将百名贡生老师叫了过去,一番商讨后,逐渐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在布匹市场的背后,有人在操纵价格。 或者说,一些个铺子掌柜在无形中联合起来,皆心照不宣的涨价。 “混账,一群混账!” 王鏊勃然大怒:“这群该死的商人,就合该列在士农工的后面,肆意涨价,祸乱民间,都该死!” 问题出现了! 随着一些妇人参与进来,不断织布,市场上的布匹,确实增多了。 这布匹增多,供大于求,无论怎么看,价格都应该跌下来的。 但,问题也就出在了此处。 这些增多的布,被诸多商人、行商,握在了手里,没能真正的流入市场。 市场上布匹供应有限,再加上诸多商人恶意抬价,这才导致价格居高不下,且不断攀升。 “不行,老夫要进宫面圣!” 王鏊急忙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麻烦大了! 而今,这布匹价格已是与市场的供给无关了,完全是那诸多商人的一言堂。 如此下去,这价格怕不是要涨上天。 不多时,王鏊赶至内阁,见礼之后,微微犹豫,老脸不知觉间红了起来。 这……丢人呐! 先前,是他谏言,建议朝廷不干涉价格上涨的,而今…… “陛下,臣请朝廷出面,勒令诸多商人不得涨价!”王鏊垂着头,气息不足。 “哦?” 弘治皇帝诧异,面上多了几分淡漠的色彩:“卿曾言及,暴涨之后必暴跌,而今为何又要控制价格啊?” 王鏊:“……” 他又是一阵尴尬,直觉得老脸都快丢光了。 可想了想,却还是将问题提了出来。 布匹市场,出现了变故!未形成预期中的供大于求的场面。 “陛下,若朝廷再不控制……可就来不及了啊!” 王鏊恳请道:“臣……臣先前之方略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那诸多商人……太黑了,良心都被狗吃了……” 言语间,不禁老泪纵横,心酸不已。 弘治皇帝默然。 也是这时,宁远赶来。 “免了!” 弘治皇帝直接道:“王爱卿建议朝廷出面强行控制布匹价格,驸马,你怎么看啊?” 啊? 宁远微微错愕:“陛下,臣……站着看。” 弘治皇帝:“……” 王鏊:“……” 三位阁老:“……” 这说的是人话吗? 弘治皇帝不禁挑眉:“严肃点,说,你怎么看?” 宁远斜瞥一眼,见王鏊面色不善,只得叹息道:“如果一定要说话,臣觉着……朝廷不该强行管控。” 看法,竟是与王鏊截然相反。 第997章 布匹交易所 内阁之中,忽而为之一静。 宁远的看法,却是与王鏊的谏言背道而驰。 这无形之中,便突然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王鏊也是暗暗皱眉,当即开口:“繁昌侯,你可知而今布匹市场现状?若朝廷不控制,这价格每日攀升五钱,是不可能下跌的,届时,将会有无数百姓因此受难。” 宁远轻点头:“是,您说的有道理!” 王鏊:“……” 他定定的看着宁远,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他见这小子的看法与他相反,本准备辩论几句了。 结果……这小子不跟他辩,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似的! 弘治皇帝则是认真思索片刻,出声道:“王师傅说的确实有道理,如若日后这价格涨到二十两,乃至于五十两,岂不坑害了无数百姓?” 宁远莞尔一笑。 按照当下这情况来看,莫说五十两了,百两都正常。 原因很简单,当布匹价格超过二三两,攀升至十余两后,已经完全脱离了本有的价值。 剩下的,纯纯是投机。 涨到百两很难吗? 特别容易。 因为有利可图! 当一些有钱人看到这玩意一直上涨,参与其中,那么价格就会一路飙升,如先前的米粮价格一般。 至于最后如何跌下来、谁最终买单,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盛宴之后,必定一地鸡毛。 如后世的郁金香狂热,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疯狂过后,价格百不存一,活生生的吃人! “朕与三位阁老商议过了。” 弘治皇帝再度开口:“朝廷通商司这边设立布匹交易所,由唐寅来控制交易所,你觉得如何啊?” 宁远微微诧异。 看这意思……是想学先前的米粮交易所啊,而且还归于通商司下。 这就有些意思了。 一侧,王鏊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米粮交易所他当然是知道的,先前宁远正是用了这法子控制了米粮价格,直至当下,那米粮交易所还犹如一道大山,稳定维持市场价格。 而今再设立一个布匹交易所,或也可以控制价格。 只是……设在通商司下啊! 那通商司的权柄、分量岂不是更高了? 不多时,宁远与王鏊同时离开。 路上,王鏊捋着胡子,淡淡道:“繁昌侯,控制价格的法子,老夫大抵是知道的,只是……此一番情况不同,你手里,没有筹码。” 要想操控布匹价格,首先手里要有一批货,造势后,低买高卖,逐渐吸筹。 最后,掌控足够多的筹码后,也就可以掌控整个市场了。 先前的米粮交易所便是这般操作的。 这一次却是不同。 无论是宁远还是接下来可能成立的布匹交易所,手里没有筹码啊! 没筹码你怎么控制? “王公费心了,小子对此也是十分苦闷,哎,大量的布匹被商人控制,无法流出市场,小子要买,估摸着也只能高价买了,哎……”宁远叹息不已。 王鏊看了看,心底狐疑万分。 这小子看似一脸为难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仿佛在说反话一般。 他微微一顿:“如此,老夫便祝你马到功成了。” 宁远点头:“也借您吉言。” 很快,通商司即将成立布匹交易所的事宜,在京城大面积流传开来。 原本沉浸在欢喜中的诸多布匹商人皆是错愕不已,背脊发凉。 出事了! 那位宁大人,出手了! 别的不好说,若说经商,但凡那宁大人掺和进来……准没好事。 如先前的米粮价格,诸多米粮铺子不也是抱团在一起。 结果呢? 差点被那米粮交易所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现在,那宁大人要对布匹市场动手了! 真要是一刀子下来……谁受得住啊! 一些个商人、行商渐渐恐慌起来。 而放出风声后,宁远什么都没做,回到府上,亲自炒了两个小菜,就着微凉的啤酒,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朱秀荣抱着孩子赶了过来,见状,诧异道:“心情似乎不错?” 宁远笑了笑,接过孩子哄了哄,随口道:“这两日会有客人来拜访,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小厮跑来:“公子,寿宁侯来访。” 宁远抬起头,不禁哼笑一声:“咱这舅舅来的还真快啊,请进来吧。” 很快,寿宁侯张鹤龄赶至凉亭,见了朱秀荣轻轻点头示意,旋即看向了小济修。 “呀哈哈,说来这孩子都两岁了,咱这个当舅姥爷的还只见过两三面,哈哈,来,舅姥爷抱抱。” 说着,很自然的展开双臂,凑前几分。 宁远便将小济修递了过去。 张鹤龄哄着孩子,眉开眼笑:“看这小济修,眉眼清朗,日后定貌若潘安,来,舅姥爷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长命锁就送给咱家小济修了。” 言语间掏出一个弯曲的白色镂空物件。 小济修摆弄着那白色长命锁,稚嫩的小手一抖,啪嗒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张鹤龄当即哈哈大笑:“好,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碎碎平安了,哈哈哈!” 小孩子不懂事,朱秀荣倒也不好怪罪,接过小济修便离开了。 张鹤龄则是顺势坐下,感慨叹息:“宁家,家大业大啊,不似咱张家,吃一口饭不容易的。” 宁远倒了杯酒,意味深长道:“这布匹可不是什么好生意啊,舅舅您小心着些。” 张鹤龄愣了一下,旋即苦笑:“无意间买了一批货,一时半会卖不出去啊,哎。” 宁远侧目:“多少货?” 张鹤龄随口道:“不多,也才三十万匹。” 好家伙! 这老家伙真敢下手啊,按照而今十二三两银子的价格,怕不是将近四百万两了。 够狠! 宁远很清楚,布匹市场背后有人操盘,控制了大量的货源,以此恶意抬价。 而今布匹交易所即将筹建,不日就会对布匹市场下刀子,所以这带头囤货的张鹤龄才会赶来。 “大外甥啊!” 张鹤龄缓缓道:“舅舅知道这价格不会持续太久,啥时候该卖了,你知会舅舅一声便好。” 宁远犹豫了一下,算是点头答应下来。 言外之意是这布匹价格什么时候即将下跌,提前告知这老货,好教他及时出货。 谈完了正事,又聊了一些闲话,张鹤龄便离开了。 宁远坐在庭院中,暗自琢磨起来。 是否成立布匹交易所,其实干系不大。 西山作坊那边已彻底完善,机器也超过了百余台,已然开干。 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凭借这波布匹暴涨的节奏大赚一笔,到最后,仍旧可以轻易将价格压下。 但,考虑到而今大明商贸逐渐发达,朝廷又没有真正有效的控制措施,设立交易所也就成了必然。 那么,这交易所如何操纵呢? 如先前米粮交易所当场交割货物倒也可以,只是对于整个市场而言,作用有限。 表面上,引发这场布匹价格暴涨的原因是出口大增,供不应求。 再延伸来看,则是生产力不够,产能不足! 眼下的生产的速度比不过售卖的速度,价格当然也就贵了。 那么,可否有一种方法,让诸多商人以及百姓看到未来的产能数量,以此稳定市场价格呢? 第998章 新玩法 布匹交易所风声一出,京城原本火热的布匹市场,突然静了那么一下。 就像是一盆沸水,突然变得平静下来。 诸多个商人、掌柜也都寂静下去,暗中联络、商议着。 “怎么办?这市场……是不是要完蛋啊?” “不好说啊,繁昌侯开始下刀子了,朝廷似是也想控制价格,一旦行动起来……大家伙可就危险了。” “听说那寿宁侯已经去了宁府……” 一些人逐渐慌乱起来。 在这布匹市场,寿宁侯张鹤龄偷偷囤了几十万匹布,而今,俨然成了整个市场最大的一家。 张鹤龄的动向如何,极可能成为整个市场的标杆。 那么,张鹤龄去了宁府之后……可是得到什么消息? “老夫刚才遇到寿宁侯了。” 有人开口:“他……对此缄默不言。” 唰!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连寿宁侯这等当朝勋贵,去了宁府之后,都……无计可施了吗? 也就是说……这个市场,危险了! “却不知繁昌侯会用怎样的法子打压我等。” “诸位可还记得先前的米粮交易所?我等联合起来,或可考虑与繁昌侯聊上一聊。” “联合……谈判吗?” 一些人神情严肃。 当初,诸多米粮铺子联合在一起,与繁昌侯协商,最终价格虽是降下来了,却也没亏太多。 那么,大家伙是不是也可以考虑用这个法子,与繁昌侯协商呢? “先等等看动向如何吧!”一众人叹息。 因为,没人知道那繁昌侯接下来会怎么做。 相比于诸多商人、掌柜的,百姓们得知布匹交易所的消息,皆是一阵欢欣鼓舞。 朝廷,终于动手了!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用不多久,布匹价格就会跌下来呢? 也是此间,外城的一处棚子内。 “十一两,一共五匹布,有人要不?” “买入买入喽,十两五钱,可有人卖?” 聚集的几十人中,有人先后开口吆喝。 而随着吆喝,有购买意愿的,便在合适价格买入,亦或是售出。 不知何时,这里竟成了一个小型的二级交易市场。 而就在此地一片热闹间,有人快速跑来:“最新消息,朝廷即将设立布匹交易所。” 唰! 诸多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个皆是瞠目结舌。 真正的交易所,要来了吗? 是不是意味着这布匹的价格,将会一路暴跌? “售出,售出!十两五!” “我也卖,十两……” “我卖九两……” 还未等朝廷那边出现动静,这小型交易所内,直接炸锅了,价格一路下滑,直至八两附近,众人又都停了下来。 人群中,一个年岁较大的老爷子见状,却是淡然而笑:“哎呀呀,这一不小心,又赚了几百两,无趣,人生无趣啊!” 其余人眼见这位王老爷子肆意洒脱,皆是无语了。 “走了,布匹交易所什么时候成立,咱准备过去看看。”王希霸美滋滋的离开了。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先后离开。 而后,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出现了一些低于各个布匹铺子价格售卖的布匹。 转来翌日,不出意料的,各个铺子布匹的价格非但没涨,反而略有下滑,定格在了十三两五! 这,仍旧是一个天价。 有价格,却是几无人买。 更多的人都在观望着。 布匹交易所即将成立,接下来……走向会怎样呢? 而就在万众期待之下,宁远走上了街头,眨眼间就被诸多百姓围拢在中间。 “宁大人,布匹价格是要开始下跌了吗?” “是啊,咱们这布匹交易所与米粮交易所相似吗?主要作用在于控制价格?” “听说纵容布匹价格上涨的建议,是那王鏊王大人提出来的,是吗?” 众人七口八舌问个不停。 毕竟这布匹关系大家伙穿衣,衣食住行,又干系万千民生。 宁远也只得一阵苦笑:“布匹交易所的主要作用,是方便大家伙交易布匹,大家不必想太多。” 哈? 众人皆是侧目。 这话……几个意思? 只是为了方便交易? 难道是朝廷压根没想着控制价格吗? 宁远解释了一嘴,便离开了,转而来到一件铺子跟前。 经过一日的布置,牌匾已然更换,上书五个大字——布匹交易所。 这便是临时办公处了。 铺子内,数名工作人员被唐寅调动过来,一切规矩学着米粮交易所,倒也平稳有序。 到了巳时,交易所开业。 主营业务自然还是交易,除此之外,还接收凭票兑换。 手里有布匹者,将布匹存入交易所,得相应数量的凭票,日后便可以此凭票交易。 这便是交易所的好处,方便且公平、公正,有朝廷信誉作保。 很快,一些个人便带着布匹赶来,将布匹兑换成凭票。 与此同时,也有人站出来,开始出价购买。 “挂单,八两五钱,买五十匹!”王希霸第一个站了出来。 跟着,又有人挂单,价格大抵在八两五钱附近。 一番交易后,大抵成交了五六十单,价格变化不大。 宁远见状,心底大约有了数。 而今各个铺子售卖的价格,在十三两附近,而交易所这边,价格却是只有八两五左右。 这说明各个铺子的价格虚高,并未被认同。 只是……被大家伙认同的这价格……似乎有些保守了啊! “来来,咱也凑个热闹,就先买一千匹吧,八两六有人卖不?”宁远开口。 唰! 刹那间,众人顿时提起精神。 等待许久,这位宁大人,终于出手了! 这就意味着……价格要开始上涨了啊! 宁远等待许久,见无人售卖,便将价格提升至八两七,自也是无人出售。 直至价格来到九两附近,才有些人卖了百余匹,跟着又观望起来。 这一次,宁远却是没有涨价,一直挂单九两。 其余人见了,则开始挂卖单,价格……却是直接来到了十两! 顷刻大涨了一两多银子! 诸多买家、卖家皆是神情大震! 不出意外的话,布匹,即将迎来一场疯狂的盛宴。 于是,就在追涨之下,价格不断攀升,生生来到了十二两。 得知消息,诸多铺子的商人、掌柜也都放心下来。 价格,没跌,反涨! 这……好事啊! 激动之余,一些个铺子纷纷拿出部分布匹,存入了交易所,参与其中,准备交易。 放在铺子里是卖,拿去那交易所,同样是卖啊! 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而就是在诸多商人、铺子、买卖者准备迎来一波狂欢之际,这一日,晚些时候,布匹交易所传来一个怪异的消息。 是一项新的业务! “三日后,售卖一千匹布,共分为一百份,最少购买十匹,且只可购买整数倍份!” “价格,十二两五钱。” 第999章 期货 新业务的消息一出,无数人都懵逼了。 什么意思? 售卖三日后的布匹? 布匹……还可以这样卖? 既然要售卖,现在卖不行吗? 而且还多了那么多的规矩,又是每人至少买一手十匹,每次只可买整倍的手数。 明明可以简简单单的交易,为什么要增加这么多的限制条件啊? 许多人都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布匹交易所竟是玩了这么一手,教人看也不透。 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这天下的买卖,多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 而到了眼前……竟是售卖三日后的布匹! 交易……还能这么玩? 一些个行商、铺子掌柜皆是聚在一起,相互商议着。 原本,在众人看来,既然布匹交易所带头,那繁昌侯也有提价的意味,不出意外的话,价格必定会迎来一波暴涨。 可这新的交易方式一出,一切又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三日后,十二两五啊!” “也就是说,繁昌侯认为三日后,布匹的价格应该在十二两五?” “而今价格是十二两,三日后,将会涨到十二两五吗?” 一些人瞠目结舌。 涨价嘛,自然是好事,可不知为何,这价格……涨的很是怪异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场交易,实时价格如何,一目了然。 可这……三日后的价格,怎么看? “大家伙,是否有这种可能,这是一种……未来的买卖!” “一千匹布并不多,三日后的价格也未必是十二两五,可能高,也可能低!” “也就是说,如果当下大家伙买了这三日后的布,盈亏皆有可能!” 闻言,一些人也逐渐会意过来几分。 好像是这么回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眼前的买卖,而购买这三日后的布,则是未来的买卖,有些许赌的成分。 “是一种有趣的买卖。” 人群中间,王六微微眯着眼,当即拍板道:“这买卖,咱准备玩一玩,明日开盘,买他十手,一百匹布试一试。”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百匹布,不过千余两银子,就当凑个热闹了,顺带着,也了解一下这新玩法。 转来翌日,早朝。 近些日子来,朝堂讨论最多的是便是那布匹价格一事了,毕竟影响重大。 只是,这一日的早上,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成立布匹交易所的主要目的在于控制布匹的价格,通过昨日的交易情况来看,似乎一切正常,与那米粮交易所前期的操作手法类似。 至于价格方面,短期内上升些许,倒也无碍。 只是……那三日后的买卖是怎么回事? 文武百官都看的懵了。 买卖还可以这么做? 疯了吧? 宝座上,弘治皇帝也是怪异不已。 这事……没法说去! 毫无道理的啊! 他琢磨许久,终于出声道:“诸位爱卿,如何看待这三日后的买卖啊?” 百官一阵寂静。 不好看啊!也看不明白! 许久后,王鏊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法……华而不实,应无大用,既然都是交易,一手钱一手货岂不是更加保险?如此买卖三日后布匹,增加了太多不确定性,不稳妥的!” 弘治皇帝顿了顿,轻轻点头。 事实上,他大抵也是这般认为的。 遏制布匹价格,若按照先前的操作方法,首先应该是收集一定的筹码,跟着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拉扯,将布匹价格打下来。 宁远呢,大概也是这么做的。 却是偏偏多了一个看似没什么大用的未来的买卖。 又不确定、又不能落袋为安,怎么看都没什么用啊! 退朝后,弘治皇帝直接吩咐道:“交易所那边巳时左右开盘,派人盯着,有消息便回报!” 萧敬应下,出去吩咐了一通。 回来后,他凑前几分,低声道:“陛下,西山那边进了一大部分棉花、羊毛。” 弘治皇帝微微疑惑。 进入大批的棉花、羊毛? 那小子要做什么?织布吗? “厂卫这边不好太过深入,不过根据猜测,西山那边好似有意成立织布作坊。”萧敬解释道。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 而今布匹紧俏,价格暴涨,成立作坊,织布,或也可以赚些银两。 另外一边,布匹交易所。 经过前一日的酝酿,这一日,还未开盘,便吸引了无数人,其中包括买卖者、商人、掌柜的、以及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一直等到巳时开盘,众人纷纷参与进来,先后交易。 价格也是在转瞬后,涨到了十二两三。 与此同时,那三日后的一千匹布,拢共分为一百手,一手十匹布,也是在片刻内销售一空。 跟着众人便等待起来。 这新玩法的布算是买了,然后呢? 就在此间,在旁边,又一个大盘被摆了出来。 上书四个大字——期货交易。 众人多诧异着,仔细思索。 这种新的玩法,对未来的买卖……叫做期货吗? 期货,也可以交易? 那正常的布匹交易是交易,期货的交易也是交易,增加这样一个新的玩法,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说不好听些,这……大概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 宁远也未过多解释,一百手期货已经进入市场,接下来便等待市场的反应了。 很快,随着布匹的交易,价格继续攀升,来到了关键的节点,十二两五! 这价格,与那三日后到期的期货,价格持平。 那么……在这三日内,价格走向会如何? 就在一些人疑惑之际,交易的价格再度攀升,直接是冲过了十二两八! 人群中,二三十购买了期货的人见了,逐渐会意过来。 从眼下来看,十二两五买的,现在却是十二两八,完全可以在此价格将期货出手啊! “挂单,卖五手!”人群中,王六走上前去。 很快,期货的第一单挂了出来。 价格却是十二两七,比实时价格低了一钱。 四周众人面色古怪,仍旧想也不透。 最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一人买了一手,将这第一卖单给买了下来。 虽然不懂,但这玩法很是怪异,可以尝试体验一番。 跟着,期货这边的交易大抵暂停下来。 因为通过眼前这玩法来看,似乎与普通的凭票交易没什么区别啊。 王六却是一阵思索,逐渐发现了其中内在的关键。 许久后,他凑前几分,低声道:“宁大人,您还认得咱不?” 宁远点头:“记得,通商银行第一个大客户,山西的行商,有事?” 王六稍微放心,试着道:“咱……也可以卖未来的货吗?” “可以!” 宁远严肃道:“只不过,需要有担保人,根据货品数量的不同,担保人必须有足够的信用以及偿还能力,如一千匹货,至少要有知县、县丞盖印作保。” 王六顿时神情大震! 新的路子,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疯狂冲了出去。 其余人皆是不解,却不知那王六与宁大人说了什么,为何突然就跑了? 交易继续,价格不断的攀升,到得第二日已经冲破了十三两五。 又一日,开盘没多久价格直接冲上了十五两,却是停滞下来,购买者渐少,跟着稍微回落。 而就在这个时候,平静了许久的期货交易一边,终于有了动静。 “王六布一月期,千手,十两。” 众人讶异不已,纷纷凑前上去。 却见王六站在期货交易处前方,手中拿着一张纸,朗声诵读。 “鄙人王六,出售一个月后的布匹,共千手,合一万匹,售价,十两。” “其中担保人有蔚县知县乔燃,广灵知县……灵丘知县……浑源知县……共十位知县以及京兆尹大人担保。” “鄙人王六,以信誉以及王家祖宅、田地等约十万两银子物品自保,恳请上市交易。” 诵读完毕,王六看向了宁远。 宁远接过诸多文书,象征性看了看道:“以上保证书及田契、地契,真实有效,允许上市!” 话音落下,旁边有人抬上一面锣鼓。 王六则是手持锣槌走过去,咚咚咚,接连敲了三下,以示庆祝。 紧跟着,交易处正式挂牌,开始售卖一个月后的布匹。 四周的百姓见了这一番操作,先是有些茫然。 紧跟着,随着这一个月为期的期货开始上市,猛的会意过来,旋即皆骇然欲裂。 寻常人,竟也可以售卖期货! 第1000章 恐怖来袭 布匹交易所跟前,无数人骇然欲裂。 几乎没人能想到,寻常人,竟也可以售卖期货! 这……怎会如此啊? 一个个惊心不已,震撼的看着那刚刚开盘的新期货——王六布一月期。 这期货,一个月后到期,也就意味着,一个月后,将会交付一万匹布。 再直白些便是现在用十两银子,买一个月后的布! 一个月后布匹价格如何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如只要有人作保就可以上市交易,继而会冒出无数人收拢一批货,登录交易所上市进行售卖。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可能冒出一大批,乃至不可想象的数量的布出现在交易所内! 这布匹数量一多,其价格……可想而知。 许多人惊心动魄,脸色煞白。 完了,要出事了! 天大的事儿啊! “宁大人……” 人群中,一名着装富贵的老者试着道:“如草民这般,只要请人作保,便可以上市吗?” 唰! 一刹那,众人皆是紧张着望向宁远。 “原则上是这样的!” 宁远解释道:“但这作保人是有讲究的,另外,交易所这边也会衡量期货是否有能如期交付,如不能,则实缺的部分将处以多倍银子的处罚。” 这也是为了保证期货市场的稳定运行。 所谓期货,其实就是一纸合同。 如一个商人,提前与诸多织布的妇人签订合同,这便是最原始的期货。 此一法可保证妇人们织出来的布有销路,且价格相对合理。 商人们呢,也可以如期收到货,筹划未来的售卖事宜等。 总的而言,于双方都有保证。 再进一步而言,当商人拿到一纸合同后,发现了另一种玩法,完全将这合同提至交易所,且将其分为诸多小份。 如此非但有利可图,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 毕竟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上市交易,可在最大程度将危险转移至购买期货的人。 于是,真正的期货市场,应运而生。 “当然了,是否可以上市,还需要交易所的严格审核,合格后方才可以交易。”宁远补充了一嘴。 诸多百姓皆是神色呆呆,一阵懵逼。 紧跟着,还未等期货这边如何,凭票交易处,直接爆了。 大批量的卖单先后挂单,价格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 诸多手中有凭票者,一个个皆是眼睛通红,发疯似的拥挤着。 一些人眼见刚刚挂单的价格不见了影子,忙是又凑前,撤单,接着将价格定的更低,挂卖单。 只是……购买者甚少。 大多数人都发现了那期货的恐怖之处,用不多久价格就会大跌,此时不卖,何时卖? 而就算不知情的买卖者,见绝大多数人都抢着售卖,自也会发现问题。 于是乎,价格一路暴跌,从十三两五,飞流直下三千尺,到得晚些休市的时候,价格……已不足八两。 一日之内,狂跌五两半。 交易所跟前,虽已关门,却仍聚集了数千百姓,大多数瘫坐在地上,面色寂然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啊……” “按照繁昌侯操作布匹的手段,应该先吸筹啊,等手里有了筹码之后,才会打压价格,繁昌侯他……手里还没有筹码啊!” “老子攒了二年的私房钱啊,没啦,要没啦!” 许多人傻了,失了魂似的,双目无神。 对于繁昌侯的操作手法,一些人已经大概摸透了。 于是哪怕价格来到十三两这等极高的位置,仍旧有大批人跟进,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那繁昌侯却是动用了另外一种方法,好似什么都没做,却是生生将价格打了下来! 跟着,一些个贸然跟进人,便被套牢了。 吓人! 又教人绝望! 谁也不知如此暴跌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头! 此一日,京城大震。 无数人惊恐交加,稍微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简单又简单的法子,却是轻而易举的将这么一大片市场,活生生砸了下去。 何其可怕? 也是此间,内阁。 夜色渐深,三位阁老却是没有回去,一个个皆脸色深沉,久久不语。 上侧的弘治皇帝也沉默着,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疯狂的消息。 布匹大热,无数人参与其中炒作,暴涨暴跌都容易理解。 可这暴跌的根由……着实恐怖啊! 要人命的! 先前,对于出售未来的货物,也就是期货,本无人在意的。 包括朝堂这边,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属实是多此一举。 正常的凭票交易,一手钱一手货,简单明了。 可那宁远却偏偏加了这么一个期货的玩法,售卖未来,增加了太多不确定性。 不确定便意味着未必能赚到钱! 那么,这玩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直至今日,一个行商,在布匹交易所挂牌、上市,出售一个月的期货,大恐怖骤然来袭。 堪比那开花弹爆裂的瞬间,突如其来,直接是将无数参与买卖者炸懵了。 “如此下去,这价格……岂不是用不多久,就会恢复到一二两?”刘健喃喃出声。 骇人心魂! 一开始,那期货还只是三日内的,影响不大。 而今,直接是将一个月后的货,提前拿来卖!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岂不是可以售卖更久的期货? 两个月?三个月?乃至半年? 这等若是将未来的货提前拿来卖了啊,使得市场上的货物骤然暴增。 如此,价格,岂会不跌? 可以说,那繁昌侯只是随意换了一个新玩法,却是直接打乱了而今的布匹市场。 一刀子落下,那是人头滚滚啊! 也是此间,随着消息的流出,诸多布匹铺子的商人、行商,也都纷纷懵了,聚拢一起商议着解救的法子。 最终得出两个方略。 “其一是不得轻易售卖手里凭票。” 而今价格暴跌,约卖价格只会越低。 “其二便是参与到期货当中。” 单纯的凭票买卖是不行了,但那期货交易,却是大有可为。 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价格也是不确定的,操作得当便可大赚一笔。 跟着,一些个人便开始联络四方,筹备期货。 第1001章 开砸 转来翌日。 布匹交易所还未开盘,街头上却是挤满了人,包括诸多参与者,也有前来围观的百姓。 昨日,布匹价格一泻千里,生生跌了五两多! 那么,今日会如何? 未来又会怎样呢? 而相比于诸多百姓,众多参与者皆是忧心忡忡,一片茫然。 直至巳时,交易所开盘。 诸多麻木的参与者突然又杀红眼一般,蜂拥而入,快速挂单出售。 导致的结果就是价格一路下跌,不过区区两刻钟,已是来到六两左右附近。 不足两日,价格腰斩一大半。 终于,有一些个布匹铺子的掌柜站了出来:“大家伙,不要再卖了,再卖,大家都要死!” “听我一言,大家先稳住阵脚,那期货……没那么可怕的!” “只是突然短时间内增加许多货物而已,现在增多,未来就会减少,对不对?” “未来的布匹数量少,价格自然仍旧会上涨。” “所以,只要大家伙稳住,就可能会尽量减少损失!”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这一番话,突然令许多人醒悟过来。 对啊! 期货可怕吗? 相当可怕,大家伙都可以收拢一批货,约定时间,到期后再交货,跟着再用这一批货,投入到交易所上市售卖。 但,这种方法的背后,却是将未来的货物给提前透支了。 未来货物稀少,价格,自然也就会逐渐涨上来啊! 也就是说,哪怕现在下跌,未来还是又上涨空间的。 再加上只要大家伙都不卖,当下,便可以将价格稳住了啊! “不错,大家伙不要急,不要卖了!” “有道理,咱也撤单了,不卖!” “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打赢这一仗的!” 诸多买卖者大声呼吁着,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认同。 跟着,纷纷撤了卖单,等待起来。 没有了大批卖单,价格便固定在六两左右,且徐徐攀升了四五钱。 短短片刻之后,那看似不可遏制的下跌势头,竟是稳住了! “果然可以!” “哈哈哈,只要大家伙不卖,就会减少损失!” 一些人终于是放松了几分。 不远处,宁远见了,不禁一声叹息。 对于这些买卖者的心情,他大概可以理解。 价格突然暴跌,引起众人恐慌,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组织众人,减少卖单,稳住价格,对这诸多买卖者而言,不啻于救命稻草。 只是……这些人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先前,价格疯狂攀升的时候,是有人获利的。 谁获利了? 手持大批布匹货源者。 如……寿宁侯,如诸多布匹铺子、商人等。 “怎样啊?”宁远随口问。 “哈哈,亏得大外甥提醒,要不然啊,舅舅我非得死不可!” 旁边的张鹤龄嘿嘿一笑:“而今总算是不亏了,手里大概还有二十五万匹货,就算按照原价卖掉,也能小赚一笔,晚上宜春楼走一遭?” 说着,不住的眨眼。 “没甚兴趣。” 宁远摆了摆手:“你们都赚完了,我也得考虑赚点了。” 西山作坊那边,已经有数百台机器了,产量惊人。 这个时候,当然要稍微赚点了。 总也比教那些布匹铺子、以及其他商人赚去的好。 转来翌日,两名布匹铺子的掌柜带着诸多文书赶至布匹交易所。 一应担保证书齐全,包括田地契等,准备上市。 “可以!” 宁远简单翻阅了资料,当即点头:“上市吧!” 跟着,先后两个期货上市,价格,皆是六两五钱! 这价格并不贵,与而今凭票现货的价格大抵相当。 围拢的诸多买卖者看了看,有些心动。 要清楚,这一批货,可是一个月后的。 一个月后,市场上的布匹定会在一定程度减少,价格即将上涨。 也就是说,当下购买这期货,未来,可能会赚钱! 接着便有人先后走上前去,少量购买。 奈何人数众多,一上午,便交易了近三百手,也就是三千匹布。 宁远见了直摇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些被套牢的人啊,本已经被割过一波了,而今,却是再度被割了一次。 不长记性! “那么便教你们涨涨记性!” 宁远喃喃着,冲着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一番。 紧跟着,一批期货挂了出来。 ——百善一月期。 五千手,五两! 价格,与前面那两批期货比,竟是生生降了一两半! 诸多买卖者皆是侧目。 这……怎么回事? 百善铺子,竟也开始出售期货布匹了? 可问题是……在此之前也未听说过百善铺子织布啊! 这些期货的布匹,是自哪里来的? 也是如其他人一般,自民间收来的? 许多人疑惑。 附近,一些个布匹铺子掌柜也是诧异。 这位宁大人,要动手了吗? 要出事啦! 就在无数人铺子掌柜惊愕之间,那五两银子的百善一月期期货,已是售卖出千手。 跟着,购买的人越来越少,直至一片平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着那还剩下的四千手,不知觉间,竟是有些茫然。 动向难卜啊! 接下来的价格……会如何? 而就在众人等待之时,柜台处,又有了动静。 一批新的期货,挂了出来。 ——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一。 一万手,四两! 嗡! 见状,四周的买卖者皆是一阵头皮发麻,直接傻眼了。 这价格……又又又跌了! 四两啊! 比之而今的凭票的交易价格,足足低了二两半。 更可怕的是,此一批的货源,竟是有一万手,十万匹布! 这是要做什么? 繁昌侯……疯了吗? 诸多买卖者已是懵了。 后侧,一些个掌柜铺子、商人也都暗暗皱眉,心底已泛起不好的预感。 方才还是五两的价格,而今直接变成了四两。 这……这是要砸盘了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 “这前后十五万匹的布,数量极大,繁昌侯好像没有自民间收购布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布?” 一些掌柜的低声言语。 售卖期货,首先你得保证在到期之时,能拿出货来。 拿不出货,那便是欺诈了。 而今市场上货物的来源大抵稳定,多是自四方运送过来的,且被他们这些布匹铺子、商人、行商掌控了渠道。 如此,显而易见的是,繁昌侯根本搞不到这么多货来。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没错,繁昌侯肯定是觉得大家伙看到这股下跌的趋势,心下害怕,不敢大批量购买,故虚张声势。” “肯定是这样,大家伙不敢购买,届时期货到期,他也就只需要拿出大家伙购买的数量而已。” “目前为止,大家伙拢共购买的数量……也才只有两千手左右而已!” 许多铺子掌柜发现了问题。 期货要交货,首先你得购买才成。 买了,到期之时,便将货物交给你。 可若没买……人家也无需为你提供货物了。 也就是说,当下,就算繁昌侯直接报出十万手,一百万匹布来,只要大家伙不买,或者数量极少,到期后,也只需要拿出些许布匹而已。 这……是在明晃晃的压价! 砸盘! “怎么办啊?”有人讷讷出声。 如此砸下去,价格暴跌,日后再想涨起来……可就不容易了啊! “再等等看。” 有人冷笑:“他没有货品的来源,到期拿不出货,我等……可考虑截他一波!” 交易所内。 过去许久,百善两月期也才堪堪卖出千余手而已,接着……又没了动静。 宁远见状,也浑不在意,冲着工作人员挥了挥手,新的期货,上市了。 ——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二。 一万手……三两! 嗡! 诸多买卖者再度一阵,越发的傻眼了。 竟是……又跌了一两银子!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三两,已经逼近我等的成本价了,可以下手!” 有人带头:“我倒要看看,他繁昌侯拿什么砸盘!” 说着走入交易所内:“老夫买两千手!” 一番交割,便拿着两千手的票据走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数人走入交易所,先后购买,短短片刻内,竟是将一万手买空了。 一阵安静。 诸多买卖者已是彻底反应不过来了,恍然如梦。 一些个铺子掌柜、行商皆是冷眼而笑。 砸盘? 首先你得有筹码,有足够的货源。 你什么都没用,就硬生生搬出一个期货来,骗谁呢? 然而,就在此时,交易所内,一个牌子再度挂了出来。 ——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三。 两万五千手。 二两八! 轰! 无形的声波蔓延,当场,鸦雀无声! 第1002章 要多少有多少 交易所跟前,有人惊愕,有人茫然,更多的却是被吓的傻眼了。 二两八! 这价格……太低了。 可以说与布匹价格暴涨之前已无太大差别。 更恐怖的是,这一次竟是放出了两万五千手,合二十五万匹布! 再加上前面三次的期货,拢共五十万匹布! 太可怕! 众人后侧,诸多掌柜、商人聚拢在一起,也都神色呆呆。 这情况……不大对劲! 对于这繁昌侯的意图,大家伙大概也可以看得出来,无非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砸盘,将价格打下来而已。 显而易见的是,繁昌侯手里并没有筹码。 就如当下这两月期期货,根据诸多动向来看,繁昌侯并未自民间收集布匹,那么便无法在两个月后交出物品。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大坑,甚是带着欺诈的嫌疑。 于是,方才一些人联手,将价值三两的一万手货,购买一空。 买空了,两个月后繁昌侯就要交出十万匹布。 若交不出,那便要以相应的保证物,如田地契抵押。 说白了,这是一种阻断繁昌侯继续打压价格的法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 即便他们这些人联合起来,足足购买了一万手,那繁昌侯竟……又放出两万五千手的货! 而且价格更低! 这……疯了吧? 你繁昌侯根本没有布匹的来源,凭什么敢如此大手笔,前后上市五万手货啊? “不急,再看看,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有人开口,却是一脸的深沉。 四周,诸多买卖者见了,多是面如死灰。 跟着有人走到凭票交易处,开始挂单出售手里的布匹。 且不管繁昌侯这期货是否属实,态度已足够明显了……就是要砸盘啊。 那还等什么,卖吧! 于是,就在当日,诸多买卖者先后挂单,愿意购买者却是甚少,继而价格一路暴跌。 直至收盘,已是跌至三两五。 至于那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三期货,仍旧挂在那里,大约卖出去一万五千手。 余下的一万手,如一道大山似的,稳稳的压着价格。 是日,京城一片哗然。 没人能想到,繁昌侯突然下手了,而且出手便是五十万匹布,生生将价格砸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 “我敢断定,繁昌侯绝对没有五十万匹货!” “没错,他定是在虚张声势!” “明日,他若是再敢如此砸盘,大家伙尽管买……看他最后如何收场!” 一些铺子掌柜很是愤懑。 同时也有人保持冷静:“先查一查吧,这事……没那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这是繁昌侯吸筹的一种手法呢?” 闻言,众人不禁一惊。 利用期货疯狂打压价格,再暗中以低价收购现货凭票? 若如此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 现在的价格已经打压下来,一旦教那繁昌侯收到足够的现货,偌大的布匹市场可就完全任其操纵了。 这是有先例的,之前的米粮交易所就是因此而来。 也是此间,养心殿。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沉思许久,突然又有点看不懂了。 朝廷设立布匹交易所,主要目的是为了控制布匹价格,但却需要一个极其长久的过程。 如吸筹、低买高卖等操作,都是需要时间的。 结果,那小子引入了一种新玩法,短短数日内,便令价格腰斩。 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布匹价格将会不断下跌之际,那小子突然放出五十万匹货! 生生将现货价格砸至三两多,与先前十余两的高价比,不足三分之一。 着实有点可怕! 教人看也不懂啊! 毫不客气的说,直至此刻,疯狂布匹的市场,已是彻底被压制住了。 那么…… “他哪里来的五十万匹布?” 弘治皇帝喃喃着,望向萧敬:“西山那作坊吗?可曾查明西山布匹作坊有多少人?” 萧敬想了想:“不大清楚,根据先前的消息推测,大概有两千余人。” 两千人! 如所有人都用那四锭纺车,每日大概可织出一匹布,也就是每日两千匹布。 两个月六十日,也才能织出十二万匹布,与那五十万匹相差太远了。 这中间的差距,拿什么来补? “派人去告知那小子,小心着些,万不得失信于民!”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布匹价格稳定下降,当然是好事。 可那小子如此砸盘,一旦两个月后无法拿出五十万匹布,那就会失信于人啊! 不多时,宁远得知消息,却是淡淡一笑,浑不在意。 失信? 不存在的! 旁边,朱秀荣也是担忧不已:“夫君,这事……你还稳妥着些,不着急的。” 她很是担心。 引入期货,以期货砸盘。 这两把火可谓是彻底将疯狂的布匹市场给控制了,相当狠厉,乃至于有些粗暴。 但,问题在于这期货到期之后,是要兑换的啊! 拿什么给人家? “不碍事。” 宁远随口说着,转而有些好奇道:“殿下,你们数百人,每日可织多少布啊?” 朱秀荣一声叹息:“分生熟手,熟悉的,利用纺车一日可织一批,不熟的,一日最多大半匹,至于不用纺车……要三四日方可织布一匹。” 宁远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通过当下的生产效率,配合王六等人三个批次的期货来看,即便当下有许多人参与进来,每月的生产数量也都是有限的。 如山西那边,总的来看,一个月产布大概在五十万匹左右。 这个数据十分重要,可用来推测整个大明每个月的产量。 稍微估算来看,应该在五百万匹左右! 而大概知道了总数,西山布匹作坊的优势也就显现出来了。 可以小赚一波喽! 宁远美滋滋。 旁边的朱秀荣见了,微微错愕。 面对这么大的事,五十万匹期货,动辄容易失信,且影响着整个市场价格……自家夫君……竟是有些兴奋? 就不担心出半点纰漏吗? 转来翌日。 布匹交易所巳时准时开盘,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买卖者、铺子掌柜的、商人、行商、以及诸多百姓纷纷赶过来。 布匹交易,开盘之后,价格便急速跌至三两以下。 而期货那边,仍旧是被一万手二两八的价格狠狠压着。 一片惨淡! 又如一片死水。 价格,太低了,大家都不想卖。 可奈何那繁昌侯一直在砸盘,价格不断下跌,此刻不卖,日后只会更低。 于是,现货的价格便一直追着期货走,期货下跌,现货便下跌。 现在期货编号零三还剩下一万手,众人都在观望。 整个交易所也就横盘不动了。 接下来……会怎样呢? 该不会继续下跌吧? “呦呵,越来越热闹了啊!” 一片寂寥间,宁远笑呵呵走来:“大家伙怎么都不动啊,该买买、该卖卖啊!” 众人纷纷看去,多是面无表情。 价格走向如何根本无从推测,怎么买?怎么卖啊? 走入交易所,宁远看了看,朗声道:“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三还有一万手,有人要不?没人要我要继续降价售卖了!” 众人:“……” 无言的同时也提起几分精神。 价格……又要跌了吗? 就在万众瞩目之下,新的期货又又又上市了。 ——百善两月期编号零四。 一万手。 二两九! 咦? 众人见状皆是侧目。 这价格……竟是涨了一钱! 难不成要开始回涨了吗? 就在众人思虑之间,已是有人行动起来,将先前那二两八的一万手,直接买了下来。 一笔交易,二十八万两! 这手笔已是不小了。 众人纷纷看去,发现这人竟是有些熟悉。 蔚县王希霸,王老爷子! “来来来,诸位让一让,老夫又要小赚一笔了!”王希霸笑呵呵,穿越人群,竟是直接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到底是要涨,还是要跌? “看来这繁昌侯……手段不过如此罢了!” “不错,重新出价二两九,只为将那二两八的一万手货卖掉。” “黔驴技穷矣,他已是不敢放货了!” 诸多铺子掌柜逐渐放心下来。 透过表面看本质! 这繁昌侯因何不敢继续压价了? 肯定是底气不足、筹码不够啊! 既如此,大家伙的机会,也就来了。 然而,就在此间,交易所内,宁远朗声开口:“百善两月期编号零五,上市!” 跟着,一个牌子摆了出来。 四万手! 价格,二两八! 嗡! 无数人又是为之一震。 又来? 出手便是四十万匹? 疯了吗? 这前后加起来,足有百万匹货了啊! 第1003章 吓的求饶 交易所内,众人一阵骇然。 这位繁昌侯大人,竟是又上市了四万手,四十万匹布! 这……怎会如此啊! 没有任何进货、收货的渠道,生生砸出百万匹布! 许多人都懵了。 按照先前的推测,这繁昌侯已是没有了继续砸盘的底气。 当下……直接来了四万手! 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批期货!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对,我就不信他当真能拿得出如此之多的货!” 有人愤愤不平,站了出来:“宁大人,您的信用,咱还是信得过的,只是,咱不知道您凭什么敢放出这么多货,想放就放吗?空口白话吗?” “是啊,宁大人,这期货,两个月后要交货的,您连货都没有,如何交付?” “烦请宁大人您拿出一些教大家信服的证据!” 一些个商人、掌柜开始质疑。 宁远闻言,也没过多解释,直接将担保的文书拿了出来。 其中包括大明各地百余间百善铺子、玻璃作坊、宁府的田地契! “这些,够吗?”宁远问。 众人见了,一阵默然。 这些物产的价值,足足超过千万! 简而言之,你莫管到期能否交货,最起码有这些物产兜底,不会亏。 “好!” 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是王六! “宁大人,这四万手,咱要了!” 王六很直接,掏出一大堆银行的凭票,一番交易后,四万手,足足四十万匹布,交割完毕。 无数人诧异万分。 这是……真敢买啊! 就不怕亏吗? 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王六也学着那王希霸,快速离开了。 一阵安静。 有铺子掌柜试着道:“宁大人,您这……应该没有期货再上市了吧?” 唰! 闻言,一众人皆是看向宁远,一阵心虚。 这……太可怕了。 想象都教人心惊胆战。 前后多批次,拢共上市百万匹货,这……谁受得了啊! 若再有期货上市……不敢想! 要命啊!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宁远见状,淡然一笑:“看来大家伙还想买啊,没问题,想买多少说个数。” 嘶! 众人不禁倒抽凉气。 听这意思……难不成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 无数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诸多铺子掌柜、商人,心底凉凉! 看这架势,布匹的价格……只会一路下跌,再无上涨的可能了吗? 岂不是意味着大家伙非但未必赚钱,还可能会亏本? “宁大人……” 人群中,有铺子掌柜凑前几分,祈求道:“这价格……已经够低了,请您别再砸了,再砸,大家伙都要死啊!” “是啊,宁大人,大家伙最低的成本都将近三两,如此砸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求您了,可收了神通吧,宁大人,好教大家伙度过这段苦难的日子。” 其余掌柜、商人也都先后开口。 是真的难! 服了! 不服不行啊! 这么砸下去,谁受得了? 那期货布匹,仿佛无止境似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非但是要命,且还要将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原本布匹大涨,是一场盛宴,可赚取无数银两。 可随着这位宁大人两把火烧过来,所有的希望都没了,乃至面临亏本的境地。 “你们求我不要继续砸盘?” 宁远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那你们可否考虑过,当你们联合起来囤货,大肆涨价时候,诸多百姓们的日子又有多难过?可又会给朝廷带来巨大麻烦?” 诸多铺子掌柜、商人皆沉默。 宁远看了看,叹了口气:“商人赚钱,固然无错,却也要有个底线,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沿路之上,诸多百姓皆是快速让开,望着那道逐渐远离的身影,感慨万千。 一场疯狂的布匹暴涨的盛宴,即将落幕。 而随着这位宁大人的离开,交易所内,众人看了看,皆是悄然松了口气。 这暴跌的势头……终于可以停止了。 太吓人! 跟着,一些人逐渐活络起来,先后交易。 价格,却是完全没了先前的暴涨势头。 亦无人敢胡乱操纵涨价! 风波定。 转来翌日,早朝。 百官多无语,却暗自惊骇不已。 这短短数日,布匹价格,竟是稳住了! 比想象中,快了数倍不止! 尤其是昨日那疯狂的放货行径,更是超出无数人预料。 据说,那诸多铺子掌柜以及众多买卖者,着实被这等粗暴又狠厉的手段给吓的心惊胆战,连带着后续的交易价格……都不敢突破三两! 遥想先前,那诸多掌柜、商人,是何等嚣张? 连朝廷都不放在眼中,各种囤货,联合起来,疯狂涨价。 对此,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这才过去几日? 在那繁昌侯两把火之下,一个个都老实如鹌鹑! “长见识了,老夫……着实是长见识了!” “期货,售卖未来的货,竟有这等神奇作用,不敢想啊!” 百官齐齐列队,低声言语着。 包括百官之首的刘健,对此亦是惊诧万分。 布匹价格暴涨,尤其在朝廷默许的情况下,来势汹汹,已是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结果呢? 还未等大家伙自那期货等事宜反应过来,价格……突然就被遏制住了。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遏制,是碾压! 如一座大山,横压诸多铺子掌柜、商人,教其不敢涨价! 这手腕……已是强的不能更强了! “听说陛下已命人去教繁昌侯去上朝了……由他来亲自讲解,我等或许会更加了解这期货事宜!”李东阳叹息道。 谁也没预料到,原本可能在许多人眼中平平无奇的期货,如脱裤子放屁似的……竟是有如此作用! 很快,百官入列! 见礼之后,又是一阵默然,往日间争锋启奏的景象,全然消失不见。 弘治皇帝见了,也是一阵感慨。 前两日,他分明还警告宁远要小心点,结果……转过天来,这小子又砸进去五十万匹布,将那诸多商人,布匹铺子砸的毫无脾气,无可奈何,彻底认怂。 前后生生砸出百万匹布啊! 简单又粗暴,着实令人瞠目。 不多时,宁远赶至,见礼后,弘治皇帝直接开口:“驸马,你来具体说一说此番控制布匹价格的手法。” 此一点,至关重要。 如若此法可推行开来……当是大明之幸! “禀陛下,此番控制价格的根本,在于……期货!” “所谓期货,便是将未来的货引入当下。” “当下出现的货物多了,便在无形之间打破了原有固定的局面,故此价格开始下跌。” “此乃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砸!” “硬砸!” “出现在市场上的期货越多,越能冲淡当下诸多铺子掌柜、商人囤积居奇的控制力!” “于是,价格才会逐渐稳定。” 宁远侃侃而谈。 百官一阵思索,多是点头,引以为然。 却也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处。 王鏊站了出来,当即反驳道:“繁昌侯,且不说期货如何,你这硬砸的手法,怕是不适用。” 宁远笑呵呵的看过去:“怎么说?” 王鏊严肃道:“就如你前后砸进去的百万匹货,虽说是期货,要两个月后兑现,可到时候……你拿什么兑现这些货物?” 这是一个极为关键问题。 期货期货,到期后,你得为购买者提供货物啊! 那么,凭空冒出这百万匹布,你如何拿出来? 第1004章 掌控未来 两个月后的货物,如何提供呢? 百官皆是看向了宁远。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也是保证日后布匹市场稳定的极大因素。 要知道,此一番,价格之所以会被控制住,原因就在于出现了一百万匹两个月后的货。 届时……你若是拿不出货来,如何与诸多购买者交代? “其实……很简单的。”宁远笑了笑道。 “如何简单?”王鏊复问。 “给他们就好喽。” 宁远随口道:“他们若要这批货,便直接给他们,若不要,也可在交易所内以现货的形式交易。” 王鏊:“……” 他一阵无语。 这小子……说的倒是轻松。 给他们? 你拿什么给啊! 要知道,那可是百万匹货! 他也懒得再理会宁远,冲着上侧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这期货算不得什么神奇的东西,且带有一定的欺骗性质,日后断不可轻易使用此法!” 弘治皇帝一阵默然。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思考这期货。 总的来看,确实是解决了布匹暴涨的事宜。 一如王鏊所言,带着一定的欺骗性,与此同时,也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很是危险。 这玩意若是在民间大肆流通开来,极容易酿成不稳的祸端。 所以,他才将宁远叫来,讲解一番。 现在回头来看,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他转而看向宁远:“繁昌侯,你以为这期货是否安全?” 期货是否安全? 本身当然是安全的,然……投资有风险嘛,盈亏胜负多在投资者。 他想了想,不答反问:“陛下,此一番布匹暴涨危机,源自何处?” 为什么会出现此番危机呢? 因为出口大增,供应不上;因为诸多布匹铺子、商人囤货涨价。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表面来看,确实是因为市场供应不足!” 宁远缓缓道:“可再严谨一些,应该是当下的市场供给不足!” “那么,未来会如何呢?” “陛下,您可以试想一番,假若在布匹出现危机的时候,可眼见未来两三个月内布匹数量即将大增,可又会如此暴涨?”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百官皆是神情一震,暗感惊心。 这话……甚有道理啊! 通过期货市场,可以预见未来布匹的产量。 而若提前知道了未来的产量,价格,可又会涨起来? 很难! 换而言之,这种售卖未来的期货,非是简单的买卖,而是对未来的把控! 而把控了未来,就意味着……日后再有这等情况,朝廷可提前得知,提前干预,以防某种物品暴涨! 嘶! 百官之中,许多人倒抽凉气。 这法子看似平淡无奇,按照先前来看,甚至有脱裤子放屁的嫌疑。 再回头来看,这……简直就是稳定江山涉及的超级利器啊! “朕……明白了。” 弘治皇帝不禁叹息:“此法,固然有一定的危险性,可于朝廷而言,却是可以看到未来货物数量啊!” 看到了未来,便可以提前干预。 如未来物品减少,价格便会上涨。 那么,在涨价之前,朝廷出手干预,便可在一定程度内控制价格,使之稳定。 “陛下,臣以为,此法当广泛推行下去!”关键时刻,刘健开口。 干系重大啊! 掌控未来的趋势,这事…在史上几乎是没有的。 而今既然有了这样的法子,可助朝廷更加稳定,岂能不广泛推广?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李东阳、谢迁等百官也纷纷跟着开口。 后侧,王鏊看了看,老脸憋的通红,却是半天说不出话。 他方才还提及此法不可推行,结果……转过头来,朝廷却要大力推行。 丢人呐! 退朝后,宁远被叫至内阁,开始商议推广期货事宜。 “此法可用于其他物品吗?”李东阳问。 “当然可以!” 宁远直接道:“非但是布匹,米粮、稻谷、棉花、大豆等都可以建立一个期货体系。” 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期货交易,有利于稳定市场,使得交易更加便捷,加快物品流通速度与效率。 与此同时,大批量的期货进入市场,在诸多交易中……朝廷也可赚些银两。 交易,是要手续费的! 如若需要代为保管,则需要保管费。 一旦形成真正的市场与规模,其价值,甚至可达到朝廷每年总收入的一半,乃至更多。 还有便是,随着期货的流通,极容易出现规模性的作坊。 再向下延伸,便可考虑证券了,也就是真正的股票! 股票有什么作用? 浅显来看,可为作坊融资,作坊短期内获得资金的支持,便可蓬勃快速的发展。 而当市场上出现大量的上市作坊,便意味着大明的经济会变得更加繁荣。 这是一个大的且极具前景的市场。 “陛下,臣以为,或可成立期货交易所,将布匹、米粮等两个交易所纳入进来,同时考虑设立其他交易商品类型。”宁远开口。 “嗯!”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可以,这事,你来操纵就是,另外……” 说着,顿了顿:“你那百万匹货……准备怎么交付?自市场上购买吗?” 这百万匹货,本是为朝廷控制布匹价格而出现的。 届时,真要出什么问题,朝廷这边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 宁远笑了笑,随口道:“陛下可有时间,臣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请您鉴赏。” 哦?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好玩的东西? 他与三位阁老对视一眼:“不若同去?” 三位阁老自也是好奇。 百万匹货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难不成,这好玩的东西与此有关? 很快,一行人便装出行,先是来到布匹交易所附近。 此一刻,价格已经彻底稳固下来,大概在二两六七的样子,且还徐徐下跌中。 想来,用不多久就会跌至二两以下,于大部分百姓而言,倒也可以接受。 “无法再恢复到一两左右的价格了吧?”弘治皇帝问。 “短期来看,应该是这样。”宁远道。 “受难的终究还是穷苦百姓。”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也是无可奈何。 而今的布匹产量已经大增,相较于往年,至少多了三成。 可就是这样,价格仍旧居高不下。 原因在于诸多行商大量购买、大量出口。 如果说这中间有个临界点的话,那么,二两左右,便是诸多行商大批购买的斩杀线。 所以,这价格很难再继续下降、恢复至一两左右了。 “走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 一行人乘坐四轮马车向西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西山成片的作坊附近。 此间,整个西山的四周都用大栅栏以及近一丈高的墙体围了起来,同时还有数十人四处巡逻着,安全防卫相当到位。 接着,马车来到了布匹作坊跟前,停了下来。 抬头看去,这布匹作坊竟又单独设立了防护墙体与栅栏,自外面根本看不到其中景象。 “看来你这好东西,应该很重要啊!” 弘治皇帝笑了。 也怪不得厂卫这边查不到这诸多情况,防卫太严了。 首先进入西山这边就需要验明身份,再进这作坊,又需要核验文书。 “陛下,三位师傅,请!”宁远摊手。 几人经由大门,来到作坊外,一道硕大的石牌出现眼前。 来到跟前,抬眼看去,是一些文字内容以及简单的图画,介绍的是纺织的由来。 最开始的纺织始于汉朝,其纺织所用的物品叫做“繀车”和“道轨”,勉强算作是结构简单且单一的单锭纺车。 跟着纺车逐渐进步,到了宋元之时,则出现了双锭、三锭纺车,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改良,有了大明而今的四锭纺车。 石牌前,是一个用竹篱笆围拢起来的区域,期间陈列各种纺车。 如单锭手摇纺车、手摇轧花车、手摇脚踏轧花车等等,足有数十种,其中最新的,也是使用最多的,当然就是脚踏四锭纺车。 “这石牌做的极好,配合实物,教人一目了然。”谢迁说道。 “老夫大概猜到这好玩的是什么了。” 李东阳笑道:“应该是一种纺车吧?繁昌侯,可对?” 宁远点头:“确实是一种纺车。” 弘治皇帝略微思考似的道:“看你小子如此神秘的样子,这新的纺车怕是不简单,朕也来猜猜,这新的纺车,一日……可织布两匹?” 这已是极其恐怖的效率了。 要知道,即便用而今最先进的四锭纺车,一个手法极其快速的妇人,一日内最多也就纺织一匹布。 若一日两匹,那便是直接翻倍了。 宁远没有直接回应,转而看向刘健等三人。 “唔……那老夫也猜猜,两日三匹!” “老夫猜三日五匹!” “五日七匹!” 三位阁老先后猜测。 宁远笑了笑,摊开手臂:“陛下,三位师傅,请进!” 第1005章 恐怖的产量 眼见宁远笑意淡然,弘治皇帝暗自狐疑。 他很清楚这小子的性情,历来以保守谦虚为上。 当下虽是没说那新的纺车的纺织速度,可只看这样子……怕不是更快吧? 好奇着,几人终于来到巨大作坊门前。 弘治皇帝走在最前面,进入其中,放眼看去,面前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一台台硕大的“车子”,伴随着咕噜噜、沙沙沙的声音,由一个巨大轮子带动小轮子,快速转动。 而随着轮子的转动,细密如网一般的诸多线绳也快速跳动,飞速编织。 弘治皇帝暗抽一口凉气,不由得站定脚步,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如梦如幻。 这是……在织布? 一个妇人,手摇硕大的轮子,牵动了……几十根细细的线绳! 几十根! “这纺车……” 弘治皇帝自语般,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后侧的三位阁老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便是新的纺车吗? 这……是纺车? 一侧,宁远摊手:“陛下,三位师傅,这边请!” 说着,引领四人来到一台纺织机跟前。 走得近,看得清。 随着一名妇人手摇飞轮,一根根线快速跳动,纵横之间,布匹快速成型,嗤嗤的向前挪动。 弘治皇帝看的一阵惊心。 他非但见过妇人织布,而且还很熟悉,早些年张皇后几乎每日都带着女儿还有一些宫女织布。 利用四锭纺车,双脚踩踏,线绳一点点的交错,变成紧密的布匹。 以张皇后的手速,三日内,大概可以纺织出两匹布。 而眼下……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织布了,这……简直就是造布! 如果将先前的四轮纺车比作乌龟的话,眼前这织布速度,便是那兔子。 一个慢吞吞的一点点的成形,一个则是飞奔似的不断向前推进,天差地别。 莫说手摇巨大飞轮本就比教她快捷,这纱锭数量…… 一眼看去,根本数不清啊! “多少个纱锭?”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一批是六十四个,新的机器正在研究中,纱锭数量可增至一百二十八个。”宁远笑着回应。 所谓纱锭,说白了,便是可以转的线团。 横纵的纱锭不断挪动交织之间,形成布匹。 所以,横纵的纱锭越多,编制的效率便越高。 这纺织机的原理很简单,解决了线绳的编织问题,纱锭数量便可以不断的增加。 旁边,闻言的弘治皇帝等人又是一阵触动。 六十四? 一百二十八? 这……数量太多了。 要知道,而今大明的纺车,只有区区四个纱锭而已啊。 单纯自数量上而言,这新的纺车纱锭的数量便已是那传统纺车的十余倍。 纱锭的数量决定了纺织的速度,也就是说,用这玩意纺织,一天至少可纺织十多匹布! 一个人,一天,纺织十余匹布! 这速度……简直要上天! 着实恐怖! 不敢想象! “唰唰唰!” 吵闹的声音中,一匹布逐渐成型。 弘治皇帝走上前去,仔细摸了摸,发现这布匹线脚细密,比之传统的四锭纺车竟还精良几分。 非但快,还好! “一日……可织多少?”终于,弘治皇帝问。 “熟悉机器的妇人,一日大概可织二十一二匹。”宁远说道。 一人,一日,二十余匹! 比想象中还要恐怖! 刘健等几人暗暗咂舌。 却也可以理解,只看这些劳作的妇人,一个个神色有光,相较于寻常的妇人,身体康健了许多。 妇人们的体力好,加上手摇巨大轮子省力,且速度快,再加上那骇人的六十多个纱锭,一日二十匹,却也不是难事。 “而今……这样的……机器,有多少?又有多少妇人?”弘治皇帝问。 “机器的数量还在增加,现有一千左右。” 宁远说道:“劳作的妇人,大概一千四五百,日后也会增加,除此外,还有数百男子负责物品运送、存储。”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 一台机器,一日生产二十匹布,一千台机器,一日产量便是……两万匹! 如此核算下来,一个月便是六十万匹。 布匹交易所那边的期货,多以两月期为主,拢共百万匹。 那么,按照眼前这速度,两个月后可轻易的纺织出一百二十万匹布,交付百万匹期货,绰绰有余。 要知道,这……还是最少的情况下。 一旦后期机器的数量上来,达到两三千台,一日便是……四五万匹,一月百余万匹…… 想象便令人惊心啊! 也怪不得这小子敢疯狂砸盘,两日内推出百万匹期货。 有底气啊! 也能如实交付! “户部那边可有每年布匹产量的数字?”弘治皇帝问。 “这……” 刘健想了想:“没有,不过,根据推测,一年大概五六千万匹!” 弘治皇帝点头。 整个大明,一年产布五六千万匹。 而这一个作坊,日后逐渐扩大,年产量怕不是要千万匹! 也就意味着,这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作坊,将产出整个大明五分之一的布匹! 嘶! 弘治皇帝暗抽一口凉气,越想越是惊人! 跟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机器速度效率快的的惊人,市场上的布匹数量大增,价格是不是……就可以降下来了?” 宁远点头:“价格肯定会降低一些,具体多少就不好说了,陛下,您也知道,这玩意暂时还要保密……” 弘治皇帝会意。 作坊这边……还要靠这机器挣银子的,此机器,不可轻易外泄的。 他甚至不敢想象,当整个大明遍地都是这机器……将是何等可怕的景象,布匹的价格又将是如何的低! “陛下,此纺织机还没有名字,您给起个吧。”宁远笑道。 “好!” 弘治皇帝认真想了想:“此机器织布快速,不若就叫‘神梭’吧!” 神梭纺织机! 很快,一行结束。 走出作坊大门的弘治皇帝回头看了看,盛烈的阳光下,那作坊内一阵忙碌,布匹快速成型,看着……竟有些不真实。 如同做梦似的。 一人一天二十匹布,日后真正成长起来,年产更是可能达到千万级别…… 这一个个数字,宛如天书一般,太不真实了。 “此事若传出,怕不是要惊吓无数人……”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第1006章 韭菜的自觉 随着弘治皇帝几人离开,巨大的布匹作坊内,逐渐热闹起来。 不似方才那般一丝不苟的严谨,一个个妇人们的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 手底下的活正常做,丝毫不耽误,期间聊着家常,偶尔还会爆出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不多时,宁远去而复返,作坊内又多了几分严肃。 “没事,聊你们的,刚才聊什么来着?”宁远随口道。 “这……” 有妇人看了看,低着头将方才的乐子说了一番。 宁远不禁失笑。 竟是一个荤段子。 在这程朱理学的天下,身为妇人敢如此讲这种事,也是不多见。 好在西山这边是风气比较奔放,无论男人还是妇人,都能放得开,说到兴起处,甚至敢拿宁远来开玩笑。 直至沈三赶来,顿时又鸦雀无声,众人皆收敛形色。 约中午时分,作坊停了下来,千余妇人皆是奔向食堂,吃午饭! 伙食是极好的,有鱼有肉有青菜,饭后还有水果。 过了约两三刻钟,众多妇人大多吃完了,赶至作坊跟前的临时休息处,午休。 食堂安静下来,只有两道身影在角落处,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 “这边的学校建的如何了?”宁远随口问。 “大抵完毕,近来就可以挑选合适的孩童上学。”沈三说道。 “嗯,不错!” 宁远点了点头。 而今西山这边已成为一个硕大的工业园,总人数更是逼近十五万,堪比一个大城。 如先前,京城的人口也才四五十万而已。 这么多的人,诸多配套设施当然也要跟上。 吃过了饭,二人来到一处高岗地,这里,已是建起了百余间房子,三间房为一个教室,可容纳千余学生。 走进教室,里面是课桌整整齐齐,黑板、粉笔、尺子等工具一应俱全。 除此外,中间还悬着一个炉筒,顺着烟道直通户外,这是为冬天准备的。 相比于百善小学,这里是设施可谓是相当的寒酸,可于诸多西山的孩童们而言,能有地方上学,已是十分难得了。 “继续扩建,还有老师的招募,不要吝啬,多招一些。” 宁远说道:“不多久我会在数学院那边成立一个老师培训处,让诸多老师定期培训。” 大抵交代完毕,二人又赶至成衣作坊。 相比于布匹作坊,成衣作坊就略显冷清了,裁缝只有四五十人,多还是半路出家的半桶水。 而今大明几乎是没有售卖成衣的。 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裁缝匠人,条件稍微差点的,也可将买来的布料交由外面的裁缝铺子。 至于贫苦人家……也就只能自己剪裁了。 没办法,布匹这玩意于大多百姓而言,并不便宜,买来已是一阵肉疼,再交给裁缝铺子,又要一笔银子。 “成衣这边不着急,等布匹的产量大增后,再行招人扩建。”宁远吩咐了一嘴。 成衣的利润并不大,布匹、人工、运输、店铺等等,成本与诸多百姓自己买布相差不多。 那么,唯一的卖点便是品牌价值了。 西山,繁昌侯,与这两个字眼相关,再加上多样性的服装,估摸着也会有一定的市场。 大概将西山的情况查看一番,宁远便离开了。 也是此间,东林小学。 王鏊未曾邀请诸多老师前来,百余贡生老师却是自发赶来,一个个多是神色落寞。 原本,布匹价格暴涨对东林小学这边而言,是极好的,大家伙一番商议后,也想出绝佳的妙计。 然而……未能奏效! 非但没奏效,反而还是使得布匹价格涨的越发凶猛,一度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跟着,那宁远冒了出来,一番操作,强行将价格打了下来。 东林小学这边非但没捞到半点功劳,反而成就那宁远。 又又又失利了! “哎……” 面对众人,王鏊一声叹息:“如此看来,我东林小学,东林书院,就不是那繁昌侯的对手吗?我传统儒学,要完吗?” 诸多贡生老师一阵默然。 两个小学之间,先是有了一场比试,东林小学输了。 而今为朝廷分忧解难,功劳也被那宁远得了去。 回头来看,百善小学这边……从始至终都没得到好处,被压了一头。 “王公不必忧心。” 费宏平静道:“那期货固然厉害,可问题是,两个月后,他宁远能否拿得出百万匹布。” 杨廷和也跟着点头:“没错,他若是拿不出这些货来,便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跟着,众人都思考起来。 那繁昌侯能拿出百万匹货吗?以什么样的方式拿? “老夫听说,西山那边出现了一个布匹作坊,却是不知情况如何。”王鏊严肃道。 布匹作坊? 众人皆是侧目。 看这意思,那繁昌侯是想着……自己织布? 两个月,织布百万匹?开什么玩笑! 区区一个作坊而已,就算没日没夜的干,两个月也织不出这么多布啊! “如有一万妇人,且都有纺车,最快速度也就是一日万匹布,两个月,也才六十万匹而已!”杨廷和冷笑着。 那西山的人口确实很多,可要找到一万个会纺织的妇人,也不容易。 若挑选不会的妇人,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所以,这一万人的前提,本就极难成立的,更别提日织一匹了。 “所以,那繁昌侯注定是织不出百万匹布的!” 费宏开口:“没有百万匹布,缺少的部分,他注定要在现货的市场上购买。”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众贡生老师皆是好奇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 用期货的方式压价,最后凑不够百万匹,在市场上购买再交付给购买者,届时……这价格,是不是还要涨一波啊? 不多时,东林小学这边的看法流传出去。 布匹交易所跟前,诸多购买者以及铺子掌柜皆是微微错愕。 这事……会成真吗? “老夫虽是愿意相信繁昌侯,可通过眼下这事儿来看……极可能无法兑现啊!” “不错,某也这般看。” “两个月百万匹,也就是说,每日要产近一万八千匹。” “敢为诸位,你们觉得这事……可能吗?” 一些布匹掌柜、商人先后质疑。 诸多购买者多是茫然,不知觉间,心里也是画上了一个问号。 “老夫听闻,京畿附近有将近三成的妇人都开始织布,可能是手艺生疏,均算下来,每日产布大概在一万五千匹左右。”有一商人开口。 诸多购买者皆侧目。 京畿附近三成的妇人每日总产布才一万五千匹,而那西山的布匹作坊每日要产一万八千匹,这……区区一个作坊,能比得过京畿附近数万人吗? 随着诸多言语,一些人越发的担忧。 紧跟着,售卖的人逐渐减少,购买者增加,价格一路上扬,逼近了三两的大关。 竟是又涨起来了。 百善小学。 得知消息的宁远似笑非笑,随口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正低着头疯狂计算的杨慎愣了愣,略微思考道:“这是有人在出货啊,谁买谁傻叉。” 宁远笑了。 话糙理不糙。 如果一定要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通过猜疑、质疑等,造成日后他宁远无法交付百万匹货的假象。 无法交货,为了保证信誉,自是只能在现货市场上大量购买,布匹价格自然也会跟着涨。 诸多购买者见价格要涨,当下自是想购买的,等待着日后价格涨上来再卖掉。 却不想,那许多铺子掌柜、商人、行商等正因看到此一点,才拿来做文章,吸引大批买卖者,包括外行看热闹的进来。 进来的人多了,价格上涨了,才好将手里的货悄然卖出去。 所以,更多时候,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勿要听信谗言。 就如当下,一群人抢着冲进去等着被割韭菜。 嗯……很自觉嘛! “救不了啊……” 宁远一阵苦笑。 就在当日,休市之前,最后一单的成交价,生生突破了三两,来到了三两一。 只多一点点,却是令无数买卖者神情大震。 因为,三两是一条线,是那繁昌侯允许随意买卖的线,超过了这个价,那繁昌侯就可能会出来砸盘。 那么,明日,会如何呢? 转来翌日,越来越多的买卖者赶至布匹交易所,往日热闹的景象再现,其中甚至还有许多穿着寒酸的普通百姓,一个个皆翘首以盼。 价格,又要涨啦! 也是此间,两道身影赶至,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是那山西的王希霸老爷子以及行商王六。 离开两日,这二人风尘仆仆,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王老爷子,这下你可是玩儿亏了,看到没,价格又要涨啦,你还有银子买吗?” “是啊,还有王六,你买了四十万匹,若把这个钱买现货,说不得还会赚一点。” 许多商人揶揄。 这便是现货与期货的不同。 现货上涨,只要买了便可以赚,而期货……期货还是二两八九的样子,如一潭死水,几乎不动。 将银子买了期货,自也就没额外的钱买现货了。 听着一些同行言语讥讽,王希霸与王六相视一眼,皆是面容古怪。 “那个……哎呀,人生无趣的,出去走了一遭,就赚了七八万两,太没意思了。”王希霸开口。 “确实没意思,我才赚了三十万多两,没意思没意思。”王六也学着王老爷子的口吻说道。 众人微微一愣。 挣了? 怎么就挣了? 第1007章 疯狂与死亡 交易所跟前,看着满面春风的王希霸与王六,众人皆是大为费解。 一个赚了数万两,一个赚了三十多万两。 这银子……是抢来的吗? “王老爷子,敢问……您是如何赚的?”有铺子掌柜试着问。 “买了就赚了啊,多明显的事?” 王希霸满不在意道:“当时也是心不够很,我要是有王六这胆子,最少赚他二十万两。” 众人又是茫然的看向王六。 王六大咧咧道:“我也是拼了全部身家,自通商银行贷款六十万两。” 众人更懵了。 大家伙问的是你怎么赚的,没问你当初是怎么买的那两批期货啊! 当然,也有人会意过来,暗自惊心与不平。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人是买了期货之后,快速转移,将这两批期货卖去外地了。 大明各地的布匹价格,多是跟着京城走的。 京城这边涨,各地也就跟着涨,甚至幅度比京城还大。 京城这边跟着跌,各地自然也是跌的。 但……消息在流通的过程中,有一个时间差。 可能京城这边刚开始下跌,其他地方还处于猛涨趋势。 于是,此二人就着这个时间差,将两批期货倒卖至其他地方了。 “这银子倒是好赚,怕就怕到时候你交不出货啊!”有布匹掌柜冷声开口。 羡慕嫉妒恨啊! 一买一卖,简单倒手,赚了数万、数十万两,这……简直比捡银子还要轻松。 “怕个球!” 王希霸毫不在意:“两个月后能否交货,那是宁大人的事,跟咱有什么关系?” 众人想了想,竟觉得这话……极有道理。 是啊,交不出货物,是那繁昌侯的事情。 届时无论怎样,终究还是要给购买者一个交代的。 “期货你尽管买,剩下的交给宁大人!” 王六缓缓巡视众人,突地慷慨激昂:“你,可以永远相信宁大人!” 王希霸也是跟着高声道:“没错,相信宁大人,躺着挣银子。” 四周的购买者面面相觑,一些个掌柜的、商人面上却是多了几分凝重。 相信宁大人,相信他两个月后可以提供百万匹货? 那价格还能涨了吗? “此话不对!” 有掌柜站了出来:“繁昌侯推出期货,只是为了打压价格而已,是为了朝廷做事,至于他是否能拿出百万匹货,还是未知数!不信且看今日价格。” 很快到了巳时,在诸多买卖者的期待下,交易处的牌子上面出现了买单。 三两一钱五。 竟是直接涨了五十文钱。 紧跟着,价格一路高升,不到半个时辰,便突破了三两五,足足涨了四钱。 “看到了吧?市场才是检验一切的标准!”有人开口。 “不错,繁昌侯,也未必都对!”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百余名身穿儒衫的贡生,其中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王鏊。 跟着人群散开,王鏊走到交易所跟前处看了看。 “老夫也相信繁昌侯未必能如期交货,所以,这价格必涨。” 王鏊闲庭信步一般,丢出一张凭票:“挂单,老夫要买一千匹布!” 其余人见了,一阵跟风! 这位当朝帝师都发话了,那价格……肯定还要继续涨啊。 接着便见价格一路高升,直接是突破了四两银子。 有人看向了王希霸二人:“两位,不是刚赚了一笔银子嘛,买点啊?买了便是赚的!” 王希霸、王六相视一眼,唇角蠕动,无声无息,隐约可看出的唇语应该是两个字:傻叉! “都小心着点吧!” 王六淡淡道:“繁昌侯压价,你们如此疯狂,这是与他老人家作对呢,没好果子的。” 跟着二人便闲聊起来,去哪里吃啊,吃点什么啊,啊,百善大酒楼,那鱼子酱不是二三十两一小盒嘛,今日吃饱。 声音逐渐远去,众多买卖者看了看,旋即又发疯似的冲进了市场。 价格再度攀升,直接冲破了五两。 户部这边得到消息后,尚书周经暗暗咂舌。 先前,价格明明都控制住了啊,这……怎么又突然暴涨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周经一路赶至内阁,将情况简单说道了一番。 “陛下,诸位阁老,这价格,又疯了,是不是该压一压啊?”周经一脸的交易。 然而,听了他这一番言语后,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三位阁老皆是老神在在,如……没听到似的。 周经愣了愣。 这……怎么回事? 不对劲啊! 布匹价格社稷天下民生,布匹暴涨,百姓们的日子就会难过。 面对这等大事,陛下与三位阁老这是……什么态度? 难道不应该一脸忧心,心急如焚吗? “陛下!” 周经提高声音:“臣以为此事无论是朝廷还是交易所那边,务必要压一压,可不能再涨了,这会估摸着将近六两了啊……” 上侧,弘治皇帝顿了顿:“嗯,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 就这样? 周经已是傻了。 面对这等大事,陛下这边竟只是一句知道了? 旁边,刘健见状,随口补充道:“昨日,陛下与我等去了西山。” 周经看了看。 去了西山? 然后呢?嗯? 去了西山,怎样了? 他略微思索,虽仍旧有些费解,却也不好多说,退着离开了。 布匹交易所。 到了中午时分,即将休市,诸多买卖者已是杀红了眼,暴涨的价格令得无数人赚的一大笔钱。 开盘时候购买,仅仅两个一个半时辰而已,足足赚了一倍还多。 诸多购买者皆是兴奋不已,连带着吃饭都奢侈了几分。 挣银子啊,轻轻松松,多是一件美事? 跟着,一些人也开始担心起来:“繁昌侯……该不会重新砸盘吧?” “应该不会!” “价格如此疯涨,繁昌侯肯定早就得知了,却是没有出现,可能是默认了。” “百万匹货可能是繁昌侯的极限了,他再敢放出更多的期货,只会亏的更多!” “对,只要大家伙齐心协力,肯定可以挣更多银子的!” 言语之间,众人又是一阵激昂。 很快,下午开盘了。 似是失去了“枷锁”的限制,这价格简直如烟火升天般,一路直上,不可遏制。 不过短短两刻钟,已是冲到了八两。 一日之内,不,是两个时辰左右,即将翻两倍! “涨,再涨!” “八两六……八两七了……” “九两,九两!” 人群中,一个个眼睛通红,如战场厮杀一般。 而就在此间,不知谁人说的,一则消息流传出来。 “陛下与三位阁老都去过了西山!” 只有这么简短的信息,令许多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却也有人微微思索,一阵惊心。 一日之内,价格暴涨,无论是繁昌侯以及朝廷,都没有半点动作阻拦。 为什么没阻拦? 因为……陛下与三位阁老去了西山。 去西山后看到了什么,乃至于面对价格暴涨而无动于衷? 西山有布匹作坊,布匹作坊可能在两个月内纺织出百万匹货! 想到这些,一些人心底生寒,忙是开始挂单。 一开始挂单的人并不多,影响也不大,可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价格……不涨了,甚至还微微下跌了些许。 这……怎么回事? 发现情况不对的众人开始悄然挂单,而后……价格开始缓慢下滑,八两七、八两五……直至来至八两左右,挂单处的单子骤然增多,价格如雪崩一般,飞流直下。 一刻钟后,直接来到了三两附近,又一会,已是跌到了二两。 交易处,无数人眼睛血红,如痴如狂,有人瘫坐在地,有人大声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价格不是必涨吗?为什么会下跌,你们为什么要卖啊?” “不要卖了,别卖了……” 场景凄惨,如战后硝烟。 如……人间炼狱。 第1008章 若我想,可翻倍 一日之内,布匹价格如过山车。 前一刻可能还直冲云霄,转瞬之后却是以急速跌落深渊。 交易所跟前,无数人哀痛。 有的在嘶吼,有的怔怔如呆木,也有的人…… 砰! 有的人跳楼了。 虽只是二楼,先着地的却是头部,场面,触目惊心。 交易所跟前,许多人扭头看去,无半点波澜,又正过头,脸上写满了麻木。 到得此刻,已是没人再去关注其他人,甚至连那还在不断下跌的价格也不在乎了,只是看着手中的凭票,无力又无奈。 一直到休市停盘,价格停留在了一个自布匹暴涨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数字——一两八。 又过了许久,许多人看了那价格牌子最后一眼,行将就木似的离开了。 是日,京城大震,哀鸿遍野。 一日内,价格自三两左右,涨到了九两,又从九两疯狂下跌至一两八。 不可谓不惊心。 “一共死了三十多人,有的跳楼、有的上吊、有的投井。” “这些人中,多是借钱、贷款购买的。” “还有一些人拿买药的救命钱参与进去……” 内阁中,看着京兆尹的上书,三位阁老默然,多少带着些感伤。 这些人之所以参与其中,其最重要的目的,当然是想赚钱。 却不知,那市场中存在着巨大的风险,极可能是一些人下的套,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与前程。 几两银子的差价,看似不多。 可若是借钱、贷款大批量买的,那差价便可能是无数人无法承受之重。 就算不借钱、贷款,用买药的钱去炒作,钱亏进去了,拿什么买药? 终究还是要病死! “朝廷这边,理应发一期邸报了,告知诸多百姓,买卖需谨慎啊,哎……”刘健叹息。 如若提前知道自己的行为极可能会亏损,想来,就不会有许多抱着侥幸心理购买的人了……吧? 也是此间,宁府。 得知一场疯狂的炒作游戏,只是一日内,令三十余人割舍了自己的性命,宁远一阵寂然。 他很清楚,此番的暴涨,完全是那些掌柜、商人、行商出货的把戏。 先前,因为他压价速度太快,令这些人反应不及,手里囤积的大批货源没能及时出手。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借着百万匹期货未必能正常交接的由头,大肆兴风作浪。 此事,他当然也可以阻止。 手法很简单,只需直接将西山布匹作坊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了。 实在不行,再放几批次的期货,同样可以将价格压住。 而之所以按兵不动,主要在于王鏊等东林书院、东林小学又掺和进来了,再加上陛下那边已经去过西山,布匹作坊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是捂不住的。 于是干脆什么都没做。 他当然也看到暴涨之后,价格必定会暴跌,会有无数买卖者受损。 只是……一买一卖,公平公正,无论盈亏皆自负。 你亏了,怨得着谁? 这样的炒作事情,在大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还如此跟风,那不就是等着被人割韭菜吗? 当然,令他没想到的是,此一番竟会闹出这么多人命,一时不禁戚戚然。 人命啊,有时竟如此的廉价。 转来翌日,交易所跟前又聚集了大批的买卖者,一个个面色惨然。 “兄弟们,我想了一夜,还没想明白,这涨的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暴跌啊?” “就是啊,到底是谁在卖?明明一片良好,又为什么突然售卖?” “只是因为皇帝陛下去了西山?就这?” 许多人皆是万分不解,感觉……亏的云里雾里的,死都教人死的不明白。 “兄弟们,大家伙可还记得,昨日那王鏊王大人提及此番必定上涨吗?” “对,王鏊老狗诱导大家购买……” “走,兄弟们,去找他算账!” 似是找到了“问题根源”似的,一行两三千人聚拢起来,朝着东林小学飞奔而去,一路上喊杀声震天。 片刻之后,东林小学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王鏊老狗,滚出来!” “王鏊老犊子,给老子们一个交代!” “再不出来,今日便砸了这小学,杀你泄愤!” 一群人扯着嗓子嘶吼着。 小学内,王鏊也是被这阵势吓到了。 这情况……真是可能会闹出人命啊! 要知道,昨日,许多人因为亏损的问题,直接自杀了。 说不好听些,这些人中,许多人已经不在乎生死了,那对他大打出手,甚至杀了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快,快去,去求救!” 王鏊忙是出声。 然而,校园内,百名贡生老师以及杨廷和、费宏等人皆是无奈。 因为,东林小学被彻底围拢起来,根本就跑不出去! 王鏊见状,一声叹息:“千错万错,皆错在老夫,大家伙莫怕,老夫去与他们理论!” 说着,走到大门口处,挥退严守大门的几名下人,拉开门栓,大门大开。 唰! 见状,门口处的众人忽而向后退了几分,紧跟着,见出来的人是王鏊,立刻讨伐起来。 “王老狗,你不配为人!” “你坑害大家伙的银子,直接害死几十人,你是千古罪人……” “老犊子,快点给大家伙一个交代,若不然……弄废你!” 一个个,怒气腾腾。 王鏊暗自无奈,缓慢巡视众人,叹息道:“诸位,如此暴跌,老夫也是没想到的,大家都应该知道,老夫也买了一千匹吧?” 众人微微错愕。 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确实,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鏊主动带头买了一千匹。 这老犊子……也是受害人啊! 场面,安静了片刻。 紧跟着,有人开口:“肯定是这老狗与人串通好了,他假装带头购买,吸引大家伙注意力……” “对,肯定是这样,老狗坑害我等,大家伙,揍他!” 言语之间,将手里的、褡裢里的、包里的东西,先后丢了过去。 刹那间,白菜叶子、烂鸡蛋等先后朝着王鏊招呼过去。 王鏊忙是抬手护着头,大声道:“莫动手,莫动手,你们这是殴打朝廷命官。” 不说倒还好,这一开口,众人砸的更是猛烈了。 若非你丫是朝廷命官,大家伙昨日怎会相信你? 场下,一片骚乱。 也是此间,一队人马快速赶至。 “住手!” 一声大喝由远及近,数百名金吾卫走到跟前,带头者,赫然是宁远。 而后,一众人都老实了。 人群让开,宁远骑着枣红大马来到小学门口处,调转过来,审视众人。 “本官,理解你们的心情,亏了嘛。” “只是,不管如何,打人终究是不对的,况且打的还是朝廷命官。” “此次本官便不与尔等计较了,都散了吧。” 宁远缓缓开口。 事实上,得知东林小学被围,他也是有些意外的,却也可以理解。 这些人亏大了,实在无处泄愤,便也只能找个带头的出气筒撒气了。 而后……王鏊就跟着遭殃了。 眼看着要闹出人命,不得已,他也只好带人赶来救场。 矛盾归矛盾,总不能眼看着王鏊被打死吧? 诸多围拢的众人一阵沉默,神情复杂的看着宁远。 那布匹交易所是这位宁大人捣鼓出来的,先前价格暴涨,也是这位宁大人压下来的。 与此同时,在价格降下来之后,无形之间有了一道线,那便是三两银子,超过此线,便意味着与这位宁大人作对。 而后有人想到了昨日王希霸与王六的话。 与宁大人作对,是没好果子的。 在昨日的疯狂暴涨、暴跌中,这位宁大人没有出面制止,报应……却是来了。 不自觉间,一些人眼角泛起雾气,流落悔恨的泪水。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不受控制的哽咽起来。 “宁大人,这布匹价格……还会涨吗?”有人痛心的问。 “这……不好说。” 宁远敷衍了一嘴。 总不能说非但不会涨,反而还会继续下跌吧? 众人见状,自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先后离开,转而回去交易所附近。 安静下来,宁远扭头冲着王鏊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繁昌侯……”后侧,王鏊突然开口。 宁远勒马。 “进来喝口茶吧。”王鏊疲惫的说道。 宁远顿了顿,便下了马,走进东林小学。 东林小学与百善小学僵持许久,他这还是第一次来东林小学。 院落是极大的,房间众多,虽不如百善小学,只是用来教学的话,倒也够了。 而看着宁远这个对头走进来,诸多贡生老师也是面色复杂,倒退几分,也不好言语。 “谢了!” 王鏊亲手泡茶,叹息道:“若非你及时赶来,老夫今日恐有性命之忧。” 这并不是玩笑。 那些闹事的人,神色凶厉,宛如饿狼似的,真要大肆动手,踩也将他踩死了。 “王公客气了,我不来,宫里也会来人。”宁远说道。 百姓集结,历来是朝廷的禁忌,皇帝陛下那边肯定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不管怎样,终究是你救了老夫。” 王鏊说道:“老夫……老了,此番殿试过后,大抵也就致仕退隐了。” 宁远轻点头。 致仕也就意味着放弃东林小学、东林书院这个摊子了。 一阵寂静后,王鏊有些好奇道:“你那西山布匹作坊,当真可以交付百万匹货吗?” 这也是此番最大关键所在。 正常来看,西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此一点,已是经过商议论证。 然而,对于昨日布匹价格暴涨,内阁那边少见的没有半点动静,只是传出一句话,陛下去过西山了。 那么也就说明,西山,极可能有实力在两个月后交付百万匹货。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我想的话……” 宁远微微思索似的道:“这个数,还可以轻而易举的翻倍。” 翻倍? 二百万匹? 也就意味着,日产三万匹以上? 第1009章 恐怖的机器 得到宁远确切的回答,院落内,百余人皆是惊骇不已。 可轻而易举的翻倍啊! 在两个月内产出两百万匹货!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京畿附近近三成的妇人每日的总产量也才一万五千匹左右。 虽说这个人数可能有水分,却也代表着一大批人,至少在十万以上。 而区区西山的一个作坊……一日竟可以产布三万匹? 几乎相当于京城附近产量的双倍? 这……不是吧? 正常的一个妇人,拥有四锭纺车,一日内日夜赶工也只能织布一匹。 那西山作坊……得是多少人参与织布啊? 五万?三万? 整个西山才十余万人,除去老弱,再分男女,所有劳作妇人的数量,大概也就三万吧? 而这诸多妇人先前多是有其他生计的,莫说全部调动,调动一万人妇人都是极难实现的。 那么……这一日三万匹布,是怎么来的? 王鏊也是惊心不已,想了想,试着道:“是……与纺车有关吗?” 既然与人数干系不大,那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纺车了。 宁远轻轻点头:“西山的匠人研究了一款新的纺织机,效率还不错,当然我方才说的翻倍,也可以算作是极限状态。” 还不错! 可以算作极限! 还不错就是日产三万匹布? 可以算作……也就意味着……还有一定的增长空间?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机器啊? “使用那……机器,一人一日可产布两匹否?”王鏊试着问。 “可以。” “三匹?” “貌似也可以。” “五匹呢?” “这就不能说太多了。”宁远笑了笑。 王鏊也就没有多问,回想起来,莫说五匹,一人一日产三匹也足够恐怖了。 这可是拥有四锭纺车且技艺娴熟的妇人效率的三倍啊! 再大胆些,甚至将其当做是大明每年总产布即将翻三倍……何其恐怖? “这时代,终究是你们的年轻人的啊。” 王鏊感慨不已:“老夫无力仕途喽,就教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宁远也未多说,准备离开。 就在此间,一道人影自旁边凑了过来,抱拳见礼:“宁大人,你的本事自教人佩服,只是……你百善小学的那数算老师,也未免太怂了吧?我与他邀约比试,他却一直推三阻四。” 宁远看了看,笑了。 这李廷相还想着与杨慎比试的事情。 因为杨慎身份敏感,殿试之前不能暴露,那所谓的比试也就只能拖延了。 “既然要比试,不若就将殿试视作比赛场吧。” 宁远说道:“我们的数算老师也将殿试,你们同殿试,且看谁的名次更好,如何?” 李廷相想了想,点头道:“可,如此,我们便在殿试上见真章!” 拖延的比试,大概定了下来,宁远也就是离开了东林小学。 也是此间,布匹交易所。 众多闹事者返回后,又变得麻木了。 此刻已然开盘,价格却又下跌了两钱,来到了一两六,是近来的最低价。 而看趋势……还可能会继续下跌。 就在众人一片寂然之时,两道人影出现。 “呀,只过去一夜而已,这价格,竟如此低了?” 王希霸一脸惊讶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哎,银子总想往老夫兜里跑,王六,玩一玩?” 王六也是笑呵呵的样子:“那就玩一玩,少买点,就买五万两左右的吧。” 跟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二人入场,先后购买了数万匹货。 诸多买卖者见了,眼中终于多了几分精神,因为……价格开始回涨了。 只是一个上午,就涨到二两附近。 还……有希望! 到了下午,价格竟是涨到了二两五钱。 无数人欢欣雀跃,却也暗自担心着。 “王老爷子,您如此购买,价格上涨,岂不是与繁昌侯对着干?”有人问。 “不!” 王希霸严肃的摇头:“繁昌侯不喜欢的是价格暴涨暴跌,况且……一两多的价格,你们岂不是亏掉底裤了?繁昌侯怕不是还希望涨一点,让你们少亏损一点。” 嗯? 众人想了想,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心里不禁一暖。 宁大人……终究还是不希望大家伙太惨的啊! 跟着,就在下午休市之时,王希霸与王六纷纷走进交易所,请求将凭票兑换成现货。 总数……竟是达到了三十万匹! 无数人看的瞠目结舌。 这二人不是只买了几万两的货吗?怎地突然冒出这么多货。 “走了,走了,这一次去还去河南。” 无数人注视下,二人随同百善物流的大队伍,一路向南而去。 渐渐的,一些个人会意过来。 京城这边价格暴跌,可其他地方……未必如此暴跌啊。 二两银子的现货,卖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轻易卖出啊! 这……又又又叫这两个家伙白捡了银子? 而也正是考虑到大明各地布匹的价格,接下来,交易所这边是价格也算是稳定下来,大概在二两四五的样子,波动不大。 与此同时,随着一则消息爆出,惊掉许多眼球。 西山的布匹作坊,可以轻松兑现两个月的百万匹期货。 这对于期货市场而言,本是好事。 可纵观整个市场,将是一个灾难。 诸多布匹掌柜头皮发麻! 一人一日可产两匹、三匹啊! 这岂不是意味着西山那边将掌控整个布匹市场? “出大事了,日后,我等吃饭的行当,可能要完全依仗那繁昌侯了。” “一日三匹布,这……怎么可能?那到底怎样的纺车啊!” “西山保密管控很严,短期内我等怕是弄不到那纺车。” 无数人布匹掌柜、商人惊骇不已。 那纺车的效率如此恐怖,意味着不多久将会出现大批量的布,定价的权利,直接被西山把控了啊! “要完蛋喽……” 有人悠悠出声,着实被西山的事情给吓坏了。 前途未卜啊! 如果先前那期货如一座大山,将价格狠狠压住,那么,这新的纺车的出现,便是一把锋利的刀。 但凡逾越了繁昌侯的那条隐忍线,刀子便会落下来,是真的会要要命的! 又两日,纺车的事情已是传遍整个京城,更有传言提及那纺车的效率,甚至可以翻五倍,更离谱的,一度将效率说成了十倍。 而就在这等恐怖利器之下,布匹的价格本应是下跌的,然而…… 繁昌侯没有出声! 那么,一切便都稳定有序,价格只是微微下跌。 布匹市场,彻底稳固。 一些个先前亏损的人,逐渐自痛苦、悲伤中走出,视线也转移至另外一件大事上。 三年一度,且最为重要的考试,殿试,即将到来。 这一年,谁能勇夺状元呢? 此间,内阁。 看到布匹市场稳固,三位阁老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尤其是西山那边正在不断增加纺织机,日后,布匹价格会逐渐有序的下跌,直至恢复到一个合理的价格。 与此同时,期货交易所也在筹备之中,一次性可上线多种期货,大概可以保证多种重要物品的稳定性。 “大明,日新月异啊,却也带来许多问题。” 刘健喃喃道:“如出口等事,日后还要出具更多的管理办法与条例,还有其他新政,也要根据此番的布匹的危机,制定更加详细的方略。” 李东阳二人也是深以为然。 大明,发展的太快了。 此番布匹危机便是与出口有关,且是事先谁也未曾预料到的。 那么,有了此次的经验,日后再应对起来,便有了可借鉴的地方。 感慨之后,刘健提起精神:“殿试将近,却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出题。” “朕也在考虑此事。” 弘治皇帝走了进来,摆了摆手,随意道:“此一番啊,当真是天才辈出,康海、孙清、李廷相、杨慎,各个都极为年轻,乃是不可多得之材,三位师傅以为应如何出题考教他们啊?” 殿试,考的是策论,主要是治理朝廷的大策。 那么,出题所考虑的方向,便应与而今大明四方的治理有关。 “此番布匹暴涨,或可为题。”李东阳给出了意见。 “四海不稳,尤其是南边海域贼人层出不穷,也可为题。” “听说北边的北北都司与鞑靼出现了一些矛盾,各自争抢放牧地盘,还有西域一带,近来也与瓦剌交锋不断,云贵一带的诸多土司问题也可考虑。” 三位阁老先后开口。 弘治皇帝点头,这些,都是相当不稳的因素。 繁荣兴盛的大明的背后,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 那么,自哪方面出题呢? 时光悠然,不知觉间,来到了三月十六。 此一日,殿试。 第1010章 殿试 如果说县、府、乡、会等考试决定着人生命运,那么,作为最后一关的殿试,将决定人生的高度。 殿试第一名授翰林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 再向下,则是分配到各个衙门干活去了,若名次再差一些,则会被分配至各地,或当个知县。 也就是说,考的名次好一些,日后的前程主要在朝堂,考不好,那就只能去地方了。 三月十六,殿试日! 三百余名考生云集,一个个身份都经过了验证。 这些人中,非但有此番考中的贡生,还有一些往年因某些原因未能参与殿试的考生,如生病、回家守孝等。 很快,三百余人步入大殿,见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有人兴奋激动,踌躇满志,也有的人忐忑不安。 殿试啊,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 且不管先前考的如何,名次如何,此一番策略答的好,便有可能获得更好的名次,乃至于进入那清贵的翰林院。 诸多考生已然准备就绪,大太监萧敬持着一块牌子自众人间走过。 放题! 诸多考生多瞪大眼看着,开始神思起来。 ——治海! 这题目,在许多人看来并不意外,因为朝廷近来发生的事情就那么多,可能出现的题目无外乎东南西北,其中又以四海为重。 原因很简单,而今朝廷的水师尚未成形,那么,四海的治理便成了重中之重。 得知了题目,诸多考生便开始准备起来,打腹稿,亦或者开始回忆先前准备的答题事宜。 宝座上,弘治皇帝面目平静且沉稳,目光先后扫视诸多考生。 位列第一位的,自然便是康海,一个被三边总制杨一清称为必夺状元的大才子。 跟着是孙清,年仅十八,也是不得多的人才。 到了第三,是一个叫做胡煜的年轻人,却是极少听闻。 第四,是杨慎。 对于这个年轻人,他自是听说过许多次,最早的时候,此子便在朝野中声名赫赫,毕竟是杨廷和的儿子,很不简单。 后来,在米粮交易所出现的时候,更是闻名京城。 再后来,便是没了动向,只是突然参与会试,位列第四。 “咦?” 弘治皇帝突然侧目,眉头挑起几分。 此一刻,题目刚放出来,诸多学子都在思考着,只是这杨慎……他在做什么? 画图? 别人都在思考如何治理四海等事宜,这杨慎……竟然在画图? 画的什么玩意啊? 弘治皇帝突然有些茫然,有意起身查看,可碍于规矩,却也只得忍着。 也是此间,位列下侧的刘健等六部九卿等人也注意到杨慎怪异的举动,面面相觑间……也是有点懵。 正常作答,首先肯定是要思考的,也就是打腹稿。 有了腹稿便开始在稿纸上试着将所想写出来,最终检查确认没问题,方才可以定稿。 结果,杨慎这小子……他在做什么? 看到题目之后便动手写写画画?难道不需要打腹稿吗? 这可是殿试啊,决定着命运前程,竟……如此敷衍? 浑不在意吗? “嗯?” 也是这时,刘健再度发现异样。 满场三百余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思索着,可此间,除了杨慎之外,后侧……竟还有一人动了笔,写写画画,手下一阵忙络着。 这人是……百善小学的老师?好像叫什么范三思。 什么情况啊? 杨慎与那范三思几乎同时动手画画? 这是策论啊,是答题啊,也没教你画画啊! “咳咳……” 刘健轻咳两声,站了起来,旋即不紧不慢的迈开步子,装模作样的巡视全场。 作为考官,他当然是有权利检查全场的。 于是,不多时,他来到杨慎的身旁。 杨慎却是浑然没发现似的,手底下快速标注着。 纸张上面……竟是一张图纸。 大明与四海的版图! 非但将大明各地的位置标注出来,连带着其余小国也都画了出来,其上的距离,与那万国坤舆图几乎……一模一样。 嘶! 刘健暗抽一口凉气。 这……了不得啊! 要治理四海……首先你得知道四海的位置啊,哪里是什么海,情况如何。 对此,可能大部分考生知且不知。 杨慎这边,竟是直接将版图给画了出来,诸多情况,一目了然。 “好法子!” 刘健暗叹,继续向后,不多时走到范三思跟前,斜瞥之间,又是侧目。 这范三思……竟也将版图画了出来,虽是没有杨慎那般精细,却也可以看清各个势力的分部。 好家伙! 这二人……竟是有些许同源的意味。 仿似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刘健神色莫名,不禁望向了杨慎所在的方向。 这范三思是百善小学的老师,二人若当真师出同源,岂不是意味着……杨慎也与百善小学有关? 那杨廷和、费宏、王鏊等人捣鼓出东林书院、东林小学,本意是与那百善小学针锋相对。 而杨慎这个当儿子的……却是跟百善小学牵扯上了? 按捺下心思,刘健回到原位,坐了下来,心底却是想到了许多。 殿试继续。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已是有一些考生交了卷,悄然退场。 又过了近一个多时辰,殿试结束,诸多考生离开,考试官则将是所有考卷糊名, 一场决定着三百余考生前途命运的殿试,就此结束。 不多时,内阁中,所有考卷都被拿了过来。 弘治皇帝已是迫不及待的审卷了。 他看着一份考卷,漫不经心道:“那杨慎……画的是什么?” 刘健开口道:“是一份大明版图,其上标注了大明的各个海域以及其余各国的位置……” 弘治皇帝眉目闪烁,暗自诧异。 这法子……很不简单啊! 莫说其他,只此一个法子,足以将诸多考生甩在后面。 当然,具体如何,还是要看诸多考生的答卷上的方略。 会绘画,只是意味着你对大明四方的地理位置是相对了解的,却无法代表你的方略便是好的。 继续审卷。 不知觉间,弘治皇帝有些烦闷。 这诸多考卷,总的来看……不尽如人意。 有的考生辞藻甚是华丽,内容却是臭不可闻。 其间,甚至还有人提及朝廷应该关闭诸多海关,重新海禁,没有了纷乱与利益之争,如此四海也就稳定了。 早些时候,关于是否开海,朝廷也是经过多番讨论商议的,最终开海了,且建立海关,收了大批量的税收银两。 这本是无可争议的事情,却被人再度拿出来重提,多少教人烦闷。 “陛下,此文甚佳!” 刘健开口,将一份考卷递送至弘治皇帝跟前。 弘治皇帝提起几分兴致,打眼看了过去,不住的点头。 这上面将朝廷而今存在的利弊直接提了出来,如水师力量不足,怎么办呢? 根据各地不同的情况,设定不同的税收比率。 如宁波、松江、广州等地,相对繁华,商人较多,出海的商船多,那么便在这些地方增加一定的关税。 税收增多了,便可用这部分银子来增加当地的水师防御。 诸多繁华地方水师强大了,四海,自然也就稳定了。 “此法极有意思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仿若看到了一条使得大明四海稳定的路! 而今的水师力量,主要还是朝廷支出大批银两,不多久,水师固然会很强,却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因为……朝廷的银子是有限的,无法保证所有沿海地区的都有防御力。 可令诸多繁华地方利用增收的关税来组建防御力量,各地的防御型水师加上朝廷水师,便可组成一个强大的防御体系! “很不错……” 弘治皇帝又说了一嘴,单独将那份答卷放置一旁。 一般殿试流程,多是由内阁等组建的审卷官,审阅所有答卷。 而后,挑选出十份左右答卷,交由皇帝钦点前面十人的名次。 当下,皇帝陛下亲自挑选出一份答卷,便意味着此卷足以位列前十。 “陛下,这里有份答卷,您来看看。”看着答卷呆愣许久的李东阳开口。 “哦?”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难不成……又是一份极佳的答卷? 第1011章 怪异的答卷 带着几分好奇,弘治皇帝接过了答卷,认真审阅起来。 只是,刚一入眼,他便定住了。 这……什么东西? 四海之稳,在于海域! 海域! 什么海域? 他的神色一阵怪异。 策略答卷,大多考生首先便会直接提出治理的法子,如方才那份极佳的答卷,主要提及因地制宜收取不同税率的关税,令人耳目一新,且极具可行性。 可这答卷……上来便提及海域。 相当的空泛!空洞! 这是策论啊,不是叫你堆积辞藻、字眼华丽的作答,主要考的是解决问题的方略! 暗自沉了一口气,弘治皇帝继续看,渐渐的,面色多了几分严肃。 此文开口毫无营养,可随着深入的阅览,其间端倪立刻显现出来。 所谓的海域,只得便是苍茫大海的所有权。 四方大海,本是无主之物,谁也没曾将这玩意据为己有。 这答卷却是提及,四海,应是大明的。 拥有苍茫的海域之后,其余小国等船只,进入大明海域内,便应受到管控, 如东海、南海、西海等,范围宽广,将这诸多海域纳入大明的监管,便是真正的掌控了四海。 掌控之后,如何管制呢? 控制航线要道! 一般而言,无论是朝廷水师还是各个出海的海商,多有着明确的航线,如去吕宋,主要航道便是自广州向南,经过南海以及少部分岛礁。 这条航线,几乎是固定的。 那么朝廷便在这条航道上布置一定数量的水师,长期监管,便可保证此航线的安全与稳定。 同理,朝廷亦可在其他航道上设置防御监管站点。 多个防御站点,配合朝廷水师,如一张大网,遍布四海,故此稳固。 这是控制海域的法子,后面还举了具体的例子,如大员。 大员是联络东海与南海的要道,在大员设置水师防御,管控起来,便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东海与南海的商贸往来! 包括贼人的问题! 大海苍茫,贼人飘忽不定,本令朝廷无可奈何。 而在大明四海的岛屿、礁石上设置水师防御,便等若是在各地安插了一个个眼睛,可大大的增加朝廷发现贼人的几率。 发现了贼人,便可以最快速度上报朝廷,继而警戒防御,亦或是提前组织水师迎战。 “此文……很怪啊……”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面色带着疑惑。 不是一般的怪! 其余答卷,多是自水师以及防御方面来论述的,主注重大明各地沿海城池的防范与稳固,而这……直接是走出去了! 设置航道管控站点,掌控四海! 如果将其他答卷比作管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那么,这答卷非便是将自家院子扩充了数倍! 最主要的是,这个扩建的言论,说的……有理有据,甚至连诸多细节都加上了。 如春夏季节,不大适合航行,便可适量减少管控站点的兵力。 如某处站点遭受贼人冲犯,根据距离以及航速,朝廷增派援军可以在多少时日抵达,说的一清二楚。 直接是将四海的各种情况说道了一清二楚。 “去大员最近的水路是哪条?最快要多久?”弘治皇帝突然问。 刘健等人抬起头,听着这莫名的问题,一脸的茫然。 好端端的……陛下提这作甚啊? 沉寂片刻,兵部尚书马文升开口道:“最快应是自福州出发,因为海洋的洋流不稳,要绕过一段海域,最快,应该可一日抵达!” 弘治皇帝低头,看了看那答卷。 几乎……一模一样! 他一阵怪异,而后将那答卷递给马文升。 马文上仔细观瞧一番,也是有点懵。 这答卷……一言难尽。 说不好吧,人家所论述的有理有据,最为具体的时间,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个时辰。 如去大员,大概需要十一至十三个时辰。 而若说这答卷好吧……却也不知是怎么个好法。 因为这诸多重重,自古至今,未曾验证过。 如掌控四海,这事……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未曾有过。 总的来说便是……说的很有道理! 至于是否行得通……那就不知道了。 不多时,刘健、谢迁等人也都纷纷看过了那答卷,一时间犯了难。 作为审卷官,六部九卿这边要交叉审核考卷,若觉得好,便在上面画一个圈,觉得不好,便画一个叉,最终多以圈和叉的数量评定好坏。 而眼前这考卷……怎么评? 无论是画圈还是画叉似乎都不合适啊! “先放置一旁吧。” 弘治皇帝也也不知如何评判了,干脆放置着,最后再商榷。 继续阅卷。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又出现一份怪异的答卷。 其内容,大概与方才那走出去的法子类似,只是少了许多精确的数据,多了另外一个选项——鼓励渔民出海捕鱼。 将设置在海上的管控站点与大量的出海渔民联合起来, 渔民增多了,发现贼人的几率也就大了。 “同样放边上吧……”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自也是略感无奈。 不好评判啊! 好在接下来的答卷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规规矩矩,其中也就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如因地制宜的增加关税,便在多份答卷上出现,被单独放在一旁。 天色逐渐暗黑下来。 内阁这边接连审阅答卷,很快将三百余份卷子先后审完,跟着,问题又回到了那两份怪异的卷子。 到得此时,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六部九卿这边,都发现了些许端倪。 这两份答卷很怪,提出了史上都未曾出现过的言论,其做法……与那宁远……十分的相似啊! 摆出事实,再与你讲道理,有理有据! 如按照这两份答卷上面所提及的言论,当真可推行开来,那已然不单单是治理四海了,是真正的掌控四海! “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弘治皇帝开口,将评定名次的事宜暂时放了下来。 这事……不好下定论的,要仔细斟酌。 因为在这两份答卷的背后,极可能与宁远有关,再向下延伸,又可能与新学以及传统儒家学问有关。 故,不得不慎重。 距离放榜还有三日的时间,倒也不着急。 不多时,三位阁老、六部九卿先后离开了。 路上,户部尚书周经低声道:“刘公,那杨慎……” 话说半截。 刘健也是一阵苦笑:“这事莫提了,杨廷和知道后,怕不是要被气死。” 周经便没有多说。 也是此间,杨家府邸。 夜已深了,杨家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饭桌上的酒菜已经热了数次,一家人也都翘首以盼。 等待着杨慎的归来。 第1012章 天下贡生皆废物 杨家府邸,一片热闹。 这一日是殿试日,距离放榜大概还有三日左右的时间,杨家府上却是张灯结彩,提前庆贺。 殿试,决定着一个人的前程高度,而府上的少爷在会试之时考了第四,就算这殿试考的差一些……日后也注定前程似锦。 于是刚刚考完了殿试,杨家这边便准备着。 直至等到晚上……杨慎仍旧没回来。 “想来先前慎儿他压力太大,有些疯癫。” 中堂间,杨廷和捋着胡子,满脸的笑意:“如此刚刚考完殿试,定是骤然放松的,与三五朋友大吃大喝一顿,稍微缓解,不急,再等等。” 府上的诸多小厮、下人自也是半点不着急。 今日杨家值得贺喜,自家老爷可是挨个给了银子的,等一会算不得什么。 又过了一会,杨廷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淡淡笑道:“遥想老夫,曾经十二岁中举,堪称是这天下最年轻的举人了。” “后来,在成化十四年,年仅十九岁考中进士。” “而今,我杨家有后啊,吾儿十八岁,虽是未必比得了那康海、孙清、李廷相等人,却也注定是名列二甲。” “我父子二人,皆未弱冠中进士,堪称是一大美谈!” 闻言,府上众人皆是一阵吹捧。 自家老爷厉害,少爷也厉害,杨家,注定要光耀满门! 杨家好了,身为下人、小厮等,前程也会更好。 又等了片刻,门口处终于传来动静。 杨慎,回来了。 “快!” 杨廷和忙是起身,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眼见自家儿子酒气熏熏,杨廷和非但不怒,反而一脸的喜色:“哈哈哈,吾儿回来了,今日可还尽兴?未尽兴也无碍,改日将诸多朋友请来咱家府上,随意吃喝,你不是喜爱啤酒吗?咱家管够!” 杨慎眼神有些迷离,摇摇晃晃,说着听不清的话。 终于,一行人将杨慎扶着回到大堂,简单说了几句后,杨廷和小心问道:“吾儿……此番考的如何啊?” 殿试的题目,他早就得知了,治海而已。 对此问题,他先前已经简单透露些许,只要自家儿子按照自己的思路答题,一甲前三不敢说,二甲是稳稳的。 “考的如何?” 杨慎撇了撇嘴,略带几分不屑:“此番不中一甲,当是朝廷昏聩无能,君王眼瞎!” 杨廷和:“……” 这话……太大了。 考不中一甲,就是朝廷的问题?是君王的问题? “吾儿……很好,但这话,莫要乱说,容易招惹是非!”杨廷和忙是开口。 这已经不是是非那么简单了,极容易影响一辈子的运途。 殿试之后,大抵是要入朝为官的,说朝廷与君王有问题,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乱说?” 杨慎哼了一声:“实话而已,所谓策论,天下贡生加起来都不够我一只手打,父亲,您知道什么是碾压吗?就是他们……都是废物……嗝……不若我万一。” 杨廷和:“……” 这牛是越吹越大了。 他忙是阻止,跟着命人将杨慎送回房间休息去了。 “醉酒的话而已,不要乱说、乱传。”杨廷和又吩咐府上众人。 转来翌日,杨廷和正常上值。 一开始倒还好,可到后来,他似是感到诸多同僚的眼神似乎……不大对劲。 看他的样子,仿佛……带着几分……怜悯?可怜? “怎么了?可是老夫着装不端?”杨廷和问。 “没有,没有!” “就是,杨公风流倜傥,岂有不端之理?” 诸多同僚皆是摇头。 杨廷和更是费解,转而看向好友费宏:“今日……出什么事了吗?” 费宏面色深沉,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廷和兄你……不要想太多。” 杨廷和错愕不已,总感觉怪怪的。 就好像自己的背上画了一只王八,自己却浑然不知,后面的人见了小声的指指点点,令人很不舒服。 不多时,二人来到东林小学。 距离殿试放榜还有两日,东林小学也是提前庆祝起来。 百余教师,皆是原贡生。 毫不客气的说,此一年,东林小学将霸榜殿试,如何不庆祝? 王鏊自也是十分开心的,给诸多学生们放了假。 此一日,不教学,只管庆贺。 眼见着杨廷、费宏二人赶来,王鏊面色微微一变,却是很好的掩饰住了。 内阁那边有消息传出,那杨慎……极可能与宁远有关。 所谓无风不起浪,假若杨慎当真与宁远有所牵连,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杨慎了。 自家老子为了抵抗那所谓的新学,联合成立了东林书院。 结果,自家儿子……跑去了敌人的阵营。 跑去也就罢了,在先前的比试之中……数算还以碾压般的态势赢了东林小学。 这事一旦是真的……杨廷和最少会被气个半死。 所以,此事不能说! “廷和来了啊,哈哈哈,好,今日东林小学当大庆!” 王鏊爽朗笑道:“其余事情,咱们都不说,静等两日后放榜!” 跟着,一群人大肆庆贺起来。 也是此间,内阁。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坐着,却是一阵寂静。 虽还有两日的时间,可这名次的问题,迟早是要定下来的。 那么,怎么定? 总的来说,诸多考生的名次大概是可以定下来的,一甲前三名也容易定。 问题偏偏就在于那两份怪异的答卷。 整体的思路还是不错的,有理有据,鞭辟入里。 策论的答卷很好! 但……好在哪里……又不好说了。 因为这等事情短期来看,是无法印证的。 “可列一甲否?”许久后,弘治皇帝问。 一甲便是状元、榜眼、探花头三名。 三位阁老想了想,皆是摇头:“未必可列一甲,或可考虑第七八名。” 弘治皇帝会意。 这是对那意思杨慎与范三思方向的不认可,或者说,是可能对宁远此看法的不认可。 规划海域、设置一个个航道站点,是需要许多银子的。 而今大明固然强盛,可在支出方面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量,额外花大量银子,其实不大划算。 况且,从古至今,也没有所谓的海域一说。 贸然推行此法,又可能会出现许多不确定的问题。 “如此……便暂定二甲头名吧!” 弘治皇帝说道。 二甲头名,第四! 三位阁老倒也没说什么,也不好多说。 宁远那小子的想法,很多时候还是有独到之处的,那掌控海域一法,说不得真有可行性。 跟着,一番简单商议后,名次大抵定了下来。 其中那主要掌控海域的答卷,位列第四,另外一篇提及鼓励渔民与朝廷水师合作的,则位列十五名。 这也算是变向对海域一事的认可了。 若不然,这两份答卷最多也就是在二甲的后头,七八十名的样子。 商议完毕,弘治皇帝也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就在此间,一份急报传来。 弘治皇帝面色一变,展开来看,不禁锁住眉头。 福州府的平潭县……出事了! 一伙贼人来袭,一路抢掠,虽是没怎么杀人,却是当众放话,叫平潭县的百姓们将所有金银都准备好,数日后将会再临平潭。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低声喃喃着。 第1013章 无惧 贼人来袭,福州的平潭县出事了。 那贼人已不是一般的嚣张,直接放话出来,教百姓们准备好金银财物,日后再来取。 这……把平潭县当什么了? 自家的后菜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抢就抢? 浑不把大明朝廷放在眼中! “取堪舆图来!”弘治皇帝沉声开口。 很快,有小太监取了堪舆图,缓缓展开。 弘治皇帝凑前几分,认真看着平潭县的位置。 不同于大明的其他地方,这平潭县位置稍微怪一些,如那崖州与大员似的,一座孤岛般,悬在大明大片土地外面。 这样的地理位置,四面环海,防守起来,难度极大。 很快,三位阁老看过奏报后,也凑了过去,认真观看。 “陛下,或可令宁波水师驰援过去。”刘健说道。 宁波在福州北边,距离并不是很远,考虑到洋流的因素,顺流而下,速度较快。 且宁波的水师装备几乎是而今大明最强的了,有神武大炮,面对任何海贼皆无惧。 弘治皇帝想了想:“贼人说数日后再去,未必会去,极可能是声东击西,教沿海各地防范着,至于驰援问题,宁波水师,便派出十余船只过去吧。” 言语之间,却是一阵愁闷。 而今大明已十分强盛了,同时各地水师也都在快速的组建、训练。 就是如此,那贼人仍旧敢随意来犯,着实令人烦躁。 因为……目前为止,朝廷仍旧拿这些贼人无可奈何。 那大海,太过苍茫,贼人来无影、去无踪,很难追击、打击。 “报!” 也是此间,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赶了过来:“禀陛下,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海上极可能出现变故,诸多海贼即将展开厮杀!” “据海商所言,至今为止,海上出现了三大海贼团伙。” “其中牵星海贼团主在南海一带活动,东胜海贼团主在东海,除此外,另一巨大的海贼团‘天龙’则出现在西海一带。” “前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那牵星海贼团突然对东胜海贼团下了必杀令!” “乱战将启,许多海商已经是不敢轻易出海了。” 言语落下,内阁一阵寂静。 海上,要打起来了。 表面上看,贼人互相厮杀于大明而言本是好事,坐收渔翁之利。 可再深一步,那诸多贼人不稳,便会越发的冒险,做些平日间不敢轻易做的事。 如……侵犯大明! 那东胜海贼团主要活动在东海,极可能与此番平潭县被掳掠有关。 牵星海贼团不知因何对那东胜海贼团下了必杀令,两伙海贼即将大战,那东胜海贼团要想要在海上混下去,就必须要增强实力。 如何增强? 冒险侵犯大明! “朕……知道了,厂卫这边继续留意海上的动静。” 弘治皇帝应了一嘴,思考许久,缓缓道:“三位师傅以为这……两伙海贼团,为何会突然打起来呢?” 三位阁老也是一脸的不解。 两伙海贼团,所掌控的海域不同的,一个在东海,一个在南海,双方理应没什么利益牵扯。 那么,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开战呢?而且还是死战! “陛下,不管如何,沿海四处都应严密防守起来。” 刘健想了想道:“或可趁此实际推行因地制宜的增收关税一事。” 这也是此番殿试一些个考生提及的极好的要点。 根据各地商贸往来繁盛,来增收各地的关税,这多出来的关税便可由兵部这边牵头,在各地组建水师力量。 “可!” 弘治皇帝点头:“内阁这边拟票吧,尽快昭告天下。” 海上即将打起来了,场面将一片纷乱。 在这个时候出海行商,危险是极大的。 那么,朝廷此刻因地制宜,增收关税,便可在一定程度阻止一些海商出海。 三位阁老忙络起来。 弘治皇帝便也离开,走在三月的暖阳中,他抬起头看了看日光,长长叹息。 大明,已经很强了,可面对诸多海贼,却只有被动防范着。 平潭县被袭扰、两伙海贼即将大战,这些……都不是朝廷能管控的。 那么,何时又如何能真正的统御四海呢? “好端端的,那戚景通为什么要开战呢?” 弘治皇帝坐在凉亭中,想到了许多。 知道那牵星海贼团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屈指可数。 对大明而言,戚景通所率领的牵星海贼团相当于朝廷在外的一股势力,可在一定程度稳定四海。 就当下来看,戚景通是完全没有必要开战的。 朝廷水师尚未真正成型,对于四海,主要求的,还是稳定为上。 此时开战,是很不明智的。 结果,突然之间,那戚景通就要开打了! “陛下!” 此间,萧敬快步走了回来,低声道:“最新的海上的消息,那东胜海贼团公开放话,要与牵星海贼团平潭县一战!” 地点,定下了! 两大海贼团伙,竟是要在大明的平潭县开战! 弘治皇帝暗自一惊。 两个海贼团打生打死的,那平潭县的百姓岂不是会遭殃无数? “那牵星海贼团可否放出风声?”弘治皇帝忙问。 “不确定。” 萧敬略微犹豫道:“自某一伙海商传来消息,疑似是东胜海贼团坏了规矩,劫了一队持有牵星平安令的船只,故此决战!” 弘治皇帝拳头一紧,暗自咂舌。 好家伙,只是劫了一队船只而已,那牵星海贼团,竟……如此凶狠? 这打法……要命啊! 海贼劫道本是极其正常的事情,稍微动了一下那牵星海贼团保护的船只而已,牵星便直接死战! 大明的人,都如此生猛吗? 大明,如此勇猛吗? “立刻拟旨,教平潭县坚壁清野,所有百姓、牲畜立刻撤回福州。”弘治皇帝直接道。 两伙海贼团即将开展,平潭县的百姓注定要遭殃,必须先撤回来。 跟着,弘治皇帝又想到了殿试的那两份答卷。 走出去,控制海域,设置航站。 面对这史所未有的壮举,朝廷,有这个实力吗? 若教百官来说,暂时来看,朝廷是断然没有的。 水师尚未成型,船只不足、不够坚固,航海术也不足。 这诸多种种,都是朝廷正在努力弥补的,所以当下掌控四海是极其不利的。 然而,那苍茫大海上即将发生的大战,无形间透露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朝廷是否有实力掌控四海且不好说,但……有人用实际行动真真切切的告知朝廷…… 大明,无惧! 第1014章 板上钉钉 就在当日,两伙海贼团即将决一死战的事宜,在朝堂间流传开来。 海贼内斗本是好事,反正都是贼人,打,随便打,打个你死我活,最后只会减少各自的力量,于大明而言,反而有着诸多裨益。 贼人实力减弱,诸多沿海城池不也就更加安稳了? 但,问题也因此而来。 那疑似为东胜海贼团的海贼,袭扰了福州的平潭县,且大放厥词,教平潭百姓再度准备金银,数日后来取。 这……可谓是浑不将大明当回事,想抢就抢啊! 再联想此一番殿试的考题,多多少少有些讽刺。 诸多考生刚刚给出了治理四海的策论,转头过来,贼人就跑来侵袭了,如此显得大明所谓的治理四海……如玩笑一般。 “最新消息,听说,两伙海贼即将在平潭县交战!” “宫里已经下旨,坚壁清野,将平潭县的百姓都撤回福州。” “这么说……朝廷是暂时放弃平潭县了吗?” “两伙贼人公然在大明的地盘上打打杀杀,竟然不管?朝廷的诸多水师作甚的?” 许多人言语着,尤其是一些参与殿试的考生,对此一阵愤然,跟着又有些无力。 这是他们殿试的策论题目。 当时,许多人都感觉尚可,回头眼前再看,先前的一些想法却是太不足看,老太太的裹脚布,硬又臭。 贼人凶悍,朝廷水师尚未成形。 这两个大前提下,提笔策论,不过是胡说八道。 “看这意思……朝廷是不想掺和两伙贼人大战!” “应是如此,那东胜海贼团提议在我大明的平潭县决战,定是想引起朝廷注意,掺和其中。” “而一旦朝廷派出水师清剿,极可能造成三方混战!” 东林小学附近,一些个考生言论着。 就在此间,一封诏书昭告天下。 朝廷命海政司在各地推行关税差额制,根据各地海关贸易往来的频繁程度,适当增加相应的关税。 收上来的银两经由户部核验转移兵部,在银子收取地,增设水师力量。 轰! 消息一出,诸多考生皆是神色大震。 这这这……这法子,竟是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是康海兄、孙清兄他们提及过的,是他们的殿试策论的答卷!”有人骤然爆了出来。 “没错,殿试后,康海兄曾经在东林小学提及了此事,当时还引得王公一阵赞赏。” “殿试名次尚未定下来,朝廷竟是采取了康海兄、孙清兄的法子,这……岂不是说……” 无数人睁大眼,惊愕、震撼。 跟着,一众人纷纷走向东林小学,寻找康海等人。 此一间,康海、孙清、李廷相三人正在教书。 不同于先前的百名贡生老师,他们大多时候都在东林小学教书,深居简出。 随着一众考生赶来,教学也只得暂停,跟着,众人纷纷上前,一阵恭贺。 “恭喜康海兄,孙清兄,李兄!” “殿试尚未定论,朝廷却是采用了诸位仁兄的法子,必中一甲啊!” “哈哈,卧槽,三位仁兄中,定有一人夺状元!” 众人皆是吹捧不已。 康海等人见状,却是一脸淡然:“榜单尚未出来,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这番话很是谦虚,众人却是不以为然。 既然策论的法子被朝廷采用了,那名次……还用说吗?最起码一甲是板上钉钉了。 “却不知李兄当时是如何作答的?”有人看向了李廷相,很是好奇。 “方向有些类似,不过我的答卷却是以鼓励海商多多出海。” 人群注视下,年仅十七岁的李廷相也很平静:“出海的海商多了,货物往来大增,关税便会跟着增加。” 众人会意。 海关收入增加,才能有更多的银子投入到海防建设。 此法虽是不如因地制宜改收关税,却也差不许多。 “如此说来,此一番,李兄与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的比试,是必胜了啊!”有人开口。 “是啊,恭贺李兄!” “李兄文采斐然,再为我传统儒学赢得一筹!” “却不知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到底是谁,缩头王八一般,也不敢露头。” 许多人言语着。 李廷相也提起了几分精神:“再两日,即将放榜,不急的!” 话虽如此,眼神中却是多了几分激进的色彩。 不远处,王鏊等人见了,轻轻笑着,也是十分的满意。 此番殿试过后,东林小学定名声大噪。 拢共三百余人参加殿试,东林小学则有百余人位列榜上,甚至如康海等人,都可能位列榜首。 如何不惊动天下? “看来这一次的海贼大战,也是令朝廷无甚办法啊!” 杨廷和思索道:“竟是提前将殿试策论的法子拿了出来,康海等人必位列前茅……” 而后,小桌旁一阵安静。 杨廷和微微侧目。 关于因地制宜守关税,是他们也想了许久,后与康海、孙清、李廷相三人商议的。 他杨廷和知道此法,也就意味着他的儿子杨慎也可能知道。 那么,这个时候,无论怎样,这王鏊与费宏是不是都应该问上一问啊? 啊,令郎此番也参与殿试了,且不知考的如何啊? 杨兄,你与令郎应提及此事了吧?那他也必定名列前茅。 这是一种潜在的吹捧规则。 结果,自殿试之后,无论是王鏊还是费宏,竟是对自家儿子半点不提? 先前不提也就罢了,而今朝廷提前将因地制宜收关税的法子直接爆出,自家儿子可能考的极好,竟……还不提? 不对劲啊! 杨廷和喝了口茶,漫不经心似的道:“吾儿此番殿试,可能失利了,哎……” 说着,偷偷瞄着王鏊与费宏。 王鏊顿了一下:“这……未必吧,想来慎儿一定可以考的好的。” 费宏也补充:“不错,慎儿侄儿学问不比康海、孙清等人差,与李廷相比,那也是不相上下的。” 闻言,杨廷和又是一阵古怪。 这话貌似是褒奖,可仔细听来,却是未提及殿试半点,没……夸到点子上啊! 有问题! 尤其是这两日,无论是上值还是赶至东林小学,无形之间他总是感觉背后有人指点他,让他如芒在背。 怎么回事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烦闷之下,他干脆离开东林小学,赶至城外,闲逛起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而今的外城,一片向荣。 反倒是内城,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感。 东林小学的外城校园已然开建,夕阳下,一幢幢楼宇拔地而起,分外的唯美。 再向东看,是那百善小学放学了。 他不禁走过去,看着一个个穿着运动服的孩子欢快跳脱,沉重的心情不知为何,也跟着放松了几分。 这群孩子,真好呀。 不同于东林小学一身儒衫,规矩有度,那蓝白色的校服在斜阳中,分外的闪耀。 很多时候,孩童们,是不是本就应该如此呢? 杨廷和想到了许多,便准备随同孩子们的脚步,回去内城。 就在此间,他猛然瞥见一道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不禁正色几分,定睛细看。 那人的着装、相貌,他是那么的熟悉,几乎是深入骨髓。 独独令人瞠目的是,那人……是自百善小学后侧门走出来的。 杨廷和身躯颤颤,望着那不远处的人影,喃喃一般道:“慎儿……” 第1015章 父子反目 这两日,杨慎极其的老实。 不老实不行啊! 殿试之后,三日就会放榜,到时候,他这个百善小学数算老师的身份必定会暴露。 而一旦教自家老爹知道自己在百善小学教书……怕不是要打死自己。 风雨欲来! 所以,殿试之后,除了当日大醉一场后,他便尽量的猥琐着,嗯,用先生的话便是苟着。 一切,等到放榜之后再说。 想到殿试策论答题,他又变得自信起来。 对于“治海”这个题目,他太熟悉了,通过翻阅诸多资料,大明四海的诸多情况几乎是如一张巨大图纸似的,刻在他的脑中。 要想治海,首先你得知道海是什么吧?总应知道大明四周都有哪些海吧? 连这些都不知道,怎么治? 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对大明四海的了解,如刻在心,故答题之时,完全就是信手拈来,随便写,其余贡生,完全不足为惧。 “想来,一甲前三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杨慎暗自想着:“如此,老爹知道了,最起码心底有些许安慰,也就不会那般气愤了……” 按捺下心思,他抬起头,正准备出去浪荡一番,装模作样喝点酒。 而就在此间,他忽而瞥见前方不远处站立一道身影,正定定的看着他。 “这……” 杨慎怔了怔。 这身影……有些……熟悉。 “慎儿……”不远处,传来隐约可闻的声音。 杨慎双腿已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头脑一片空白。 而后……他悄然转身过去,突地迈开步子,如兔子似的,疯狂奔逃,自小门处进入百善小学。 “呼呼……” 背靠着门,杨慎大口大口的呼吸,心惊肉跳,神色却有些呆愣。 足足缓和片刻,他顺着门洞偷偷看去,眼见那身影仍旧站在原地,不禁冷汗直流,一时间傻眼了。 也是此间,门外。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跑回百善小学,杨廷和已是定住,头脑间如惊天霹雳,有滚滚雷霆轰了下来。 他看到了什么? 自家儿子从百善小学走出,又……跑了回去。 自家儿子……与百善小学有关? 自家儿子之前所提及的交朋好友等……便是在百善小学吗? 那……百善小学一直以来都不敢冒头的数算老师又是…… 他行将就木似的站着,脑海一片混乱。 东林书院、东林小学、自家儿子、百善小学……宁远…… 无数浮现的事宜,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冲击的傻掉了。 一直回到杨家府邸,诸多下人、小厮见自家老爷静如深渊,分外可怕,忙是躲避开来,不敢触霉头。 夫人黄氏也是不得不站出来:“老爷,怎么了?” 杨廷和只是呆呆坐着,许久不出声。 黄氏见了,便也只好将自家儿子搬出来:“老爷,马上就要放榜了,妾身觉得啊,慎儿一定考的极好……” “不要说了!” 杨廷和勃然大怒:“以后,这个家,谁也不能提那个孽畜的名字,但凡他敢回来,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黄氏吓了一跳。 这……怎么回事啊? 自家儿子年纪轻轻便能中进士,是整个杨家府邸都值得庆贺的事情。 结果,好端端的,自家老爷……怎就突然将儿子骂成孽畜了? 此一夜,整个杨家府邸不得安宁,一个个人心惶惶。 终于在诸多小厮、下人调查之后,一则惊天大消息,惊爆了整个府邸。 自家少爷……竟然是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 一众人心神欲裂。 谁人都知道那百善小学建立的目的,乃是冲击传统儒家学问。 所以,自家老爷联合费宏、王鏊以及诸多士子,成立了东林书院、东林小学。 目的,便是为了针对那百善小学。 结果……自家少爷竟跑去百善小学? 也就是说,自一开始,自家少爷便与自家老爷作对……与传统儒学作对! 这……疯了吧? 府上众人皆心惊胆战。 转来翌日,杨家府邸的消息如暴风似的,瞬间刮遍了整个京城,尤其是一些读书人的圈子都炸裂了。 杨廷和,而今职位虽是不高,可联合组建的东林书院,在诸多读书人中,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人,儿子……却是跑去了百善小学。 亲儿子为了那所谓的新学是要……大义灭父啊! 东林小学,一片怪异的寂静。 包括王鏊、费宏诸多学子在内,一个个皆神色莫名。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通过杨家府上的调查,这事……足可以坐实了。 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就是东林小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杨廷和的亲儿子,杨慎! 父子反目啊! 这……千古大戏啊! 所谓父为子纲,父亲而儿子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那杨慎非但是脱离了杨廷和,还跑着敌对的势力,与自家老子对着干。 这……太可怕。 想想便令人咂舌。 很快,杨家府邸贴出了一张纸,是杨廷和亲手所书,言语也很简单。 将杨慎逐出杨家,自此后,彻底断绝父子关系。 “真狠啊,直接断绝关系。” “辛辛苦苦养育多年的儿子,成了自己的敌人,唔……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笑。” “莫笑了,老杨估摸着死的心都有了。” “心疼老杨一刻钟。” 朝野间,许多人神色怪异,哭笑不得。 包括弘治皇帝,得到确切消息后,也是不禁抖了抖眉毛,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这杨慎……嗯……一言难尽啊! 跟着,他收敛几分心思,再度想到了那两份答卷。 苍茫大海上,两大海贼团大战在即,结果,将会如何呢? “海域啊……” 弘治皇帝呢喃着,脑中浮现出万国堪舆图,想到了那东海、南海、西海。 所谓掌控海域,是……将这些海以及航线……控制起来? 大明紧邻着东海、南海,可那西海……几乎是三宝太监下西洋走过的最远距离了。 这……也可以控制? 还有便是,自古以来,那无尽海洋多是无主之地。 若是突然划入大明,如南海……岂不是划到了别人的家门口了? “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第1016章 我都要 百善小学。 随着杨慎的事情爆出,校园内倒是没什么影响,除了杨慎自己。 一开始被老爹发现踪迹,他便惊惧不已,吓的如兔子一般,当晚还是喝了许多酒才睡着的。 而后,到了第二天,杨廷和直接宣布断绝父子关系。 杨慎已是傻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这可以算作是大不孝的,流传出去,注定会被天下无数人耻笑。 再进一步而言……又极可能影响此番殿试的名次。 你的策论再好、方略再佳,可你不孝、品行不过关,内阁那边也肯定会仔细斟酌的啊。 “先生……我可能完蛋了。”杨慎一脸的呆滞。 如若殿试放榜之后,老爹再知道此事,倒也还能好一些。 最起码考的不错,可教老爹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欣慰。 可现在……直接爆了出来啊! “会不会在揭开糊名之后,将我的名次放到后面啊?”杨慎担忧的问。 “放心,不会!” 宁远摆了摆手:“如若诸多判官、包括皇帝陛下在内提前看出了你的文风,想来你的成绩只会更好。” 杨慎稍稍安心,却仍旧忧愁不已。 宁远见了,淡淡一笑:“你可知,先前我为何教你研究四海疆域图?” 杨慎定了定:“应是先生以为此番殿试会以四海为题?故教我提前仔细研究?” 宁远摇头:“不够准确,殿试押题,许多人都押中了,如那康海、孙清等人的方略,朝廷甚至在未放榜之前提前推行。” 顿了顿,他问道:“你以为康海等人此方略如何?” 杨慎认真思索。 事实上,对于因地制宜改关税一事,他偶然间听老爹提及一嘴,却是没太在意。 巩固海防固然不错,却还无法真正的治理四海啊。 真正的治理,必须要基于对四海足够的了解,各个岛屿、航线图等,都要一清二楚。 “还凑合吧。” 杨慎说道:“所以,先生,您说我方不够准确,还有什么用意呢?” 宁远没有回应,缓缓望向了南方。 此一日的京城,雾气氤氲,看不清很远,正因如此,才教人看花了眼,无形间,看到一个波浪壮阔的大航海时代。 “因为有人就是这么做的。”宁远呢喃着。 杨慎有点懵。 有人? 什么人? 做什么? 怎地……云里雾里的? “明日就放榜了吧?倒是会有些意思。” 宁远笑了笑,起身道:“左右无事,走,带你去溜达溜达。” 杨慎便跟在一旁。 只是,二人方才走到小院门口处,迎面便走来一小太监。 宁远见了,莞尔耸肩:“看来是去不成了,你自己借酒消愁去吧。” 他本打算带着杨慎去物理学院走一遭的,过去这么久,也不知张永那儿子研究的如何了。 很快,小太监来到近前处,微微躬身见礼:“都尉,陛下召见。” 宁远点头,旋即一路入宫。 养心殿。 弘治皇帝正以手扶额,深沉思索着。 直至宁远赶至,挥了挥手,教人搬来一张圆凳,跟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包括大太监萧敬。 一阵安静。 弘治皇帝正身,严肃道:“朕思虑许久,越发觉得这海域的问题不简单,你是怎么想的?” 规划海域,等若是昭告天下以及四方诸国,将那苍茫的四海彻底划入大明。 这本是史所未有的壮举。 一开始,看到杨慎那篇殿试策论后,他与三位阁老等判官皆是诧异的,略微思考后,倒也就是那么回事。 可在事后,他一个人安静下来,越想越不简单。 到后来,已是涉及到如何规划海域。 怎么划? 在苍茫大海中间切开一部分,作为大明的海域?或是……大肆扩张海域?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这苍茫大海,在许多地方,仍旧是无主之物,谁先占领了,便是谁的。” 弘治皇帝侧目:“你打算划到哪里?” 宁远微微思索:“东海、南海、西海,都是无主的,何不掌控之?” 弘治皇帝:“……” 他微微一顿,饶是以君王心性,也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这……几乎是要将四方海域,全部掌控啊! 四海苍茫,古人历来对海洋都是畏惧的,也就不存在什么掌控一说,多是守着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而这小子一开口……竟是要将三方海域直接控制。 胃口,不可谓不大。 如天方夜谭! 若是直接说出去,怕不是会笑掉无数人的大牙。 要掌控海域,那是需要无数力量的,自古来都没有任何一个王朝敢这么干。 如而今大明,正常来看,也是没有这等实力的。 连区区海贼短期来看且无可奈何,又何谈掌控四海呢? 所以,这事……很不现实。 若教百官知道了,定也会极力的反对。 但…… 就是这等不现实的规划、想法……已经有人去做了! “所以,自一开始,你就打算着……掌控四海了?”弘治皇帝问。 乍开始,那佛郎机请求大明设立通商地,贼人横行,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隐患,尤其还涉及颜面。 后来,苍茫大海上又冒出一伙海贼,辗转之间,将那佛郎机贼人给打败了,勉强帮朝廷挽回颜面。 正常来说,那牵星海贼团的存在,本是为了制衡海上其他贼人的。 结果呢? 这小子在捣鼓牵星海贼团的时候,已经是打算掌控四海了! 你以为我只想还海上有一席之地? 不! 四海我都要! 这……太疯狂!太不切实际! 但偏偏……而今的海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端倪。 海贼争锋啊! 可不是简单打一打那么简单,那牵星海贼团已经要打东胜海贼团了,一旦成功,便可掌控东海、南海. 若再向西……将那天龙海贼团给打了……这四海,岂不就彻底属于牵星海贼团了? 这……岂不是实现了真正的掌控?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暗自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这想法,太惊心,太恐怖,着实渗人。 但,偏偏有极大的可能实现。 不多时,弘治皇帝转而来到内阁,命人将所有的殿试答卷重新取来。 三位阁老诧异。 殿试的答卷都审阅完毕了,名次也都暂定下来。 陛下这重新翻阅……又是怎么回事啊? 弘治皇帝看着眼前的答卷,面目深沉道:“福州那边动静如何了?” “刚到的奏疏,平潭县已是坚壁清野,所有百姓牲畜转至福州府。”刘健说道。 “很好。”弘治皇帝应了一声。 谢迁看了看,试着道:“陛下,此一番两伙海贼大战,朝廷是不是应增派一些水师过去?” 海贼将决战地定在大明的平潭县,大明这边便坚壁清野,将地方让出来给人打架……多多少少有些丢人啊! 弘治皇帝直接道:“百姓性命要紧,至于福州那边,尽力守着便是。” 说着,他开始动手翻阅答卷,自其中第四顺位,抽出了一份。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陛下竟是又看那有关海域的答卷了? 难道是…… 第1017章 荒诞的决定 内阁之中,气氛有些压抑。 原本,殿试的名次已暂定下来,正常情况下,明日放榜便是这个顺序。 结果,好端端的,陛下突然取来所有答卷,且重新翻阅那位列第四的策略。 这……难道是有意更改名次? 弘治皇帝仔仔细细将这位列第四的答卷重新看了一番,越看越觉得这里面的内容精妙。 划定海域,设置水师航道站。 回头来看,便等若是管控那苍茫大海上一条条航线。 大海难行,掌控了稳定的航线,便是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四海。 故此治海! “三位师傅怎么看?”弘治皇帝抬起头,淡淡问道。 怎么看? 三位阁老微微一顿。 这……先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两份怪异的策论可行性不大啊! 如这第四的,之所以能有此名次,主要还是与那繁昌侯有关,若不然,甚至可能会被丢进三甲。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陛下是觉得此答卷位列第四……不妥?” 刘健想了想道:“臣仍旧以为此方略基本没有可行性,多是空话。” 最起码当下是这样的。 莫说其他,单单是那划定海域,本身就极其扯淡了,亘古没有。 如此大前提不成立,后面的诸多言论自也是漫无边际,无甚道理。 “那么,依刘师傅所言,此文,应列第几名?”弘治皇帝问。 “应该在……七八名之间。”刘健说道,仍旧认为当下第四的名次稍微高了一些。 “哈哈哈……” 弘治皇帝突然笑了出来:“科举取士,取的是治理天下的贤才,朕啊,思来想去,越发此人才能不凡,当列……” 说着,缓缓将那本列第四的答卷,放在了最上面。 第一名! 嘶! 三位阁老暗自抽了口凉气。 这……第一? 位列第四本已虚高了,陛下,却是直接将此卷点为第一?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刘健忙是出声。 这诸多答卷,不久后都是要面相天下学子的啊! 如此不靠谱的策论,位列第一,岂不是教天下学子笑话? 朝廷威严以及科举的正统性何在啊? 再者,当下虽未放榜,可朝廷这边已经还变向认同了那前面三份答卷的看法,并且已经推广开来。 结果,将这样极好的策论,推后了? 这……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朕,愿意相信这份策论,亦觉得其言论是极好的。” 弘治皇帝坚定的说道:“慢慢看着吧,朕有预感,这将是未来的大势。” 三位阁老皆是怔怔。 这……是在赌一个未来? 三年一度、如此严肃的科举第一名的审阅,竟是靠赌? 普天之家……哪里有这等离谱的道理啊! “哦,还有另外一份有关海域的答卷。” 弘治皇帝想起什么似的,翻到了第十五位的答卷,将其取出,又仔细看了看,最终放在了第四的位置上。 三位阁老一阵咂舌。 第四啊! 就这般轻而易举、乃至于有些荒诞的决定了? “可以了,就这样,明日放榜吧。”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三位阁老定定许久,一时语结。 有些麻烦了。 这是……要出事啊! 殿试放榜在即,许多人已是期待起来。 今科状元将花落谁家?榜眼、探花又会是谁呢? 而相比于诸多考生,一些个家里长辈的,也是提心吊胆,其中……就包括杨廷和。 当日,在得知自家儿子便是那百善小学的数算老师后,他几乎气的炸裂,直接是病倒了,卧床不起,高烧不退。 吃了好些药后,总算是有所好转,人也大抵冷静了几分。 这日子……难过啊! 回头想来,尽是泪水。 随着自家儿子读书科举,杨家,本将大盛,乃至于声名鹊起。 一切都好好的。 结果……自家儿子跑去了百善小学。 一夜之间,所有美好的憧憬与期望,烟消云散,彻底化为泡影。 杨家,也即将成为无数人眼中的笑柄。 “造孽啊……” 杨廷和长声叹息,感觉整个人生都快暗黑了。 跟着,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却不知自家儿子殿试考的如何。 若考得好,那……杨家的笑柄岂不是更大了? 若考不好……又牵扯着一生的前程命运。 他左右两难,犹豫了许久,最终冲旁边的夫人黄氏道:“就说老夫病危了……” 黄氏会意,忙是差下人出去。 不多时,杨慎急匆匆回到府上,进入房间后,眼见自家老爹正坐在床头,倒也松了口气。 “爹,您……怎样?”杨慎小心道。 “无碍的,坐吧!” 杨廷和疲惫的挥手,跟着直接问道:“殿试的答卷,你如何作答的?” 这问题,先前看来,他本是无需过问的。 无需多想,自家儿子肯定是按照自己提供思路答题的啊! 可当下,他却又不得不发问。 “还不错。” 杨慎随口道:“不过未按照老爹您的想法答题。” 噢! 也就是未提及因地制宜受关税之法。 那也就注定考的不好了! 杨廷和暗自轻松两分,认真审视自家儿子,又开始担忧起来。 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任凭他如何说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在血脉上,杨慎终究是他的儿子啊! 儿子殿试考的不好,那前程也就渺茫了。 “你……有意拜师宁远?”杨廷和突然问。 “嗯!” 杨慎点头:“放榜之后,看名次如何,若太差……儿子也就没脸拜先生为师了。” 杨廷和:“……” 这一口一个先生,着实刺耳! 又想到自己儿子拜那宁远为师,竟……还不够格,心底便阵阵刺痛。 “几位师兄,皆堪称人中龙,儿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杨慎说道。 “……” 杨廷和又是一阵无语。 可仔细想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王守仁、唐寅、徐经,哪个不是人中翘楚,而今皆已独挑大梁了。 如此……自家儿子与那宁远厮混,倒也能凑合。 “可以,我与你已断绝父子关系,自此后,再无关系,你在外生死如何,老夫……一概不理!” 杨廷和严肃说道:“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老夫,不曾有你这儿子。” 杨慎怔了怔,双目通红,雾气蒙蒙。 而后…… 噗通! 他深深跪在了地上:“儿……感谢您的养育之恩,儿,永远是您的儿……” 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他砰砰砰扣了三个响头,深深看了杨廷和一眼,终还是离开了。 杨廷和呆呆坐着,又望了望门口处,呢喃出声:“要好好的啊……” 不多时,黄氏走入房间。 杨廷和收敛几分形色,直接开口:“明日派人去看金榜,务必第一时间回报。” 天色渐明,已有雄鸡报晓。 京城内外的众多百姓皆是忙络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凑去宫外,翘首以盼。 三年一度的科举,今日放金榜。 谁能皇榜中状元? 第1018章 放金榜 黄榜,所用纸张是黄纸,故又有金榜一称。 能出现在这个榜上,大概便意味着苦读诗书的路大概可以停一停了,日后将会入仕,清贵者可入翰林,最差的,那也是一县之首。 三月十九,此一日放榜。 大清早的,宫外便围拢了无数吃瓜的百姓。 这等热闹,三年才有一次的。 守在金榜附近,说不得还可以见证某个状元的诞生,日后喝酒扯皮的时候,谈资算是有了。 而相比于诸多百姓,众多考生则是激动、兴奋、忐忑,被许多情绪缭绕。 殿试完毕,即将放榜啊! 如果说前面诸多考试决定着前途,那么,这个金榜便会决定着人生的高度。 考的好,在朝堂混迹一番,日后说不得能进入内阁,成为那无数人敬仰的阁老。 考的差,日后便只会在各地当当县官了,撑死也就是知府,再往上,希望很是渺茫。 而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一行人马自远处徐徐走来,四周百姓、以及其他考生纷纷让路。 是王鏊一行百余人。 前侧是王鏊与费宏,跟着便是康海、孙清、李廷相等诸多考生。 阵势,十分的庞大。 更重要的是,这诸多考生,自今日之后即将鱼跃龙门,成为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达官贵人。 尤其是康海、孙清等人,极可能名列金甲,贵不可言。 “还挺热闹啊,呵呵!” 王鏊看着众人,略微感慨道:“此一番过后,老夫即将致仕,能在告老还乡之前,亲眼看看你们这群年轻人走上仕途,老夫,很是欣慰啊!” 四周众人自是一阵吹捧。 这可不是一人两人,是百余人啊! 三年一度的科举,大明上下也才录用三百人左右,而东林书院一脉,生生占了三分之一,百余人同时成为当朝命官,其规模,自古罕见。 而就在众人吹捧间,宁远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不同于东林小学巨大的阵势,百善小学这一边……只有可怜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是杨慎。 场下,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 许多眼光都打在杨慎的身上,面色颇为怪异。 杨慎却是浑不在意,仿若没看见似的,一脸的平静。 此间,王鏊走了过来,认真看了看杨慎,缓缓点头:“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选择进入百善小学,没人能拦得住你,只是,作为长辈,老夫还是要告诫你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其余人见了,也是感慨不已。 早两日杨慎事情爆发出来,可谓是惊掉一地眼球。 而今杨慎光明正大随同宁远而来,便意味着日后极可能与传统儒家学问正面交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前程难卜! “多谢王公!”杨慎行儒家礼,仍旧镇定着。 而后,王鏊看向了宁远:“老夫,老了,也懒得争来争去了,宁小子,日后,你也好自为之吧!” 宁远抱拳:“多谢王公提醒,小子省得。” 这王鏊即将致仕,归家退隐,可东林书院这边却仍旧存在着,而且自这百余学子入仕后,势力只会更强。 科举改制,越发的麻烦了。 那么,此一番杨慎与范三思的名次,也就多了几分重要性。 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有差人来放榜。 顺序仍旧是从右至左,名次由低至高。 随着第一张榜贴出来,许多人的脸色垮塌下去,很是无奈。 会试决定着入围殿试的资格,殿试则决定着名次,名次影响着前程。 可能许多人在会试的时候考的还可以,排名一二百,到了当下,名次下滑,自是一大憾事。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了后面一两张榜单后,略感开心。 因为……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名次就只能在更上面,前途有望啊! “杨慎!” 榜下,李廷相望向一旁,朗声道:“你我之间,定了一场比试,比的便是这殿试的名次,而今结果即将揭晓,不若增加些个彩头?” 闻言,众人立刻看了过去。 又有好戏看了吗? 要知道,杨慎的文采是不错的,而李廷相更是年少天才。 如此二人争锋,胜负谁家呢? “可以!” 众人注视下,杨慎开口:“我本无意与你比试,既然你要比,那就增加一些彩头,输者,只穿底裤在街上游荡一番如何?” 轰! 众人立刻兴奋起来。 这彩头……妙啊! 偌大才子,只穿着底裤在大街上狂奔,诸多春楼怕的姑娘怕不是会挥着手绢嗷嗷乱叫。 “可以,我必赢你!” 李廷相直接道:“你应该知道此一番我等押中了题吧,诸多方略,还未放榜之前已被朝廷推广开来。” 杨慎却浑不在意:“结果如何,揭晓后才知。” 榜单继续张贴,诸多考生多喜色。 越是后头出现的,名次越好啊。 很快,仅剩下两张榜了,其中最后一张只有三个名字,是为一甲,又称金甲。 呼啦啦! 倒数第二张榜张贴出来。 “我我我,啊哈哈,我三十二……” “还有我,天啊,苍天有眼啊,祖宗有德……” 一些个找到自己名字的人欢呼起来,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继续向前看,有人静默下去。 二甲,第二,李廷相! 这名次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要知道,每年的考生将近百万,这些人皆是自百万人中杀出来的,能考第五,相当不易。 只是,到得此时,众人还未发现杨慎的名字……倒是另外一个名字的出现,令许多人瞠目。 二甲,第一,范三思! “这人是谁?怎地如此耳熟?” “范三思,该不会是那个百善小学的老师吧?” “那个交趾人?怎么可能!” 无数人瞪大眼,震撼异常。 先前,这范三思名不见经传,在会试之时,勉强考中贡士而已,当下……却是突发猛进,直接冲到了第四? 凭什么啊? 一个交趾北江府的人,文采一般般,怎么就考了个二甲第一,总榜第四啊? “呜呜……” 看着自己的名字,范三思暗暗咬着牙,却是实在控制不住,哽咽着,泛着雾气的双眼,看的有些不真实。 第四啊! 从那籍籍无名的一个小小书生,而今直接是成了大明此番科举的第四名,诸多心酸、苦楚,终于开出了艳丽的花。 “噗通!” 范三思直接跪在了地上:“三思万谢先生提点,望先生不弃,三思愿侍候先生身边,成那宁门走狗!” 竟是直接拜师了! 宁远欣慰的笑了笑。 这小子也是不容易,自北江府跑来,穷困潦倒,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能有而今这番成就,除了他些许指点外,当然少不了其本身的刻苦努力。 “好,科举入仕,只是一个开始,日后继续努力!苦练不辍!”宁远将范三思扶了起来。 也是此间,众人甚至懒得看范三思了,皆是将精神放在那即将张贴的金甲榜单上面。 面色惨白的李廷相瞪大眼,疯狂的寻找那个名字,甚至将二甲九十多人的名字都看了一遍,仍旧没找到。 跟着,他也盯上了那即将张贴的榜单。 二甲没有,难道……杨慎在一甲里面? 是那榜眼、探花? 亦或是……状元? 第1019章 今科状元 宫墙外放榜处,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年一度科举的前三名,即将展现。 这一甲三人,究竟会花落谁家? 人群前方,康海和孙清相视一眼,微微诧异。 那杨慎先前在会试之时,只是考了第四,而今,却是冲到了一甲? “可能与杨大人有关。”孙清说了一嘴。 殿试前押题,杨廷和是一清二楚的,故将因地制宜的方略说与杨慎听,倒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而杨慎知道了题目,考得好,自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看来他应该是那探花了。”康海笑了笑, 同一件事,分析角度不同,便可能出现不同的文章。 显而易见是,朝廷而今已经按照他们作的策论推行开来,是一种极大的认同,杨慎,也就只能排第三。 很快,最后一张金甲榜单张贴完毕。 众人皆是定睛看去。 第三,探花,孙清。 第二,榜眼,康海。 第一……金科状元……杨慎! 刹那之间,无数人心底震动,看着那不大不小的字眼,骇然不已。 那本无可争议的状元,竟是……杨慎! 康海与孙清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在殿试后,他们可是多次交流过的,皆认为已然将治海的方略,说的一清二楚,同样是因地制宜,已不可能出现更好的文章策论了。 就是如此……杨慎,怎会超过他们? 旁边,本淡然的王鏊也是微微皱眉,对着结果暗自吃惊。 这……本是不可能的! 就算那杨廷和将所有方略都说给杨慎,杨慎也不可能得状元。 唯一的可能便是……朝廷与内阁那边有意偏颇。 第一与第二、第三的差距并不大,可将这个状元交给谁,便影响着新学与传统儒学了啊! 这是一种平衡术! 东林小学有老师百余人,本就是一股大势,将状元给百善小学的杨慎,便可在一定程度制衡东林小学。 情况不妙啊! “我不信!”看着杨慎那晃眼的名字,李廷相忽而出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杨慎非但比他考的好,而且还夺得了此番的状元。 还有那狗屁不如的范三思,竟也压了他一头。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廷相有些疯癫似的,扯着嗓子道:“绝对有,我要查阅考卷,王公,我要查卷。” 王鏊没有作声,转而看向了宁远。 宁远顿了顿,不禁失笑。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在昨日皇帝陛下召他进宫的时候,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天下考生,皆有权利查卷。” 宁远随口道:“想来,无需诸位主动查阅,用不多久,礼部那边就会将前面的诸多答卷张贴出来,届时,诸位尽可查看。” 王鏊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 此一番结果大出许多人的预料,想来,朝廷是要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的。 凭什么将杨慎与范三思列为第一与第四,他们的答卷拿出来看一看,看是否配得上这等名次。 “杨慎,你怎么作答的,先说说看。”李廷相突然出声。 “我如何作答,日后你自会见到。” 杨慎随口道:“当然,现在也可以与你说,只怕你见识短浅如夏虫,何以语冰?” 言语间,却是有些傲然。 夏虫不可语冰! 夏天的虫子,怎么会知道冬天的冰是怎样的呢? 李廷相暗暗咬牙,想要说什么,却是一阵无力,有些泄气。 无他,金榜就摆在这里! 名次也就在那里! 胜负谁人,一目了然。 “你,输了!”杨慎补充道。 “我……” 李廷相垂着头,面带苦涩。 输了,那就要践行彩头,只穿底裤游街! 杨慎看了看,随口道:“廷相兄不必在意,玩笑而已,晚些时候请我去百善大酒楼吃一顿就好。” 总也不好教人当真穿底裤游街吧? 读书人是要脸面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 然而,李廷相却是恍若未闻般,定定许久,抬头四下看了看,突地笑了出来。 “古有郗鉴则婿王逸少,逸少坦胸露-乳,今我李廷相亦可如此。” 言语间,竟是大大方方的褪去儒衫、衬衣、再向下……直接连底裤也脱了去,迈着步子,大幅度摇晃手臂,就那么洒脱自然的走出了人群。 宁远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可以? 王逸少王羲之当年也不过是坦胸露-乳而已,你这底裤都不要了? 不是一般的奔放啊! 很快,随着李廷相的行进,街上传来阵阵尖叫声。 有妇人捂着脸,忙是扭头过去。 也有红楼的姑娘,睁大双眼,满是兴奋的挥手绢。 “我愿赌服输。” “君子坦荡荡!” “人生天地,谁还不是光秃秃来的呢?” 李廷相潇洒肆意,言语间走出了豪迈与自信。 所谓好事不出门,很快,大才子李廷相游街的示意传遍了京城。 如此才子,方才十七岁,在街上游荡,惹得无数姑娘惊叫,当传为一段佳话啊! 也是此间,杨家府邸。 杨廷和的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可为了躲风头,仍旧继续告假。 此一日放金榜,他早已差人去榜下守着了,但凡有自家儿子的消息,立刻来报。 等啊等,越等越是毛躁! 甚至比他自己当年高中进士之时还要忐忑。 自己儿子可能注定考不好了,那……终究也得有个名次啊! 若位列二甲,大多情况便可留在各个衙门了,若是三甲,注定是要去各地方当个小小知县了。 名次,很关键! 终于,等待许久,有小厮快速跑了进来,一脸的兴奋。 杨廷和也顾不得规矩了,忙问道:“怎样,考的如何?二甲第几?” 那小厮呼哧带喘:“不是二二二……甲……” 不是二甲? 那是……三甲? 直接考的百名开外了? 杨廷和心底一凉。 这名次,可不是一般的差了! 虽说自家儿子没有按照自己事先交代的作答,可其本身的才学也不浅啊,如何至于沦落三甲? 杨廷和面色垮塌下去。 旁边的夫人黄氏见状,冲着小厮挥了挥手:“可以了,下去了。” 都已经是三甲了,名次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然而,那小厮非但没有退去,忙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的,少爷是是是是……” 杨廷和一脸烦闷的挥手:“好了,知道了。” “是是……状元。”小厮终于吐了出来。 “嗯,知道了,状元就状元吧……” 杨廷和话音一顿,身体怔住,而后缓缓抬头,满是惊愕。 “你说什么?状元?慎儿他是……状元?” 第1020章 杨慎拜师 杨家厅堂,一阵寂静。 那小厮似是因太过激动,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再看杨廷和,已是彻底怔住了,瞪大眼,满是不可思议。 状元! 自家儿子……竟是考了状元! 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于名次,他心底其实大概有个数,正常来看,应该就是一个二甲,一甲是完全不用想的。 因为那康海、孙清等人皆文才不凡,且也先后得到王鏊、费宏以及他的指点。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一甲。 而自家儿子,他自也是教导过一番,却只是隐晦提及治海方略而已,怎么看也都不必过康海等人。 结果……状元! 自家儿子,竟是生生压了那康海、孙清等人一头! 弘治十五年,也就是壬戌科的状元啊! “好啊,好慎儿!” 杨廷和身躯颤颤,激动万分,不知觉间已是泪水横流。 不易啊! 杨家,祖祖辈辈都没得过状元,而今,自家儿子终于是长脸了啊! 只是…… “嗷……” 杨廷和声音骤然提高,放声痛哭出来。 旁边的夫人黄氏忙是安抚:“老爷,慎儿得状元是好事,大好事,您……千万不要太激动啊!” “我……” 杨廷和艰难的挥手:“我……如何不激动啊……啊?他他他……他不是我儿啊!” 言语间,却是哭的越发惨烈了。 黄氏忧心再安抚两句,可想了想,也是神色呆愣,一阵哀伤。 自家儿子考了状元,那是祖宗有德,祖坟冒青烟,这种事,庆祝他个十天十夜都不过分。 只是……儿子……没啦! 儿子,成了那百善小学的老师啊! 被自家老爷逐出杨家啦! 得状元有多喜庆,此刻的杨家便有多寂寥。 “老爷,慎儿他终究是我们的孩子,就算逐出家门,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黄氏柔声说道。 “哎……造孽啊!” 杨廷和逐渐缓和,最终一声叹息。 科举考的好,当然是好事。 但偏偏这好事的背后,牵连着坏事。 日后容易被针对啊! 今科状元,却是宁远一派的人,那是被当朝传统儒学所不容的啊! 转来翌日。 殿试已过,礼部赐宴,众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拢共三百余人已是早早守在宫门口。 所谓进士及第,分别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 而进士出身指的则是二甲众人,至于所谓的同进士出身,翻译过来便是不同进士,比进士出身差了一等,是三甲众人的身份。 诸多进士等人按照排名顺序,先后列队。 跟着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异样。 今科状元,杨慎不在! “人呢?”后侧,有人发问。 一甲三人可是今日赐宴的大主角啊,在这如此郑重的日子,状元杨慎却是不在? “来时的路上……我偶遇杨状元,看样子……好像是奔着宁府的方向去了。” “这等重要的日子,如此着急去宁府作甚?” “不清楚,不过那杨状元手上好像提着束脩礼!同行者还有二甲传胪范三思。” 唰! 众人瞬间会意回过来。 这……竟是去正儿八经的拜师去了。 拜师什么时候不可以啊,偏偏要赶上这礼部赐宴的时候去? 一些人不禁咂舌。 这事,翻译过来便是在那杨慎的眼中,拜师,远比礼部赐宴更重要啊! 也是此间,宁府。 宁远正懒洋洋的睡着呢,有人来通报,杨慎和范三思皆是跪在了府门外,正式拜师。 “唔,还不错,今日礼部赐宴,他们却匆匆跑来,倒是有心了。” 宁远起身,像模像样的装扮了一番,叫杨慎二人叫了进来。 “噗通!” 杨慎跪在了地上:“学生杨慎叩拜恩师,望师不弃,收学生为徒……” 说着,咣咣咣的扣头。 宁远一脸的平静。 这正儿八经的拜师可与平日间一口口先生叫着是两码事。 所谓天地君亲师,这师虽是排在最后头,其地位却也不比生父母差多少。 “好,你这弟子,为师收了。”宁远郑重点头。 接着是一些简单的拜师礼,奉上束脩礼,倒茶等等。 “弟子范三思,叩拜恩师!”范三思也跪了下去。 宁远自是没拒绝,大大方方的收了两个弟子。 “日后啊,你们两个要向你们的几个师兄学习。” 宁远谆谆道:“大师兄王守仁,而今虽是无甚职位,却已有了自己的道,二师兄唐寅,而今主事通商司,三师兄徐经,主海政司,你二人也不可懈怠疲懒。” 杨慎二人自是一口应下。 “好了,今日礼部设宴,英国公主宴,快些去吧,莫要耽搁。”宁远挥手。 也是此间,礼部衙门。 酒宴即将准备好,英国公张懋坐在左侧,礼部尚书徐琼坐在右侧,静等三百余名进士。 很快有人去外面吩咐,回报的消息却是……少了两个人。 状元杨慎与二甲第一的范三思,竟是还未赶至。 “怎么回事?”张懋问。 此番礼部设宴,他乃是代陛下宴请诸多进士。 如此重要的场合,两个人都没来? 未免太荒唐了吧? “据说……是去宁府拜师了……”传报者小声道。 张懋微微侧目。 拜师?拜宁远那小子为师吗? 他不禁扭头看向礼部尚书徐琼:“徐兄以为如何啊?” 徐琼稳坐如老道。 今日主宴的是张懋,就如那诸多庆贺人家的东家似的,最有话语权,完全可以决定何时开宴。 结果张懋问他怎样? 意思还不就是要等那杨慎二人。 “这二人行径虽不大好,却也算是尊师重道,或可稍微等一等。”徐琼淡淡说道。 “好,那便等一会。” 张懋笑呵呵。 往常,礼部赐宴,诸多进士拼命赶着还来不及,而今却是要等两个进士。 终于,杨慎二人赶至,有序入宫,至礼部衙门,酒宴开始。 不多时,此事传到了内阁。 三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没听到似的。 倒是旁边的弘治皇帝,一声冷笑:“简直胡闹,还未授官,便如此林立党派,居心何在?” 三位阁老偷偷相视一眼,仍旧没作声。 这是在暗指那传统儒学与新学之争啊,陛下对此表示不满。 如那东林小学,有着以康海、孙清等人为首的百余进士,百善小学呢,又出现了状元杨慎、二甲传胪范三思。 这些人入朝为官后,如此争下去,朝廷岂不是要乌烟瘴气了? 过了一会,李东阳将一份奏疏呈上:“陛下,这是那费宏启奏的。” 弘治皇帝接过看了看,面无表情。 这奏疏上面说,请求礼部这边早日公布诸多殿试答卷。 为什么想要看诸多殿试答卷? 这是要闹事啊! 弘治皇帝暗自厌烦着,随意丢在旁边:“留中吧。” 留中不发,不批复,不交办。 也只能暂时压着了。 再等等看! 很快,一份急报送来。 弘治皇帝忙展开看,眸光一定。 福州的平潭县,又出现贼人的身影了! 什么意思? 又来袭扰大明? 还是……要打起来了? 第1021章 未战而失利 内阁,眼见弘治皇帝变色,三位阁老也都提起精神。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将那急报放下,长声叹息:“福州,可能不大安全了,再自宁波调动两千水师驰援吧。” 贼人猖獗,且实力不凡。 而今大明四处水师,仍旧未真正成形,出海作战的能力有限,暂时也就只能守着。 当下,贼人又出现在平潭县附近,极可能危及福州府的安全,必须要派兵增援了。 不多时,三位阁老也都看过了奏报,皆是暗自无奈着。 那福州的平潭县,已经成了是非地了。 两伙海贼即将开启生死之战,疑似东胜海贼团的贼人三番两次的袭扰,情况不妙啊! 自贼人出现以来,朝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重视此事了,如先前研发的神武大炮、以及此番殿试的题目,不可谓不重视。 可时至今日,水师的发展仍旧有限。 却也无可奈何。 诸多航海文献包括造船资料丢失,整个大明在海上的力量,断层近百年,又岂是区区一两年能将这差距找回来的? 也是此间,福州府。 作为四品大员的知府张逊担忧不已。 福州,不太平啊。 朝廷下旨,已是将那平潭县的坚壁清野了,人与诸多牲畜等都转移至福州府这边,将平潭县空出来,教那两伙海贼打去。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心底难安。 近两日,那疑似为东胜海贼团的贼人又出现了,盘踞在已然空荡的平潭县附近。 倒是没什么动静,但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万一那贼人打过来,福州府这点力量……怕是不好守啊。 而一旦失职,莫说继续向上爬了,他这个知府的位子是否保得住都是两说。 “不是说好的决一死战的吗?那牵星海贼团怎么还不到来?”张逊叹息不已。 若有两个海贼团对峙着,互相牵制,双方也就不敢轻易触动福州了。 而今,只有一伙贼人啊! 鬼知道这伙穷凶极恶的人什么时候打来。 “去告知宁波水师的主将,务必严加防守!” 张逊想了想,吩咐道:“另外,福州这边的水师虽刚刚组建,也不得马虎大意,最好将神武大炮与虎蹲炮都上弹,随时准备开火,还有,组织先前的义兵,严守沿海各处!” 很快,福州这边开始紧密防守起来。 而这个时候,十几里外。 一艘大船上,井上雄二手持双筒望远镜巡视片刻,轻蔑的笑了出来。 “大哥为何发笑啊?”有手下问。 “大战在即,大明给咱们送来许多家伙事,如何不笑?” 井上雄二淡淡的喝了口酒:“多了这一批火器,想来再打那牵星海贼团就容易了。” 四周众人皆是嗷嗷怪叫起来,兴奋不已。 前些日子,那牵星海贼团突然发出必杀令,誓死要灭了东胜海贼团。 霸道的一塌糊涂,令人相当不爽。 原本,大家所掌控的区域不同,一个在东海,一个在南海,本毫不相干,各自做买卖,混生活。 然后那牵星海贼团就放出声,要攻打过来。 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打!” “对,奶娘养的,牵星海贼团,狗屁,自以为很强罢了!” “就是欠揍!” “等咱们抢了大明水师的火枪、火炮,就干他丫的!” 一众手下兴奋不已。 井上雄二见了,轻轻一笑:“不急,那牵星海贼团只是放出话而已,是否会来还不好说,不过这家伙事……该抢还是要抢的……” 众多手下又是一阵嗷嗷乱叫。 海风吹拂下,天色渐暗,夜色渐深。 到了午夜时分,一艘艘大船顺着平潭县北边的海域,逐渐靠岸。 而后,一发炮火之下,众多海贼纷纷跳下船,朝着岸边游动过去,登陆后,便是一阵放火烧杀。 期间倒也碰到些许义兵,手持刀抢,然,在一发发虎蹲炮的炮轰之下,许多义兵都倒下了,诸多海贼,一路长驱直入。 两个多时辰后,天色渐亮。 诸多带着七八门神武大炮、以及数十门虎蹲炮、数百火铳快速登船,远离了福州。 知府衙门。 知府张逊于深夜惊醒,忙是一通吩咐,却已来不及,一直到天亮十分,贼人撤离,整个福州府才逐渐平静下来。 未战而失利! 丢了一大批火器啊! “怎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张逊勃然大怒:“那宁波水师与福州水师都是废物吗?还有义兵,又是干什么吃的?” 下侧,有手下瑟瑟发抖:“大人,不是啊,那贼人,有虎蹲炮,数量不菲,而且还跑来陆上,水师未能奏效!” 张逊哪里会听,气的直拍桌子:“废物,都是废物!未战而拜,老夫如何向朝廷交代?要承认老夫也是废物吗?啊?” 福州沿海,氛围相当的紧张。 为此,朝廷调来数千兵马,加上福州水师以及诸多义兵的数千人吗,总人数近万。 就这,仍旧未能挡住贼人! 一旦此事传到朝廷,他这知府的位子估摸着也就不保了。 “愣着做什么?传告下去,防,所有人日夜不得休息,给老子严防!”张逊破口大骂。 回头过来,定了定,终是一声叹息。 贼人来的快,去的快,福州府沿海处较多,总不能所有地方都严守着吧? 而一旦漏了一个其中一处,就可能教贼人有机可乘。 “却不知朝廷的水师到底何时才能成型啊……” 张逊一阵无力,提笔而行。 不多时,一份一千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往京城。 另外一边。 浪随风起,拍打着船只。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百余艘大小船徐徐行进着。 戚景通坐在甲板上,吹着激荡的海风,喝着小酒,若有所思。 来到这海上……已经很久了,久的甚至忘记了具体的时间。 因为这海上几乎没有日夜,除了白天就是黑夜,跟着便是数千的兄弟,跟着……便没了。 枯燥、无聊,漫长。 有时,仿佛一眼便可以望见几十年后,望见死亡的那一刻。 又有时,偶尔会想起老婆孩子,只是想起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还有时,他甚至会忘记来到这苍茫海上的初衷。 当海贼,大多时候是没有乐子的,想找人打一打,又要考虑许多因素,如是否合时宜,该怎么打等等。 “大哥,已经过了大员了,进入了东海的地界。”此间,有左右来报。 “好!” 戚景通点头,平静的目光下,多了几分野望。 虽身为贼人,他们这些人却也有着异样的使命。 护佑这苍茫海上的安稳。 偌大海上贼人数量倒是不少,多是不堪一击的散兵,真正有实力的,除了他们之外,便也只有东海的东胜海贼团以及那西海的天龙海贼团。 此一番,东胜海贼团主动挑事……那便打! “大哥!” 又有手下来报:“发现不明贼人踪迹,数量极大,挂白旗吗?” 戚景通豁然起身:“白旗?屁,直接给老子挂黑旗!” 第1022章 不公 京城。 殿试过后,先是赏赐诸多进士朝服冠带,众进士上表谢恩后,又拜孔庙,最后才是授官。 杨慎授翰林院修撰,康海、孙清授翰林编修,至于范三思,则是进入了兵部,其余人等皆分拨各衙门办事。 授官完毕,也就意味着此一番科举彻底结束了。 但,风声却未止,反而愈演愈烈! 非是一些此番科举的进士,其余学子也都纷纷请求朝廷尽早公布科举答卷,以安民心。 跟着,诸多压力便来到了内阁。 公布殿试答卷! 是否公布,何时公布,这些,都是问题。 三位阁老一阵头疼,却是不好多说。 陛下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对于诸多奏疏,皆是留中不发,暂时先压着。 可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儿啊? “哎……这事……有些麻烦了。” 刘健叹息道:“老夫听闻,坊间已是出现许多传闻,说科举不公,有意偏向杨慎与那范思齐。” 这可不是小事。 本质而言,科举甚至可以算作是朝廷与各地方士族沟通的一道桥梁,同时也给了穷苦百姓一丝丝希望。 你的学问好,便可能入朝为官。 一切,看学问说话。 这是一种在最大限度保证公平的官吏选拔制度。 而若科举不公,那诸多苦读诗书十余载,乃至于二三十年的学子们还读个屁啊,朝廷想选谁为官,干脆直接指名道姓算了,如先秦,直接施行保举制,还考什么试? 如此,导致的结果便是天下学子闹事,若再加上其背后的诸多士族推动,天下可就要大乱了。 “却不知陛下准备何时公布答卷。”李东阳也是一阵无奈。 答卷的公布,又将是一个麻烦。 其关键在于杨慎与范三思的答卷,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倒也不能说不好,可无论怎么看,与那康海等人的策论比起来,都差了一筹。 一旦公之于众,必将引起非议与诸多学子的不满。 左右都是麻烦事! 而就在三人头疼之际,一份急报匆匆传来。 “怎么回事?竟是动用了一千八百里加急?何等军情大事?” 刘健一脸的惊心。 正常情况下,非重大军情,各地根本不敢用这等急速,而且急报也不应该送来内阁。 现在,既是用了,那么,事儿便一定不小。 刘健缓缓展开来看,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怎么了?”谢迁问。 “福州,出事了!” 刘健放下急报:“东胜海贼团登陆,宁波水师与福州水师未曾察觉,后来的义兵倒是发现了,却是为时已晚。” “贼人持有大批虎蹲炮,在福州一路横行,且趁着水师不备,抢了大批的火器,快速离开。” “此一番,拢共死伤千余名义兵与百姓。”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近些年来,大明先后经历了诸多大战,期间倒也有伤亡,可如福州这等如此之多的损伤,还是十分少见的。 损失惨重啊! 连带着那一堆火器都被抢去了! 不多时,弘治皇帝疾步赶至,快速扫视急报,也是一阵严肃。 “贼人,何以如此强横?而且还持有大批的虎蹲炮?”弘治皇帝问。 这是问题的关键。 贼人的火力,太猛了。 两个人,甚至是一个人扛着虎蹲炮,对着义兵狂轰滥炸,虚肉之躯哪里挡得住? 莫说是义兵了,在陆地之上,就是水师对此都无可奈何。 三位阁老皆沉默。 虎蹲炮,是大明才有的! 而今出现在贼人的手上,太值得深究了。 只有两种来源,其一是仿制的,倒是可以理解,另外一个可能便是自大明这边流出的。 如何流出的呢? 或者说是自哪里流出的呢? 是某个水师还是屯田所呢? 又是谁将这些虎蹲炮卖掉的呢? “此伙贼人有着如此火器,非是福州,大明各地沿海皆可洗劫。” 弘治皇帝一脸的忧心与愤懑。 大明,已然很强了。 可那贼人,却也不弱啊! 先前是贼人手持的家伙事多是刀枪剑戟,而今却都换成了火炮、火铳,叫各地沿海的水师怎么打? “叫各地严加防范着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顿了顿,又补充道:“殿试的答卷,也放出去吧,再捂着也无甚意义。” 他本是准备等两伙海贼打完之后在放出答卷的。 可按照眼前这态势……两伙海贼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再加上而今坊间的质疑声越来越大,继续捂着,只会造成更大的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就在当日,殿试前十名的答卷,全部抄录之后,张贴在了宫门外。 诸多学子问讯,皆是快速聚拢过去,先后拥挤着观看。 跟着,当看到那第一以及第四的答卷后,许多人都懵了。 海域? 这是什么玩意? 还有那设置的航线管控站点,又是什么玩意? 堂堂殿试的策论,竟……只答的这些东西?就……得了状元?得了那二甲传胪? 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诸位同仁,都说此番科举有所不公,现在看来是无疑了!” “没错,这十份答卷我都一一看过,属康海与孙清的答卷最佳,方略得当,且定效果明显。” “也就是说,陛下那边,是有意偏向杨慎与那范三思啊,这……又是几个意思?就因为与繁昌侯有关吗?” 一些人大胆言语着。 跟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多时,已是有近千学子联合起来,朝着宫门的方向逼近而去。 “殿试不公!” “科举不公!” “朝廷不公!” 声震四野,诸多学子皆是愤慨不已,握拳向天,扯着嗓子喊叫着。 守在宫门处的将士忙是凑前过去,将众多学子挡在极远处,且出声呵斥众人离开。 然而,哪怕面对刀枪,诸多学子却是浑然不惧,奋力嘶吼。 众多守卫的将士倒也不敢真个动手,只得组成一道人墙,阻挡诸学子。 宫外,乱作一团。 宫内也是一阵骚乱。 这帮学子,太大胆了,当着皇宫如此喊叫,要做什么?造反吗? 当然,许多人却是瞬间会意过来,神色淡漠。 杨慎与范三思的那两份答卷,果然有问题,方才张贴出去,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可见诸多学子是何等的不满。 喊叫声四起,阁老刘健实在坐不住,只得出面,走出宫外。 “诸位,听老夫一言!” 刘健朗声开口:“关于那两份答卷,内阁这边与陛下商议过的,其深意悠远,非是简单的治海方略,故此得一甲第一与二甲第四!” 诸多学子面面相觑。 言外之意是……那两篇策论极好呗? “敢问刘大人,那策论明明满腔大话,好在哪里?又有怎样的深意?”有人开口。 “这……” 刘健顿了顿,却是被问住了。 杨慎与范三思的名次是陛下定的,具体好在哪里……他哪里知道啊! 不得已,他只得随口道:“此乃国策,不可外传!” 诸多学子见了,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朝廷的秘密,不能对外人说啊! 能怎样?便也只好作罢。 众多学子先后离开,场面重新恢复宁静。 只是,这份安静未持续多久,随着一则消息的传出,张榜处又出现了动静。 “贼人袭扰了福州?” “福州处明明有驰援的宁波水师、以及福州本地的水师,却是挡不住贼人?” “兄弟们,这……岂不是刚好印证了水师实力不足吗?” “没错,水师实力不足,当大兴水师,兴水师,便需要大批的银子,银子自哪里来?” “改关税制度,根据各地情况不同,分别加收关税!” “这……不正是康海与孙清的策论吗?” 第1023章 天公不作美啊 宫外张榜处,又出现了许多声音。 康海与孙清的策论,完美的契合了各地水师实力不足啊,这不正是最好的治海策论? “说什么朝廷隐秘不可外说,简直笑话!” “要我看啊,那杨慎与范三思的名次,实在名不副实,其策论满口胡言,无半点治海之利!” “不错,想来应是大势已定,朝廷也不好改弦更张,也就只得硬着认下了。” 一些人不满的说着,却是不敢再举众闹事。 内阁首辅刘健都出来解释了,再闹便是不识趣了,极容易触怒朝廷。 届时一旦出动大军,想跑都来不及。 只是……闹是不敢闹了,说一说总是无妨的吧? 跟着,就在当日,京城各大酒楼、茶饭馆皆在谈论此事,不多久便闹的人尽皆知,连带着没读过书的百姓都能随意说个七七八八。 养心殿。 弘治皇帝当然也知道那两篇答卷会引起许多学子的不满,诸多流言蜚语也都听说了,却也无可奈何。 而相比于学子的闹事风波,他更关心的是福州那边的动向。 贼人,太猛了。 若是沿着沿海一路扫荡过去,不知有多少个地方的水师可以抵得住。 “可有牵星海贼团的动向?”弘治皇帝问。 “暂时还没有!” 宁远摇头:“想来这个时候,牵星海贼团已经朝着东海行进而去,不多久应该就会打起来。”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又想了想:“你以为,凭借牵星海贼团的实力,可否打得过东胜海贼团?” 宁远沉默。 这事……还真不好说。 牵星海贼团固然很强,可通过福州一事来看,那东胜海贼团也不弱。 双方打起来,孰胜孰败,难料! “看来你也觉得这一仗不好打啊……” 弘治皇帝喃喃一声,旋即又侧目:“如果换做是你,会怎么打?” 宁远摇头:“也不好说,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方略,如只是在水上,或可考虑火攻!”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这小子都没什么好的方略,说明这一仗越发难打了啊! 而一旦戚景通吃了这场败仗,大明四方的水域可就有些危险了。 水师未成形啊,防御不足。 先前,有戚景通,南海那边还算安全,而若没了戚景通……这四海之地也就不得安宁了。 朝廷这边,得加紧了啊! 按捺下心思,弘治皇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你将张永支去天津了?作甚?近来物理学院这边的开销极大,这个月所费金银将近二十万两,朕虽不限制他们研发资金,可这……却是有点多啊。” 闻言,宁远笑了笑:“陛下,花的银子越多,越能成大事,臣叫那张永去天津造船了。” 造船? 弘治皇帝诧异。 那张永倒是懂一些物理学问,竟……还会造船? 只是,好端端的,造船作甚啊? 要知道,而今大明的航海事宜虽是百废待兴,造船技术却是逐渐丰富起来,通过招募民间的能工巧匠以及查阅查阅大量的资料,南京那边的造船厂已造出了三十余丈的大船。 那张永一人再厉害,可又抵得过整个大明之力造船? 这不是多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不过,本着对物理学院的信任,他倒也没说什么。 银子嘛,花点就花点。 物理学院捣鼓出来的东西,给朝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早已远超其研发所靡费的银子。 另外一边。 苍茫的东海上,天色渐亮,一艘艘大船随着风力,快速前进着。 其主船的船头上,悬挂着一个带有骷颅头的黑旗。 再前方,约四五里处,则有着另外一只船队,同样有三四十艘大船,此一刻也顺着风的方向快速行进。 竟是一追一逃。 “他姥姥的,好险!” 一艘大船上,井上雄二面一脸的紧张。 前天晚上,自福州掳掠一番后,刚走出二三十里,便碰上了牵星海贼团,当时,对方一炮轰过来,直接损失了一艘船。 而后,井上雄二想也不想,直接下令跑路。 在这海上,打来打去的,最终只会两败俱伤,打不得。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牵星海贼团如疯狗似的,竟一路紧追不舍,到此刻,已经追了一天一夜。 “大哥,这群狗,欺人太甚,打吧!”有手下出声。 “打个屁!” 井上雄二直接破口:“这伙人很强,我们未必打得过,先逃吧,反正他们也追不上。” 一行船队继续向前。 只是,走着走着,风渐渐小了,速度也就减慢下来。 井上雄二见状,当即开口:“派出一支小船,去告诉他们的老大,不要欺人太甚,否则鱼死网破。” 很快,一支小船被放了下来,朝着后侧划了过去。 不多时,后侧,戚景通便见到了东胜海贼团的人。 “我家大哥说了,你们虽然很强,可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劝你们最好识相,立刻掉头。”那来人开口。 “哦,好的!” 戚景通根本懒得搭理,用望远镜看了看,随口吐出两个字:“杀了……” “什么?你不能杀我……我是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做……啊……” 讨厌的声音很快消失。 戚景通深深索眉,片刻后,终于沉了一口气。 “两方船速差不多,却必须要灭掉东胜海贼团,那就只有动用那个神器了。” 他喃喃着,利用小船,来到后侧的某个船只上面。 而后,一通吩咐,一个硕大的气球逐渐升腾起来。 热气球! “听好,无论怎样,都要保持在五百丈的高度,保证安全,顺利将这神器带回来!”戚景通说道。 “大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副手狗子说着,上了热气球,逐渐加大火力,热气球腾空,越来越高,渐渐的,已是看也不清。 前方。 眼看着己方的人上了敌方的船,井上雄二悄然放松几分。 不出意外的话,那牵星海贼团应该不会再追了。 船速都一样,根本追不上,再追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况且,双方都是海贼团,都是在海上过着亡命的日子,实在没有必要鱼死网破。 还有便是,这大海无穷尽,一着不慎极容易迷路,有些时候甚至还会碰到一些奇怪现象,如在苍茫大海中画圈圈,极可能被困死其中。 只要敌方老大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怎么办。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了异样。 对方的船只,并没有停止,竟……仍旧向前追着。 “找死吗?好,看你如何追得上!”井上雄二暗暗咬牙。 也是此间,一层迷蒙的雾忽然飘来。 井上雄二微微诧异,旋即大笑出来:“下雨了,哈哈哈,那群疯狗的火炮不易点燃,看他们打个屁!” 言语间,深深吮吸空中的铺面的雾气。 “嗯……” 忽的,他神色一定,感觉这雾气……似乎……有点怪,其间,好像还掺杂着一股尿骚的味道。 天上……下尿了? 真他老爷的邪门了! 晦气! 井上雄二甩了甩手,准备回去船舱,洗个澡,睡一觉。 就在此间。 “砰!” 船只后侧,骤然响起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海水中。 井上雄二一个激灵,仔细看了看,那海面却已恢复平静。 他不禁错愕,冲着左右道:“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东西掉落下去吗?” 左右皆摇头:“大哥,可能是不小心掉了东西吧。” 井上雄二惊疑不定,用力摇了摇头,自我安慰。 应该不是天上掉落的东西。 那天上就算掉,也只能掉冰雹,而且绝对不是一颗! 如是想着,他抬头看去,本想看一看天象。 由于时间尚早,天色还未大亮,看不真切,不过通过观察,大抵又是一个晴天。 天公不作美啊! 井上雄二一声叹息,迈着脚步,走向船舱。 而就在他打开门,正要迈步进去的时候,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跟着便有一股大火快速蔓延开来…… 第1024章 灭 没有任何征兆,船舱外面,骤然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旋即大火快速蔓延开来。 井上雄二吓的一个哆嗦,甚至还未来得及扭头看去,身上便传来一阵灼热感,旋即嗷的一声,在大火中两步飞奔,直接跳进了海里。 船上,一阵骚乱。 所有人都没想到,好端端的,船上怎么会着火呢? “快,灭火,灭火啊!” 有人大喊,开始行动起来。 只是船上的清水较少,自海上打水,已是来不及,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就在此间…… 砰! 又是一道清脆的声响,却是直接砸中了一人的头部,当场将那人砸的昏死过去。 船上众人皆是身躯颤颤,背脊发凉。 大火的蔓延,是因为瓷瓶炸裂,而瓷瓶的来源…… 有人眼瞳收缩,骇然不已。 瓷瓶……是自天上来的? 这……怎么可能! 许多人抬头看天,已是被吓傻了,甚至忘记了救火。 “嘎嘎嘎……” 有人牙齿打颤,亡魂皆冒:“这……怎么回事啊,听说过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怎会突然下带着火油的瓷瓶呢?” 主船着火,其他的船只自也发现了。 眼见主船上的一众人都被吓坏了,有人扯着嗓子提醒:“快,灭火啊,大火马上就要燃到弹药房了……” 这才有人反映过来,一边小心警戒天上掉落东西,一边打水灭火。 “砰!” “啪!” “咔……” 这边忙络着,其余船只也未能幸免,一个个瓷瓶自天上掉落下来,分别落在不同的船只上面。 有的瓷瓶砸在船帆上面,有的砸在人的身上,碎裂之际便有大火勾连升起,还有一些落在火中的瓷瓶,还会爆裂开来。 “轰!” 一艘船救援不及,桅杆牵动着巨大的风帆掉落,大火瞬间蔓延,将弹药库房点燃,整个船只直接爆炸开来。 不过一两刻的时间,三十余艘船,大多遭殃,少数几个灭火及时的,也都是战战兢兢。 井上雄二勉强爬到一艘船上,收拾望远镜想天上看去,却是浑浊一片,看也不清。 “大哥……该不会是上天惩罚我等吧?” “怎么办啊,大哥!” “错了,我错了,我杀了一老一妇,错了……” 诸多贼人被吓的亡魂皆冒,早已失去理智。 有的还跪在地上,不断的忏悔。 然而……无用! 砰! 又有瓷瓶掉落,勾连一片大火,许多人被引燃,顾不得许多,直接跳海。 也是此间。 轰! 一枚炮弹自后侧打了过来。 井上雄二又是愤然又是惊惧。 因为这一场大火,烧毁了大批船只,几乎所有船的风帆都出了问题,船速下降。 跟着,后侧的牵星海贼团便追了过来。 完蛋了! 先前,敌我双方的船只速度一致,无论对方怎样追下去,终究是追不上的。 而当下……船没有了帆,单纯靠点点风力驱动,根本推不动,几乎滞停在海面上了。 莫说后侧的牵星海贼团穷追不舍,就算不追,如此下去,他们这一伙人也终究要亡命大海啊。 “老子……恨啊!” 井上雄二咬牙切齿,来不及多想,取了一艘小船,带上数名亲近的兄弟,便准备离开。 只是,还未等小船驶离诸多大船的范围,一面风帆掉落下来,直接是将小船砸翻了。 紧跟着,越来越近的牵星海贼团的火炮也越来越准。 片刻之后,诸多战船已成了火的海洋,且有爆炸声不断传出。 一战之下,东胜海贼团伤亡惨重,十不存一。 过了约半刻钟,又一艘小船徐徐向后行进,船上除了两个划船的贼人,还有一人,双手高举,扯着嗓子大喊:“投降,投降!” 后侧,戚景通看了看,一声冷笑:“开炮!” 轰! 十余虎蹲炮同时开炮,小船当场被炸翻,其人,生死不知。 前方,大火熊熊,不知觉间,已是有十数艘大船沉入大海。 又过了一会,在一片惨叫声中,所有的大船皆沉默。 三十余艘船,数千名东胜海贼团的贼人,团灭。 是日,东胜海贼团,灭! 戚景通站在船头呆立许久,转身过去,冲着众人高声道:“兄弟们,自此后,这苍茫东海上,我牵星海贼团主沉浮!” 众人皆是揭开眼罩,嗷嗷怪叫。 跟着,在一片欢腾间,数十艘大船开始返航。 另外一边,福州府! 知府张逊一阵愁苦。 已经过去两三日了,朝廷那边还未传来消息。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知府估摸着是彻底完蛋了,至少也要降职。 这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贼人一旦再度来袭,失去了大批火器的福州府,将漂橹流血,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降职、罢官那么简单了,那是……要命啊! 不得已,他也只得派出所有的义兵,日夜巡卫沿海各处。 却也只得如此了。 连朝廷拿那诸多海贼团都没办法,他这福州之地,又能怎样呢? “何日海波平啊……” 张逊无奈的叹息着。 就在此时,忽的有手下来报:“大人,海贼……又来了!” 什么? 张逊豁然一惊,忙是起身:“快,走,去通知宁波水师以及福州水师义兵等,立刻集结!” 此刻,天色刚刚放亮,贼人在这大早上的赶至,福州这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背水一战了。 众人来到海港出,眺目远望,一艘艘战船正逐渐放大、靠近。 近万兵力紧急备战,小心警戒着。 自兵力上而言,福州这边优势极大,奈何那贼人……火器凶猛啊! 再多的人,在那火器的炮轰之下,也只能成为那炮下之灰! 贼人的船只,越来越近。 宁波水师的主将凑到跟前,低声道:“张大人,已到了火炮射程范围内,开炮吗?” “这……” 张逊想了想,摇头道:“再等等!” 贼人,也有火器,福州海港,也到了贼人的射程范围。 对方没直接动手,他们这边便不能轻举妄动。 贼船继续行进,直至距离海港二三里处,降下风帆,停顿下来。 而后,一面白色的大旗,缓缓升起。 望远镜中,其上的骷髅头清晰可见。 ——牵星海贼团! 不知为何,张逊突然松了口气。 这牵星海贼团虽也是海贼,却是极其注重规矩,也从未攻打过大明的四方沿海。 那么,眼下看来,应该也不会攻打福州吧? 很快,一艘小船被放下,逐渐靠近海港。 小船上,狗子手持大喇叭,高声道:“东胜海贼团已被我们灭了,自此后,东海海域,我牵星海贼团说了算!” 轰! 声音落下,港口处,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第1026章 金银令 没人能想到,那等天马行空,完全不切实际的策论,竟具有可行性。 非但具有可行性,那牵星海贼团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一时间,无数人瞠目结舌。 海,还可以如此治理吗? “此法……未必妥当吧?” “是啊,那海贼治理,是向诸多海商收取银子的,朝廷也要收银子?” “如若朝廷不收银子,就要靡费大量银子的……” 许多人言语着,仍旧不肯相信此法可有效治海,只是碍于海贼已然这么做了,也不好多说。 不可否认的是,杨慎那法子的确极具前瞻性,前景广阔。 于是,先前传遍满大街的流言蜚语,如名不副实,如朝廷内阁有意偏向杨慎等言语,逐渐减少。 再跟着,另外一个问题也逐渐浮现出来。 “那牵星海贼团……如此厉害吗?” “灭掉了东胜海贼团,岂不是意味着,自此后,东海与南海皆属于牵星海贼团了?” “听说西海还有个天龙海贼团,也是如此做的,霸占海洋。” 一些人咂舌不已。 太生猛了! 尤其是霸占海洋,宣布占领两方巨大的海域,这等事宜,亘古未有啊! “快,拍卖行那边出现牵星平安令了。”有人大声说道。 其余人等讶异,却是来不及多想,忙是朝着拍卖行赶去。 通商拍卖行,归属于通商司,有朝廷背景背书,信誉有保证,故此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平日间要出手奇珍异宝,多经拍卖行转手。 此一日,拍卖行这边出现了一个新奇的东西,牵星平安令。 这可是相当紧俏的东西。 一般而言,诸多海商出海,一令难求,那出海的安全便没有保证。 要知道,而今除了牵星海贼团之外,仍旧有诸多小股海贼的。 这些海贼势力虽小,却同样是穷凶极恶,动辄杀人越货的。 莫说货物能否得到保证,小命都随时可能会被贼人取去。 如此,牵星平安令的效用便显现出来。 这玩意非但可以保住货物,还可以保命啊! 很快,露天拍卖场聚集了大批百姓与买家。 其中买家是要核验资产的,手里的银票低于千两,无法进入内场,只能被隔在外面远望。 至于外场,也就没什么限制了,只要不闹事,随意围观。 “感谢诸位贵客的莅临。” 前方的台上,一名身穿特制红色紧身长裙的女子端庄有礼,落落大方。 “今日,我们主要拍卖的物品有画作、古玩等,当然也有大家极为关心的牵星平安令。” “牵星平安令是什么,想来大家都清楚了。” “但,今日我们所拍卖的平安令,与寻常的令牌又有不同,因为这是两块银牌与一块金牌!” 话音落下,四下一阵骚动。 银牌? 金牌? 这又是什么? “所谓银牌,便是长久使用的令牌!” 女主持人说着,缓缓带上一双白手套,自保险的箱子中取出一块银质令牌。 “大家请看,这便是牵星银令,其正面刻画着牵星海贼团的图案,以及贼王陆北的亲手签名。” “反面,则刻着两行小字:持我令者,平安出行。” “值得注意的是,此令牌可护一年的安全。” 女主持人款款言语。 众人听了,多暗暗诧异。 原来,那牵星海贼团的老大叫做陆北,此令有效期为一年。 也就是说,持有此令牌,可在一年内随意出海! 要知道,普通的牵星平安令,只能护佑一次的安全,且要数千两银子。 这一年的令牌……价格怕不是要上天吧? “好,话不多说,开始拍卖,底价两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主持人说道。 “两万五千两……” “三万两……” “六万两……” 片刻之间,价格一路猛涨。 “好,让我们恭喜王六王先生,以八万五千两的价格,拍下了此银令!”女主持人带着几分激动开口。 下侧,王六则是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挥了挥手,也是很开心的。 “哎,老王,你是这是准备出海经商了吗?” “是啊,老王最近的布匹生意可是没少赚啊。” 一些人打趣的问。 王六却浑不在意:“不出海,出海作甚,就是太无聊了,拍个令牌玩一玩……” 无聊,花八万多两银子玩玩…… 许多人咂舌不已。 狗大户啊! 有钱啊! 也是此间,旁边的王希霸看了看:“另外一块平安令还有谁想要,实在不行也按照八万五的价格给老夫吧。” 得! 第二块牵星银令尚未开始拍卖,几乎已经定格了。 人家有钱啊! 再与其争锋,倒不说是否得罪人……关键是未必争得过人家啊! 于是,两块银令拍卖成功,价格皆为八万五千两。 跟着,开始拍卖金令。 不同于银令,金令拍的是航线权。 “持有此令,可代牵星海贼团管控山东、南京、浙江至高丽、海盗国的航线!”主持人介绍。 众人顿时一惊。 这可了不得啊! 如果说普通的令牌以及银令可保证航行的安全,这金令便是直接代管了。 管控航线啊! 日后诸多海商出海,要与金令持有者协商。 这是一门大生意! 拍下金令,日后如何收取费用,完全由自己说了算啊! “好,下面拍卖开始,底价十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两!”主持人开口。 下侧略微安静后,有人开始出价。 快速攀升之后,价格已是来到二十万两。 “二十五万两。” 王六开口:“大家伙跟拍的请继续啊,不用给王某面子。” 其余众人:“……” 这他宁是面子的事儿吗,这是兜里银子数量多少的问题啊! 于是平安金令也被王六拍下。 拢共三块金令,共拍出四十二万两! 这……简直就是天价啊! 无数人惊叹不已。 只是三块而已啊,那牵星海贼团若是多放出一些,一年……岂不是随随便便赚个数百万两? 这海贼……也太强了吧? “我们会场临时来了一位重量嘉宾,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萧大人。”主持人开口。 众人皆是侧目。 临时来了嘉宾? 很快,在众人的目视下,一道红色身影走上台,赫然是大太监萧敬。 热烈掌声下,萧敬挥了挥手,随口道:“咱来此没别的事,就是顺路告知大家伙,明日午时,陛下将来此讲海。” 轰! 闻言,众人皆是一震。 讲海? 陛下,要亲自来讲解治理四海的方略吗? 平日里,某些大儒站出来讲经传道已足够吸引人,当下,皇帝陛下竟是要亲自讲道。 这……不敢想啊! 皇帝陛下当众传授学问,这可是史所罕见的! 第1027章 陛下杀疯了 很快,消息流传开来。 到得翌日,早早时候,原拍卖处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足有几十万。 等待许久,来到中午时分。 阳光正盛之际,在千呼万唤之下,弘治皇帝缓缓等上了讲台,下侧众人,齐齐下跪,口称万岁! “各位乡亲,平身!” 弘治皇帝淡淡开口,巡视众人之际,帝王气息展露无疑。 “若说治海,朕近来倒是参悟了许多事情。” “朕听说坊间有着许多流言蜚语,竟是在质疑朕有失公允。” “那么,依众位看,朕可是有失偏颇啊?” 话音落下,四方一阵寂静。 有些话私下里说一说倒是无妨,眼前,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再说,那就是找死了。 况且,通过牵星海贼团出售航线、售卖平安令等事宜来看,划定海域一法,是极其可行的! 那便证明杨慎与范三思的策论,没有问题,荣得第一与第四,那也是实至名归。 谁还敢轻易质疑? “在场,也有许多学子吧?” 弘治皇帝笑了笑,继续道:“可是觉得朕点那杨慎为状元,不甚妥当啊?” 仍旧无人出声。 先前大肆传播的是诸多学子,跟着遍及其他百姓。 现在,众多学子也不敢开口了。 弘治皇帝巡视四方,见无人敢言语,不知觉间,竟是有些……舒坦……快意! 事实上,非是诸多学子,朝堂百官虽是表面上不说,暗地里对此番殿试也是颇有微词的。 也正因如此,在福州那边未传回消息之前,哪怕他这个君王也是压力重重。 等到当下,终于是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 质疑? 谁还敢? “说到治海,此事历久弥新,争议许多。” “如唐朝,商贸极其发达,与南方诸多小国乃至西方的小国,皆有往来,繁荣昌盛。” “到了宋,便开始推行海禁,至前元、至大明,皆海禁。” “为什么要推行海禁呢?” “因为,四海是不稳的,商贾大肆出海,以及其余小国商贾赶至大明违法乱纪,又有贼寇横行,袭扰沿海,内外勾结等等。” “于是,朝廷为了稳定,便推行海禁,禁制百姓、商贾出海。” 弘治皇帝缓慢言语,且毫不避讳。 这是统治者的事情,朝堂百官或心知肚明,但真正的平民百姓可能一辈子也不懂朝廷此等大策的真正目的。 现在,作为君王,弘治皇帝直接说了出来。 “大明,日渐强盛了,也出现了许多问题。” “就说治海,对大明也是新鲜的。” “甚至,于百官而言,也只能在史书中管中窥豹,或看到一角,知之不多。” 嘶! 言语,很是平淡。 可诸多学子与百姓听了,皆是倒抽凉气,头皮发麻。 这话的尺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说不好听些,就差直接说百官什么都不懂了。 身为君王者,一言一行皆要十分小心注意,尤其是当众,更应该谨慎。 可眼下……这位皇帝陛下哪里有半点谨慎的样子,简直快杀疯了! 这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哪里有君王如此当众贬低百官的啊? 偶尔遇到令人愤慨的事情,在朝堂上说一说,稍微发一下脾气也就算了。 眼前,这……可是当着无数百姓的面啊! 太可怕! “百官未必知晓真正的治海方略,朕,也未必真正了然。” 弘治皇帝稍微收了一收:“然,大明将兴,就必须考虑四海的危患,故,此番朕以治海为题,考教诸多贡生。” “诸多贡生的答卷,朕亲自阅览大半。” “其间言语,倒是有模有样,引经据典,表面上看来,还算勉强,却是固守陈规!” “科举取士,取的是为朝廷治世之良才。” “这天下考生,如若只会引经据典,秉承原有的一套陈词滥调,入朝为官后,何以治今之天下?” 嘶! 又是一阵寂静。 这话翻译过来,说的哪里是此番殿试啊以及诸多考生啊,那是说的天下学子。 将天下学子给骂了个遍啊! 再直白一些,那是说天下学子真才实学不足啊! 读书人最大的荣耀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结果呢。 许多人可能读了许多书,可在这位皇帝陛下的眼中……仍旧不行啊! 杀疯,彻底杀疯了! “朕啊,后来又仔细看了看康海、孙清等人的策论,主张巩固海防,是不错的。” “只是,朕出的题是治海啊,治的是四海,而不仅仅是大明沿海!” “故,总的来看,因地制宜的策论,只能还算不错。” 听着弘治皇帝平静的言语,下侧许多学子已经快麻木了。 先杀百官,再杀天下学子。 当下,一把火又烧到此番三百余进士身上了。 两榜眼、探花的策论且只能算作不错,其余学子……成什么了?废物? 所作策论,狗屎一般,一文不值? “今我大明,日益昌盛。” “真正应该考虑的,怎能只是巩固海防呢?” “大明,要走出去!” “世人皆言我大明富有四海,这四海,当真是我大明的吗?” “是也不是!” “当下,四海之地,多被贼人霸占去了,兴风作浪,毫无顾忌。” “那么,何以治海?” “将属于我大明的四海收回,划定海域,派出水师,设置航站点,沿线巡卫!” 一番话落下,没有继续疯杀,却是透露出朝廷的意图。 要收拢四海啊! 也就是按照杨慎策论行事! “而今,我大明水师百废待兴,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多三年,水师将彻底成形!” “今日,朕便将话放在这里。” “三年之后,四海凡有贼人作祟,大明,必诛之!” “另外,那牵星海贼团,虽是贼人,却有分寸,朕只给你们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若不接受朝廷招安,唯有死路!” 说到后面,语气已是凌厉了数分。 下侧百姓皆是伏跪下去,口称万岁! 这……是大明的强啊!大明的气魄! 三年后,将要真正的统御四海啊! 除此外,一些个人也通过这字里行间会意了额外的东西。 三年后招安牵星海贼团,当下……岂不就是意味着认可了牵星海贼团的存在? 牵星平安令光明正大的拍卖,再加上朝廷的默许,接下来这三年,那牵星海贼团将成为主宰四海真正的王啊! 不多时,朝野间已是得到了弘治皇帝当众讲说的内容,多是默然。 要出事啊! 陛下的诸多言语,隐隐有针对传统儒学之处! 如百官与天下学子只会管中窥豹、引经据典,这……岂不就是传统儒学有问题? 有些麻烦了。 也是这一日,晚些时候。 暹罗与非利皮那两个小国的使臣赶至京城,入驻鸿胪寺。 跟着,一番交接后,鸿胪寺卿贾斌进宫面圣。 “禀陛下,暹罗与非利皮那的使臣皆请求大明出兵,清剿在西海作祟的天龙海贼团。” “哦?”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暹罗与非利皮那的位置相对靠西,大概处于南海与西海的交界处。 换而言之,这两个小国皆遭受牵星海贼团与天龙海贼团的骚扰。 结果,却是只提天龙海贼团,对那牵星海贼团……只字不提? 可是有些意思啊! 第1028章 不靠谱的小弟 苍茫海上,原本有三大海贼团,近百股小规模海贼团伙。 而今,三大海贼团,只剩下两个了。 其中牵星海贼团一战之下剿灭了东胜海贼团,称霸东海与南海,另外便是天龙海贼团,统治了西海。 四海大局暂定。 在这前提下,暹罗与非利皮那却是突然派使臣来,请求大明出兵清剿天龙海贼团。 这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暹罗与非利皮那的地理位置靠西,明明与牵星海贼团也有接触的,却是对牵星等事宜,只字不提。 为什么? “你怎么看此事?”弘治皇帝问。 “这……” 下侧,贾斌想了想道:“臣以为,我大明作为上国,属国闹贼乱,可派兵剿之,亦或下旨申饬警告闹事贼人。” 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按理来说,也确实应该这么做。 一如文皇帝之时,当初的安南与占城时常摩擦,大明便从中调和。 后来那安南太过跳脱,甚至偷偷侵入大明,文皇帝一怒之下出兵平叛,收回了交趾。 作为上国,老大哥,小弟被欺负了,无论怎样都要帮一帮的。 但这事的背后很是蹊跷,不可轻举妄动。 “好,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挥退贾斌,跟着又将三位阁老叫了过来,先后赐座。 怎么办? “或可能是试探!”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暹罗是大明的属国,可那非利皮那却不算,两个小国突然派来使臣,未必是想大明出兵剿贼,极可能是试探大明的水师。” 试探大明是否有这个实力! 这是相当关键的。 大明一直都是大国,是上国,而今面对海上逐渐变化的格局,大明的态度如何,极可能影响未来的走向。 “也可能是试探大明对牵星海贼团的态度。”谢迁说道。 无论是牵星还是天龙,皆是贼人,是极大的隐患。 可暹罗、非利皮那对此却是只字不提,极可能是想试探大明是否愿意主动对牵星海贼团动手。 既然要剿贼,天龙是贼,牵星就不是了吗? 事实上,关于此一点,皇帝陛下今日午时的时候,已直接提及。 暂时容忍牵星海贼团三年,三年后准备招安。 这便是大明而今对于贼人的态度。 至于如何对待天龙海贼团……就算想剿贼,暂时也是有心无力啊,还能怎样? 不多时,宁远赶至,得知暹罗、非利皮那事宜后,微微皱眉。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因为两国使臣来的时间有点巧,是牵星海贼团刚刚将东胜海贼团给灭了,海上格局大变。 自暹罗赶至京城,最快也要十数日,其时,大抵是牵星海贼团对东胜海贼团下发必杀令之际。 也就是说,这两国在牵星与东胜即将大战之际便派出使臣,直至牵星大胜,再行进京,根据具体情况提出访问的目的。 那么为什么只请求大明清剿天龙海贼团呢? “因为他们可能叛变了。” 宁远严肃道:“非利皮那倒还好,暹罗是大明的属国,紧邻交趾,交趾有危险了。” 叛变? 交趾危险了?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怎么就叛变了?怎么又危险了呢? 他与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疑惑似的道:“可是表面请求大明清剿贼人,实际却已与贼人联合起来?” “对!”宁远郑重点头。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 为什么在这诡异的时间点突然来访?为什么请求大明剿贼? 那是在装弱者! 表面上自己很无力,面对天龙海贼团的攻打,毫无应对之力。 怎么办呢? 找老大哥帮忙。 提前向老大哥求助,扮做弱者,同时也表明身份,我们两个是你的小弟,咱们是一伙的! 而实际呢? 这两个小国极可能与那天龙海贼团勾搭一起去了。 明面上向大明服软,背后说不得打着怎样的名义,干什么脏事、坏事。 日后即便出现变故,如大明征伐四海,剿灭了天龙海贼团,两个小国也可以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告诉你……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你看,先前我都找你帮忙了,我是你小弟,跟着再在后面疯狂为大哥打靠,大哥流批,大哥威猛六六六。 如此,也就相安无事了。 至于这两国与天龙联合勾结一事,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九吧。 能在极短时间内异军突起,那天龙海贼团背后必定有着强有力的支持。 再直白一些,天龙海贼团基本就是佛郎机的水师。 佛郎机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在南海海域就联合了南边的一些小国,四处袭扰大明海岸。 而今,借着海贼大兴的风浪,将暹罗与非利皮那收为小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若如此的话……可就有些坏菜了。” 弘治皇帝喃喃着。 天龙海贼团联合暹罗、非利皮那一起搞事,大明南边的交趾与南海,都危险了。 面对如此威势,那牵星海贼团又可否顶得住? 若牵星失利,短期内来看,大明的四海岂不是又将乱套? “那么,你以为,朝廷是否应该派兵清剿天龙海贼团?”弘治皇帝问。 戚景通要顶不住了,朝廷这边要不要帮一帮啊? “臣以为,主以防守为主,尤其是交趾。”宁远说道。 暹罗挨着交趾,交趾的南边跨海之后便是非利皮那,会同霸占西海的天龙海贼团,最可能动手的目标对象便是交趾。 弘治皇帝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恰逢交趾正在兴建水师,教信国公过去吧……还有那范三思,他也是交趾人,对当地相对熟悉,或可帮一些忙。” 一件大事,就此定下。 就在当日,一份檄文传天下。 朝廷兴兵,征讨位于西海作乱的天龙海贼团。 无数人悚然! 要知道,檄文这玩意可不是乱下的,一般多用于较大的战事,如先前收复交趾,数落贼人干过的诸多坏事,使得自己坐拥大义,名正言顺的挥兵。 而今,朝廷竟是对区区贼人下了这檄文,可见对这天龙海贼团是十分重视的。 面对区区贼人,本无需如此的,朝廷却风声大作。 这……要出事啊! 苍茫四海,要乱套! 宁府。 宁合雍也是有点懵。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突然打仗呢,而且打的还是海贼,短期内,朝廷的水师也没这个实力啊! “儿啊,怎么回事?”宁合雍问。 “问题不大,爹,你过去交趾后,无需出海,不断训练水师即可,一旦遇到贼人能打便打,打不了就跑。” 宁远略微思考,又低声道:“不要动牵星海贼团。” 宁合雍定了定,会意过来。 虽是不知具体情况,可看这架势,西海那边用不多久就要漫天烽火了。 “老爹即将出征,儿啊,你在京城,也小心着些。”宁合雍严肃道。 他很清楚自家儿子干的事儿,那是要动万千读书人的根儿,极容易遭人算计。 宁远倒是浑不在意:“您老注意点安全就是了……” 话音刚刚落下,远处快速跑来一道身影。 “爹……遭贼了,天津遭贼了……” 弟1029章 遭贼 大太监张永拖着肥硕的身躯,狂奔而来。 “爹,大事不好了,天津遭贼了……” 奔跑之间,来到凉亭近前处,噗通跪在了地上:“爹,完了,完蛋啦……银子……都没了……” 宁远:“……” 他这边刚说完没事,麻烦就了。 再抬头看,这张永面目肿胀如馒头似的,已是看不出人样,显然被揍的不轻。 “怎么回事?” 他严肃道:“别着急,把话说清楚了。” 张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是这样的,爹您不是教我去天津那边秘密造船吗,我们刚选好地址建了作坊、招了人,也自北边买了红松木……” “结果……贼人来了,直接闯入作坊,威逼利诱,抢走了咱带去的十万两银子,连带着北边运来的红松木都被抢了去……” “爹……儿子对不起您啊,完蛋了……” 说着,咣的一头扣下,久久不起。 宁远微微皱眉。 贼人?海贼? 哪里又冒出来一伙海贼啊? 要知道,天津可是防范的重地,拢共设置了三个卫所,包括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再加上而今正在兴建的水师,总兵马逼近两万。 就是如此,那贼人,还敢轻易来犯? 找死吗? “天津的诸多卫所没管吗?”宁远问。 “不知道啊……那贼人一番洗劫就跑了,至于卫所与水师是否发现,这……咱不大清楚。”张永忙道。 “好,你先找地方包扎一番,明日我进宫看看。” 宁远随口说了一嘴,面色十分阴沉。 这事可是不大妙。 如偌大的天津哪里都没出事,只是新建的造船作坊出事,便值得商榷了。 可能是有人在搞鬼啊! “连我大学院的人都敢动,怕不是活腻了!”宁远暗暗握拳。 转来翌日,大约中午十分,宁远赶至内阁。 弘治皇帝也在,见了宁远,略微诧异:“你小子有事?” 一般情况下,若是无事,这小子可是很少主动往宫里跑的。 现在突然跑来,肯定是有事了。 “陛下,三位师傅可曾听闻天津遭遇海贼掳掠一事?”宁远问。 “哦?”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望向三位阁老:“可有奏疏?” 三位阁老也是有些不解,自诸多奏疏中找了找,却是没找到来自天津的奏疏。 没有! 那也就意味着天津没出事! 正常来看,海贼掳掠可是超级大事,动辄便是一日千里以上的急报,天津到京城不过区区二百多里路,几乎是转瞬即到的。 也就是说,但凡天津出事了,内阁这边肯定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 “你小子哪里得来的消息?”弘治皇帝问。 “张永那孙子在天津遇到了麻烦,北边来的木头被抢了,户部下拨给物理学院的十万多两银子也被抢了……”宁远说道。 弘治皇帝笑容收敛起来,眼底也是闪过一抹深意。 遭遇海贼,却只是偏偏张永造船处出了问题,且朝廷这边没有半点音讯。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有人,在针对物理学院,或者说是宁远。 也是此间,一份奏疏自兵部传来。 是那天津卫指挥使王源所奏,上面提及天津前一日遭遇海贼袭扰,死了一人,物理学院造船厂被焚毁,大批红松木被抢走。 据推测,贼人的数量大概在二三十。 言语,很是简单,大抵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 弘治皇帝琢磨许久,平静道:“驸马,此事由你彻查,切记……不可莽撞。” 宁远领了旨,自是二话不说,直奔天津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张永则跟随一侧。 “你可是在天津得罪了人?”宁远问。 “没,绝对没有。” 张永急忙道:“爹,咱一直本本分分的,可不曾欺负过任何人,只是……爹,咱觉得那瑞安侯王源很是不简单……” 宁远点了点头,面色又深沉几分。 与瑞安侯王源有关吗? 倒是有些麻烦了啊!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天津,也顺利的见到了瑞安侯王源。 “宁老弟,哈哈,稀客稀客啊,快请!” 王源一眼便认出了宁远,忙是热络的招呼着进了衙门。 严格意义来说,天津不是县、也不是府,只是卫所的驻扎、防御地。 其名字的由来,还是文皇帝朱棣起的,天津,意味着天子经过的渡口,以此纪念靖难之役。 不多时,酒菜准备好。 王源主动敬酒,跟着随意道:“不出意外的话,宁老弟是来调查海贼一事的吧?” 宁远点头:“烦请老哥告知海贼袭扰天津的过程。” 王源叹了口气:“这事啊……也怨我,近来贼寇横行四海,天津这边已是加紧防范了,却是百密一疏,被那贼人得逞……” 跟着便将大抵经过说道了一番,其内容与上奏的奏疏相当。 “多谢老哥!” 宁远抱拳:“日后,若查出真凶,我必将亲手斩之!” 言语间,已是怒气腾腾。 王源看了看,一声叹息:“这贼人来无影去无踪,怕是不好查啊,宁老弟你尽力吧。” 宁远随意应了声,便离开了。 晚些时候,一间大院内。 宁远琢磨许久,随口道:“你觉得如何?可是这王源所为?” 张永愣了一下,摇头道:“这……儿子可不敢说。” 宁远会意。 那瑞安侯王源,身份很是不简单——其姐姐是当今皇太后! 第1030章 转了 一般而言,皇后是不会轻易换的。 但在明宪宗也就是成化皇帝之时,皇后吴氏因为与万贞儿产生矛盾,成化皇帝又十分宠爱万贵妃,直接是将皇后换成了王氏。 也就有了当今的皇太后王氏。 这位皇太后十分的低调,包括宁远,至今为止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但,低调归低调,那也是皇太后啊。 有着这样一个姐姐撑腰,瑞安侯王源当然有横行的资本。 再加上方才简单的试探,宁远有足够的理由推断这狗东西便是凶手。 事情发生在王源的地盘,若当真是海贼所为的话,王源岂会如此怠慢? 如此之重的军情要事,第二天才送至内阁? 所以,总的来看,王源的嫌疑最大。 就算不是,那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作坊、一大批红松木,外加十万两银子。 这案子可是不小的,足够掉脑袋了。 “真凶是谁不要紧,慢慢查就是。” 宁远随口说着,却是认真了几分:“那蒸汽机研究的如何了?诸多数据、模型等未曾丢失吧?” 张永摇头:“这些秘密东西,都存着好好的,儿子现在在考虑进气、排气的问题,模型什么的也快了,至少现在儿子搞懂了原理,爹,您来看。” 二人转而来到一个秘密房间,里面各种用具摆放的琳琅满目。 在一个小桌上,则有着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巨大铁轮,铁轮连接着一个连杆,再向前则是一个铁管。 宁远微微诧异。 这……竟是一个简单的蒸汽机模型。 自原理上而言,已大概满足自动运动的诸多条件了。 “可以动吗?”宁远直接问。 “您请好吧!” 张永一脸的兴奋,浑不得面庞肿胀的苦楚,快速点燃了一个小火炉。 由于是模型,火炉自也不大,不多时里面便沸腾起来,滚滚热气进入巨大的铁管内,嗤嗤的推动着连杆,向后挪动。 “吱吱吱……” “呜呜呜……” 热气腾腾,连杆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多时就被推至最末端,彻底停顿下来。 跟着,随着巨大铁管内的蒸汽越来越多,无论是连杆还是铁管本身,都开始呜呜呜的鸣叫出来,且有热气自其中溢出,仿若随时可能爆炸一般。 宁远不禁后退两步:“你这玩意……保险吗?” “哎呀,爹,您就放心好了。” 张永仍旧是兴奋不已:“爹,您让开一下,神奇的事情,即将发生。” 说着,双手扯着巨大飞轮,猛的用力向下一转。 “嗤!” “突突突……” 巨大的飞轮在惯性的作用下,嗖的一下转了起来,推动着连杆,将里面的热气压缩。 紧跟着,压缩的热气继续向外推动,连杆便快速向后挪动,到得末端的时候,又是吭哧一声,顿挫了一下……却是没停,继续旋转着。 巨大的飞轮,转了起来! 转了! 宁远不禁眼睛一亮。 飞轮,不间歇的转了啊! 如此下去,若是链接上轮子,岂不就可以跑了? 靠着蒸汽的推动,实现了自动! 一种属于大明的顶级科技,已然诞生! 大明,不,是整个世界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即将到来! “爹,您看到了吧?转了,转了啊!” 张永一脸的狂热,宛如……正常人见到绝世美女似的,又像老子看宝贝儿子一般。 宁远也是不住的点头:“可以,不错,很不错。” 虽然还有许多欠缺,却是呈现出了其中最重要的原理。 只要继续琢磨下去,必定可以研发出真正的蒸汽机。 “好是极好的,就是……容易爆炸!”宁远补充了一嘴。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个蒸汽机模型,有点类似于正常蒸汽机与斯特林发动机的结合体。 若将蒸汽装置取消,闭合起来,再用火烤制巨大铁管,加热其中的蒸汽,便是真正的斯特林发动机。 当下,不断给铁管内加热气,一个不小心,极可能爆炸。 那么张永所说的进气、出气装置便显得尤为重要。 进气是为了推动连杆与飞轮,出气则是为了减少铁管内的压力,使得飞轮更加平稳有序的运行。 而解决了进出气的问题,便不会给气缸的缸体造成巨大的压力,也就没有了炸缸的危险了。 “继续加油!” 宁远说了一嘴,又琢磨起来。 蒸汽机的雏形已经有了,只要接下来解决进出气的问题,便可以甩开膀子真正锻造了。 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太长。 总体而言,模型制作容易,就算放大数倍、数十倍,也没什么问题。 还有便是造船厂这边,也要尽快将船造出来。 这也是他之所以叫张永跑过来造船的原因。 将蒸汽机应用到船上还需要一个过程,如螺旋桨的装置,对整个船体的构造有着一定的影响。 提前根据蒸汽机的驱动方式改进船只,可在一定程度节省许多时间。 而今大明,倒是可以勉强镇住四海,可谁知西边的一些小国会不会突然崛起呢? 这是相当危险的! 一旦西方出现更强盛的武器,大明便未必能真正掌控四海了。 可以说,蒸汽机船于当下的大明而言,已是迫在眉睫。 除此外,蒸汽机船也意味着强大的远航能力! 这玩意可以完全无视洋流、季风,只要有煤、木炭、乃至于木柴等燃料,完全可以一直走下去。 “你先继续钻研,我去现场看看。” 宁远说了一嘴,趁着微微夜色,起身朝着被烧毁的造船作坊走去。 作坊遗址是极大的,场下已是一片焦炭,黑乎乎的,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再向前便是海边了。 较远处,隐约有着拖拽的痕迹,应该是那诸多海贼逃跑时,抢走红松木留下的。 除此外,现场再也找不到证据。 死无对证。 “事儿做的倒是干净。”宁远一声冷笑。 接下来的几日,他一直在遗址附近转悠,优哉游哉,如闲人似的。 瑞安候王源得知消息,暗自狐疑着。 那遗址现场已经找过八百次了,根本找不到证据,这样继续找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于是他来到了海边。 “宁老弟,别再找了。” 王源说道:“那贼人已经跑了,就算找到证据又如何?贼人在哪苍茫海上……” 宁远摇头打断:“未必在海上啊……” 他若有深意的看了看王源。 王源则是低着头,叹息不已。 就在此间,两名金吾卫快速赶来,其中一人低声开口:“大人,查到了……” 宁远轻轻点头,望向王源:“看吧,查到了,来,说说看,那批红松木在哪里?” 那金吾卫提高声音:“有行商在山东利津附近的海域发现了十数艘大船,其上疑似为红松木,经过一番追查,皆是交代了,货物来自于天津……其人是……” 说着,又压低声音。 旁边的王源看了看,一时间有点懵。 这就找到了?也太快了吧? 而且连是谁售卖的货物都知道了? 第1031章 乱战将起 “王老哥,看吧,这那里是什么海贼啊,分明是内鬼。” 宁远似笑非笑:“在天津,在您这地头上,有人劫持了朝廷一批红松木、烧毁作坊,又抢了十余万两银子啊……” “这……” 王源张口结舌,脸色变了又变:“老哥我也没想到,这事……哥也有责任,兄弟你放心,老哥一定追查到底。” 宁远便没有做声。 二人离开海滩,一行回到城内的衙门,酒菜已然备好。 王源主动敬酒,又说了些致歉的话。 宁远则是全程不紧不慢的应和着,直至尾声,他很是认真道:“王老哥,你我皆是勋贵,吃着天家这口饭,可是要小心着些。” 王源微微错愕。 这话……几个意思? 他斜暼了眼,疑惑似的道:“老弟,你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多。” 宁远哈哈大笑:“我不多说一嘴,老哥你怕是不知何时会脑袋搬家吧?” 王源侧目,蹙眉看着宁远,惊疑不定。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瑞安候王源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成,老哥知道了,你我兄弟,敞开天窗说亮话,兄弟你可知道……京城可能有人对你不利?” 宁远不置可否,随口道:“是谁?” 王源摇了摇头:“这事,不能说,也不大好说,总之兄弟你小心着点就是了。” 宁远哼的笑了出来。 京城当然有人想要动他,甚至还有一大批人想要他死。 这事,并不稀奇。 王源身在天津,却知晓此事,显然是有人也他透了风信。 “所以,是谁告诉你的?”宁远问。 “不能说。”王源仍旧摇头。 宁远也就没有多问。 他仔细想了想道:“王老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而且,天津卫这边接下来最好派出一定的兵力防御物理学院的造船作坊,那张永是我干儿子……” 王源忙是点头:“好说,好说,日后那造船作坊再出事,老哥我唯有提头见兄弟你了。” 宁远缓缓点头。 到得此时,真凶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贼人出现在天津,消息又迟滞抵达朝廷,就算王源不是那主抢之人,至少也从中得了好处。 王源该死,却死不了。 没办法,上面的姐姐,可是而今的皇太后,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都能被赦免。 既然王源死不了,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坡下驴,将此事接过算了。 至少,经过此事之后,王源会尽最大程度保证造船作坊的安全。 还有便是,王源看似是与这件事情有关,实际上,说不得是被京城某些人的三言两语给蛊惑了。 说到底,京城的某个人才是这件事的主谋。 京城,有人想坑害他宁远! 至于王源,怕不是冤大头一个。 转来翌日,王源……破案了。 抓住两个百户,直接交给了宁远,跟着又拿出几张银行凭票。 “兄弟,造船作坊在天津出事,老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点银子,就当是对物理学院的一个补偿,务必接受!”王源说道。 “这……好吧。” 宁远倒也没拒绝。 物理学院这边的开销极大,尤其是接下来准备锻造真正的蒸汽机,那银子,注定是个天文数字。 再者,作坊的灾后重建也是要银子的。 这边多几万两,就给朝廷省了几万两。 案子破了,宁远也就带着两名百户凶手,返回了京城。 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也与他无关了。 “与京城这边有关?”弘治皇帝问。 “可以肯定。”宁远说道。 “好啊……” 弘治皇帝后靠几分,面色不禁阴沉下去。 朝堂上的某些人还真敢玩啊,这等冒充贼人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日后,是不是还要直接刺杀宁远? 太肆无忌惮了! 可再回头想来……却又是一阵无奈。 敌暗我明,这么久过去了,连真正的凶手还未找到,日后再想找也不容易。 找不到敌人,便始终是个麻烦事。 不得已,他也只得叮嘱宁远小心着些,明暗多备一些护卫,金吾卫那边可随意征调。 过了一会,三位阁老赶至养心殿。 “陛下,交趾那边……出事了。” 刘健匆匆道:“交趾南部,出现了一伙贼人,时而出海、时而藏匿于南部的深山中,极难寻找……” 弘治皇帝眉头一敛。 这动作……很快啊! 暹罗这边的使者刚来京城几天啊,紧邻的交趾就出现了贼人? 按照宁远的说法,暹罗两国跑来请求大明出兵剿匪,只是表面的请求与臣服,实际则可能与贼人联合起来,一起霍乱四方。 当下……却是应验了。 而通过当下的这境况来看……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啊。 如此持续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希望信国公赶到交趾后,能尽力遏制贼人吧。”弘治皇帝叹息。 也只能这样了。 还是那个老问题。 贼人,在海上,而今大明的水师还未成型,不敢贸然出海。 再者便是西海那边与大明交接的地方并不多,仅有交趾一地,若派出大量的兵马也不大像话。 那么,大概也就只能干看着了。 也是此间。 南海处。 自剿灭东胜海贼团后,牵星海贼团这边便返回了南海这边,养精蓄锐,图谋向西行进。 结果,这边还未放松下来,便有消息传来。 拥有牵星平安令的海商,被贼人洗劫了,数万两的货物被抢,损失船员二十余人,仅有几人勉强逃出。 “好大的胆子啊!” 船上,汽景通暗暗咬牙。 到得当下,在这东海与南海,谁人不知牵星海贼团的名号?那诸多小伙海贼,可有几人敢对牵星海贼团动手? 但偏偏,在西海那边有一个天龙海贼团的存在,据说,实力十分的强劲。 而此一番出事的地方,便在西海与南海的交接处。 “可以确定是天龙海贼团动的手吗?”戚景通问。 “这……不好说。” 副手狗子摇头,想了想道:“根据那逃掉的海商提及,有点像暹罗与非利皮那的人。” 戚景通皱眉。 竟是这两个小国? 牵星海贼团在这南海一带声名鹊起,莫说诸多小伙海贼不敢乱动,连带着诸多小国也要给几分面子。 如暹罗,先前甚至派遣使臣跑来商谈。 到了眼前,却又开始作乱了。 “很好,我不去找他们,他们竟然还敢主动把脸凑上来,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戚景通徐徐望着,最终视线定个在西北方。 那里,正是暹罗所在的方向。 第1032章 如虻在背 后,见王越愁眉不展,他试着问道:“很麻烦吗?” 王越一声叹息:“很快你就知道了,这一批的贼人……很怪,而且……还很强,我初步怀疑此贼人与暹罗有关。” 暹罗? 宁合雍心底一紧。 这……还真教自家儿子猜中了! 那暹罗便面上求情大明帮忙,向大明低头,却咱暗地里干这种袭扰大明的勾当? “区区暹罗,蕞尔小国而已,如何很强了?”宁合雍问。 “他们……也有火器,而且非常不一般。” 王越严肃道:“是一种火炮,不大,比虎蹲炮小了一圈,威力也不大,可其射程却与虎蹲炮相近,一个人可轻易扛着跑。” 宁合雍讶然。 竟还有这种炮? 要知道,而今这麻离一带,有着一些崇山峻岭,山路多了,本就难以打仗,再加上贼人拥有如此便携的火器,无疑给剿贼增加了难度。 “贼人,很是狡猾……” 王越正要说什么,大营外忽然传来动静,跟着二人忙是起身,整顿人马,快速朝着西侧行进而去。 大约走了两刻钟,一行人来到一处密林前,停顿下来。 “贼人就在林中,位置不确定,注意散开……”王越说道。 轰! 话音刚刚了落下,骤然传来一声响。 王越身旁约四五丈处,直接是炸出了一个大坑,一名士卒翻飞,血水与泥土混合,受伤严重。 “小心,警戒!” 王越高声开口,旋即小心潜伏起来。 旁边的宁合雍手持望远镜,清晰见数名贼人在密林中快速穿梭着,其中两个人皆扛着火炮,正在寻找机会开炮。 “这贼……不简单啊!” 宁合雍暗自沉了一口气。 深处密林,本就难以追逐,再加上敌人这火炮更加便捷,即便威力小一些,打在人身上亦或是三尺之内,足可将人炸飞,性命不保,足够给朝廷大军带来足够的威胁与麻烦。 追又追不上,打……虎蹲炮与神武大炮固然威力强大,可关键在于密林啊,炮弹极容易打在树木上。 同样是丛林中作战,贼人机动性强,辗转腾挪都十分方便。 朝廷大军这边,虎蹲炮倒是可以扛着,却是没有贼人的火炮方便。 敌我双方,差优势一目了然。 不好打! “他大爷的,就是兵力太少,如有足够的兵力与火器,直接平推过去!”王越愤然不已。 先前,朝廷在收复交趾的时候,便是凭借着大量将士的优势,即便交趾北边同样有密林,因为兵力足够,可直接横推。 当下,人马不够,可能这边强行推进,贼人就跑另外一边去了。 打又打不到,贼人跑的还快,如那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极难剿灭。 “没办法了,只能强行推进!” 宁合雍也是无奈。 既然发现贼人了,那就必须打。 打一个少一个! 很快,大军推进,分兵数路,直入丛林。 贼人见了,也不正面对战,不断撤退。 最终,一战之下,剿贼……二人,朝廷大军伤亡十余人。 晚些时候,回到大营,王越愤然的喝起了闷酒,宁合雍也喝着,一时间愁云惨淡。 交趾与暹罗交接处出现了贼人,南边的海上还有贼人,两种贼人,都不好打。 “却不知那天龙海贼团是否会攻击交趾……”王越喃喃着,厌烦不已。 那天龙海贼团,能号称是三大海贼团之一,其实力显然不一般。 再加上海上又是贼人的主场,大明的软肋,一旦打来,两面夹击,交趾将会相当危险。 “报……” 此间,忽然有探子来报:“大人,南边海域发现一队贼人,约有二十余只大船,即将靠近海岸。” 什么? 海贼,这就来了? “老子这乌鸦嘴……” 王越骂了一声,旋即快速起身,整顿兵马,严阵以待。 不多时…… 轰! 一枚炮弹轰击在了海边的一处房屋,顿时,那房屋直接垮塌,人仰马翻,其间有惨叫声传出。 “快,教百姓们撤退!” 宁合雍高声吩咐,主动组织百姓撤离海岸边。 足足过了两刻钟,在诸多将士的配合下,海边的百姓快速撤离,紧跟着……轰轰轰! 几乎同一时间,一枚枚炮弹落在了海边的房屋、船只上面,四面大火! 又因为是在夜里,海边火光大作,便看不清远处,即便朝廷将士不断开炮,也几乎都落空了。 大战,亦或者说贼人不断开炮,足足持续了两刻钟,贼人才耀武扬威的嘶吼了几声,得意的撤退了。 王越、宁合雍则开始灭火、整理战场。 海边约一里左右的房屋,几乎都被打烂了,大火之后,仅余一堆灰烬。 还有渔船以及水师的部分船只,也都烧毁了大半。 一战失利! 损失倒还好,关键是……气啊! 麻离这边明明已经在尽力的防范了,包括渔民等,也都禁止出海,可到头来,贼人赶至,水师以及朝廷的兵马仍旧无可奈何。 怎么办? 只得忍着! 憋屈的忍着! “打了一辈子的仗,唯有此番最憋气……” 王越牙齿嘎嘣作响,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上一次你儿媳作乱的时候,也挺憋气的……” 宁合雍看了看,本愤然的面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王越直瞪眼:“你笑甚?” 宁合雍忙是摆手:“没事没事,我随便笑的……” 他当然清楚,王越所说的上一次指的是米鲁叛乱一事,最终,还是自家儿子“牺牲”了自己,嗯……很好,还多个孙子。 一想到孙子,宁合雍面容收敛,也笑不出来了。 贼人滑不溜秋,四处作乱,即便将交趾这边的数万大军都集合起来,也未必能真正有效的遏制敌人。 这也就意味着自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提心吊胆的守着了。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何时才能……见一见孙子啊? 接下来的数日,丛林中的贼人又作乱四五次,海上的贼人也来攻打了两次。 经过多重防范后,伤亡损失倒是不多,就是太过恶心。 打不着啊! 就像是一条被拴着的狗嗷嗷乱叫,虽没什么伤害,却着实叫人厌烦。 很快,一封奏报传回朝廷。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不知觉间已是愁云惨淡。 南边的事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说不好听些,几乎就是被动挨打,想要还手……却是打不着敌人。 海贼,山贼,四处横行。 这……便是强明吗? “而今大明虽是强盛了许多,却是处处漏风,诸多危患犹如随着大明而长大的伤口,麻烦了呀!”弘治皇帝叹息。 岂不麻烦? 偌大朝廷,雄兵百万,税收每年数千万,堪称是历代王朝之最。 就是如此,却拿那蝼蚁般的贼人无可奈何。 一如牛背脊上的苍蝇、蚊子,牛尾巴扫不到,便驱赶不走。 拿这等一脚可以轻易踩死的贼人,毫无办法。 “而今……也只能指望那戚景通了啊……” 弘治皇帝闭着眼,愁眉不展。 第1033章 引蛇出洞 苍茫南海上。 一艘艘战船迎着猎猎海风,快速行进着。 不多时,已是来到暹罗的南部。 主船之上,戚景通目光凛然。 “小小暹罗,不知好歹,胆敢劫持我牵星海贼团所保护的船只,简直找死!” “来人,去传信!” “告知那暹罗国的主事人,必须给我牵星一个交代。” “他们的人拢共劫持了我牵星五批货,总价值一百万两!” “告诉他们,补偿这些钱,且向我牵星道歉,若不然,休怪我牵星不客气!” 戚景通直接开口吩咐。 副手狗子听了听,一阵兴奋。 好家伙,看来这一次,当真要干的,而且要打的,还是一个小国。 至于原因……也就是暹罗人劫持的牵星海贼团保护的五批海商的货物……几乎是莫须有。 是否有这个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有这个事,我说你暹罗动了我保驾护航的人,那就是有! 很快,有人乘坐小船赶至暹罗,一番交涉后赶了回来。 “大哥,那暹罗南部主事的拉克那公爵说了,暹罗未曾劫持牵星保护的船,且表示以后也不会。”传话人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是死不认账喽?” 戚景通笑了:“来人,传下去,向暹罗南部米甲进发,随时戒备,准备开火!” 呼呼呼! 大船起风帆,朝着暹罗南部米甲行进。 不多时,赶至米甲海外三四里处,二话不说,直接开火。 轰轰轰! 一枚枚炮弹轰击在暹罗的米甲海湾上,顿时人仰马翻,场面乱作一团。 烽烟四起间,一艘艘大船继续先前,最后,直接在炮火中登岸。 “兄弟们,随我冲杀,破米甲城,活捉拉克那公爵!” 戚景通带头,紧跟着诸多海贼携带大量的虎蹲炮、火铳、刀枪等一路长驱直入,不过两个时辰便打到了米甲城城外。 “给我轰!”戚景通下令。 顿时,火炮如漫天雨点似的,疯狂的轰击在米甲城头。 城内,数百百姓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许多人更是收拾行囊,准备跑路! 来势汹汹,事发突然。 谁也没想到,这牵星海贼团说打就打,而且还是如此迅猛。 米甲城约两万将士,在那牵星的炮火之下,节节败退,最后只得守城。 那么,这城……可又守得住? 许多人担心不已。 此间,一个巨大的府邸内,一名中年男子一手敲着桌子,一手玩弄着一对核桃。 “这么快吗?” 拉克那公爵叹了口气。 他也是没有想到那牵星海贼团竟是如此的猖獗。 别的海贼团不过是烧杀掳掠而已,是万万不敢深入的。 结果,这牵星海贼团非但没有抢掠百姓,反而直接打了过来,看架势,甚至准备将这米甲城打下来。 海上的贼,跑来陆地了! “来人,去传信……” 拉克那公爵一阵吩咐,旋即冷笑出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也是此间,苍茫西海处。 近百艘大船正不紧不慢的行进着,皮尔斯站在船头,手持望远镜,四处巡视着。 很快,他便注意到米甲的方向上,有炮火阵阵,似是打了起来。 “是你嘛,牵星海贼团的海王陆北?” 皮尔斯微微眯着眼,目光凛然。 对于暹罗的动向,他太熟悉了,正常而言,是绝对不会轻易打起来的。 不会内战,也不应该是其他小国侵入。 如大明,而今暹罗使臣还在暹罗呢,大明是绝对不会打暹罗的。 那么,再联系前后,唯一可能攻打暹罗的,应该只有牵星海贼团了。 “可以啊,很好!” 皮尔斯深深呼吸,战意渐起! 曾几何时,他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以海贼的身份压的那整个大明都抬不起头来。 结果……却是遭遇了那牵星海贼团。 一战之下,险些全没。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仓皇逃路至大明,勉强保住一命。 “曾经,你给我带来的羞辱,我将全部还给你!” “我,皮尔斯,注定要用你的鲜血,来洗涮我的耻辱。” “海贼王陆北,死来吧!” 皮尔斯战意沸腾,唰的一下抽出长刀。 “传令,向暹罗南部的海域行进……” 呼啦啦! 很快,一艘艘战船绕过一处海湾,朝着米甲一带的海域航行而去。 另外一边。 戚景通正带领诸多手下攻打米甲城。 作为海上的贼人,他们当然是很强的。 可跑来陆地上,却突然有些不适应。 如攻打城池,火炮等虽是威猛,可打来打去,那城池只是有损而已,无法真正攻破。 这时,劣势便体现出来了。 没有云梯等有效的攻城器械啊! 如当下,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了,仍旧无法突进。 就在戚景通烦闷之际,有手下来报:“大哥,不好了,海上来了一伙不明贼人,疑似天龙海贼团。” 咦? 戚景通眼睛一亮。 天龙海贼团?来了? 这……来的好啊! 正愁着找不到那天龙海贼团的人呢,现在,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老子这一招引蛇出洞,很有效的嘛,哈哈,兄弟们,撤!” 戚景通大喜过望。 四海苍茫,要在这样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寻找贼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于是,他便借着攻打暹罗的由头,吸引那天龙海贼团出来。 暹罗与天龙暗地里勾结一起,攻打暹罗,那天龙势必会出来救援啊!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消息传至天龙海贼团应该还要一两日的时间,结果,一日还没过去,天龙就来了。 这也足以说明那天龙距离暹罗并不远,甚至可能就在暹罗附近游荡。 “来了便好!” 一匹大马上,戚景通冷笑:“来了,就别想回去!” 很快,一行人快速返回船上,扬起风帆,朝着方才天龙海贼团出现的方向行进。 走了约半个时辰,望远镜中,终于出现天龙一艘艘船只的影子。 海上两大海贼巨头,再度相见! 距离,仅剩四里左右,已在各自火炮的射程之内。 “小船出击!”戚景通下令。 哗啦啦! 四五人乘坐一只小船,快速滑动,呈八字形先前而去。 戚景通手持望远镜,仔细观看着。 不出意外,贼人遇见这诸多小船,将会逃离。 小船战法,相当猛烈,目标小,贼人火力很难打到,稍微有些见识的主将见了这战法都会选择撤离。 然而,下一刻,望远镜中的景象,令得戚景通心底一颤。 对方……也派出了一艘艘小船,足有近百只! “这他……学老子?” 戚景通愣了愣。 第1034章 消失的大船 眼看着数里外的敌方同样出动了大批量的小船,戚景通呆愣了半刻。 突然就……有点懵。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敌方也动用了小船? 开什么玩笑! 你在大海中航行,小船明明是鸡肋的,几乎没什么太大用,缘何携带这么多小船啊? 再看,诸多小船上大概乘坐着四五个人,皆是携带着两门较小的火炮……这阵势……好是熟悉啊! 这……不就是自己用的小船战法吗? “狗东西……学老子?”戚景通一脸的怪异。 要知道,这种战法在牵星海贼团出现以前,几乎是不存在的,四海作战,那是船只越大越好。 到了当下,这……竟是被敌人给学去了。 这……真真是哔了狗了! 戚景通暗自大骂着! 小船战法,优势明显,相当的灵活且目标较小,不容易被敌人击中。 可以说,而今的牵星海贼团能有而今的位置,与这战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现在被贼人给学了去,也就意味着这战法的优势没了。 双方各有火炮、火铳,都有小船以及短程火炮。 整体的势力,大抵相当。 此战……不好打了! “看来这天龙海贼团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竟是把咱们的战法学了去。” 戚景通沉吟着,而后果决起来:“天龙必须灭,告知兄弟们,今日,将是我等的最后一战,只能赢,不可输!” 必须要战! 而今四海之内大的海贼团仅有牵星与天龙,打败了天龙,牵星将是这四海真正的王。 除此之外,即便是考虑到朝廷四海稳定等因素,此一战也必须要打! 这天海贼团,不老实的,竟是联合了暹罗两个小国,企图霍乱四海。 如此不安分且狂妄的海贼,岂有不打之理? “另外,狗子,随时准备着。”戚景通严肃道。 “明白!” 狗子一脸的兴奋,不知是不是水喝的有点多,突然之间多了几分尿意。 后侧,戒备、戒严。 前方,牵星海贼团的数十艘小船呈八字形,朝着对方的主要船只靠近。 天龙海贼团也不甘示弱,百余艘小船竟是逐渐向外靠拢,与牵星海贼团恰恰相反,竟是呈内八的方向向前行进。 不多时,两伙小船的队伍终于碰头,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开火。 “砰!” “轰!” “吭!” 双方前侧的十余艘小船皆是开始放火炮你来我往,足足打了近半刻钟,双方各有沉船与伤亡。 竟是旗鼓相当。 牵星这边的虎蹲炮威力大,天龙一边则是相对小口径的火炮,十分轻便,发射速度也比虎蹲炮快了几分。 一来二去足足打了近两刻钟,双方人马见僵持不下,便都各自后退几分,小心防备。 “哈哈哈,海贼王陆北,你拿什么与我斗!” 天龙的主船上,皮尔斯爽朗大笑出来。 对于上一次的失败,他很是清楚,同时也知晓了牵星海贼团的关键秘密。 于是在天龙海贼团筹备的初期,便教人准备了诸多小船。 而今看来,效用十分明显啊! 牵星海贼团的优势,一瞬间就没了! “没了优势,杀你不说如屠狗……却也差不多了……” 皮尔斯哼笑一声,旋即冲着左右吩咐:“所有大船,向前行进!” 继续向前? 那岂不是都进入了双方火炮的攻击范围内? 有副手开口道:“大人……这样……不好吧,此番我已是浪费了许多金钱……” “无碍!” 皮尔斯大手一挥:“这牵星海贼团虽是不属于大明,却与大明牵扯极大,我等即便是同归于尽,也是划算了,因为,没了牵星,大明四方皆任我闯荡……” 左右副手便没有多说,忙是去安排了。 很快,一艘艘大船风帆扬起,在众多小船的护卫下,徐徐向前。 三里余外,戚景通放下望远镜,微微侧目。 这天龙海贼团,竟也有决一死战的意图! 好胆! “那便鱼死网破!” 戚景通深吸一口气,冲着后侧挥动一面红色的旗子。 很快,一面血红般的旗子冉冉升起,在余晖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与此同时,天龙海贼团的船只也来到了三里左右处。 一声令下后,直接开了炮! 轰! 闷响过后,数枚炮弹猝然飞出,直接朝着牵星海贼团后侧的诸多大船的方向直飞而去。 戚景通自也是不客气,命人开炮。 转瞬之后,双方火力不断迸射而出,前面各自有小船互相攻伐,后面则是远距离的火炮不要命似的对打! 一片滚滚浓烟中,各自有船只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 “开火,开火!” 大船上,皮尔斯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就在此间,正在观察的副手突然一震,身躯颤颤:“皮尔斯大人,您看……” “看个屁,给我开炮,快!” 皮尔斯浑然不顾,已是杀红了眼。 副手见了,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望远镜凑了上去。 皮尔斯正要破口大骂,可在余光中,一道模糊的影子如漂浮似的,骤然在他的脑中留下一道印象。 “嗯?” 他微微一顿,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过去。 在远处,约四里左右,以有着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升起。 热气球! 皮尔斯猛然一惊! 这牵星海贼团,竟也有热气球! 怎么可能!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昔日攻打大鹏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热气球,这玩意虽是有着航程的限制,威力却是相当不凡的。 人在天上,不断向下投掷爆炸物,根本挡不住的! “撤!” 皮尔斯果决的下令,直接放弃了死战的打算。 原本,敌我双方实力相近,现在,那牵星有了热气球了,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很快,一艘艘大船掉头,众多小船也是逐渐收拢,警戒着撤退。 后侧的戚景通见了,眼睛已是泛红。 想跑? 没门! 牵星这边底牌已然暴露,此一番若不狠狠打击天龙贼人,日后再见可就不是这般容易打了! “追!” 他直接下令。 呼呼呼! 诸多大船风帆扬起,朝着前方快速挺近。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三里左右,戚景通也是顾不得许多了,不断叫人开炮。 天龙这边虽是逃离着,却也不甘示弱,时不时有火炮声响起。 如此一追一逃,天色逐渐暗黑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可看清敌船的身影。 杀红眼的戚景通哪里肯放弃,仍旧命人开火。 效果,自也是有的。 追逃之间,打落天龙两艘大船以及十余艘小船。 只是,走着走着,戚景通发现了异样。 夜色下,隐约可见的贼人船只,越来越少。 “怎么回事?”戚景通微微侧目。 他的视力一直不错的,长久的海上训练,一只眼早已适应的黑暗,即便是在夜里,也可以看见三里左右处的物体。 当下,视野之中……诸多大船消失,仅剩下一些个小船了。 那些大船,去了哪里? 第1035章 猖狂无度 天龙海贼团的诸多大船,似乎……消失了。 戚景通逐渐冷静下来,站在船头处,时刻观看着,最终……视野中,仍旧只有二三十艘小船,却是左右分开,朝着不同方向逃离。 那些大船呢? 去了哪里? 在这夜里……凭空的消失了?沉入了大海之中。 怎会这样? 戚景通又有点懵,一时间难以接受眼睛所能看到的事实。 正常而言,大家都是靠着风帆行进,船速应该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无论怎样,你追我赶之间的距离,应该一直保持在三里左右。 可当下,三里左右处,根本没有天龙贼人的身影。 再向远……那便看也不清了。 “难不成贼人距离已经超出了三里之外?” 戚景通嘴角抽了抽,又有点懵。 同样是大船,那天龙贼人的船只更快? 怎么可能! 那贼船又没长翅膀,难不成会飞? 亦或者说那硕大的贼船,可以划动? 也不可能啊! 大船的船身巨大,吃水深度两丈余,要在这等的大船上安装船桨,是很不现实的! 就算真的装了,与总的速度而言,影响也不是很大啊! 那么,好端端的,那贼人……怎地就消失了呢? 戚景通有突的有些茫然。 不多时,追在前面的热气球终于返回,狗子忙是赶到主船上,严肃道:“大哥……热气球只追上一个尾巴!” 戚景通豁然起身:“怎么回事?” 狗子一脸的难看:“那天龙贼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诸多大船的速度快了一截,一个时辰,至少快了五里。” 戚景通暗自一震。 贼人的船,竟是可以加快速度! 他暗暗握拳,着实被这消息惊住了。 海上行路难,船只的速度,完全靠风力。 遇到大顺风的时候,一个时辰可行三十余里,逆风的时候,一个时辰也就是十里左右。 当下的洋流与风向不是很顺,一个时辰大概可以跑十六七里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追我赶间,这一个多时辰中,贼人竟足足落下他们五六里路?连热气球都追不上? 这……还怎么打? 先前攻打东胜海贼团,牵星之所以能成功,凭借是正是一路猛追,反正双方的速度差不多,自拉不开差距。 而当下,那天龙贼人的船只却是快了三分,不用一个时辰,便可将他们彻底甩在后面。 一旦逃离视野之外,便可以随意调转方向,彻底消失在苍茫大海上。 “我……” 戚景通大骂脏话,一阵愤然。 完蛋了! 一番努力,白费了啊! 贼人船速更快,便直接掌控了主动权! 若要打,便与你打,如果不想打,可随时轻易跑路,追也不上。 如眼下,贼人在哪里,距离多远,完全不知道啊。 怎么追? “降帆吧。”戚景通无奈的叹息。 于是,诸多大船暂停下来,随着洋流随意飘荡。 这一夜,戚景通喝了许多酒,直至第二天天亮,仍旧一身酒气。 而就在此间,有探子来报:“大哥,十里左右处发现大量贼船,应是天龙贼船。” “嗯?” 戚景通眼睛一瞪,酒意顿时醒了几分:“几个意思?挑衅吗?追!” 呼啦啦! 大帆扬起,快速前进。 过了两三刻中,望远镜内,终于出现了天龙贼人的身影,距离也仅剩下四里左右。 “追,开炮!”戚景通大吼。 跟着便是一番追逐。 一开始双方距离大概在四里左右,可追着追着,大船的影子却是渺小了数分。 “追,继续追!”戚景通咬牙切齿。 继续向前,双方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仅仅能看到些许残影。 戚景通直接瘫坐在地上,一阵无力。 遥想曾经出海之际,牵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尤其是灭了东胜海贼团后,更是威扬四海。 而到了眼下,即便实力仍旧不俗,却是拿那天龙贼人无可奈何。 他不怕打仗,甚至不怕死。 唯独眼前这种感觉,就好像…… “报!” 又有探子来报:“大哥,前面发现一直空的小船,船上有着一张巨大的画纸,上面画着……” 说着,却是顿住了。 戚景通催问:“画着上面?” 那探子垂着头,弱弱道:“猴子……” 戚景通:“……” 猴子! 耍猴吗! “气煞老子……” 戚景通咣咣敲着夹板,心态已是有些崩塌。 偌大名头的牵星海贼团,竟是被人当做猴耍? 奇耻大辱也! 也是此间,前方十里处。 虽是看不到那牵星海贼团的影子,船头的皮尔斯却是可以想象那海贼王陆北看见那幅画气急败坏的样子。 嗯,这一仗虽没打赢,可打的……爽啊! 耍猴似的,走走停停,教那牵星贼人半点法子没有,又是气愤又是没招。 “哈哈……自此后,这四海之内,什么狗屁牵星海贼团,什么海贼王,唯我天龙独尊!” 皮尔斯踌躇满志:“走,绕过去,去大明其他地方玩玩。” 数日后,京城。 接连两封急报送来,使得内阁的气氛骤然压抑了几分。 崖州与濠境先后遭遇天龙海贼团的袭扰,伤亡倒是不大,只是那天龙海贼团放出的话,却叫人背脊发凉! “牵星海贼团?废物耳!” “数日前与他一战,实在不堪一击!” “自此后,我天龙海贼团宣布,四海将尽归于我!” “大明皇帝,先前你可容忍牵星海贼团,亦可容我吧?” “很好,那么,我宣布,日后所有出海商船见我天龙海贼团,需购买天龙平安令,一块,不贵,万两银子而已。” “当然,大明皇帝,你也可以不容我,那么崖州与濠境这两地的炮声,便当做是为您贺寿的礼物吧!” 言语,非是一般的嚣张。 这……简直就是猖狂! 目中无人! 根本不把大明放在眼中。 这几多年来,无论是东海还是南海,可能出现了无数伙贼人,却无一伙敢如此与大明放肆。 如那东胜海贼前,虽也嚣张,却只敢偷偷袭扰而已。 因为,大明是要脸面的。 你偷偷摸摸,朝廷水师实力可能不足,便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如天龙这般大放厥词,那完全就是在打大明的脸,狠狠的戳大明的脊梁骨。 但凡有些许血气、骨气的人,岂能忍之? “呵呵,呵呵呵……” 看过急报后,弘治皇帝笑了出来,那笑容带着无尽的怒气,异常冰冷。 “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后从义军,驱逐鞑虏,恢复天下……至今百余年啦……” “这百年之中,包括那北元,又何曾放过如此‘豪言壮语’啊?朕是从未听闻。” “而今,大明兴盛了,些许贼人倒是疯浪起来,一口一个大明皇帝,很是‘顺耳’啊!”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眉角尽是锋芒。 三位阁老也不大淡定了。 这种事情……可能在前面的一些朝代或许有过,可在大明,没有! 包括那土木堡之战,英宗皇帝被俘,瓦剌非但没有折辱英宗以及朝廷,反而好生招待着。 大明,未曾被人如此侮辱过! 第1036章 有什么好怕的 内阁之中。 三位阁老沉默着,弘治皇帝也是面色深沉,久久不语。 半刻后,六部九卿纷纷赶至,很快得知了天龙海贼团叫号等事宜。 跟着,一个个面色也都垮塌下去。 出事了,伤亡数量倒是不多,却是相当的侮辱人。 甚至可以说是大明开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侮辱。 区区海贼,丝毫不顾大明的颜面,直接公开放话,且一口一个大明皇帝。 再加上攻打濠境与崖州,又是红果果的警告。 相当霸道,根本没将大明放在眼中。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出声。 三位阁老与六部九卿看了看,皆是一阵无语。 能说什么? 这事……很是麻烦了! “陛下……或可再等等看。” 刘健想了想道:“南海以及东海是……牵星海贼团的地盘,天龙海贼团跑到南海,二者必有一战。” 言外之意是暂时不理会,看看牵星海贼团如何。 若是两伙海贼团打起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狗咬狗一嘴毛。 届,真正得利的便是大明朝廷。 最少两伙海贼追逐打斗之间,可为朝廷争取一些时间。 弘治皇帝看了看,却是没有作声。 按照那天龙海贼团的说法,早已与牵星一战了,且赢了。 若不然天龙海贼团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跑到南海晃荡。 可话又说回来,而今牵星海贼团状况如何,朝廷这边并不清楚,是否与天龙海贼团打过,还不好说。 故,可以再等一等,缓一缓。 “如若当真如此……又该如何呢?”弘治皇帝又问。 刘健便沉默下去。 若当真如此……于朝廷而言,一时半会怕是无计可施了。 被区区海贼压了一头,却是没有办法,当丢尽颜面。 说不好听些,而今朝廷水师仍旧未成型,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与四方海贼一战的实力。 “报……”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来报。 弘治皇帝接过书信展开来看,目光顿时一凛。 朝廷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看看吧。”弘治皇帝将急报递了过去。 刘健等三人凑在一起,快速阅览,而后也有点懵了。 那天龙海贼团与牵星海贼团在暹罗南部的海域打了一仗,双方本旗鼓相当,奈何天龙贼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船只更快,均算下来,每个时辰也要快上五里路。 这意味着什么? 不久后,天龙海贼团即将称霸四海。 没办法,这是绝对的优势。 速度快啊,莫管你是朝廷水师还是牵星海贼团,在海面上的航行速度基本一致。 而天龙贼人却是比所有的船只都快了五里路! 换而言之,一旦双方交战,那天龙海贼团即便不敌,也可以从容离开,跟着再寻找机会,不断的骚扰、攻伐。 长此以往,谁人挡得住? 还有便是,有着如此快的船只,便可肆意游荡四海,想打哪里打哪里啊! 其中就包括大明沿海各地。 轰你两炮就炮,你能怎样? 追又追不上,打又未必打得到! 优势太大了! 内阁之中,气氛一阵既然。 三位阁老、六部九卿也皆是沉默着,惊心不已。 这天龙海贼团,太强了,超乎想象的强!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朝廷这边越发难以决策。 要知道,那天龙海贼团可是直接放话,是告知大明朝廷,非是与大明商议。 这个时候,若是再选择一头扎进去,装作不知道,偌大大明的颜面也就别想要了。 可若打……仍旧是那老问题。 未必打得过啊! 甚至,一个不慎,极可能惹怒那天龙海贼团,致使其在大明沿海四处游荡抢掠,那才是不可想象的大麻烦。 左右两难。 分厘之差,所导致的结果便可能谬以千里。 “诸位爱卿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弘治皇帝烦闷的说了一嘴,便起身离开了。 左右心烦意乱,他干脆换了一身装扮,便衣出行,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觉间来到了西山。 进入西山倒是容易,可当他准备进入布匹作坊的时候,却被防卫人员拦了下来。 随行的萧敬见状,便掏出一块令牌给那防卫人员看了看。 结果,仍旧被告知不允许进入。 宫里来人都不行! “睁大你的狗眼,可知这是什么令牌?” 萧敬直接怒了:“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大掌柜沈三来了,见了咱也要毕恭毕敬。” 他很清楚,这位皇帝陛下因为南海的事情相当的烦心,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散心的。 结果,来到西山竟是被拦住了。 这不是诚心给陛下找不快吗? 几名防卫人员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为难。 弘治皇帝见了,本平静的面目却是多了几分笑容。 他冲着萧敬挥了挥手,淡淡笑道:“你家大掌柜可否有权带咱进去啊?” 那防卫人员点头:“自是可以。” 弘治皇帝便直接道:“告知你家掌柜,就说木堂来访,如果他实在不懂这个名字的意义,便教他去寻繁昌侯。” 很快,有防卫人员去通知了。 弘治皇帝倒退数步,大概审视着巨大的布匹作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有意思啊! 那臭小子的保密措施,做的很到位,也很大胆,连宫里的人都不让进啊,可见一斑。 却也可以理解。 那纺织机器,属实是逆天的产物,一旦流传出去,将直接影响大明布匹的价格,会使得许多人民不聊生。 不多时,宁远快步赶至布匹作坊,正要见礼,却被弘治皇帝挥手打断了。 “你小子倒是懂事。”弘治皇帝笑道。 “臣自是省得的……”宁远也笑了。 能不懂吗? 木堂啊,合起来,那便是一个樘。 皇帝的姓名,是犯忌讳,无论是民间百姓还是达官贵族,起名字的时候都要避讳皇帝的字眼。 所以,在看到这个樘的时候,他便知道是皇帝陛下来了。 “咱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没问题吧?”弘治皇帝问。 “当然可以。” 宁远在前面带头,一行人进入作坊。 入眼的一台台巨大的纺织机器,数量上,明显增多不少,足足将近两千台。 这还不算,最扎眼的是后侧的十余台纺织机,运行之间,竟隐约有流水声传出。 弘治皇帝立刻被那机器吸引了,徐徐走了过去。 原本,纺织机是有一个巨大的手摇飞轮的,此一刻,却是用罩子遮盖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但里面的流水声却是越发的清晰了。 “这里面是……” 弘治皇帝顿了顿,诧异似的道:“水车?” 第1037章 有什么好怕 宁远点头。 弘治皇帝继续道:“哪里的水?” “玉泉山上的……” 宁远笑了笑道:“臣见玉泉山上的水反正也是要流入河海的,无端流下浪费了,便拿来一用。” 弘治皇帝哦了一声。 这小子,鬼心思倒是不少。 他抬手指了指巨大的罩子道:“揭开看看?” 宁远便将外面的罩子取下。 很快,内部乾坤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轮,其上连着一根管子,有水流自管子流落,打在水轮上,水轮便快速转动起来。 竟是用水轮取代了手摇的飞轮。 再看,在巨大水轮的带动下,纺织机器也快速运转着,一百多个纱锭唰唰转动,布匹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成形。 其效率,竟比普通的纺织机快许多。 “快了多少?”弘治皇帝问。 “约三倍左右!”宁远说道。 纱锭翻倍,再加上水车的效率,比之寻常的六十四纱锭机器快三倍很正常。 弘治皇帝了然。 三倍啊! 也就是说,这一台纺织机,一日内可织布……六十匹! 这十多台机器,就是七八百匹。 按照而今价格来算,将近一千五百两。 大抵有了数,弘治皇帝严肃了几分:“那玉泉山,是谁的?” 山是谁的? 当然是无主的! 若一定要说,那普天之下、四海之内皆是这位皇帝陛下的。 宁远顿时明白过来,喉咙动了动:“陛下,这……臣确实用了玉泉山的水,只是……” “知道就好。” 弘治皇帝直接道:“朕也不要多,你这一个月就赚四五万两,朕只要一个月的不过分吧?” 宁远:“……” 又能怎样呢? 无奈下,他只好点头答应下来:“那便五万两。” 弘治皇帝顿时龙颜大悦,大步离开了。 出来西山,他收敛面容,严肃道:“传告下去,朝廷广招天下精良工匠,寻求增快船速的法门,若合适,奖赏五万两白银!” 很快,消息传出。 无数工匠为之动容。 五万两啊,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一般人家一年不过赚十多两,二十两,赚五万两,怕不是要两千多年。 而当下,若是提供的法子能被朝廷采用,便可得这等巨量银子。 于是,无数工匠纷纷参与其中,不断琢磨、创造。 紧跟着,短短数日内,京城便收到了超过百份改进的法子。 内阁!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突然间有点懵。 这事态……似乎……不大对劲啊! 怎么回事? 南海有关天龙海贼团的事情还未解决,陛下……何故突然自大明上下寻找有用的匠人啊? 这……几个意思啊? “不大好啊……” “看这架势……陛下是想……” “不是吧?” 三位阁老说着许多人听不懂的话,皆是惊心不已。 而今,朝廷与内阁这边还未商量出对于南海的方略,结果……陛下这边便准备改进船只了? 这是……要与那天龙海贼团死战吗? 怎么就要死战了啊? 三位阁老一时间有些心思沉重。 要开战了啊! 怎么战? 朝廷这边水师不行,战力不足,要与那天龙海贼团大战,本就是一笔损失惨重的……买卖! 莫说那天龙贼人的实力,单纯就船只行进的速度而言,朝廷这边也是无计可施啊! 结果……陛下这边直接是招募将人,准备提高船只的行进速度。 那速度……岂是那般好提升的?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 不似昨日那般沉重,此一刻的弘治皇帝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呀,三位师傅如何闷闷不乐啊?”弘治皇帝笑问。 “……” 三位阁老皆是无语。 打还是隐忍还未决策出来,皇帝陛下这边却仿佛有了方略一般。 还能说什么? 沉默许久,刘健试着道:“陛下,提升船只的行进速度,非的一时可完成的,若是迟滞三五月,再教那贼人得知此事,怕是对沿海各地不利!” 原因很简单。 贼人知道大明要提升船只的行进速度,自然也就知道大明要出动水师开战了。 如此,在此之前,势必会袭扰大明沿海各处,给朝廷带来诸多麻烦。 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 结果呢? 皇帝陛下不声不响便出了五万两的赏银,只为提升船只的速度。 这……简直不啻于告知诸多贼人,朝廷已然准备开战了啊! “无碍的!” 弘治皇帝却是笑意淡然:“自古来,沿海各地便是不大太平的,直至而今我大明,仍旧如此。” “朕……有时候会想,我大明如此强盛,缘何连区区贼人都要惧之呢?” “是贼人强吗?” “贼人,不强的……” 言语间,弘治皇帝想到了牵星海贼团。 道理的一样的,牵星海贼团也不强,结果却是险些将东海、南海统御了! 其中差别在哪里? 一份胆量,一份闯劲! 无惧! 这便是关键!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差大明水师再差劲,诸多火炮、火铳的装备,可是比那牵星海贼团差了? 并不差! 所以,综合来看,先前朝廷的问题在于……困顿一隅之地! 既如此……那天龙海贼团……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很快,内阁之中,弘治皇帝便收到了超过百余份的船只提速方略。 他将诸多方略,递给三位阁老:“来来俩,一起看,如有可行的方略,尝试一番!” 很快,内阁中便开始钻研起来。 大半日过后,弘治皇帝于三位阁老简单商议一番,最终选定了一份改装水车变为水轮的方略。 “告知物理学院那边,验证此法,若可行,立刻改进船只!” 弘治皇帝吩咐,眼中亦是多了一份果决! 大明,很强的! 大明,又有什么好怕的? 第1038章 改进船只 未与内阁、百官商议,弘治皇帝直接是赏赐五万两银子。 自各地寻找匠人良才,改良船只工艺。 效果很是出人预料,诸多匠人拿出的方案,都极具可行性。 于是,弘治皇帝自其中选取了一份极佳的方案,交由物理学院,制作、实验! 物理学院这边的速度也是极快的,短短一日之内便利用废旧船只,改良出新式的快船。 得知消息后,弘治皇帝一阵欣喜,也无需多考虑,直接率领百官来到小河旁。 此间,一只小船已是横在岸边。 表面上看,与其他的船只无甚区别,唯一稍微惹眼的便是船的尾巴处,有着一个巨大的摇轮。 摇轮上,则是连着一个连杆,直通船尾,直至浸入水中。 “好船啊!”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直接是上了船:“还可以乘坐几人,三位师傅可想体验一番?” 三位阁老看了看,倒也不好多说。 君王乘船,是有许多讲究的,最起码不可轻易上船,需提前检查数次,确认没问题方可。 如当下,虽将近夏日,可河水仍旧冰凉,这若是一个不慎坠落水中,轻则感冒伤寒,重则……危及性命。 眼前,这改造过的船只尚未经过验证,陛下直接登船,便有着一定的危险性。 可……陛下都上船了,三位阁老到也不好多说,简单眼神沟通后便上了船。 后侧,太子朱厚照看了看,干脆扯着宁远:“走走走,老宁,咱俩也看看这船具体如何。” 宁远自也没多说,随同朱厚照了船。 直至此刻,他才大概看清船只的构造。 在船只的后侧,有着一个巨大水轮,其形状,竟然有点类似于放大的水车! 通过连杆接连水轮,再链接摇轮。 摇动摇轮,连杆转动,驱动巨大的水轮。 水轮转动,便可推动船只缓缓向前。 “哈哈哈……” 弘治皇帝爽朗大笑,随即解释道:“这船只改造的法子,朕还是自西山那边学来的,想来应该没问题,驸马,你怎么看?” 宁远只得苦笑:“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则继续解释:“朕在想,水流可以驱动水车,那么,旋转的水车是否可以驱动船只呢?是以有了自大明四方招募能工巧匠的法子,现在,是否可行,一试便知!” 说着,冲着物理学院的人挥手示意:“升帆!” 帆船的帆并不大,徐徐升起后,船只的行进速度也不快。 这便是内陆与苍茫四海的区别。 海上的风浪大啊,呼呼呼的,可轻易推动船只。 而这小河上,威风徐徐,仅可勉强驱动小船。 “唰唰……” 阵阵微风下,船帆震颤,其速度,比之平时步行也快不几分。 弘治皇帝见状,当即开口:“摇动摇轮!” 很快,负责驱动船只的物理学院人员便摇起了摇轮。 摇轮是极大的,一圈的直径将近三尺。 只不过通过中间连杆的链接,摇起来似是并不费力。 摇过一圈后,船只的行进速度明显增加了几分,如小跑似的。 继续摇动,速度越来越快,加上惯性的作用下,转眼之后,其速度甚至堪比平时奔跑的速度。 两侧,跟来的护卫将士急忙跟着船只奔跑。 始发点的百官见了,则是愕然不已。 船只的速度……竟然当真加快了。 只是增加一个摇轮而已,其速度……简直成倍的增加,眨眼的功夫便走出了一两丈。 “此法,着实可行啊……” “若是在诸多大船之上增添这摇轮装置,岂不是意味着……我大明的船速,也将增加数分?” “大船与小船不可相提并论,小船轻便,一个人摇动便可快速提速,大船,却是不好提速……” 百官言语着,不知觉间,眼中多了几分光彩。 大明,也有可以增加速度的船只了啊! 那天龙海贼团称霸四海的最大底气是什么? 火器强。 速度快! 在火力相对对等的情况下,更加快速的船只便是取胜四海的最佳法宝! 不多时,弘治皇帝等几人已是消失在众人眼中,跟着,又逆流而上,返了回来。 下船后,弘治皇帝赞叹不已:“有此船,我大明,将鼎力四海!” 船速,提高了啊!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有了与贼人抗衡的资本。 最起码,一旦发现贼人,大抵是追得上的。 就算追不上,有着如此船速,贼人见了,怕也要抖三抖! 百官皆是暗自激动着,口称万岁。 于大明而言,当下四海的问题太多了,如尚未成形的水师,实力暂时不足,未必能与贼人一较高下。 可有了这等改进的方略,船速增加,便可在最大程度上限制贼人。 “传告下去,教南京造船厂那边,以最快速度改进船只。” 弘治皇帝当即开口:“另外,自各地水师各抽取三百精锐,组成一只新军,号作大明海师,于宁波集中训练备战!” 行令即达! 沿海各处皆是忙络起来,各地水师挑选精锐,奔赴宁波。 紧跟着,主将的人选也提上了日程。 由谁率领大军出征,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 有了更快的船只,再加上拢共万余人马的海师,整体实力,已然极强了。 说不好听些,这几乎是大明海上最强的力量了,除了航海术等技术,其余方面与贼人相比,毫不逊色。 “此人不好选啊!” 内阁中,刘健叹息。 强行清剿贼人一事,已是没有了悬念。 大明,必须要打。 那么,主将选谁呢? 五军都督府那边倒是有许多公侯伯可以选,可话说回来,这些人……多是旱鸭子,几乎没有任何海上鏖战的经验。 至于兵部这边,倒也有一些人选,如尚书马文升,便通晓一些海战之术。 只是经过一番简单的试探后,马文升等兵部诸多大员,似乎没有出征的打算。 不大想打! 分析来看,原因也很简单,那诸多海贼穷凶极恶,且十分熟悉海上的位置与战法。 朝廷这边临时拼凑的海师固然很强,可与贼人比起来,也只是旗鼓相当而已。 打赢了,自是有诸多功劳,可若是输了呢? 那便是大罪!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至内阁,简单询问一番后,哼笑出来。 “倒是有意思了……”他喃喃着。 先前,朝廷水师不行,而今,在贼人可提高船速的船只的压迫下,不得已凑出来一只海师,却是无人愿意出海征伐。 “既如此……朕便亲征!” 第1039章 君临天下 亲征! 闻言,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皆是讶异不已。 亲征啊,这可不是玩笑,一个不慎,极容易丧命海上。 尤其是这重新组建的海师本身在实力上,无法做到压制诸多贼人,只能勉强保持对等。 在这基础上,对战贼人的胜算,其实不是特别大的。 真若是有个好歹…… “陛下,还请三思啊!” 刘健说道:“那天龙海贼团猖獗无度,实力不可小觑,臣以为,可教国公张懋或三边总制杨一清带兵出征。” 此二人打仗都是十分厉害的。 尤其是杨一清,总制三边,属于文人中极强的武将。 打仗厉害,方略有度,出海征战,自也有一定的优势。 “不必了!” 弘治皇帝摆手:“朕知道这一仗不好打,却是非打不可,既如此,朕,当效仿文皇帝,亲自南征,教太子监国吧!” 不多时,亲征之事传遍朝堂,无数人惊心、默然。 这一仗,不好打啊! 回头来看,几乎可以说是弘治十五年以来最难打的一仗。 身处海上,四顾茫然,真要有个好歹……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莫说清剿贼人,仅仅是一个迷失方向便足够要命。 不多时,后宫。 宁远被召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太子朱厚照。 “都坐吧!”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叹息道:“朕亲征的事宜都听说了吧?太子,你觉得如何?” 朱厚照想了想道:“父皇,儿臣觉得……还不若教儿臣出征了,儿臣保证将那海贼打的屁滚尿流!” 他貌似大大咧咧,却是自信满满。 宁远看了看,没有言语。 在大明诸多皇帝中,尤其是中后期的皇帝,唯一敢亲征的,怕也就只有这位后世的武宗了,一度将小王子巴图蒙克许多年不敢犯边。 由此可见,这位史上的武宗如何且不说,至少是一个军事天才,出海征战,倒也合适。 “不可,朕意已决!” 弘治皇帝很直接,旋即看向宁远:“驸马,你觉得朕出征,会有几分胜算?” 宁远:“……” 他微微一愣,一时间倒是不好回答。 海战这玩意,拼比的主要还是远程火力。 打得过,便可不断向前逼近,而后再动用火铳等火器攻伐。 只是……贼人打不过的话……还可以跑啊! 船速相近的情况下,很难追得上。 这也就给诸多海战增添了太多不确定性。 “陛下,臣觉着……胜算不多,大概五五开。”宁远说道。 五成! 弘治皇帝沉了一口气。 这胜算……属实不大啊! “父皇,儿臣倒是觉得至少有八成胜算!” 朱厚照开口:“您应该清楚,我们的优势是什么,热气球,如若将此物利用好,最大化扩大优势,至少可保证性命无虞!” 跟着,他便将热气球的战法说道了一番。 大抵意思是利用诸多热气球,携带不同种类的炮弹、包括火油瓶等,遇见敌人,直接起飞,自高空攻击。 弘治皇帝缓缓点头:“好,朕知道了。” 这确实是极佳的法子。 尽量避免与敌人正面冲击,将己方的优势无限扩大下去。 未必是什么精妙的的法子,却可能建功极大! “好,接下来,太子监国,驸马,你来负责海师的粮草供应,时刻准备着。” 弘治皇帝说道,却是将宁远拉了进来。 不能教这小子留在京城啊! 那科举改制等事宜,牵扯甚大,朝廷正在紧罗密布的海事,内事万不可出问题。 很快,筹备了约两日左右,一行先锋队自天津出发,直奔宁波而去。 百官护送。 其中内阁阁老刘健与兵部尚书马文升随征。 是日,旌旗蔽空,遮天蔽日,风帆猎猎作响。 弘治皇帝率领两千余金吾卫、锦衣卫,逐渐远去了。 至于宁远,则是暂留天津,负责调动各方物资,驰援海师。 分别后,太子朱厚照一脸的担心:“老宁,你说父皇他没事吧?我感觉他不大靠谱啊,这要是输了……” 宁远斜瞥一眼:“父皇怎么会输呢?此番不能狠狠的教训贼人一番,那便是我大明之耻!” 朱厚照仍旧是担心着:“可这水师是真不大行啊,虽是带了几十个热气球,但就怕被贼人炮火命中。” 宁远想了想,没有作声。 这便是海战。 两军在海上对垒,单纯的拼比火炮,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总的来说,皇帝陛下此一番亲征确实有着一定的危险性。 一不小心被火炮命中都可能! “老宁,你……有准备吗?”朱厚照问。 “啥准备?”宁远侧目。 “父皇要亲征,你可是没有反对的,按照你的性子,怎么也应该有点准备吧?” “准备啥?” “后手啊!” 朱厚照瞪眼:“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方略,偷偷准备着……呀,本宫知道了,戚景通是吧?” 宁远仍旧没有作声。 准备倒是没有,一切就要看那儿子行不行了! 船行数日,弘治皇帝赶至宁波,简单组织一番,万余海师直接出征! 经过一番改造之后,诸多大船已然安装了水轮,经过实地实验后,最终的船行速度也大概出来了。 每个时辰,增速约三四里。 相比于那天龙海贼团,稍微逊色一筹。 却是不碍事。 “此一番出征,兴我大明之力,当将贼人彻底剿灭!” 弘治皇帝站在船头,眺目远望,帝王气势逐渐蔓延开来。 打仗……好啊! 亲征,更好! 这苍茫大海虽是缥缈、孤独的,却是少了许多宫里面大大小小的规矩。 万千将士,指哪打哪。 视线所及,皆我大明所属! 那所谓的君临天下,无外于此!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后侧,万千将士齐声高呼出来,声震数里! 第1040章 血雨将来 弘治皇帝豪情万丈。 不知觉间,竟是喜欢上这种亲征的感觉。 不同于在宫廷之间,出来京城,踏临四海,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啊! 跟着,他想到了那天龙海贼团。 先前,朝廷水师尚未成型,在这四海之上,无甚言语的权利。 可到了眼前,万余海师,携带数十热气球,火炮、火铳、弹药无算,如此战力,即便与那天龙海贼团交锋又当如何? “知行合一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望向了刘健:“刘师傅,你以为我大明海师可强否?” 刘健也是会意。 贼人强吗? 很强! 但……大明也不弱! 这便是一种心里的落差,当朝百官窝在京城,于诸多海上示意并不了解。 回到眼下再来看,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 那贼人再强,也就是与大明海师旗鼓相当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打就是了! “陛下万岁,大明万胜!”刘健躬了躬身。 旁边的马文升也等着附和。 先前的朝堂百官,包括他们在内太理想当然了,颇有闭门造车的嫌疑。 现在突然出来,心绪突然放开,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呼啦啦! 海风猎猎! 一艘艘大船一路南下,经过广东,西南行进,直至崖州与交趾的万里长沙处,略作停顿修整。 “目前还没有贼人的具体位置啊。” 弘治皇帝看着万国堪舆图微微蹙眉。 这便是海战的不便之处。 四海太大了,一望无际,追寻敌人十分困难。 这若是在陆地,无论多远的距离,完全可以平推而进。 “陛下,我等或可在此处守株待兔。” 马文升指了指道:“此万里长沙位于南海,向西是交趾与西海,守在此处,只要发现贼人消息,便可快速赶至。” 弘治皇帝轻点头。 而今海上两伙贼人的位置不确定,便也只能等待着。 大军修整、训练,后续的补给也跟了上来。 过了两日,一艘小船赶至,将调查而来的四海消息简单汇报一番。 “那牵星海贼团仍旧徘徊在暹罗的米甲城附近?” “还有那天龙海贼团,竟是守住了两条航线,强行劫持了十余伙海商?” “牵星放话,要与天龙决一死战,等待天龙回应?” “交趾一带又出现一伙海贼,疑似与非利皮那有关?” “这岂不是说,暹罗与非利皮那联手起来,一个在交趾霍乱,一个则是沿着交趾四海骚乱?” 一则则消息,很是震人。 如暹罗与非利皮那暗中联手攻打交趾,这背后……是不是也有着天龙海贼团的触手呢? 如有,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联手的三方,准备大肆攻打交趾? 还有那牵星与天龙的对战,是否会打起来,结果又会如何? “海上,即将大乱,风雨将起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牵星、天龙两大海贼团,因为牵星与天龙争锋,其余数十伙小贼人团伙也开始活络起来,兴风作浪,再加上暹罗、非利皮那对大明的交趾虎视眈眈。 可以说,这南海、西海一带,即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也是此间,南海、西海交界处。 戚景通率领众多兄弟几乎是驻扎在暹罗米甲城一带。 气啊! 那天龙海贼团的船只跑的太快,自从上次匆忙一战后,天龙贼人便跑去了南海的地盘,仗着船只的优势,四处游荡。 南海,本是牵星的地盘,而今被天龙如此作乱,败坏牵星的声誉,先前竖立的诸多规矩,几乎都破了。 岂能不气? 追不上那天龙贼人啊!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孙子四处晃荡! 怎么办? 打暹罗吧! 于是,一怒之下,戚景通再度攻打暹罗,曾数次退到米甲城城下,炮火一阵狂轰滥炸,也不求打下来,只是想轰他宁的几炮,出出气! 而被如此炮轰,拉克那公爵实在受不住了。 再这么打下去……米甲城危险了啊! 天知道什么时候被这群贼人轰破城池,届时……危险的可就不仅仅是米甲城了,而是整个暹罗。 不得已,拉克那公爵再度派人去求援。 等回来的消息却只有两个字——等着!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拉克那公爵无奈,只得主动与牵星海贼团的海贼王陆北求见。 主船之上,拉克那公爵赶至,眼见一群海贼胡子几乎快长到下巴,带着眼罩,暗自惊惧。 莫说其他,这些人……看着便可怕啊! 如野人一般。 很快,他来到了前侧夹板,也终于见到那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海贼王陆北。 “见过陆海王!”拉克那公爵鞠躬见礼。 “有屁事?直接说。” 戚景通斜瞥一眼:“先说好,你暹罗人劫持我保护的船只,是不争的事实,若不照价赔偿,此事用不罢休!” 拉克那公爵苦笑不已:“这……陆海王,对于您说的这事,我暹罗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等一会的主动调查,争取早日给您一个交代,您看如何?” 戚景通微微皱眉。 听这意思是……拖字诀? “可以,我最多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戚景通很直接,旋即挥手送客。 待得拉克那公爵离开,他望向旁边的狗子,低声道:“怎么看?” 狗子想了想道:“三日内,那天龙海贼团未必能赶来支援暹罗米甲城。” 戚景通点了点头。 天龙海贼团跑去南海兴风作浪去了,极难找到,就算找到……也未必追得上。 所以,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攻打暹罗了。 “三日后,天龙再不来,破米甲城,活捉拉克那公爵!”戚景通冷声道。 而今这局势,已是刻不容缓了。 尤其是交趾南部麻离,非但有暹罗贼人在丛林间晃荡,据传还有非利皮那的海贼在沿海各地出现。 要做什么? 打交趾嘛? 胆子可是不小! 很快,两日过去。 戚景通已是着手准备攻打米甲城的事宜。 就在此间远处驶来一艘中等船只:“莫开火,我来传信!” 戚景通顿了顿,点头示意。 跟着,一名着装怪异的中年男子上了主船:“见过陆海王,我奉我家海王大人之命,特来传话。” 戚景通也面色冰冷:“你家也大人也自称海贼王吗?有意思,呵,有屁就放!” “我家大人说了……” 那人呵呵一笑:“我家大人说,陆大人,您……不配贼王一称!” 第1041章 危矣 不配? 闻言,戚景通眉目微微挑起,一声冷笑。 可是有些意思。 那天龙海贼团的老大,竟然说他不配陆海王一称喽? “很好!” 戚景通一脸的不屑:“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有种的,来米甲城附近海域,我等他……只要他有胆量!” 态度,硬的很! 那传话人看了看,轻轻一笑:“陆海王,牵星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未必然啊,咱们,等着看!” 说着,便转身而去。 大船上,一阵寂静。 戚景通琢磨许久,一声叹息:“告知兄弟们,明日进攻米甲城,无论是否攻打下来,接向东而行,朝着麻离进发!” 天龙海贼团在挑衅! 这与其先前的行事态度,差别迥异。 牵星这边已经放话,与天龙海贼团不共戴天,结果呢? 天龙那边只是派人过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说白了,那天龙若当真敢赴约来战,又何必多此一举,派人前来挑衅呢? 此中有诈! 交趾的南部,包括麻离一带,危险了。 一旦暹罗、非利皮那、天龙海贼团三方联合起来,凭借交趾南部的那点势力,很难挡住! 转来翌日,戚景通直接是率领众多兄弟登陆。 先是攻打米甲城,却是未果,跟着便转而向东行进,直奔麻离! 暹罗紧邻交趾,米甲城的东部便是麻离的丛林地点。 大军一路深入,直至麻离丛林附近,旋即潜伏起来。 也是此间,麻离南部海域。 一艘艘大船赶了过来。 最前面的大船上,皮尔斯用望远镜观看许久,旋即一阵冷笑。 那牵星海贼团,只是顾着攻打暹罗的米甲城,却是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环——交趾,麻离! 麻离是交趾的,却是紧挨着暹罗的米甲城。 而一旦麻离出事,米甲城是否有问题,也就都不重要了。 “哈哈,那陆北自以为是,想要与我决战,呵……还以为老子怕了他!” 皮尔斯哼笑:“若非是他们拥有那热气球,即便火力再强盛几分,老子也毫不畏惧!” 顿了顿,他又高声道:“兄弟们,走,去大明的交趾麻离溜达一圈!” 很快,一行船只很快抵达交趾最南端的麻离,由于附近看守的官军极少,直接登录,而后快速前进了数里路。 就在此间,忽的有手下来报:“大人,不好了,在海边发现了牵星海贼团的踪迹,他们……刚刚自我等南边二三里处经过!” 嗯? 皮尔斯微微诧异。 那牵星海贼团,竟是赶至麻离附近,这是要……蹲守他们吗? “可是有些胆识!” 皮尔斯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率领众人返回大船,小心警戒起来。 而就在皮尔斯大军刚刚撤离,又一队大军,约两三千人,自麻离的东部登陆,快速进入丛林之中,与暹罗的诸多贼人会合。 两路大军一路北上,直逼宁合雍与王越大军。 “老王……怎么办?”宁合雍一脸的担心。 这下……事态可是有些麻烦了。 原本,仅有暹罗的数千贼人已经够棘手的了,而今砸又多了一路贼人,双方联手,即便交趾这边实力不俗,却是……未必挡得住啊! 原因很简单,靠近麻离一带,丛林众多,易守难攻。 若非有数十万兵马,横冲直撞,仅凭数万兵力,根本无法奈何这诸多贼人。 而后问题便出现了。 贼人游荡与丛林地带,时不时的骚扰掳掠。 朝廷大军这边呢? 毫无办法! 几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贼人……奸诈狡猾,意在将威逼我等不断后退啊!” 王越叹息着,愁眉不展。 若死守着,便意味着也嗷时刻防备贼人的掳掠,即便不打仗,每日神经紧绷,与诸多将士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若退了……那……便会失去诸多领地啊! “再等等看看吧!” 王越也是一阵无奈。 跟着,大军驻守,严密防备。 也是此间,经过一番仔细巡逻之后,天龙海贼团率领数千大军,同样自东边登陆,一路向前,直逼交趾南边防守的前线! 在一门门火炮的轰击之下,王越等人不断后退,不足两日,已是退了近百里! 交趾大震! 谁也没想到,贼人竟是如此的勇猛,兵分三路,夹击王越、宁合雍等人马,且一路向前,势头……无可阻挡! “老王,不能再退了!” 宁合雍看了看堪舆图,叹息不已:“再退,北边便没有了防线,至最后,咱们便只能推到北江府了啊!” 王越也是无奈。 莫管贼人如何猛攻,若强行防守的话,倒也能坚持一二。 但问题在于贼人还可以在海上攻击啊! 一旦自海上登陆、突进而来,整个交趾都将十分危险。 “也罢,试着守一下吧!”王越喝着闷酒。 就在此时,突的有探子来报。 “两位大人,不好了,天龙海贼团的船只……出现在北江府附近了!” “嗯?” 王越挑眉。 当下,交趾南边已经困难重重了,三路大军一路突进,为了百姓的安全,他们不断后退。 却不想,那贼人越发的肆无忌惮,竟是将触手伸到了北边的北江府。 北江府是怎样的存在? 那可是原安南的都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一旦出现问题,莫说交趾南边,整个交趾都将失陷! “撤……” 关键时刻,王越也来不及多想了,直接下令。 宁合雍看了看,倒也没说什么。 那天龙海贼团胆大包天,已是打起了北江府的主意,这交趾……岂不是危险了? 很快,大军不断的撤退。 撤退的途中,沿路的百姓也都是坚壁清野,将能带的钱财、粮食向后方转移。 数日后,数百万百姓聚集北江府城,城外,数万大军压阵,严行防御! 交趾,危矣! 第1042章 多事之秋 交趾,即将失陷! 这是相当危险可怕的! 近些年来,随着大明逐渐兴盛,各方贼人一事不敢轻易动大明了,莫说丢失大片疆域,便是贼人攻进来的事宜都十分少见的。 结果呢? 此一番,才过去多久啊,那贼人竟是直接深入交趾,不断向北推进,已是到了北江府。 一旦北江府再失陷,整个交趾可就危险了。 “怎会如此之快啊?” “交趾本有着数万的兵力,外加水师,其战力,莫说区区贼人,便是其他小国也未必轻易打进来。” “难不成是那宁合雍与王越不战而退?” 京城出现了许多言语。 内阁中,谢迁和李东阳一脸的凝重。 若按兵力来看,相比于贼人,交趾分部的将士数量确实可击退贼人。 但,问题在于交趾的海岸线太长了,狭长一片。 一旦贼人自中部撕开一个口子,将会损伤无数百姓。 而这也正是宁合雍与王越等人担忧之处,为了避免百姓损伤,一边后退,一边坚壁清野。 如此,北江府那边倒是丢失一些地方,万千百姓的性命却是保住了。 跟着,问题就来了。 贼人已经是推进至北江府一带,接下来如何防御呢? 或者说,如何将贼人驱赶走呢? “此事务必要快!” 朱厚照严肃道。 贼人急速深入,一时间来不及破坏,可若给贼人更多的时间,势必会大肆烧毁房屋与田地。 这损失才是最大的! “殿下,或可命云贵大军驰援过去。” 李东阳想了想道:“黔国公镇守云贵,可在最短时间内联合各地土司,集结数万大军,顺着河道南下至北江府。” 朱厚照想了想:“可,就这么办吧,北江府必须要守住,切要快速及清缴贼人。” 而今四海大乱,原本战场应该是在海上的,却不知为何,竟是在无形之间,转移到了交趾。 那王越的奏报中言明,贼人共有三路大军啊! 其中一路来自于米甲与麻离交界处的丛林一带,其二自南边海上而来,其三则是自交趾东边中部海岸登陆的,疑似为天龙海贼团。 暹罗、非利皮那、天龙,三大势力联合。 也亏得那王越、宁合雍两名主将不断带领百姓后退,若不然,一旦混战起来,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无辜而死。 “只是……王越与宁合雍缘何撤退的如此果决呢?”朱厚照喃喃着,有些好奇。 正常而言,凡贼人来袭,作为主将,本应誓死抵抗的。 如此后退,等若是不断吃败仗,事后可是要遭受惩治的! 还有那牵星海贼团,听说攻打了暹罗,事后便失去了踪迹,而今,又在何方? “多事之秋啊!” 朱厚照一声叹息。 也是此间,有小太监来报:“禀殿下,佛郎机使臣利马请见。” 佛郎机使臣? 朱厚照微微诧异。 传言中,那天龙海贼团与佛郎机有着莫大联系,甚至那天龙就是佛郎机将士伪装的。 此一点虽是无法直接证实,可既然有诸多流言蜚语,便意味着存在这种可能性。 当下,天龙深入交趾,佛郎机使臣就跑了过来,鬼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好,召进来了吧。”朱厚照随口道。 很快,佛郎机使臣利马赶至内阁,躬身见礼。 “大明太子殿下,我佛郎机国王听闻西海有着天龙海贼团四处横行,给大明带来了无尽的为患。” “我佛郎机与大明乃是兄弟之交,值此之际,本应派出舰队清剿贼人。” “然……清剿贼人便需要进入西海、南海、而且还需要登陆补给。” “故,请大明在交趾的麻离以及香山的濠境设立通商口岸,以方便我佛郎机剿贼。” 使臣利马一番言语。 朱厚照看了看,暗自冷笑出来。 这佛郎机使臣,竟仍旧是那一副口吻,与先前请求大明将濠境设为通商地之时,一模一样。 非是如此,甚至还狮子大开口,多了一处通商地。 这请求,不可谓不过分啊! 先前,只是交趾一地为通商地,大明尚且不能接受,而今,一下设立两个通商地,又岂能接受? 丢人啊! 大明开国百余年来,还未曾出现过这等丧权的事宜! “对于通商地一事,我父皇的态度很明确,只要我大明存在一日,便不可能设立通商地。”朱厚照很直接的回绝了。 “这……太子殿下,此一时彼一时。” 利马劝说道:“想来您也应该知道,那天龙海贼团穷凶极恶,甚至比牵星还要强盛几分,眼前更是攻打了交趾,长此以往下去,于大明威严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照大手一挥:“孤自是知道的,无需你提醒,我父皇已率领海师亲征,势必剿灭所有贼人!” 利马见状,便不好多说,悄然退下了。 朱厚照沉思许久,一拳砸在桌案之上。 “可恨的佛郎机,待我大明真正大兴起来,再敢有半点不敬,孤必定率领大军,远渡重洋,伐之!”朱厚照愤愤道。 海上贸易大热,大批海贼应运而生。 至眼前,小团伙的贼人近百,又有天龙、牵星两大海贼团。 牵星海贼团虽是名声不好,却是十分注重规矩。 那天龙便不一样了,一度联合暹罗、非利皮那,直接侵入大明交趾,可谓是相当的猖獗。 “该死的!”朱厚照深深吸了口气。 另外一边,交趾北江府。 北江府的府城并不大,此一刻却是聚集了数百万的百姓,人满为患。 宁合雍与王越则是率领三四万大军,严谨防守着。 说来也怪,宁合雍本是打算真正评定交趾后再回来北江府看孙子的,眼前却弄巧成拙,一路“逃”回了北江府。 府衙内,摆好了一桌酒宴。 宁合雍、王越、范三思赶至。 很快,一身戎装的米鲁了出来,冲着宁合雍与王越见礼,跟着又看向了范三思。 范三思忙是鞠躬:“见过师娘!” “嗯,先坐吧!” 米鲁点头,主动倒酒,而后直接道:“贼人来势汹汹,已是兵临城下,夫君却来信说,问题不大,暂时稳住即可。” 宁远的意思,竟然是希望贼人攻入交趾? 宁合雍倒是不意外,因为在此番出征之前,自家儿子就说能打就打,打不了就撤。 自眼前这事态来看,莫不是请君入瓮,而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不多时,弘治皇帝传来一份口谕,先是肯定了宁合雍等人撤退的正确性,后又叫宁合雍与王越稳住局面。 至此,宁合雍二人才彻底放心下来。 接连溃败、后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了陛下的旨意,失利的责罚倒是也免去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只是固守北江府吗?任由贼人在外胡作非为? “报……” 就在此间,有守城的将领走来:“王大人、宁大人、米大人,城外有二人来访,一人自称是佛郎机舰队的舰长,另一人自称拉克那公爵。” 嗯? 厅堂间气氛微微一变。 竟是佛郎机人与暹罗的公爵同时而来? 第1043章 谈崩 厅堂间,气氛微变。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头,那佛郎机舰长与暹罗公爵同行而来。 要知道,那天龙海贼团疑似为佛郎机将士做扮,先前麻离一代的山贼则是与暹罗有关。 如此两伙贼人的头子,同时来访,又能有什么好事? “来者不善啊……” 王越叹了口气,旋即望向了米鲁:“米知府如何看?” 米鲁笑了笑:“倒是无甚可怕的,下官以为来者是客,请来便是。” 王越便看向了宁合雍。 “老夫倒是无所谓。”宁合雍随口道。 “那便请来。”王越跟着点头。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尤其是这北江府,即便没有朝廷大军驰援,凭借米鲁的能力也可轻易守住。 要知道,先前米鲁作乱之时,可是令偌大朝廷都一阵头疼。 如此巾帼英雄,岂会惧怕那区区贼人? 很快,城门开了一角,皮尔斯与拉克那率领一队随从,赶至知府衙门。 一路之上,所见之下,令人触目惊心。 街道之上,尽是盘桓的外地百姓,堪称是人满为患,人挤人都差不离。 粗略来看,少也有百万只数。 如此之多的百姓,莫说持有家伙事了,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淹死数万大军。 “必须尽快敲定通商地事宜了……” 皮尔斯暗自叹息。 大明,变得不一样了。 从先前的诸多大战中来看,遭遇强战,大军要么崩溃、要么死守城池。 眼前呢? 却是带领百姓们一路撤退,期间甚至无一人伤亡。 而这百万余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是那撼不可摧的无穷战力,是至少几十万的人马! 自麻离至北江府,这一路走来,大明看似不断吃败仗,实际上,却是积累了一股大势。 一旦激起那百万百姓的火气,莫说区区数千人马,便是数万也只有一死! 很快,二人赶至衙门,进入厅堂。 简单寒暄后,皮尔斯二人落座。 “欢迎二位的到来。” 米鲁开门见山:“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皮尔斯笑了笑道:“尊敬的米鲁大人,我佛郎机听闻交趾出现了贼人,有意帮忙清剿,还交趾一片和平。” 米鲁却是摇头:“不必了,交趾的贼人,我大明朝廷自会清剿,无需你等帮忙,你呢?” 说着,却是看向了拉克那公爵。 “这……” 拉克那公爵微微错愕。 此番的目的,本是为了谈判。 结果……这才刚见面,竟是直接谈崩了? 他偷偷看了看皮尔斯,无奈似的道:“是这样的,本公爵也听说交趾出现了暹罗的贼人,对此,深表歉意,米鲁大人尽管清剿,我暹罗也会努力稳固边境。” 米鲁哦了一声,便没有作声。 气氛,僵持着。 皮尔斯看了看道:“米鲁大人,您应该清楚,贼人势大,我佛郎机愿意无偿帮助……” 米鲁抬手:“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多谢好意。” 再度回绝。 皮尔斯见状,一阵无奈,只得起身。 走了两步,他扭头看了看,哼笑道:“还请米鲁大人记住今日言语,好自为之!” 很快,二人离开。 安静片刻后,王越试着道:“如此闹僵……是不是不大好?” 米鲁笑了:“王公多虑了,区区贼人,若非夫君嘱咐与陛下旨意,他们……已经没了。” 轻飘飘的言语,却是自信爆棚。 王越暗自咂舌,心底,却是认同的。 这米鲁看似是北江府的的知府,而今大明唯一一个女官,实际却影响着整个交趾。 在危难当头之际,一声令下,至少可兴兵十余万。 这,便是米鲁的影响力。 简单的酒菜过后,宁合雍看了看孙子,便起身回去城头镇守了。 而此间,距离北江府城十余里外的一处低矮丛林中。 绕路赶回来的皮尔斯和拉克那公爵皆是面色深沉。 出师不利啊! 谈崩了! 接下来怎么办? “你们继续在北江府一代骚乱!” 皮尔斯严肃道:“切记,万不可伤平民百姓,否则交趾民怨沸腾,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拉克那公爵点头:“那您呢?” 皮尔斯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先行撤离了,大明皇帝亲征,再加上那牵星海贼团,海上的麻烦很大!” 拉克那公爵会意。 大明海师强行出征,是十分不稳的因素。 真要打将过来,极容易将他们在交趾一带包饺子。 “带我传一句话……” 皮尔斯想了想:“就说大明默许牵星海贼团,却要打我天龙,是何道理?你大明不讲情面,那便走着看。” 很快,一个纸条被以箭矢的方式,投送至北江府城头。 看了纸条,王越勃然大怒,杀气腾腾。 真真是……欺人太甚! 区区贼人而已,竟敢如此猖獗,目中无人,甚至还敢说这等威胁整个大明的言语。 “岂有此理!” 王越气的直咬牙:“他们,安敢如此?安敢如此啊!” 宁合雍见了,也是无奈。 就人数上来说,那天龙海贼团倒是一般般,可若说在海上的实力,那可是与朝廷水师相当的存在。 “怕就怕那天龙海贼团离开交趾啊……”宁合雍一脸担忧。 一旦天龙贼人再回到海上,与那放虎归山都无异,再想追逐、攻击可就难了。 第1044章 伏击 “天龙贼人离开了交趾,出了海!” 就在当夜,宁合雍得到探子来报,面色微微一变。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原本,按照陛下口谕,是教他们这边稳住局面,其意思,无外乎是将天龙海贼团吊在北江府府一带,而后再瓮中捉鳖。 结果那天龙贼人十分狡猾,竟是连夜离开了。 若是在陆地上面,以大明的兵力对战数千贼人,将毫无悬念。 可贼人重新回到海上,再追逐、清剿可就麻烦了。 不好追啊! “老王,你看这事怎么办?”宁合雍问。 “只能打了……” 王越喃喃着。 主要的天龙贼人已然离开,即便北江府这边仍旧按兵不动,于整个大局而言,也是无济于事。 那么,还不如主动出兵,将交趾失去的地盘夺回来。 “仔细琢磨一番,明日准备出兵!”王越直接说道。 很快,一夜过去。 王越与宁合雍点了万余兵马,直接出城,朝着十余里外一处丛林缓慢行进而去。 然而,还未接近丛林,一只箭矢直射而来。 有先锋走上前,自箭矢尾巴处取了一张纸条。 王越看了看,眉目一定。 “怎么了?”宁合雍问。 “你看看吧。”王越暗暗握拳。 宁合雍纸条看了看,也是暗自叹息。 这条上面的字眼十分简单,却是警告的言语:再向前,则交趾千里田地不保! 先前,为了诸多百姓的安全,一路之上坚壁清野,能带的东西,几乎都带了。 唯有房屋与田地。 而今庄稼正是包浆之际,逐渐成熟,一旦千里田地被毁,交趾将会有无数百姓饿肚子。 “倒是有些麻烦了……” 王越面目阴沉:“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当下,贼人掌控了主动权,我等……倒是不好清剿、攻打。” 宁合雍会意。 贼人本不足为据,总数量,估摸着也就是数千人。 但在这些人的后面,有着千里良田,即将丰收。 一旦他们这边主动攻打,贼人势必会撤退,跟着,在撤退的途中便一路烧杀,破坏良田。 “那就任由贼人如此嚣张下去吗?”宁合雍问。 “再等等看吧……” 王越也是无奈。 也是此间,丛林之中,拉克那公爵看了许久,不禁一阵冷笑。 不出意外的,他们仅仅用一张纸条便阻挡了大明大军的脚步。 兴兵而来,却是因为田地的问题掣肘,不敢向前。 “这……便是明人的缺点。” 拉克那公爵淡淡道:“他们,考虑的事情太多,顾虑极多,每逢半点破事,便瞻前顾后,如眼前,稍加威胁,他们就被吓住了,胆子太小。” 他很是不屑。 大明,整体是很强的,可各个地方却未必强。 就如这交趾,看似拥兵数万,可在他们的攻打之下,一打就打下来了。 “所谓虎狼之师,不过是一群温顺的狗子罢了!”拉克那公爵哼笑着。 就在此间,突的有探子赶来! “报……” 那探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嗯? 拉克那公爵侧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太不像话,以后小心着点,说吧,什么事?” 那探子喘着大气道:“大人,不好了,米甲城……被牵星海贼团给攻破了?” 什么? 拉克那公爵猛然一惊。 米甲城……没了? 怎会如此? 诸多消息中,那牵星海贼团明明自米甲城向东,进入了交趾的麻离,怎地……无声无息的将米甲城给攻破了呢? “米甲城城池坚固,贼人如何攻下来的?”拉克那公爵问。 “贼人……鼓动了数万百姓,造了炮车、云梯等,一击便将城池攻破。”探子说道。 “这……” 拉克那公爵一阵傻眼。 那牵星海贼团的贼人……竟是鼓动了米甲附近的百姓? 怎会如此啊? “报……” 也是此间,又有探子来报:“大人,不好了,南边十余里处,发现贼人的踪迹,其人眼睛皆蒙着眼罩,疑似牵星海贼团的贼人。” 什么? 拉克那公爵又是一惊。 那牵星贼人不是攻打了米甲城吗,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至交趾北边啊? “向西转移,注意防范。” 拉克那公爵吩咐。 向东不远,便是南海了,向西,是暹罗与交趾交接的丛林地带。 无论是牵星贼人还是大明大军,都不敢冒然深入的。 很快,数千人向西转移,经过二三里路的空地后,直接进入西边的大片丛林。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只是,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旋即是猛烈的炮火,穿越层层树枝,轰炸在人群聚集处! “不好,有埋伏!” 拉克那公爵吓了一大跳。 那牵星贼人……竟是提前埋伏好了! 当即,他来不及多想,忙是带着众人向南转移,却是晚了半拍,那炮弹如不要钱似的,疯狂宣泄,主要轰击在人群聚集处,片刻之后,数千人马已是十不存五。 “撤,分开撤!” 拉克那公爵下令,旋即朝着一条小道快速奔走。 而此间,不远处,得知贼人快速撤离,王越越宁合雍也快速追击,赶至丛林跟前出,眼见贼人四处奔逃,自是二话不说,直接开火。 不多时,眼看着所剩无几的贼人,王越和宁合雍率领一队人马,朝着一条小道追击过去。 走了约两刻钟,隔着远远的,便听闻前方传来声音。 “我说过,敢动我牵星的货,迟早要给我一个交代。” 戚景通不紧不慢的泡着茶:“拉克那公爵,怎地,如今,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对面,拉克那公爵亦真无奈。 他险些就跑掉了,结果,跑着跑着便被这海贼王陆北给堵住了,不得已,也就只好坐下。 “所以……你不惜深入大明交趾,为的……便是捉住我?”拉克那公爵问。 “是否捉住你不重要。” 戚景通倒了一杯茶:“我这么做,只是证明我牵星,有这个实力,你们跑来大明的领地,我一样可以捉住你。” “当然,这只是第一次,只是一番警告而已。” “再有下一次……破你暹罗王都!” 言语间,面上多了几分凌厉。 此一番筹备、追击,从南至北,靡费数日的时间,到的眼下,总算是有所建树了。 最起码将暹罗与非利皮那联合的贼人,剿灭了七七八八。 余下那些四处逃窜的贼人,想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行吧,我认栽!” 拉克那公爵摊手:“我暹罗有人劫持了你牵星的船只,我愿意赔偿,你说个数吧。” 戚景通也很直接:“二百万两,不可商量,如果……你们不想要米甲城。” 拉克那公爵一时犹豫了。 二百万两啊,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第1045章 放虎归山 拉克那公爵犹豫不已。 二百万两啊,可不是什么小数字。 可偏偏这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数字。 因为,米甲城已经失陷了! 一个城池的价值,可不仅仅是可用金钱来衡量的! “我考虑一下!” 拉克那公爵想了想,抬起头:“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戚景通点头:“可以,你考虑一番吧!” 拉克那公爵抱拳,转而离开了。 跟着,四周安静下来。 戚景通四下看了看,笑了出来:“两位客人,还请现身吧!” “哈哈哈,海贼王陆北,名不虚传!” 宁合雍大笑,干脆现身,走到小桌跟前:“大明信国公宁合雍,见过陆海王!” 戚景通忙是起身:“先生客气,请坐!” 说着,看向王越:“这位,便是王公了吧?小子见过王公!” 王越也是哈哈大笑:“陆海王客气,老夫可是当不起你这一声王公,坐坐坐!” 这人是谁? 鼎鼎大名的海贼王陆北啊! 很快,一行人落座! 戚景通泡茶:“竖子无名,小子不过一届海贼,得见两位先生,属实万幸!” 王越忙是摇头:“错了,若非是你,交趾将陷入困境!” 这是事实! 因为那贼人一番威胁,朝廷大军便掣肘了,不敢轻易动手。 结果呢? 牵星海贼团这边直接攻击,教那诸多贼人前后不得,东西躲避之间几近全军覆没! 这……便是海贼团的威力! 比之朝廷大军,有着太多的优势! 如不然,朝廷这边面对田地等事宜的威胁……将束手无策!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王越问。 “戚景通!” 戚景通直接开口,而后,冲着宁合雍深深拜下:“罪人戚景通,见过先生!见过王公!” 宁合雍已是愣住。 王越也是怔怔许久! 这偌大名头的牵星海贼团的海王陆北,真名,竟是叫戚景通,是那……原宁波水师的领头人! “快,快起来!” 宁合雍忙是开口:“耳……壮士而,老夫佩服!” 如何不佩服? 这可是险些一统四海的牵星海贼团的海王啊! 其,势力,毫不逊色于大明海师! 说些不好听的,而今大明四海之所以能稳定,戚景通此人,功劳匪浅! “暹罗贼人与非利皮那贼人已被剿灭大半!” 戚景通开口:“余下的天龙贼人,也不足惧,唯一要注意的是天龙的船速,也不知这贼人用了什么法子,船速竟是快了许多。” 王越认真点头,试着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戚景通想了想:“打天龙,天龙不死,四海不宁!” 王越和戚景通便没有多问。 很快,一行队伍自交趾出发,快速航行在南海之上。 是日,一队人不直觉间发现前方出现一队人马,而后,二话不说,直接开战。 “牵星?” 主船之上,皮尔斯微微皱眉! 竟是好死不死的,碰到了牵星海贼团。 按照实力而言,天龙自是无惧牵星,可一旦打起来,于双方而言,皆没有好处。 “撤,加快船速!” 皮尔斯下令。 跟着,一行船队避而不战,加快速度,朝着远处行进而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一行船队已是远离了牵星的攻击范围。 皮尔斯淡淡一笑,轻松而淡然。 那牵星海贼团可强否? 很强! 只是……再强又如何呢? 终究是追不上他们天龙的! 有着绝对的船速的保证,这苍茫大海之上,任何敌人,皆无惧! “报……” 突的,有探子来报:“大人,不好了,前方数里处出现了大明水师,人数近万!” 嗯? 皮尔斯皱眉! 大明海师? 竟是来了! 要知道,这大明海师不同于普通的大名水师,其装备与兵力上面,皆是顶级的存在,且还是大明皇帝亲自带兵出征。 一旦打起来,这……将会十分危险啊! “撤,向东南行进!”皮尔斯当即下令! 然而,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的大明海师便攻打而来,二话不说,直接开火。 “撤撤撤!”皮尔斯忙是开口。 然而…为时已晚! 三四里外,弘治皇帝带领着万余人马,一路直追,诸多火炮几乎是同时开火。 轰轰轰! 一枚枚炮弹轰击着! 皮尔斯来不及多想,忙是命人开火。 于是,在这攻伐之间,双反各有损失,双方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 “加速,加速!” 皮尔斯忙是开口! 话音刚刚落下,突的有探子来报:“大人,不好了,前方……出现了牵星的痕迹,极可能在前面等我们!” 嗯? 皮尔斯猛然一惊。 看着架势,是那大明皇帝亲自率领的海师与那天龙……两面夹击? 这下麻烦了! 极可能守不住啊! 前面、后面皆是贼人,这……如何对抗? “撤,向南行进!” 皮尔斯立即开口。 时不我待,即便天龙这边的战力不俗,面对前后夹击,也是相当危险的。 “加速,冲冲冲!”皮尔斯大吼! 紧跟着,在两侧的夹击之下,一艘艘大船骤然提升速度,朝着南方快速行进,其速度,相比于平时……竟是快出了四五里! 海上的船只,行进的速度原本是大抵相当的。 天龙的船只却是突然加快速度,片刻之后,便将后侧俨然会合的大船甩出了二三里路! 双方夹击之下,竟是教……贼人逃脱了! “完了……放虎归山啊!” 一侧,戚景通暗自咬牙,愤慨不已。 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发现天龙的踪迹,双方在默契之下围攻,竟……还是教贼人跑了! 这下麻烦了! 此一番贼人逃脱,下一次再遇见,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也是此间,一搜小船滞留在前侧。 戚景通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一拳锤下。 “追我?你也配?” 言语,很是简单,却是教人愤然不已! 大明与牵星联合之力,竟仍旧拿贼人无可奈何吗? 第1046章 毕其功于一役 贼人……又又又跑了! 且态度十分的嚣张、狂傲,留下一只小船,船上仅有五个字:追我,你也配! 这已不是简单的讽刺了,而是蔑视。 浑不将牵星海贼团与大明朝廷海师放在眼中。 眼看着贼人越来越远,戚景通气的捶胸顿足,过了许久,仍旧郁郁愤慨。 本身而言,天龙贼人虽是不弱,却也没强到令牵星以及朝廷海师畏惧的地步。 然而……这群孙子跟涨了翅膀似的,跑的快啊! 他甚至看到另外一边的朝廷海师船只的速度也有所提升,却是比那天龙贼人稍微慢了一筹。 而后……天龙贼人便逃走了。 “报……” 此间,有手下跑来:“大哥,朝廷海师那边派来一只小船,已再一里范围内……” 哦? 戚景通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微微侧目。 只见那船只上面悬挂着一面大旗,下侧坠着一行小字:大明海师在此,所有船只请绕行! 戚景通会意。 海师是朝廷的,而牵星这边则是贼人。 立场上而言,本是对立的,故不得相见。 “告知大明海师,就说我等乃是牵星海贼团,此番追击过来,只为手刃仇敌,无意与大明朝廷作对。”戚景通开口。 不多时,消息传到了大明海师的主船上。 弘治皇帝闻言,拾起望远镜,眼见数里外的诸多大船已然延期风帆,逐渐远去,心底暗自叹息。 这世上有太多人的人知道牵星海贼团的威名了,却不知此等贼人,却是大明海上的一道屏障。 “陛下,这是好事!” 一侧,马文升沉思许久:“这牵星海贼团虽也是海贼,却是与天龙争锋,刚好我等出征,只为清剿天龙,或可螳螂捕蝉,在牵星后侧动手。” 意思是等牵星与天龙打的差不多,朝廷这边再动手。 “陛下,我等虽是不可与海贼同流合污,却可借助牵星来平衡天龙,逐渐剿灭。”刘健也跟着开口。 当下而言,朝廷还是的诸多战术与航海术,与贼人而言,仍旧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 一如方才,眼看着都要追上天龙贼人了,却不想那贼人突然加速。 海师这边诸多大船动用了大量的人力,摇动水轮,速度,却是比那天龙稍慢一些。 就是慢这一点点,便使得贼人逃脱了。 这,便是差距。 有着这微许的差距,海师这边要想真正剿灭天龙,便困难重重。 那么,面对猖狂贼人,怎么办? 只能徐徐图之,以平稳为上,顺带着暗中借用牵星的力量,逐渐将贼人蚕食。 “走吧,先去交趾看看。” 弘治皇帝一脸忧愁的挥手。 很快,两三日后,朝廷大军来到了北江府。 先前,贼人势大,攻势猛烈,王越、宁合雍二人为了保证交趾百姓的安全,一路后退至北江府。 后因为牵星海贼团的插手,而今,也大抵稳定下来。 入住府衙后,宁合雍与王越先后赶至,一番简单的询问后,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 “想不到,这两伙贼人竟如此卑鄙。”弘治皇帝开口。 “陛下,此番……也亏得牵星了,若不然……可能还要与贼人拉扯一段时间。”王越说道。 因为贼人已经公然放话,只要攻击便一路向南撤退,切烧杀掳掠。 交趾一带的稻谷正值收获之际,大批田地被毁坏,损失那是以百万两计算的。 “不错……”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没有了这两伙贼人的威胁,四海的状况,倒是晴朗了几分。” 原本,暹罗、非利皮那的贼人,加上牵星、天龙一起其他百余伙小势力的海贼,可以说,这四海是一片混乱。 当下,暹罗与非利皮那的事宜大概解决了,接下来,便可安心对战天龙了。 说来,这天龙……很是难打啊! 不似在陆地之上,可轻而易举的单刀直入。 这四海苍茫,在火力相近的情况下,要打击天龙的难度,简直比打鞑靼、瓦剌还要难。 自大明开国以来,一直视北边为大患。 北边的忧患与海上的危机比起来,又不足看了。 是夜。 弘治皇帝睡意全无,与刘健、马文升二人游荡在红河上面,看着河水向下流淌,一直汇入苍茫大海,感慨万千。 “朕……登基十五年了啊,期间忧患众多,直至眼前,历经诸多磨难,终于有了这大明盛世。” “然,贼人在海上行风作乱,朕便不得不将此贼人剿灭,此事若遗留下去,将会给子孙带来无穷祸患。” “贼人与佛郎机有关,打击了贼人,放可真正的震慑佛郎机啊……” 弘治皇自语一般。 后侧的刘健与马文升会意。 贼人,是必须要打的! 若不然四海不宁,非但影响海关收入,大明四海也终究不安全。 可以说,这看似只有数千人、最多个也不过数万人的贼人,所带来的危害,已然超过了包括海盗国、高丽、瓦剌、鞑靼、西域、暹罗、非利皮那等诸多国加起来的大明四边! “陛下亲征,定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贼人!”刘健开口。 “朕……何尝不希望啊,只是……” 弘治皇帝望向了远方,意兴阑珊。 不好打啊! 即便有那牵星在暗中帮忙,奈何那天龙贼人跑的快,滑不溜秋,追不上,打不着! “传下去,时刻留意贼人的动向,随时准备出击!”弘治皇帝说道。 很快,就在翌日,交趾南部传来消息,天龙贼人一路游荡过南海,进入了西海暹罗米甲城附近。 “出击!”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 在苍茫海上追不上、打不着那贼人,可既然是贼人,总要靠岸的。 暹罗南边的米甲城便是极好的决战地! 几日后,万余海师赶至米甲城附近,前后有探子来报,弘治皇帝大概了解了情况。 那天龙海贼团与牵星海贼团皆是在米甲附近,其中天龙在西边,牵星在东边,将米甲城左右围拢起来。 双方以米甲城为中心,竟所有了……决战之势! “报!” 此间,又有探子来报:“陛下,牵星暂时占据了米甲城,已是邀请那天龙海贼团的龙王入城赴宴!” 双方的头子……竟是见面了! 弘治皇帝眉目闪过一抹异色。 那天龙海贼团探子势必会发现朝廷海师的逼近,此等情况下……还敢去赴宴? 第1047章 分你我 主船上,弘治皇帝、刘健、马文升三人暗暗诧异。 那天龙海贼团的头子必定不傻,因为先前朝廷海师已是与那牵星同时攻击了天龙。 莫说是否联合,最起码朝廷海师与牵星皆是天龙的敌人。 而今,牵星与海师皆在米甲城东边,那天龙就不怕双方同时出手攻击? “继续侦探!”弘治皇帝开口。 很快,探子传回消息。 天龙的头子,也就是天龙王,率领十余名护卫,进入了米甲城。 双方的头子,竟是当真相见了。 “看来这天龙海贼团是……有恃无恐啊!”弘治皇帝喃喃着。 很明显,天龙不怕海师与牵星的联合攻击。 另外一边,米甲城。 而今已是被牵星所占领,最大的府衙间,戚景通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得知消息后,城门大开,迎接那天龙王入城。 两伙贼人头子相见,皆是笑着,落座后,戚景通主动倒酒。 “天龙王?却不知可否称呼您皮尔斯大人?”戚景通漫不经心似的说道。 “这……” 皮尔斯犹豫了一下,笑了:“都可以,你呢?你的真名叫什么?我不信你叫陆北。” 却是一口承认下来。 戚景通想了想:“我的真名……重要吗?” 皮尔斯顿了顿:“确实不重要,只要知道你是大明人,足够了。” 跟着,又想了想:“也不对,大明朝廷应该还有许多人不知道你,你是谁布置的?” 戚景通笑了:“我是主动投身为贼的。” 皮尔斯大笑:“你猜我信不信?” 戚景通也大笑:“你当然不信,我也不信!” 皮尔斯忽的止住笑容:“是不是那繁昌侯?” 戚景通摇头。 皮尔斯便会意过来:“我知道了,而今四海大盛,我想到了许多,唯独没想到,我等之所败北,竟只是因为大明一个人!我记住了,日后有机会一定亲自拜访繁昌侯宁远。” 戚景通看了看:“还有机会?” 皮尔斯犹豫了:“如此……便战场上见吧,分你死我活。” 戚景通点头:“可以,也是时候分一个胜负了。” 皮尔斯抬起酒杯,连续喝了十多杯后,他站了起来:“酒虽是好酒,却是不如你大明的酒好喝,走了,改天见!” 说着,便离开了。 直至出来米甲城。 有手下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当真要打吗?听说,那大明皇帝亲自率领万余海师,已然在米甲东边的海域附近了。” 似是多了几分醉意,皮尔斯神秘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想打牵星?” 嗯? 那手下很是诧异。 此一番,之所以聚集在米甲西部,真正的目的,竟不是攻打牵星,而是那……大明朝廷的海师? “大明皇帝亲征!” “这是何等的好机会?” “那牵星算什么?在我佛郎机的战船跟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此一番,攻打大明朝廷海师,乃至于擒下大明皇帝,定可扬我佛郎机之威严,迫使大明开设通商地。” “届时,我佛郎机便可真正掌控四海,得利无数!” 皮尔斯喃喃自语。 自佛郎机向东,经由西海、南海、东海,这诸多海域,唯一能与佛郎机比一比的,也就只有大明了! 只要教大明低头,设立通商地,佛郎机将一路无阻! “他们皆以为联合起来可遏制我等,却不知……” 皮尔斯一声冷笑:“却不知,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大明,最要紧是什么? 皇帝! “一旦他们的君王陷入危机,还不是……任由我等索取?” 皮尔斯望向了远方,目光迟滞了许久,最终哼笑一声。 什么所谓的决战……玩笑而已! 转来翌日,一队又一队的人马经由米甲城,逐步向西推进。 与此同时,一艘艘战船也绕过了米甲城,朝着西边行进而去。 得知此事后,皮尔斯只是命人沿着海岸,向后撤离了四五里的距离,竖立海上,静观其变。 紧跟着,牵星的一艘艘大船出现在米甲城西边附近,距离天龙,仅有四五里,一个双方火炮射程内,极容易攻击的距离1 再然后,就在当日,一场大战,直接掀起! 牵星的火炮与热气球直接出动,天龙海贼团亦是毫不畏惧,各种火炮一路猛攻,双方打来打去,各有损失! 直至晚上,天龙这边主动后退约一里路,大战暂停! 夜色渐临。 牵星海贼团这边开始组织、稳固秩序。 对面,望远镜可见的范围呢,天龙也开始组织起来。 然而,就在此间,一行船队却是缓缓朝着西边逼近而去! 一艘艘大船跟前,竖立着一杆杆大旗,赫然是大明朝廷的大旗! 大明海师,竟是在双方休战之际,靠拢而来! “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皮尔斯见了,大小不已! 这……好啊! 一切皆是按照先前计划进行。 不就是轮流夹击吗……小事而已! “待得大明海师靠近射程,直接开火!”皮尔斯下令! 紧跟着,片刻之后,一枚枚炮弹朝着大明海师飞驰而去。 随着一声声开火声,诸多海师大船却是逐渐逼近,不多时,已是来到三里左右处! “撤……” 皮尔斯直接开口。 跟着,一艘艘大船便扬起风帆,朝着远处逃离而去。 片刻之后,双方之间的距离已是将近四里路,越来越远。 大船上,皮尔斯手持望远镜,看了许久,展颜大笑! 那一艘艘大明海师的船只竟是没有放弃,直接追了过来。 “加速……全力加速!”皮尔斯下令。 跟着,诸多战舰摇动起来,其速度,竟是在无形之间增加了数分,转眼便将大明海师甩在后面。 “大明啊,能工巧匠倒是不少,只可惜……” “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玩是吧……” “很好的!” “弘治皇帝……太子朱厚照、繁昌侯宁远……都很好的……” 皮尔斯喃喃着,一脸的冰冷。 第1048章 不可战而战 天龙海贼团,跑了! 海面上,眼见着贼人逐渐远离,弘治皇帝长长的沉了口气。 这一战,总的来看没什么问题,至少……单方面碾压了天龙海贼团。 但……这只是表象。 实际的情况是……追不上! 也不知那天龙贼人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在短短片刻内将船速提升起来,这也就导致无论是大明改进过的船只还是那牵星,都追不上。 隔着数里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贼人逃跑! 如果按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这天龙海贼团……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剪除? “此战……不好打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 按照原计划,即便无法一战之下彻底清剿贼人,但至少可慢慢削弱,尤其是还有牵星海贼团冲在前面,联合起来,剿灭贼人只是迟早的问题。 可通过这一战来看……却是没那么容易。 跑的太快了! 朝廷海师这边经过改进的船只速度已经提升三四里了,结果呢? 那贼人总体提升的速度何止提升五里啊,至少有六七里! 打不动,打不着! “陛下,贼人并不强,只是船只速度相对快一些!” 刘健也严肃道:“下一次,只要贼人进入我大明火炮射程内,就算无法剿灭,也可以逐渐削弱!” 这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事实! 贼人,跑的太快了。 其速度是大明改进后的船只的一倍。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贼人海战打不过,也可以从容逃跑。 四海苍茫啊,一旦贼人跑了,下一次何时遇见都不好说。 假若贼人跑去大明沿海四处袭扰、掳掠呢? 这偌大的大明便毫无办法! “仔细留意贼人的动静吧,一旦发现踪影,立刻追击!”弘治皇帝吩咐,也是一阵无奈。 天龙贼人,滑不溜秋,追也不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其逃跑。 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最简单而言,就算下一次遇见贼人,开火之后,贼人一路逃路,然后……仍旧只能看着其逃跑! 如果贼人跑的远的,那大明四处也就更危险了! 说不好听些,这问题……几乎……无解! 区区数千贼人而已,只要遇见了,热气球战队出动,如果可保证五里的范围内,便可随之将其清剿。 因为在这苍茫海上,热气球可攻击的范围也就是五里路左右,若更远,就会出现火力不足,无法返航等问题。 “若我大明可追上贼人船只,当永绝海患……” 弘治皇帝又是一声叹息,旋即望向远处。 哪里,是牵星海贼团的船只,百余艘大船横亘在大海上,也是很强的,可与天龙比起来,却又差了一筹。 苍茫大海,瞬息万变啊! 先前,那天龙的船只速度还只是靠风力而已,当下,却是可以在风力的基础上,直接提升速度。 简简单单的一个速度问题,却是直接决定了海上的所有权与主权! 打不着,无法剿灭,贼人便可以四处兴风作浪。 怎么办? 没招! 米甲城西边的海域,这里,已然属于西海的范围。 两批船只横亘在此,一伙是大明朝廷海师,一伙,则是牵星贼人。 此一间,双方各自派出探子,寻找那可能游荡在附近的天龙贼人。 只是,足足寻找两三日,仍旧未发现贼人的踪影。 天龙海贼团……跑了! 不知踪影! 麻烦了! “却不知这贼人跑去哪里了……”主船上,马文升担忧不已。 一旦贼人袭扰大明海岸,以大明沿海的实力,定是无法防御的,只会被贼人得逞。 届时,大明将有无数百姓遭殃。 “报……” 就在此间,突的有探子来报:“禀陛下,与西南五里左右处发现贼人踪迹,正朝着米甲城方向行进而来!” 嗯? 豁的,弘治皇帝、刘健、马文升皆是起身! 贼人……竟是主动跑来了! 这……好事啊!再好不过了! 原本,这边还担心贼人朝着南海行进,跟着袭扰大明四海呢。 结果,这贼人竟是没有跑远,只是在西海附近活动,眼下,又跑了过来! “集结,备战!” 弘治皇帝当即开口。 贼人都来了,那就必须要打! 一侧,阁老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贼人此番举动不大对劲,当小心!” 当下来看,朝廷海师已然与牵星联合起来,那天龙要以一己之对抗天龙与大明海师,这……不是玩笑吗? 亦或者说,贼人已然如此猖狂了吗? 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贼人……仍旧在试探! 明知不可战且还战,这不是找死吗? “无碍,再看看……” 弘治皇帝喃喃着,亦是觉得这贼人……不大正常。 正常的贼人敢与大明海师以及牵星对抗? 可不管怎样,既然贼人来了,那就要打! 另外一边,戚景通得知天龙贼人赶来的消息,也是神色一震,二话不说,直接教诸多手下兄弟准备起来。 干! 没什么好说的。 “战……” 戚景通一声令下:“一旦贼人靠近五里以内,直接开火!” 很快,一众人准备起来,火炮、火铳、热气球等,皆是处于备战状态! 于海战而言,火炮处于主要地位,至于火铳等……表面上没什么太大作用,可一旦贼人靠近,这便是主要战力! 很快,天龙贼人靠近了五里范围内。 诸多大船扬帆而起,朝着天龙贼人赶赴过去。 紧跟着,双方各自开火,打了起来。 一侧,大明海师也在逐渐前进,靠近攻击距离后,同样是开火。 海师与牵星同时开火,顿时使得天龙贼人捉襟见肘,且不住的后退。 紧跟着,船速加快,竟是……逃离了! 相比于普通的船只,只能靠着风俗航行,这天龙的船只竟是在逆风的情况下,不断加速,片刻之后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轻松的逃离了! 后侧的戚景通等人动也没动,只是眼睁睁看着贼人离开。 至于朝廷海师这边,追倒是追了,只是追了二三里之后,眼看着贼人越来越远,也只得放弃了。 追不上! 速度上,差距太明显了! “战绩如何?” 一番清点后,弘治皇帝问。 “禀陛下,贼人共折损两只战船,我方海师无损失,牵星应是折损一艘战船!”有探子回应。 弘治皇帝点头。 这损失……并不大! 那么……天龙贼人……又为何贸然来攻?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自当下这事态来看,天龙,除了船速快之外,明显是打不过天龙与大明海师的。 就是这样,还敢主动攻击? 活的不耐烦了吧? 第1049章 突败 天龙海贼团,第二次攻击! 这一系列谜之操作,令人相当的诧异。 明知道打不过,竟然还直接跑过来……这不是找死吗? “莫不是这里面……有着什么阴谋?” 弘治皇帝小酌着,想了许久也想不通。 因为……这事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败了,第二次又跑了过来。 喜欢被虐? “无论怎样,小心防御着,一旦有异动,安全为上。”弘治皇帝下令。 很快,又一日过去,倒是风平浪静,诸多探子的消息中也没有贼人的动静。 直至又一日,在一片戒备之中,西海之上出现了贼人的踪迹。 其行动的方向竟……仍旧是朝着米甲城而来! 竟……又跑来了! 得知消息,无论是马文升还是刘健都懵了。 正常来看无论怎样,这天龙都是不应该再来的! 前后两次失败的教训还不够吗? 还来? 做什么? 明明打不过,还要强行攻打? 这不……神经病吗? “无需在意!” 想了许久,弘治皇帝沉声道:“继续攻击,保证防御力!” 很快,一艘艘大船上前,诸多火炮随时准备开火。 另外一边的戚景通也是如此,得知贼人的消息,二话不说,直接准备备战。 跟着便是一番火力比拼。 天龙海贼团以一敌二,自不是对手,于是……简单一番交火后,快速启动船只,直接撤离了。 又……跑了! 来的快,去的更快。 整个过程不过区区一两刻钟,打两下就跑,一时间令人反应不过来。 包括大明海师这边,诸多热气球都已经准备出动了,结果……跑了! 追也不上啊! “第三战了啊!” 主船之上,弘治皇帝喃喃着,一脸的深沉。 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种危机感。 表面上看,那天龙无可惧怕,总体的火力比之海师这边还要逊色一筹。 可就是这样的贼人,却令人心悸。 明知打不过,却还要硬打,这样的敌人,如何不可怕? “难不成贼人是想以战养战,通过一步步的试探,洞悉我等的弱点?”马文升言语着,很是费解。 如果说贼第二次战是那天龙贼人不死心的话,那么这第三战,绝对是有目的的! 那么,有什么目的呢? 一时间却是教人想也不通! 因为……无论是朝廷海师海师牵星那边,于天龙贼人而言,最大的缺点,也就是船速了。 天龙贼人跑的快,追不上,可这……也算不上致命的缺点啊! 敌我双方在战力上,区别并不大,若再加上热气球的挟制,无论是大明海上牵星,还有着一定的优势。 “不用理会,告知大明四方沿海,小心警戒着。” 弘治皇帝开口:“另外……将此事回报朝廷!” 很快,一份奏报送至京城,百官皆振奋不已! 朝廷海师与贼人三次交手,皆以胜利而告终! 这……足以说明朝廷海师的实力不凡,贼人,无甚惧怕啊! “吾皇万岁!” 早朝之上,百官高呼。 那天龙贼人何其可怕? 毫不客气的说,简直就是而今大明最大的危患。 而今,陛下率领大军亲征,三战之下,皆是克制贼人,这……足以说明大明……有实力啊! 就在百官一声声赞颂声中,坐在下侧的朱厚照却是暗自担忧着,甚至在早朝后,直接将宁远召了回来。 “老宁,不知为何,本宫……总是心绪不宁。” 朱厚照担忧道:“你说……那贼人是不是有着后手?嗯?老宁,你怎么了?” 言语着,朱厚照却是瞪大眼。 眼前的宁远,眼睛红肿,眼圈大了两三圈,如许多日子没睡似的。 “哈?” 闻言,宁远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无事的,什么贼人不贼人的,先缓一缓,日后再来,告诉他死字怎么写?” 朱厚照略微犹豫,侧目道:“所以呢?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干嘛?” 宁远摇头:“啥也没干啊,这不是为了供给陛下的粮草吗,” 朱厚照撇嘴,却是不信。 他想了想道:“本宫听闻,那……戚景通也参与进来,这三战之中皆开火了。” 原本,那牵星海贼团属于暗中的势力,而今明面参与进来,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遏制贼人,却是失去了后手。 没了出奇制胜的手段啊! “如此明着打……能打赢吗?”朱厚照问。 “这……” 宁远想了想:“不好说,不过,总的来看,问题不大!” 朱厚照略微犹豫,突然大笑出来:“好妹夫,虽我不知你还有什么手段,不过……兄弟我信你,父皇的安全……交给你了。” 宁远愣了愣,没有接话。 很快,又两日过后,一封急报传到京城,当朝大震! 皇帝陛下率领的大明海师……竟然败了! 非但败了,连带着那牵星海贼团也未能幸免。 两伙大军,几乎是联合起来,竟是未能阻挡天龙贼人,皆大败。 尤其是大明海师一边,连带着热气球都出动了,却是无济于事,一战之下,大军溃败,竟是一路朝着交趾的方向逃亡而去。 “怎会如此?” “那天龙贼人,明明被朝廷大军压制的啊,为何会突然溃败啊?” “更重要的是,而今……陛下且生死不明啊,逃亡交趾,这……可否抵达交趾都不好说!” 百官皆是头皮发麻!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吃了败仗且不说,逃都未必逃得掉!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社稷……危险了。 亲征的皇帝音讯全无,这……怎么办? 难不成……要太子殿下直接登基? “报……” 养心殿外,大太监萧敬直接叩首:“殿下……两位阁老李东阳、谢迁率领百官而来,已在午门外……” 第1050章 危机四伏 消息,突如其来。 朱厚照坐在大殿之中,呆愣许久,有点……懵! 南边,他的父皇弘治皇帝突然就战败了,且被贼人追着逃亡。 外面,两位阁老率领百官又赶了过来。 几个意思? “老宁,你说……父皇……没事吧?”朱厚照喃喃自语一般。 宁远也是一阵寂然。 这事……有些麻烦了。 几乎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皇帝陛下亲征……竟是……败了! 而且败的还相当彻底! 一万海师啊,拥有足够的火炮、火铳,甚至包括数十个热气球。 这等战力,莫说区区海贼了,就算那佛郎机真正的舰队来了是否打得过都是两说。 结果……败了!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那所谓的天龙贼人……竟是强横至此? 再退而言之,就算失败……也不至于败的如此彻底啊? 诸多大船、战舰先后折损?连带着皇帝陛下都只能……逃命? 这,未免有些玩笑了吧? “殿下无需着急……” 宁远想了想道:“陛下乃是真龙,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那贼人再强,也不敢第二次攻击交趾的。” 言外之意是那弘治皇帝只要逃到交趾,安全问题也就不大了。 朱厚照怔了怔:“可若是……逃不到呢?” 宁远静默片刻,却是没有言语。 逃不到……这大明可就危险了。 “萧公公,劳烦您告知两位阁老以及其余百官,就说殿下身体不适,正在调养,不宜见人。”宁远直接开口。 萧敬看了看,也只好退了下去。 来到午门外,眼见李东阳以谢迁率领百官跪在地上,走上前去,低声道:“诸位,起来吧,殿下……生病了。” “万万不可啊!” 李东阳一脸的急切:“萧公公,所谓国不可一日如君,我等必须立刻见太子殿下,以防霍乱以及不测!” 萧敬深深的沉了一口气,暗自无奈。 这两位阁老以及百官的意思,他自是懂的。 陛下在南边遭遇了不测,此一番是……生死未知。 那么,问题就来了! 陛下那边生死未知,朝廷这边有没有新君,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怎么办? 教太子殿下登基为帝! “两位阁老,再……等等看吧。” 萧敬叹息道:“陛下在南边虽是遭遇不测,却一定可以安全归来的……” 谢迁与李东阳相视一眼,也而是无奈,转而退了下去。 看这意思,太子殿下明显是不愿意登基,想要等到陛下确切的消息,那么……朝堂这边便也只能再等等看了。 晚些时候,宁家府上,少见的做了十多个菜。 朱厚照大口喝着酒,始终是眉头不展。 宁远只是陪着,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言语。 直至晚些时候,朱秀荣等人离开,朱厚照猛灌一大口酒,紧跟着悲从中来:“可以想象,父皇……一定是经历了悲惨的一战,孤……多想代他亲征啊,只可惜……” 只可惜,没有这种可能了。 “老宁,本宫知道你本事不凡。” 朱厚照望着远方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父皇他安然到了交趾……然后再顺利返回京城。” 宁远略微犹豫,没有作声。 这事……不好说的。 在海上战败,一路逃离,大多情况是慌不择路了,这也就意味着……皇帝陛下极可能跑丢。 这可不是玩笑。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也只是沿着海岸行进的。 真要在苍茫大海上航行,以而今大明的势力,还有着一定的不足与差距。 而一旦逃到无边的海域内,迷失方向,一切可就都完蛋了。 极容易被困死啊! “陛下泽被四方,想来一定是福禄深厚,可安然回来。”宁远随口说了一嘴,心下却是没底。 皇帝陛下出事了,国朝空虚,严重些,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江山社稷的稳定。 这已经是涉及君王登基更替等事宜。 还有便是,君王亲征败北,那贼人便可能趁势袭扰大明四处沿海。 那么,四海的安全稳定就又是一个问题。 诸多种种,很是麻烦。 转来翌日,朝堂之上,一片寂然,甚至连早朝都没上。 文武百官,猜测纷纷,也都预感到一股危险的征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帝陛下出现不测,新帝登基,这大明将会如何可就不要说了。 比如……那科举改制的事宜。 那宁远一直主动推动此事,若当真改了,这天下诸多学子的命运又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多事之秋啊……” “太子殿下与那宁远走的近……” “殿下若登基,大明危矣!” 许多人面色难看,讳莫如深。 “一切……只希望陛下无事吧……”有人不住摇头。 陛下若出事,这大明……注定会漂橹流血,会……死很多人,甚至于这江山都十分危险。 也是此间,另外一边。 茫茫无际的海面上,一艘中等船只正在缓慢行进着。 船尾处,弘治皇帝终于是放下望远镜,悄然松了口气。 两日前那一战,出乎预料,天龙贼人一路猛攻,甚至丝毫不顾热气球与火炮的攻击,拼死似的向前冲。 结果也就导致朝廷海师这边损失惨重,诸多战船等先后被轰击破碎、烧毁。 再然后……就败了! 在撤离逃亡之间,那天龙的贼人船只在后面紧追不舍,足足追了两三日,到得眼下,终于是将贼人甩在了后面。 暂时,安全了。 却也只是暂时而已。 相比于贼人,眼下更严重的问题是……迷失了方向。 茫茫四海,一望无际,向哪里走? 弘治皇帝思虑许久,最终换来一声叹息。 此一番战败……可是麻烦了啊! 最主要的是,能否活着回到大明且还不好说。 而如果回不到……后果,不敢想象。 “回头来看,此一番战败,归根结底是……贼人船速太快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 因为天龙贼人船速快,故可以迅速接近,跟着便死亡式的冲击。 贼人拼命,大明海师这边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是与之对拼,再然后……就没了! 而如果大明船只速度并不逊色呢? 那就可以及时撤离! 即便贼人追击而来,双方速度齐平,胜负不好说,也就不至于如此逃离了! “报……” 就在此间,有探子来报,却是一脸的犹豫。 “陛下……我等……可能无法离开了……” 第1051章 困 苍茫海上,一艘中等船只漫无目的的航行着。 到的眼前,已是过去……数日了。 所谓海上无日夜,日升日落,一晃眼,时间便过去了。 而后……又有些茫然了。 船只,迷路了! 即便诸多中等船只也装备了航海设备,可当真正航行起来,诸多问题又接踵而来。 如眼前,船只明明按照那指南针的方向朝着一个方向行进,可跑了大半日,似是……仍旧在一个地方晃荡。 竟是被困在了无边大海上。 这是相当可怕的。 要知道,这可是大海,不似陆地,只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迟早可以走出被困区域。 在海上,一旦失去方向,就意味着……死亡! 船上的食物,已然不足,最多只能支撑十余日。 在这时间内,若无法离开这个诡异的区域,等待的结果,终究只会一死。 更可怕的是,即便被困在这一片海域,在后面……仍旧有着贼人的追击啊! 这个时候,若贼人跑过来,没有强力的火炮、火铳等,面对贼人攻击,根本没有防御之力。 “走不出去了吗?”弘治皇帝问。 “陛下,指南针……失灵了。” 刘健摇头道:“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在此之前,怕是难以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这便是苍茫大海的恐怖之处。 被困住,几乎就离不开了。 因为,根本就找不到方向。 经过这几日的尝试,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重新回到原地,就仿佛走了一日夜……未曾离开一般。 “这便是不兴海事的恶果啊……” 弘治皇帝喃喃自语。 先前,那三宝太监郑和先后多次下西洋,总结出诸多航海的事宜。 到眼前,却是都没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逃亡之时慌不择路的因素。 只顾着逃了,浑然不顾方向,故此迷失。 “葬送鱼腹啊……” 弘治皇帝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摇了摇头:“朕,登基十余载,却是从未想过会如此,万幸,太子也算长大了,也有了皇孙,刘师傅,马师傅,你们呢,有何感想?” 感想吗? 刘健、马文升二人相视一眼,皆是苦笑。 人生无常啊! 谁又能想到此一番出征……非但战败了,还……回不去了呢? 那可是朝廷海师的,万余兵马,火炮、火铳、热气球齐全。 就是如此,面对贼人不要命似的攻击,败了! 那也就只得接受这个……貌似荒唐的结果了。 等死吧! “报……” 就在此间,有将士赶来:“陛下,于……发现了贼人,约有两艘船,人马约二三百。” 却是没有报方向。 因为……眼前已是很难区分南北东西了。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 贼人……竟是追来了? 他想了想,直接起身,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便见在四五里处出现了两艘船,风帆等已然残破,似是随着洋流漂流而来。 “戒备!” 弘治皇帝一声令下,船上的百余人便开始准备起来。 数门火炮皆是上了弹,随时准备点火。 还有火铳等,也都上了弹。 一阵忙活后,眼看着仅剩下的百余人,弘治皇帝一阵悲凉。 明明是带着万余兵马出征的,到头来……就只剩下这些残兵蟹将了,且还处于一个诡异的怪圈中,无法逃离。 这是……教人死也不得安宁啊! 也是此间,数里外。 一身落魄的皮尔斯手持望远镜,却是笑意不止。 一番大战之后,那大明皇帝率领一艘中等船只逃离了,由于双方皆是损失惨重,他们已是没有后路,不得已,便也只得一路追赶。 跟着……也是迷失了。 找不到方向。 困顿数日后,不知觉间来到一片陌生的海域,而后……便遇见了一艘船只。 “哈哈……真真是天助我也!” 皮尔斯开怀大笑。 因为,前方那船只,他见过,且很是熟悉,正是那大明皇帝的船只。 他们被困了,大明船只也未逃离。 也就是说……哪怕是死,也有个垫背的了! 那可是大明皇帝啊! 大明,没有了这个皇帝,势必会气势大减,届时,佛郎机这边就可以趁机获得更大的优势,包括在大明设立通商地。 “死也不白死,哈哈……” 皮尔斯笑着,大手一挥,命人放下小船,快速滑动,朝着前方船只行进而去。 不多时,小船返回。 “大人,那大明皇帝愿意与您私下商谈!”有人回报。 “愿意吗?哈哈,好啊。就算咱们被困死这里,也值了!” 皮尔斯一阵得意,跟着便乘坐小船,向前而去。 而此间,前侧。 船只还在行进着,与后侧的两艘战船大概保持四五里的距离,跟着,同样有一艘小船被放下,向后划动。 过了约一刻钟,两只小船在海面上相遇。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对面的皮尔斯也起身。 “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皮尔斯一手在前,一手向后,深深鞠躬。 弘治皇帝点头,旋即上船。 看着天龙贼人的主将,他毫不避讳:“这片海域,走不出去的,你等注定葬送这里。” 皮尔斯点头:“皇帝陛下说的对,所以呢,您觉得亏不亏?” 这……哪里又是亏不亏的问题。 这是……亏大了啊! 一国之君,威严赫赫,竟是沦落至于贼人把酒言欢。 何等的凄凉? “看你的装扮,是佛郎机人?” 弘治皇帝问:“所以,天龙海贼团,就是你佛郎机的阴谋诡计?” 皮尔斯点头:“是的,能与大明的皇帝陛下一起死,我很荣幸,您呢?” 弘治皇帝突然大笑起来:“什么荣幸不荣幸,朕死了,朕还有儿子,大明有储君,朕还有女婿,你们危险了。” 皮尔斯也是大笑:“大明皇帝,您该不会以为……那宁远会来救吧,他来了也是!” 第1052章 遗旨 皮尔斯得意不已。 这感觉……爽啊! 虽同样是被困在海上,可坐在他对面的,是大明的皇帝啊。 就算最后逃不出去……那有这样一个大明皇帝陪葬,也够本了。 “呀哈哈,无论是你大明船还是那宁远,终究是无法来救你喽。” 皮尔斯随意道,也不顾所谓的大明礼仪了,砸吧着嘴道:“稍微有点可惜的是,我等也极可能离不开了,若不然倒是可以考虑效仿你大明的英宗皇帝,再来一次土木堡,那……一定美滋滋。” 弘治皇帝会意。 这意思是抓住他这个皇帝,威胁朝廷,继而使得大明设立通商地,为佛郎机提供诸多便利。 如若未逃到这片诡异的海域……还真是有这种可能。 那天龙贼人的船只就算加速装置被轰破,只要一直追下去,早晚是可以追上的,跟着再擒住他这个君王。 接着,就算不教大明割让部分土地,总也要设立通商地。 如此也就意味着,自贼人出现以来的诸多努力,都白费了。 兜兜转转,大明终究丢脸。 想法,很合理,也很好,只是……这种可能不大了。 当下这片海域,很是诡异,莫说营救,连位置都很难找到、确定。 想到接下来可能葬身鱼腹、悄无声息的死去,弘治皇帝不禁悲从中来。 他一声叹息,想到了那一战的关键处,不由得问道:“你佛郎机的战船,是如何增速的?” 速度,决定了那一战的胜败。 因为佛郎机的船只速度更快,几乎是大明船只的两倍。 也正是凭借着这等速度,天龙贼人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跟着,发起了死亡式的攻击。 这也是先前……几乎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诸多消息中,贼人的船只可以提速五里左右,实际,却是将近七里。 “想知道?” 皮尔斯笑了笑:“小事而已,请稍等!” 说着,他冲着不远处的左右手简单吩咐一通,很快便有一艘战船开了过来。 待得诸多将士退下,皮尔斯主动邀请弘治皇帝上船,来到了船尾处。 弘治皇帝看了看,微微诧异。 超乎他想象的是,这船只的上面,竟只有一个大概类似于大明船只上面的水轮。 除此之外,在上面处……竟是没有任何连接海水的装置。 “只是摇动此摇轮,便可以驱动船只?” 弘治皇帝很是不解:“亦或者说……是你们将船只给……打通了?” 他暗自惊心。 要知道船只是用木头制作的,平日里,关于防水渗漏等事宜避免且来不及,这佛郎机战船……竟还敢在船身上打动? 就不怕漏水吗? “只要密封做的好,海水就不会灌入进来!” 皮尔斯淡淡道:“怎地,你大明船只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这……” 弘治皇帝微微一顿,有些尴尬。 大明船只的加速装置是设置一个水轮,自水轮上面再链接链接海水。 也就是说,佛郎机的船只是直接透过船只链接,简单直接且粗暴。 而大明的船只则是要自船只上方拐一个弯,再行链接。 这前后看似区别不大,却是直接影响了速度。 那直接练级海水的船……肯定更加省力啊! 省力,就意味着速度更快。 这一战,输的不怨啊! 弘治皇帝暗自叹息,摇了摇头道:“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朕亲征,所有才选择拼死攻击的?” “是!” 皮尔斯直接道:“如果能活捉你这个大明皇帝,我佛郎机便可获得通商地,继而掌控四海。” “有通商地与四海,便意味着无尽的财富。” “诸多将士们性命虽是尊贵,可为了长远考虑,为了他们的家人,死战又有何妨?” 弘治皇帝又是一阵沉寂。 这一切的背后,竟又有与他亲征有关。 还真是……出师不利啊! 早知如此,便不亲征了。 想了想,他又问:“可是,现在,你我即将葬身鱼腹,你在明面上又是天龙海贼团,无法代表佛郎机,如此死拼,折损近万人马,岂不是……都白费了。” 朝廷海师惨败,天龙贼人也只剩下数百人,同样悲惨。 没有他这个君王作为筹码,那佛郎机又凭借什么来威胁大明呢? “白费?” 皮尔斯操着不标注的话语,轻蔑的笑了出来:“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此一番,你大明水师应该是集中了许多精锐,失去了这么多精锐……你拿什么对抗我佛郎机即将到来的数万舰队大军?” 嗯? 弘治皇帝皱眉。 数万舰队大军? 那佛郎机竟是派出这么多人?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佛郎机在西边,距离大明有数万里之遥。 如此距离,仅仅的航行都已然十分困难了,想要运送大量的兵马,便更加困难。 这……岂不是会靡费大量银钱? “在西边,已无人是我佛郎机的对手。” “在东边,唯一一个能称之为对手的,大概也只有你大明了,当然,那鞑靼、瓦剌也都不错。” “所以呢?” “只要我等在大明占据了有利地位,这四海之内的利益,就是我佛郎机的!” 皮尔斯缓缓言语。 闻言,弘治皇帝暗自惊诧。 原来,那佛郎机真正野心也是掌控四海。 当下,大明海师精锐尽失,一旦在面对那数万佛郎机大军……莫说是设立通商地了,诸多沿海地带是否保得住且都是两说。 强力的火炮、可提升六七里的战船,非但不逊色大明,且更强。 一旦袭扰过来,大明的诸多沿海可就危险了。 “所以……大明皇帝,你……要不要留下一封圣旨什么的,好教你们大明未来的新君与百官早早投降,设立通商地啊?”皮尔斯似笑非笑,一阵暗爽。 君王的更替,本就是一个朝代不稳之时。 此期间,若是再有外敌攻来,只会雪上加霜。 更别说那大明的朝廷本身就有着问题,如那驸马宁远准备动一动科举制度,这……可是触动千万人利益的超级大事啊! 那么,会不会在朝廷更改君王的时候……突然爆发呢? “若提前立下圣旨,一旦能出去,至少可以保证你朱家的江山不变啊。” 皮尔斯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待得我佛郎机舰队赶来,再行攻打,可就不仅仅你一份圣旨可搞定的了!” 弘治皇帝沉默着,顿感一股巨大压力袭来。 大明没了海师,仅仅靠着那各地的水师可勉强支撑。 这隐藏着的内忧与外患……朝廷,可又能抵得住呢? 太子……又可否掌控整个大局呢? 问题,太多了。 “立一份圣旨吧!” 皮尔斯劝说道:“否则,你大明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1053章 君王死社稷 “现在,我等只要两个通商地。” “其一,濠镜,其二,交趾的麻离!” “若你当下立下圣旨,将这两个地方设为通商地,那么,我佛郎机舰队赶来便不会攻打大明,若不然……” “后果,你应该很清楚的。” “只要我佛郎机火炮一开,莫说两个通商地了,就算要十个,你大明也得给!” 皮尔斯缓缓诉说利害关系。 弘治皇帝则仍旧沉默着。 这事……已不是一般的麻烦。 若那佛郎机的后面没有数万舰队大军即将赶来,就算他这个君王死了大概也无事。 而眼下…… 那数万舰队大军的存在,已是危患到大明整体的安稳了。 相比于外人,他更清楚宁远所做事情的关键、紧要性。 科举改制,动的是万千人的利益,诸多士大夫阶层以及天下学子,皆会反对。 这些人,可都是有钱的,且诸多儒家弟子已是延续了千余年,根底深厚。 一旦教这些人闹起来,这大明天下……简直不敢想象。 而先前,之所以没闹起来,其关键在于他这个君王从中斡旋、平衡。 如那百善小学风头正劲的时候,他这边就稍微压一压,保证东林与百善两个小学势头相当。 有着这样一个平衡存在,诸多儒家子弟与士大夫阶层才不会轻易闹事。 而……如果他不在了呢? 仅仅靠着太子,能否做到一个平衡? 说不好听些,太子于驸马宁远走的几近,没直接站在宁远一边已然不错了,哪里又能做到一个真正的平衡呢? 这是内忧! 若再加上数万佛郎机舰队大军的外患呢? 四海不稳,朝堂诡谲。 一旦佛郎机贼人打来,巨大压力之下,科举改制的矛盾再爆发,太子,可又能稳得住? 届时,为了大局,说不得太子也只能低头,在传统儒学和改制之间做一个选择。 再然后……驸马宁远一大家子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佛郎机数万舰队大军的突然出现,已是成了危患整个大明以及宁远一家性命的巨大危险因素。 “就算……” 弘治皇帝沉声叹息:“就算朕立下圣旨……可又能传回大明朝廷呢?” 皮尔斯摊手:“最少……可以保留一份希望不是?如果你我可活着离开,那么这圣旨便会作数,至少可教你大明少些损失不是?” 弘治皇帝压力重重:“朕……再想想吧。” 不多时,他返回那个中等船只,等待许久的刘健与马文升忙是赶来。 “大明,危险了……” 弘治皇帝开口,跟着将那皮尔斯说的数万舰队大军事宜简单说道了一番。 刘健与马文升面面相觑,皆是惊心不已。 这……原本就算被困在这诡异海域,还没什么问题。 至于那科举改制等事情,他们身在海外,也管不到了,任由后人去解决就是。 可因为那数万舰队大军的存在,大明骤然多了外患,内忧与外患重叠,极容易酿成不可预测的麻烦啊! 安静许久,马文升想了想道:“陛下……不若……立下一份圣旨吧!” 如此,至少有个希望。 如果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佛郎机便可收拾圣旨,继而得到濠镜、麻离两个通商地。 如果注定无法离开,那皮尔斯等天龙贼人也未必能离开,那么,有没有这圣旨也就无关紧要了。 刘健看了看,也开口道:“陛下,臣听闻这四海之上有着许多不测,尤其是距离海岸较远的地方,一旦被困住,未必等到我等粮草弹尽粮绝,这海域极可能出现狂风暴雨,将我等船只打翻……” 言外之意是……这鬼地方,怕是不好离开了。 立下一份遗旨也没什么!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最终却是缓缓摇头:“朕……再想想吧。” 很快,一日过去。 处于四五里外的天龙贼人派人前来询问:“大明皇帝陛下,可否考虑好了?” 船舱之中,弘治皇帝一个激灵逐渐稳定心绪后,摇头道:“还未想好。” 又一日,天龙贼人又来催问。 如此反复问了三次,船只上面的弘治皇帝似是实在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直接病倒了。 深夜中,弘治皇帝高烧不退,头疼脑热,神志都有些慌乱迷失了。 “陛下……您……没事吧?” 床头跟前,刘健、马文升二人竖立着,皆是一脸的担忧。 弘治皇帝则是面色红白相间,脸色时而烧的红,时而冰冷的惨白无血色。 一夜过后,再看,整个人已然失去气血,有了奄奄一息的征兆。 跟着,天龙贼人再度派人前来询问。 “朕……想了许久。” “自我大明开国百余年来,还未曾过割让土地事宜,此例,不可在弘治一朝破掉。” “而今朝野内外皆有忧患,朕……很是担心太子无法担当大任!” “可到了眼前这境地,无论如何担忧,也是无甚效用了。” “所便索性……随波逐流吧!” “朕愿意相信太子,也愿意相信驸马,相信他们能妥善处理此事。” “告知下去,我大明立国百余年,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不和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那天龙贼人若要打,随时来战,朕……不可能同意设立通商地的!” 弘治皇帝缓慢言语着,整个人气息都不稳了,可那一个个字,却是那么的坚定,如抱着必死之心一般。 刘健看了看,轻轻点头:“臣知道怎么做了,陛下龙体要紧啊!”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两位师傅,去吧,朕……睡一会。” 刘健二人便退了下去。 很快,一则消息传至数里外。 正在喝着小酒的皮尔斯眉目不展,似笑非笑。 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仍旧……强硬着吗? 可是有些意思! 当下,天龙与那大明海师都已经陷入诡异区域,逃出去的几率,非常的渺茫。 先前他之所以威逼利诱那大明皇帝,也只是想……爽一爽。 眼看着要死了,教对方心神不宁,想想也是一件美事啊! 至于继续打架,却是不大好的。 先保留力量吧! 双方的粮草都有限,撑不了许久的,粮草吃完再无法离开,几乎就要死了。 打与不打,没什么利害关系。 再直白些,就算杀了那大明皇帝又能怎样? 被困死在这里,外人……可又有人会知晓此中事宜? “那就……看谁能撑的更久吧……” 皮尔斯哼笑一声。 第1054章 逃出生天 海上无日夜。 三艘船只慢悠悠的行进着,也不在意什么方向不方向了,展开风帆,随波逐流。 期间,前面的一艘中等船与后侧的两个战船保持着四五里的距离,敌我双方,相互安好,互不打扰。 数日后,中等船只上面。 弘治皇帝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一直重病不起,刘健与马文升忧心忡忡,却是毫无办法。 船上是有大夫的,可却比不得宫廷御医,或者说大夫的数量太少了。 若在宫廷之中,可根据不同的病情,由不同的御医来诊治。 现在呢? 只有数名大夫而已,且草药等稀缺,很难医治。 这等状况若再持续数日,这位皇帝陛下也就危险了。 “这可如何是好……” 刘健一声叹息。 麻烦,太多了。 本身,若被困死在这里,朝廷便有诸多危患,再加上那佛郎机大军临近,极容易给朝廷造成巨大的困难。 眼前呢? 皇帝陛下又重病,生命危急,一旦有个好歹,等于是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这一日,临时的火头军来人汇报,口粮……已然不足,大概可以坚持十日左右。 原本,战船在海上便不宜携带粮草,毕竟要时刻考虑作战等因素,粮草也就不多。 再加上那天龙贼人突然来袭,丢失了大量粮草,当时甚至只顾着逃命了,所携带的粮草更是勉强。 开始麻烦了! 眼看着病重在床的弘治皇帝,刘健与马文升相视一眼,忧心忡忡。 粮草不够啊,这可是十分要命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哗变。 除此之外,后面的四五里处还有着数百天龙贼人呢,随时可能会动手。 这例外的诸多干系加在一起,一着不慎,包括他们在内都可能彻底覆灭。 “传告下去,所有人都小心戒备着!” 刘健严肃道:“另外,关于粮草事宜,任何人不得私传,违令者斩!”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被困在这里了啊! 一时半会,怕是无法离开了。 很快,又过了两日,后侧的皮尔斯再度派人前来:“告诉大明皇帝,我等,已经找到离开此地的办法,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当下若是下旨,设立通商地,我等便不再动手,若不然,火炮即将开道!” 找到离开了路了? 得知消息后,刘健一阵侧目。 也就是说……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他不禁看向了马文升:“你怎么看?” 马文升暗自摇头:“此中怕是有诈啊,他们若当真有法子离开,还会告知我等?” 刘健会意。 事实上,他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莫说其他,若当真有法子离开,便意味着皇帝陛下等……包括他们在内都可以活命。 如此重要事宜,那天龙贼人竟只是提了设立通商地? 这要求……也未免太少了吧? “那便不理会。” 刘健说了一嘴。 也是此间,后侧。 等待许久,皮尔斯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有些意思,哈哈哈……那大明之人,最是擅长相互猜疑,此一番我吓诈他们,竟是没有上当。”皮尔斯言语着。 他们这边哪里找到什么离开的路啊。 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那大明船只皮鼓后面走,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讨其他的路。 而之所以吓诈那大明皇帝,是因为……粮食……不够了。 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 孤悬在海上,粮食不够意味着什么? 哔变与乱战。 将士们为了活下去,互相攻伐,包括他这个所谓的主将,估摸着也是说杀就杀。 人少了,有限的粮草才可以吃的更久啊! “却不知那大明皇帝一边又能支持多久……” 皮尔斯望着远方,一脸的忧愁。 不多时,突的有探子来报:“大人,明军那边……好像是打起来了!” “什么?” 皮尔斯豁然一震。 大明皇帝那边出现了哗变? 这……可别把那大明皇帝给打死啊! 也是此间,前方的中等船只上面。 火炮声先后响起,跟着又有火铳先后放出,百余人分为两拨,其中一方三十余人,躲在船舱后面,不断的开口。 哗变了。 粮草不够吃,为了活的更久,有人带头冲着弘治皇帝等人发动了攻击。 “严行防守,格杀不误!” 马文升亲自督战,且下了死令。 而今危机四伏,凡有异心者,必须要死! 跟着,双方又是一阵开火,交战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船头与船尾处又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受损,甚至有两处已然漏水。 经过一番紧急的补救,总算是勉强保住了。 接着是打扫“战场”。 一番统计后,叛变者拢共近四十人,船上的战力仅剩下六十左右。 更危险了! 人少了啊! 那天龙贼人若是在这个时候攻击,将十分的麻烦。 乱战之后,弘治皇帝也醒了,了解情况后,长声叹息。 仅仅是在这片诡异的海域,便有着无穷的祸患,更别提这片海域的外面了。 “祖宗保佑,上天护佑!” 弘治皇帝艰难的坐着,无力喃喃着。 又是几日过去。 飘荡许久的船只微微一震,船上众人东倒西歪,一个个皆面色大变。 这是……撞到暗礁了? “快,派人下水查看船只情况!” 刘健开口,旋即眺目远望,呼吸都停顿一般,缓缓睁大了双眼。 多日来,海面上是一望无际的,除了三艘孤零零的船只,几乎是连个活物都看不到。 而眼前,在这不知觉间……前方竟是出现了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岛屿。 这是…… “逃出来了!” 马文升也是瞪大眼:“离开那个鬼地方了?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了?”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却是开始疯狂的寻找答案。 “当初,我等一路逃亡,本身朝着交趾而去的,此刻的位置应该还在南海的范围内。” “再看着也眼前的诸多岛屿,应该是万里长沙一带。” “而日头……正当午,快,更改方向,向西,快,想办法加速向西!” 马文升快速下令。 后有追兵,再加上粮草不够,这船只几乎快陷入死地了。 当下,好不容易逃出来,若是被那天龙贼人给追上或者是炮轰沉船,可就闹大笑话了。 很快,船帆拉满,调转方向后,一路向西。 剩余的将士将皆是神情大震,欣喜不已,跟着用先前拆拆补补做出来的船桨,一个个拼尽全力的滑动,船只倒也增速了几分。 而在这一片欣喜与舞动之间,后侧,皮尔斯也是逐渐发现了异样。 因为,他们的两个船只也撞到了暗礁,与此同时,原本望远镜中大概四五里的大明船只,似是……越来越远了。 “上帝保佑,兄弟们,追……” 第1055章 蒸汽船,新时代 万里长沙一带,经历了一番艰苦磨难,敌对的双方皆是逃出生天。 还未来得及庆幸,便展开了新一轮的追逐、厮杀! 万幸,利用建议的船桨滑动的船只,速度增加了几分,这便使得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大半日后,距离,已然来到了七八里。 “要快啊!” 醒来后的弘治皇帝也多了几分精神,旋即冲着旁边的小太监招手:“扶朕起来,朕……也去划船!” “陛下,使不得啊……”刘健忙是开口。 “是啊,陛下,您重病在身,龙体要紧,这……臣等去划船吧!”马文升也出声。 跟着,包括刘健、马文升在内的诸多主将亲自动手,累了便换人,拼命的划船。 众志成城,效果也是极好的。 两日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然超过了十里路,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继续,坚持住,只要抵达陆地,我等便可安然无恙!”弘治皇帝亲自鼓舞众多将士。 而此间,后侧,眼看着前面的船只越来越远,皮尔斯已经急的眼睛都红了,如要吃人的狮子似的。 跑啦! 一番死战之后,双方追逐,陷入险地,经历半月左右的生死困境与考验。 结果……到头来,竟是教那大明皇帝给跑了? “追,快追啊,你们在做什么?拆了船,做成船桨,划!”皮尔斯愤怒的嘶吼着。 付出的太多了。 损失万余人马,又被困诡异海域。 诸多苦难都经历过了,到头来,若教那大明皇帝跑了,他们这些人干脆都撞死算了。 “万幸,万幸啊……” 又过了大半日,前方的中等船只上面,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等众人皆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是脱离天龙贼人了。 真正的保住了命! 接下来,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行进,永不几日就可以抵达陆地了。 而到了陆地,一切也就都彻底安生了。 “吾皇万岁……” 摆脱了贼人,众多将士眼中皆是多了活跃的色彩。 活下来了啊! 太不容易了! 这一路跑来,多少次面临生死困境? 莫说其他,就说被困在那诡异的海域内,一旦那天龙贼人继续攻伐,他们这边估摸着也就都没了。 现在,总算是保住一命! 可以继续活着了! 后侧,约十二三里处。 经过一番拆补之后,终于是将巨大的船桨做了出来。 而后……诸多将士又有点懵了。 这……怎么追啊? 那大明的船只已然消失不见了,看不着,找不到! “向西北走吧……” 皮尔斯无力的说道,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海苍茫,脱离视线,再想找可就难如登天了。 因为船速有限啊! “报……” 就在此间,有探子快速跑来:“大人,南边出现了一艘小船,疑似为探子,不知是敌是我!” 皮尔斯顿时一个激灵。 南边,出现了大部人马了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是那明朝的水师,亦或是牵星贼人,他们这些人定会全军覆没。 “小心警戒……” 皮尔斯立刻下令:“另外,改变方向,向北行进!” 不知敌我的情况下,得……绕着点走啊! 海浪涛涛,海波阵阵,海风习习。 无论诸多海战如何,四方海域皆是如故。 而在京城,却是一片诡谲。 已然过去小半个月了,南边……仍旧没有任何动向。 事态……麻烦大了! 皇帝陛下……人没找到啊! 若按照正常的船速,那暹罗的米甲城距离交趾,仅有两三日的行程。 可是,都过去小半月了,交趾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这足以说明,皇帝陛下那边……出问题了。 当今皇帝,生死不明啊! “殿下,宁合雍与王越已先后派出多队大军,在交趾一带四处搜寻,至今……却是仍旧没有动静!” 内阁中,李东阳开口。 谢迁看了看,补充道:“甚至于连那牵星海贼团也都帮忙,先后搜寻,仍旧无果。” 这阵势,已是极大了! 前前后后出动了十余万的人力啊,就这,仍旧没有找到。 再加上过去这么久…… 噗通通! 李东阳二人先后跪在地上:“殿下,臣等请您……登基!” 朱厚照忙是上前几分搀扶:“两位师傅快起来,在没有父皇消息之前,孤是不会登基的!” 李东阳二人看了看,不得已,只得道:“殿下,根据交趾麻离一带传来的消息,那佛郎机已是派出了数万人的舰队,不就后就会抵达南海……” 天龙贼人,先前便是佛郎机的舰队。 其实力十分强大! 此一番,佛郎机出动如此之多的兵力与战船,赶来大明南海,将十分麻烦。 主战主和,诸多事宜……需要尽快定下来! 朱厚照微微错愕,一时也是有些犹豫了。 不好定啊! 皇帝那边音讯全无,佛郎机舰队又大军压境,怎么办? “本宫……再想想吧。”朱厚照囫囵说了一嘴,快速离开,走着走着,却是一脸的茫然。 心惶惶! 尤其是想到登基为帝……他渐渐怔住,双眼泛红,雾气蒙蒙。 “父皇……真的……” 他喃喃着,身躯不住的颤颤着。 他的父皇,当今天子……可能葬身大海了啊……连个尸骨都未必找得回! 踏踏踏! 脚步声传来。 朱秀荣一脸的焦急:“哥,怎样了?还没有父皇的消息吗?” 朱厚照定了定,收敛几分,摇头道:“大海苍茫,不好找,再等等看,想来,一定可以找到的,父皇的天子,是天之子,是奉天运的人,一定会回来的……” 朱秀荣哪里听不出是安慰的言语,一时间更是泪眼婆娑,低声呜咽。 父皇,她的父亲……可能要没了啊! “妹子,老宁呢?这几日……可有他的消息?”朱厚照问。 这小半月来,宁远去了天津,组织调动后勤力量,也准备奔赴南边。 可这么久过去了,却是没个动静。 “不知道,他……可能出海了吧。”朱秀荣心不在焉,神色怔怔。 就算出海寻找又如何呢? 这么久过去,父皇……怕不是…… 也是此间,天津! 距离海边仅有一里路左右的巨大厂房内。 眼看着最后一块船板装上,神色憔悴的宁远终于多了几分神采。 新的战船,组装完毕! 大船长近五十丈,宽,二十余丈。 其上配备巨大的风帆,左右两侧还有临时的划动的船桨。 又与普通战船不同的是,在这船只的尾部,有着一个硕大的多组铁板拼接而成的……螺旋桨。 蒸汽船,就此诞生! 经过数千人的努力,大船下了海。 风帆扬起,猎猎作响。 而后,在船尾处,一股浓重的黑烟冒出,大船嗡鸣。 “砰砰砰!” 一枚枚炮弹冲天而鸣。 为新船贺! 为……新时代贺! 第1056章 恐怖造价 经过简单的喝彩之后,一艘大船下了海。 船只,十分的硕大,按照规模而言,比那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船只都不逊色,五十余丈,可载人数千。 非但如此,这船只上面还搭载了诸多火炮、火铳,包括船体的四周,更是用铁板围拢起来,抗打击能力非同寻常。 “哗啦啦!” 猎猎海风之下,大船逐渐提速。 足足等待了约两刻钟,待得速度彻底提升起来,宁远一声令下:“点火!” 旋即…… 呼呼呼! 船尾处,一个舱室再度点火。 滚滚浓烟之下,一个隐匿了许久的硕大家伙事,缓慢运行起来。 而后…… 那庞大的机器,推动着船桨,逐渐转动,再跟着……速度已然提升至极致的庞大船只,竟是在隐隐间又提升了几许! 风力加上风帆,使得整个船只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同一只锋利的鲨鱼,嗖嗖航行,无可阻挡! 实验成功! 宁远眺望远方,亦是一阵激动。 蒸汽机船,成功了啊! 这……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正常的船只每个时辰的行进速度,最快也才三十余里路。 此战船拥有巨大的风帆,本就与其他船只速度相近。 再加上蒸汽机的推动,毫不客气的说,其速度,足可碾压当世! 更为重要的是蒸汽机,一种利用火力推动船只的大家伙事,出现了! 自此后,莫说整个大明了,此世间,都会因此……天翻地覆! “爹,成功了,成功啦!” 船头出,太监张永眼看着船只随着蒸汽机的启动加快了速度,也是激动不已。 物理学院的实验,成功啦! 靠着热水产生热气,继而产生源源不断的推动力量,此一想法,终有成效! 眼下,只是简单的实验,这偌大船只的速度,竟是提升了数成。 堪称恐怖! 要知道,这……还只是简单实验而已,还未动用全部实力呢! “爹……咱们,成功啦!” 张永激动的重复着。 如何不激动? 要知道,物理学院这边为了研发这玩意,可是靡费了无数的银两。 仅仅是在建造这艘船的时候,总费用就超过了百万两。 为此,朝野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此不满,包括自家干爹繁昌侯都因此遭受巨大的压力。 而眼前,终于成功了。 至少,这可以无限自动运行下去的机器,可以增速数成啊! 这……是前所未有的! 无数的心酸与苦累,这一刻……值了! “很好,非常好!” 宁远也是用力的点头:“情况紧急,这第一只船便这样,接下来,天津造船厂这边继续造船,但有困难,直接上报太子殿下即可……” 南海那边,不大太平啊! 皇帝陛下失踪许久,再加上那数万佛郎机舰队大军赶至,情况危急,必须要尽快赶过去。 “晚些时候我写一封信,你这边要继续。” 宁远嘱咐着,旋即教人停火,停船、靠岸。 跟着,一番整顿后,准备出海。 自天津去南海海域,寻找皇帝陛下。 也是此间,京城。 因为皇帝陛下的失踪,形势已是一片诡谲。 但凡……皇帝陛下出现些许意外,这大明江山就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境况。 内阁中,李东阳和谢迁皆是忧心不已,又很是无奈。 宁合雍、王越,甚至包括那牵星海贼团都帮忙寻找皇帝陛下了,过去这小半月仍旧没有消息。 这……很是危险了啊! 佛郎机数万大军加上诸多贼人,与大明而言本就极其不利,这若是再加上内忧,将……不堪设想。 “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动静……”谢迁叹息着,看着手下的奏疏,心不在焉。 结果,看着看着,他突然被手下的一份奏疏所吸引,神色错愕,有些费解一般。 这奏疏是户部上来的,说的是天津造船厂那边近一两月来耗费的银子,已是突破了百万两。 区区一个物理学院,做什么不好? 结果呢? 好端端的,竟是跑去造船了,而且消费巨大! 一个月左右便靡费了百万两了,这若是持续下去,一年岂不是要……千万两? 虽说陛下对物理学院这边十分宽容,费用方面没有太多限制。 可这……也太多了吧? 完全朝廷所能支付的极限了。 那四方的海关自开关以来,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千万两而已啊! “这造船厂……该暂停一下了吧?”谢迁皱眉。 旁边的李东阳看了看,也是惊心不已。 这……可不能继续任由物理学院如此耗费下去了。 “先前,陛下有口谕。” 李东阳低声道:“若要限制物理学院这边,还要请示太子殿下……” 这就有点麻烦了。 要知道,而今偌大朝廷几乎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寻找皇帝陛下这边,太子殿下也是无心政事,再将这等事情报上去,太子殿下都未必会理会。 “户部尚书周经周大人去了养心殿。”此间,有人来报。 李东阳和谢迁相视一眼。 那户部尚书周经竟是直接跑去见太子殿下了? 也是此间,养心殿外。 太子朱厚照以手扶额,沉闷不已。 那周经就跪在大殿外面等着召见,其来意主要还是物理学院那边耗费巨大,已是超出朝廷的预算。 户部承受不住了,也就只得上报。 “叫周师傅退下吧,孤……实在没有精力理会这些事情,至于物理学院那边的事宜……暂放一边吧。”朱厚照开口。 很快,太监刘瑾去而复返。 “殿下,周大人说了,若不见您,他便一直跪下去……” “……” 朱厚照暗自无语,只得点头:“可以,叫他进来吧。” 跟着,大门大开,户部尚书周经走了进来,一头扣下。 “禀殿下,物理学院那边……耗费实在太多,臣恳请遏制一番。” 周经直接说道:“就在刚才,物理学院那边又……请求调拨二十万两银子,用于造船……殿下啊,只是造船而已啊,这前后都进去一百多万两了……” 他一阵哭诉。 受不住啊! 一年千万两的银子……户部这边一年才收入多少银两啊。 只是一个区区造船厂就耗费这么多,这样下去……这额大明朝廷迟早要完蛋。 入不敷出啊! “知道了知道了,周师傅,您也知道……而今父皇动向不明……孤,无心他事……” 朱厚照一番敷衍。 就在此间,一封书信传来。 朱厚照忙是展开看,一脸的凝重,旋即……无力叹息。 “周师傅,在父皇未归来之前,物理学院这边的事,一切照旧吧……”朱厚照开口。 第1057章 追追追 闻言,户部尚书周经怔了怔。 照旧? 这……几个意思?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只要物理学院这边需要银子,户部这边就……正常调拨? 这都已经靡费百万两以上了,眼下又要二十万,还要给? “殿下,这……使不得啊……”周经忙开口,却是被阻断。 “孤知道。” 朱厚照抬手:“照办就是,日后,此等小事不必告知孤!” 周经看了看,一阵无奈。 这……可是钱啊! 虽说而今陛下生死不明,可按照这速度耗费下去……用不多久,户部这边就会被掏空啦! “天津造船厂刚造的船只刚刚测试完成,已然下海。”朱厚照说道。 这也是他不想理会此事的原因。 无论是物理学院还是天津造船厂,靡费的银两固然不少,可这事……是宁远一手主导的啊! 那就没什么问题! 老宁是可信的! 靡费一些银两,也无关紧要! 下侧,周经看了看,也只得作罢! 又……能说什么? 天津那边有成效啊,最起码人家将船只研究出来了,多说也是无异。 不多时,周经退下了。 紧跟着,一份信件传来。 “嗯?” 朱厚照深深皱眉。 这信件上面说,宁合雍等人派出的探子发现了……他父皇的踪迹! 在南海! 但,问题是关键是发现是发现了,可一时间却是难以救援。 因为探子等人的船只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便发现了也没用啊,无法救援。 那就只能等! 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可当下……那佛郎机数万大军压境啊,且在南海展开了围拢的态势! 麻烦大了! 自家父皇……未必逃得脱啊! 佛郎机贼人在四海部下陷阱,随同那天龙贼人四处追捕,这……如何逃脱啊? “增援,增援……” 朱厚照大声呼喝着,却是一阵无力。 因为……海上的力量,太过空虚了。 无论是朝廷海师还是水师,人数……终究是有限的。 就是如此,再想对抗那数万佛郎机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也就是说……父皇……怕是无法逃离吗?”朱厚照一脸的忧心。 那佛郎机数万大军与天龙贼人汇合了,双方联合一起,呈围拢的势头,朝着交趾进发,莫说是皇帝了,整个交趾都十分危险了。 若那贼人袭扰交趾,可又挡得住? 朱厚照踟蹰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天津那边,宁远已是率领诸多将士出征了,只是……甚至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这一只船……又能怎样呢? 要知道,那佛郎机的舰队可是有着数万人,区区一艘船又能如何呢? “父皇啊……” 朱厚照喃喃着,感慨万千。 什么是父皇? 那是他的父亲啊……好不容易逃脱天龙贼人的攻击,接下来,却是极可能命丧鱼肚,性命不保啊! 也是此间,交趾附近的南海海域。 逃脱天龙贼人的追捕后,弘治皇帝的病情也是好了许多,而后……却是越发的忧心了。 因为,根据四方的探子来看,那天龙贼人与佛郎机的主舰队碰在一起了。 那佛郎机舰队,可是有着数万大军啊! 毫不客气的说,当下,已是遍布四海了! 尤其是依照交趾向四处蔓延,堵住了许多的路,接下来向哪里行进,却是麻烦了。 前后都有伏兵啊! 这四海之内,皆是贼人,无论向着哪个方向行进都十分的危险。 怎么办? “陛下……臣以为,或可暂停!” “臣以为如是,若再向西,向交趾行进,极容易遭遇佛郎机大军!” 刘健与马文升先后开口。 境况,危险了! 那佛郎机大军逼近,四处堵截啊! 这……一单碰到贼人大军,皇帝被挟持,这大明也就危险了。 只是,四海苍茫,四周皆是敌人,又能向哪里逃呢? “报……” 有探子来报:“于西北七八里处,发现贼军的踪迹!” 嗯? 弘治皇帝侧目。 这……又发现佛郎机大军的踪迹了? 要知道,那佛郎机的船只,可是可以增速的,最快,一个时辰可以提升七里的路程。 这若是碰见了……怕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改变方向,向西北行进……” 弘治皇帝开口。 很快,船只改变方向,朝着西北的方向缓慢行进! 自南海,向西北,那便是北江府的方向了。 只是……这区间是否会碰到贼人,又是一说。 “希望……一切顺利吧!” 弘治皇帝叹息。 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一番大战,又经历了诡异海域的困顿,到眼前……几乎是经历了生与死的折磨。 最大的苦难都走过来了,这最后一哆嗦若走不出,仍旧生死难料。 也是此间,后侧,皮尔斯一脸的紧迫感。 “追追追……” “必须要追上!” “若教那大明皇帝逃到陆地,诸多努力……皆是白费了!” 皮尔斯咬牙切齿,眼睛通红,恨不得化作追逐的船只飞速前进! 一番追逐后,他这边总算与佛郎机的大部汇合。 那么,这一战就必须建功! 尤其是那大明皇帝,折损了如此之多的人马,若不能将那大明皇帝留下,这诸多损失……可就白费了啊! “快快快,加速,加速啊,给老子追!” 皮尔斯大吼! 无论损失多少,只要能追上那大明皇帝,一切的损失又都是值得的! 大明皇帝,掌控的,可是整个大明啊! 一旦捉住这样的皇帝,还不是想提什么条件便提? “报……” 此间,突地有探子跑来:“于西北处,发现一艘船,疑似大明皇帝先前乘坐的船只。” 皮尔斯豁然大震:“快快快,追追追,务必追上……” 是非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若能抓住那大明皇帝,一切的损失都是值得的。 若堵不住那大明皇帝……又都不好说了…… “追追追,战战战……” 皮尔斯一手举着长剑,兴奋异常。 第1058章 险地 苍茫海上,两艘大船快速行进着。 风帆扬满,擂鼓阵阵。 船头处,皮尔斯一脸的兴奋。 原本,经过诸多努力后,他这边几乎要落得一场空,教那大明皇帝逃跑了。 但,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佛郎机的舰队大军赶至。 三万大军,兵分七八路,围绕着大明交趾的沿海,对着四方“贼人”进行大肆清剿。 跟着他便得了两艘新的战船,同样是沿着交趾的沿海,四处寻找。 最终,上天不负有心人啊! 终于在浪荡数日后,在这靠近万里长沙一带发现了弘治皇帝的踪迹。 “哈哈哈,说来,这大明皇帝也是倒霉啊……” 皮尔斯振奋的大笑着。 正常来说,此一地距离那交趾的北江府不过二三百里路了,拼命赶路的话,用不上一日便可抵达交趾的北江府。 然……那大明皇帝可敢向着北江府行进? 但凡靠近百余里,碰见佛郎机舰队大军,必死无疑! “哈哈哈,那弘治皇帝的船只仅仅靠着改装的船桨摇动,一个时辰不过可提速一二里。” “而我佛郎机战船,一个时辰却可以增速六七里!” “大明皇帝他……插翅难飞!” “这份功劳,我要定了!” 皮尔斯放下望远镜,继续催促船上的诸多将士加快摇动,船只提速,一路向前追赶。 双方的船只,越来越近了。 原本还有这六七里的路程,随着后侧皮尔斯等人全力追赶,视野中双方的模样便越来越清晰,距离不断拉近。 约半个时辰左右,双方已然在五里左右,到了火炮的极限射程。 “开火……” 皮尔斯一声令下。 紧跟着,轰轰轰! 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一枚枚炮弹转瞬飞了出去,虽是没有打到,却也足够教人惊惧。 这若是真个打到了……几乎就没有活路了。 “陛下……” 中等船只上,刘健等人眼睛通红,焦急万分。 兜兜转转都快一个月了,期间不知多少次经历生死,到头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只要回到落地之上就安全了。 结果……那佛郎机舰队大军出现了,将交趾等地都围拢起来。 这若是继续再向交趾行进,碰到佛郎机大军……那注定又是亡命一条! 无奈之下,只得改变方向,继续向北,越过交趾,向大明的崖州行进。 而后……好死不死的就预见天龙贼人了。 那佛郎机的战船可足足增速六七里啊! 而这中等船只呢? 经历过诸多风浪的侵蚀、炮火的攻击、拆拆改改,能勉强在海上航行就不错了。 就算靠人力划行勉强增速个一二里,在那佛郎机的六七里跟前……也不够看啊? 注定会被追上! 被追上,那基本就算死路一条了! “陛下,还有一艘小船,不若您……先带领数名将士离开吧?” 刘健焦急的说道:“臣等利用这艘残破的船只,再挡一挡那贼人。” 这也是实在万般无奈的举措了。 注定跑不掉了啊! 那就只得用小船试一试了! 处于深海之中,风浪巨大,若是附近有大船补给、救济倒是无妨,可若什么都没有,一个巨浪打来,一船的人可就直接没了。 风险相当的大。 可……总也比在这船上等死强啊! “朕……” 弘治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是摇头:“朕是不会独逃的,戒备着吧,待得贼人靠近精准射程内,再拼一把!” 这一刻,身为帝王,他倒是相当的镇定。 船上还有火炮,就打呗! 实在不行便学着那天龙贼人的法子,直接向前冲,死拼! 四五里距离内,火炮打的不准,可若是靠近一二里,乃至于几十丈呢? 双方打的可就都准了! 你能打到我,我也能精准命中你,互相对射,死拼!鱼死网破! 船只,继续行进! 前方,又如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者,行动缓慢。 后侧,则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追一逃,距离越来越近。 约一个时辰,双方距离仅剩下二三里了。 “所有火炮准备,开火!” 马文升亲自下令。 跟着几乎在同一时间,十余门火炮轰轰轰的激发炮弹。 巨大的后坐力使得船只向前耸了那么一下,无形间,速度竟是快了几分。 同时开火,可……提速! 马文升微微诧异,忙是来到弘治皇帝跟前:“陛下,我等弹药还可以激发十余次,若都同时开火,至少可增速一二里,延缓一些时间,只是,臣担心这船体承受不住同时开跑的后坐力……” 这船,已然不行了。 极强的后坐力倒是可以提升微许速度,却也可以将整个船震的散架! 处于深海,船没了,人也就没了!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略微思考后,果决下令:“间接性开炮,若船体实在承受不住,便改为先后开炮!” 还能怎样? 干吧! 轰轰轰! 一枚枚炮弹飞出,船体震颤,再度向前耸了耸! 后侧,皮尔斯率领的天龙贼人自也不会坐以待毙,教人先后开火。 一个是向后打,后坐力向前推动,一个是向前打,后坐力自也是教船只震了震。 好在船只巨大,于速度而言,只影响微许。 一片炮火中,双方船只各有损伤,距离却是越来越近,已是在二里以内。 “哈哈哈,大明皇帝,看你往哪里逃!”皮尔斯一阵大笑,命人全速向前。 前方。 由于将士折损太多,仅有几十人,一边要开火,一边还要快速灭火,一阵手忙脚乱。 “开火,开火!” 马文升下令。 众人已是杀红了眼。 危险,就在眼前,两里左右,火炮的命中率已十分精准了,再靠近且打下去……这中等船只注定会被打沉! 而就在众人陷入疯狂之际,本随着风向与洋流行进的船只忽然迟滞了那么一下下,紧跟着,船底处传来了吱嘎嘎的响声! 众人豁然睁大眼,心底一沉! “这是……暗礁!” 船舱中,弘治皇帝与刘健快速冲了出来,也是面色泛白。 暗礁啊,下侧海水太浅,卡着船底。 这……是走不动了吗? 前路不通,后有追贼……这…… “小船,陛下,小船可通过!”刘健忙是开口。 这中等船只无法行进,小船可以啊! 人还可以离开! 弘治皇帝却是暗自皱眉,四下观瞧着。 不远处,有着一些岛屿,可想而知,这一片海水下面还会有着许多暗礁。 而眼前这境况来看……这中等船只似乎还可以勉强走一走。 “开炮,继续走!”弘治皇帝果决下令! “陛下,不可啊,这若是直接撞到暗礁……船只就没啦!”刘健忙道。 “走!” 弘治皇帝坚定道:“诸多无用之物,全部丢掉,尽量减轻重量!” 很快,一众人行动起来,部分人继续负责开炮,其余人则是将没用的物品丢入海中。 船只,继续行进,因为船下有暗礁,故速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却仍旧可以走。 后侧,皮尔斯手持望远镜,有些诧异。 视野中,那大明皇帝竟是分出一部分人……向海里丢东西? 几个意思? 难不成……也是炮弹等东西,丢入水里……仍旧可以爆炸? 不会吧? 至今为止,也没听说过有那种玩意啊!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59章 霸气外露 皮尔斯被前方那中等船只丢东西行为给弄懵了,怎么也想不通。 若不是可在海水中爆炸的东西,那么,如此丢丢东西是为了……减轻船只重量?继而跑的更快? 怕不是傻子吧! 船只的行进速度固然与重量有关,可在这苍茫海上,待得速度提升起来后,重量对速度的影响微乎其微。 如眼下,双方皆是全速行进,即便将船上所有的东西都丢掉,撑死也就能提升个二里而已。 那大明皇帝指望着凭借多出来的些许速度来逃命,简直无异议于痴人说梦! 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会导致丢掷物品呢? 暗礁? 那更是玩笑! 要知道,暗礁那玩意一旦出现,莫说丢东西了,就算将船只停留原地都是十分危险的! 因为这里面有洋流的因素! 即便放下风帆,船只也会随着洋流而流动,继而导致撞到暗礁上面! 身处深海之中,船只撞了,便会漏水,继而导致人命不保! 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没有投掷东西必要的! “虚张声势而已,继续追!” 皮尔斯大手一挥,两艘大船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一枚枚炮弹也先后发射出去,不断的打击! 前方! 弘治皇帝等人皆是一脸的严峻,几乎是每一瞬间都提心吊胆。 随着多余物品被丢掷下去,传神明显上涨了几分,而后,在一片暗礁上面,不紧不慢的航行着。 终于,又行驶了大半个时辰,与后侧的天龙贼人拉开了三里左右的距离。 弘治皇帝抬起望远镜,迎着一枚枚炮弹仔细观瞧着。 “撞!” “撞撞撞!” 他暗自用力,双手紧握着。 “吭!” 期待之中,后侧,传来一声闷响。 弘治皇帝悄然松了口气。 后侧……撞船了! 硕大的船只,撞在了暗礁之上! 船只越大,吃水深度越深,接触下侧暗礁的机会越大! 眼前,不出意外的,那天龙贼人……撞船了! “放慢速度,安全行驶!” 弘治皇帝下令! 既然贼人已然遭殃,他们自然就不能继续全速行驶! 暗礁区域,那可不是随意玩笑的,动辄要命啊! 后侧,随着船身一阵晃动,皮尔斯猛的瞪大眼,惊骇欲裂! 作为主将,他当然很清楚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撞上暗礁了啊! “该死的……” 他咬牙切齿,已是后悔莫及。 此一地,暗礁位置较深,那大明皇帝的中等船只有惊无险的跑了过去,到了他们这边……因为船只太大,吃水太深……便撞上了! “告知后面的船只,减速,立刻、马上!”皮尔斯立刻下令。 紧跟着,后面的船只降下风帆,开始减速,勉强避免了撞船的危机。 两艘战船,保留一艘! 眼看着那大明皇帝逐渐远离,皮尔斯双目通红:“逃……哼,逃得掉才怪,大明,没了皇帝,无人敢轻易做主,那就注定要挨打!” 也是此间,交趾,北江府! 宁合雍匆匆赶了回来,一脸的严肃。 先前派出的诸多探子中,有人发现了皇帝陛下的踪迹,此一刻,距离北江府这边,大概还有二三百里的距离。 按理说,这等情况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然……那佛郎机的舰队大军却是兵分数路,几乎是将交趾的海岸给包围了。 非但如此,那诸多分出去的诸多舰队,甚至还向被延伸,朝着大明的崖州游荡而去。 名义上,这诸多舰队打的是清剿海贼的大旗,实际上……却是要对着那游荡在海上的皇帝陛下动手! 麻烦了! 怎么办? 打? 根据眼前交趾这边的势力而言,是万万打不过佛郎机数万大军的! 可若不出海、出兵,那皇帝陛下岂不就危险了? 不得已,他只得快速回到北江府。 因为……那佛郎机的孟德尔公爵已然赶至。 不多时,北江府的衙门。 酒菜已然备好,宁合雍亲自带头走出衙门外,迎接贵客。 一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面带笑容。 “这位便是大明的信国公了吧?久仰久仰!”那男子学着大明的礼仪主动抱拳。 “见过孟德尔公爵。” 宁合雍回礼,旋即摊手:“请!” 很快,一行人落座。 作为主人,宁合雍主动倒酒,一番寒暄后,问及了关于四海的事宜:“大明富有四海,然……贼人横行,祸乱四方,我谨代表自己感谢佛郎机能够驰援剿贼。” 孟德尔公爵笑着摆手:“信国公客气了,贼人祸乱四海,危及四方,我佛郎机自也有职责剿灭。” 宁合雍暗暗侧目。 有职责剿灭? 言外之意是……要霸占着西海、以及南海喽? 再直白一些,便是要将剿贼事宜进行到底,包括仍旧孤悬海上的皇帝陛下一行人? “说来刚巧,我大明的四方水师已然训练好,不日便会出海剿贼。” 宁合雍似笑非笑道:“接下来,佛郎机倒是可与我大明通力合作,将贼人彻底剿灭,还四海太平!” 孟德尔公爵又笑了:“不必如此,我佛郎机此一番出动数万大军,区区贼人,手到擒来而,你大明倒是可以跟在后面清剿一些无关紧要的余孽!” 简单的言语,却是相当的霸气! 剿贼,佛郎机舰队大军足以,至于大明的水师……只能跟在其皮鼓后面简陋。 霸气外露! 且万分的强硬! 几乎是没得商量的! 要知道,清剿海上的贼人,非止是大明,而是与四海接壤所有小国的责任。 这孟德尔公爵一开口便揽下了此事,无疑是对四海的掌控权的一种声明,与对大明的……蔑视。 你大明,水师不行,只能跟在皮鼓后面捡漏! “呀,突然想起一个事!” 孟德尔公爵凑前几分:“听说,你们大明的皇帝亲征,却是被贼人拼死攻击而败北?而今……境况如何了?” 明知故问! 又是一番无形的威胁! 那佛郎机的舰队大军打着剿贼的幌子,几乎都快将交趾四周给包围了,不加掩饰的阻拦皇帝陛下回到交趾。 “皇帝陛下洪福齐天,想来一定可以安然归来的。”宁合雍随口敷衍了一嘴。 “那可希望吧!” 孟德尔笑了笑:“哦,对了,宁兄弟,我佛郎机舰队远道而来,补给不便,你大明作为东道主,怎么都要设立几个通商地吧?” “我看这样吧,将交趾的麻利、崖州、濠镜、福州、宁波等地都设为通商地吧。” “一呢,我等方便剿贼以及补给,若不然我等去了东海,岂不是没了补给处?” “二呢,也可以增加大明与佛郎机的友好往来不是?” “好了,就这么定,兄弟你与大明皇帝汇报一番吧。” 说着,孟德尔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第1060章 备战 佛郎机公爵孟德尔十分的霸道,乃至于有些嚣张,浑然不将大明放在眼中。 所提的要求,更是异常的过分。 只一开口便要了四五个通商地,就仿佛大明……不得不给,不得不妥协一般。 宁合雍忧愁不已。 而今这佛郎机的战队分部四海,尤其是将大明交趾等地都给围拢起来,本就气势汹汹。 再加上皇帝陛下孤悬与海外,生死不定,便有多了一份不稳。 可以说,无论是哪一件事,于大明而言都是十分棘手的。 一旦皇帝被抓,当朝将会陷入泥沼,难以抉择。 而若是佛郎机战舰选择开火……失去了大明海师等后的大明,面对四方的危机,更是难以应对。 不得已之下,宁合雍只得将此事汇报朝廷。 另外一边,京城。 随着佛郎机大批舰队的临近,偌大朝廷已是陷入到一片诡谲之中。 皇帝陛下生死难料,朝堂直接面临着帝王更替以及贼人扣关等两个难题。 伴随其中的……甚至还有科举改制等一系列的忧患。 一股巨大的风浪已在逐渐酝酿了。 具体结果会如何,无人敢想。 干系甚大啊! 内阁之中,不得已之下,朱厚照只得赶来,与两位阁老商议对策。 怎么办? 那佛郎机公爵孟德尔已然讲话说的很明白了,要大明设立多处通商地。 先前,佛郎机这边只是想要一个濠镜为通商地,经过一番拉扯之中,最终不了了旨。 当下,人家突然提出要五个,乃至于更多。 朝廷,应如何应对? “殿下,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召六部九卿以及诸多大员,共同商议。”谢迁开口。 这已经是涉及到了大明真正安稳等事宜,皇帝陛下又不再,当朝这边必须要给出一个有效的法子。 “成。”朱厚照也只得点头。 原本,他还指望着宁合雍、王越等人将父皇给救出来的。 可根据眼下这态势来看,估摸着是困难了。 大明朝堂,危险了。 不多时,六部九卿等诸多大员赶至,除了阁老刘健、兵部尚书马文升等,拢共来了十余人。 所要商议的话题也很直接——朝廷这边是否应该同意佛郎机设立通商地的请求。 在这背后,干系到四处沿海的稳定,乃至于皇帝陛下的性命。 若同意了,一贯不惧任何外敌的大明,便可能落下一个永久的耻辱,如同犯人脸上那刺眼的金印一般,无论历经多久,都会一直存在。 “诸位师傅都怎么看?”朱厚照问。 “这……” 下侧,六部九卿面面相觑,皆是陷入了沉思。 此事,早有端倪。 唯独出人预料的是,那佛郎机的舰队态度竟是这般强势。 明目张胆啊! 根本就不将大明放在眼中! 那就要做更多的准备,包括应战佛郎机舰队。 终于,安静片刻后,户部尚书周经道:“殿下,臣以为所谓通商地一事,万不可轻易设立……设立通商地,等同于变向割地,此乃我大明不可承受之耻,朝廷这边应尽快筹备!” 言外之意是……备战! 打! 坚决不给那佛郎机贼人半点机会,不讲情面!坚持到底! 跟着,其余六部九卿也跟着开口,其中多数人主站,仅有两三人认为而今大明好不容易强盛起来,若起大战,则劳民伤财,且会阻断海上贸易,很是不利。 故应酌情考虑佛郎机人的请求,以和为贵。 一番商议后,朱厚照看向了两位阁老:“两位师傅呢?” 李东阳想了想,缓缓道:“殿下,臣以为首要关心的应该是土木堡事宜再现。” 天子叫门! 当年土木堡一战中,英宗皇帝被俘,跟着在后来的诸多大战中,英宗皇帝出面叫收成的将领打开城池大门,放弃抵抗。 此等事宜,哪怕过去数十年,仍旧被视作为君王的耻辱。 当下防备皇帝陛下天子叫门,便意味着朝廷这边要直接放弃营救皇帝陛下了。 放弃皇帝陛下,那就要战! “若陛下被擒,极容易被佛郎机贼人用以挟制四方海域,与朝廷而言,也将处处掣肘!”谢迁也开口。 闻言,朱厚照沉默许久。 当朝百官大多数人都建议备战、迎战啊! 如此,当然是可以护住大明的颜面,可他的父皇那边…… 这可是叫他这个儿子生生放弃自家老爹的性命啊! 说是教他自己杀了老爹都没什么区别。 跟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父皇,若父皇在此,这种用钝刀子戳心等决策,也就无需他来拿决定了吧? “此事……孤再想想吧。”朱厚照用力握着拳头,痛彻心扉。 晚些时候,朱秀荣主动赶至后宫。 太皇太后周氏、皇太后王氏、皇后张氏,公主朱秀荣、太子朱厚照坐在一起,却是一阵静默。 后宫本是不得干政的。 但此一际,已是关乎国体安稳,具体如何,后宫这边不得不站出来。 “太子啊,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更是个懂的孝顺的孩子。” 太皇太后慢悠悠说道:“而今你的父皇在外受难,你非但无法营救,甚至还要眼睁睁看着他被俘,乃至于被杀,这种痛处,哀家是懂的。” 她如何不懂呢? 因为她就是那英宗皇帝的妃子啊。 土木堡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但,你也应该记得……国事要紧。” 太皇太后哀伤过后,又突然坚决了几分:“大明江山,不得有半点闪失,更不能有损颜面,所以,哀家希望,你能以大事为重!” 朱厚照点了点头,望向王氏。 “太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决断的。”王氏只是简单说了一嘴。 跟着是皇后张氏。 此一刻的皇后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朱秀荣在一旁搀扶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出声道:“太子,母后……只是希望你在保证大局的同时,尽力营救你的父皇,但一旦遇事,切记,要果决!” 朱厚照再度点头,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很是烦闷,于是他便教人送来些酒菜,小口酌着。 眼看着熟悉的宫廷,他想到了许许多多,想到了父皇对他的宠爱,一幕幕,走马观花一番,当然也有那父皇教训他读书的严厉的样子。 以往他是最不想看的,甚至有些厌烦。 眼前……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 他想到了许多,一直到长大,他又想到了宁远。 虽是嘴上不说,他却清楚,老宁最是注重感情了,先前听闻父皇与那天龙贼人一战大败,老宁几乎是一头扎进了天津那边。 听说……似是日夜泡在了那造船厂。 这样是老宁,是他前所未见的。 先前,哪怕遇到生死大事,老宁都可以淡然处之,此番得知父皇噩耗,再也不淡定,如疯了似的造船。 这……岂不就是重情重义? 只是……无论如何,一艘战船,即便再大,再坚固,于此一番的战事以及父皇的安危而言……也都于事无补了。 就像是沧海一粟,覆水难收一般,希望,太渺茫,几乎是为零。 “希望你能安然归来吧……” 朱厚照喃喃了一嘴,趴在了桌子上,疲惫的睡去。 转来翌日,早朝,百官又是一番简单的商议,终于下定决心。 备战! 京营大军,调动十万,各地固守将士,再抽调二十万,再有二十万正在训练的水师,拢共五十万大军,向南进发。 第1061章 狩猎 一场大战在即。 大明朝廷足足调动了五十万大军,向南进发,随时准备迎战。 佛郎机的大军只有三四万,普通的对战而言,面对这点兵力,大明这边就算派出同等数量的兵力也毫不惧怕。 你佛郎机有火炮,我也有,你有火铳,我仍旧有! 只要战术上不出问题,谁人输赢还不好说。 但……这是海战! 大明四海的疆域……太广阔了! 这也是先前诸多朝代施行海禁的一大主要原因。 根本看管不过来! 莫说数万敌人了,就是数千、数百,在海上四处晃荡,谁又知道这些贼人自哪里登陆、攻击哪里? 所以,贼人既然兵分数路,那么,偌大大明的四海就都要郑重防守,要尽力的保证贼人无论打哪里,都有防御的力量! 归根结底,这是防守! 再向前推及,其原因便在于大明海战的能力仍旧不足。 改进的增速船只只是少数,面对佛郎机可增速六七里的船只,几乎没有太多的作战空间。 所以,说白了,之所以如此劳民伤财、动用如此之多的大军,根本的原因,主要在于海航速度方面。 “若我大明船只速度不逊色于佛郎机,派出足够的水师、海师,所谓敌人……不过手到擒来耳!”朱厚照叹息着。 两位阁老听了,也很是无力。 事实就是如此。 火炮、火铳大明都不缺,射程上与那佛郎机也相差无几,无论怎么看都不逊色。 然……人家的船速快啊! 这一战还没打呢,那佛郎机就占领了足够的主动权,人家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朝廷水师只能被动迎战。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着航海术方面等因素。 朝廷这边几乎一切都是新的,自一些传说等逐渐探索,包括那暗礁等问题,目前为止,多还是一知半解。 就这,如何与佛郎机战舰对战? 也是此间,南海之上。 海面,太宽广了,一眼望去,皆是海水,海浪拍打,若是心态较差之人,只是看着这境况都足够令人绝望。 一艘中等船只正朝着东北的方向缓慢行进着。 此一刻,前后都没有贼人了,只是……去哪里又成了一个问题。 原本,弘治皇帝等人本准备向南边的崖州行进的,可考虑到崖州距离交趾的北江府并不远,那佛郎机舰队极容易提前赶至,就改变了方向。 跟着……再一想,若佛郎机舰队抵达广州等一带沿海海域,这……去广州岂不又麻烦了? 于是,如此前倨后恭,一时间……竟无处可去了。 按照距离来看,此一带海域距离陆地仅有二三百里的距离,一日左右的行程而已。 可就是如此距离,却成了生与死的距离! 船上的粮食已然不多了,省吃俭用的话,大概可以维持个四五日。 那么,在航行个四五日,又能抵达哪里呢? 广州?亦或是……琉球? 换而言之,就算能抵达这两个地方,可又能保证安全登陆? “四面楚歌啊……” 弘治皇帝一声长息。 此一番亲征,历经了太多的生与死的瞬间,到头来,虽是躲避开贼人的追击,却也陷入到一片绝望的境地。 “怕也只得如此了……” 刘健跟着开口。 趁着口粮还能维持,尽量向东北方向行进。 到了粮草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为了活命,唯一的办法便是冒险向陆地的方向行进。 若遇到贼人了,那便一死。 若遇不到,便可以真正的逃出生天了! 也是此间,北江府。 朝廷大军出击的消息,很快传来。 公爵孟德尔特意赶至知府衙门,简单与宁合雍喝了点茶。 “看来,你们大明已经有了决策,很好的……” “当下,我还能蹭你一口茶喝,下一次……” 孟德尔笑了笑:“下一次怕不是要兵戎相见了,很好,我们……便走着看。” 宁合雍点头:“那我也劝您善良,在这陆地上,能打过我大明的,还真不多,实在不行借道瓦剌一路向西,大概可以打到佛郎机吧?” 孟德尔愣了愣,哈哈大笑出来,不住的点头。 这话,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自大明一直向西,跨越万里之遥,确实可以抵达佛郎机。 此一点,那马可波罗已然验证了。 如那前元,再向西推进万八千里,也打到佛郎机了。 “听说海上的贼人许多,最近就有一伙人,想要接近且袭扰大明海岸,我佛郎机当彻底斩之……”孟德尔说了一嘴,起身离开了。 厅堂中的宁合雍面色越发的深沉。 那孟德尔所说的贼人,哪里是贼啊,那分明是皇帝陛下啊! 这佛郎机舰队是要发动全力追逐皇帝陛下啊! 很快,孟德尔离开了。 乘坐小船,沿着红河,一路向下,来到海上四五十里处。 跟着,一声令下,三千余大军再度拆分成十余股,以网状式的推进方式,向着外海方向缓慢推进而去。 “皮尔斯那蠢货,三番两次,皆是教那大明皇帝逃走了,简直就是废物!” “此一番,本公爵大军亲征,当一路过关闯将,披荆斩棘,为我佛郎机顺利得到通商地。” “下面……” “狩猎,开始。” 第1062章 请陛下更衣 佛郎机多路大军接连拆分。 自先前的十余路,细拆分为百余路,乍开始呈网状式,跟着又改为地毯式,隔着数里路,一路向东推进。 百余艘战船,最左侧,以大明的海岸为参照,以此向南排列,有快有慢,囊括了大明海岸三四百里路,一路平推,勇往直前。 也就是说,向东直至广州一带,三百里的海域内,皆会被这佛郎机拆分的舰队捕捉到。 这便是舰队的优势所在。 本身船速较快,再加上可以迅速发现临近船只的动向,百余艘战船皆有照应,可平推无阻! 靠近大明海岸四五十里左右处,一艘战船上。 孟德尔眺望四方,不禁哼笑出来:“你这废物,打了这么久,连区区百余人的大明皇帝都搞不定,不羞愧吗?” “这……” 旁边,赶来的皮尔斯也只得苦笑:“公爵大人,那大明皇帝等人实在是太过鸡贼,不好打的,不过,此一番有您出马,一定可以轻松将其擒拿而来的!” 孟德尔又是一声冷笑:“本公爵出马,自当是手到擒来,岂能似你这废物?” 皮尔斯便不好多说。 他暗想着,不住的撇嘴。 要知道,先前国王那边只是给了他不过万余兵马,那个时候,他所要面对是可是那牵星海贼团以及大明的海师。 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仅仅凭借船速上有些优势,能打成这样已然很不容易了。 就如眼前,若是没有天龙的诸多将士拼死攻打,说不得此一刻的天龙还会面对大明海师以及那牵星的围攻。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结果呢? 这位孟德尔公爵跑来,便是一阵阴阳怪气的指着。 半路跑来摘桃子也就罢了,还讥讽不断,还要不要脸了? 心思虽是不爽,他表面却还逢迎着:“公爵大人您英明神武,属下可不敢与您相提并论,相信在您的带领下,用不多久就可以生擒那大明皇帝。” 孟德尔这才点了点头:“不错,只是生擒,还算不得什么,你要记得,我佛郎机,非同寻常,既然这大明自以为是,那便要教导他们一番。” 皮尔斯略微诧异:“如何教导呀?” 孟德尔神秘一笑,却是没有多说。 很快,一艘艘大船不断向前推进。 由于靠近北江府以及崖州这边位置较深,平推向西所要走的路程便多一些。 故,附近的战船便相对慢了一些,靠后一些。 不过孟德尔并不着急,反而一脸的悠闲,胜券在握。 “你说……那大明皇帝是否会回到陆地?”孟德尔问。 “应该不会吧?” “还不算蠢!” 孟德尔淡淡道:“此一番,我佛郎机舰队也带来了一些小船,配合大船,在大明沿海二三十里处巡卫。” “只要发现船只,只要不是大明的海师,全部拿下!” “在我等威势之下,莫说是大明海师了,连带着那诸多行商都暂停下来,不敢轻易出海!” “没有行商、没有大明的探子,那大明皇帝便没有消息,便只能游荡在海面上。” “这内海,还算安稳,若是逃到了真正的外海,那就注定死路一条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那大明皇帝只会尽力的拖延,向东边行进,却又不敢靠近沿海。” “也就是说,只要我等一路平推过去,必定可以寻到那大明皇帝的身影!” 孟德尔缓缓说道。 皮尔斯顿时一脸钦佩的样子:“公爵大人英明。” 孟德尔倒也十分享受这不咸不淡的马屁。 继续向前,大约走了两三个时辰,突的有探子来报:“公爵大人,前方六七里处,发现了不明船只,应该不是战船,大小中等。” 竟是一艘中等船只! 闻言,孟德尔顿时精神起来。 传言之中,那大明皇帝所乘坐逃亡的船,就是一只中等船只。 这……果然碰到了! 那大明皇帝逃的并不远,更没敢向东走的太远,竟是就在这崖州一带徘徊着。 “大人您……实在是太英明了!” 旁边的皮尔斯吹捧道:“您看,接下来我等是不是要加速追击了?以免夜长梦多啊!” 孟德尔却是淡淡挥手:“没必要,你听说过……狩猎吗?” 皮尔斯愣了愣:“未曾听说。” 孟德尔解释道:“用弓箭射击圈养的鹿子,是十分容易的,知道怎样才能使得狩猎更加刺激吗?教那鹿子不断的奔逃,跑的越是激烈,射杀后的肉质便越是鲜美,发信号吧!” 一声令下,很快有人点燃了巨大的烟花! 砰! 烟花在高空炸裂开来。 很快,附近的三艘船当即改变航向,朝着烟花爆炸的前方行进而去。 前侧,约六七里处,本已昏昏欲睡的弘治皇帝等人立刻精神大振。 烟花? 好端端的,在这苍茫的海上,竟是突然出现了烟花? 有问题! 贼人! 一定是贼人! 烟花,是信号! 弘治皇帝等人面面相觑。 原本,近沿海处便有着贼人的舰队巡逻,于是,他们便随意的飘荡在这海上,漫无目的的浪荡着。 因为……实在无处可去。 按照先前的计划,本打算是向东边广州的方向去的,可在遇到一伙侥幸逃脱的海商后,便只得改变方向。 因为,佛郎机的舰队,已然出现在广州南边的海域。 自广州,沿着海岸一直到交趾的麻利,数千里的海岸,皆是被佛郎机舰队监控。 大明,回不去了! 只要向着陆地行驶,遇到佛郎机舰队,注定一死啊! 怎么办? 无可奈何,只能教船只随洋漂流,到哪里算哪里吧! 到得眼下,口粮连一日都撑不过去了,连带着淡水也只能勉强支撑数日。 这若是遇到贼人……已经遇到了! 弹尽粮绝,又遇到贼人!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了! 生路全无! “陛下……” 危机之间,刘健已是脱掉了外袍,噗通跪地,双手奉上:“请陛下……更衣!” 第1063章 誓死 请陛下更衣! 更的……却是臣子的衣服! 这……本是大不敬的! 身为臣子,请皇帝更换臣子的衣服,已是有谋逆之嫌! 但眼下……可是生死危机啊! 弘治皇帝自是一瞬间会意过来。 刘健这是想教他换上臣子的衣服,跟着,再冒充臣子,至于这艘船上的皇帝又谁人扮做……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刘健了。 狸猫换太子! 一旦贼人来到近前处,逃也不掉,那结果……几乎就是投降了。 投降之后,贼人所抓到的皇帝……便是刘健假扮的! 后果如何,不得而知! 如此下下策,却已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实在没招了! 弹尽粮绝啊,又有贼人追来,几乎是死路一条! “爱卿一片苦心,朕……懂的!” 弘治皇帝双手背负后面,眺望远方,一声长吸:“而今境况,已是十死无生,注定无法逃脱了,就算被贼人抓到,也无甚活路!” 言语间,神色间多了几分感慨。 遥想当初,他率领朝廷海师亲征,是何等的威武。 那个时候,虽是没指望能将贼人彻底剿灭,可至少……可也可做到压制吧? 结果……贼人死拼,大军溃败。 逃亡至今,回头再看,感慨万千! “朕……无惧一死!” 弘治皇帝喃喃着,却是望着大明大明海岸的方向的。 眼前是一片浩瀚波澜,哪里看得到大明。 可他知道,北边,应该就是的崖州了,原大明最南边。 距离,不过堪堪二三百里而已。 可就是这点距离,却是决定了生与死! “朕……担心的朝堂啊!” “却不知而今朝堂如何了……” “贼人触动数万舰队大军,远远胜于大明,为了保证这沿海各地的安宁……太子……又会怎样呢?” 弘治皇帝自言自语,跟着,船只上,久久无声。 大明,表面上一片平和,可随着他这个君王一死,将会危机四伏! “报……” 就在此间,有探子跑来:“陛下,与北边三里左右处发现一只小船……” 不知何时,海面上,已是海浪滔天。 目光远望出,不过一二里,就算用望远镜,也就能偶尔看到三四里的事物! 因为海浪太大,船只摇动,且阻碍视线,根本看不远。 自那烟花绽放后,才多久啊,附近……就出现了船只了吗? “是那贼人的探子船吧?”弘治皇帝问。 “这……还不确定,只是一直普通小船而已。”那探子开口。 “呵呵……” 弘治皇帝苦笑,旋即……面色一凛:“开炮!” 管他什么探子不探子的,杀! 下侧,马文升看了看,便冲着那探子使了个颜色。 很快,一枚炮弹朝着不远处的小船飞了过去。 却只是泛起一阵浪花,没能命中。 弘治皇帝手持望远镜,大手一挥:“继续开炮……无论什么贼人,都给朕死!” 言语间,双眼通红,杀气腾腾。 既然注定一死,等死是死,战死,一样的死,那就死的痛快一些! 很快,又一枚炮弹飞了出去,仍旧没打中。 因为……那小船实在太小了,很难命中。 就在弘治皇帝又准备抬手之时,那小船上不知觉间扬起一枚旗子,弘治皇帝面色微微一变。 那……竟是大明的旗子! “停火,快停!”弘治皇帝忙开口。 跟着,小船靠近,两名探子上了船。 眼见弘治皇帝噗通跪地:“叩见陛下……” 弘治皇帝双手微微颤抖:“不急,慢慢说来……” “禀陛下,朝廷已然派出五十万大军,防御四方沿海。”探子开口。 “防御……” 弘治皇帝面色变了变,连呼吸都颤抖了几分。 他这个皇帝尚且还孤悬海外,被贼人四处堵截,朝廷那边就派出了数十万大军,这是…… “好事啊……” 弘治皇帝暗暗握拳。 他很清楚,太子,亦或者说是当朝,已然准备放弃他这个君王了。 确实是好事! 若不然,有着他这个君王在外,不被贼人抓住倒还好,一旦落入贼人手中,朝廷将会处处掣肘。 跟着,极可能会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四海的不稳。 现在,朝廷既然已然派出大军,那便是要准备与佛郎机贼人开战了! “君王死社稷啊……”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 当如此! 太子,或者当朝文武能做么做,很好! 他弘治皇帝的命固然重要,可相比于大明,相比于万千黎民百姓而言,又不算什么了。 “附近……可有朝廷水师的船只?”弘治皇帝这才开口问。 按理来说,小船,只能在小范围活动,是万万做不到航行数百里的。 既然附近出现了朝廷的探子,那就证明附近应该有朝廷的水师。 “有……只是……” 那探子犹豫了一下:“只是……遇到了佛郎机的舰队,被当做是贼人,一通炮轰,此刻……也只剩下一艘战船了,被佛郎机舰队追着……” 弘治皇帝点头,并不意外。 大明各地沿海四五十里处,多被佛郎机给堵住了,想要冲破佛郎机舰队的阻隔,是十分困难的。 这也是先前在交趾那边他遇到探子,没能随同其一起返航的因由。 “也就是说,当下来说……只能誓死一战了!” 弘治皇帝言语着,抬起望远镜。 果然,在四五里处,有着一艘大明的船只,正徐徐赶来。 船只并不大,看样子,大概可乘坐二二百人。 如此,即便加上这边中等船只的几十人,也还不到三百。 面对佛郎机的舰队,仍旧没有胜算。 那么……也就只能死战! 拼死一战! 很快,两艘船只凑在一起,笼络兵力,不足三百人。 而根据诸多消息来报,贼人的舰队,至少有……千人以上。 就这,还只是附近的贼人啊! 不好打了! “传令下去,上弹,凡发现贼人,立即开火!” 弘治皇帝下令! 这已经不是危险不危险的问题了,是……要命啊! 很快,两艘船只戒备起来。 与此同时,数里外,三艘大船逐渐向前,却是没有加速,只是平缓的追进。 而后…… “砰!” 一枚炮弹飞出。 未能打中! 可那炮弹的爆炸点距离前方的船只,也就仅有二三里的距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那佛郎机舰队再靠近一些,前面的船只也就危险了。 “加速,加速!”皮尔斯忙是下令! “慢着……” 孟德尔一声哼笑:“就保持如此距离,不要加速,尾随后侧,徐徐靠近……” 于是,前后的船只,便保持六七里的距离,不紧不慢的向前。 明明可以加快速度的船只,却是不加速,只为……戏耍! “狩猎……不过如此,哈哈……”孟德尔大笑。 紧跟着,前面的船只保持一定的速度,后侧……则是不断的追击。 双方虽是相差了数里,却是未能拉开距离! 一追一赶,宛如狩猎! “死则死矣……如此戏耍,意欲何为?”弘治皇帝深深皱眉。 第1064章 前方发现船只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 他与刘健等人已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能打便打,打不了……那就是一死罢了! 结果呢? 后侧,三艘佛郎机战舰缓慢靠前而来,距离着六七里的路程,只是偶尔开炮,且不断向前逼近,这……不是逗着玩吗? “欺人太甚啊!” 弘治皇帝深深沉了一口气,面色阴沉。 那佛郎机贼船是可以加速的。 一个时辰可以加速六七里! 而就是这样,贼人却是不加速,尾随后侧,就是……一路跟着。 弦外之音便是我可以虽是攻打你,但我就是不大,哎,就是……玩! 这是在侮辱人! 弘治皇帝暗暗握拳。 而今两艘船只汇合,战力,大概在三百左右。 这等情况下,若是没有贼人追击,说不得可以偷偷回到大明的陆地,可正是因为贼人在后面肆无忌惮的追击着……莫说逃跑了,能否死的利索都不好说。 杀人诛心,无外于此! 也就是说,那佛郎机贼人已经有了必胜的决心,却是如猫捉老鼠一般,随意玩弄着,在吃之前,绝不杀死! “陛下……我等……是否要开火?”下侧,马文升开口。 “这……” 弘治皇帝犹豫了。 当下这境况,是否开火……已然不重要了。 就算开火,也是打不赢的。 就算贼人靠前二三里,最多也只是勉强命中而已。 对贼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 “继续向前行进……”弘治皇帝下令。 却也是一阵无奈。 无处可逃啊! 向北,倒是可以回到大明的陆地,然……北边有贼人阻截,且还不止是一路大军,真要是靠近了,说不得会被炸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向南……那就是无尽海洋了,比向北逃亡的危险更大。 要知道,先前无头苍蝇似的逃亡,才会陷入到那诡异之地的危险。 再加上眼前的西边有着三路贼人大军阻截,也就只能向东逃亡了。 只是……这样逃下去,什么时候又是个头呢? 两艘船只,都没有加速装置。 其速度,便也只能看洋流以及风速了。 而后侧的三路追击大军呢? 任何一路可都是有着加速六七里的实力啊! 就是如此,一旦被逼近,几乎是注定死路一条了! “再等等看吧……” 弘治皇帝无奈至极。 这……便是煎熬了。 包括他在内,明明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了,偏偏碰到了朝廷赶来的水师。 人数虽是不多,却也可以暂缓一阵子。 然……那佛郎机贼人太过嚣张,只是尾随后侧,就是不打! 完全是要将他们这一众人的尊严吊打起来! 前面逃亡,后侧,三艘战舰则是不紧不慢的追击着。 “哈哈,哈哈……” 孟德尔放下望远镜,大笑不已:“皮尔斯,你猜怎么着?” 皮尔斯皮笑肉不笑:“公爵大人英明!” 还能说什么呢? 眼下这境况,已是稳操胜券! 可轻易的追上那大明皇帝的船只! 而一旦追上了意味着什么? 那大明皇帝要么被生擒,要么只有一死! 无论是那种条件,于佛郎机这边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因为……没人会知道大明皇帝是否死没死啊! 就算真的死了……那大明朝廷也未必知道。 届时,便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了! 所以,那弘治皇帝活着重要,可就算死了……也无关紧要! 此一战,佛郎机可轻易立威。 于是……皮尔斯便暗暗不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在这边拼死拼活,到头来,总算是将那大明皇帝给大败了,结果呢? 桃子却是被这孟德尔公爵给摘了去。 “大人出马,一定会旗开得胜的!”皮尔斯又恭维了一嘴。 “那是……大明有一个词语叫做……遛狗!” 孟德尔淡淡道:“不着急,先跟他们玩玩,玩够了……再教他们品一品死亡的味道,你慢慢学着!” 皮尔斯不住的点头:“是是是!” 孟德尔则是大手一挥:“开始加速!” 很快,附近的三艘战舰开始加速,却是没有尽全力,只是保持每个时辰加速二三里的样子。 就是如此,前后两侧的船只却是不断的接近。 不多时,前后的距离,已是拉进至五里左右,来到了火炮的射程范围内。 而后…… “砰!” 一枚炮弹飞出! 仍旧没有打中,只是擦着那中等船只,飞跃而过,刚好落在了船头前面。 船上众人一阵惊心动魄。 太危险了! 若是那炮弹的威力再少那么一点点,可就落在这中等船只上面了。 届时……生死可就不好说了。 “逃不掉了……” 船上,弘治皇帝深深叹息。 无论是否有大明水师的船只汇合进来,在那佛郎机三艘战舰的威逼之下,他们这边,都没有任何胜算。 那么…… 弘治皇帝眺望大明陆地的方向,眸子中,忽然释然了几分。 既然逃不掉……那也就只有一死了。 他平和的看向马文升以及刘健,随口道:“两位爱卿,朕……呵呵,还朕个屁啊,注定一死了,咱啊,这个皇帝,统御了十五年,也到头了……” 他喃喃一般道:“此一番亲征,虽是仓促了一些,却也为大明延缓了些许时间,接下来……” 他又叹了口气:“接下来,就劳烦两位爱卿将朕葬入大海吧……” 言语着,却是一手抛出了白绫,缓缓朝着那桅杆的方向走去。 后侧,马文升、刘健二人瞪大眼,却是眼睛通红,一阵无力! 他们当然知道这位皇帝陛下要去做什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旦被贼人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这位皇帝陛下选择了赴死! 他们这边,都死了,大明,才不会被贼人抓住把柄,才能一切安稳。 于是,二人凑前了几分,噗通通,跪在地上,深深扣地。 弘治皇帝已是将白绫搭在了桅杆之上,缓缓系上。 而后,再度看了看大明陆地的方向,不知觉间,嘴角荡开一抹笑容。 “太子啊,载埌啊……还有驸马、秀荣,你们……要好好的啊……” 他呢喃一般,闭上了眼,彻底放下。 死则死矣! “大明,终将万胜!” 弘治皇帝一咬牙,双手扶着白绫,便要将脖子凑上去。 船只上,诸多将士皆是垂着头,不敢多看。 倒是下侧,刘健偷偷瞥了一眼,见皇帝陛下即将上吊,心下凄凉,便准备垂头下去。 可就在此间,一名探子快速跑来报:“启禀陛下,前方……发现一艘战船……” 第1065章 好像不对劲 随着那探子赶来,正准备上吊的弘治皇帝动作迟滞了一下,旋即轻轻一笑。 前方……发现战船了吗? 只是……前方是否有战船……又能怎样呢? 要知道,那后侧的三艘佛郎机战船一直在戏耍一般,明明有实力快速追进且将他们这两艘船只给歼灭,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这……还不就是想戏弄着他这个皇帝? 将大明皇帝的尊严拿来当下酒菜? 做梦! “众位将士兄弟们,咱……咱先去了……” 说着,弘治皇帝一咬牙,正准备将脖子搭上去! 然,就在此间,前侧…… “轰!” 一枚炮弹直接飞了过来! 偏离……相当的大! 却不是冲着这两艘船只打来的! 咔! 约一两里的海面上,炸起一大朵浪花。 已然将白绫搭在脖子上的弘治皇帝怔了一下,却是一脸苦笑。 都这个时候了,就算贼人的火炮打中船只又怎样呢? 到头来,还不是一死?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将脖子搭上去…… 然,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豁然抬起头。 前方,不知多远,单凭眼睛根本看不清。 那是什么? 弘治皇帝一个激灵,天灵感骤然泛起一抹凉气。 “快快快,望远镜!”他忙是开口! 很快,下侧有探子将望远镜地上。 弘治皇帝急忙望了过去,视野中……仍旧看不清,却是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船只正在缓慢接近。 不是商船,也不是贼人船只,那是……大明的战船? 大明水师? 弘治皇帝深深抽了口气,不知觉间,又泛起一抹希望。 莫管是否打得过,只要大明水师赶来一艘战船,最起码……这一边,还有几分希望啊! 就算打不过,也可能护送他们这一行人离开啊! 只是……不对! 弘治皇帝又是一个激灵,走下来,将望远镜递给刘健,颤颤道:“刘师傅,你看看,前面那船只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刘健忙是接过望远镜,仔细看了看,也有点懵。 远! 至少有六七里路! 就是这么远,望远镜的视线之中……却仍旧可以看见那船只的影子! 若再加上方才那炮弹……那可是打了六七里的火炮啊! 神武大炮! 也只能是大明的水师! 来了! “陛下,还有希望,还有啊……”刘健一脸的激动! 原本,两艘船只汇合,无加速装置,注定死路一条。 可眼下,大明水师的船只……赶来了! 那就多了一抹生的希望! 非但如此,距离如此远,却仍旧可隐约看见那船只的影子,很显然那船只……不是一般的大,极可能是大明水师最大的船。 这也就意味着,此船只……至少有着一定的战力! 有战力,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保证他们这边的安全! “快快快,将旗子升起来!”马文升忙是开口。 很快,一面大旗冉冉升空。 再看过去,极远处,已是有着一道朦胧的影子,逐渐靠近。 驰援的船只,来了! 两艘船上,数百将士皆是神情振奋! 方才,那皇帝陛下可是差点就上吊了啊! 皇帝陛下若身亡,可想而知,这两艘船上的所有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而现在,驰援的船只来了,这……至少多了两分生的希望! “众位将士,坚持住,大明水师的船只,来了!”刘健冲着众人高声开口。 只要坚持在佛郎机贼人大肆攻击之前等到驰援的船只赶至,便可能逃脱追击。 船只,继续行进。 两艘船只在前,后侧,则是三艘战船不紧不慢的追击着。 然……就在这诸多船只的前面,一艘硕大的战船,正在接近! 苍茫的海面上,时间无算。 不知多久,后侧的佛郎机船只也看清了前面的状况。 “怎么回事?” 孟德尔微微皱眉:“大明水师的船只?战船吗?倒是有些意思……” 言语间,却是笑了出来。 大明水师的战船如何,几乎所有人都清楚。 眼前,只来了一艘大明水师的船只,于整体大局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大明水师根本就不是佛郎机的对手。 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知为何,本公爵……竟是多了几分期望……” 孟德尔喃喃着,隐隐间多了几分兴奋感。 狩猎啊! 射杀一只鹿子跟狩猎两只区别可是很大的呢! “教诸多火炮手准备……” 孟德尔下令,旋即望向一侧:“皮尔斯,你以为,本公爵可否打得过那大明水师?” 皮尔斯:“……” 他一阵无语,心里早已骂声连天。 大明水师哪里是佛郎机战舰的对手? 要知道,那大明海师的精锐已然被他给换掉了。 现在所剩下的大明水师……几乎毫无战力,是否有加速装置都不好说。 就是这样……什么水师不水师的,那还不是随便打? 结果呢? 这孟德尔公爵却是与他耀武扬威! 半路摘桃子,很有成就感吗? 皮尔斯暗自不屑,面上却是敷衍着:“公爵大人一战之下,定可扬我佛郎机鸿威!” 孟德尔大笑不已,又是下令:“传令,全速前进!” 很快,又有烟花绽放。 跟着,附近的三艘船只开始全速行进,配合着巨大的摇轮,片刻之后增速六七里,距离前面弘治皇帝的船只,越来越近。 又片刻后,双方的距离,已是在三里左右处! “大人……开火吗?” 皮尔斯问。 此一刻,就算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清前面那只大船。 太大了。 至少有三十丈! 毋庸置疑,那……定是大明水师的船只了! “不要开……看看他们有什么把戏……”孟德尔开口,仍旧不在意。 船只的大小,重要吗? 重要的是速度以及综合战力! 佛郎机战船可瞬息之间提速六七里,那大明水师船只,拿什么比? “等等……” 抬起望远镜随意看了一眼的皮尔斯豁然一惊,满是惊诧:“公爵大人,好像……不大对劲……” 第1066章 硕鼠而已 不对劲? 孟德尔微微诧异:“怎么就不对劲了?” 皮尔斯忙道:“大,那大明水师的船只……不是一般的大!” 哦? 孟德尔倒是提起几分兴致,结果望远镜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神色。 果然,那战船很大。 佛郎机的战船已然很大了,至少,包括大明在内,至今为止,还没有这么大的战船。 粗略估计来,那船,差不多有四五十丈! 船越大,可载的火炮、兵力便越多,这本是极大的优点。 如一开始,佛郎机正是凭借着大战船的优势,在大明南海肆无忌惮的。 这是优势。 但,也要知道船只越大,便越笨拙,不够灵活。 “有意思,有意思啊!” 面对如此硕大的战船,孟德尔非但不惧怕,反而兴奋了几分。 狩猎大明皇帝,固然令人成就感十足,可与攻打这等战船比起来,却又差了一筹。 这可是四五十丈的大船啊,几乎是亘古未有的! 将这等巨无霸的战船给打了,岂不美哉? 届时回去佛郎机,三两言语的谈资足可惊艳无数人。 大明,最大的船只,巨无霸,被我打沉了! 就说强不强吧! “不着急,陪他玩玩……” 孟德尔淡淡开口,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 旁边的皮尔斯怔了怔。 还不着急? 如此硕大的船只,一定是配备了多门强力火炮的,现在距离只有三里左右了,还不打? 难道还指望继续玩那狩猎的游戏? 那船上可是大明皇帝啊,事关重大,一旦被其逃走了,佛郎机这边即便有数万大军压境,也终将失去巨大的优势啊! “公爵大人,我以为,现在可以开火了。”皮尔斯开口。 “不不不!” 孟德尔侧头,带着几分不满似的道:“你是主将我是主将?前面那诸多大战,被你打的狗屎一样,现在也好意思来教训本公爵?” 皮尔斯:“……” 他怔了怔,倒也不好继续说话了。 还能说什么,等着看吧。 “大败敌人容易,可你知道更重要的是什么吗?” 孟德尔自语似的道:“是摧毁敌人的意志!这一站,本公爵要将大明皇帝打怕,打服!” 也是此间,前方三里左右处。 一艘大船缓缓靠近,调转风帆后,与两艘中等船只齐头并进。 眼看着这等巨无霸,弘治皇帝等人皆是惊叹不已。 太大了! 要知道,先前,大明最大的船只也才三十丈左右,也就是三宝太监下西洋所用的船只。 而那……几乎是冠绝史上的巅峰了。 眼前,这船只,足有五十丈,只是在近前看着,便给人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人站在跟前,如那蚂蚁似的。 很快,有绳梯放下。 宁远凑在一侧,向下扫视:“可是陛下?” “正是!” 去是马文升高声开口:“繁昌侯,你来的刚好,快将绳梯搭过来,那佛郎机贼人就在后面,随时可能开炮!” 宁远悄然松了口气。 他这边紧赶慢赶,来到这南海已然盘桓数日了,一直担忧不已。 这苍茫四海,要寻找一艘船只,何等困难? 万幸,总算找到皇帝陛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太不容易! 万一皇帝陛下有个好歹……倒不是说大明会如何危险,包括那佛郎机数万大军压境,都算不得什么。 关键是这个人……不能死啊! 多年的处下来,他们翁婿之间已有了极深的感情,再加上朱秀荣那边的关系,就算大明沿海当真有什么损失,也要以皇帝陛下性命为主。 “陛下,您……没事吧?” 待得弘治皇帝终于登上大船,宁远忙是走上去。 弘治皇帝有些茫然是巡视整艘大船,一眼看去,几乎都快看不到边儿了,堪称是硕大无朋!霸气威武! 再与先前诸多惨痛经历比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 “朕……” 他刚刚开口,却是哽咽住了,眼眶通红。 太难了! 一路逃亡,一路心酸。 到了眼前,总算是得救了……不! 豁的,想到什么似的弘治皇帝向后看去,肉眼中,三里左右处,有着三个不大的小点,分别在西南、西侧、西北三个方向,夹击而来。 贼人就在附近,危险尚未解除。 他看了看,见刘健、马文升等二三百人也已然登船,当即严肃起来。 “驸马,走,别轻易开炮,继续向前!”弘治皇帝当即下令。 多次接触下来,他太清楚佛郎机战舰的恐怖了。 可轻易提升速度六七里啊! 若大明这边主动开炮,那佛郎机贼人势必也会开炮还击,再加上佛郎机战舰速度太快,甩也不掉,一番交战到头来,即便这船只硕大无比,也未必扛得住。 无论你船只多大,终究是用木头造的,哪里扛得住火炮的攻打? “这……” 闻言,宁远轻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着太监张永点了点头。 很快,遮天蔽日般的风帆拉满,在风力的作用下,开始提速! 感受着巨大船只在海面上平稳行进,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一种……安全感。 大船,有多门火炮,有数千人马。 只可惜……唯独速度不行啊! 若那佛郎机战舰没有加速装置,凭借这等大船,那定是如狂鲨一般,纵横四海。 “只能走着看了……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开火了。”弘治皇帝如是想着。 前方,一艘巨大战船平稳行进着。 后侧,三艘战船则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孟德尔看了许久,嘴角多了一抹怪异色。 “好家伙,竟是……不敢打?连一炮都没敢开?” 孟德尔一阵不屑。 在他看来,如此庞大勇猛的大船,面对敌人,至少……应该打上一打吧? 结果,那大明水师竟是屁都没敢放一个,如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的……跑了! “看来……本公爵还是高看他们了!” “任其再如何庞大,终究是硕鼠而已,不足一战!” “没意思,没意思啊……” 孟德尔不住的摇头,旋即开始调兵遣将。 “皮尔斯,你这个该死的不中用的废物,现在,本公爵给你一个机会。” “本公爵已然调遣了十艘战船,接下来,由你率领,去攻打那大明巨大的战船。” “听好了,这是一次轻易碾压的战斗,你若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本公爵崩了你!” 孟德尔严厉的开口。 皮尔斯闻言,当即神色大震:“多谢公爵大人,我必将完成您交代的命令!” 他暗暗兴奋不已。 先前,他面对大明这边,可是输的太多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了,而且还可以将大明最大的船只给打沉。 第1067章 更快了 一艘战船降下风帆,横亘在海面之上。 与此同时,附近也出现了数道船只的影子,南南北北、前前后后,呈围拢之势! 皮尔斯登上另外一艘战船,眼看着前方那大明战船即将消失的影子,兴奋雀跃万分。 这至关重要的一战,即将有他来完成与结束! “去吧!” 孟德尔挥手,旋即坐在甲板上,烧了一壶水,学着大明人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开始泡茶。 不知何时,海风小了许多,徐徐吹着,很是惬意。 “人生无趣啊……” 孟德尔摇了摇头,望向了北边。 那里,便是大明陆地了。 此一战过后,莫管是否可生擒那大明皇帝,佛郎机的诸多战船终将踏上大明的土地,继而展开浩瀚鸿威的航海蓝图。 呼呼呼! 前方,一艘战船已展开全速,追击而去。 孟德尔耸了耸肩,叹息道:“终究是太弱的对手,哪怕……那大明水师稍微强一点,就那么一点,也能激起人的征服欲啊!” 又过了一会,皮尔斯乘坐的船只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 至于那大明巨大的战船,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却是无碍! 凭借着每个时辰加速六七里的战船,想来,那皮尔斯可轻易追上且打赢! 也是此间,另外一边。 硕大的船只行驶着,似是因为船只太大了,明明速度正常,却给人一种较慢的感觉。 “现在的船速大概是多少?”弘治皇帝问。 “一个时辰大概在二十里左右。”宁远回道。 “嗯,还不错。”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拿起望远镜四下看了看,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极远处,约六七里,至少有着八九艘战船追赶而来。 这是……要开战了吗? 弘治皇帝眼睑沉下几分,又是一阵忧心。 这一战……要怎么打呢? 要知道,那佛郎机贼人,可不仅仅有这几艘战船,在其余方向,可还有着近百艘。 一旦围拢过来,前后左右夹击,即便这战船再大也会被打成筛子。 “终极是无法离开了吗?”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 这一路走来,他已是经历过太多的生与死了,多次的绝境,多次勉强逃命。 到眼前,驸马宁远冒着生死危险,率领大船赶来,虽是救了他,这大船却也陷入了危险之中。 “此船装备了多少热气球?”弘治皇帝问。 “不多,二三十只!”宁远回道。 “嗯!”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还不错! 这大船虽是无法加速,可这些热气球还可以对敌人造成巨大的威慑力。 “传令下去,所有热气球准备起飞!”弘治皇帝下令。 哈? 宁远笑了笑:“陛下,您这是准备开战了吗?” 弘治皇帝摇头。 这……哪里是开战啊! 是被迫迎战! 不打不行了啊! 总不能被那佛郎机贼人压着打吧? 宁远看了看,自是大概猜测到这位皇帝陛下所想。 他直接道:“陛下,此一战,您若想打,可即刻开战,此船异常的坚固,挨几下炮轰当无事。” 弘治皇帝仍旧摇头:“不主动打,利用热气球防御着即可,我等应该是朝着北边行进吧?” “准确来说应该是东北,大概在广州府的方向。”宁远回道。 “好,尽量撑住,只要能回到广州府,我等也就安全了。”弘治皇帝一脸的严肃。 到了陆地,任那佛郎机战舰如何强势,也都没用了。 因为,此一刻大明的诸多沿海已是布置了五十万大军。 陆地,是大明的主场。 很快,十只热气球开始加热,一声令下后逐渐腾空,朝着各个方向飞行而去。 倒也无需飞的太远,距离大船保持二三里,可震慑佛郎机敌人,同时也可以延缓、阻挡片刻。 “陛下,已进入火炮射程范围内,您与刘师傅、马师傅先进入船舱吧。”宁远开口。 “这……也好。”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 事已至此,无论他这边如何安排,大概也没用了。 等着看吧! 是否能逃脱,便要看热气球能否起作用了。 一行人进入了船舱。 也是此间,后侧,皮尔斯率领十余艘战船不断靠近,待得近五里左右的时候,猛然发现前方的高空出现了几个黑点。 热气球! 大明最强盛也是最恐怖的东西,出现了! 皮尔斯眉目一定! 对于这热气球的威力,他自是十分清楚,当然也清楚这玩意的弱点。 那就是不能远航! “而今船只正在向前行进,若那热气球飞过来,在前后皆是海面的情况下,根本无处着落,唯有一死!” 皮尔斯喃喃着,旋即想也不想,当即命令开火! 轰轰轰! 随着第一门火炮开火,其余船只也宛如得令似的,几乎同时朝着前面那巨大战船开火。 五里的距离,已是在射程范围内,却是不够精准! “兄弟们,全速冲击!” 皮尔斯高声喊着:“只要我等接近那大明战船二三里,火炮同开,定可大胜!” 声音落下,摇动着摇轮的诸多将士更换人手,而后……大船再度全速航行,朝着前方快速行进。 只有区区五里的距离,只要再靠近二三里,精准度便可以大大提升。 “冲啊!” 战船上,数百将士高声呼喊起来。 “活捉大明皇帝!” “打沉大明最大战船!” “扬我佛郎机神威!” 众将士振臂而呼,斗志昂扬! 就是在这奋力追赶之间,距离,逐渐拉近了。 不多时便靠近了一里。 距离,仅剩下四里左右! “开炮,开炮!” 皮尔斯长剑向天,顿时,一门门火炮再度开火。 透过望远镜,隐约可以看见飞出去的几十枚炮弹,至少有三四枚击中了那大明战船。 “前进前进,开炮!” 皮尔斯杀红眼一般,疯狂嘶吼,鼓动将士们,快速上前。 又片刻之后,距离再度拉近,双方之间,已是不足三里! “所有火炮,同时开火,给我……轰!”皮尔斯再度大吼。 一枚枚炮弹再度飞出,转眼之后,至少有十枚击中了大明船只,而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大明战船的皮鼓后面……冒起了浓重的黑烟。 击中了! 而且,对大明战船损伤极为严重! “兄弟们,继续冲,一鼓作气,打爆大明最大战船!” 皮尔斯整个人几乎都沸腾起来。 然而,就在此间,前方,似是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那明明被击中的大明战船的速度,好像是……更快了…… 第1068章 劝尔等退避 嗯? 皮尔斯微微皱眉,感觉……不大对劲。 正常来说,船只被击中后,就算风帆封未受损,与整体而言,速度也会减慢的。 这是只要不傻子都知道的常识。 结果……眼前这情况……不大对劲啊! 那火炮的尾部,明明已经被击中,而且还冒出浓烈的黑烟。 就算这样……船只还未曾漏水? 即便不漏水,你船上的人员不也应该手忙脚乱的灭火吗? 结果呢? 那巨大的船只,还在正常行驶,而且……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 “老子就不信了!” “兄弟们,加速,全速前进!” “还有火炮,给我开,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将这巨大战船给彻底留在海上!” 皮尔斯高声嘶吼着,眼睛通红。 不管怎样,这一战,必须要赢! 先前,他已经输的太多了。 面对大明的皇帝,好像每次都机会擒获,可到头来,却是每次都差那么一一点点。 此一番若再输……估摸着也就不用活着了。 “杀啊!” 皮尔斯一声大吼,直接冲到了战舰的最前方,一马当先。 然而,走着走着……他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自方才那巨大船只尾部着火,到得眼前,至少过去了一刻钟。 都这么久了……那巨大船只的尾部竟然还冒着黑烟? 怎么回事? 非但如此,随着那滚滚的黑烟,船只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双方隔着的三里的距离,竟是……越来越远。 不对啊! 要知道,当下,他们可是全速前进。 除了风帆带来的动力,每个时辰可提速六七里路。 按理说,三里的距离,最多也就是半个时辰,也就是四刻钟便可以彻底追上了。 结果……越来越远! “难不成……这巨大战船也有加速装置?” 皮尔斯暗暗皱眉,心底火气越来越重。 简直玩笑! 那么大的战船,真要靠人力推动的话,至少需要数百人。 就算那战船上有着数千人,也分不出如此之多的精力吧? 人力有时尽,是人,总是会累的。 “哼,不过是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皮尔斯浑不在意,继续教人全速前进:“老子就不信了,如此之大战船,能坚持一个时辰,算你等厉害!” 莫说那么大的战船了,就是佛郎机这边的战船,同时需要三四十人驱动,最多也就可以持续坚持两三个时辰而已。 区区大明船只,又算什么? 双方一追一赶。 前方,一阵黑烟中,巨大的战船震颤着,伴随着风帆的推动,快速前进。 后侧,十多艘战舰紧随其后,距离虽是被拉开一些,却一直在视野范围内。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在阵阵炮火中,太监张永走进了船舱。 “爹,预热完毕,飞出去的热气球也都回来了。”张永开口。 “嗯。”宁远只是点了点头。 张永会意过来,便悄然退了出去。 弘治皇帝则是认真看了看,有些诧异道:“预热?什么预热,难道……你小子要与那佛郎机贼人拼命?”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对于驸马这小子的性情,他很是清楚,在朝堂之间也就罢了,面对敌人,绝不是吃亏的主。 眼前被佛郎机打了这么久,虽也有火炮的还击,可似是因为这船只太大的缘故,目标鲜明,极容易被命中。 方才,哪怕坐在船舱之中,他都明显感受到船尾处震颤不已,明显是被那佛郎机火炮给击中了啊! “驸马,而今形势危险,万不可轻易动手。”弘治皇帝严肃道。 “是的,臣懂的,陛下放心。” 宁远笑了笑,走出船舱看了看,见那佛郎机贼人已然在五里开外,不禁哼笑一声。 小小贼人,胆子还真不小。 自以为船只可稍微加速就敢如此目中无人? “改天再与你们算账。” 宁远喃喃了一嘴,望向一侧:“船只如何,可有损伤?” 张永忙道:“受伤不重,船上带的工匠可随时修补。” 宁远点头,想了想,写了一幅字,命人取来一艘极小的船只,丢了下去。 而后冲着张永道:“加速航行吧。” 很快,巨大战舰也开始逐渐提速。 船舱中,弘治皇帝担忧不已:“驸马,这……没事吧?” 佛郎机贼人可是有着十余艘战舰啊,炮火猛攻,船体被击中,这……若是一个不小心,船只都可能葬送这大海之中。 “目前看来,没什么事。”宁远随口说道。 “这就好……” 弘治皇帝悄然安心几分。 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尤其是眼下。 驸马已然率领这样一只巨大战船来了,船只的规模更是前所未有。 可就是这样……也未必能逃脱那佛郎机贼人的追击。 更别提……在大明四海的其他地方,尤其是靠近海岸的地方,还有着许多佛郎机战舰。 就算逃脱当下十余艘战舰的追击,那……也未必能躲过其余佛郎机战舰啊!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是此间,后侧。 皮尔斯正率领大军向前冲击。 那巨大的大明战舰只是简单的提升了一下速度,却注定无法长久。 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最多一个时辰,便可这正靠近,继而诸多火炮同时开火,定能将那大明巨大的战舰打的细碎! 要知道,那大明船只尾巴已然受伤了,不断冒出浓烟,甚至可能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 然而……就在此间,视野中,仿佛多了些东西…… “嗯?” 皮尔斯微微皱眉,拿起望远镜,仔细看去,又是一阵冷笑。 面对数个方向的追击,那大明巨大的战舰做了什么? 放下小船? 这……又要施展那小船战法了吗? 简直玩笑! 换做以前也就罢了,当下,佛郎机的战舰足有十余艘啊,就算你能围拢一只战舰,其他战舰呢?你怎么办? “兄弟们,将士们,明狗,已然黔驴技穷,冲啊!” 皮尔斯一声大吼,红着眼追击。 可……追着追着,那小船倒是越来越近了,终于那巨大船只……已是逐渐看不清! “怎么个情况?” 皮尔斯傻眼。 那巨大船只不是被击中、着火了吗? 怎地还会越来越快呢? 这……完全不合理啊! “报……” 就在此间,有仔细观察的探子来报:“大人,被击中的大明战舰非但没减速,反而越来越快,其速度……至少达到了二十五里以上!” 什么? 二十五里? 皮尔斯一万个不敢置信,忙是再度拿起望远镜。 再看,这…… 他直接惊住了! 前方,那大明船只,仿佛有着无穷力量牵引一般,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自远远看去,那船只竟还在不断移动着! “不可能,怎么可能!” 皮尔斯怔怔出神! 第1069章 越跑越快 皮尔斯直接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速度? 要知道,这一带的海域,因为洋流的关系,即便他们这些佛郎机战舰,一个时辰,也才行走堪堪二十里左右。 而前方……那大明巨大的战舰,速度竟是一度达到了二十五里? 这……岂不是说,那硕大的,堪比五六个佛郎机战舰的硕大船只,其增加的速度,至少达到了十二三里? 加速十二三里? “不可能,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皮尔斯几近咆哮,目眦尽裂! 佛郎机这边的战船,能够加速六七里,已然相当厉害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几乎是没有任何船只可以加速的,即便是那大明改进后的船,也才可以加速三四里的样子,与佛郎机战船根本无法相比。 而这巨大战船……竟是可以提速十二三里! 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在逆风、逆洋流的情况下,这船只的速度至少还可以达到十七八里? “我不信……” 又过了片刻,皮尔斯再度拿起望远镜,向着那原巨大战船方向望去…… 而后,又傻了。 已是……看不到了! 跑了! 失去了踪影! 这才多大屁功夫啊? 竟是比全力加速的佛郎机船只快了八九里? 彻底看不到踪迹了? “不可能!” 皮尔斯噗通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快崩溃了。 他……已然足够高估那大明船只了。 结果呢? 片刻之间,最多也才一刻钟多一点点……竟是跑的无影无踪。 这……还是船吗? 到底是怎样的力量才可以使得船只如此之快啊? “这……那大明人驯服了海中的神兽?”皮尔斯喃喃着,半天转不过来。 苍茫大海中,是有着一些巨大无比神兽的,其速度,也是想当的快。 据传,那最快的海中神兽,一个时辰至少可以跑上百里。 那么应该是大明人驯服了海中的神兽,以神兽牵引船只……故……才会这般快? “报……” 就在此间,有探子报:“大人,在那大明的小船上发现一幅字。” 皮尔斯木讷的应了一声。 那巨大战船上放下的小船上没有人,此一点,他刚才已然看见了。 至于什么字不字的……也不重要了。 “拿来吧……”他随口道。 很快,那探子将一幅字取了过来,缓缓展开。 本神色涣散的皮尔斯见了,眉目骤然一凛。 “海神在此,劝尔等退避……” 简单,却又骇人心神! 海神? 这苍茫四海……难不成……当真有神的存在? 不可能! 哪里有什么神明,一切无非是编造出来哄骗大众的把戏罢了。 可……若无神明的话,那船尾着火后,越跑越快又是怎么回事? 被烧的? 就如人似的,后面着火了……所以跑得快? “大人……那大明船只已然彻底消失,您看……怎么办?”有手下来报。 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没办法的! 皮尔斯瘫坐着,只觉得浑身无力。 这一战,在那孟德尔公爵看来,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甚至于那孟德尔公爵都觉得这一战很没意思,所以交由他来打。 结果……却打成这个样子。 且不说胜败与否,关键是……悲催啊! 世间第一,堪称是极速的佛郎机战船竟是被那又大又蠢的大名战船给甩在后面了? 说出去……谁信啊? “回去吧……” 踟蹰许久,皮尔斯无奈,也就只好返航了。 另外一边,孟德尔已经喝了许多茶了。 按照时间推算,至少过去了一个时辰。 可是,过去这么久了,那皮尔斯……竟然仍旧没回来? “哼,简直就是废物!” 孟德尔面上闪过一抹不悦。 面对那等蠢笨的大明船只,凭借着加速六七里的优势,竟然还没追上?还没打下来? 就算那大明拥有所谓的热气球,却也只得小范围攻击,只要冲上前去,任你再大的船只,也终将会炮轰沉入海底的啊! “给你功劳你都接不住!” 孟德尔是越想越气。 终于,等待许久,极远处,出现了数道影子。 孟德尔沉下一口气,表面又变得平淡起来。 又等了一会,一艘艘战舰赶了回来,皮尔斯率领几名护卫登船。 “哎呦呦,这谁啊……这不是战功赫赫的皮尔斯吗?真是厉害呀!”孟德尔阴阳怪气。 皮尔斯垂着头,去是不敢接话。 孟德尔微微诧异。 这状态……不大对劲啊! 即便拖沓的时间长了一些,也不至于如此垂头丧气吧? 他不禁皱起眉头:“你……为何会拖延这么久啊?” 皮尔斯头垂的更深了:“公爵大人,我,我……” 孟德尔哼笑:“你……总不至于没打赢吧?” 这话,本是玩笑的。 率领十余艘战舰,面对区区一艘大船,这若是都打不赢……干脆死去好了。 “这……” 皮尔斯犹豫了一下,喉咙涌动,干涩道:“那大明战舰……跑的太快了,没……没追上?” “哦,没追上了……” 孟德尔正淡淡言语,眼睛却是不断放大,转眼之后,已是满脸的错愕与惊骇。 他骤然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皮尔斯深深鞠躬:“公爵大人,我……没用,我……教那大明战船跑了。” 啪! 响亮的一巴掌,几乎快传遍整个战舰。 孟德尔怒目圆睁,几乎快被气的炸裂:“你说?跑了?这……你都能教那大明战船跑了?你……怎么不去死?” 皮尔斯便紧闭着嘴,不敢言语。 能说什么? 本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被他给弄砸了啊! 接受些许处罚,理所当然。 孟德尔气的直跳脚,过了许久,终于缓和几分,沉声道:“那大明船只如何会跑掉呢?” 皮尔斯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啊……本已击中了那船只的尾部,浓烟滚滚,而后……那船只越跑越快,一溜烟……跑没影了!” 孟德尔瞪大眼,半天没缓和过来。 击中之后,大明战船船尾冒烟,跟着,越跑越快? “你……” 啪! 孟德尔怫然作色:“你他……的逗我?” 第1070章 归来 孟德尔几乎快被气疯了。 这……什么个情况? 那大明船只如火烧皮鼓似的,非但没有渗水、漏水、反而越跑越快?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什么狗屁玩意啊! “来来来,今天老子就舍弃一艘战船,来,你去点燃,老子倒要看看能不能跑得更快!”孟德尔气的瑟瑟发抖。 “这……大人……真的啊……” 皮尔斯忙是解释:“在开火击中那船只之前,那战船还慢悠悠的,而随着击中之中,那船只尾巴冒烟,就……越来越快了……” 孟德尔咬牙切齿。 这他爷爷的……是人说的话? 什么玩意啊! 狗都说不出来! 他几近暴跳如雷,正要说什么,却被皮尔斯抢了先。 “大人,请您务必相信我啊,您若不信……可以问众多将士们,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的。”皮尔斯说道。 嗯? 孟德尔微微错愕,不知觉间倒是冷静了几分。 旋即他望向了一名随行的将士,皱眉道:“当真是……船尾着火之后越来越快?” 那将士忙是点头:“回大人,是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快……” 不是一般的快! 孟德尔怔了怔:“有多快?” 那将士认真想了想:“特别快……” 孟德尔:“……” 皮尔斯则在一旁补充:“大人,您……相信这世上有海神吗?” 海神? 孟德尔又是一愣。 什么海神? 这海上哪里有什么神? “这……跟海神有什么关系吗?”孟德尔问。 “有啊……” 皮尔斯煞有其事:“公爵大人,您想啊,若没有海神庇佑,那大明战船怎么突然加速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孟德尔:“……” 他略微错愕的看着皮尔斯,见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越发的懵了。 海神? 船只尾部冒烟且可加速。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你……确定?” “确定!很是确定!” 皮尔斯直接道:“大人,不瞒您说,就是这样,是真的啊……所以我猜测,这里面一定跟海神有关,不信您看……” 说着拿出了一幅字。 孟德尔微微皱眉,仔细看来,心底也不禁犯嘀咕。 那不成……这苍茫四海,当真有海神的存在? 可……为何,那海神偏偏只照顾大明,丝毫不顾及佛郎机啊? “无碍……” 孟德尔喃喃一般道:“大明终究不足看,就算此一番教那大明皇帝逃走了,我佛郎机大军压境,且还是近海海域,他大明又能如何!” 另外一边,广州! 弘治皇帝等人在船舱中睡了一觉后,猛然发现船只……似乎停止了! “宁小子……” 刘健第一个开口:“你这是……怎么回事?” 正常来看,船只在海面上,是会随着海浪微微晃动的。 当下,这偌大船只,几近停止……肯定是出问题了啊! “哈?” 宁远自外面走了进来,笑了笑:“刘师傅,马师傅,陛下,可有事?” 刘健忙是开口:“而今战况如何了?那佛郎机贼人可否追上来?” 宁远摊了摊手:“追上来吗?小子倒是有些期待,只可惜,就怕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啊,刘公,您来看……” 说着,摊手指向外面。 不多时,弘治皇帝、刘健、马文升三人来到船舱外面,放眼望去,前方一半的陆地,一半是海洋。 竟是……着陆了! 弘治皇帝等几人不禁瞪大眼! 这……才睡了多久啊,竟是抵达陆地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先前,无论是救援船只还是那中等船只,距离海岸皆有着二三百里的路程。 若正常行驶的话,至少也要一天多吧? 结果……一觉醒来……到了? “这是哪里?”弘治皇帝问。 “应该……是广州吧?”宁远笑了笑。 广州? 自二三百里外一路返程,才过去多久啊,竟是……到了广州? 弘治皇帝一万个不敢置信,深深皱眉:“驸马,你……确定?” 宁远没有回应,只是向前摊了摊手。 很快,港口边,万千将士伏跪下去:“恭迎吾皇……” 响声震天! 弘治皇帝暗抽一口凉气,忽然间……更懵了。 这……当真是万千将士伏拜啊! 这……竟真的……来到陆地了??? 他缓缓扭头看向宁远:“驸马……这……” 宁远重重点头:“是的,陛下,您没看错,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 简单三个字,却是令得弘治皇帝心头一颤,旋即无限感慨从中而来。 这一路走来,太辛苦了,甚至多次历经生死困境。 原本,他以为此一生也就这样了。 莫说回到大明陆地了,只要……不葬身苍茫大海,亦或者说留下些许东西供后人瞻仰也已然很不错了。 结果……现在,回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港口边,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高声开口。 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深吸一口气:“众位爱卿、众位将士,平身!” 哗啦啦! 前方,一众将士等先后起身,一个个,皆是威武凛然。 而看了这一幕,弘治皇帝暗暗咬牙,眼眶已是泛红。 这……太不容易了! 在京城,他身为君王,受万人敬仰,无数人叩拜等等,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现在,再看眼前的万千将士,不知为何,突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触。 回……回来了! 弘治皇帝暗自抽了一口气,仍旧半天回味不过来! 先前,身为君王,他可是经历了太多,甚至就包括将士们的哗变,到眼前……回来啦! 回到了陆地上! 回来啦! 命……保住了! “宁小子,这……” 一侧,刘健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一幕……简直不敢想象啊! 被那十余艘佛郎机战舰追击,莫说回来了,但凡能逃出生天都要感恩戴德了。 现在……却是回来了! “陛下,刘公,马公……请!”宁远摊手。 弘治皇帝带头,走在前面,不多时上了马车,一路来到广州府! 静坐许久后,弘治皇帝才望向一侧,不解道:“驸马……那贼人……” 宁远笑了笑:“陛下,什么贼人不贼人的,都过去了!” 弘治皇帝仍旧不解:“可是,如何将贼人甩在后面的呢?难道是……他们放弃了?” 宁远摇头:“他们……是不敢追啊!” 第1071章 不容易 不敢追? 弘治皇帝错愕许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那佛郎机贼人是何等的强势? 莫说之后如何,就如先前……几乎是拼命一般将大明海师给换掉了。 就是这样的贼人,你说他……忽然放弃了? 骗鬼去吧! 弘治皇帝不禁严肃了几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笑了笑:“陛下,您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不若先去休息一番?” 弘治皇帝看了看,仍旧皱眉:“你这小子……莫搞那些没用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远只得摊手:“他们若追来,也未必打得过我等……因为我大明拥有热气球……” 他三言两语,却是底气十足。 什么敢不敢追的,问题是……那佛郎机贼人未必追得上。 若对战普通大明海师,佛郎机贼人或还有一些优势,尤其是速度上的,优势很明显。 可若是与这硕大的战船比起来……又不足看了。 “这……好吧……”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也是无话可说。 至今为止,能逃得出佛郎机贼人的追捕,已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更多了。 “那佛郎机贼人不可小觑!” 弘治皇帝严肃道:“驸马,朕想着……你也随同朕回京城吧!” 经历过数次大战,尤其是海战之后,他越发的明白海战的危险性。 这玩意哪里只是危险而已,一着不慎,极容易丧命啊! 宁远认真想了想,笑道:“陛下,此间无事的,臣愿再次驻守四海!” 却是要留下来?!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低声道:“你小子……可是不听话啊,朕亲身经历过数次大战,知晓其中的危险,你小子……必须回去!” 海战,动辄要命的! 一旦贼人打来,这苍茫四海最终会如何,不好说,甚至几乎没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答案。 “走,朕命你,随同朕一同回京!”弘治皇帝严肃开口。 “这……” 宁远笑了笑:“陛下,且容臣在南海这边再走一遭……” 态度很是坚决。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也是无可奈何。 这小子的心思,他大概可以理解的。 因为四海不稳,尤其是佛郎机贼人就在附近,虽是可能攻击海岸。 这小子留下……其目的,无非就是遏制佛郎机贼人。 想法倒是好的,可……很是危险啊! 这苍茫四海,但凡出点事,可就尸骨全无了! “你……你要气死朕吗?”弘治皇帝挑眉。 “请陛下恕罪!”宁远躬身! “好,好好好!你小子……你……” 弘治皇帝踟蹰半刻,却是说不出什么狠话。 又能说什么? 他这个君王固然暂时保住命了,可南海这边仍旧相当弥乱。 一日无法将那佛郎机贼人驱逐,这大明,便别想过好日子。 而这小子…… 这混账……真是不知好歹…… 弘治皇帝暗暗咬牙,眼眶已是泛起一抹红色。 “驸马宁远听旨,朕……朕命你,明年必须回家祭祖,若无法回家,那便是大不孝,朕……朕将削你家诸多爵位!”弘治皇帝严声道。 “臣……遵旨!”宁远开口。 弘治皇帝看了看,干脆转身,快步离去。 这混小子……哼……气人! 另外一边,京城。 一份一千八百里加急奏报送至内阁。 两位阁老来不及多想,忙是展开来看,所见之下,一阵侧目。 旁边的朱厚照见了,忙是凑上前去,顿时一阵兴奋! 噗通! 噗通通! 李东阳和谢迁直接跪地下去。 朱厚照更是手舞足蹈,丝毫不顾储君的形象,激动万分。 “没事……父皇没事……父皇即将回来啦!” “两位师傅,你们看到了吗?父皇,要回来啦!” “父皇他……没事……” 言语之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刻,哪里还有什么储君,分明就是一个期盼着自己父亲归来的儿子。 李东阳、谢迁等二人也是眼睛通红,感慨万千。 这……太不容易了。 这一路……何其多的艰险啊? 乃至于朝堂这边就会都快放弃了皇帝陛下,没办法啊,那佛郎机贼人太多强盛了,期间一度失去了皇帝陛下的消息。 到得眼前,终于了皇帝陛下的消息,且……已然登陆,正在归来的途中。 陛下,即将归来了啊! “吾皇万岁……” 李东阳二人高呼。 噗通! 朱厚照也是直接跪在地上,向着南方,深深扣头! 这一刻,他浑不在乎那所谓的储君的身份,只是一个期盼着自家父亲归来的孩子。 两日后,随着一行人马快速接近,京城直接戒严。 跟着,弘治皇帝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直入京城。 不多时,养心殿。 李东阳、谢迁、刘健、马文升以及其他六部九卿,纷纷到列。 弘治皇帝眼看着下侧的诸位大员,嘴角带着淡淡笑。 这一幕,先前他不知看过多少遍,眼前再看,感触异样。 不容易啊! 这一路走来,死里逃生,经历了太多! 现在,终于是活着回来了! 这已经不简单是生与死的困苦了,而是……命! 性命啊! 而且还是一个君王的性命! 实在是太艰难了! “朕……”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咬了咬牙,一时间却是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经历过生死之后,再回头来看,似乎……这天下大事,也没那么严峻了! 再难,可又能难过生死? 没有! 那么,这世间,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知觉间,嘴角泛起一抹笑。 “太子……两位师傅,你们,辛苦了啊……” 言语淡淡,而后,又看向刘健、马文升…… 这两位,可是与他经历过生死的重要臣子啊! “罢了……” 一切,都已然是过去。 跟着,他又想到了驸马…… 而今南海危险,却不知……驸马如何了…… 第1072章 肆无忌惮 京城,诡谲了许久的气氛,终于是随着弘治皇帝的归来,缓和了许多。 甚至于许多人都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在那佛郎机贼人的追击下葬身鱼腹了。 太难得! 要知道,那佛郎机贼人可是将南边的诸多沿海地区给包围了。 莫说是单一的船只,就算是大明水师出马,也未必能建功。 在这等情况下,想要突破佛郎机贼人的封锁,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不管如何,陛下终究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啊! 若不然……但凡陛下这边出点事,新帝登基,这京城以及这普天之下,说不得会怎样呢! 佛郎机贼人的攻击,加上那酝酿许久的科举改制事宜,随时都可能爆发开来。 一旦出事,那便是危及江山社稷的。 “父皇……您……是如何回到广州府的啊?”激动的朱厚照问。 “是……驸马!”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此一番,朕之所以能回来,一切皆赖驸马啊,若非是他,此一刻,朕……说不得已是葬身大海了。” 言语间,弘治皇帝又是一阵感慨。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生死瞬间,再回到这京城,坐在这宝座之上,不由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触。 “是驸马,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深入大海,侥幸碰到了朕,这才将朕救了回来。” 弘治皇帝开口。 这本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皇帝亲征,却是被贼人打的丢盔卸甲一路逃亡,这事能乱说吗? 说了不丢人吗? 但,眼下,即便身为君王,弘治皇帝也不在意这些许小事了。 下侧,百官皆讶异。 竟是……宁远? 传言中,那小子在天津那边造了一艘船,跟着便直接出海了。 结果……竟是将皇帝陛下给救了? “是老宁,老宁啊……” 朱厚照喃喃着,眼中是止不住的兴奋。 对于南海那边,包括他在内的当朝百官几乎都放弃了,甚至京城这边都已开始准备,一旦得到父皇仙去的消息,他便立刻登基。 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快放弃的时候,老宁竟是孤军深入那苍茫大海,将父皇给救了出来。 面对着数万佛郎机大军,而且都还是船坚炮利,可提升速度战舰。 可想而知,这一路,老宁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 “而今,南海那边动向如何了?”感慨过后,弘治皇帝严肃询问。 “这……” 下侧,李东阳、谢迁二人相视一眼,却又不大好回答。 总的来看,南海,暂时还没事。 但,那佛郎机大军几乎都快将大明南边的海岸给包围了啊。 朝廷这边虽是布置了五十万大军,却也只能是防守重镇而已。 因为那佛郎机贼人在海上晃荡啊,想要攻打哪里,只要船只开动,便可以直接开打。 朝廷这边呢? 兵力有限,无法将沿海所有城池都防御起来。 问题也因此而来。 如若贼人攻打朝廷未曾重兵防御的城池,又该怎么办? “报……” 就在这安静之际,一道一千八百里急报传来。 很快,萧敬取了急报,递送过去。 弘治皇帝展开看了看,面色直接沉了下去。 南边……出事了! “都看看吧。”弘治皇帝将急报丢了下去,一阵头疼。 下侧,三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先后看了急报,一个个脸色也都相当难看。 琼州府,出事了。 佛郎机贼人动用二十余艘战舰,直接对琼州府开火。 正常而言,琼州府是重地,有着至少三万以上的大军镇守、防御。 但……奈何那琼州府与琉球一般,脱离了陆地,四面皆是大海。 这也就意味着佛郎机贼人可以自任何一个地方发起攻击。 如琼州府南边的崖州,明明有着数千大军镇守着,可面对来袭的佛郎机贼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折损了数百将士。 跟着,当众多将士反应过来准备还击的时候……佛郎机的贼人就……跑了! 怎么办? 追又追不上! 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贼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非是崖州,那琼州府的诸多地防皆是遭受了贼人的袭扰,折损的将士与百姓总数量已是超过三千。 “可是好胆啊……” 弘治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去问问那佛郎机使臣,他佛郎机到底是几个意思,竟然敢攻打我大明的琼州府?” 自佛郎机战舰出现以来,最多也就是打着贼人的名头四处行事。 如那天龙海贼团,至少,名义上是贼。 贼人袭扰大明各地,是很正常的。 可眼下,那佛郎机舰队,竟是公然攻打大明的地盘,又是几个意思? 两国之间……是要开战吗? 很快,鸿胪寺卿贾斌返了回来:“禀陛下,那佛郎机使臣利马说……佛郎机绝不会与大明发生争端,此一番之所以对琼州府开火,是因为……海面上的贼人逃避到琼州府了,佛郎机舰队只是正常剿贼而已!” 剿贼! 按照这说法,岂不是那佛郎机说大明哪里有贼人,便可以随意攻打? 如……京城? 只要说京城有贼人,便可以随意攻打而来? 忒不要脸! “这帮孙子……” 朱厚照紧紧握拳,怒气腾腾:“父皇,儿臣请命去将这群狗东西全部杀光!” 明目张胆,丝毫不加掩饰啊! 甚至连攻打琼州府后的理由……都如此蹩脚,只是一个贼人在琼州府就完事了? 就算琼州府有贼人,那也是大明的事情,你佛郎机舰队要动手,是不是应该提前与朝廷这边请示一番啊? 结果呢? 没有! 说打就打! 可以说,到得此刻,那佛郎机贼人已是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父皇,只要您点头,儿臣这就率领大军出征!”朱厚照愤愤然。 “不可莽撞!” 弘治皇帝摇头。 对于那佛郎机贼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依照眼前这条件,大明……是很难奈何这数万大军的! “诸位爱卿仔细衡量考虑一番,明日早朝再商议对待这伙贼人的事宜。” 弘治皇帝严肃道:“另外,告知那佛郎机使臣,就说大明的忍耐是有限的,若佛郎机再如此胡来,休怪我大明不客气!” 很快,诸多大员退下,却是一阵头疼。 如何对待那佛郎机数万大军呢? 又能怎样呢? 朝廷这边都已经如此兴师动众了,直接出动了五十万大军啊。 可饶是如此,那贼人依旧猖獗,肆无忌惮。 再如此下去,大明沿海只会有更多的地方遭殃。 那么,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第1073章 咻咻咻 南海,琼州府南十里左右处。 五艘战舰并列,猎猎海风下,显得为威武不凡。 也确实不简单。 因为,就在方才,五艘战舰一路向北而行,赶至那大明的琼州府,一阵炮火攻击,打的那大明将士与诸多百姓手脚无措,钻头不顾腚。 “哈哈,爽啊!” 船头处,孟德尔公爵望着远处,爽朗大笑。 如何不爽? 先前的诸多大战中,莫管输赢,佛郎机这边皆是很难堪,尤其是分部兵力围追堵截那大明皇帝,可是足足动用了三万大军。 就是这样……最终还教那大明皇帝给跑了。 太丢人! 现在好了,大明皇帝没捉住,佛郎机这边反而失去了钳制,不再畏惧。 打呗! 只要将那大明打的痛了,最终,必定会低下头来啊! 届时,还不是他们这边说什么是什么? 而如果不低头的话……那就继续打。 你大明不是堪称幅员辽阔吗,很好,那我就沿着你的四方海岸不断搞事。 无论你动用多少兵力,只要稍微规避一下,如这琼州府,也才有三四万兵力而已,完全可以攻打。 而整个大明如琼州这等薄弱处,可不仅仅这一处。 你防着这里,我就转移阵地,打你其他薄弱处。 所以,只要不断的袭扰下去,终有一日,大明会低头的。 “什么海神不海神的,要本公爵看啊,在我佛郎机火炮之下,尽是废物!” 孟德尔大为得意:“将士们,摆酒,咱们好好吃喝一顿,到得晚上,继续打这琼州府,大明的老话怎么说来着?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羊毛,哈哈哈……” 很快,船上开始庆祝起来。 而就在众多将士正吃喝的气劲的时候,一艘小船自远处缓缓驶来,不多时,两名探子登船。 “公爵大人,不好啦!” 其中一探子道:“那巨大的大明战船……又出现啦,已是与我在双鱼所附近的战舰碰面……一战之下,我战舰大败,眼下……又朝着琼州府这边赶来。” 嗯? 孟德尔深深皱眉。 那大明巨大的战船,就是皮鼓烧冒烟且越跑越快的那个,又来了? 而且还大败了佛郎机的一艘战舰? “很好,非常好!” 孟德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间已是怒火腾腾。 先前被那巨大战舰给跑了,他一直压着气呢! 这是佛郎机的耻辱啊! 十余艘战舰围攻一艘笨重的大船,竟还教其跑了,不是耻辱是什么? “有意思啊……我不去找你也就罢了,你还敢跑来主动送死!那就死!” 孟德尔喃喃着,当即拍桌子:“皮尔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率领三艘战舰,去攻打那巨大战船!” 皮尔斯:“……” 他微微一颤,小心脏噗通通跳个不停,跟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当日那一战,至今为止仍旧是他的梦魇。 这若是当真有些邪乎的东西,如那所谓的海神,此一去……不敢想,不敢想! “公爵大人……” 皮尔斯缩了缩脖子:“这事……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吧,我……我……” 孟德尔瞪眼:“你怎地?” 我怕啊! 皮尔斯低着头,脸色有些幽怨。 “公爵大人,您教我打哪里都可以,可打那巨大战船,您……还是换人吧。”皮尔斯弱弱道。 “放你的屁!” 孟德尔瞪眼:“不是我说,皮尔斯,你这犊子怎么这么怂呢?什么海神不海神的,如果真有海神的话,我等攻打那琼州府怎么会如此顺利?去,记住,这是军令!” 皮尔斯一阵无奈,只得联络战舰。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三艘战舰调动过来,自琼州府南部一路向东行进而去。 按照正常路线,应该是贴着海岸四五十里航行的,这也是佛郎机诸多战舰封锁大明海岸的路线。 但在皮尔斯的命令下,三艘船只皆是笔直向东。 中间的战舰上,皮尔斯站在船头,是不是用望远镜观看,嘴角不住喃喃着:“不要遇到,千万不要遇到……” 终于,不知多久,天色暗黑下来。 忐忑了小半日的皮尔斯终于稍稍放心下来,进入船舱准备休息。 而就在此间,忽的有探子来报:“大人,前方出现了移动的光亮,距离,应该在八里左右。” 嗯? 皮尔斯一个激灵。 这苍茫大海,海水深幽,漆黑一片,但凡出现光亮,那……准没好事啊! 他挑了挑眉,深沉道:“肯定是你看错了,要么是月光反射的,要么是海里的鱼,继续探查吧。” 探子便没敢多说,走了出去。 结果,才过了屁大功夫,探子又快速走了进来。 “大人,近了,又近了,那光亮已经在四五里处,正朝着我等方向驶来!” “什么?” 皮尔斯豁然起身,呼吸颤颤间走出船舱,放眼看去,眼瞳不断放大。 暗淡月色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蠕动着,如那庞大的怪物一般,分外慑人! 这……哪里是四五里啊,明明就是二三里! 皮尔斯心惊肉跳,却是来不及多想了。 通过巨大的黑影,隐约可看到一个船只的形状。 毋庸置疑,那就是一艘战船,而且基本就是那巨大战船。 来啦! “传令下去,教其余两艘战舰加速向前,我等战舰……降下风帆,原地待命!”皮尔斯咬牙切齿。 那大明战船已然逼近,没办法,已无路可走,只能打了! “管你是神是鬼,给我打!” 皮尔斯抽出长剑,高声道:“开炮,开炮!” 话音落下,一枚枚炮弹快速朝着前方飞去。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战舰也开始加速,一边开炮,一边向前疾冲。 “打,给我打!” 阵阵火光迸射,炮弹如雨点般向前催发。 “杀杀杀!”皮尔斯眼睛通红,如疯魔一般。 而就在这炮火之中,本暗黑的前方,骤然出现一抹亮光。 那亮光非是朝着前方打的,而是……天空。 跟着…… “咻!” “咻!” “咻!” 阵阵光亮闪耀四方,定睛看去,竟是……烟花! 双方战船相距仅有二三里,对面的大明船只非但没有开炮,反而……放烟花? 第1074章 太快 战舰之上,皮尔斯几乎都快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啊! 双方距离二三里,且他们这边已然开始开炮,结果,对面呢? 对面非但没有开炮,反而还……放烟花? 这……几个意思啊? 正常来看,双方对战,就算不开炮,也要小心警戒着吧? 你……放烟花是几个意思啊? “大人……我们……怎么办啊?”战舰上,有左右手问。 “这……再看看。” 皮尔斯也是傻眼,一时间不好定夺。 因为……实在是搞不懂啊! 双方,几乎到了打生打死的时候,对方却在……放烟花? 这……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人啊! “是看不起我等?还是自以为实力足够强劲?”皮尔斯暗暗咬牙。 也是此间,对面二三里处。 随着一枚枚炮弹轰炸过来,船只上面,数千将士皆是……兴奋起来! 终于是碰到敌人了啊! 这……太好了! 要知道,敌人的人头,可都是……银子啊! 眼下碰到三艘这样的战舰,一旦打下来,诸多将士皆可获得许多银两。 这……简直等于捡钱。 无他,只因这战舰相当的不简单。 在建造之初就做了诸多防范措施且不说,单纯就速度来论,那诸多敌人也不是对手啊! 那么也就意味着,只要碰到贼人,就可以……立功啊! 于是…… 咻咻咻! 天空之上,一道道璀璨的烟花亮了起来。 诸多将士皆兴奋鼓舞,甚至毫不在意那佛郎机的火炮,只顾着向前……冲! “冲啊!” “兄弟们,建功的时候到啦!” “前面,就是贼人!” “只要将贼人歼灭,我等便可立功!” 数千将士,一个个兴奋不已,甚至还有人激动之下,点燃了也烟火。 放炮仗! 燃烟花! 庆贺! 那……哪里是贼人啊,那是……军功! 数千将士,一个个激动万分,一边燃着烟花,一边快速向前疾冲。 贼人,近在眼前,冲啊! 可不能教这伙贼人给跑了! 于是,巨大的战船在阵阵炮火之中,快速前进,逐渐向前,转眼之后,已是靠近敌人一里左右处。 “开火!” 大船之上,张永下令。 而后,一门门火炮先后开火,冲着前方疯狂的射击。 也就是在这炮火之下,两侧的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枚枚炮弹击中。 不多时,左右两侧的战舰先后中弹,摇摇晃晃间,逐渐沉没下去。 竟是被击沉了! 只听闻两侧惨叫声此起彼伏,嗷嗷之间,两艘战舰不断向下沉了下去,一道道身影也噗通通跳入海中,或是游动,或是被炮火击中,伤亡惨重。 巨大战船上的诸多将士见状,越发的激动了。 贼人……不堪一击啊! 什么是船坚炮利? 这就是! 巨大战船在经过一系列的装备之后,基本无惧寻常的炮火,就算有些许损伤也无关紧要。 要知道,这战船,可是足足靡费数十万两银子的啊,哪怕遭受贼人致命的攻击,最多也只是损伤皮毛而已,仍旧可以在苍茫大海上航行。 “冲啊!” 一轮攻击之后,万千将士越发的兴奋与激动。 “兄弟们,前方,还有一艘佛郎机战舰,打下来!” 有人嘶吼着,而后也顾不得开火了,一直向前冲。 船只受损了? 不怕! 大船遭受了贼人的炮火攻击? 不怕! 冲就是了! 什么贼人? 那是军功! 诸多将士一个个神情振奋,哪里还在乎炮火,一个个手持长枪,火炮对准,直接冲刺。 也是此间,前方,二里左右处。 皮尔斯已是傻眼。 这……什么个情况啊? 两艘战舰向前冲去,还没怎么打就……没了? 怎会如此啊! 要知道,佛郎机的战舰已是非同寻常,就算挨了一般的炮火,短时间内也无甚大事! 可在眼下,刚刚打过一仗而已,两艘战舰,竟是被那大明的巨大战船给击沉了? 开什么玩笑? “不对劲,有问题……” 皮尔斯喃喃着,心底已是泛起不好的预感。 这事……有些麻烦了啊! 那大明的巨大战船,非但只是大而已,其战力也不可想象,接连炮火之下,直接将两艘佛郎机战舰给打没了。 这是何等战力啊? 一旦教这等巨大战舰冲过来…… “撤!” 皮尔斯已是不敢多想,急忙下令。 很快,战舰掉头,正准备逃离。 也是此间,皮尔斯快速跑到船尾,抬起望远镜,猛然一颤。 视野之中,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那巨大的战船已是充斥了所有视线。 近了!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巨大战船又靠近了许多,已是在一里左右,且还在不断接近。 “主啊……” 皮尔斯喃喃一声,几近傻眼。 那大明的巨大战船先后击沉了两艘战舰且不说,速度……还这么快? 甚至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然接近一里左右,这……到底是什么速度啊? 要知道,一开始发现敌人,还是在七八里的距离。 那个时候,隐约可看见一道光亮影子而已。 这……才过去多久啊,竟是靠近至一二里了。 最主要的是……这中间,面对两艘战舰的阻拦,竟是……无可阻挡一般,长驱直入,直接靠近了! 打不了! 打不动啊! “撤,快撤……升帆!” 皮尔斯大吼着,一阵紧张,乃至于头皮发麻。 这……不对劲啊! 速度,太快了。 不可想象的快! 而且抗打击能力很强! 这若是对战下去……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啊! “我就说,我就说……这大明的巨大战舰有海神帮忙,怎么着?成真了吧……” 皮尔斯寂静疯狂,冲着左右大喊:“快,快啊,一旦被那大明船只追上,我们……都要死,快跑……” 也就在这嘶吼声中,佛郎机战舰几乎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速度。 船的后侧,近百人齐心协力摇动摇轮,疯狂的驱动船只。 可……即便如此,后侧,巨大战船仍旧在不断接近。 一道黑影,如吞噬一切的海上恶魔,张大嘴巴,徐徐靠近。 第1075章 睡梦间破贼 苍茫大海上,前后两艘船只,一追一赶。 暗淡月光下,那巨大的影子,如同恶魔似的,不断逼近。 “快,加速,全速,加速啊……” 船尾处,皮尔斯嘶吼着,直接是放弃了抗争。 那船只,太大了! 只是远远看着,其巨大的影子就足够令人惊颤。 那可是一艘将近五十丈的巨大战船啊! 只是就长度而言,就是佛郎机战舰的双倍以上,整体的规模,更是佛郎机战舰的数倍。 就是这样一艘战船,莫说打不打了,只要撞过来……几乎可以直接将他们这艘战舰给撞废! “跑!快跑啊!” 眼看着后侧的巨大战船不断接近,皮尔斯疯癫一般嘶吼着。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于事无补。 后侧,巨大战船,在暗淡月光下,如同一道黑影,如吞噬一切的海上神魔,不断接近着。 转眼之后,双方距离,只有不到二百丈了! 眼见着巨大船只的接近,皮尔斯神魂欲裂。 不敢想,不敢信! 这一幕……太可怕与惊心了! 要知道,佛郎机的战舰,几乎已经是顶级的存在,可在一个时辰内提速六七里,甚至,如当下如此疯狂时刻,将近八里! 可就是如此……双方的距离仍旧越来越近。 这……足以说明那大明巨大战舰的不凡。 快啊! 其加速的速度,已是直接超过了佛郎机的战舰! “海神,他们一定有海神的帮忙,若不然,怎会如此之快……” 皮尔斯喃喃着,已是有些傻眼。 而后…… 轰! 一枚枚炮弹飞驰而来,直接在战舰的两侧炸裂开来。 那炮弹仿似没想打战舰似的,多在海面炸裂,只是偶尔有一两个击中了战舰。 再跟着……又近了。 原本,双方还有着二三里的距离,到了眼下,距离,甚至不超过五十丈,且还在不断接近。 只要后方的船只一个加速,两艘船就会撞在一起! “缴械不杀!” “劝你们投降!” “再不投降,我们就要开炮了!” 后侧,通过大喇叭,传来阵阵声音。 皮尔斯咬牙切齿,拼命的催促船只加速。 可任他的声音再大,双反的距离仍旧不断接近,到后来,两艘船只几乎都快贴近一起。 而后…… 咔的一声! 一个巨大的钩子,直接是将两艘战舰给牵连一起。 转瞬之后,已是有数百名将士登上战舰。 皮尔斯等人欲哭无泪,来不及多想,直接投降了! 没招! 打又打不过……又被这大明船只给追上了,也就只能投降! 不多时,两名将士将皮尔斯扣押起来,押送至巨大战船上的船舱。 “报,敌人缴械,彻底投降,发现贼人主将!” “哦?” 船舱中,正在眯眼休息的宁远抬起头,微微诧异:“怎么回事?” 前方,皮尔斯咬牙切齿,暗恨不已。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这大明的主将……连船舱都没出去,一直在……休息? 就是这样,在连主将都没有的情况下,这巨大战船不断接近,且打沉了两艘佛郎机战舰? 这……! 皮尔斯心间沸腾。 什么个情况啊? 这大明战船连主将都没出动,就将佛郎机战舰给打没了? “你是谁啊?” 宁远抹了抹下巴,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我……” 皮尔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又是谁?” 宁远瞪眼,干脆冲着两侧使了个眼色。 而后…… “啊……” 皮尔斯一声大叫,跪在了地上:“你……卑鄙无耻,若有种的话,我们单挑!” 宁远冷笑:“挑你大爷!老子睡的好好的,被你吵醒,就这,你死一百遍都不够!” 皮尔斯:“……” 吵醒! 这……他大爷的,两军交战呢啊! 结果……到你这里竟是……吵醒? 合着连天炮火……只是吵醒你了? “拉出去,崩了!” 宁远不耐烦的挥手。 皮尔斯一个激灵,忙是开口:“等一下,我……我有用,我是主将,你不能杀我,我投降了,我是俘虏……” 宁远微微皱眉,这才提起几分精神。 俘虏? 怎么就出现俘虏了? 他暗暗侧目,大概也反应过来。 方才,正睡着好好的,船体却是不断的颤动,想来应该交战的。 而后……就出现了俘虏? 意思是……打赢了? 他想了想道:“你怎么证明你是俘虏?” 皮尔斯:“……” 我……这还他大爷的需要证明吗? 老子现在就被你们绑着了啊,缴械了啊,毫无还手之力,这……还不是俘虏吗? “我曾与你们大明皇帝共同饮酒!” 皮尔斯说道:“先前,击败你们大明海师的,也是我!” 宁远这才提起几分精神。 先前,皇帝陛下率领海师出征且溃败一事,他是清楚的。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所为? 那万余海师的战力,皆是被此人给打没的? 这……不大像啊! “坐!” 宁远摆了摆手,有些诧异似的道:“你就是那……皮尔斯?佛郎机的主将?” 皮尔斯这才放松几分:“是我,不过,现在我等的主将是孟德尔公爵!” 宁远会意。 佛郎机大军赶来了,足有三万之多,战舰多达百余艘。 如此,更换主将也属实正常。 “所以,你觉得,我可否打得过你们的主将?”宁远问。 “这……” 皮尔斯犹豫了一下,忙的点头:“打得过,一定打得过,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尊贵的繁昌侯宁先生吧?” 宁远点头:“是我,然后呢?” 皮尔斯一脸的恭谨:“尊贵的宁大人,您出马,莫说我佛郎机了,就算全世界都加起来,也未必是您的对手,我愿甘拜下风……” 听着这一通马屁,宁远都快被气笑了。 这话……是真敢说啊! 堂堂佛郎机的主将,竟这般……低三下四? 什么玩意啊! 他有些不耐烦:“你无非是想求我不要杀你,是吧?我也不会杀你,这样,我放你离开,你也给我带个话,告知你们那孟德尔公爵,就说……洗干净脖子,我迟早去见他!” “好,好嘞!”皮尔斯不住点头。 很快,一艘小船被放下。 皮尔斯等十余人疯狂的划船,向着远处行去。 后侧,宁远喝了口酒,忽的有些兴致阑珊。 什么贼人不贼人的,不抗打啊! 第1076章 吓疯 巨大战舰之上,宁远有些百无聊赖。 没什么意思啊! 所谓的佛郎机战舰……也不过如此。 先前还以为多难打呢,结果……一打就打下来了。 只要扛着一阵炮火一直向前冲,所谓的战舰……那就像菜鸡似的……随便打啊! 于是乎……就有些无聊。 尤其是航行在海上,太过漫长,日夜颠倒,使得人都憔悴了许多。 “我是不是瘦了?”宁远随口问。 “这……” 旁边的张永认真看了看,梗着脖子道:“爹,您……胖了些许。” 宁远不禁睁大眼:“竟然没有胖?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出门打一圈仗,竟然还瘦了十多斤,咱婆娘知道岂不会心疼?” 张永:“……” 得! 就当没说。 出来海上……这是打仗的啊,可不是闲聊、休闲散心来着。 结果……这干爹……嗯……可以的。 打不打仗什么的不要紧,主要是……瘦了! “爹,接下来咱们还要继续向西吗?”张永试着问。 “你说那皮尔斯能活着回去吗?” 宁远随口道:“我怎么感觉他很是危险呢?这苍茫大海,真要遇到什么风浪,他……岂不是要葬身鱼腹?要不……送他一程?” 张永:“……” 他认真想了想道:“爹,我觉得……咱们晚上吃点啥?还是鱼鲙吗?有点腻了都……” 宁远也点头:“有道理,那晚上换换口,吃烤鱼吧。” 张永点头不跌:“好,爹您弄的烧烤料也太好处了,怎么吃都吃不腻。” 而后,二人就就着吃的问题继续讨论起来。 至于所谓的战事等等……已是被放在一旁。 也是此间,另外一边。 皮尔斯等十余人正乘坐一艘小船,快速向西行进。 直至走得很远,他不禁长长吸了口气,惊心动魄。 这一仗……实在是太危险了。 且不说被俘虏,仅仅是那巨大战船便给人强力的压迫感,仿若一座大山般,直教人喘不过气。 现在……不管怎样,总算是逃出来了。 小命保住了啊! “快,继续加速!” 皮尔斯快速下令,仍旧不住望着后方。 又走了许久,终于是脱离了后侧的监控范围,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出来了啊! 逃出来啦! “神保佑,以后千万不要再遇到那大明战船了……” 皮尔斯长吁短叹。 很快,小船继续向前,走了约一日夜,终于赶至南海南边十余里的海域。 战舰上,眼看着皮尔斯一身的狼狈,孟德尔微微皱眉。 看这架势……不大好啊! “失利了?”孟德尔问。 “走,公爵大人,咱们最好立刻就走!” 皮尔斯一脸的严肃道:“你大明的巨大战船,有着海神护佑,我们……打不赢的,现在就跑路离开吧!” 嗯? 孟德尔不禁瞪大眼。 这……什么个情况? 教你去打那大明的巨大战舰,结果……你丫回来之后就要跑路? “如何就打不赢了?”孟德尔问。 “一定打不赢,那战船……太可怕了,大人,咱们还是撤离吧!”皮尔斯一脸惊恐似的。 孟德尔已是听的傻眼了。 这狗东西……吃了败仗也就罢了,打不过那大明战船就说大明很强?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吗? “放屁!” 孟德尔当即大骂:“本公爵还未追究你战败之责任,你还有脸说跑路的事情?滚下去,好好反思几天!” 皮尔斯却是越发的着急:“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啊,真的,那巨大战舰……一定是有海神的庇护,转眼之间就跑了六七里,我们……打不赢……” 孟德尔气的七窍生烟:“滚,滚滚滚!” 皮尔斯无奈,也就只好退下。 孟德尔则是呆愣原地,沉思许久。 出事了啊! 对于大明的实力,他大概是清楚的,无论是大明水师还是大明的其他战船,战力皆有限。 在这等情况下,佛郎机这边几乎是占据了足够的优势,可以随意攻打大明的地盘。 可是……通过这皮尔斯的反应来看,那大明的巨大战船似乎……不大简单啊! 若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也不会吓成这个样子,如那三孙子似的,半点脾气没有,且惊惧不已。 那……大明的巨大战船,得是何等的可怕啊? “不管如何,终究只是一艘战船而已,我就不信了……” 孟德尔一声冷笑,旋即冲着左右下令:“开船,继续打琼州府,老子倒要看看那大明能怎样!” 很快,船只开动,朝着琼州府方向快速行进。 也是此间,正在“反思”的皮尔斯见状,急忙站了出来。 “公爵大人,不可以,不能再打了!” 他焦急万分:“撤,现在就撤,否则等到那巨大战船临近,我等……就没有任何活路啦!” 孟德尔气愤不已:“你这狗东西,不过是与那大明战船打了一仗而已,怎地吓的狗子一般?就算那巨大战船不简单,也终究只有一艘而已,我佛郎机此一番触动的战舰百余艘,还怕他一艘战船?” 皮尔斯越发的焦急:“不是啊,大人,那船……太快了,一旦追来……” “闭嘴吧!” 孟德尔当即抬手:“来人,把这个蠢货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跟着,皮尔斯便如神经病似的,被拉了下去。 “冲!攻打琼州府!”孟德尔开口,不知觉间……却是有些提心吊胆。 那大明的巨大战船……难不成……当真勇不可当? 不应该啊! 一艘战船而已,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如那铁板似的,根本打不动? 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佛郎机这边百余艘战舰都未必能行? “区区战船而已,就算再坚固,也终究可以轻易击败!”孟德尔喃喃着,强行镇定下来。 很快,一艘艘战船不断向前,赶至琼州府的崖州附近,而后……一枚枚炮弹横飞,疯狂的攻击着。 琼州府这边,尤其是崖州,本是有着数千将士的,包括水师的力量,都有两三千人。 可即便如此,面对佛郎机炮弹的攻击,仍旧被打的抱头鼠窜,根本来不及防守,就折损了近百人马。 “来人,传告下去!” 孟德尔开口:“告知那大明皇帝,这苍茫海上的贼人,与大明内地牵连甚广,教他们开放多个通商地吧,若不然,这四海的贼人将无法彻底剿灭!” 第1077章 四海崩溃 琼州府再度被袭扰! 一番大战之后,折损了百余人,其余金银无算! 非但如此,除了琼州府,广西的廉州府那边也被袭扰了,贼人突然赶至,还未教人反应过来便直接开火,使得诸多将士手忙脚乱,损伤重大! 跟着,那佛郎机贼人放出消息,叫大明这边尽快开通通商地! “欺人太甚!” 养心殿,弘治皇帝气的只拍桌子! 那佛郎机贼人如何,他太清楚了,无非是仗着船坚炮利且可以加速,横行海上,横行无忌,丝毫不将大明放在眼中。 如眼下,一艘艘战舰不断袭扰大明四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可偏偏……大明这边却是没有任何应对的法子! 能怎么办? 打? 大明倒是不怕,几十万大军列阵四海,随时可以出击。 但……追不上啊! 那佛郎机的战舰跑的太快了,每个时辰可加速六七里。 大明这边呢? 当然也可以改进船只,可加速度……与那佛郎机战舰比起来,却又逊色一筹。 追不上,打不着,这也就意味着那佛郎机战舰便可以随意横行,随时随地的袭扰大明各个海岸。 “陛下……臣以为,或可将那濠镜设为通商地。”刘健开口。 这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自那佛郎机大军赶来,已然过去个把月了。 这期间,莫说大明四海如何,单单是是那诸多往来的行商便减少了七八成。 诸多海商,不敢出海了啊! 那么便失去了许多税收! 要知道,一年之中,海关的关税可是将近千万两啊! 因为佛郎机战舰大军的问题,这事……可能会耽误的更久,那么也就意味着会耽误许多税收。 又是千万两的税收,又是各地沿海的不稳,代价,太大了! 朝廷,承受不起啊! 所以,思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暂时隐忍着,将那濠镜设为通商地,如此,大明的四海也就稳定了,诸多海商也可以正常出海了。 “只能如此了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愁苦不已。 他自是清楚诸多利害关系,可……一旦设立通商地的话,先前的诸多努力……岂不就白费了? 要知道,自一开始,这大明朝廷便因此争执不断。 最终,到头来,仍旧是选择了抗争不屈。 这事……关乎到大明的颜面! 那所谓的通商地,与所谓的割地,已是没太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努力了这么久……皆白费了? 早知如此的话,在那佛郎机请求设立通商地的时候,直接同意下来不就完事了? “不可!” 最终,弘治皇帝摇了摇头:“再等等看吧,将士们还在前面拼命呢,朝廷这边……岂可轻易屈服?” 大的方向,大概定下。 先打着看! 沿海各地,五十万兵马在列,短时间内,那佛郎机贼人也未必能怎样。 于是,朝廷这边大概保持了沉默。 也是此间,南海。 等待许久的孟德尔公爵暗暗皱眉。 那大明朝廷……仍旧没有反应吗? 大明的沿海各地眼看着都守不住了,还坚持着? “简直找死!” 孟德尔一声冷笑。 对于大明的虚实,他再清楚不过。 所谓的五十万大军,分列在诸多沿海地区,太不足看了。 那大明沿海城市有多少? 至少数百个! 如此分下来,一个城池又能有多少防御兵力? 没多少! 所以,无论怎么看,在佛郎机大军的威慑之下,那大明的防御力,始终差了一筹! 不管你怎么守着,总有兵力不足的地方吧? 就如这琼州府,拢共兵力才三四万,而且还分为多处,而整个琼州府四面环海,任何一处都可以攻击,你怎么守? “那就继续打!” 孟德尔哼笑一声,想了想,终究还是将皮尔斯叫了出来。 “前几天的那一场败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德尔问。 “打不过,快!太可怕!” 皮尔斯仍旧是一脸的惊恐:“大人,真的,您就信我一次吧,那巨大战船,真的太可怕了……” 孟德尔气的只眼瞪:“放屁!那大明若当真强的话,岂会被我等如此欺负?你闭嘴吧,不要再放屁……” 皮尔斯也急了:“真的,大人,您是没见过那战船的速度,简直如那鲨鱼似的,太快……” “闭嘴,闭嘴!” 孟德尔大吼着,几近狂暴。 跟着便教人将皮尔斯拉了下去。 待得安静下来,他不住的皱眉,思来想去,却是担忧不已。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对于皮尔斯的性情,他大概是了解的。 人……虽然是废物了些,可终究是统帅,有着自己的判断。 如若大明那边当真有着那等不可战的战船,一旦打过来……这边岂不是危险了? “不可能,不存在的!” 孟德尔忙是摇头,四下看了看,心底却是慌乱不已。 他本是不信的,可越是不信,想到某些不可想象的事情,便越发的惊心。 “打,快点打!” 孟德尔直接下令:“叫诸多战舰,同时开火,攻打大明诸多的沿海城池!” 很快,守在大明沿海的诸多战舰行动起来,先后开火,发起了猛攻。 而就在这炮火之下,大明多处地方先后沦陷,莫说守城了,诸多防卫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 足足打了四五日后,诸多沿海地区,几近崩溃! 打不过! 守不住! 那佛郎机的战舰行驶的速度太快了,来无影去无踪。 跑过来说打就打,说跑就跑。 任你朝廷大军的这边的火炮再强,追不上敌人……又有什么用呢? 紧跟着,诸多压力便传到了京城。 完了! 事儿闹大了! 诸多沿海先后被佛郎机贼人袭击,表面上倒是没什么损伤,可实际,却是意味着沿海各处不稳。 怎么办? 如若那佛郎机贼人集中攻击一处,大明这边……可否守得住呢? 第1078章 终将臣服 压力,传到了京城。 当朝百官,包括弘治皇帝在内,也都是一阵亚历山大。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敌人,打不到啊! 这也就意味着,但凡敌人来袭,朝廷这边唯一的办法便是……推! 防守都来不及! 因为沿海各地无法做到实时防守,就算有人看着……那也总有换防、疏忽的时候。 而若在这个时候,敌人打来,各个营地将会乱作一团,想防守都无力! “那可是五十万大军啊……”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叹息,一阵痛心疾首。 实在是因为大明的沿海城池实在太多了,即便动用了五十万大军,也只能防守重要城池,如一些个沿海的县城等便无法防御。 无法防御,再加上那佛郎机贼人船速太快,追也不上,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贼人……来去自如! 这是一个令人不可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怎么办? 几乎是无法破解的! 因为大明这边主要还是被动防守啊! 那贼人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开战,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是因为贼人的问题,近来出海的行商几乎都快绝迹了,税收逼近为零,等若是断却了大明的一条腿啊! “陛下……” 此间,鸿胪寺卿贾斌觐见:“佛郎机使臣利马请求将我大明濠镜、麻离、北江府设为通商地。” 又来了! 通商地啊! 什么是通商地? 无非就是教大明将土地让出来,交由佛郎机打理而已! 再说好听些,也无非就是将土地租赁给佛郎机。 问题是……大明……差钱吗? 差的是颜面啊! 开设通商地,成什么了? 那几乎就相当于割地啊! “此事……朕再想一想吧……” 弘治皇帝胡乱说了一嘴,心烦意乱。 换作以往,对于这种要求,他几乎是不用想的,直接回绝便是。 可现在……哎……一言难尽啊! 最简单来说,若是如此僵持下去,对大明这边而言没有半点益处,且因为佛郎机贼人纵横四海,已然堵住了海路,使得朝廷海关的税收锐减。 这可是两方面的损失啊! 不知觉间,弘治皇帝犹豫起来。 思来想去,压力重重,干脆返回后宫,叫了两个小菜,小酌起来。 不多时,朱厚照赶至,四下看了看,呵呵一笑。 “呀,父皇,大半天的喝闷酒啊?”他随口问。 “有些愁闷。” 弘治皇帝随口道:“咱这大明,可能要开先河了。” 通商地,这等事宜……几乎是史所没有,到了而今大明……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内阁、百官那边都同意下来了吗?”朱厚照问。 “还没。” 弘治皇帝摇头:“只是,朕想来想去,这事……怕是挡不住的……” 如何挡? 他这个君王亲征,险些命丧大海,而今那佛郎机贼人更加的凶狠了,不断袭扰大明诸多沿海城市。 在这大前提下,就算朝廷这边想要脸面……那也未必保得住啊! “啪嗒……” 无声息间,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弘治皇帝紧紧握着酒杯,却是难以下咽。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中,朕……却搞成这个样子,这……如何教人面对列祖列宗啊?”弘治皇帝泣声道。 旁边的朱厚照看了看,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当然也看得出这事十分的麻烦,一时间也无甚法子。 能怎样? 打不过,追不上,就算大明这边拼死抵挡着,收住一时,可日后呢? 同样的追不上佛郎机贼人,也仍旧打不过。 打不过对方,那边也就只得稍微低头了。 “父皇……再……拖一拖吧!” 朱厚照叹息道:“老宁那边还在海上拼命呢,说不得会有奇效。” 弘治皇帝抬头看了看,最终归为一阵苦笑。 驸马宁远吗? 一艘战船,就算再大……可又打得过那百余艘佛郎机战舰? 终究还是不行的! “那就再拖一拖吧……”弘治皇帝沉声说道。 转来翌日,早朝间,百官这边皆是提及了通商地一事,最终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 直至晚些时候,内阁中。 首辅刘健主动开口:“陛下,通商地一事……已是大势所趋,而今四海不稳,关税将停,万不可持续下去啊。” 言外之意是同意佛郎机的请求开设通商地。 没办法啊! 一切都摆在眼前,诸多利害关系也十分明显。 再拖下去,只会给朝廷带来诸多麻烦。 要知道,四海的关税可是朝廷一大笔收入。 一旦断了这笔收入,对习惯了大幅开支的朝廷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是啊陛下,只是同意开设通商地而已,五路那个城池,终究还是我大明的,且开设通商地有利于商贸往来……”李东阳也跟着补充。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倒也不好多说。 跟着,朝堂之间一片寂然。 这一难,终究是没逃过啊! 这偌大的且强大的大明,即将面临耻辱之灾。 很快,消息传至南海一带。 孟德尔攻讦看着书信,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皮尔斯,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他问。 “这……” 皮尔斯犹豫了一下,不住的摇头:“跑,跑吧,公爵大人,那大明船只,是真的快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猛,再这样下去……” 孟德尔当抬手制止:“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着便将书信递了过去。 皮尔斯认真看了看,满脸的疑惑。 根据使臣利马的传信,那大明朝廷……可能顶不住了?而且还准备着设立通商地? 也就是说,佛郎机这边……即将大功告成? 设立通商地啊,也就意味着日后佛郎机在大明这边有了固定的领域,可大肆展开商贸了啊! 只是…… 他很快又想到了那巨大的恐怖的战船,不住的摇头:“公爵大人,我觉得……仍旧是不行……” 孟德尔顿时冷笑:“你这废物,就是胆子太小了,等着看吧,大明,终将臣服,至于那所谓的巨大战船……”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终究也是不行的!” 他不信,也不想信! 按照皮尔斯的说法,那战船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便可前行数里路? 开什么玩笑! 如若大明当真有那等勇猛的战船,何至于如此畏畏缩缩,甚至于都准备低头,设立通商地呢? “绝对不可能的!”孟德尔补充。 这边,话音刚落,立刻有探子来报:“大人,不好啦,南边……打打打……打起来啦!” 第1079章 深海狂鲨 打起来了? 孟德尔微微皱眉。 怎么打? 那大明水师只固守着四海沿岸,动也不敢动,怎么就能打起来呢? “可是遇到了那牵星海贼团的贼人?”孟德尔问。 “不不不……不是!” 那探子哆哆嗦嗦:“是大明的战船,开往至交趾一带,这前后……已是打没了我等十余艘战船。” 什么? 孟德尔豁然一惊! 这无声息间,那巨大战船竟是跑去了交趾附近,且还打沉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 这……怎么可能啊! 要知道,船只在海上的行进速度是有限的,就算自着琼州府一带向西至交趾,也需要三四日的时间。 换而言之,那大明船只在这几日内,根本不可能抵达交趾附近,更别提在苍茫海上寻找佛郎机战舰了。 “你……确定?”孟德尔侧目。 “是,这是交趾那边传来的消息,传信的探子近跑出来一人,其余人……包括转船等,都……没啦!” 嘶! 孟德尔倒抽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十余艘佛郎机的战舰,面对那大明的船只……竟还如此的不堪一击? 岂不是说,如若那战船打过来……他们这边也抵不住? 足足出动了百余艘战舰的佛郎机……难道……还要败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德尔咬牙切齿,一阵愤然。 区区一艘战船,怎么可能打得过百余艘战船呢? 说不好听些,这么多战船,就算用唾沫,也足够将那巨大战船给淹死了啊! “你……” 他豁然转身,死死的盯着皮尔斯:“你确定那战船可在转眼之间前进数里?” 皮尔斯深以为然的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孟德尔:“……” 他一阵无言,脸色逐渐泛白。 这速度……太快了。 除却炮火等因素,海战,比拼的主要就是船速。 这也是佛郎机这边最大的优势,足足将大明朝廷压的抬不起头来,诸多沿海城池,更是随意攻打。 可若那大明当真有这等可怕速度船只的话…… “快,继续写信给使臣利马。” 孟德尔快速道:“告诉他立刻给大明朝廷施压,早日定下通商地事宜。” 也只能这样了! 打来打去,佛郎机的最终目的是获得通商地。 现在,若是不趁着大明那边已经有了低头的势头趁势追击,日后……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皮尔斯……你向西去,尽力阻隔那巨大战船。”孟德尔开口。 哈? 皮尔斯微微错愕:“这……又是……我?公爵大人,是真不行啊,我……” 孟德尔瞪眼:“就你最熟悉那大明战船了,况且只是叫你稍微阻挡,又没让你歼灭他们,这点事你都办不到?” 皮尔斯又是一脸懵逼。 孟德尔补充道:“实在不行就撤,总可以了吧?去吧,好歹也是统帅,胆子太小。” 皮尔斯无奈,也就只好率领五艘战舰,向西行进。 “遇不到,主神保佑,一定不要遇到那倒霉战船。” 站船上,皮尔斯双手合十:“还有那繁昌侯宁远,也千万不要遇到……” 呼啦啦! 海风猎猎! 五艘战舰不断向西行进。 也是此间,前方不远处,宁远喝了一口小酒,有些……无聊。 所谓的佛郎机战舰,也……不大行啊! 尤其是为了攻打大明,那诸多战舰分散开来,一个个的打……那便是一打一个崩! 他这边自南海向西,一路至交趾,大概是将西边的麻烦给解决了。 那么,剩余的危险也就是大明以南,以琼州府为中心的四处海岸了。 “兄弟们别着急啊,马上就可以开战了。”宁远冲着诸多将士开口。 也是此间,忽的有探子来报。 “大人,东边七里左右处发现敌人踪迹?” “哦?” 宁远抬起头,跟着便见船上的诸多将士一个个皆是兴奋起来,手舞足蹈,蠢蠢欲动。 发现贼人了啊! 有仗可以打啦! 捡军功的时候又到了,如何不教人激动? “兄弟们,准备着,抄家伙事!”宁远当即开口。 “得令!” 大船之上,诸多将士先后行动起来,主以火炮和热气球为主,随时准备出击。 也是此间,前方。 五艘战舰正列队前进,一切本安稳无事。 然……就在这行进之间,突地又将士来报:“大人,前方发现大明战船踪迹……” 什么? 正在一侧起到的皮尔斯豁然瞪大眼。 这这这……又是碰到了? 不是吧? 他来不及多想,忙是拿起望远镜,来到船头处,定睛细看。 前方,大概五里左右处,一艘巨大战船横空,遮天蔽日一般,缓缓而来。 正是先前遇到的那巨大战船! 皮尔斯骇然欲裂:“是宁远,撤……不,左右两侧护卫的战舰,顶上去……开火,快开火。” 跟着,扭过头来又命令左右:“掉头,加速,全速行进!” 有手下喉咙涌动,低声道:“大人……不打吗?” “打你个头!你怎么不去?撤,快,要快!” 皮尔斯嘶吼,亲自跑去操控室,命人掉头且加速。 而此间,左右两侧足有四艘战舰一路先前,已是冲了过去,且不断开火。 跟着便见一道道影子腾空,腾挪之间,接近那四艘战舰上方。 双方不断开火之间,四艘佛郎机战舰却是浓烟四起,再看去,那巨大战舰如同那深海狂鲨一般,已是接近,强硬的火炮、火铳不断轰击,顿时一片遭乱。 前方,莫说是皮尔斯了,船上的诸多将士见了,一个个皆是骇然欲裂。 谁人都知道那大明战船不简单,却未想到竟会如此汹涌。 这……几乎就像是那大鲨鱼似的,见着谁就咬谁啊! 速度快,火力猛,皮糙肉厚。 一旦被接近……那便是死路一条。 跟着…… “呼啦啦!” 万千将士几乎是拼了命的摇动摇轮,疯狂奔逃。 而在后侧,一艘巨大战船带着浓重黑烟,张牙舞爪似的……已狂奔而来。 第1080章 横行 后侧,一艘巨大战船横空,堪称是遮天蔽日。 太大,也太可怕! 这才多久啊? 几是眨眼的片刻之间! 方才还隔着远远的,至少有数里路,结果,转眼之后,那巨大战船便追了上来。 追上也不可怕,更令人惊心的是,这巨大战船面对那四艘迎上去的战舰,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横冲直撞,似乎都未停顿,直接穿过。 再跟着……后侧,便尘烟四起,浓烟滚滚,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在这片刻之间,这巨大战船几乎是直接将四艘战舰给打崩了! 这可是十分快速且战力不俗的佛郎机战舰啊,面对那巨大战船竟然没有半点应战之力? “完了,完了……” 船只后侧,皮尔斯已是骇然欲裂,神魂震荡,将近疯掉。 先前,他不是没见过这巨大战船,至少是见过两面的。 可如此勇猛的样子,还属实第一次见。 不敢想啊! 一行经过,猛烈的炮火配合天上的热气球,毫无阻滞似的打崩四艘佛郎机战舰。 跟着,那巨大战船甚至还跑着炮火的浓烟,继续向前,仿若那带着些许伤痕的狂鲨一般,奋勇向前,无可阻挡!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皮尔斯喃喃着,脸色苍白如纸。 单纯自长度上而言,那巨大战船大抵是佛郎机战舰的两倍,可若自规模大小来看,直接是大了数倍不止啊。 而就是如此巨大的战船,在这海上,竟如生长在海中的狂鲨一般,体型巨大且迅疾。 又大又快! 毫无道理可言啊! “大人……要不,我们投降吧?” 左右两侧有副手开口,眼看着你巨大战船快速接近,已是吓的身躯震颤、魂不附体。 四艘佛郎机战舰只是微微阻挡这巨大战船那么一下显而易见,他们这仅剩的一艘战船……那还不就是小鸡面前的虫子似的? “对,投降,快,举白旗!”皮尔斯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疯狂的寻找白旗。 跟着,一面白色旗子升了起来,战舰上诸多将士也是直接放弃了抵抗。 打? 打个屁! 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被那巨大战船给打崩了! 轰隆隆! 后侧,约一里左右处,又炮声传来。 紧跟着的是十余热气球横空而来,伫立上空,俯视整个战舰。 “是我,是我!” 皮尔斯冲着上面大喊:“我与你家宁大人认识,我是佛郎机的皮尔斯!” 话音落下,转眼之后,巨大战舰已是来到跟前,降下风帆。 “皮尔斯?又是这倒霉蛋?” 得知消息,宁远笑了。 上次,刚把这倒霉蛋放走,现在竟又跑来? “谁给你的胆子啊?啊?活腻了?” 登船后,宁远似笑非笑。 皮尔斯卑躬屈膝,不住的赔笑:“哎呀呀,宁大人,这……您说巧不巧,我奉命,正准备去帮助您剿灭四海上的贼人呢,这……咱们就碰上了。” 剿贼? 言外之意是…… 宁远微微侧目:“你是说我打错人了?” 皮尔斯忙是摇头:“不不不,打的好,打的准,打的呱呱叫。” 宁远这才没有继续深究。 佛郎机诸多战舰,打着剿贼的幌子,不断袭扰大明四处。 这事,真若是追究起来,关乎到两国的交往事宜。 在没有真正撕破脸之前,哪怕是再离谱的幌子,那也得有一个啊! 所以,一直来佛郎机舰队就打着剿贼的名义,万不敢光明正大的攻打大明的! 但……这事于大明而言,已是不重要了。 什么幌子不幌子的,懒得找借口与理由。 就是打你,怎地? “按照规矩,投降不杀。” 宁远随口道:“诸多火炮、火铳、缴了,然后……前面带路。” 皮尔斯怔了一下。 看这意思是……教自己带路去找孟德尔公爵? 这…… “宁大人,不大好吧,我……”皮尔斯为难不已。 这若是将巨大战船给带过去,那孟德尔公爵等人注定要完蛋啊,跟着,其余佛郎机战舰估摸着也顶不住多久。 那时候……他成啥了?带路人?佛郎机叛徒? “都无所谓。” 宁远随意耸肩:“就往前面走吧,反正你们一共也就有百余艘战舰而已,最好都聚集起来,否则注定会被我一个个给吃掉。” 很快,诸多火炮、火铳等清剿完毕,皮尔斯等人相互看了看,一时又有些茫然。 这四海之大……往哪里走啊? “往前吧。” 皮尔斯无奈不已。 很快,船只再度扬帆,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前后两艘船大概保持了二三里的距离。 不知觉间,通过望远镜,皮尔斯看到了又一艘佛郎机战舰,一时……又有些傻眼。 因为那战舰发现他们这个战舰后……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完了,我这是成……鱼饵了?”皮尔斯喉咙涌动。 他们这艘战舰在前,遮挡了视线,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后面那巨大战船啊! 而一旦双方战船靠近,巨大战船凭借恐怖的速度优势……想跑都来不及啊! “防御啊,快防御啊……” 皮尔斯暗自咬牙,回头想了想,干脆瘫在原地。 不用想,前面那战舰注定完蛋了,真要开火,极可能连投降都来不及就给打没了。 事实也是如此。 前侧战舰上,诸多将士远方来了船只,稍微一看,发现是自己人,便没有理会。 跟着……双方又靠近至二三里,终于又探子发现不对劲之处,立刻警戒起来。 怎么回事啊? 佛郎机的战舰,后面怎么还跟着一艘战船呢?而且看规模,似是不小啊! “开火,开火!” 当即,有主将开口,也管不了许多了。 佛郎机战舰与大明搅和一起,那肯定是没好事啊! 于是,一枚枚炮弹朝着前方飞了出去。 原本以为自己成了鱼饵的皮尔斯等人顿时被袭,抱头鼠窜。 场下,一片大乱! 而就在此间,只听得后侧传来轰隆一声,跟着便见一艘巨大战船,冒着滚滚浓烟,如俯冲一般,向前而去。 区区二三里的距离,几乎是片刻便超过过去。 后侧,四处躲避的皮尔斯等人目瞪口呆。 对于这巨大战船的速度,他已是一再高估,结果,到得眼前……仍旧是低估了。 快快快! 感觉……仿佛刚刚接近,便直接超过去一般,再看,已是接近了那艘佛郎机战舰。 密集的炮火配合天空降落的炮弹,顷刻便将正在开火的战舰给打沉了。 “不可战也,不可战啊!”皮尔斯等人目瞪口呆。 第1081章 无匹 战火之中,一艘战舰横亘在哪里,如一座大山般,看着便教人心底生寒。 不可战! 太可怕! 这是……什么速度?什么火力? 顷刻打沉一艘战舰啊! 堪称恐怖! 什么加速三十里的佛郎机战舰,在这巨大战船跟前……就如同稚童与大人打架一般,太不足看。 “至少……六十里……” 皮尔斯喃喃着,只觉得神魂战栗,头皮发麻。 他甚至已然看到了诸多佛郎机战舰的结果。 除非将所有战舰集中起来,若不然,如此打下去,极可能全军覆没! 在前侧。 听着阵阵惨叫声,宁远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冲着后侧的佛郎机战舰示意。 皮尔斯等人见状,如木头人似的,重新升起风帆,两艘战船,一前一后,继续向前。 夜色幽深,两艘战船如同影子与幽灵似的,缓缓前进着。 宁远向北看了看,那边,应该就是琼州府崖州的方向了。 传言中,那孟德尔公爵率领数艘战舰先后袭扰了琼州府,却不知而今又在何处。 当然,孟德尔公爵在哪里也没那么重要了,眼前的紧要事宜是一路“吃”过去,尽力蚕食单独的佛郎机战舰。 这巨大战舰固然十分的坚固,外表甚至蒙上了一层钢片,可气根本终究是木头制作的。 如此横冲直撞,面对那佛郎机战舰的炮火攻击已有些勉强,若再同时面对数十艘战舰,便十分危险了。 “告诉前面的皮尔斯,继续向东走吧。”宁远开口。 东边,还有着许多佛郎机战舰。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一艘巨大战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断向东推进,期间所碰到的佛郎机战舰,二话不说,直接死冲。 大船勇猛之前,迎着炮火,疯狂突击。 效果自也是极好的,期间所碰到的船只几乎全部葬身大海了。 这一日,战船抵达琉球附近,宁远看了看,便教人掉头,向南边的琼州府折返。 是时候去打那孟德尔公爵了。 “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宁远问。 “这……” 皮尔斯认真想了想,不住的摇头:“不大好说……” 这一路走来,他见的太多,几乎都快麻木了。 猛! 生猛! 真就是无可匹敌啊! 他甚至数次怀疑,这么冲撞下去,任你战船再大又能抗及时呢? 结果,出乎预料,这巨大战船配备了数百工匠,每一战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修补。 这也就导致哪怕打了几十仗,这大船……仍旧屁事没有。 船没事,那……几乎就是无解的! “我觉得,公爵大人应该也发现了异样,你大明这战船虽是勇猛,却只有一艘,如何以少胜多?”皮尔斯问。 “你猜……” 宁远神秘的笑了笑,望向远方:“这一战过后,应该很有意思……祈祷吧!” 也是此间,琼州府附近。 孟德尔公爵已是带领数艘战船在此盘桓数日了。 就将船停在那琼州府北边的一侧,想打的时候便打一打,不打呢,便在此地带着,反正那大明船只也不敢攻来。 只是……这几日后,他这边逐渐发现了异样。 那分部在大明沿海的诸多佛郎机战舰,好像……能联系上的越来越少了。 还有皮尔斯那边,明明带领五艘战舰出征的,过去这么久……竟也没个消息。 这……肯定是出事了啊! “难不成五艘战舰也打不过那巨大战船?”孟德尔公爵喃喃着,心底狐疑不已。 当下这情况,容不得他不怀疑啊。 沿海各地的……动静越来越少,眼前能联系上的战舰不过二十左右而已,足足少了近八十艘。 这些战舰哪儿去了? “该不会当真如皮尔斯所说,那大明的巨大战船无可匹敌,横压四海?” 孟德尔暗暗皱眉。 这里面的牵扯甚大,尤其是佛郎机这边正在施压大明朝廷设立通商地呢。 一旦真出事,这出征的数万大军可否建功不说,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好说啊! “来人,再去给使臣利马传信,告诉他,佛郎机这边只要濠镜一个通商地就可以了。”孟德尔开口。 很快,消息传出。 京城,内阁这边得知消息后,皆有些错愕。 大明这边都已然准备服软了,只是因为有所不甘,这才拖着。 只要佛郎机那边发起大面积的攻击,因为沿海城池太多的缘故,大明这边根本防守不过来。 那便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妥协了。 可现在……不对劲啊! 按理说,那佛郎机正处于强势,本可要求大明设立多个通商地的,当下却突然改口,几个意思啊? 说不好听些,那佛郎机……明明可以要求更多的啊! “这……该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刘健喃喃着:“那佛郎机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多个通商地,只要一个,将要求提的高一些,再退一步,更容易使得朝廷这边同意?” 李东阳二人想了想,一时间倒也不确定了。 这事不好说啊! “若只要求一个通商地的话……”刘健说着,却是止住了。 若只有一个通商地,那……不是不可以考虑啊! 要知道,而今大明海岸几乎都被封锁了,海关收入几乎为零。 再这样拖下去,那便是数百万近千万两的银子啊! “再等等看吧。” 静默许久的弘治皇帝暗自叹了口气。 也是此间,户部尚书周经赶至,亲自将一份奏疏递上。 “陛下,天津造船厂那边又要了五十万两的费用……” 却是来诉苦的! 海关收入几乎没有,造船厂那边又如此靡费,户部这边已是压力重重,顶不住了! 怎么办? 要么停了物理学院造船厂的费用,要么……朝廷其余方面的银子就不够了。 “那大船朕见过,很是不错,要继续造。” 弘治皇帝简单看了奏疏,想了想道:“银子不够,自内帑支取吧。” 没辙啊! 诸多事宜,皆在于那佛郎机百余战舰封锁海岸。 朝廷这边打不过,追不上,便也只能忍着了。 “通商地啊……”弘治皇帝长长叹息。 朝廷,也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又两日,京城一片诡谲。 包括勤勉的弘治皇帝也都辍朝了。 终于,熬到了第三日,鸿胪寺那边再度传来消息。 佛郎机使臣利马请求觐见!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 这又是跑来催问通商地的事了啊! 兜兜转转,这通商地,终究还是要开吗? “朕……有愧列祖列宗啊……”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艰难道:“传佛郎机使臣吧……” 第1082章 最后的底线 不多时,佛郎机使臣利马觐见。 弘治皇帝平静的看了看,随口道:“你佛郎机如此着急觐见,可是有紧急要事吗?” 这话本是简单的试探。 事实上,对于这使臣利马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 通商地!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令人无比的心痛。 因为在这背后关乎着大明的命运以及尊严。 大明,自诩强硬,不纳贡、不称臣、不和亲、不割地等等。 可到得眼前为止,这诸多规矩,已是在无形之中破除了。 说不好听些,那通商地表面上来看只是租赁土地,实际呢? 那是将自己的土地割让出去啊! 这事,自有明以来,是前所未有的! 于是他才会悲痛万分,偌大朝廷也是满朝寂然。 此事,已无可避免与解救了。 那也就只能被迫的接受。 “启禀大明皇帝陛下!” 使臣利马朗声开口:“而今,四海之内,贼人猖獗,且……在很大程度上,与大明的割地有关,他们,在大明内地可能是良民,可出了海,就是贼人啊!” 利马声情并茂,且带着几分愤慨:“这些人贼人若不除去,无论是大明四海还是其他海域,终将一直遭受贼人的困扰。” “所以,我佛郎机祈求大明这边将濠镜设为通商地!” “只有这样,我佛郎机战舰才有休憩、补给之地。” “同时,也可以在最大程度内将苍茫四海的贼人消灭干净,还大明一片清朗的乾坤!” 诸多言语,掷地有声! 若不了解真相者,说不得就被这言语给骗了过去。 可实际上呢? 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言外之意,无外乎是如果你大明不设立通商地,诸多佛郎机战舰就会继续且疯狂的攻击大明诸多沿海地区。 大明的沿海城池太多了。 即便出动了五十万大军,也只可以保证一些重要城池的安稳,至于想要保证所有城池的稳定,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换而言之,诸多佛郎机舰队自信你大明守不住,一番攻击之后,最终遭殃的只有大明。 那么,怎么办呢? 你大明……设立通商地啊! 设立通商地我们的敌人就只有海贼了,至于在你大明内地的“海贼”,我们也就管不了许多了。 言语简单,却是……欺人太甚! “关于设立通商地一事,你佛郎机不是已经通过与鸿胪寺上奏了吗?何故重提此事?”弘治皇帝问。 “这……” 皮尔斯略微犹豫:“皇帝陛下啊,是因为此事……实在是耽误不得了啊!再推迟下去,只会影响大明四海的稳定,继而影响海关的收入,我佛郎机是真心想剿贼的……” 你想剿贼,我大明就不想吗? 弘治皇帝一阵厌烦。 这话,又有些恶心人。 说的好像大明根本不想剿贼似的。 “关于贼人一事,无需再多说,我大明有自己的方略。”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好了,你退下吧!” 就在前几刻钟,他这边甚至都准备提及通商地一事了。 总体而言,大明这边也却是不得继续耽搁下去。 原因很简单,入不敷出啊,海关没有收入,各地的支出尤其是物理学院那边的造船厂,所需银两甚多。 再僵持下去,只会给大明带来更多的危患。 然……欺人太甚啊! 莫说的君王皇帝了,就是那普通人,谁还没点脾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是觉得我大明可欺吗? 于是,三言两语之下,他直接是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日后再说吧! 无论是他还是朝廷这边,总的看法大抵相同。 设立通商地可以,但你压着我,自以为诸多战舰可欺负大明,继而逼迫朝廷设立通商地,不行! 这是大明最后的尊严与颜面! 不多时,三位阁老赶至。 弘治皇帝也不隐瞒,将佛郎机的态度简单说了一番。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皆是沉默下去。 这事……不好说啊。 那佛郎机为何会如此强硬? 还不是仗着那围拢了大明四海的百余艘佛郎机战舰? 可偏偏,对此,大明,无甚法子! 朝廷水师差不多组建成功了,诸多主要城池也都有。 但……那佛郎机的战舰快啊! 追不上,打不着!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刚刚组建成型的大明水师面对诸多佛郎机战舰也是束手无策。 在这前提下……怎么打? 无可奈何! 那么,怎么办? 这事……就这么僵持下去? 朝廷这边眼睁睁看着佛郎机战舰袭扰大明海岸……而……无动于衷? 左右为难! 一个是最后的颜面,一个的各地经济与人命的关联。 “报……” 就在此间,有消息传来:“启禀陛下,琼州府附近集结了近二十艘战舰,正在备战,虽是准备袭扰整个琼州府!” 嗡! 弘治皇帝眼瞳微微收缩,暗自震颤。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二十余艘战舰啊,攻打一个琼州府。 这……守得住吗? 要知道,那琼州府可是如一个巨大的岛屿似的,孤悬海外,一旦被主动佛郎机战舰给夹击,几乎是九死一生! 南边,要出事了啊! “难道……只得同意那佛郎机欺人太甚的请求吗?”弘治皇帝喃喃着。 三位阁老见状,也是无奈。 这事……几乎无解。 又能怎样呢? 只得舍弃最后的尊严,换取暂时的安稳。 转来翌日,内阁。 三位阁老、六部九卿都来了。 弘治皇帝静默许久,最终抬手:“去,再召那佛郎机使臣利马吧!” 同意了吧! 没办法的! 不多时,有小太监赶赴鸿胪寺。 也是此间,鸿胪寺内。 使臣利马收到了一份信件,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更是提起了几分。 这信是那孟德尔公爵传来的,上面提及……诸多佛郎机战舰有极大的危险,通商地事情,不要再想了,他这边最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与大明修复关系,以免滋生更多问题。 看到信件那一刻,利马几乎都快傻眼了。 昨日,他主动去求见那大明皇帝,甚至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当下……那孟德尔公爵竟是要求他主动与大明求和? 求和? 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佛郎机,竟然要主动求和? 为什么啊? 利马一万个不解! 第1083章 求和 正常情况下,怎样的敌我双方会才有求和的条件? 势均力敌! 也就是说,你未必打得过我,我也未必打得过你,双方交战许久,发现都打不赢,干脆就不打了! 因为,继续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而眼前呢? 佛郎机这边占据着足够的优势,诸多战舰横压大明四海。 就是如此,竟是要主动求和? 通商地的事宜还未敲定妥当,就讲和了? “神经病吧?” 利马喃喃一嘴,暗自有些不满。 当然,对于这些事情他也不好说太多,他不过是个使臣,尤其是佛郎机本是两个国,这里面有着诸多牵扯关系。 故,无论是王国那边还是在外征战的将士们的意见,他只负责听从便好。 “大明皇帝陛下召我吗?” 皮尔斯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略微整理思路,随从小太监进入内阁。 刚一走入,眼见六部九卿的诸多大员都来了,他顿感一阵压力。 这些人,代表着大明的中枢,代表了整个大明的意见。 也就是说,于大明而言,真正的决断时刻到了。 跟着,他暗自苦笑,一阵无奈。 凭借这两年他对大明风土人情的了解,不出意外的话,大明……极可能要服软了。 可又因孟德尔公爵那信件,即便大明这边选择了服软、设立通商地……他这边也不能顺水推舟。 “佛郎机使臣利马,你佛郎机本着友好的原则,想与我大明商贸往来,特请求我大明设立通商地吗?”关键时刻,弘治皇帝开口。 “这……” 利马犹豫了,轻轻点头:“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嗯? 弘治皇帝以及诸多大员纷纷皱眉。 这……什么意思? 原本佛郎机是准备这样的? 言外之意是现在要突然……改口?改变意见?增加条件? 开什么玩笑! 这……太欺负人了吧? 我大明先后隐忍你又一又二,你现在竟还要增加条件……那么,也就是要增设更多的通商地? 岂有此理! “那么,现在,你佛郎机是怎么考虑的啊?”弘治皇帝平静的问。 “现在……” 使臣利马一声叹息,微微躬身见礼:“启禀大明皇帝陛下,现在……我佛郎机不敢想太多。” “大明,尤其是皇帝陛下您,天威浩荡,令人钦佩!” “又有大明这百余年来,很有骨气,更是教人五体膜拜!” “我佛郎机这年余来,望向在大明设立通商地,说不好听些,甚至又教大明割地的嫌疑,很是不妥!” “所以,现在,我决定,先前提及的诸多事宜皆不作数,只求……” “只求大明与我佛郎机友好合作,共同进步!” 一番话语落下,偌大内阁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这话……什么意思? 弘治皇帝与诸多大员皆是一脸懵逼。 以前的话,都不作数了? 佛郎机的目的只是……与大明友好合作? 骗鬼去吧! 在最开始,那佛郎机战舰赶赴南海威逼大明之前,大明与佛郎机本就是友好的关系。 跟着,佛郎机那边便开始要求大明设立通商地,在跟着,数万大军来袭,更是请求大明设立更多的通商地。 其目的,昭然若揭啊! 无非就是想自大明这边获取更多的发展地盘! 结果呢? 这使臣利马……竟是突然改口,祈求友好合作与发展? 开玩笑呢啊? 你佛郎机动用如此之多的精力与战力,竟只是想与大明友好发展? 要知道,当下这境况可是大明这边迫不得已,甚至已然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只能暂时屈服佛郎机,设立通商地,以缓解金银的危机。 而后……佛郎机就放弃了诸多努力与所有?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弘治皇帝一阵莫名:“你……确定?” 他很是不可思议。 就好像,这诸多海上大战,包括那天龙海贼团强行与大明海师拼命等事宜,在回头来看就仿佛……一场梦似的。 岂不就是一场梦? 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啊! 荒唐! 滑天下之大稽! “确定!” 利马严肃道:“大明皇帝陛下,我佛郎机所想要的,就是与大明和平共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等现在就可以签署协议,不再互相攻伐,包括贼人的问题,我佛郎机之负责四海上的贼人,不再涉及大明内地问题!” 言语,已是很明确了! 出动了百余艘战舰以及数万军马的佛郎机,只是想要一个先前可以随意得到的请求! 内阁中,三位阁老以及其他诸多大员皆是茫然与傻眼,半天反应不过来。 至于弘治皇帝也是琢磨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你佛郎机……欺人太甚啊,此事……岂是说了就了的?” 他果决道:“先这样吧,朕再考虑衡量一番,会给你一个具体答复,好了,退下吧!” 态度,竟是十分的果决与强硬! 利马见状,犹豫了一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退下。 又过了一会,弘治皇帝看了看,随口道:“诸位爱卿,这事……怎么看啊?” 怎么看? 众多大员面面相觑,仍旧是反应不过来。 又能怎么看呢? 表面来说,佛郎机本有着绝对的优势。 可现在再回头看,事态,似乎又不大一样了。 态度转变的太快了。 令人措手不及。 从先前的强硬无比,到眼前的……带着几分求好、求和的意味! 这……简直不敢想象! 那么再回头来看,如何才能使得佛郎机如此呢? 那热气球?亦或者说是大明通过陆地进击、借道等方式攻打佛郎机? 似乎困难都不小啊! 或者说,这两个条件都不大现实。 热气球固然强悍,可在佛郎机攻打大明之前,已然有这个玩意了啊,与海战而言,优势也不是很大。 至于通过陆地借道等方式攻伐佛郎机,倒也可以,却要靡费许多银两。 那么,除了这两个原因,佛郎机还有什么原因才会主动求和呢? 畏惧大明的天威? 简直放屁! 若当真如此的话,先前何以敢肆意攻伐大明呢? 只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原因了吧? “稳住,不急,再等等,再看看……”弘治皇帝开口。 平淡的言语下,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那佛郎机带着百余艘战舰而来,数万人马,经历这么久,该不会是……怕了大明了吧? 第1084章 太不现实 朝堂之间,气氛相当的怪异。 任谁都没想到,原本即将准备低头、受辱的大明,竟……突然间平安无事了。 而原本那咄咄逼人,迫使大明这边抬不起头的佛郎机……竟是主动求好? 这感觉……就像做梦似的! 太不可思议! 也正因如此,许多人甚至觉得那佛郎机是不是没那么强? 亦或者说……畏惧大明?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悖论。 如若佛郎机惧怕大明的话,一开始哪里还会有派出舰队欺压大明南海等事宜?后面更是有天龙海贼团、数万大军压境等事情。 可如果不怕的话……若佛郎机不怕,有岂敢随意触碰大明? 这里面,有太多不可想象的地方,一时间教人捉摸不透。 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大明这边,眼前来看,最起码是安全了。 那佛郎机都主动求好了,应该……不会继续攻打大明了吧? 这样一来,大明这边也就无需低头与受辱了。 “那就再等等看!”弘治皇帝开口。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肯定有意外啊! 所以,无需着急答应,再等等,看那佛郎机还有什么把戏。 又过去两日。 佛郎机使臣再度请求觐见!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如果说前两日那使臣利马主动求好大概是双方地位平等的话,那么,这一次再来求和……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几乎就是低三下气的请求大明啊! 那佛郎机三番两次的攻打大明,而今,明明占据绝对的优势,竟还厚着脸皮主动求和? 有问题! 且问题很大! “关于此事啊……” 弘治皇帝拉长声调:“朕还没想好,而今南海一带,贼人猖獗,大明与佛郎机是否能友好和睦,还要看这四海之内是否有贼人袭扰掳掠!” 却是用了一个拖字诀。 使臣利马见状也是无奈,便也只好退下了。 他回到鸿胪寺,琢磨许久,仍旧惴惴不安。 好端端的,尤其是佛郎机这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那孟德尔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写信,教他与大明修好。 可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要知道,佛郎机这边可是出动了数万大军啊! 凭借着如此兵力,就算无法给大明沿海各地造成不可现象的困扰,最少……自保总是可以的吧? 但……通过那孟德尔公爵的态度来看,这态势……仿佛郎机数万大军非但无法袭扰大明沿海各地,反而还有可能被歼灭,甚至包括那佛郎机本身都有危险似的。 毫无道理啊! 也是此间,琼州府四方海域。 孟德尔公爵一阵愁苦。 经过这数日的联系,他几乎可以判定,此一番出战的百余艘佛郎机战舰,大概只剩下琼州府附近的二十艘左右了。 其余近八十艘,要么联系不上,要么……估摸着就被那大明巨大战船给打了! 他孤坐在甲板之上,越想越是惊心! 近八十艘战舰啊,两万余人马,被那大明一艘战船给打没了? 这是什么概念? 莫说佛郎机战舰强不强了,就算将士们一对一,那大明的巨大战舰又能承载多少人? 三四千? 四五千? 估摸着也就是这样了! 就算这样一艘船,这点人马,竟先后将佛郎机八十余艘战舰给打了? 开什么玩笑! 太不现实!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但凡是个人,但凡知晓大明与佛郎机之间的优缺点,都会觉得是玩笑! 可偏偏……自眼前这事态来看……出事啦! 莫管怎样,那八十艘战舰联系不上了啊! 那么,此一番佛郎机动用的数万兵力,便只剩下眼前这七八千人、二十艘战舰了。 若单凭船速的优势,那大明的诸多水师自然是不行的,可面对那巨大战舰呢? 到后来,他甚至不敢多想,甚至不敢祈求此一番数万大军出征能够建功,只要保证不破坏佛郎机与大明的关系即可。 于是他几乎是接连两封信,告知那使臣利马,尽量稳固与大明的关系。 信件是传出去了,具体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那么,还能做些什么呢? “来人,派人去琼州府,寻找那琼州知府张桓,就说本公爵要与他商议剿贼一事!”孟德尔开口。 这是态度问题! 先前,佛郎机对大明的态度……多多少少有所不敬! 现在,想要缓和关系,用大明人的话来说,你得拿出点态度啊! 什么是态度呢? 不再攻打大明沿海各地,且主动交好,以修复关系! 也是此间,琼州府,知府衙门。 知府张桓正一个人喝着闷酒。 愁啊! 那佛郎机诸多战舰别的地方不打,偏偏攻打琼州府。 这诸多日子来,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最频繁的时候,甚至一天打三四次,不断袭扰,致使朝廷水师的将士们与百姓们折损无数。 太难了! 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过! 那也就只能憋屈的忍着! 朝廷忍着也就罢了,可这事到头来会算在谁的头上? 他这个琼州知府啊! 你这知府不行啊! 届时,莫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这边终究会遭受朝廷的责罚! 怎么办? 屁的办法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也就只好借酒消愁。 而就在他愁闷之间,忽的有手下来报,那佛郎机公爵孟德尔竟然主动派人前来,要商议所谓的剿贼一事! “呀……” 张桓豁然一震! 这……好事啊! 正常的行军打仗,哪里会与你商议,说打就打了! 现在,那孟德尔公爵主动差人前来,便意味着……琼州府这边即将安全了啊! “好好好!” 张桓不住的点头:“本官正想见孟德尔公爵一面呢,很好,那就定在今晚,本官将在衙门设宴,静等孟德尔大人前来!” 不多时,孟德尔得到消息,悄然放松几分。 能谈……便是好事啊! 先将琼州府这边搞定,缓和双方关系,摆出态度,想来,那大明朝廷也就顺其而然的放下此事了。 “若非为了大局着想,本公爵……真想与那大明的巨大战船以及繁昌侯打上一场啊!” 孟德尔喃喃着,心底很是遗憾。 第1085章 所图非小 身为将领,孟德尔有着自己的骄傲。 此番出征,一开始可谓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 可因为……极可能因为那巨大战船的因素,折损了八十余艘佛郎机战舰啊! 无奈之下,他这边也就只得放低身段,与大明修好! 很快,天色暗淡下来,他乘坐一艘战舰登陆,又乘坐快马,走那所谓的高速公路,不用一个时辰便赶至琼州府衙门,见到了知府张桓。 “孟德尔公爵大人?” 知府张桓主动迎了出去:“真真是久闻大名,久仰久仰,请!” 进入府衙,酒菜已然备齐,二人先后落座。 简单一番交流后,知府张桓试着道:“公爵大人,这四海之内,包括琼州府这边,也有一些贼人,接下来,还要多多劳烦您啊!” 这是托辞! 琼州府哪里有贼人啊,不过是佛郎机贼人攻打琼州府的借口罢了。 主要目的还是缓和关系,不再打仗。 “张大人客气了!” 孟德尔淡淡道:“此番,本公爵来此,便是为了与你商议此事,你我二人,当联手起来,共同克敌!” 张桓不住的点头:“那是那是,一切还要多多仰仗公爵大人,如果您有需要的话,佛郎机战舰可随时登陆琼州府!” 剿贼嘛,人家战舰不登陆琼州府,如何剿贼呢? 孟德尔闻言,又松了口气。 听这意思,佛郎机战舰竟可以随意登陆琼州府? 这……属实是意外收获啊! “很好,如此,便多谢张大人了!”孟德尔学着大明人抱拳。 “客气,客气!”张桓也忙是还礼。 而就在此间,外面忽的响起一道声音。 “张桓,张大人,却不知谁给你的胆量,竟敢私自做主,教佛郎机战舰登陆琼州府?” 嗯? 豁的,琼州知府张桓站了起来,深深皱眉,向外看去。 这可是知府衙门,可不是一般人想来就来的。 眼下,甚至连衙役的通报都没有,那人竟是直接闯进来,显然不是一般人。 更主要的是,这人……竟是一口责问的口吻! “谁?出来!” 张桓提高声音。 “是谁又如何?”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旋即一身白袍现身:“知府张桓,谁又给你的胆子,竟可教佛郎机战舰随意登陆大明土地?” 张桓侧目。 眼前这人,很是不一般。 单单自气势上来看,便不是普通人,极可能是朝廷大员。 他这边虽是一地知府,可与朝廷的大员比起来,还是相差甚多的。 于是他抱了抱拳:“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白袍男子却是没有回应,大步走入,旋即落座一侧,随意瞥了孟德尔一眼。 孟德尔也是不解,笑了笑道:“这位大人……器宇轩昂,非同凡人,敢问高姓大名?” 白袍宁远摇头:“来人不问姓名出处,只是夜半无事,过来讨一杯酒水喝!” 说着,自顾自似的倒了杯酒,淡淡一品,笑了。 “这酒味道醇厚,显然是百善铺子的酒!” 宁远随口道:“张大人,凭借你那点年薪、俸禄,怕还是喝不起这等酒吧?可这酒出现在你的餐桌上,显然说明你私下得了不少的好处啊!” 张桓猛然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已是涉及到他为官是否清廉的问题。 “这位大人,下官的俸禄,每年也可买几坛酒,您玩笑了。”张恒忙是解释。 “我懂!” 宁远淡淡挥了挥手。 这知县张桓如何,与他干系并不大,就算有些不妥之处,也无关紧要。 跟着他看向了孟德尔:“佛郎机,可胜否?” 言简意赅。 却是无疑的引战话题! 孟德尔微微诧异,认真的审视宁远,许久无语。 这话……不好回答啊! 最简单而言,这话已是将大明与佛郎机设为对立面。 当下这境况,佛郎机还在于大明缓和关系,这年轻的小子一上来便引战,可见不是什么善茬。 于是他笑了笑道:“胜败之论在于敌对与否,我佛郎机与大明乃是朋友,这位朋友你……何出此言啊?” 宁远也笑了! 朋友? 朋友之间便如此肆无忌惮的攻伐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公爵大人,您……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孟德尔豁然一震! 而今大明,真正能教他忌惮几许的,也就只有那巨大战舰了! 此人言语凿凿,且毫不客气。 难道是……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孟德尔抱拳。 “姓名都是小事而已!” 宁远随口道:“重要的是,你佛郎机不地道,发现问题了,就想随意了事?怕不是没那么容易吧?” 孟德尔公爵一脸的深沉。 有些……麻烦了啊! 听这语气与其神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他认真的看了看,忽的哼笑出来:“所以呢,你又是什么意思?” 宁远想了想道:“我大明有一句老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考虑一下试试,或许可行!” 孟德尔眉目骤然一定!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惊疑的看着宁远:“这位大人,按照你的意思,应该是要鱼死网破了吧?这样不大好吧?” 宁远摊手:“按照你的意思,鱼可能会死,但网一定不会破!” 孟德尔:“……” 他一阵无语,越发的担忧起来! 这话,威慑意思十足啊! 什么叫鱼死网破? 那是指的大明与佛郎机的关系啊! 再直白一些,眼前这人……甚至打起了佛郎机的歪心思! “四海苍茫!” 孟德尔开口道:“即便是我佛郎机,远渡重洋,也只是勉强而已,这位大人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宁远摇头:“你错了,什么重洋四海的,我大明主沉浮!” 孟德尔又是一阵凛然。 意思,再明确不过。 这小子……所图非小啊! 隐隐之间,竟是有意掌控苍茫四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宁远忽然问。 “什么?” “我不在意你死不死,我在意的是……我能不能活!” 宁远沉声说道:“现在看来,你似乎……很顽强啊……那更好!决战吧!分个你我与生死!” 孟德尔踟蹰许久,重重点头:“也好,下次再见,你我应该还可以喝一顿酒!” 宁远笑了:“我定会备好酒菜,请……请君入瓮!” 孟德尔也只得应了一声,倒退着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懵逼许久的知府张桓噗通跪地:“下官……参见宁大人!” 宁远叹了口气:“听明白没有?先滚起来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教你去做……” 第1086章 备战 南海一带,战事将起! 宁远特意赶来这琼州府,本打算上岸来简单看看,顺便放松一下,却不想,遇到了那孟德尔公爵。 于是有了一番简单的交流。 事实上,对于接下来这一战,他也是旗鼓不定,有些犹豫。 佛郎机二十余战舰聚集琼州府,单凭一艘战船,不好打的! 一个不小心便极容易导致两败俱伤,包括那巨大的蒸汽机战船,也极可能折戟大海。 从蒸汽机研发开始到这巨大战船,前后总花销逼近三百万两。 而今技术倒是相对娴熟了,可继续生产蒸汽机、造更多的船,可这巨大战船毕竟是第一艘,象征意义极大,哪能轻易折损呢? 但,自眼前这境况来看,却是不得不打了! 即便真就折损了……也无可奈何。 攻打贼人重要啊! 这佛郎机太多嚣张,若不狠狠的打击其嚣张欺压,岂不是堕了大明之威严? “而今琼州府这边一共有多少水师?总驻守兵力多少?”宁远问。 “这……” 闻言,知府张桓悄然放松几分,却是有些尴尬:“这事……宁大人……不归咱管啊,不大清楚。” 宁远点头:“水师这边主事的人是谁?” 张桓立刻开口:“是王越王大人,原本王大人是在交趾的,近来佛郎机集结二十余战舰,王大人便被掉了过来。” 宁远应了一声,大概有了数。 原来是王越,老熟人了,那么,接下来的大战应该可以认真布置一番了。 “宁大人,您也知道,琼州府这边最近都不打安生……”张桓心虚的说了一嘴。 莫管那佛郎机是不是敌人,教人家舰队登陆上岸便是不对的,这事,至少要先请求朝廷那边的意见。 朝廷同意了,他这边才能放行。 然而……因为琼州府这边被佛郎机舰队不断的袭扰,不堪其烦,他这边也是实在没办法,不得已才用这种先斩后奏的法子,却不想……被宁远给发现了。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已是涉及到通敌等大罪! “知道的,无需过多解释!” 宁远摆了摆手:“替我约一下王越王大人,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一艘巨大战船未必打得过那二十余艘佛郎机战舰,可若加上琼州这边的水师呢? 那可就不好说了。 晚些时候,王越赴约而至! 见了宁远,王越一脸的苦笑:“你小子也跑来了,应该是没什么好事吧?” 宁远摇头:“当然是好事,而且还是大好事……” 顿了顿,他低声补充道:“明日晚饭后、天黑前,与佛郎机开战!” 哈? 闻言,王越愣了愣,一头的水雾。 什么意思? 开战? 这就要打了? 简直玩笑! 他奉命跑来琼州府这边,本是为了稳定局势的,毕竟那佛郎机二十余艘战舰都集结在附近了,真要打起来,这边将会十分的危险。 结果这小子说什么? 竟要直接开战! 你连稳定且还不好说,就直接开打? “不行不行!” 王鏊当即摇头:“而今四海面临巨大困境,尤其是琼州府这边,必须要稳住,万不可胡乱动手!” 旁边的知府张桓听了也是一脸的懵逼。 自诸多消息中,他自也听说过这位宁大人不简单。 眼前看来,这……哪里是不简单啊,分明是猛的过头了! 那可是二十余艘佛郎机战舰啊,说打就打? 作甚? 拼命吗? 关键是……拿什么打啊? “宁小子,你也听说了吧,那佛郎机聚集了二十余艘战舰。” 王越缓缓说道:“这二十多艘战舰,分部了琼州府东南西三个方向。” “非止如此,每一个方向的七八艘战舰可不是在一起的,而是间距一二里。” “也就是说,但凡我们这边有点动静,就会被佛郎机第一时间发现。” “如若无法一次将所有战舰给打没,你应该知道后果如何……” 后果! 闻言,宁远微微皱眉。 他当然清楚后果会如何,那几乎是要命的! 因为当下的大明与佛郎机之间并未挑明,佛郎机攻打大明沿海各地,也是打着清剿贼人的幌子。 而一旦大明这边主动攻击佛郎机便意味着将事情挑明,双方决裂。 再跟着,如若无法一次将佛郎机舰队给打没,便会迎来不可预测的报复。 要知道,当下的佛郎机舰队还只是主要针对琼州府而已,且还只是简单的袭扰,真要疯狂攻击起来,后果不可预测。 这些,宁远都是清楚的,却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那佛郎机舰队列阵三个方向也就罢了,每个方向的舰船竟然还是分开了! 正常而言,行军打仗,当然是将大军集结一起,才有巨大的凝聚力与优势。 佛郎机却是将诸多舰队给分开了,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孟德尔已然开始防范起来,防的是还是大明的巨大战船。 原因很简单,如若二十余艘战船集中在一起,扎堆聚拢,但凡大批热气球腾空,几乎就意味着佛郎机舰队要完蛋。 那个时候,再想逃,可就要问大明的巨大战船同意与否了。 而眼前,那孟德尔将诸多战舰给分开来,一旦一个方向出事,其余两个方向得知动向便可迅速撤离。 无法同时剿灭啊! “倒是有些棘手啊……” 宁远面色有些深沉。 他当然也考虑过干脆直接冲过去,如先前的战法似的,见到佛郎机战舰就是冲。 但考虑到船只的承受力,同时面对六七只船的攻击,未必能有效的建功。 先前,最多一次面对四艘战舰的攻击,巨大战船的防御力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玩意不得不小心谨慎。 战船,就如同人的身体。 短时间内遭受一些皮外伤,稍微休养一番、用点药也就好了。 可若这皮外伤再深几分呢? 动辄便会要命啊! 战船亦是如此。 同时面对四艘战舰的炮火攻击,硬受着,将贼人打完再修复,问题就不大。 可面对六七艘,乃至七八艘战舰的攻击呢? 那就不好说了。 “现在,你知道这佛郎机不好打了吧?” 见宁远踟蹰一般,王越摇了摇头:“所以啊,咱们呢,就守着,只要那佛郎机不疯狂进攻,大抵还是可以守住的,问题不大。” 宁远却是认真思虑许久。 无论好不好打,这佛郎机终究还是要打的啊! 努力这么久,先后打了几十艘佛郎机战舰,仅剩下这最后一下下了,岂能放弃? 他当即摇头,严肃道:“王公,明日早些时候准备一番吧,咱们……自东边开始打!” 嗯? 王越皱了皱眉。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这小子……硬是没听进去? “你……确定?” 第1087章 追 “确定,且非常确定!” 宁远认真道:“二十余艘佛郎机战舰,就算打不没,这一次至少也要教他伤筋动骨!” 他也是下了狠心。 先前,大明没有蒸汽船,佛郎机目中无人,现在有了蒸汽船,还敢嚣张肆意? 打! 必须要打! 哪怕拼着这一搜巨大战船被打沉,也不能教那佛郎机好受! “打可以,可老夫觉着……那佛郎机未必愿意与大明水师正面碰撞。” 王越担心道:“如果我集结水师出征,佛郎机见了就跑路怎么办?” 言外之意是追不上! 人家佛郎机战舰可以提速六七里,就是这个距离,只要逃脱了视线距离,便可以随意更换方向,根本找不到。 海上,不似陆地。 在陆地,贼人大军跑了,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所过之处,如有人烟的话,可随意打探逃离的方向。 可在海上,只要你看不到,便可以更换方向。 怎么追? 踪迹全无啊! 向着哪个方向追? “追击贼人问题,交给我!” 宁远直接开口:“王公,你这边能够调动多少水师?” 王越看了看,倒也没有深究,随口道:“大概只有一万,琼州府总兵力才三四万,抽调一万已是极限,毕竟其他方向还要严密防守。” 宁远点头。 一万兵力,差不多够了。 “成,您这边先动起来,具体攻略方案,明日再商议也来得及!”宁远说道。 王越喉咙涌动,怔怔许久,一时间仍旧反应不过来。 看这小子的意思……是真的要打啊! 说打就打,而且还如此仓促,明日就要战。 这……未免太玩笑了吧? 他琢磨半刻,最终也只得点了点头,不好再多说。 这小子不是莽撞之人,想来……应该有一些法子、计谋什么的吧? 若不然,真要是主动开战,将那佛郎机给惹毛了,琼州府这边的麻烦可就大了。 转来翌日,天色刚刚放亮。 琼州府东边,万州一带已是秘密集结了万余兵马,战船近百艘。 “东边的情况大概是有七艘战舰,距离万州仅有十余里的距离!” 王越说道:“所以,接下来要怎么打?” 宁远笑了笑:“不着急,先教将士们吃饱喝足睡上一觉,天黑之前再动手。” 王越:“……” 得! 吃吃喝喝吧! 他撇了撇宁远,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却是踏实了几分。 这小子……似乎无论面对多大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半点紧张感啊? 眼看着都要开战了,还想着将士们的吃喝事情。 很快,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又有探子回来报:“东边,七艘佛郎机战舰呈半包围的态势,对准了万州!战舰之间的间距大概在一里左右!” 竟是改变了阵势,且针对万州这边。 显然,佛郎机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特意针对万州。 “有些麻烦了啊!” 王越暗暗皱眉。 若是佛郎机那边当真得到了消息,于此一番出征,将十分不利。 人家提前得知消息,便可能提前布置起来啊! “问题不大!” 宁远想了想,道:“王大人,这样,您先将诸多战船分散开来……” 他将战术简单的布置了一番。 闻言,王越沉思许久:“这……怕是不大好吧?” 宁远却是一脸的恳切:“放心吧,就这样,干就是了,若非这群狗东西提前防范着,都无需您出马,我直接弄死他们!” 佛郎机那边,已然开始有意的针对巨大战船了。 就如那战舰间距的问题,明显就是防范巨大战船的。 你的船只快,可以快速突进? 好! 那我就把战舰分散开来,你若快速突进攻击其中一艘战舰,其余附近的战舰便可同时开炮针对你! 这是相当危险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那巨大战船被轰击的受伤了……那……就又要耽搁十天二十天了啊! 得不偿失,能苟尽量苟一点。 很快,一艘艘战船扬帆出海,其方向同样是呈半包围的态势,向前而行。 那佛郎机战舰的辐射的角度大概类似于圆锥形,大明的诸多战船则呈弯弓形。 中间的一艘战船上,王越不知觉间忐忑起来。 这若是真打起来怎么办? 若敌人真个逃跑,又当如何? 别再打没打起来,反而恶化了双方的关系,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如何向朝廷交代啊? 朝廷教你守着,你主动出击? 若是明面上的敌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而今双方还没撕破脸啊! 如是想着,天色逐渐暗黑下来,就着隐约的光亮,望远镜的视野中,他看到了一艘佛郎机战舰。 来了! 距离大概在五里左右,在火炮范围内! 怎么办? 继续前进,还是……开炮? 王越又左右为难,不好抉择。 前进就会被发现,开炮,也会被发现,其区别在于现在开炮大概类似于虚张声势,再前进开炮,可就要打生打死了! “降低风帆,缓慢向前,等待其他战船就位!”思虑后,王越下令。 原因很简单,他们自万州笔直过来,距离最短,其余船只则需要绕道,需要更长的时间。 终于,又等了约两刻钟,船只,大概前进了半里路。 双方距离,已在五里之内,皆可发现敌方。 跟着,就在王越担忧之时,前方,一枚炮弹激*而来,再看去,视野中可见的三四艘船竟然是调转了方向,朝着南边驶去。 未战而逃! “大人……咱们……怎么办?”有手下问。 “这……” 王越略微犹豫:“追!” 事到此时,已没有退路。 追不追的上且不管,按照那宁小子的说法,追就是了! 很快,战船风帆拉满,朝着那七艘佛郎机战舰逃离的方向追去。 结果,却是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佛郎机战舰的加速太快了,一个时辰六七里啊! 大明这边的战船,仅有极少部分才有加速装置,加速度,一个时辰也才三四里,根本没法比! “我就说不应该这么打……” 王越一声叹息。 眼前的境况,和他想的差不多。 佛郎机战舰不打,凭借速度优势,快速撤离。 那么也就意味着大明这边动用百余战船、万余兵力的诸多辛苦,都白费了。 非但如此,在背后,更可能导致双方的关系恶化啊! “停,停吧!” 就着最后一抹夕阳,王越无奈的摊手。 因为,视野中,那佛郎机的诸多战舰即将消失。 而一旦被贼人逃脱,便别想再追到了。 显而易见,此番出征失利! “掉头,回去吧……” 王越摇头不已。 跟着,大船风帆方向调转,船头也逐渐转动,准备回程。 王越一声叹息,正准备放下望远镜,然,就在此间,视野中,不知何时,忽的多了一道影子。 “嗯?” 他微微皱眉,忙是重新拿起望远镜仔细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几乎快定住了! 船! 一艘硕大的战船,自东边快速行来,如那不可撼动的海中龙王似的,直追而去! 第1088章 初战告捷 百余艘战船出征,声势浩大,呈围拢之势,向东行进! 主船之上,王越本准备放弃了的! 没办法啊,那佛郎机战舰已然发现了他们,且已然掉头离开,再追下去……那也追不上啊! 那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佛郎机贼人逃跑! 功亏一篑! 而就在他准备下令掉头返航的瞬间,一艘硕大的战船,自远处驶来,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疾冲而去,如那深海中的狂鲨。 “那……那是什么?” 王鏊喃喃着,已是有些傻眼。 大! 那船只,太大了! 自距离上来,至少有五里! 在这个距离内,包括那佛郎机战舰,也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可这战船呢? 非但能看得清影子,还很清楚,其规模……至少是普通船只的数倍。 船只巨大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速度! 快! 太快了! 自这个距离看,一般船只的行进,几乎如停止似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这船只……却隐约间可以看见其正在移动着。 这也就意味着,其速度,至少是普通船只的两倍! 当下的海面,风浪不大,一般的船只速度也就在二十里左右,而那战船……至少有四五十里! 不可想,不敢想! “那……便是宁远所率领的船只吗?” 王越暗自骇然。 对于大明巨大战船的事情,他也隐约听过一次,只听说天津那边正在造大船,规模极大。 难道……就是此船? 大也就罢了,可这速度是怎么回事啊? “追,快追!” 来不及多想,王越急忙下令。 不出意外,那巨大战船肯定是那宁小子啊! 前面都冲上去了,他们这边当然也只得跟上。 很快,一艘艘战船改变了航向,皆是朝着那七艘佛郎机战舰驶离的方向行进。 而在前面,则有着一只巨大的战船,乘风破浪,混若无阻似的,勇往直前。 “快,好快!” 王越不住的看着前方,越看越是惊心。 这速度……已是不敢想象。 方才,那巨大战船距离他们这边还有五里左右的距离,转眼之后……竟是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的。 按照距离判断,至少有七里路! 同样是在海上航行,这片刻间竟是生生落了他们二里路! 这是什么速度? 是有着那海中的大鱼牵引这航行吗? 王越瞠目结舌,心底震颤。 “快,加速,加速!”他再度催促。 也是此间,前方约九里左右处。 七艘战船横向保持一里左右的距离,快速向南行进着。 不多时,后侧便传来消息,同时视野之中也浮现出一道影子,且逐渐清晰。 是那大明的巨大战船,来了,且以极速在接近! “稳住,所有火炮准备!”有主将高声开口。 紧跟着,七艘战船便戒备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传来动静,有四五艘大明战船已是包抄过来,就在西南四五里处! 也就是说,如果要继续向南行进的话,便会距离那西南的大明战船越来越近! 后侧,有巨大战船,西南又有数艘大明战船。 这已是在两个方向形成夹击之势啊! “改道,向东南行进!”有主将开口。 没办法,只能绕路。 那巨大战船已经很难打了,若是在配合那大明的战船,即便他们这边有七艘战舰也未必能打得过! 很快,诸多战舰改道。 然,就在此间,后侧,那一艘黑色的如同深海狂鲨般的巨大战船,已是快速毕竟! 快快快! 仿若前一刻还距离着很远,再看过去,哪怕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的真切了! “这……这是什么速度?” 战舰之上,众多将士已被吓的瑟瑟发抖! “开炮,快,开炮!”带头的主将狂吼! 紧跟着,一枚枚炮弹便飞速朝着后侧飞射而去。 似是因为距离相对较远,命中率并不高,只有两枚炮弹命中。 再看,那巨大战舰已出现杂一二里处! 足足七艘战舰,前后两三轮射击,方才刚刚完毕,那巨大战船已然接近一里左右! “砰砰砰!” 同一时间,巨大战船自也是未闲着,诸多火炮齐鸣,互相攻讦,与此同时,一只只热气球也如拔地而起似的,腾空飞跃,开足火力,直奔前方! 巨大战船快速行动起来,附近的几艘大明战船也开始开火了。 两面夹击! “完了……完了……”佛郎机战舰上带头的主将有些傻眼。 远距离的炮火攻击倒是可以忍受,可那大明战船靠近的速度太快了,随便估算下来,其速度,甚至达到了每个时辰六十里! 这……就算用那海中的鲨鱼等巨大海兽牵引着也就如此罢了吧? “轰隆隆!” 很快,一只只热气球逼近,顺着风势,一枚枚炮弹自空中掉落下来。 七艘战舰本保持一里左右距离并驾齐驱,可在这炮火攻击之下,直接乱套了,防守都来不及。 再转瞬之后,后侧的巨大战船已是靠近百丈左右,密集的火炮宛如不要钱似的,疯狂攻击。 空地配合之下,打的一艘艘战舰抱头鼠窜,躲避不及,许多将士甚至都来不及触发火炮,便被落下来的炮弹击中,紧跟着,无力防守的诸多战舰受损越发眼中,逐渐渗水,而后……渐渐沉落下去。 “啊……我不想死……” “神啊,主啊,救救我……”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快的船,啊……” 密集的火炮炮弹间,穿插着远距离的鸟铳,一轮攻击之下,七艘佛郎机战舰彻底丧失战斗力,在阵阵滚滚浓烟中,渐渐沉入海底。 过了一会,后侧,王越带着四五十艘战船终于赶至。 眼看着七艘战舰不断下沉,连带着那风帆都快看不见了,一阵傻眼。 这战术,这炮火之勇猛……不可想象啊! “宁小子,这……”王越张口结舌。 “勉强打下来而已!” 宁远不住的摇头,算是彻底有了底! 方才,在那炮火之下,即便这巨大战船用了铁板夯实,仍旧损失严重。 若是再有两艘战舰同时攻击,怕不是都有被击沉的危险。 “王公,再向南吧,搞定那孟德尔公爵再说。”宁远开口。 第1089章 跑,快跑 战事已起,那就不可轻易停下。 即便当下的巨大战船受损严重,那也得拼死打了! “修复,快速修复!”宁远下令! 跟着便见数百名匠人快速行动起来,带着家伙事,开始修补船只。 旁边,王越看的目瞪口呆! 这一仗……打的太顺了! 仿佛摧枯拉朽似的,无往不克,无往不利! 那佛郎机的战舰厉害不?速度快不? 结果呢? 几乎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打没了! 这一切,接赖于这巨大战船的速度…… 触目惊心啊! 甚至,到了这一仗的后半段,他们在后面几乎都快看不清前面的影子了。 “宁小子,这船……如何这么快啊?”王越满是不可思议的问。 太快了! 要知道,正常的船只,就如后面的大名战船,就算可以加速,一个时辰也才不过二十三四里而已,这还是有加速装置的。 而佛郎机战舰呢? 就算疯狂加速,一个时辰也才二十六七里! 在这等情况下,巨大战船却是可以快速接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片刻之内打沉七艘战舰,其速度……可想而知。 那……不是一般的快啊! “其实……这速度还不够快的!” 宁远一阵苦笑:“若足够快,战船不会受损如此严重。” 王越:“……” 这……还不快? 你小子放屁呢吧? 他一阵无语。 可认真看了看,却发现这小子……似乎并不是玩笑的样子。 难不成……如此巨大战船,速度还可以更快? 怎么可能! “继续向南走吧,看是否可以搞定孟德尔公爵。”宁远也未解释。 一个时辰六十多里,相对于风帆战船而言,当然是不慢的,可与成熟的蒸汽机船比起来,还相差太多。 真正成熟的蒸汽机船,即便是载重数十万吨的货轮,速度都可以达到三四十公里……每小时! 换算下来,也就是每个时辰,二三百里路。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眼前的蒸汽机碍于诸多技术方面的缘故,还不够成熟,配合风帆能达到每个时辰六十里左右,几乎是极限了。 若再快……缸体根本承受不住,极可能爆缸! “快些修复,距离胜利,还有最后一战!”宁远吩咐。 打掉佛郎机的带头人孟德尔公爵,即便此战船折损,这一战,大概计算结束了。 即便西边还有数艘佛郎机战舰,于整个大明而言,也不足为虑! 因为,天津那边,仍旧在造船啊! 也是此间,南海,崖州南二十余里处。 八艘战舰停在海面之上,相互间隔近一里,各自戒备着。 主船之上,孟德尔公爵愁眉不展,忐忑不安。 是非胜败,就在这一战了! 原本,他将二十余艘战舰分为三队,本是考虑进攻大明琼州府的。 可随着那巨大战舰的临近,他这边也就只好放弃,选择防御。 于是便有了三队战舰各自间隔一里左右的战术。 这几乎是最佳的防御姿态了! 如若所有船只扎堆聚在一起,极可能被那巨大战船给靠近,继而被同时打沉。 毕竟,那大明可是有着热气球那等神器存在的,根本打不着! 而将诸多战舰分开来,即便那巨大战船靠近,其余战舰也可以迅速攻击。 这法子,本是极好的! 可不知为何,只是一想到那巨大战船,他便心底惶惶。 战术自然是好的,可却……未必能建功啊! “胜败在此一役!” 孟德尔长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选择撤离、逃走的,只是……又能去哪里呢? 那大明有巨大战船,据说速度无匹,宛如有那传说中的神兽拉船似的,太过可怕! 如若此一番他们这边打不过那巨大战船,那么便意味着在日后,这四海之地……也终将属于大明! 他们打不过,整个佛郎机便打不过啊! 所以,不能退! 哪怕是死,也要站着死! “每个时辰将近四五十里路?这是什么速度?本公爵不信!” 孟德尔喃喃着:“若当真如此的话,日后这四方世界,怕不是无人能敌大明了!” 跟着,又想了想,他冲着左右吩咐:“你,带领一艘战舰,将西边的七艘战舰调过来,而后便伪装成海商,向琼州府行进,一旦发现异样,立刻告知使臣利马,若不能求和,便主动让出四海之权利!” 很快,一艘战舰向西行进而去。 传递消息,且随时准备登陆,向大明朝廷求饶请和。 四周,又安静下来。 孟德尔时不时的用望远镜四下观望着,心绪不宁! 就在此间,突的有探子来报。 “大人,北边,发现一艘我佛郎机战舰,正迎面驶来!” “什么?” 孟德尔暗自一惊! 佛郎机战舰? 此一番出征,他一共统帅了百余艘战舰,而今可联络上的,也就只有而二十余艘了。 何时又出现了一艘战舰? “一定的敌人!” 孟德尔皱眉:“快,开火,朝着那战舰开火!” 关键时刻,他也是顾不得许多了。 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可放过一个。 很快,一通炮火朝着北边飞奔而去。 而就在此间,又有探子来报。 “公爵大人,那战舰,升起了白旗,白旗!” “哦?” 孟德尔又是讶异。 白旗? 投降的意思吗? 不对! 肯定有诈! “不用管,继续开火,快,不管是谁,立刻开火!”孟德尔下令。 跟着,又是一阵炮火向前而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双方船只接近,便见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徐徐向前。 有探子见了,忙是汇报:“公爵大人,看清了,是皮尔斯大人!他……回来了!” “嗯?” 孟德尔微微诧异。 皮尔斯那混蛋……竟然还活着? “这狗东西……老子派他去打那大明的巨大战船,这么久没消息,反而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定然有蹊跷,将他带来!”孟德尔下令。 很快,皮尔斯上了船。 再见这位公爵大人,皮尔斯刹那间痛哭流涕,噗通跪在地上。 “公爵大人……” 皮尔斯泪流不止,却猛然间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恐道:“大人,跑,快跑!” 第1090章 太强 看到皮尔斯,孟德尔公爵深深皱眉。 这狗东西明明去打那大明的巨大战船去了……竟……还屁事没事? 没事也就算了,回头来二话不说,就教他跑。 逃吗? 逃个屁! 对于那大明的巨大战船具体如何,他这边还不大清楚。 先前,倒是有诸多消息,包括皮尔斯这边也说那战船如何如何厉害。 可实际呢? 若不经过一番实践、论证,如何判断是否厉害呢? 说不好听些,那战船是否厉害,还要打过才知道吧? 而后…… “啪!” 孟德尔直接是甩过去一巴掌:“再敢扰乱军心,杀你!” 他也是真的动怒了! 这狗东西,太气人! 前后未能建功也就罢了,这才刚刚跑回来,就让他跑路?居心何在?军心如何稳定? 皮尔斯却是双眼含泪,很是焦急道:“大人,不是啊,跑,快跑啊,一旦被那大明的巨大战船给追上……再想跑就来不及了啊!” 他苦口婆心,十分的恳切! 对于那巨大战船,他再清楚不过,尤其是之前那一路,他随同那大明的繁昌侯一路东西行进,看的太多,也越发的惊惧。 快! 太快了! 那巨大战船,几乎就是不可匹敌的存在! 速度快啊! 这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人家那边就冲过来了,这……怎么打? 根本没法打啊! 当下,莫说只有区区八艘战舰了,就算十余艘全部聚集于此,那……也未必打得过啊! 要知道,先前,那巨大战船面对四艘佛郎机战舰,几乎就是顷刻间打沉了! 太强! 根本打不过! 莫说打了,就算逃……那也逃不掉的啊! “大人,您信我一次,真的……” 皮尔斯热泪盈眶:“打不动的,一旦教对方扑过来,我等……只有思路一条啊!” 啪! 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孟德尔公爵瞪眼,气愤不已:“你这狗东西,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大明巨大的战船,只有一艘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皮尔斯怔了怔,一时间傻眼了。 诸多境况,他都是看过的,可这位公爵大人,根本不信啊! “你无需再说了!” 孟德尔直接道:“本公爵已然决定,与那大明战船打一场,呵,区区一艘战船而已,难不成还能打得动我佛郎机十余艘战舰?” 他也是一万个不信! 或者说是有些……不甘! 开什么玩笑,一艘战船将佛郎机其余七八十艘战舰都给打没了? 同样是船只,即便那战船厉害一些,可也不至于比得过十余艘战舰吧? 皮尔斯见状,便也不好多说。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一般,顺势滑倒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 出事啦! 这一战下来……可是关乎到整个佛郎机啊! 很快,在孟德尔的安排之下,一艘艘战舰皆是警戒着,时刻防备那大明巨大战船。 暗淡月色下,一艘艘战船皆是将火炮装弹,随时准备开火! 而就在此间,北边约四五里处,一艘艘战船已是缓慢接近! 为首的,赫然是那巨大战船! 船舱之中,宁远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不多时,便有手下来报。 “宁大人,前方,发现敌人船只,约有三四艘!” “哦?” 宁远微微侧目! 能看得见三四搜敌人的战舰,这……足以说明是接近那孟德尔公爵的主力了啊! 按常理来看,孟德尔工具也一定在附近! “加速,全速推进!”宁远下令。 紧跟着……呼呼呼…… 大船开动起来,伴随着浓浓的黑烟以及躁动的声音,足有五十丈的巨大战船开始提速。 “这……” 船舱之中,王越又是一阵惊心。 这速度……不敢想啊! 他虽是没有亲眼目睹速度的提升,可在船舱之中却可以感受到那种加速度的感觉。 快! 要知道,这可是近五十丈的战船啊! 在这加速之时,竟是有一种推背的感觉! 就仿佛这巨大战船推着人走似的! “宁小子,这速度……” 王越张口结舌:“得是多快啊?” 宁远笑了笑:“王公,您看着就好,马上开战,最后的决战!” 言语之间,巨大战船几乎提升至急速,轰隆隆声中,快速逼近前方。 也是此间,前方的船只上,有探子来报,发现了敌方船只! “来了!” 孟德尔公爵神色一凛:“好小子,胆子当真不小啊,区区一艘船,竟当真敢打过来?” 言语着,他立刻下令:“来人,准备攻击!” 话音刚刚落下,又有探子快速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那大明的巨大战船已然接近了三里左右……” “嗯?” 孟德尔豁的凛然! 这才过去多久,就在三里左右处了? 开什么玩笑? 那巨大战船会……会飞吗? 他满是不敢置信,快速走出去,拾起望远镜仔细看。 事业之中,一片黯淡,却是有着一道巨大的影子,由远及近,快速袭来。 那速度…… 看不清速度! 可自那影子的大小来看,几乎是片刻之间便前进一里路。 方才那探子来报,还有三里以上的距离,当下,却是在二里之内了! “开炮,开炮!”孟德尔公爵立刻下令,冷汗簌簌留下。 这是……什么玩意啊? 只还有二里路啊,这……眼看着就要撞过来了! 话音落下,随着呲呲呲的声音,一门门火炮开火了。 与此同时,前方,同样有火炮轰击过来。 漫天的炮弹中,一艘巨大战船如同深海狂鲨一般,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继续接近。 “这这这……” 孟德尔公爵几近傻眼。 这是……什么速度啊? 这边才刚刚发现踪迹,就前进了一二里,再看,整体的距离已是在二里之内。 非但如此,那巨大战船的炮火还十分的猛烈,轰隆隆之间,几乎就没停过! “完了……” 孟德尔公爵喉咙涌动,许久反应不过来。 “公爵大人,跑,快跑啊!” 一侧,皮尔斯嘶吼着:“再不跑,我们都要留在这里……” 孟德尔公爵一个机灵,猛然惊醒一般:“不不不,不能跑……” 第1091章 到底多快 孟德尔公爵几乎快被吓傻了。 这速度……已不是一般的快,超乎想象。 几乎是一刻钟内便可前进十余里似的! 非但如此,那战船的火力更是十分的恐怖,交战这片刻之间,几乎就没停过!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孟德尔公爵喃喃自语,一身的冷汗。 自先前的诸多言语中,他自也听说过这大明巨大战船不简单,速度很快。 可自眼前来看,这……何止是快啊! 简直快的没边了! 转瞬即至啊! 前一刻,明明还有三四里的路程,转眼便接近一二里! 再配合那猛烈的火炮,这……完蛋啦! “开火,开火!” 孟德尔公爵嘶吼! 很快,一道道光亮闪烁起来,双方之间互相开火对攻。 也是此间,后侧,又有一道道影子亮了起来。 “支援到了!西边那七艘战舰也来了!” 孟德尔公爵猛然松了口气:“稳住,可以的,这一战,一定可以打赢的!” 两股兵力汇合,拢共十五艘战舰,就这……还打不过那一艘大明的战船吗? 任你再快又如何? 十五艘战舰,同时开火,那战船哪里承受得住? 然而,就在孟德尔公爵稍稍放松之际,那巨大战船又接近了,就仿佛前一刻还在二三里外,转眼之后,便来到一里内。 一道巨大的影子,如同恶魔一般,遮天蔽日,快速袭来! “这是什么?什么玩意啊……” 孟德尔公爵瞪大眼,一万个不可置信。 双方,正开着火呢,那巨大战船……竟仍旧可以以如此速度接近? “报……” 有叹息快速赶来:“大人,不好了,我方船只时被击中,已然着火……” 什么? 孟德尔公爵又是一惊。 这边的主船……被击中了?且大火连天? “撤撤撤!” 孟德尔公爵立刻下令。 到得此事,已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根本打不过啊! 那巨大战船的速度太快了! 速度快也就意味着可以快速接近,近了,便可以出动那恐怖的热气球了。 要知道,那热气球可是在天上的,极难打到。 “快跑!” 来不及多想,一身冷汗的孟德尔公爵率领十余护卫,直接是动用了小船,疯狂的划动。 过了片刻,再望过去,前方,一片火光。 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皆是大火熊熊,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不断向下沉落。 未战先败! 二三里外,孟德尔一阵傻眼。 这就……败了? 他不敢想象! 一艘大明战船而已,在这三更半夜,竟是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崩了? 怎么可能? “轰!” 远处,又传来炮火声! 是那大明的后援到了! 十余艘战船,同时开火,将本就着火的战舰打的分崩解析,再无战力! “完了,完了!” 孟德尔喃喃着,几乎傻了。 三万余大军啊,到得最后,仅剩这十余艘战舰,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孟德尔不住的喃喃着。 “我就说,打不过的,那巨大战船提速太快了,且火力聚集,没法打啊!”旁边的皮尔斯自言自语似的,也是一阵茫然。 没啦! 打仗,打的主要是气势! 那巨大战船一阵猛攻,佛郎机诸多战舰直接自乱阵脚,这……怎么打? “走,公爵大人,快走啊!”皮尔斯快速说道。 “不……” 孟德尔不住的摇头,只是看着眼前那如烟火一般诸多燃着的战舰,脸色泛白,心灰意冷。 没了,都没了! 数兵马,十余艘战舰,就这么……没了! 动用了太多力量的佛郎机,也……完蛋了! “何以会如此之强啊!”孟德尔不住的摇头,恍然如梦似的。 也是此间,前方,眼看着诸多佛郎机战舰皆大火熊熊,宁远放下了酒杯。 这一战……打的前所未有的从容。 简单啊! 全速前进,加上火力猛攻,十余艘佛郎机战舰,几乎是瞬间被打崩了。 至于己方,损失当然也是极大的,包括船为处那蒸汽机舱室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乎快灭不掉了。 可不管怎样,这一仗,打赢了! 佛郎机的舰队,也都快没了! “恐怖,太恐怖了!” 一侧,王越骇然不已,身躯都似是随着船只颤抖着。 太猛! 那佛郎机强不强? 强的可怕! 诸多战舰横压大明海岸,教人半点办法都没有! 可就是如此之强的十余艘战舰,在这巨大战船的攻击之下,几乎片刻就……没了! 这是何等的强大? 不可想象啊! 当然,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一战,主要还是佛郎机那边自乱阵脚,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酒杯猛烈的炮火给打崩了。 再说来,其主要原因便是船速! 快! 快速接近,配合热气球以及猛烈的炮火,打的敌人措手不及! “宁小子,这速度……怕不是有五十里吧?”王越呆呆的问。 “还可以更多一些……” 宁远笑了笑。 事实上,他已然打算与那十余艘佛郎机战舰互换了,故拼死向前。 结果却是佛郎机的阵容先崩塌,这巨大战船,也算是勉强保住了。 “却不知那孟德尔公爵……”宁远喃喃着,忽然有探子来报。 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艘小船,船上约有十人左右。 “前进,活捉孟德尔公爵……”宁远下令。 话音落下,已是被烧了大半的风帆拉满,继续向前。 紧跟着,又有探子来报。 “宁大人,地方竖起了白旗!” “哦?” 宁远拾起望远镜,便见前方的一艘小船白旗当空,隐约间还可看见几道竖立的身影。 竟是投降了! “有点意思……” 宁远笑了笑。 不多时,两艘船只接近,孟德尔公爵等人皆是放弃了抵抗,被押送至巨大战船的船舱之中。 “又见面了?” 宁远倒酒,淡淡道:“我说过,我们还可以喝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请坐吧!” 孟德尔公爵点头,坐在了对面,却仍旧一脸的苍白。 他想不通,甚至不敢想。 如此巨大的战船,怎就会这么快呢? “你……” 孟德尔公爵欲言又止,最后几乎是咬着牙道:“这船,到底多快?” 第1092章 神兽 孟德尔公爵惊心不已。 快! 快的超乎想象! 原本,他也不是一次听说这大明战船不简单,速度极快,皮尔斯也说过数次。 可他在看来,即便你这船再快又能多快? 佛郎机战舰可以加速六七里,几乎是极限了,就算你这战船可加速十余里,那……佛郎机这边也是无惧的啊,至少有一战之力。 但……就在方才,这巨大战船彻底将他给冲昏了。 一个五十余丈,堪比八九个佛郎机战舰的巨大战船,在风帆的配合之下,其速度……猜不到。 就是一个字,快! 明明前一刻还隔着很远,转过头来就跑到跟前了,如同那乘风破浪的深海狂鲨,又大又快,无可阻挡,顷刻间就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崩了! 太可怕! 堪称是超乎人类认知的极限。 要知道,越大的东西越是笨重的,可这巨大战船,完全颠覆了正常的逻辑。 其速度……几乎是不亚于战马在陆地上奔跑。 那战马才多大点啊,跑得快倒是正常,可这……快的没有道理啊! “到底多快?”孟德尔一脸苍白的问。 “到底多快……我也不知道。” 宁远随口道:“我感觉……还可以更快一些,当然,再快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孟德尔点头。 确实,眼下这速度都堪比飞奔了,若再快……那还是人力所能触及的吗? 不! 就是现在这速度……那也不是人类能触及的啊! “加速如此之快,你们……可是动用了无数的人力摇动?”孟德尔不解的问。 这也是令他十分费解的地方。 船只加速,除了风帆之外,应该也就只有靠人力摇动了吧? 可……如此之大的战船,且速度那么快,得需要多少人力啊? 旁边,王越也是一阵费解。 这战船,怎么就会有如此之速度呢? “倒也算不上人力,准确来说应该是……神兽!”宁远一脸的神秘。 神兽? 孟德尔深深皱眉。 也就是说,这巨大战船之所以这么快,是靠着……神兽的牵引? 那得是……怎样的神兽啊? “嗷……” 就在此间,海面上传来一阵幽深的声音,旋即一抹巨大浪涛翻滚二期,庞大的身影自海面上翻滚,触目惊心! “这这这……就是这种神兽吗?” 孟德尔指着海面上,惊恐不已。 对于深海中的神兽,他自也是听说过,据传,这苍茫四海之中,有着许多种大型神兽,有着掀翻巨船的恐怖力量。 就如眼前这头,身躯庞大,将近十丈,难道……这巨大战船就是用此神兽牵引的? “唔……” 宁远抬头看了看,见那海上巨兽仍旧在附近游荡,轻笑出来。 竟是一头鲸鱼。 于是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孟德尔身躯颤颤不断后退:“你你你……你们是如何将这神兽驯服的啊?” 宁远又是一脸的神秘:“这事……不方便说的吧?” 孟德尔定了定。 也是,这等秘密,事关重大,几乎是影响了四方世界的格局,哪里能轻易外传。 跟着他不禁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败啦! 而且还是惨败! 兴师动众,足足出动了三万余兵力,又加上百余艘战舰,都……没啦! 自此后,大明将会飞速崛起,尤其是面对这巨大战舰,可能在很长时间内佛郎机都站不起来了。 “只希望……消息能尽快传回大明朝廷吧,若能修补关系,重新和好……说不得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他暗暗想着,无可奈何的苦笑出来。 “繁昌侯,你打算如何处置本公爵啊?”他问。 “应该会将你等押送回京师,具体如何便不好说了。”宁远随口应了一嘴。 大明与佛郎机相距太远了,有数万里之遥。 因此,接下来的双方交涉将动辄便数月,甚至更长。 在此期间会发生什么事,还不好说,比如大明这边又有战船向西行进,赶至那……地中海附近,挖凿运河?收过路费? 要知道,在后世,某个运河每一日的收入可都是天文数字啊! 而现在,那运河只是断断续续挖了一点点,有许多操作空间。 不多时,孟德尔公爵等人被关押起来。 宁远望向王越:“王公,您是准备回去琼州府,还是跟我走一遭交趾,那边还有点账需要清算一下。” 王越会意。 这小子怕不是要对那暹罗与非利皮那动手了。 先前,这两个小国仗着佛郎机诸多战舰的威势,擅自袭扰大明,可谓是胆大包天。 到了眼前,诸多佛郎机战舰几乎都被打没了,这账自是要清算一番。 “你去吧,老夫不就不去了。” 王越想了想道:“这边好不容易大胜一场,老夫清点、琢磨一番,需将此事尽快上报朝廷。” 宁远点头,跟着将先前清剿佛郎机战舰的事宜简单说道了一番,教王越干脆一起报送朝廷,自己则是懒得写奏疏了。 长夜漫漫,由于不赶路,蒸汽机便没有启动。 诸多匠人则是连夜修补船只。 此一番,战船受损严重,连带着桅杆都被打掉了一两根,修起来也是个麻烦事。 转至天明,巨大战船以及其余出动船只登岸,简单休整起来。 也是此间,京城。 今日早朝,气氛仍旧怪怪的。 因为,那佛郎机使臣利马再度上书,请求与大明和好。 事态很怪,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不好听些,你佛郎机诸多战舰威压、包围了大明的诸多沿海地区,是你佛郎机借着剿贼的名义攻打大明啊! 那边攻打大明,京城这边却跑来求和? 逗呢? 再者,在名义上,大明与佛郎机本就是友好和睦的,好端端的……你求个屁的和啊!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几位卿家以为如何?” 内阁,弘治皇帝开口询问。 原本因为事出古怪,很不符合常理,朝廷这边也就暂时压着不表态。 现在,人家佛郎机使臣都第二次求和了,朝廷这边差不多就要考虑拿出一个方略了。 是借坡下驴,同意求和以缓解此一番的危机,还是……继续再拖着等等看呢? “陛下,臣以为,或可考虑同意求和。” 安静片刻后,刘健开口:“且不管佛郎机缘何求和,于我大明而言,答应其求和的请求只有利而无害!” 这是毋庸置疑的! 双方和好之后,大明四方的海关也就可以正常开关了,海商通行便可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与此同时,和好之后四方沿海的压力也就没了,可考虑将那五十万大军调回来,如此,也可以省下一笔开支。 这些好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至于坏处…… 最坏又能坏得哪里去呢? 说不好听些……眼前这情况几乎就是最坏的了,不可能更坏。 既如此,朝廷这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佛郎机求和的请求呢? “那么……便应允其请求?” 弘治皇帝喃喃着,虽也知道这么做确实百利而无一害,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是有些不甘。 第1093章 求饶 弘治皇帝有些不甘。 同意佛郎机求和,好坏处一目了然。 可不知为何,隐约间,他总感觉这事的背后有蹊跷。 那种感觉很怪异,就好像……大明这边有一定实力已是威胁到佛郎机那百余艘战舰似的。 这想法……很是荒谬。 他甚至对于自己有这种想法都觉得滑稽。 大明之战力,一切都摆在眼前,真要是有对抗佛郎机的战力……那何至于隐忍至此,怕不是主动出击了。 只是……万一呢? 如若能在武力方面有着一定的威慑力,那么,在佛郎机求和之时,是不是就可以增加一定的筹码? 要知道,而今世界,几乎以大明与佛郎机为最强。 若能稍稍限制佛郎机,于未来的大明而言,意义不是一般的大! “此事……朕再斟酌一番吧!”弘治皇帝开口,准备再拖一拖。 反正都被那佛郎机百余艘战舰威压这么就了,也不差多出来这几天。 求和一事暂定下来。 跟着,就在当日,广州府那边有奏报传来。 南边已是有海商冒险出海了!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信号。 海商为了逐利,为了钱财犯一些危险自是可以理解的,但在这个时候出海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要知道,那佛郎机战舰就在四方沿海的海边晃荡啊,一旦被抓住,极容易要命的! “难不成是广州府一带的佛郎机战舰离开了?”刘健暗暗皱眉。 晚些时候,又有奏报传来。 根据濠镜驻守的将士探测,附近已是找不到佛郎机战舰! “这是……走了?去了哪里?” 李东阳不禁倒抽凉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佛郎机战舰拢共有百余艘,分别大明那边的四处沿海,本就十分危险了,而一旦这些战舰聚集起来……那肯定就要告搞事了啊,说不得密谋集体攻击某一地。 这边求和,另外一边难不成还要火速动手吗? “此事……怕是有些麻烦了啊!” 李东阳暗暗摇头。 不好打的,尤其是一旦百余艘战舰联合起来,其战力,将不可想象。 若单纯攻打一地的话,那诸多沿海城池,怕是没有一处能顶得住! “或可考虑告知沿海各地,注意警戒,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坚壁清野!”刘健也是一脸的严峻。 谁也不知那佛郎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围拢四海的诸多战舰消失不见,这边又向大明求和,示敌以弱,其中……是否有欺诈迷惑朝廷的意思? 这些,都是要小心的! 倒是旁边,弘治皇帝也是一脸的疑惑。 相比于三位阁老的担忧,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竟的浮现出几分越发怪异的想法。 那诸多佛郎机战舰消失不见,该不会是……被打没了吧? 也……不可能啊! 朝廷这边足足动用了五十万大军,分散至各地,哪怕是面对一艘佛郎机战舰尚且无能为力,又如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将那么多战舰给打败? 那么,除了这个可能……便应该如三位阁老所言,那佛郎机要搞事了! “不安生啊!” 弘治皇帝叹息:“明日早朝,召那佛郎机使臣入朝吧。” 所谓的求和一事,也该定下来了。 如若那佛郎机当真借此事宜迷惑朝廷,那……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去! 一边求和,一边暗地里生事,什么狗屁道理?不是欺人太甚吗? 也是此间,鸿胪寺。 佛郎机使臣利马本暗自忧心着。 他这边虽是不知道南边发生了什么事,可通过那孟德尔公爵传来的消息来看,怕不是没什么好事。 所以,在这短短数日内,他才会接连两次向大明朝廷请和。 结果……那大明朝廷却是一直押着,不给任何态度。 这若是南边当真出点问题,因为他这个使臣未能和好,必定会引发更大的乱子啊。 于是他越发的着急,准备明日再度觐见。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却是有小太监赶来传旨,教他明日上早朝。 “好,好啊!” 利马顿时松了口气。 大明朝廷如此正儿八经的教他这个使臣早朝,肯定是求和的事情大抵定下来了。 这就好。 且不管为何求和,他这边完成任务便好。 跟着,放松下来的他叫了一些酒菜,甚至还教人买了那百善铺子十分昂贵的高度白酒,一个人小酌起来。 只是,这边正喝着,忽而有信件传来。 利马微微诧异,展开信件来看,顿时定住了。 在那密密麻麻的信件上,他只看到了两个字——求饶! 这一次,可不是求和了,而是求饶! “怎么个意思?” 利马呆愣着,半天没回味过来。 通篇看来,这信件上说佛郎机的处境很是危险,一战之下,包括孟德尔公爵等人都被捉住,佛郎机大败,要他这边立刻向大明求饶,以在最大程度上保持最大的利益。 说白了便是……那百余艘佛郎机战舰……可能都危险了? 而且近两日还打了一仗,佛郎机溃败? 开什么玩笑! 完全不可能的! 那大明战船固然是巨大无比,可也没有与佛郎机百余艘战舰对抗的底气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利马怔怔,满脑子的问号,怎么也想不明白。 佛郎机输了,就这么输了?甚至于仅仅一艘局大战船,都可能危及到数万里之外的佛郎机本地? 毫无道理啊! 他呆愣许久,甚至开始怀疑通过私密渠道送来信件的真假性,跟着便在信封中发现了孟德尔公爵的新物。 确认无疑! 就是教他这边向大明求饶! “这将是佛郎机百余年内最大的笑话!” 最终,利马一声叹息,苦涩不已。 如果说先前佛郎机与大明对等、平和的关系的话,那么,在他向大明朝廷求饶之后,整个佛郎机都会颜面受损,至于他这个使臣,也将地位骤减! “也不知南海那边到底是怎么打的!” 利马摇了摇头,醉意熏熏间睡着了。 转来翌日,百官早朝。 一开始则是提及了无关紧要的些许小事,跟着,由鸿胪寺卿贾斌主动提及有关佛郎机事宜。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宣佛郎机使臣利马吧!” 莫管怎样,关于求和一事……也应该有个定论了! 第1094章 事出无常 奉天殿内,百官齐聚,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关于佛郎机求和一事……是时候有个定论了。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蹊跷,但不管怎样,既然是佛郎机那边主动提出来的,且对大明这边没有什么利益损害,同意与否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要求和?那便和呗! 反正这求和的请求也不是大明这边提出来的。 不多时,使臣利马走入大殿之中,老实见礼。 弘治皇帝也不遮遮掩掩了,干脆直接开口:“佛郎机使臣,朕问你,你佛郎机……缘何求和啊?” “这……” 利马愣了愣,却是被这话给问住了。 为什么求和? 因为那公爵孟德尔要求的! 孟德尔公爵为什么要求和呢? 他也不知道啊! 这事……怎么看都不可思议,完全不成立啊!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随口道:“大明与佛郎机本就是油耗和睦的关系,我佛郎机这边呢……者希望趁此机会,与大明的关系更好,最好可签订友好合作的协议。” 这话便是打官腔了,十分的敷衍。 当朝百官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以为意。 真要是按照这利马所说,那佛郎机任何时候都可以2签订这个协议,根本没必要在这关键的节骨眼特意与大明示好。 所以,这话无论怎么看都是胡诌的! 当然,是否胡诌,也都无关紧要了。 签订协议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最起码佛郎机那边是不敢胡乱开腔……的吧? “也好。” 上侧,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为了显示我大明与佛郎机的关系,签订一个友好协议,将诸多事宜摆在字面上,倒也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佛郎机这边,可有什么要求啊?” 闻言,利马暗抽了一口凉气。 事实上,这一刻,他的心里是相当为难的,颇有骑虎难下的意味。 按照那孟德尔公爵最后的信件来看,佛郎机这边哪里是求和,那是求饶啊! 区区一字之差,那便是天差地别。 求和指的是矛盾双方恢复有好的关系,而求饶,则意味着佛郎机要向大明低头! 原本相对平等的双方,在地位上的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更令他费解的是……无论怎么看,佛郎机这边都没必要求饶啊! 一个求和还不够吗? 他暗暗叹了口气,不得已,却也不敢乱来。 那孟德尔公爵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他作为使臣,总不能私自做决定。 若不然,一旦日后出事,责任可就在他头上了。 于是,万般纠结之后,他一狠心,道:“启禀大明皇帝陛下,我佛郎机倒是没有其他要求了,就是……” 嗯? 几乎在一刹那,百官皆是竖起耳朵。 听这意思……分明是还有其他要求啊! 难不成是以退为首,再次趁机提出设立通商地等要求? 若这样的话,玩笑可就开的有点大了,会使得整个大明朝廷都下不来台。 关键时刻,首辅刘健不得不站出来,提醒道:“佛郎机使臣,你要清楚,既然是友好协议,便应该是公平对等的,就算有些要求,却也不得太过分吧?” 翻译过来便是,你有要求可以,却必须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这……我很清楚。” 利马一阵苦笑,望向前方,只得干脆道:“皇帝陛下,我……事实上,此一番,我佛郎机真正的诉求不是求和,而是……而是……求饶!” 唰! 声音落下,大殿之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皆是竖着耳朵的百官愣了愣,一时间以为听错了。 求饶? 佛郎机,竟然主动跑来……求饶??? 百官皆是傻眼了,许久回味不过来。 这感觉就好像……男人生孩子似的,非是稀奇,而是……几乎就没有这种可能啊! 怪的彻底。 宝座上的弘治皇帝也是定定许久,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佛郎机使臣说什么? 求饶?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仅仅是那求和,这大明满朝百官商议许久且没明白过来,好端端的,这……竟是直接变为求饶了? 什么是求饶? 打不过了,低下头来,舍弃尊严,以在最大限度内减少损失。 而当下是什么情况? 是你佛郎机包围了大明沿海各地,你才是进攻方啊! 大明这边只是在被动防守着! 你一个进攻方,竟然主动向防守方求饶? 说不好听些,即便你佛郎机袭扰大明沿海各地未必能建功,你……完全可以退兵不打啊,求饶个什么劲呢? “你这是……玩笑吧?” 弘治皇帝呆愣半天,鬼使神差的问,着实被这两个字给吓到了。 利马却是摇头:“这事,我是万万不敢开玩笑的,大明皇帝陛下,此一番,我佛郎机就是向大明求饶……” “希望大明这边不计先前的种种前嫌,放下过去,给与我佛郎机最大的宽恕。” “与此同时,大明也可以提一些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佛郎机都可以接受。” 话语很是明显。 真就是求饶啊! 这……不就是另外一种形势的乞降? 百官听后皆是瞠目结舌,更懵了。 毫无道理啊! 大明这边根本就没打佛郎机,你佛郎机求饶个屁啊? “你……为何求饶啊?”弘治皇帝勉强保持镇定的问。 “为了……大明与佛郎机友好和睦的关系。”利马一本正经的说道。 “……” 弘治皇帝一阵无语,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原本,大明朝廷这边都已经答应与佛郎机讲和了,结果……突然之间,佛郎机改口,竟是低三下四似的求饶。 这……怪到他姥姥的天上去了。 “如此,朕再考量一番吧。” 弘治皇帝严肃道:“两日之后,朕会给你一个答复!” 事实上,这事几乎是不用考虑的,可偏偏怪的太彻底了,教人惴惴不安心绪不宁。 那便只能再拖一拖,再仔细考量、琢磨,或者再等等看是否有其他动静。 “明白!” 利马应了一声,旋即补充道:“不管怎样,希望大明这边相信我佛郎机的态度是真诚的,是真的想与大明友好通商,大明有甚条件,皆可提出,我佛郎机也会全力配合。” 很快,早朝退去。 文武百官一个个皆是呆若木鸡似的,百思不得其解。 不多时,内阁。 六部九卿都来了。 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沉声道:“诸位爱卿以为此事如何啊?” 如何? 不如何啊! 包括阁老刘健在内的诸多大员都沉默了,心下茫茫然。 第1095章 惊天大捷 佛郎机再度提出“要求”! 竟是要求饶! 偌大朝廷皆是被这事给震的懵了。 毫无道理,也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啊! 但偏偏那佛郎机使臣利马确之凿凿,且再三强调。 这问题就大了去了。 “就我大明与佛郎机的实力来看,是断然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许久后,刘健严肃开口:“佛郎机,没有任何求饶的因由,其中怕是有诈!”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 眼前这事岂不就是最大的妖? 若说求和还勉强可以理解的话,这求饶,几乎就是天方夜谭,太过虚浮飘渺,也不可信。 “陛下,臣亦以为此中有诈!” 李东阳也开口道:“当仔细斟酌,再行定夺,尤其是南海那边,诸多佛郎机战舰同时消失,极可能是聚集起来,图谋不轨!”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确实! 不管这使臣利马怎么说,诸多佛郎机战舰同时失踪是不争的事实。 一旦那诸多战舰同时行动,可以说,大明诸多的沿海城池,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抵得住。 一艘佛郎机战舰都可以威压沿海一地了,百余艘战舰同时联合起来,其威势,不可想象! “这佛郎机使臣利马,言语荒唐,越发离谱,怕不是迷惑我等。”马文升也开口。 近来,佛郎机的态度三番两次的变化,已是教朝廷这边有些困惑了。 看不懂啊! 朝廷这边困顿不已,便会分散精力,继而导致诸多沿海城池防御减弱。 “有道理!” 弘治皇帝严肃道:“不管如何,传令下去,教各地沿海严密防守,不得懈怠,凡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至于佛郎机使臣这边……再拖一拖,看一看吧!” 请求太过荒谬,实在是无法答应! 根据那利马的言语来看,此一番的双方谈判,是要签订协议的,展现在书面上。 如若朝廷这边同意了求饶的请求,那佛郎机再猛烈攻打,大明失利,朝廷这边……岂不是成笑话了? 于是,这一次的朝堂便在一片荒诞中,逐渐度过。 惊愕过后的百官也逐渐释然,将此事放下。 什么求和、求饶的,绝对有问题。 直至晚些时候,一封加急的奏报自琼州府送来。 “琼州?难道是琼州出事了?” 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心底一凉。 要知道,近来,佛郎机主要袭扰的对象便是琼州府。 再加上围拢大明四海的诸多战舰同时消失……这若是一起围拢琼州府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快取来!”刘健忙是教人迎了出去。 很快,加急奏报传至内阁,他二话不说,当即展开来看。 “臣王越奏,吾皇万岁,恩泽四方……” 上来,便是一阵马屁。 刘健心底焦急,有些厌烦。 对于王越,他自也是熟悉的,这是文人中凭借武勋得伯爵的存在,很是不简单。 这样的人,碰到事情,应严肃阐述,简洁明了,怎地也学着其他地方官似的,上来就拍马屁呢? 于是他干脆跳过了至少三四百字的吹捧文字,继续向后看。 “是日,臣会同繁昌侯宁远,与佛郎机孟德尔公爵决战琼州南十余里处,一战之下……” 快速扫视后,刘健定住了,双目怔怔,如痴呆一般的盯着那奏疏。 旁边的谢迁、李东阳二人自也心急如焚,见刘健神色不对,忙开口道:“刘公,怎么了?” 刘健恍若未闻似的,喉咙涌动,仍旧未回神过来。 李东阳二人焦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忙是凑上去,眼看着一大堆马屁文字,二人也是有些傻眼,跟着再看……二人也惊住了。 这是一份……捷报! 捷报也就罢了,如若当真如上面所说的话,这……堪称是惊天大捷! 一战之下,将佛郎机剩余的船只都给打崩了,生擒孟德尔公爵,堪称辉煌! 非但如此,那佛郎机的其余几十艘战舰,也是都被宁远以巨大战船之利,先后给剿灭了。 也就是说,此刻南海之上,已是……找不到佛郎机战舰! 同批次赶来的百余艘战舰,都给打沉了! “这……” 刘健双手颤颤,满眼的惊骇。 太惊心! 饶是以他几十岁的阅历,遇见此事也是头皮发麻! 百余艘佛郎机战舰,没啦! 要知道,那佛郎机战舰十分的强大,尤其是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加速六七里路,仅仅是此一点,便将整个大明吊打,一艘战舰便可威慑大明一地。 而就是如此生猛的战舰,没了! 百余艘啊,都没了! 怎么可能! “刘公,你乘坐过那巨大战船,您觉得这事……是真的吗?”李东阳干涩的问。 “这……” 刘健认真回想一番,也是一万个不确定。 那巨大战船确实极大,单单在规模上,便相当于八九个佛郎机战舰,气势雄浑,很不简单。 可大归大,却也没有那等恐怖的战力啊! 按照王越的话来说,这一艘巨大战舰几乎是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崩了。 这……这不玩笑吗? “快,去见陛下!”刘健忙是起身。 这事太大了,也太惊心,可怕至令人觉得不真实。 很快三人来到养心殿。 刘健直接道:“禀陛下,大捷,琼州府大捷!” 嗯? 上侧,看着着忙着慌的三位阁老,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捷报? 怎么就捷报了? 再者,真要是有大捷的话,捷报也应该先送来他这边啊,怎么会跑去内阁呢? “琼州那边打起来了吗?还打赢了?” 弘治皇帝喃喃着:“那王越倒是不好大喜功,只是以普通急报的方式送来奏疏。” 真要是有大捷的话,驿站的差役是要一路大声唱报入城、入宫的。 方才,显然是没有半点动静。 那么便说明这捷报……估摸着也就是小胜而已。 “什么样的大捷啊,拿来朕看看。”弘治皇帝笑了笑。 莫管怎样,打赢便是好事。 至少说明大明这边与那佛郎机比起来,也差不许多,有一战之力。 很快,萧敬将奏疏递了过去。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嘴角微微下沉。 好你个王越啊,怎地也学着其他地方官开始拍马屁了呢? 弘治皇帝按捺心思,继续向下看。 随着一行行文字在眼底浮掠而过,弘治皇帝的面容也逐渐深沉起来,继而变得苍白几分,连带着胡子都微微颤抖着。 “这……” 他缓缓抬起头,与三位阁老对望,一脸的震惊。 第1096章 利益 养心殿内,一阵寂静。 弘治皇帝已是有些傻眼,与三位阁老对望,半点未能回神过来。 大捷! 南海那边大捷! 百余艘佛郎机战舰几乎……都被打没了! 尤其是这一战,一战之下,直接是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沉,大胜,大捷! 这是……什么玩意? 弘治皇帝呆愣半晌,仍旧懵懵的。 那巨大战船与佛郎机一战,非但赢了,而且还赢的相当彻底? 这……开什么玩笑? “这奏疏是……王越写的?”弘治皇帝喉咙涌动。 这已不是不敢置信什么的,是……几乎就没这种可能啊,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这奏疏的真实性。 以往,有一些谎报军功的将领,并不稀奇。 如打了一仗,歼敌四五十谎报成四五百的,这些,都很正常。 可眼前这奏疏……他是一万个不敢信! 大明这边的战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尤其在船速方面,莫说歼灭敌人了,就是想打到敌人都费劲。 而就是如此,一战之下,大明这边竟是将佛郎机贼人都给打没了? 开什么玩笑! “朕,大概是了解王越王爱卿的,他……不是那等好大喜功之人啊!”弘治皇帝喃喃着,思绪一片混乱。 下侧的三位阁老也是懵圈。 无论怎么看,这事……几乎都不可能是真的。 就说这捷报吧,一路之上至少要大声唱报,进城、进宫,那都是要一路唱来的,以鼓舞人心。 结果呢? 没动静! 就仿佛……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奏疏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份奏疏,上面写的内容却是大明大败佛郎机,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大胜。 这不是开玩笑吗? 如此重大之大捷,你不一路招摇,传报四方,不得教普天之下的百姓都知道知道? “陛下……” 下侧,刘健艰难开口:“臣以为此事……应再三确认真伪。” 实在是太荒唐了。 打赢了! 非但打赢了,而且还是完胜! 这若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首辅刘健一脸的迷茫。 大明战船,打得过那佛郎机战舰? 非但打得过,且一艘战船还可以打十余艘佛郎机战舰? 要知道,海战之中,最大的困难便是速度! 佛郎机战舰的速度太快了,一个时辰可加速六七里,完胜大明,一旦打起来,人家有着太多的选择,可随时进攻,也可轻易撤退。 而大明这边呢? 沿海一地面对一艘佛郎机战舰都不敢轻易动手的啊! 就是这样,那一艘巨大战船竟是轻易的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没了?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而就在京城这边一片茫然之间,又有一份份奏疏传来,所奏事宜,几乎都与南海有关。 原本威压大明四海的诸多佛郎机战舰几乎都消失不见,琼州府那边又经历了一场不可想象的大战。 到得晚上,厂卫这边也传来消息,琼州府,大捷! 至此,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才不得不相信这一本不可出现的事实! 大明,赢了! 非但赢了,而且赢的相当彻底! 一艘巨大战船,先后吞并了几十艘佛郎机战舰,跟着,最后一战,更是打赢了十余艘佛郎机战舰。 这战绩……不可想象! 何以如此之强啊? 三位阁老咂舌不已,着实被镇住了! 一艘战船啊! 区区一艘战船,竟是将那佛郎机的十余艘战舰给打崩了? “刘公,您与陛下皆乘坐过那战船,当真如此生猛?”李东阳忍不住问。 “这……” 刘健踟蹰了。 那战船他是亲眼见过的,可也没想到如此生猛啊!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猛了,而是强无所敌! 就如人打仗似的,一个人打十多个人,还打赢了,在先前,更是生吃掉了七八十艘战舰! 这是人能干得出的事吗? “当时看来,那巨大战船也就只是大而已……”刘健喃喃着,一脸的茫茫然。 现在再回头看,那战船,可不仅仅只是大而已。 是真的强啊! “那么……为何会如此之强呢?”刘健微微皱眉。 那诸多佛郎机战舰的优势是什么? 速度快! 也就是说,真要打起来,最起码要在速度上胜过对方,否则对方一看不敌,直接开船跑路,大明这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追不上啊! 这是最关键的! 那么再回头看,那战船如此之大,且还可以在速度上追赶诸多佛郎机战舰,这……不可想象! 要知道,一般而言,战船是越大越笨重的,可眼前这巨大战船,完全是违反了规律啊! “当时却也未曾觉得那战船如此强大啊……” 刘健不住的摇头:“咦……不对啊……” 忽的,他想到什么似的,暗暗皱眉。 事出无常,那小子明知道诸多佛郎机战舰不简单,却仍旧敢主动出击,这……本身就不对劲啊! 单凭此一点便足以说明,那小子……当时就有打仗的把握,输赢不好说,最起码有着逃命的手段! “是老夫小觑了那战船!”刘健一脸的凛然。 能将诸多佛郎机战舰都给打崩,显而易见,那巨大战船绝对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战力! “那么……佛郎机这边为何要求饶呢?”谢迁自语似的,思路却是逐渐清晰起来。 “按理来说,佛郎机那边是实在没必要求饶的,连求和都没必要!” 谢迁缓缓道:“其……之所以求饶,一定是知道了大明这边不简单,也不容易打,那么,为了更大的利益,也就只得暂时忍受屈辱,向大明低头!” 简而言之,是为了……海上贸易! 那佛郎机一开始请求大明这边设立通商地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方便海上贸易! 这一块,利润太大! 仅仅是大明这边每年的海关税收,便逼近千万,是其余税收的三分之一,可想而知,一旦双方真正决裂,将会损失多大的利益! “刘公,您发现没有,咱们大明……站起来了!”李东阳缓缓说道。 有底气了啊! 那佛郎机强不强?硬不硬? 可任你再强又如何? 与大明而言,仍旧不可看! “此事不已着急,还是要看看那小子那边动向……” 刘健严肃开口,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第1097章 满廷骇然 是日,京城一片哗然! 没人能想到,大明这边……竟然赢了! 而且还赢的相当彻底! 凭借着一艘巨大战船的威势,横压佛郎机! 这……几乎是亘古未有的! “那得是怎样的一艘战船啊?” “四海苍茫,包括太祖皇帝那会,我大明在海上的战力也是屈指可数,而今……” “听说那物理学院研究此战船,靡费了二三百万两……倒也值了!” 许多人言语纷纷,皆是骇然不已。 不敢想啊! 一艘战船,竟是将佛郎机给打崩了! 这是何等的强势? 也是此间,养心殿。 弘治皇帝也是逐渐反应过来,笑意止不住的流露。 这事……好啊! 堪称是大明之荣光! 先前,无论是他还是朝廷这边对于佛郎机求和、求饶皆是万分的不解,现在……一目了然。 那佛郎机不低头不行啊! 而今大明,有着如此战力,尤其是驸马宁远那边,直接是将百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没了,如此威势,谁人不惧? “怪不得他要求和、求饶呢……” 弘治皇帝哼笑一声:“他不老实……那是不行的啊!驸马好样的!” 转来翌日,朝野之间,一片欢腾! 大明,站起来了啊! 早朝之间,弘治皇帝二话不说,直接召见了佛郎机使臣利马。 “求和,求饶是吧?” 弘治皇帝随口道:“可以,但……你佛郎机之前,实在是欺人太甚,故,想要求和是没那么容易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佛郎机只能求饶。 求饶,便是乞降,自然也是有着一定后果的! “自此后,海事上,尤其是关于四海的问题,我大明说了算。” “除此之外,关于南海,你佛郎机战舰想要赶来,必须要与我大明申请回报!” “最后,你佛郎机商人赶至大明,要多缴税款!” 弘治皇帝直接开口,也相当不客气。 大明这边,赢了啊! 那诸多条件,还不是随便提? 使臣利马看了看,虽是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却也委婉的表示佛郎机这边会认真考虑! 很快,困扰着大明许久的四海事宜,大抵稳定下来。 弘治皇帝则是直接下令,叫宁远率领那巨大战船返航。 不管如何,且要先看看那巨大战船啊! 大明这边行与不行,也都要看那战船的了! 直至此刻,朝廷这边对那巨大战船的战力,还是未知的! 很快,数日后,漂泊在海上的宁远收到一份圣旨,便也只得返航。 一艘巨大战船,自交趾附近,向北行进,逐渐靠近天津海岸。 这也是回京最近的路程。 是日,天津港口,弘治皇帝率领百官亲自相迎,翘首以盼。 等待许久后,一艘战船逐渐靠近。 岸边上,弘治皇帝等人皆是暗自兴奋不已。 近了,更近了! 这……可不仅仅是一艘战船那么简单,更是大明之荣耀! 几乎没人能想到,大明,竟然可以翻身,甚至与那佛郎机提出诸多条件。 毫不客气的说,大明之所以能有今日,一切,皆赖于这艘战船! “报……还有三里路程左右!” 有探子赶来,高声开口。 “好,好,好!” 弘治皇帝不住的点头,心底,也是忍不住的兴奋着。 那巨大战船,回来了! 肉眼可见的视线中,一道影子缓慢的接近。 那……便是大明的巨大战船啊! 一艘可以攻破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的巨大战船! “世人皆说大明富有四海,却是被外敌处处欺负!” 弘治皇帝缓缓道:“自此后,大明有这等巨大战船,四海之内,再无人可欺辱!” 而今大明,最大的危险在哪里? 是那四海之地! 可就是因为这样一艘战船的存在,自此后,大明,将无惧四海! “却也不知这战船将会是何等是勇猛!”刘健期待万分! 自远处看去,这战船与普通的船只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样一艘战船,却是将佛郎机百余艘战船给吞并了! 这是何等的勇猛? “此船可提速否?”弘治皇帝随口说着。 海战最关键的,便是船速。 那佛郎机战舰可在一个时辰内提速六七里路,此战船能打的佛郎机战舰,至少……也应该有提速的功能吧? “定是可以提速的!”李东阳喃喃道。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前方冒起一阵黑烟。 那黑烟,甚是浓烈,尤其是在船尾处,仿佛着火一般,自极远的距离,快速向前推进! 百官无不惊诧! 这……是什么意思? 船只的皮鼓着火了吗? 着火,便可提升速度? 而就在百官讶异之时,那船只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赶至前方,最终停靠岸边。 “臣……叩见陛下!” 宁远下船,老实见礼。 弘治皇帝开心不已:“好好好,快起来,快快快!” 言语间,却是走上前去,将宁远扶了起来:“好儿,好儿郎啊!此一番……” 说着,却是略微哽咽了。 此一番,多亏了这巨大战船啊! 若没有此船,那……边没有今日的大明! 要知道,佛郎机是何等的凶狠? 先前,百余艘战舰直接是未必会大大明的四海! 可就是因为此战船的存在,竟先后吞并了几十艘战舰,使得大明保住了最后一丝颜面! “叩见皇帝陛下!” 此一间,后侧,数千将士几乎同时出声声震天地。 “好好好!” 弘治皇帝喜不自胜,忙开口道:“众将士快快请起!” 后侧的诸多将士皆平身! 弘治皇帝再度看向宁远,感触万千,却忍耐着:“驸马,这船……可否加速?” 他问出了最大的疑问。 速度! 这便是海战最大的关键。 要知道,先前大明这边可是足足出动了五十万兵力啊,就这,却是拿佛郎机无可奈何。 而这战船,足足灭了整个佛郎机舰队,其中最关键,便在于速度。 “加速吗?” 宁远却是淡淡一笑:“陛下,此船,可加速,其速度……” 说着,却是拉长了声调。 第1098章 傲然 天津港外,一片人心激荡! 尤其是看着那足足有五十丈的大船,文武百官皆是惊诧不已。 这船,太大了! 要知道,在那文皇帝之时,也就是大明战船之巅峰的三宝太监的最大战船也才堪堪三十余丈而已。 而这巨大战船,却是直接达到了五十丈,几乎是那三宝太监战船的两倍。 这还只是长度啊,若按照体积来算,那便是七八倍,只是看着都有一股磅礴大势袭来似的。 更主要的是……如此巨大的战船……可以提速! 小船可以提速也就罢了,如此巨大的战船,也可以提速? “可提速多少?”弘治皇帝催问。 “这……” 宁远微微犹豫,四下看了看,见四方的诸多使臣也来了,其中就包括那佛郎机的利马,便笑了笑:“陛下,臣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现在怕是无法轻易展示了。” 事实也是如此。 按照正常的思路,他现在完全可以当场展示船速的。 只是这战船伤痕累累,自交趾一带又打了几仗之后,现在几乎是千疮百孔了。 若一定要展示速度的话,至少要精良的修缮一番方可。 “也好……” 弘治皇帝郑重点头。 这小子,一路走来,已是十分不易。 说不好听些,就算是那骡子、战马等,经历数次大战且长途跋涉,至少也要好好休养一番才成,更别说人了。 “大概要休息多久?”弘治皇帝又问,却是有些着急。 此事非是一般的重大,直接是关乎到整个大明日后的地位与发展,不得不重视。 “想来,最快也要三五日!”宁远说道。 “好好好!” 弘治皇帝点头,倒也不是那般急迫了。 将士们一路披荆斩棘,再等上今日又何妨? 于是他旋即爽朗大笑起来:“传令下去,即刻设宴,朕要亲自宴请此一番征战的数千将士!” 很快,一场酒宴摆开来,文武百官还有数千将士同席,大肆欢庆。 酒桌上,同饮之后,弘治皇帝看向了宁远,感触良多。 这小子……好样的啊! “所以,你……当真将那百余艘佛郎机战舰给打崩了?”弘治皇帝再度问,仍旧有些不可思议。 那佛郎机战舰强不强? 不是一般的强! 百余艘战舰威压大明四海,直接将大明压的抬不起头来。 可就是如此之强的舰队,却被大明一艘战船给打崩了! “也不算吧……” 宁远笑了笑道:“佛郎机欺人太甚,此一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哦,对了,陛下,佛郎机可否求和?” 其中利害关系,他很清楚。 这大航海时代才刚刚开始,若佛郎机错过这一波,经济欠缺,与未来将会有太大影响。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一波,佛郎机都要主动求和。 “求饶了。” 刘健说道:“一开始还是求和,后来直接变成了求饶!” 竟是求饶! 宁远微微侧目,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悦。 这……以后便不好针对佛郎机了啊! 人家都低头求饶了,大明这边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再得理不饶人,也就说不过去了。 原本,按照他的思路,待得战船修好,还可以向西挺进些许,至少也要抵达地中海附近吧? 如此,大明对于这四海的控制,也就不仅仅局限于东海、南海了,包括西海这诸多地方,都在控制之中。 眼下佛郎机求饶,抵达西海后,便也不好再向前行进。 “算他们识相,若不然……” 宁远喃喃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而今西方以佛郎机为最强,先前大明这边遭受太多的欺辱,按照他的本意,就算不攻打佛郎机也要去西边走一遭,看一看。 要知道,这是一个大航海时代,是人类发现四海时代。 若能趁机在西边获得一定的地盘,于未来将裨益巨大! 可既然朝廷这边选择饶恕佛郎机,他这边也就不能太过分了。 “宁大人!” 也是此间,使臣利马走了过来,冲着宁远深深鞠躬见礼:“我敬您一杯!” 宁远点头:“我与你家孟德尔公爵见过两面,他现在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 使臣利马一阵苦笑。 这结果,他也是万万没想到! 百余艘佛郎机战舰啊,可以说这真容几乎是佛郎机最强的了。 可饶是如此,却仍旧被大明这边给打崩了,百余艘战舰到最后,甚至一艘都不剩! 这诸多种种,皆在于眼前这个男人。 “敢问宁大人,何以以一艘战船,对战十余艘佛郎机战舰的?”利马开口,道出了心底巨大的疑惑。 话音落下,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百官也看了过去。 先前的诸多消息中,皆提及这巨大战船如何如何的强,可到底多强,朝廷这边还没半点消息。 那么,大明这巨大战船的真正优势又是什么呢? “是速度!” 宁远随口道:“本身战力上,大明并不弱于佛郎机,只要速度有可比性,大明便无惧!” 先前,佛郎机之所以能做到横压大明四方,其最大的优势也就是速度。 跑的快啊! 打的话,可以快速接近,逃的话……大明这边还追不上,完全掌控了主动权。 那么,大明这边拿什么打? 完全打不动! 可这巨大战船又不一样了! 非但速度比佛郎机更快,且船坚炮利,只要抗住一波攻击,几乎就锁定了胜局! “只是速度吗……” 利马喃喃着,许久也回味不过来。 与诸多海上的战事他不大清楚,可区区一个速度的关系,怎就决定了这一战的胜负了呢? 一侧,弘治皇帝等人闻言,则是更加的好奇。 自这小子的话里话外,不难听出一股子……傲然的语气。 没错,就是傲然,那种睥睨四方的傲然劲! 那么……那战船,到底该是多快啊? “繁昌侯,咱听说你那战船,用的是……神兽牵引?”这时,刘健开口。 “这个……” 宁远笑了笑:“倒也可以这么说,只是,这神兽可能与大家认知中的,又有不同!” 第1099章 觉醒的伟力 对于神兽牵引等事宜,朝廷这边已然知晓。 在那王越的奏疏中,已有体现。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这小子又是如何驱动、驱使深海之中神兽的呢? “是怎样的神兽呢?”李东阳问。 “这……” 宁远又笑了笑:“李公不必过多打探,待得战船修补完毕,您亲眼看便是了。” 李东阳等人点头,倒也不好多问。 事实如何,届时一看便知。 可越是如此,关于那战船等事宜,就越教人好奇。 要知道,这小子一开始可是跑去了交趾那边清算去了的,还是皇帝陛下一纸文书才将这小子叫回来的。 而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朝廷这边想要确定那巨大战船的真正战力! 这是重中之重! 只有知道了这战船的真正战力,接下来朝廷这边才可以考虑其他事宜,如四海经商与海关税收等事,都要仔细斟酌。 说不好听些,无论怎样,朝廷这边都要确定是否有震慑四海的实力啊! 很快过去三日。 万众期待之下,巨大战船终于修缮完毕。 这一日,百官齐聚,数千将士列阵。 弘治皇帝走在最前面,眼看着巨大战船,感慨完全。 这战船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可眼下再看,仍旧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澎湃激情呼之欲出。 “佛郎机战舰每个时辰可提速六七里,想来,此战船提速应该在六七里以上,该不会达到十里吧?”弘治皇帝玩笑一般道。 “请陛下登船!”下侧,宁远见礼。 “好!”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今日,就来看看我大明的神速战船!” 说着,主动迈步,上了船。 后侧的百官自也是快速跟上。 船只巨大,足有五十丈,哪怕多出百余人也不显得拥挤。 弘治皇帝第一时间看向了后侧,见有着一间船舱似的,不禁诧异:“哪里……便是神兽之所在吗?” 宁远点头:“确实有着神兽,陛下一会便可见。” 弘治皇帝失笑:“朕见过这世间许多奇怪的东西,却还从未见过神兽牵引船只,等下可要好好看看。” 很快,数千将士齐齐列阵,百官这边也准备就绪,静等船只开动。 呼啦啦! 风帆扬起! 与其他船只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速度逐渐提升,大概在二十里左右。 然而,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却是都秉着呼吸,定睛细看。 不出意外的话,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这笔寻常船只大七八倍的巨大战船,即将提速! 前方,宁远一身戎装,手持长剑发号施令。 “点火!”他大声说道。 很快,众人视线之中,后侧冒出一股黑烟,与此同时,巨大的船身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呼嗤嗤! 微弱的响声牵动着所有的人心,文武百官皆是秉着呼吸,心脏砰砰乱跳。 如果说方才这巨大战船比之普通战船没什么太大区别的话,那么随着宁远的这一声令下,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船的后侧,也就皮鼓方向点燃了,其声震颤,牵动了整个船只。 感觉就像……一只睡着的野兽不知觉间睁开了双眼,强大的压迫力教人呼吸不得! 呼隆隆! 船体震颤的更加严重了,宛如野兽咆哮似的,惊的人所有神经都跟着颤抖。 “这……就是神兽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也是惊心不已。 当下,这船只只是点火而已,还未启动。 可就是如此,却给人一种仿佛随时觉醒且吞噬万物一般。 这是何等的伟力? 这可是五十多丈的船只啊! 可在这股蓬勃的、刚刚觉醒的力量之下,就仿佛……随时都可以推动加速似的。 后侧,诸多百官自也是惊心不已。 眼前,只是区区测试而已,可这感觉却给人一种可吞噬万物一般,如同那远古的巨兽睁开了眼,随时可打败事件万物! “加速!” 前侧,宁远高声开口。 嗤嗤! 这远古的巨兽似是被彻底唤醒似的,直接动了起来。 强大的推进力,几乎是在意瞬间就叫原本平稳行驶的船只,直接提升了一个等次。 轰隆隆的声音自后侧传来,旋即海浪翻滚,庞大的战船骤然加速,一些文武大员猝不及防,甚至被这加速给闪了身子歪歪斜斜。 “呼嗤嗤!” 浓重的黑烟自后侧冒出,似是有些吃力一般。 可再看船只,却是勇往直前一般,无可阻挡! “这这这……这速度,至少有十里了!”刘健脸色泛白,咂舌不已。 这……才撒泡尿的功夫啊,如此巨大的战船,提速,竟达到了十里! “还在加速,还在提速,啊这……怕不是将近十五里了!” 旁边的李东阳、谢迁等人也都是头皮发麻。 太快了! 快的教人骇然! 尤其是一开始这巨大战船如普通船只一样靠着风帆的力量行驶,当下,突然又一股强大的外力介入,几乎如那狂奔的野兽似的,无可阻挡! “二十里,将近二十里了!” 后侧,又有大员惊呼出来。 这可不仅仅是船只的速度啊,是提速! 在原有速度的基础上,片刻之间直接增加了二十里! 要知道,正常靠着风速行进,会的情况下,一个时辰也才三十里左右,若是遇到逆风等情况,速度不过才十余里。 当下,如此巨大的战船,只是加速度,就超过了一般船只的速度。 总的速度……更是直接超过超过了三十五里! “怪不得,怪不得……” 后侧,使臣利马已是满头大汗,惊恐万分。 怪不得佛郎机会战败! 遇到这等恐怖速度的战船,莫说是触动百余艘战舰了,就算触动二三百艘怕也无济于事啊! 海战之中,如果说火力决定了大部分因素,那么,其余的因素,基本就是速度了。 尤其是大明这边还有那不可想象的热气球,二者加起来,来多少战船都不够打! 就如先前那一战,佛郎机动用了十余艘战舰,却还是被这巨大战船给迅速接近,顷刻打崩! 这就是速度的威势! 在短时间内靠近,而后以强力的火力覆盖。 怎么打? 这已经不仅仅战舰数量多少的问题了,说不好听些,可能你的战舰越多,于这巨大战船而言可能约容易打。 热气球一上,任你有多少战舰又如何呢? 人家在天上,根本打不着啊! “此等伟力,史所未有……” 利马双眼不住颤抖着,已是不敢想象。 因为,这巨大战船……仍旧在提升速度。 第1100章 帝王巡狩 海风猎猎,苍茫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战船正在逐渐提速。 此一间,左右两侧有诸多商船经过,前一刻仿佛还很远,可转眼之后,却是被这巨大战船给超了过去。 快快快! 船尾处,浓烟滚滚,伴随着轰隆隆的嗡鸣声,巨大战船浑若失去控制的野兽,在这广阔无际的海面上疯狂的奔腾、撒野! “这……是怎样的神兽啊,太可怕!” “竟是可以将船速提升至一倍以上!” “更关键的是,这船只如此巨大,若是换做小船……不敢想,不敢想啊!” 牵引如此巨大的战船,竟还有如此速度,一旦将这神兽换到小船上,那……岂不是要起飞了? “速度还在提升,这……到底多快啊!” 文武百官一个个皆是惊的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换。 太过骇人! 不声不响之间,不知何时,大明,竟是出现了此等恐怖的战船。 “报!” 此间,后侧有将士赶来:“大人,船的加速度已然开始减慢,请指示!” 宁远轻轻点头。 速度与加速度是两回事。 当下船只速度大概在四十里左右,加速度开始减小,说明动力提升已然来到一个短期的瓶颈。 其中的原因除了蒸汽机本身动力有限,还有风帆的阻力。 这等情况下,风帆已无法再提供动力了,反而还会带来阻力,若要继续加速,则需要将风帆降落下来,单凭蒸汽机推动。 “可以,暂时就先这样吧。”宁远挥了挥手。 不能再加速了。 速度越快对蒸汽机的损害越大! 真要全速航行,怕是用不上两个时辰就会爆缸。 很快,船速大抵稳定下来。 宁远望向一侧:“陛下,这便是神兽牵引的速度。” 弘治皇帝用力点头,心底一阵惊涛骇浪。 自这小子的话中,不难听出,这玩意其实……还可以更快! 至于具体多快,那就不知道了。 可单单是眼前这速度…… 他不禁回头看向被甩在后面的诸多商船,其速度,大概在十七八里左右,而这巨大战船,已是轻而易举的达到了四十里。 两倍有余! 太猛! 太快! 单纯就速度而言,那可用人力加速的佛郎机战舰在此船面前,就如那小孩子对上大人似的,太不足看。 “有此船,我大明当纵横四海啊!”弘治皇帝感慨着。 这速度带来的惊喜,太大了! 要知道,面对佛郎机的四海围拢,大明这边都已经准备低头了,不得已而为之。 而一旦低头,设立通商地等等,日后大明这边在海上的权限,便会处处掣肘。 但,有了这战船,一切都不一样了。 连那最强大的佛郎机都不足为惧,这四海之内,可还有人是大明的对手? “此船,可有名?”弘治皇帝问。 “请陛下赐名!”宁远躬身。 “此船历经百战,伤痕累累,护我大明四海安宁,功不可没,便以镇国为名吧!”弘治皇帝说道。 镇国号! 这名次,不可为不响亮、威风。 要知道在诸多国公之中,这偌大大明也无人能以镇为名啊! 可见陛下对这巨大战船是何等的器重。 “吾皇万岁!” 下侧,百官齐齐叩首,高呼出来。 对战佛郎机,不可为不艰难。 而也正是靠着这样一艘巨大战船,大明这边力挽狂澜,非但守住了颜面,还打出了大明的威严! 霸气威武! “来人!” 弘治皇帝也是一阵的豪迈:“传旨,命太子监国,朕当效仿先贤,巡狩四方!” 闻言,百官皆是微微侧目。 观礼这巨大战船也就罢了,可看陛下这意思……是要到南边走一遭?查看大明四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要知道,帝王出行,那是要讲究仪式与排场的。 这要巡狩四方,那边要通知下去,叫各地方官准备着,包括修路、修缮宅邸等等,劳民伤财无数,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眼下……气氛都到这儿了,陛下金口已开,百官也就不好说多说了。 能怎样? 巡狩便巡狩吧!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淡淡补充道:“朕也知巡狩会靡费银两、劳苦万千百姓,这样,此一番便当做是……微服出巡,所需银两,便自朕的内帑出吧!” 百官:“……” 得,更无话可说了。 旁边的宁远看了看,一脸的古怪。 要知道,大明的皇帝是没有狩猎一说的,更别提所谓的微服出巡。 十余位皇帝中,怕也只有史上的武宗朱厚照偷着跑出去几次,就这,还被百官喷得个狗血淋头。 莫说出去了,到了后期,皇帝想要出城,甚至是出宫一趟都十分艰难,容易落下诟病。 而今,这位皇帝陛下大手一挥,直接巡狩,可谓是开了这大明的先例了,而且还是微服出巡。 只能说……会玩! 武备强大了,朝廷以及内帑都有钱,如此兴盛之大明,朕四处看看怎地了? 当然,一定要说来,这里面的微服出巡很是耐人寻味。 身为君王,必须要庄重,所过之处,必须要有一定的排场才是。 而微服出巡,便显得很肤浅与轻佻了,与君王身份不符,那正常而言,你皇帝就不能这么做啊! 结果,这位皇帝陛下不声不响的便下了旨。 很是有意思啊! 怎样的皇帝敢这么玩? 大权在握,亦或者说根本不怕你一些个清流喷口水。 纵观整个大明,怕也就只有前面那两个皇帝有实力这么玩了! 很快,皇帝巡狩的事宜传开,偌大京城都震了又震。 这……怕不是要出事啊! “不合礼制,不合礼制啊……” “君王巡狩,社稷将倾啊……” “即便是微服出巡,陛下长时间不务政事,这诸多大小事宜,岂不是荒废了?” 许多个清流不住的摇头晃脑,悲恸不已似的,还有的人潸然泪下。 然而,事实上,许多人心底皆是泛起不妙的预感。 若是正常巡狩的话,各地方会提前得知君王的消息动向,当下,君王偷偷出门,各地方乱又不认得,但凡出现些祸乱事宜……岂不是麻烦大了? “哎呀呀,还是父皇会玩啊,哈哈哈!” 得知消息后,朱厚照大笑,旋即想到那巨大战船,也是一阵惊心。 单单是提速便有三十余里,这是何等恐怖? 而有了这样的战船,四海之内,谁还敢乱动大明? “大明将兴啊!”朱厚照喃喃着。 也是此间,黄骅附近的一处小港口,巨大战船停止。 除了李东阳、谢迁等十余人,其余百官几乎都下了船。 陛下巡狩,可京城诸多事宜还要进行啊,自是不方便带领太多朝廷大员。 百官离开,大船也就安静了几分。 硕大的船舱之中,弘治皇帝严肃开口:“而今船上已无外人,可否试着全速行进?” 第1101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朝廷大事,是需要保密的。 尤其是如这镇国号的真正实力,可以说是整个大明的秘密,当着百官以及其他使臣的面,哪能轻易外泄。 现在,船上没了外人,剩下的便是诸多将士与李东阳二人,自也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可否试着全速前进?”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犹豫了,想了想道:“全速对船损伤极大,不过……可以试着再加速。” 弘治皇帝点头:“有道理,在保证船体安全的情况下,试着加速看看。” 很快,宁远一横零下,蒸汽机再度启动起来。 这一次,没什么好掩藏的,几乎一开始就开始迅猛加速。 片刻之后,船速便直接超过了五十,跟着收拢风帆,继续狂飙。 船头上,弘治皇帝等几人咂舌不已。 好家伙,直接好家伙! 合着先前的四十里的速度……竟是闹着玩的? “六十里……至少有六十里了!”李东阳喃喃着,一脸的骇然。 要知道,这是海上,当下逆风、洋流不稳,如此条件竟达到了六十里,这若是碰上顺风、顺洋流的境况,其速度是不是本着七八十里去了? 不! 因为……即便是当下,这镇国号,仍旧在加速! “这……怕是有七十里了……”旁边的谢迁喉咙涌动,懵逼不已。 太快了! 而且动力强劲,仿佛可以无休止的加速下去似的。 “八十里!” “九十里……” “百里,百里了!” 船头之上,感受着苍茫大海仿佛在不断后退似的,弘治皇帝等人已是彻底惊住。 这是什么概念? 前所未有! 无与伦比! 不可想象! 尤其是经历过海战的弘治皇帝,眼看着这如巨大野兽一般战船在飞奔一般,心底更是惊涛骇浪。 先前,在于佛郎机对战之时,朝廷这边想了无数的法子,才可使得船只加速三四里,而那时佛郎机战舰可加速六七里。 就是这微许的差距,便决定了一场大战的胜负,数千将士的生死。 而眼前,凭借着这等速度……什么七八里,几十里的,只要知道敌人的踪迹,哪怕隔着数百里,也可以轻易追击啊! 至于正常海战的对战距离,五里左右,那更是须臾即至! “此船,无敌世间!”弘治皇帝缓缓吐出几个字。 这话非是夸张,而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可能相比于一些个江船来说,这速度倒还好,可在这苍茫四海之上,此船无敌。 “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而今,我大明与四海之上也可一日千里了!” 弘治皇帝一阵感慨,神色激荡。 江上的船只速度为什么快? 因为顺流,再碰上顺风等情况,一日千里,非是做梦。 可在这大海之上,莫说一起千里了,就算三四百里,那也要看天气、看洋流。 因为四海天气不定。 可能这一刻还是顺风、顺流,可在下一刻就可能逆风、逆流了。 有太多的不测! 也正是如此,这巨大战船势如破竹的势头才难能可贵,乃至可怕! 无惧风向与洋流,一往无前,且速度强的可怕! 堪称无敌! “自此后,这苍茫四海,大明主沉浮!” 弘治皇帝神色澎湃,却很快皱眉:“驸马,此船,缘何如此快速猛烈啊?” 这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那所谓的神兽牵引,他自是不信的。 这世间,哪里又有真正的神兽呢? 可若与神兽无关的话,这船只,又缘何会如此之快? “此速度……可……仿制否?”谢迁也跟着问。 这才是关键。 若只有这一艘战船,固然强大,但因为数量有限,精力也就是有限的,未必能真正的兼顾四海。 “不出意外的话,天津那边即将造出第二艘战船,其实力,只会比此船强而不弱!”宁远回道。 这第一艘巨大蒸汽船,技术上,已相对成熟,却也有着诸多缺点。 再继续造船,便可逐渐克服其中的缺点与弥补。 故,无论怎么看,下一艘船,只会更强。 “很好!”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第二艘船是否更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这等战船,大明还能继续营造! 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朕……可以去看看那神兽吗?”弘治皇帝又问。 旁边,李东阳、谢迁二人立刻来了精神。 事实上,对于那所谓的神兽,他们两个早就上心了。 但……这事却也不好多说。 因为,关于这战船,极可能成为大明最大的秘密! “当然是可以的!” 宁远笑了笑,也未在意:“就是那边动静有点打,怕惊扰了陛下。”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朕乃是天之子,怎会惧怕所谓的动静,带路吧!” 宁远便没有多说,主动在前面带路。 很快,一行四五人来到了战船的尾部,经过重重核验之后,终于得以进入船室。 与普通的船舱不同,这船室内部结构简单,首先入眼是便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虽未看到里面的景象,可在这船室之中却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间传来的灼热感,那是一种教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热。 “这是……煤的味道?” 弘治皇帝挑眉,不禁扭头:“此船……非是用什么神兽牵引,用的是……煤?” 他大感惊心,惊涛骇浪。 如此巨大的战船,速度如此之快,其根由……竟是与煤有关? 这……怎么可能! 感觉……就是大明万千百姓人家生火做饭似的,只是正常的烧煤,就可以……推动如此巨大船只? 第1102章 改稻为桑 感受着那巨大火炉释放的熊熊热量,弘治皇帝等人直接是惊呆了。 烧煤! 这巨大战船,竟是靠着烧煤来推动的! 太骇人! 先前,他想过许多的可能,尤其是感受过这巨大战船的急速之后,更是心下向往与惊奇。 如此快速,以至于达到恐怖地步的战船,到底是如何加速的呢? 结果……烧煤! 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只是听着都感觉一万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烧煤,谁不会啊?寻常百姓人家取暖、做饭,都用这玩意。 到头来,就是这等如此普通的东西,竟是推动了长达五十丈的巨大战船,还可以跑出一百多里的速度? “就只是……这样?”弘治皇帝喉咙涌动,干涩的问。 “啊……” 宁远点头:“其实,说到根上并不是烧煤,而是蒸汽,不管用什么法子,搞出大量的蒸汽,便可推动船只。” 蒸汽! 弘治皇帝又愣了愣。 这……也是再普通不过的玩意啊! 万千百姓们生活做饭,都会出现蒸汽,结果……这玩意就推动了巨大战船? “蒸汽为何可以推动船只啊?”旁边,李东阳一万个不解。 “也很简单啊!这事,物理学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下官先前也说过。” 宁远笑了笑道:“陛下,两位师傅见过注水开锅的样子吧,热腾腾的蒸汽推动锅盖,噗嗒嗒的震动,就是如此,如若有更多的蒸汽,是不是可以将锅盖掀飞?” 李东阳郑重的点头。 确实如此。 他虽是没有下过厨,却也见过开锅沸腾的样子,锅盖确实会上下震动。 那么……推动这巨大战船的真正的神兽便是……蒸汽? 他的面色有些古怪,实在是不敢想象。 无论是煤还是蒸汽,本都是极其普通的事物,可当下,两种普通的事物结合起来,便造就了眼前的神奇。 嗡轰轰! 巨大的机器运转,发出震耳的声响,连带整个舱室都跟着震颤。 可弘治皇帝等几人却是半点不反感,甚至还觉得这声响很是曼妙,犹如天籁。 就是这声响成就了这等无匹的战船啊! “此物……督造起来……不容易吧?”弘治皇帝问。 “还好,就是有点费银子。”宁远说道。 “区区几十万两,便有如此战力,不算费!” 弘治皇帝爽朗大笑,走出舱室后,又复问道:“此物……仅可在船上吗?” 宁远摇头:“其实还有其他用途,不过,可能不大好布置。” 他指的是……火车! 事实上,当初在制造蒸汽机的时候,他便考虑过火车了。 火车重量极大,也就导致惯性很大,刹车、停车什么的,可能会有些麻烦。 而船呢? 这玩意只要停止加热就好了,就算有惯性的作用,最多也就是滑行一段距离,无关紧要。 所以,这些事情还有待研究。 “很好,朕……很是期待啊!” 弘治皇帝好龙颜大悦:“这大学院的钱,没白花,以后便无需多加限制了,尽管花。” 花的值啊! 单单是这巨大战船,千万两都不换! 而花费才多少?区区两三百万两而已,小意思! 宁远自也会意。 皇帝陛下都开金口了,火车是不是也就可以考虑改进了? 甚至包括那小车,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啊! 巨大战船一路向南,期间走走停停,两三日后来到了松江府。 所谓松江府便是后世上海的大半,是一处相当富饶之地。 于是大船远远停下,小船放下,一行人上了岸。 远处,有码头正在撞在货物,诸多百姓忙的一片火热朝天。 弘治皇帝见了,不由得开怀大笑:“朕……咱一直听闻这松江府富饶,现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啊,丝毫不亚于天津港那边!” 天津港几乎是北边最大的港口了,几乎承载了大半北直隶海上货物的流通。 而这松江府也能如此繁华,可见一斑。 “所谓苏常熟,天下足,此话,名不虚传啊!”弘治皇帝说道。 松江府这边紧邻着苏常二府,松江这边如此繁华,想来那苏常也不会差。 这便是大明兴盛的体现。 “走,四处看看,转一转。” 弘治皇帝开口,旋即低声吩咐:“朕微服巡狩,你等……称朕为牛爷就是。” 跟着一行人一路向西,大抵走到了华亭县。 放眼望去,田间地头有着许多百姓忙碌着,所种之物,却不是这边高产的稻谷,而是……桑! 这边,竟是改稻为桑了! “这事,怎么看?”弘治皇帝问。 种稻谷是可以吃饭的,而种桑,最多也就只能织布、做衣服。 这华亭县的大部分百姓竟是都放弃了口粮,选择了种桑。 “陛……牛爷,咱以为啊,这是咱大明大兴之征兆!” 宁远缓缓道:“肯定是百姓们都能吃饱饭了,这才选择了可能更赚钱的桑田。” 所谓改稻为桑在大明并不罕见,太祖皇帝朱老爷子之时便颁布了诸多法令,叫百姓们种植部分桑田。 天下社稷,无外乎吃喝住行。 所有的百姓全部种桑不行,口粮会不够,若全部都种稻谷,布匹不足,便会受冻。 然,当下境况不一样了。 开海之后,海上贸易大火,大明的布匹畅销四海,百姓们当然愿意种桑。 至于口粮方面,这两年随着土豆的普及,养活大明的人口也不成问题。 “大明将兴吗?哈哈,好事啊!” 弘治皇帝大笑着,见远处有着一老农正在耕作,便乐呵呵走了过去。 “老伯,今岁的收成应该不错吧?”他问。 “这……” 那花甲老农抬头看了看,见几人衣着不凡,便小心着道:“还好,大概可糊口。”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你都改稻为桑了,还只是勉强糊口? 旁边,宁远低声解释道:“陛下,这人是佃农……” 弘治皇帝怔了怔,心底顿时五味杂陈。 显然,这老农见他们衣着不简单,应该是达官显贵,又哪里敢收成好呢? 你这边说收成好,明年那佃主涨租怎么办? “倒是不容易……” 弘治皇帝感慨着。 这……便是真正的大明啊,诸多底层的百姓,仍旧十分的艰难。 而这等事情,是他坐在那紫禁城的奉天大殿之中万万看不到,想不到的! “雨季马上就来了,也不知今年如何,若是雨水太多,这一年,也就白费了。” 那老农自语似的道:“要怪啊,也只能怪北边,咱家儿子好不容易考中一个童生,现在却是被逼着去那什么数算了,哎,咱这等老农啊,这辈子别想翻身喽!”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宁远暗暗皱眉,心底已是泛起不妙的预感。 看这意思……要出事啊! 第1103章 危险逼近 田间地头,宁远自一老农口中,已感到不妙。 原本,他只是陪同皇帝陛下微服私访的,可与此同时,也有着其他的小心思。 如……科举改制。 他辛辛苦苦在南海那边打仗,大胜归来,当可趁此势头,将科举改制等事宜再推进一步。 而科举改制中,可能出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天下读书人闹事。 所以,他就想着趁此机会,四处走走,看各地是否有异样。 而后……问题就出现了。 这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竟在谈及与科举有关的大事,而且还有抨击他的意思。 学数算啊! 当下而言,普通的读书人谁学数算啊? 只有那些为了预防科举改制的人才会提前修习一番,以防出事。 现在,这老农的儿子,一个童生跑去学数算了,而听其意思,显然是对科举改制这事,或者说对他宁远不满啊! “这位老伯,你这收成好不好,跟数算有什么关系啊?”弘治皇帝问。 “这不明摆着呢吗?咱家儿子,学习四书五经都十分困难了,哪里还有精力学那数算?” 那老农说道:“咱儿子是咱唯一的期望啊,咱辛辛苦苦、省吃俭用,还不就是为了教他能好好读书,日后出人头地吗?现在呢,怎么出人头地?” 嘶! 闻言,宁远心底咯噔一下。 科举改制,本还没谱的事,应该仅限于京城内流传,而且只是一种风向而已。 现在,这股风都吹到松江府一个普通老农的耳中了,且十分抵抗。 要出大事啊! 松江、常熟、苏州等地是富庶之地,有钱人相对多,那么自然而然的读书人的数量自然也不会少。 读书人多,且十分厌烦科举改制,那边就要出大麻烦。 于是他踏前一步,笑着道:“老伯,咱听说咱们这华亭县的知县……似是有些问题啊。” 唰! 那老农立刻变了脸:“胡说,咱们的徐大人好的很,你这外乡人胡说八道作甚?” 宁远忙是赔笑:“哦哦,不好意思,咱也只是听说而已,原来咱们的知县徐大人是个大好人,实在抱歉。” 那老农这才缓和几分:“下次再敢胡说,休怪阿拉与你不客气。” 宁远不住点头称是,又暗自叹了口气。 百姓们若诚心向着一个知县,那当然是天底下的大好事,可若因为利益关系而维护一个知县,这里面是问题可就大了。 又简单说了几句,弘治皇帝等人离开。 走着间,弘治皇帝有些诧异的问:“好端端的,你提及那华亭知县作甚?” 宁远没有回应,反而叫来暗中的护卫,低声道:“你去调查一下那姓徐的知县以及其亲戚名下又多少地,还有那老农,可否是姓徐的下面的佃农。” 弘治皇帝微微一定,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那老农是知县下面的佃农? 这……可是涉及到土地兼并与利益等巨大问题啊! 他暗自惊诧着。 而今大明税收制度已经在不断的改进了,土地兼并,仍旧如此严重吗?乃至于连带着当朝命官都参与进来? 不多时,又护卫来报:“大人,那老农正是佃农,且与华亭知县徐黼(fǔ)有关,徐黼牵连的名下土地,大概有十万亩。” 嗡! 闻言,弘治皇帝骤然变色,怒从中来。 土地投献等事宜,他自是听说过的。 一些个乡绅,为了减少赋税,将田地挂靠在一些学子名下。 这事,并不罕见。 可与一个知县有牵连的土地竟是达到了十万亩之巨,这天下……得被偷漏了多少赋税啊? “长见识了,朕,可是真真正正的长见识了啊……” 弘治皇帝冷笑着道:“这徐黼,朕是知道的,先前,朕听闻他治理有功,特教他来治理这华亭县,却不想……” 却不想,这人当真敢下手啊! 一个知县,下面有十万亩地,何其恐怖? 旁边的宁远看了看,并不意外,他甚至不在意土地兼并等事宜,倒是对那华亭知县徐黼,有些意外。 徐黼其人倒是名声不显,可他有个儿子,在未来却是成为了大明的首辅——徐阶! “可是有些意思了啊……”宁远喃喃着。 连一个普通的老农都知道科举改制等事宜,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甚至包括苏州、常熟那边万千学子、士族也都知道了此事? 再说华亭县一地,那知县徐黼明知万千学子对此不满,却……不管不顾吗? 如此下去,但凡京城那边有人煽风点火,这一带距离学子闹事,可就不远了啊! “走,进城!”弘治皇帝开口。 很快,一行人进入华亭县县城。 放眼看去,一片高楼林立,竟都是由水泥、转头铸就的。 除此之外,用水泥铺设的道路上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繁华景象,尽在眼底。 单就楼宇、街道来看,这华亭县竟是比京城也差不几分。 好家伙,这边也开始大肆建楼、修路了吗? “若只看表象,知县徐黼能将华亭县治理的如此模样,当一路高升啊……”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 表面很好,但背地里有问题。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县城最繁华地段的最大酒楼——鸿运大酒楼! 放眼看去,这酒楼一片的金碧辉煌,比之京城也差不离。 入住之后,再看房间,竟还有着……简易的马桶! 非但有马桶,甚至还有暖气! “有能人啊……” 宁远见状也是暗暗惊诧。 他走过的地方不多,如此繁华、堪比京城的地方,还真是第一次见。 就仿佛……有人将他在京城做的一些事搬过来似的。 “如此繁华之地,学子众多,一旦出事……” 宁远越发的凛然起来。 可能皇帝陛下那边主要关系的是土地兼并,以及与知县牵连等事宜,可在这事儿的后面,却是干系到影响这大明江山社稷的大事。 学子闹事,冲撞衙门,那将是不可想象的动乱。 “倒是要好好看看……” 宁远喃喃着,走下楼来,就在大堂间点了十几个菜,自斟自酌,小喝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肥胖的身影走来,放下一壶酒,笑呵呵道:“这位兄弟很是面生啊,如何称呼……” 话音,戛然而止,一脸的诧异。 “你你你……宁老弟……啊呸,世侄,你怎么来了?” 第1104章 风雨来了 “世侄,你怎么来了?” 眼见宁远,中年胖子一脸的惊诧,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热情。 宁远也是有些诧异:“张世伯怎么跑来松江府了?” 寿宁侯张鹤龄嘿嘿一笑:“还能干啥,挣银子啊,跟你皮鼓后面稍微捡一点,来说说这华亭县咋样?” 宁远轻点头,倒也不大意外。 很明显,华亭县这边的诸多楼宇、道路、酒楼等等,都跟张鹤龄有关。 说白了便是将京城那边有的东西尽量给搬过来。 修路不是赚钱的买卖,可卖楼赚钱啊! 莫说其他,这夯货仅仅是在华亭县这边赚的银子,怕不是都要超过百万两。 如此,若在其他城市也如此复制过去,又将是一笔笔的银子。 “总的来说,倒是个取巧的好法子。” 宁远随口说着,想了想道:“世伯可知整个松江府的诸多学子可否有什么动静?” 若这华亭县改变的始作俑者是外人的话,他自是会多想一些,比如,此人可否与华亭县诸多学子有关。 但既然这人是张鹤龄,老熟人了,自然不会在后面搞事。 “呀,这事……” 张鹤龄闻言,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世侄,说来,世伯我最近忧心忡忡,担心的就是这事!” “表面来看,松江府这边一切正常,可自一些学子的口中,世伯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那万千学子,似是对你很不满。” “你要清楚,这些学子的背后可都是什么人,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张鹤龄如此确之凿凿,足以说明华亭县,不,是整个松江府一带,都将出现大麻烦! 诸多学子的背后,主要是各大士族、豪族。 这些人联合闹事,谁又能扛得住? 再向上,那朝廷百官,岂不是也与这诸多士族有着一定的牵连、因果关系? 这些人,都是一体的! 科举改制,动的是这些人的口粮饭碗,岂能满意? “困难重重啊……” 宁远暗自叹息。 原本,他还打算趁着此一番大败佛郎机的势头,再进一步试试,却不想,在这背后已然有人先动手,准备搞事了。 “咦,世侄,咱听说你随同陛下微服私访……” 张鹤龄话说半截,一脸的严肃:“这……岂不是说那位……” 宁远讳莫如深一般:“世伯就不要乱猜了,慎言。” 张鹤龄不住点头:“了解了解。” 宁远想了想,试着道:“世伯在华亭这边没少赚银子吧?与那知县徐黼也一定很是熟悉,说说他为人如何?” 此人很关键,是影响诸多学子闹事的关键所在。 无论是穷乡僻壤,还是华亭这边的繁华城池,皆是由县官与地方乡绅、士族共同治理的。 若知县徐黼拉偏架的话……闹起来可就容易得多了。 “这事……不好说。” 张鹤龄隐晦似的道:“世侄,各地方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也无需问太多不是?” 宁远会意。 无需多说,便是寻常境况,地方知县与士族是一伙的啊。 倒是有些麻烦了。 不多时,吃饱喝足的宁远回到房间,却发现房间中有人。 弘治皇帝! 他低声道:“下去打探消息了?” 宁远点头:“算是吧,情况,不大乐观!” 弘治皇帝一阵沉默。 这种情况,自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松江府这边,要出大事啊! 他不禁沉了口气,缓缓道:“你可知朕为何突然决定巡狩天下?” “就是为了……” 说着,顿了顿:“为了看看这天下啊,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明各地的情况,超乎朕的想象。” 何止是超乎想象,简直是令人发指! 区区一个知县,其关联的田地,竟是将近十万亩! 这是什么概念? 大明天下各地若都如此的话,还……收个屁的税了? “那徐黼,朕是知道的,先前他在福建那边当县丞,做的很好,却不想……”弘治皇帝暗暗摇头,也是有些无奈。 这天下变成这个模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就如华亭县,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兴盛,其功绩,自然是属于知县的。 那么,如若他还坐在京城得知此事,定会龙颜大悦,少不得给那徐黼加官进爵。 可实际呢? 所有的繁华都是表象,这华亭县,都快乱套了。 “科举改制,改的是陋习,为的是大明未来!” 弘治皇帝继续道:“朕思虑许久,觉得此事应试着推行下去,所以才会巡狩四方,查看四方的动静,看看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宁远会意。 巡狩四方,有着笼络皇权的意味,与此同时,也有为了科举改制做铺垫的考量。 君王的话语权足够重,才能强力的推行某件事情。 “如果松江府这边乱起来,你可有对策?”弘治皇帝问。 “这……暂时还没有!”宁远摇头。 此事,真要闹起来,是极难控制的。 其原因便在于诸多学子,是有特权的。 一般的普通人犯了命案,不出意外那就是死刑,可士大夫阶层犯案,凭借此身份基本免了死刑。 那么,一旦松江府这边的诸多学子联合起来闹事,怎么办? 弹压? 凭借兵力倒是可以控制下去,可……然后呢? 无法有效的惩治那些闹事的学子,兜兜转转,此事注定落空。 没有强力的惩治措施,诸多学子在未来就会继续闹事。 “明日你去见一见那知县徐黼吧!” 弘治皇帝出声:“已然出事,他这个知县再不管不顾,日后事情闹大,朕……要他的脑袋!” 坊间已然对朝廷,亦或是科举改制等事宜有极大的不满,再这样下去,那肯定是要出大问题的啊! 转来翌日,天色暗淡,大清早的,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气。 时值七八月份,雨季来了。 简单吃了些早饭,宁远正要出门,便听外面哗啦啦下起了磅礴大雨。 “风雨来了啊……” 感受着丝丝凉意,宁远叹息。 跟着他撑着伞,带着两名护卫,朝着知县衙门走去。 来到近跟前,也无需掩饰,直接冲着衙役开口:“本官自京城而来,叫你家老爷出来!” 第1105章 必然 雨季,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遇到干旱年景,偶逢一场大雨,或许会收成不错,可若是遇到多雨的年头,雨季的到来,便可能意味着死亡。 尤其是在南方,连日大雨倾盆而下,莫说庄稼是否受灾,连人都未必能幸免。 真要是出现一场大的水灾,人畜皆会遭殃。 眼看着豆粒大小的雨滴落下,宁远心事重重,无形之间,一股压力油然而深,且不断倍增。 这若是出现天灾……那定会伴随着人祸啊! “敢为这位大人,您……高姓大名?”县衙门口,有衙役问。 “本官……姓乔!”宁远随口道。 很快,那衙役进去通报。 再回来时,身旁中间处已是多了一道身影。 是一名中年男子,约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十分年轻。 “下官徐黼见过乔大人!”中年男子躬身见礼。 “嗯!” 宁远只是轻点头,而后便大步走入府衙。 来到大堂间,他四下看了看,直接道:“本官乃是京城来的巡按使乔燃,听闻这松江府不大太平啊,你怎么搞的?” 嗯? 下侧,中年男子徐黼微微侧目。 一上来便问责? 而且还如此的严厉? 势头不大对啊! 正常而言,莫说他没有过错了,就算有,至少也应该稍微委婉、隐晦一些啊! “禀大人,下官……自成为此地知县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怠慢,您……怕不是误会了吧?”徐黼一脸恭谦的说道。 “哦!” 宁远应了一声,这才认真审视徐黼。 对于此人,他倒也有些兴趣,尤其是其子徐阶,更是未来的内阁首辅,不可谓不强。 根据诸多史料记载,史上的徐阶可谓是清廉一生。 可实际上,在未来,这松江府由清官海瑞治理的时候,愣是自徐家这边挖出了数十万亩的投献土地。 这也是大明而今各地的一种体现。 无论你为官如何清明,总是避免不了诸多人世往来。 尤其是为一地父母官,若毫无背景,甚至还要与当地的士族、乡绅打点好关系,若不然,所谓的知县只会成为空架子。 于是,许多知县为了能更好的管控所治之地,也就只能与各地的乡绅、士族沆瀣一气。 再说松江府这边,也不大安稳。 诸多学子联合,且对朝政十分的不满,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如……未来的民抄董宦? 书画大家董其昌被诸多学子联合诸多百姓,直接将董家给抄了,在事后,官府一边是如何处置闹事学子的? 成百上千人闹事,最终,只处置了四五名学子。 这便是士大夫阶层的威力! 而现在,这股势头已是在松江府、苏州府一地蔓延起来。 很是麻烦啊! “雨季到来,与华亭县这边可有巨大影响?”宁远随口问。 “这……” 知县徐黼略微犹豫,苦笑道:“乔大人,这事,实在是不好说,这雨若是连绵而下,持续多日,华亭这边百姓们的收成怕是……不定了啊!” 宁远点了点头,心底越发的沉重,又简单问了两句,便准备离开。 已没什么好问的了。 知县徐黼此人很是滑头,接下来若当真出事的话,此人怕也指望不上。 “乔大人留步!” 徐黼忙是上前,笑道:“外面大雨连天,您也不方便行走,下官略备薄酒,请您赏脸。” 宁远想了想,倒也没拒绝。 很快,一行人在县衙的过堂吃喝起来。 所谓的过堂,其位置在大堂的后面,一般用于知县审案时临时退堂休息处。 当下,这等办公场合,却是用来饮酒作乐。 不多时,酒过三巡。 徐黼叹息道:“乔大人,其实……当下华亭县这边的动静,下官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您也应该知道,下官也有苦衷,实在是无计可施!” 宁远斜瞥一眼:“怎地,你这华亭县便不是大明的天下了?真要出事,你罪责难免!” 徐黼暗自一个激灵。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表面来看,当下的华亭县,乃至于整个松江府都一片太平。 可一旦出事……那便是要命的! 毫不客气的说,而今的松江府已经成为科举改制的角逐地! 京城那边,哪位繁昌侯想要改制科举,自然的,也有许多大员的反对的。 于是,趁着皇帝陛下巡狩之际,放出科举改制的消息,想来,不多久,这华亭县便会一片混乱。 “我的乔大人呐,您不是地方官,不知地方事……” “嗯?” 宁远皱眉:“你没听说过本官?本官先前可是山西蔚县的知县。” 宁远随口胡诌,事实也差不多,那蔚县知县乔燃已被调入京城。 徐黼愣了愣,一时间,也就只有苦笑了。 这位乔大人既然先前是地方官,那肯定很清楚各地方是不好管理的,尤其是与诸多士族、乡绅的关系,很难处啊! 说不好听些,真正掌管地方的,不是所谓的县官,而是那诸多士族、乡绅。 这些人准备闹事,他这个知县又能如何? 管? 根本管不起啊! “乔大人,咱知您与繁昌侯大人有关系,只是……咱想说的是,华亭县,乃至于整个松江府即将发生的事,您……未必管得了!”徐黼低声说道。 “管不了吗?” 宁远笑了笑:“倒是有点巧了,本官倒要看看,怎么就管不了了,除非……有人造反叛乱!” 言语间,面色骤的凛然起来。 按照这徐黼的言语来看,华亭县以及整个松江府出事,几乎是必然了。 也就是说,注定会出现学子冲撞县衙等大事! 要做什么? 造反吗? “这……那您小心点自己个!”徐黼无奈而笑。 “那就看看!” 宁远哼了一声,干脆起身离开县衙。 走在滂沱大雨的街道上,视线一片迷蒙,看也不清。 “学子闹事啊……” 许久后,他略微驻足,眼看着这一坐崭新的城池,压力重重。 这一波,不好挡啊! 第1106章 不测便知 不多时,宁远回到酒楼,便见弘治皇帝平静的坐在他的房间之中。 “情况如何?”弘治皇帝直接问。 “不大明朗。” 宁远沉重道:“看那知县徐黼的意思,此一番学子闹事怕是无可避免了。” 弘治皇帝深深挑眉:“也就是说,他这个知县,竟然要眼睁睁看着那些学子闹事而无动于衷?” 宁远便没有作声。 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可以这样理解的。 华亭县县衙这边,衙役的数量有限,所谓三班六房的三班的衙役不过区区百余人而已。 这点兵力,面对成百上千的学子闹事,如何管得过来? 要知道,那些学子一旦闹起来,可不仅仅是有功名的人,其他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会掺和进来。 很是麻烦! “一任知县,倒也为难。”弘治皇帝自语似的,很是沉重。 他当然也清楚,这大明各地方,实际上是由朝廷命官以及各地士族、乡绅共同治理的。 在这前提下,若诸多乡绅、士族联合起来,鼓动诸多学子闹事,所谓的知县,可能没有半点措施,束手无策,甚至于一旦学子冲撞了县衙,能否活命都不好说。 就是如此,教那知县徐黼提前防范学子闹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华亭县这边的县衙无力防范,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松江府,乃至于整个江南之地,都将十分的危险了? “你可有法子?”弘治皇帝问。 “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出动大军弹压学子闹事。”宁远也毫不掩饰。 “只能如此吗?” 弘治皇帝暗暗叹息,心思越发的沉重。 派兵弹压闹事的学子,乃是下下策。 若是平民百姓倒还好,凡有闹事者,按罪论处便是。 可那诸多学子不一样,就算真犯了事,到头来,因为刑不上士大夫等因素,估摸着也就是简单惩治几个带头的闹事者而已,甚至连死刑都不敢上。 而若如此,对于犯错者没有严厉的惩戒措施,便意味着所谓的弹压只能流于表面,稳住一时。 说不好听些,第一次闹事若不能严厉惩治,日后再闹事又当如何? 这事,不是一般的麻烦,很是棘手! “朕,巡狩四方,亲眼见此事且无能为力,若这事传回朝廷……又当如何呢?”弘治皇帝喃喃着,又是一阵无力。 不出意外的话,即便此事传回朝廷,想来……也就是敷衍过去而已。 君王不在,无论是太子还是百官,怕是谁也不敢轻易献策。 因为兹事体大,已是关乎到整个士大夫阶层了。 那满朝的文官,岂不就是这个阶层? 在换而言之,即便那满朝文武有解决办法,也未必敢提。 提了之后,出问题怎么办? 最后与谁问责? 总的来说,这事……若什么都不做,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只要稍微做点什么,就极可能犯错。 不做,不错! 此道理,非是在大明,甚至可以说是几千年来积淀下来的道理,身为君王,他岂会不知? “难道……只能触动大军解一时之困了吗?”弘治皇帝叹息。 “未必然……”宁远有些犹豫。 “哦?” 弘治皇帝侧目:“你有法子?尽管说来,朕不希望此事闹的太大!” 宁远想了又想道:“陛下,事实上,只要稍微不要脸点,嗯……臣的意思是说,只要稍微朝廷这边手腕狠厉一些,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镇压。” 弘治皇帝更是不解:“怎么说?” 宁远小心着指了指南边:“这苍茫四海间,可是还有海贼存在的……” 弘治皇帝愣了愣,逐渐瞪大双眼。 这小子……几个意思? 是要教那戚景通赶过来动手吗? 朝廷的官军碍于礼法等对诸多学子无可奈何,可那戚景通表面上仍旧是贼人啊,贼人登陆松江府,管你那么多,一路烧杀掳掠,那万千学子可又顶得住? 你与朝廷叫板,朝廷拿你学子没办法,可你与那贼人讲个道理试试? “这法子……” 弘治皇帝暗抽一口气:“确实阴损,不大光明,却也行之有效,怕就怕事后有麻烦……等等再看吧。” 而今四海之上几乎是没有贼人了,包括了天龙海贼团,于大明这边也十分的老实,未曾侵犯过。 好端端的,你天龙忽然跑来松江府这边……不像话啊! 是不是会惹人猜忌? “你先联系着……天龙那边!” 弘治皇帝开口:“另外,松江府附近的还是,也时刻准备调动!” 等归等,却不得不防! 这边真要闹起事来,单靠县衙那点力量,是万万守不住的! 转来翌日,鸿运大酒楼中,不知何时已是聚集了数十名学子。 这些人,一个个皆是愤慨不已,讨论着朝廷大事。 “诸位,天下,苦宁久已啊……” “儒家礼学,绵延千年之久,何曾听闻科举要将数算列入其中之事?” “我等儒家子弟,学习那数算之无用之学,岂不是违背圣人之言?” “长此以往,礼制何在?秩序何在?” “依吾看啊,一旦将数算纳入科举,这天下必将分崩离析!” 有人开口,慷慨激昂。 “不错,区区数算而已,与治天下没有屁的关系!” “那繁昌侯提出此言论,无非是想拉帮结派,好教他门下子弟更多的人进入朝堂!” “对,肯定是这样!” “既然于治天下无利,那必定是那繁昌侯有祸乱朝堂,要危害这江山社稷!” “兄弟们,吾等为圣人门徒,面对如此祸乱,当一往无前,讨大贼,以清肃朝政!” 数十名学子,一个个高呼着,愤慨不已。 角落处,宁远见了,不由得一阵冷笑。 什么大贼,什么朝政的,堪称是理所当然啊! “此间有一地,呈三角形,其两边竖直,一边十二丈,一边五丈,问,另外一边长几丈?”宁远缓缓开口。 闻言,数十名学子突地寂静下来,一个个怪异的看着宁远。 这问题……稍微有点难! 两边竖直,一边十二,一边五,问另外一边多长。 这…… “具体多长,岂不是一测便知?” 有人不屑开口:“那王守仁有云,知行合一,只要实际测上一测,不就知道另外一边多长了?这位先生……您以为呢?” “我?” 宁远笑了笑:“我不测便知!” 第1107章 水灾 不测便知? 酒楼中,数十名学子讶异。 尤其是对宁远的身份,一个个十分的怀疑。 这人……该不会是数算师傅吧? “呵呵……这位师傅,您应该清楚,数算,不过是小道而已!” 有人不屑开口:“与儒家而言,学数算便是杀鸡用牛刀,实在是多此一举!只是,学生很是好奇,您如何不算便知呢?” 闻言,宁远笑了。 先是贬低数算,又继续发问。 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于是他随口道:“某看来,数算亦是一门学门!” “想来尔等应知道勾三股四弦五的道理吧?为什么会如此呢?” “尔等既然知勾三股四,又如何不知道勾五股十二,其弦又是多少?” 一番言语,却是令人许多人无语。 勾三股四弦五,这事,许多人都是知道的。 可若将这问题延伸下去,许多人便又不知道了。 “弦是十三!” 宁远随口道:“你看,无需测量,某便可随意得出结论!” “若按照尔等的想法来看,一测便知,这一个测,又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呢?” “如此简单的事宜,不过是张口就来而已!” “假以时日,尔等若为地方官,连这等区区小事都要去测一测,又会浪费多少时间?耽搁百姓多少生计呢?” “那么,咱就很是不懂了,这数算,难道不值一学吗?” 一番言语之下,诸多学子顿时涨红了脸,瞠目结舌。 这话,几乎是无懈可击。 你说数算没用? 这等关乎百姓民生的核算问题,明明可以随意计算得出结论,又何必去兴师动众去实地测量呢? “再来一题!” 宁远继续道:“其弦为十,其股为八,其勾是多少?” 大堂间,诸多学子又是一阵懵逼。 这……谁知道啊! “是六!” 宁远摊出一只手:“看吧,如此简单,乃至于多教几遍狗,狗都能明白的问题,你们这一群自以为饱读诗书的学子,竟然不知,某就不懂了,如你这等学子日后入朝为官,或为地方官,如何治理一方呢?” 毫不留情的言语,直接是将当场的数十名学子斥的脸红脖子粗,一时间无法辩解、驳斥。 这已经不仅仅是数算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到万千学子的荣誉。 然而,即便如此……却是无人可应答。 因为,这题实在是古怪偏颇,教人无从入手。 答不上,自然是丢脸的。 于是,一众学子无言以对,一时间也就不好说话了。 再然后,有人悄然离开,也有人找寻各种借口,逐渐退去。 不多时,酒楼安静下来。 宁远小酌一口,暗自叹息。 这两道题,应该可以暂时震慑一段时日了吧? 只可惜……也就只能震慑一段时日而已。 这诸多学子攻击点是数学无用论,他一番驳斥,想来可以教许多人无话可说。 数算是否有用,已显而易见。 可在这边,除了数算……还有着其他问题啊。 例如……佞臣当道? 接下来的几日,无论的华亭县还是整个松江府,都一片平和,乃至于无人再讨论数算等事宜。 数算,又有什么可讨论的呢? 跟着,大酒楼中,赶来的学子皆开始讨论国朝大事! 例如……水灾! 华亭县这边的滂沱大雨已经接连下了六七日,再这样下去,注定是要海水倒灌,殃及万千百姓的! “苍天无眼啊,何以教我是江南百姓遭受如此灾难呢?” “这个雨,没时候停的,但凡多下个两三日,注定涨大水,将所有农田浸泡!” “华亭县这边种的可都是棉花啊,哪里成受得住如此暴雨、洪水的冲击呢?” “定是朝廷出现了奸臣,才使得苍天发怒,致使洪水滔天啊!” 一个个学子感慨又愤恨着。 不远处,闻言的宁远暗自叹息。 问题,终究是来了! 这个时代的人,甚至先前的一些古人,在面对自然灾害的时候,总是容易将矛盾转移至朝堂。 苍天无德啊! 苍天为什么会发怒呢? 因为皇帝身边出现了佞臣,苍天都看不过去,特意降下责罚! 这等在后世可能是一片胡言的言语,在这当下,却是会引得无数百姓信奉。 莫说平民百姓了,即便是天下,不也多多少少的信奉这些怪力鬼神之事? “江南一带……要完蛋啊!” 宁远一阵无力,猛的灌酒。 再跟着,约过了一两日,非是诸多学子,万千百姓那边也出现了诸多埋怨言语。 因为,大雨未停,且越来越大。 雨季,加上这滂沱大雨,可想而知,不多久,这松江府便会面临一场巨大的水灾! 水灾来了,这边种植的又是棉花,被洪水、大雨那么一泡,也就意味着,数个月的耕作劳苦……毁于一旦! 果不其然,又两日后,一场洪水来袭。 非是田地,诸多百姓的住宅、房子皆是被大水给冲泡了,损失惨重。 更可怕的是,在这场大洪水之中,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逃难不及时,被那大洪水给吞没了死伤无数。 华亭县,一片伤亡,遍野哀鸿!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我等不过是佃农,好不容易种点地,何苦来哉?何苦遭遇此等洪水暴雨啊!” “朝廷,一定是出朝廷出了问题!” “对,尤其是那繁昌侯,他就是一个灾星,望向触动千余年来的儒家礼制!” “这礼制都崩坏了,我等平民岂会不遭殃?” 万千百姓愤然不已,皆是将矛头指向了朝廷,尤其是那当朝为官的繁昌侯,宁远。 看吧,苍天都发怒了! 以为礼制崩坏之事,牵连了无数无辜百姓! 这……足以说明那繁昌侯有问题啊! 那繁昌侯,就是造成华亭县这边暴雨、洪水的罪魁祸首啊! “诸位,朝廷,出了奸佞,我等应该如何?” “当清剿之!” “没错,朝廷的奸佞,有意破坏我大明的祖制人伦,此等奸佞,如何不该死?” “该死!” “该死,该死!” 有身着儒衫的学子愤然:“走,乡亲父老们,我们,去县衙讨个说法!” 言语落下,顿时一呼百应。 万千人马,朝着县衙赶赴而去! 第1108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华亭县水灾,哀鸿一片。 万千百姓的庄稼,都被这一场大水给淹没了,数个月的劳作,化为灰烬。 紧跟着,矛盾,指向了朝廷。 是朝廷无德,出现了奸佞之辈,连苍天都看不下去了,特降下此灾难以示警戒! “走,去县衙,讨个说法去!” 有人带头,顿时一呼百应,成千上万的百姓皆是聚拢一起,朝着华亭县衙而去。 偌大的华亭,一片大乱。 县衙跟前,人头密集,摩肩接踵。 百余名衙役全部出动,拉出一条红线,正拼命的抵挡着闹事的百姓与学子。 “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凭什么朝廷出了奸佞,苍天要惩戒我等无辜百姓?” “老子种了一年的地啊,眼看着就要收获了,没啦!没啦!” “你教咱们百姓拿什么叫佃租与赋税?” “给我等一个说法!” “铲除朝廷奸佞,还我华亭县一片安宁!” 诸多学子百姓一个个皆是嘶吼着,奋力向前冲撞,却也不敢太过分。 气愤归气愤,真要将县衙给冲撞了,那罪名可就大了! 可饶是如此,眼看着如此大的阵仗,知县徐黼仍旧是一个头两个大。 阵势,太可怕了! 先前,华亭这边流传着一些学子不满,可能要闹事的流言,这些他可以理解,甚至都没打算管。 怎么管? 根本管不了的! 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是学子出身!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诸多学子如此疯狂,竟是将矛盾转嫁到水灾上面,立刻触动了数万百姓同时闹事。 这……如何稳住阵脚啊? 麻烦大了! “诸位,各位父老相亲,听我说!听本官一言!” 徐黼急的浑身颤抖,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形象了,嘶吼咆哮。 “现在,尔等这是……冲撞县衙,等若是谋逆大罪!” “当然,本官知道尔等有自己的难处,情绪不稳定,这些,本官可以理解,姑且不治你们的罪!” “可若继续闹下去,可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安静,都给本官安静!” 随着一声声言语,下侧的万千百姓倒是稍微很老实了几分,可暴躁的情绪仍旧明显挂在脸上。 徐黼长舒了口气,继续高声道:“尔等之事,本官是了解的,对此,本官会上报朝廷,想来,朝廷会给出一个解决的法子!” “所以,各位父老乡亲们啊,不要再闹了。” “再闹,失去的可就不仅仅是今年因水灾的损失了,那极可能是你等的身家性命啊!” “你等,就算不顾自己死活,可也要想想一家老小啊!” “是吧?” “好,听本官令,后退,退!回去吧!” 徐黼苦口婆心。 可诸多百姓见了,神色大概是缓和了几分,然,一个个却仍旧呆若木鸡似的呆愣原地不动。 “大人,我等,此番水灾明显是上天责罚,说明朝廷有奸佞之人,祸乱江山,还望大人给我等一个交代啊!”此间,有学子开口。 “是是是,本官懂,本官这就上书朝廷!” 徐黼不断应着,逃也似的跑回了县衙。 跟着,外面的数万百姓仍旧未离去,只是呆呆的在朦胧细雨中悄然等待着。 不远处的鸿运酒楼窗前。 眼看着楼下的百姓静立着,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在雨中是等,回去家里也是等,那知县明明都应了下来,这些人缘何还不回去啊?” 左右两侧,李东阳、谢迁二人静默无言。 事情的发展已超乎预料,再这样下去,华亭县这边怕不是要一片大乱。 非是华亭,此番受灾的可是囊括了整个松江府,甚至还有那苏州府、常熟。 水灾牵连如此之广,受灾百姓无数,一旦闹起来,江南定会大乱!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仅仅派出大军便可镇压的了! 熊熊大势,直指朝廷,直指科举改制,更……直指宁远!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后侧,宁远平静的说了一嘴。 于万千百姓而言,未必在意那所谓的朝廷出了奸佞,可若那此事做文章,联合一起,便可施压朝廷。 届时,无论怎样,朝廷这边应该给个说法吧?或减免税收,或鼓励诸多乡绅、士族减少佃租等等。 当着这情况,若是离开了……如何给县衙这边压力呢? 所以,不能走! 麻烦也因此而生! 数万百姓啊,这可不是玩笑,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急红眼做出什么事。 所谓法不责众,数万百姓联合闹事,到头来就算朝廷派出大军怕也无济于事。 “传令下去,叫松江府附近的诸多卫所准备着,还有那镇国号的海师,也准备着。”弘治皇帝开口。 事态,眼看着不可控,不准备着不行了。 “陛下,可需知会朝廷那边?”谢迁试着问。 这事太大了,已是影响了整个江南一带的稳定,而京城那边陛下不在,处理起来怕是会掣肘。 “暂时不必。”弘治皇帝摇头,望向了北方。 他当然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可太子那边……也长大了啊。 是时候做主一些事情了! 也是此间,京城。 一份急报传来,内阁首辅刘健看后,一脸的深沉。 江南那边,可能要出大事了,很是棘手。 诸多学子,利用水灾的事宜,将万千百姓裹挟进来,不断壮大声势、继而闹事,这……怎么解决? “胡闹,什么狗屁奸佞,简直胡闹!” 得知消息的太子朱厚照大发雷霆,暴怒不已。 这事表面上看是闹灾荒,可实际呢? 是针对老宁! 非但如此,数万百姓齐聚华亭县衙,不断威逼,这是……逼着朝廷处置老宁啊? “难道说朝廷铲除了所谓的奸佞,那水灾就能自行退去了吗?” 朱厚照愤然:“真真是满口胡言,胡说八道,不明是非,刁民也……” 他实在被气坏了。 江南受灾,于朝廷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江南那边是产粮重地,突然受灾,今年的税收必定会减少。 结果,那万千百姓不想着如何赈灾,一直在哪里哭嚎所谓的奸佞? 要做什么? “殿下莫气!” 刘健安抚了一嘴,而后严肃道:“此事非同寻常,当谨慎处置啊!” 第1109章 孔孟不复,社稷将倾 江南不稳啊! 麻烦大了! 太子朱厚照沉思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这事,可不要谨慎处置怎地? 那知县徐黼的奏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稍微深思,便可发现其中的端倪。 诸多学子! 那万千百姓闹事,是诸多学子带的头! 这,只是华亭一地。 华亭的学子民怨沸腾,是不是也代表着整个江南的诸多学子都有异心呢? 若如此的话,但凡华亭的事情处置不当,整个江南就会出大问题。 因为其他地方的诸多学子都在等着看呢,都在观望呢。 “刘师傅以为,此事当如何?”朱厚照问。 “这……” 刘健也是一阵犹豫:“殿下,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较,或可叫六部九卿前来商议。” 朱厚照想了想,也只得点头。 不多时,六部九卿被召至内阁,一番简单的商议……屁也没商议出来。 怎么办? 没办法! 仅仅是华亭县一地便有近千的学子以及数万百姓,口口声声说朝廷出了奸佞,上天才会降下灾难。 按照这个思路,若是不将繁昌侯宁远给拿下,此一番的民怨怕是无法平息。 只是……能动繁昌侯宁远吗? 对此,无论是刘健还是六部九卿皆选择了缄默。 不能说的,得罪人啊! 那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做,具体如何,交由太子殿下自己衡量吧。 眼看着面对此问题,六部九卿都在扯皮,朱厚照也是无奈,也就只好独自返回东宫,左右烦闷,喝起了闷酒。 似是有些醉意,他望向一侧:“刘伴伴,你说说,这事,本宫应如何?” 旁边,大太监刘瑾眼睛眨了眨,低声道:“殿下,或可寻个罪名,先行扣下去,解决眼前事端再说,日后,无论是耀升怎地,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朱厚照不禁瞪眼,定定的看着刘瑾。 “殿下,咱自是知晓您与繁昌侯情同兄弟,可这事……想来您也知道,其背后的操手,可不仅仅是那江南的诸多学子啊!”刘瑾忙是解释。 “嗯……知道。” 朱厚照点头,又是一阵厌烦。 他如何不知道解决事情的关键? 先给老宁扣个帽子,削去其官职、爵位。 如此也就可以平息那江南无数学子的怒火了,顺带着,万千百姓口中的奸佞也得以“铲除”,也就不会再借此闹事了。 可以说,只要他这边稍稍责罚老宁一下下,这事,估摸着也就不成事了。 只是…… “只是老宁会很失望啊……” 朱厚照喃喃着,眼眶通红,已是泪目。 对于宁远历来做的事情,他很清楚,那可是为了这大明江山着想! 科举改制,有利于大明各地的治理,有利于朝堂,好处太多了。 可就是这样的大好事,却是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说不好听些,此事的背后,极可能是满朝文武在推动。 连带着这偌大朝堂都在搞老宁,那老宁……可又有个好? “此事勿要再提!” 沉思片刻,朱厚照直接道:“传告下去,各地知县、知府,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减免赋税,另,凡有学子带头闹事者,削其功名,其后三代不可科举!” 很快,一份圣旨,经由内阁,传了下去。 对于其中的内容,非但是内阁与六部九卿,文武百官皆心知肚明,却是什么都没说。 不多时,华亭县。 知县徐黼收到了圣旨,整个人却是一阵彷徨。 减免百姓们的赋税? 限制闹事的学子? 这……有点难啊! 减免赋税,其用意在于减缓受灾百姓们的损失。 你受灾了,朝廷体恤你,你再闹事,还说得过去吗? 此一点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利用所谓的后三代不可科举……怕是行不通啊! 那些人敢如此闹事,怕你这个? 只是,朝廷那边既然如此下旨了,他这边自也就只能遵从了。 很快,一份告知传遍了整个县。 得知消息后,万千聚集县衙跟前的百姓面面相觑,旋即悄然无声的退去了。 朝廷那边减免赋税,已是最大的恩惠了,若再闹下去,怕不是等同于造反了。 街头之上,人数越来越少,不足半日,仅剩下数百儒衫子弟站在淅沥沥的小雨之中。 闹事的势头已去! 最起码,寻常的老农、百姓不敢再闹了! “呼……” 知县徐黼长出了口气:“好险,好险啊,只希望接下来别闹什么乱子了!” 不多久,天色暗淡下来,聚集在县衙跟前的诸多学子也都先后离开,累计了数日的压力,终于退去。 “好,很好!” 酒楼间,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不住点头。 太子处置此事的法子,极好啊! 直接是将闹事的主体给区分开来! 百姓们缘何闹事? 受了水灾,劳碌大半年没了收成。 于是,在一些个学子的鼓动之下,这些人才会联合闹事。 现在呢? 朝廷下旨,减免了受灾百姓的赋税,那这一批百姓便不敢轻易继续闹事了。 而没了这些人闹事,所剩下的,便只有那万千学子了。 这些人,可又能闹出怎样庞大的阵势? “太子,长大了啊!”弘治皇帝感慨着,眼中多了一抹欣慰。 这处置法子,比他想象中更好。 “殿下英明。”旁边,宁远却是笑了。 他很清楚,如果太子殿下那边将矛盾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这事……更容易解决。 因为,可能包括那满朝文武在内的万千学子,真正矛头的指向,是他宁远。 只要惩治了他宁远,便屁事都没有了。 可太子殿下那边选择了忽视此事,反而自普通百姓与万千学子入手,精准的掌控了此二者的矛盾,继而分化。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所在,也就只剩下那诸多学子了。 华亭县内,不过千余学子,这些人,又能闹出怎样的阵仗呢? “孔孟不复,社稷将倾!” 就在当日,数千人走上了街头,一个个皆是手持长条横幅,一路游街,声震四方! 非止如此,在这众人的前方,还有数人抬着一个雕像,视死如归般,铿锵向前。 那雕像……赫然是儒家大圣人——孔子! “这下坏菜了……” 弘治皇帝见状,暗抽一口凉气。 这群读书人是要……哭庙? 将孔圣人都给搬出来了,一路游街,这……何人敢阻? 要知道,这普天下之下的诸多大员,包括诸多地方官,那可都是圣人门徒啊! 若敢阻拦,那便是对圣人的大不敬! 第1110章 疯狂学子 原本,华亭县大概有学子千人,到了这一日,人数却是直接暴涨至两三千。 一个个皆是身穿儒衫,气势慷慨,视死如归一般。 再前方,则是有一众人扛着孔圣人的雕像,势如破竹,勇往直前。 学子游街而暴动。 人数,太多,已不仅仅是华亭县本地的学子,可能松江府其他地方的学子也掺和进来。 如此气势,莫说平民百姓见了要让道,便是知县衙门那边见了,也要惊惧颤抖。 那可是孔圣人啊,儒家大圣人。 天下文官,皆以儒家子弟自居,敢拦孔圣人的路? 那是对圣人的大不敬,是儒家叛徒。 “孔孟不复,社稷将倾!” 两三千学子,一声声高吼着,怒气腾腾,宛如杀红眼一般。 宽阔街道两侧,无论是百姓还是诸多巡卫的衙役见此情况,皆是快速回避,宛如没见到似的。 紧跟着,诸多学子的声势越发强大起来,一个个双眼通红。 “儒学绵延千年,岂能随意更改?” “更改科举制,便等于是叛变圣人,是儒家之叛徒!” “数算,小道耳,何以与我儒学齐驱并论?” 一个个激烈的吼着。 其间,有一名学子望见了旁边一名老者,当即怒指:“看,那人是教数算的,就是他这等人,妄想颠覆社稷,死有余辜!” “打!” “对,打死他!” 一个个吵吵着,快速冲过去,二话不说便是拳打脚踢。 冲在前面的人倒是能打到人,晚一步的便只能在人群圈子外面愤然嘶吼,助威一般。 而人群中间,一开始还可以听到惨叫声,转瞬之后,便只剩下愤怒之声。 “呸!” “教数算的,都该死!” “妄想颠覆孔孟之道者,皆该死!” “呸!狗东西!” 一个个愤恨的吐着口水,见那教数算的老者半天没有动静,才略带不甘的离开。 再看去,那老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迹横流。 即便如此,四周的百姓皆是走的远远的,不敢靠前,生怕沾染什么似的。 终于,诸多学子远去,一名衙役走上前,用手探了探,缓缓摇头。 竟是……死了! 一个活人,就这般被……生生打死了! 酒楼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弘治皇帝异常的平静,身躯定定,却是隐约有怒气浮现。 这些学子要做什么? 联合起来,当街打死人? 都疯了吗? 要造反吗? 旁边的宁远深深沉了口气,心底已是略感不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等聚集闹事……极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两三千人,扛着圣人雕像,无可阻挡……胡作非为。 眼下只是打死一名教数算的老师傅,接下来是不会还会死更多的数算师傅? 面对这等情况,如果官府以及朝廷不拿出具体方略的话,接下来,这些人会不会得寸进尺,有恃无恐,乃至于真正的冲撞县衙亦或是那知府衙门? 说白了,这就是试探! 眼前你不管我,我便逐步深入过分。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诸多学子一路游街,所遇教数算的,直接动手,拳脚相加还不够,还要疯狂的谩骂。 于是,只是在这一个时辰,便有三四名数算师傅被打死。 其余教数算的师傅得知消息,直接被吓破胆,疯狂的逃窜躲避,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些人……是真敢动手啊! 谁不怕? 就说那巡卫街边的衙役,眼见诸多学子动手打人,干脆装作睁眼瞎子,根本不敢管。 又过了一会,诸多学子已是找不到教数算的人了,而后……直接开始对与数算师傅有关的人,一番打砸之下,足有十余间铺子被破坏,还有熊熊大火自城中燃起。 “格老子的……要命,真要命啊!” 寿宁侯张鹤龄见了,脸色吓的苍白,连酒楼都不敢开了,直接闭门。 这些人,是真敢动手啊。 真要是疯狂涌入酒楼,这靡费巨大的酒楼可就废了,被毁后找主儿都找不到! 终于,一直到天色渐暗之时,知县徐黼实在看不下去,只得站出。 他挡在众多学子跟前,正要开口,却是被抢了先。 “姓徐的,你要做什么?身为圣人门徒,竟要阻挡圣人?你要叛变吗?”有人直接呵斥。 “这……” 徐黼身躯颤颤,牙齿嘎嘎作响,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诸位,游行可以,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人啊,子曰: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丑谓非义,五曰顺非而泽。” 关键时刻,他也是将孔圣人的话拿了出来。 大抵意思是天下有五种罪恶比盗窃还恶。 如顺非而泽,是指将明明知道是错误的事情,还要加以润色粉饰,将之说是正确的事情。 眼下,你为孔圣人发声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你也不应该打人啊! 诸多学子闻言,相互看了看,却仍旧一脸的愤懑。 “姓徐的,此之圣人之言语,用来形容朝廷某些奸佞更为合适吧?” “没错,就是!” “某些奸佞之恶,岂止可比盗窃?” “姓徐的,快快让开,否则你便是圣人门下之叛徒!” 声声阵阵,疯狂的指着知县徐黼。 徐黼见了,也是实在没辙,不敢再阻拦。 他甚至不怀疑,如若他继续阻挡下去,这些人说不得会心狠手辣的对他下手。 挡不住,那就让路吧! 就算事后朝廷追责起来,他这个知县也出面了,只是无济于事啊,又能怎样呢? 是日,数千学子闹事,打砸损失无算,伤亡者逾十人! 在这风气之下,本繁华的华亭县一片死寂,诸多酒楼、客栈等跟前,门可罗雀。 鸿运大酒楼中,面对此事,李东阳、谢迁两位阁老皆是保持了沉默,一时间无话可说。 因为,这事实在是棘手,很难解决。 要知道,学子闹起事来,可不仅仅是华亭县这边,极容易遍及江南诸多地方。 江南何其大? 一旦这诸多地方同时闹事,可就不仅仅是派出大军可以镇压的了。 稍有不慎,这江山社稷都危险。 “这……只是开始啊。” 李东阳暗叹一声,实在是没辙。 大势将起,这四方天下,注定要流血了! 第1111章 必死之局 京城。 得知消息的朱厚照不住的皱眉,暗自愤怒。 这些学子,是真敢来啊! 无所顾忌! 联合起来,当众打杀十余人! 这若是不加以惩治的话还得了? 现在敢闹事,日后是不是就要造反了? “刘师傅,可否派兵镇压?”他直接问。 先前,他还指望着叫各地自己解决学子闹事的等问题,可现在看来,各地已是无力镇住这些学子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派出大军镇压了。 不镇压不行啊,可不能教这些人继续闹下去了。 “怕是不可!” 刘健认真想了想道:“派兵镇压,恐引起更大的祸患。” 朱厚照侧目,微微琢磨,倒也觉得此话有道理。 因为这些学子都是士大夫阶层,就算闹事了,被抓起来,最多的惩罚估摸着也只是革掉功名而已。 若革一两个人,或许无妨,可若将所有闹事的学子都给革了功名,这些人岂能愿意? 届时,再继续闹下去,可就不仅仅简单的游街大人这么简单了,都可能造反。 强行镇压,不行。 那么…… “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闹事吗?”朱厚照有些不忿的问。 刘健沉默。 说不好听些,这事,几乎就是必死之局。 要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啊,一旦南直隶,江南等地的学子都闹起来,便会彻底超过朝廷的掌控。 那么,为了稳定局面,朝廷这边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彻底放弃改制科举,或惩治繁昌侯宁远。 没办法! 除了这么做,还能怎样? 再直白一些,他虽是没有参与其中,却也大概可以猜得到,在这事情的后面,还有一些人没有露头呢! 真要露头,极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局面,例如……各地方官也参与其中? 这是相当恐怖的! 若连地方官都跟朝廷对着干了,结局,可想而知。 沉默许久,朱厚照又是一声叹息,顺口道:“仍旧联系不上父皇吗?” 这事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诸多方面,都令人手脚无措。 他甚至毫不怀疑,华亭县出现此等事宜,绝对有朝廷命官站在后面操纵局势。 怎么办? “联系不上。” 太监刘瑾低声道:“陛下去了南边之后,只露面两三次,而今动向却是不知。” 朱厚照点头,又是一阵无奈。 微服出巡,联系不上倒也正常。 只是,当朝若无父皇做主……谁又敢真正做决定呢? 他一阵苦闷,烦躁不已。 很快,华亭县的消息传遍朝野,许多人皆冷笑出来。 “那宁远,注定要完蛋了!” “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改制科举,他怕是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 “自以为有点小权势,便目中无人!” “看吧,这次,他算是彻底栽了,且永远都起不来!” “咱偶然听闻,陕西那边有一位大儒已然赶赴松江府了?” “不可乱说,慎言,慎言!” 许多人低声言语着,表面上却装作事不关己一般。 也是此间,华亭县。 学子闹事,仍旧持续着。 相较于第一次的暴动,却是缓和了许多,至少接下来的两三日没有死人,只有一些铺子被砸毁。 在如此势头之下,知县徐黼实在忍不住,将宁远请到了县衙。 “乔大人,求求您了,帮帮忙吧,这事……咱实在受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便彻底控制不住了啊!”徐黼一脸的焦急。 “哦……” 宁远拉长了声调,暗自冷笑。 这话,看似请求,实际是在免责。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知县管不住,向你巡按使求助,若你巡按使都无法解决,便只能说明这事太大,他这个知县管不了,岂不正常? “你巴不得这事闹的更大吧?”宁远冷声问。 “冤枉啊,乔大人,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徐黼一脸苦涩:“您也都看到了,那些学子带着圣人雕像,我区区一个知县哪里敢拦?我真是有心无力啊,可求求您了……” 宁远摇头:“我暂时也没办法!” 徐黼:“……” 他微微一定,不知觉间,呼吸平静了几分。 那就是没办法了! “南直隶这边就没有动静吗?”宁远问。 松江府属于南直隶范围,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是京城还是南京那边,都没有半点动静? “不大清楚。” 徐黼摇头:“不过,下官听说南京户部那边可能会下来人来处置受水灾百姓等事宜。” 只是户部吗? 宁远沉了口气。 诸多学子都闹成这个样子了,礼部就如此不管不顾? 看来,对于学子闹事,朝廷是不打算管了?亦或是根本管不了? “倒是麻烦啊……”宁远不禁沉了口气。 也是这时,有衙役来报:“大人,南京户部员外郎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 “去请!” 说着,却是站了起来:“不,老夫亲自去迎。” 很快,一名年轻男子被迎进了过堂。 眼见有客人在,年轻男子微微侧目:“这位是……” 徐黼忙是介绍:“这是巡按使乔燃,乔大人,先前是蔚县的知县。” 那年轻男子会意,重重点头道:“下官李梦阳,见过乔大人!” 嗯? 宁远微微诧异。 李梦阳? 不简单啊! 在史上,李梦阳堪称是文学大家,更是复古派的前七子领袖人物,提出了“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主张。 与此同时,此人相对刚正,曾弹劾过寿宁侯张鹤龄,在未来,更是敢对八虎的刘瑾等人疯狂弹奏,不可为不硬。 “李大人请坐!” 宁远摊了摊手,跟着,简单的闲聊几句后,他直接道:“不知李大人如何看学子闹事等事宜?” 李梦阳略微思考,缓缓道:“对于繁昌侯宁大人等事宜,下官倒也略有耳闻,或许,其用意是好的,只是……” “只是繁昌侯太过想当然了,所谓科举改制,不亚于邪术。” “故,乔大人您问下官怎么看,下官只有一句话:科举改,天下乱!” 说到后面,掷地有声。 宁远暗暗吸了口凉气,眼色似笑非笑。 朝廷那边对此事尚未有动静,这南京的户部员外郎李梦阳竟是直接跳了出来。 科举改,天下乱! 这话,岂不就是在变向支持那些闹事的学子? 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公然支持闹事者? 第1112章 来势汹汹 科举改,天下乱! 此言一出,过堂间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酒桌上的气氛是很和谐的,尤其是上官南京户部员外郎,堂堂五品大员李梦阳来访,知县徐黼也是很开心的。 来解决问题了啊! 最起码,日后华亭县这边再出事,可就不是他知县的责任了。 然,好景不长! 哪里是不长啊,是他这边还未反应过来,这位户部的员外郎便与哪位乔大人争执起来! “抱歉啊,乔大人!” 李梦阳笑道:“咱知道您与宁大人有些关系,这些话实在不该说,实在抱歉!” 言语间,不住的点头,如道歉似的。 宁远自也是跟着点头,笑意淡然。 这是致歉吗? 这是扎心! 如果他真就是乔燃的话,这位户部员外郎李梦阳明知道他与繁昌侯有些关系,却仍旧敢如此说话,不可为不强硬! 说白了,这话几乎是就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公然与好科举改制对抗! 这也是朝廷命官中,第一位敢这么做的人! “无碍的!” 宁远随意摆了摆手,却有些狐疑似的道:“只是,不知为何,本官倒是觉得这科举……一定要改呢?” 唰! 气氛骤然凝固! 李梦阳认真看了看宁远,半天说不出来。 至于旁边的知县徐黼,也是一阵懵逼。 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了啊! 科举改制,那可是关乎到万千学子,乃至于江山社稷的大事。 就是这样,这两位大人,一人说科举改,天下乱,另一人却说科举必改。 这岂不就明晃晃的对立? “两位大人!” 徐黼忙是开口:“那个什么,哈哈,咱们喝酒,来来来,干杯!” 宁远没有动,望向了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 李梦阳也看着宁远,笑意淡然,也没有动手。 于是,气氛便这么尴尬着。 “科举不能改的!” 李梦阳缓缓道:“此事,关系到万千学子,再进步一而言,便是关系到整个大明的社稷,乔大人,您应该懂的吧?” 宁远点头:“我倒是懂……只是……” 李梦阳诧异:“只是怎地?” 宁远直接道:“只是,科举必定改的,且看着就是!” 李梦阳不住点头:“看来,您对那繁昌侯宁大人很有信心啊!” 宁远摇头:“非也,看着,且看着,不就是学子闹事吗,我相信,这事很快便会有结果!” 李梦阳微微侧目,旋即大笑出来。 结果? 若说结果的话,怕也只能是哪位宁大人败北吧? 这几乎是无可争议的! 因为…… “乔大人,想来您还不知道,已然有一位大儒自陕西那边赶过来吧?” 李梦阳缓缓道:“待得哪位大儒到达,这事,便会成为定局,希望那个时候您还能如此支持那宁大人!” 宁远点头:“会的……” 他简单应了一声,而后便起身离开。 “不送啊!”后侧,李梦阳大声开口。 “不送!” 宁远又应了一声,旋即撑着伞,走在了绵延细密的雨中。 街道,很是安静。 他却是阵阵压力来袭。 此事,果然比想象中更可怕! 按理来说,京城才是真正的陪都,真正的都城,是南京。 所以大明有两套班子,南直隶的南京看似无关紧要,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有着如同京城一样的六部。 而就是这样的存在,南京户部的员外郎,堂堂五品大员,却是公然表态,要抵抗科举改制,对抗他宁远!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要知道,无论的对于那闹事的学子,还是万千受灾的百姓,朝廷可还没有表态呢! 当下有朝廷大员站出来,足可见朝廷对他宁远的态度。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次,可能是真的要下杀手了! “来势汹汹啊……” 宁远一阵苦笑。 回到酒楼,他正准备休息,却见弘治皇帝打开了房门。 “陛下……”宁远忙是起身。 “不必多礼。”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坐在一侧,却是一脸的严肃:“朕,感觉到这边也要大乱了,如只是学子闹事,倒也还好,可若百姓们参与进来,将会不可控制,你怎么看?” 这是在提点! 表面上看,这华亭县似乎只有诸多学子在闹事,可实际呢? 那受灾的万千百姓仍旧相当危险! 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事态将不可控,会很麻烦! “你可有法子?”弘治皇帝继续问。 他也是暗自焦急着。 这事,属实棘手。 莫说是他自己,京城那边面对此事怕也无可奈何。 怎么办? 到最后,真正要倒霉的,可能还是这小子。 因为……已然看不到生路了啊! 但凡有其他法子,他也不至于如此焦虑。 “陛下,这事,才刚刚开始啊!”宁远意味深长道。 岂不就是开始? 大势之下,万千学子开始闹事,而后呢? 那朝廷命官李梦阳站了出来! 这几乎就是不加掩饰的威慑了! 朝廷还没有表态,朝廷命官就站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在这事的背后,有着万千读书人的支持,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大儒站出来! 这是相当可怕的! 稍有不慎,莫说是他,可能这江山社稷都相当危险! “实在没有法子了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一阵无力。 连这小子都没法子的话,此事……可就真的麻烦了! 科举改制,触动的是万千学子的利益,这些人联合闹事,若想平息的话……怕也只有将这小子给舍弃了。 “睡吧!”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转而回到房间,却是许久无法入眠。 至今为止,朝廷那边仍旧没半点动静,那便说明此事,实在是无法解决。 面对万千学子闹事,甚至还有诸多朝廷大员掺和进来,针对驸马,此事,如何解决呢? 转来翌日。 万千学子仍旧身穿儒衫,沿街游行,一路打砸之下,又有十余人受伤。 而面对这种情况,知县徐黼已是无力阻止,只得将南京户部的员外郎李梦阳搬出来。 “大家伙,各位亲朋兄弟,不要闹了,不要闹了!” 李梦阳恳切请求万千学子:“你们……这是犯法的啊,求求了,大家伙住手吧!” 如此言语,表面上看是为了阻止万千闹事的学子,可在此之后,华亭县却是越来越乱,诸多学子,越发的有恃无恐! 第1113章 钓鱼 华亭县乱套了! 闹事的学子越来越多,过了五六日后,已是逼近万人! 在这浩荡大势之下,无论是知县徐黼还是员外郎李梦阳,皆是无力阻止。 于是诸多学子越发的疯狂,打砸、抢掠,堪称是无恶不作,无数百姓见了,只得躲避。 “杀啊!” “儒家叛徒!打打打!” “科举改制,天下定将大乱!” 无数学子嘶吼一般,肆无忌惮。 而眼看着这等情况,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仿若闻所未闻一般,只是简单的安抚万千受灾百姓。 一时间,原本繁华的华亭县,人人自危。 无数平民百姓面对如此洪流,也只得选择隐忍。 “完了,挡不住,挡不住了啊!” 酒楼中,李东阳和谢迁不住的叹息。 实在没办法了! 大势已成啊! 这个时候,即便是朝廷动用万千大军阻止,怕也无济于事了! 挡不住的! 闹事学子太多了,县衙阻止不了,朝廷也无法阻止。 一旦此势头继续下去,这江南……岂不就要大乱了? “陛下,臣请圣旨!” 谢迁干脆直接道:“江南一带,危机四伏,请……圣断,一面酿成更大的危机!” 问题的根源,很明确,就是宁远。 只要下旨将宁远给惩治了,这场危机便可化解,与此同时,也可减少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事态已然很明显,华亭县这边的事态无法控制,便护蔓延江南诸多地方。 届时,朝廷将大乱! 而既然无法阻挡,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自根源入手,将问题给控制住。 上侧,弘治皇帝也是一阵为难。 他很清楚这事的真正影响,已是危及到江山社稷。 但凡江南诸多地方的学子都参与进来,一起闹事,那是朝廷想拦都拦不住的,无可阻挡。 大势已成! “驸马,你要受委屈了啊!” 弘治皇帝叹息道:“你……可有话要说?” 问题的根源在于科举改制。 而这事,则将要触动万千读书人的利益,诸多读书人的背后是什么? 是这大明无数的士大夫,包括朝堂间的诸多大员。 这等势力联合起来针对宁远,莫说京城那边了,便是他这君王也是实在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 后果,就摆在眼前! 若控制不当,这江南便会大乱! 要知道,学子闹事的势头,只是一个开始啊! 日后,若是有更多的人掺和进来,将会无比的麻烦! “陛下,臣以为,或可……再看看。” 关键时刻,宁远开口道:“臣……不怕!” 不怕! 简单两个字,却是令弘治皇帝皱眉。 “你可知……后果会如何?”弘治皇帝沉声问。 “臣知道的。”宁远回应。 若趁着事情没闹的太大认怂,那么便有着一定的商量的余地,最起码小命没有问题。 可如果事情闹大,再处理起来,可能就关乎性命了。 “好!” 弘治皇帝认真看了看,见宁远不像玩笑的样子,重重点头! 事实上,他如何又想低头呢? 要知道,一旦教那万千学子赢了,在日后,那诸多文官便等于是掌控了真正的大权,这是相当危险的,甚至可能颠覆这江山社稷。 又一日,万千学子仍旧在闹事,且人数越来越多,自一开始两三千人,暴涨至两三万! 气势雄浑!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读书人啊! 真要乱动起来,整个江南都十分的危险。 “报……” 就在此间,有探子来报:“大人,一位陕西的名儒赶至……正在湖边垂钓。” 宁远微微侧目:“可知晓其姓名?” 探子摇头。 宁远沉了口气,应了一声。 真正的麻烦,来了! 这华亭县,本就相当危险了,万千学子,随时都可能冲撞衙门。 而就在这当口,竟又有一位大儒赶至。 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先前诸多学子只是漫无目的的闹事的话,有了这一位名儒的带领,便将真正凝聚起来。 势头,已不可挡! “去见见哪位老先生吧!” 宁远喃喃着,独自出了门。 不多时,他来到湖边,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有着一名耄耋老者正在垂钓,径直走了过去。 那老者已是须发皆白,似是感知到宁远的靠近,却是没有理会,仍旧安心钓鱼。 过了许久,一条大鱼上钩,老者才呵呵笑了出来。 “年轻人心不静。”老者开口。 “老人家也是心事重重啊!” 宁远随口笑着,坐在一侧:“这松江府涨了大水,无数百姓受灾,看似是坏事,可这湖水之中的鱼儿却多了,倒是方便了您!” 水大鱼儿多! 于钓鱼人而言,岂不就是好事? “老夫不是在钓鱼。”老者开口。 “那是什么?” “在钓人!” “谁呢?” “巡按使,乔燃!” 老者哈哈大笑:“年轻人,你可知文皇帝为何迁都至京城?” 这话便有点深了。 文皇帝朱棣为何将都城自南京迁至京城呢? 为了……太子守国门! “为了社稷,那便是为了这普天之下的百姓!” 老者缓缓道:“老夫……大概活不几年了,可见当今天下如此,却不得不站出来,一把老骨头了,敢与年轻人争,敢为天下争,何惧之有?” 气势雄浑,一往无前! 大有为这天下舍得一身剐的气魄! 宁远静默片刻,却是笑了:“老人家只晓得假义,小道耳!” 老者闻言不禁侧目:“何为大义?” 宁远也抛出鱼竿:“为天下,为苍生,为万民,为社稷!” 老者深深皱眉:“说的好听,可你乔燃不也是儒家子弟?你支持改制科举,岂不是对先贤的背叛?你是叛徒!” 宁远摇头:“我不是乔燃。” 老者更为认真:“那你是谁?” 宁远噗嗤笑了出来,转身过去,随口似的道:“还没问老人家您呢?” 老者身躯定定,字字铿锵:“老夫,王恕!” 嗯? 宁远暗自一惊! 这……竟又是一个大佬? 第1114章 还我太平 宁远很清楚,此一番事情闹的极大! 万千学子将孔圣人的雕像都给搬了出来,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因为,无论的华亭县的县衙这边还是京城那边,对此,都无可奈何。 对诸多学子闹事没有办法,不能遏制,更不能阻止,那么,这事注定会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完全不可控。 届时,朝廷若想平息此事,可能唯一的办法便是制裁他宁远了。 惩治他宁远,便可自根本上阻止科举改制,继而将此事彻底压下去。 说不好听些,这,几乎就是一个针对他宁远的死局。 事态闹的很大,自然的,也会有一些朝廷上的大佬参与进来,例如南京户部的员外郎李梦阳。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一番,竟是有王恕这等大佬直接表态。 当下,无论个地方还是朝堂,可是几乎都没有大佬表态的,而如王恕这等大佬如此直接,问题,显然是越发的大了。 “您是……王老爷子?”宁远笑着问。 “看来,你还听说过老夫?” 王恕哼笑一声:“科举,关乎着天下社稷,老夫,不得不管的!” 宁远一阵无奈。 关于王恕此人,很是不简单,都已然八九十岁了,历经数朝,在儒家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内阁那三位阁老。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站了出来,且为“儒家发声”,不可为不严峻。 很是麻烦啊! 这等儒家的大佬,便相当于风向标。 有着这样的人带头,那诸多学子想不闹事都难! “所以呢,年轻人,你到底谁?”王恕发问。 “我是谁不重要!” 宁远淡淡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无论是诸多学子还是您,都闹不起来!” 老者哼笑一声,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宁远:“有点意思,你小子不知天高地阔,老夫倒是可以教教你!” 宁远抱拳:“还请您赐教!” 老者又笑了:“好说,好说!来来来,你且来看这湖水,荡漾碧波,很是美观,可就是这大水,却是淹没了万亩良田,毁了无数百姓的生计,这水,可好?” 宁远认真看了看,微微皱眉。 大水之下,这华亭县已失去原有的风采,变为万亩沼泽地。 湖泊广大,固然是好事,可损失的,却是无数的百姓。 大水淹了无数的农田,华亭县百姓损失惨重。 “水未必的好水,人未必是好人!”宁远说道。 “哦?” 老者王恕斜瞥了宁远一眼,略微意外:“可是好小子,很好,老夫问你,此水不可挡,如同大势来势汹汹,你如何挡?” 宁远随口道:“也未必挡得住!” 老者点头:“是否挡得住,还要挡过再说,你可是京城之人?” “是的。” “那……看来老夫没猜错了。” 老者一声叹息:“小子,科举改制老夫是不认同的,也不能认同,这一难,你若是能挡住,老夫倒是要向你请教一番!” 宁远抱拳:“恭候王公了!” 老者大笑:“你啊你……倒是自信,看着吧,哎……” 宁远便没有多说,老实退却了。 不多时,他回到酒楼,将所见所闻说给了弘治皇帝几人。 “哦?王恕?”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对于这王恕,他很是清楚,为人刚烈,且中正,差点就进入内阁了。 而就是这样的大儒,眼下,却是要直接支持万千学子闹事吗? 学子闹事是什么? 与谋逆造反都不差! 但偏偏,这些人是学子,无论是他还是朝廷那边都没有具体的治理法子。 现在,若任由王恕等人带头,带领诸多学子继续闹下去,这事……几乎是不可平息的。 很是麻烦了! 要知道,即便是没有王恕这等大儒掺和进来,这事都很难解决,这等大儒再掺和进来……那几乎就是没有任何的商量的余地。 王恕这等大儒的作用是什么? 笼络人心! 尤其是万千学子之心! 诸多学子本就是在闹事,一看这等大儒都掺和进来,且朝廷那边没有半点动作,岂不会越发的……嚣张跋扈? 很难办啊! 也是此间,华亭县县衙,此刻已是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静等来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道朴素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下官恭迎王大人!” 知县徐黼和员外郎李梦阳忙是迎了上去:“见过王大人!” 老者王恕摇头苦笑:“嗨,老夫已然致仕,还什么大人不打人的,快请落座吧!” 很快,一行人落座。 三言两语交流后,李梦阳好试着问道:“王公,华亭这边虽是有了大势,却未必能成事……” 闻言,王恕摆了摆手:“不要紧的,看着就是,华亭,必定出事!” 李梦阳斜瞥了徐黼一眼,略感惊心。 难不成,这位王公还有着什么方略? “告知下去,就说此一番天灾不过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其原因在于朝廷除了奸佞之人!”王恕缓缓道。 “这……” 李梦阳一阵不解。 这理由或者说是借口,先前已经是用过了,而且那诸多百姓也因为朝廷减免赋税老实下去。 再用此借口……岂不是显得很多余? “无需担心,传告下去便是!”王恕随口说道。 很快,一则消息自小道流传开来。 偌大的华亭县,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此一番水灾的因由,仍及是与朝廷出了奸佞有关! 出了奸佞,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特意降下水灾,以示惩戒! “华亭县本处于入海口,十数年不曾遭遇灾难,此一番竟出现水灾,一定与奸佞人有关!” “不错,朝堂不稳,故导致我等平民百姓生活不安!” “铲除奸佞,还我太平!” 很快,无数百姓再度愤然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是组成了一队队人马,随同诸多本闹事的学子,一同在县城内游荡、游行! “铲除奸佞!” “还我太平!” 街道上,足有近十万百姓异口同声,怒气腾腾,所过之处,堪称是寸草不生。 华亭县,大乱! 第1115章 谢谢您 “还我太平!” 街道上,近万的学子随同数万的百姓同时游街,气势雄浑,无可阻挡。 而面对这势头,华亭县衙的百余衙役,几乎成了摆设似的,根本不敢管。 人,太多了! 而且相当的疯癫! 真要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去阻拦,定会被暴打一顿! 再者说了,区区百余人,又如何挡得住这数万人闹事呢? “撤,快撤!” 见此境况,知县徐黼直接下令,浑然不管了,将诸多衙役召回,尽力防范县衙。 “铲除奸佞,还我太平!” 街道上,诸多学子会同万千百姓,越发的疯狂,以至于牵连到无辜的店铺,直接是二话不说,疯狂打砸,其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疯了! 华亭县,彻底疯了! 包括最大的鸿运大酒楼都未能幸免,一楼被打砸的杯盘狼藉,甚至还有一名店小二被活生生打死! 华亭大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二楼,弘治皇帝勃然大怒! 太蛮狠且武力! 约十万人啊,同时暴动,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都该死……” 弘治皇帝实在是被气坏了。 太无所顾忌了! 就单纯的道德等,已是无法束缚这些人了! “精妙招子,蛇打七寸啊!” 一侧,宁远长声叹息。 这招,看似无关紧要,却是直接抓住了命脉! 鼓动百姓们再度闹事! 正常来说,朝廷已是在最大程度减免了诸多百姓的赋税,百姓们的危机也大概解决了。 然……也不知为何,这些被减免赋税的百姓却是再度闹了起来。 再会同那万千学子,此等势头联合起来,再这样闹下去,华亭将无可阻止,变为人间惨剧! 因为朝廷不敢对那万千学子动手啊,自然的,也就无法对那诸多百姓动手。 无法阻拦,那这些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驸马,你……” 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要小心了啊!” 小心什么? 若华亭这边的势头实在无法阻止,那也就只能教你小子受点委屈了,要么削去爵位,要么面临其他惩罚。 挡不住了啊! 万千学子会同数万百姓一起行动,这势头,即便朝廷派出数万大军,怕也无法阻止啊! 那么,唯一能平息诸多百姓与诸多学子怒火的,便也只能是惩治宁远了。 “人心不足!” 宁远笑了笑道:“所谓坏事,却未必是坏事!” 说白了,那诸多受灾的百姓已然老实下去,为何又突然跟着闹事? 还不是为了索取更多? 啊,一开始,我们闹事,朝廷便减免了赋税,如果……再闹上一闹呢? 朝廷那边是不是还会继续妥协,给与我等万千百姓更大的好处? 比如……免除赋税且不说,再给一些补贴? 有人蛊惑,有人带头,闹事,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十万人啊……可是好风光!”宁远笑着,神色中多了几分深长的意味。 学子与诸多百姓同时闹事,县衙顿时亚历山大。 扛不住啊! 挡又挡不住,又没有其他法子,怎么办? 只能求救了! 很快,宁远再度被请到了县衙。 “乔大人,您也都看到了,下官这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知县徐黼一脸的祈求:“您快些上报朝廷吧,再这样下去,华亭县将会大乱,那时……将会彻底暴乱不可控啊!” 旁边的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也跟着开口:“是啊,乔大人,您快些上报朝廷吧!” 事情,闹的太大了,已不是区区一个县衙能承受得起的了! 这些学子与百姓,已是砸了无数店铺,再这样下去,极可能直接冲击县衙。 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区区一些钱财的折损了,包括他们这等朝廷命官的小命都危险。 “你等不是已然上报朝廷了吗?” 宁远随口说了一嘴:“慢慢等着吧,想来,朝廷一定会拿出行之有效的法子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又何须他区区一个“巡按使”上报呢? 知县徐黼与李梦阳之所以这么说,无外乎是想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出了事,真要惩治的,肯定是带头人啊! 他揽过这个烂摊子,若无法妥善处置,朝廷可不就要惩治他? “那位王老先生呢?他应该也在县衙吧?”宁远随口问。 徐黼微微侧目,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此间,后侧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怎地,年轻人,还不认输吗?” 话音落下,王恕也走了出来。 眼看着须发皆白的老者,宁远起身抱拳:“见过王公,王公……高明!” 王恕不咸不淡的点头,直接道:“看来,你似乎还有些不甘,难道是还有应对的法子?” 华亭这边,闹的太大了,足以危害到江山社稷。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为何平息事态,唯一的办法便是拿宁远开刀,先行惩治了,再安抚百姓。 这是大势,几乎所有人都可看得出来的。 而这小子却仍旧一脸淡然,半点不担心的样子,倒是教人意外。 “您很高明!” 宁远也直接道:“再度利用百姓,大肆闹事,形成一片大势,下官佩服!” 如果说只是学子闹事的话,或许华亭县这边还能承受一二,可那诸多百姓又闹了起来,便很难压制了。 至少,县衙这边几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 闻言,王恕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将一些不干净的事情摆到了台面。 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乱说,例如……鼓动百姓们闹事。 堂堂大儒,却做了危害朝廷的事情,要脸不要? “说说看,你还有什么法子?”王恕不冷不热道。 “没有法子!” 宁远不紧不慢道:“该承认的是,您这法子,很是猛烈,马上就会要了下官的小命了啊!所以,今日下官来了。” 王恕皱眉:“然后呢?” 宁远笑道:“您应该问下官因何而来!” 王恕顺口道:“因何而来?” 宁远起身抱拳:“当然是谢谢您,谢谢您的成全啊!” 厅堂间,气氛顿时为之凝固! 谢谢? 成全? 几个意思? 大儒王恕相当的诧异与意外。 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事的恐怖结果吗? 往深了说,那可是要命的啊! 结果,这小子却是淡然不已,浑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能跑来道谢? 几个意思? 破罐子破摔了吗? “你注定出事,焉敢如此大言不惭?”王恕沉声问。 第1116章 绝境 很难想象,一个人面对生死危机,非但半点不着急,反而还跑来……道谢? 脑子怕不是有病吧? 换做其他人,王恕一定会以为是疯子。 可眼前这人不一样,虽未明说,其身份已呼之欲出,就是那繁昌侯宁远。 这小子临危不乱也就罢了,好端端的跑来道谢……又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吧?”王恕略带费解的问。 “嗯,大抵能猜到……” 宁远随口道:“所以小子才跑来,特意与您道谢一声!” 王恕越发的不解:“你既然知道危险性,又何必道谢?” 宁远笑了:“您会知道的,就不多打扰了,下官告辞!” 说着,抱了抱拳,大步离开了。 厅堂间一阵寂静。 徐黼和李梦阳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 这……怎么个意思啊? 要知道,这巡按使乔燃可是宁远一脉的人,而当下华亭县这边的闹的如此之大,便是针对宁远的。 而这乔燃呢? 明知道那宁远危险不已,甚至攸关性命,却……浑不在意? 不在意也就罢了,还神神道道的与王恕王老爷子致谢? 脑子进水了吧? “王公,您看这事……”徐黼欲言又止。 “不会出事吧?”李梦阳在旁边补充。 当下来看,无论怎样都是必死之局,无解! 随着万千学子联合起来,诸多百姓也参与进来,一起闹事,势头已不可阻挡,包括朝廷那边,估摸着也半点办法没有。 而就是面对这样的死局,那巡按使乔燃却仍旧不在意? 太怪了! “这……” 王恕沉吟许久,最终十分谨慎的冒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哈? 不知道? 听着意思,难不成是这必死之局……还有缓和的机会? 不是吧? 王恕便没有作声,望向了不远处的鸿运大酒楼,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既然宁远都出现在了这华亭县,想来,巡狩天下的哪位……也应该来了吧! 可真是好大的事啊! “王公……这应该是谦谨的说法。” 徐黼笑了笑道:“王公义高云天,为天下学子站出来,下官实在佩服之至!” 李梦阳也不住开口:“对极,只王公出马,此事定成,护我儒家正统,王公千古!” 这话,倒也算不得巴结,而是事实! 如果只是学子闹事的话,与朝廷而言最多只是麻烦,就算解决不了,也不会闹的太大。 可这位王公站了出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等大儒,便是天下无数学子的风向标,一旦事情传开,非止华亭一地,其他地方的学子也会纷纷响应参与进来。 若再加上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参合进来,可想而知,整个大明天下都将变得动荡。 面对此等不可抗的大势,朝廷那边又能怎样呢? 怕也只能选择委曲求全,彻底遏制科举改制的动静! 当然,话说回来,这么做也是相当危险的,几乎是与天家对着干的! 朝堂百官不能出声,地方官也要小心翼翼。 因为谁也不知道日后是否会遭到清算! 所以,王恕这样一位名儒站出来很是难能可贵,值得钦佩! “接下来就要看朝廷那边的动向了。”徐黼低声说了一嘴。 大势已起,且注定愈演愈烈,朝廷,亦或说监国的太子殿下能扛到什么时候呢? “后日,你随同我一起探视遭水灾的田地!”李梦阳说道。 徐黼会意。 查探受灾的田地便要离开县衙啊! 他这个县老爷离开了,那诸多学子与百姓再闹起来……怕不是想管也来不及吧? 很快,一则消息传至京城。 “王恕去了?” 太子朱厚照长吸一口气! 王恕去了,紧跟着,原本已然平息下去的诸多受灾百姓再度闹事,且愈演愈烈! 麻烦大了! 如果说带头闹事者只是学子的话,那这事可能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 现在,王恕这等大儒都站出来,影响的可是天下的千万学子啊! 天下学子一起闹事,根本无法阻止! “完了,这下完了……” 朱厚照脸色泛白,心底压力倍增。 事态已不可控! 等待他抉择的,怕也只有一条路了! “殿下,那王恕致仕,已不是朝廷命官,他如此带头,岂不是要祸乱天下,难道不可以治他的罪吗?”这时,有小太监开口。 “闭嘴!” 大太监萧敬怫然作色,低声呵斥:“多嘴的东西,出去!” 那小太监被吓的颤颤巍巍,小心的走了出去。 大殿安静下来。 朱厚照疲惫的瘫坐着,向南望了许久,沙哑道:“大伴,你说能治王恕吗?” 刘瑾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殿下,臣以为不可。” “怎么说?” “因为……治了王恕,恐将引起更多的学子闹事。” “嗯……” 朱厚照应了一声,又沉默下去。 问题就在这里。 要治王恕,首先要有个罪名,如谋逆等。 可若这样的话,便等同于将那华亭县所有的学子与再度闹事的百姓定为谋逆了啊! 谋逆,朝廷这边势必要平叛的,那么到头来,便只会将事情闹的越发麻烦,乃至不可控。 说白了便是当下的朝廷不可轻易给诸多学子闹事定性! 不能定性,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啊! 朱厚照又是一声叹息。 科举改制,是否有用,几乎是无需多想的。 就如……当下? 朝廷尚未改制科举,只是有一些风声而已,华亭县乃至整个大明便有如此多的学子出来闹事,这……岂不就是弊病之一? “日后,若孤为君,当不理政事!”朱厚照有些厌烦的说了一嘴。 晚些时候,一封急报传来。 上面仅有四个大字——大局为上! 朱厚照看了看,长息一口,暗自摇头。 这是父皇传来的急报,其立意……已十分的明显。 什么是大局? 当然是这朝堂的安稳。 华亭县一地学子与万民几乎同时闹事,其影响将会遍及整个大明,继而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那么,为了避免出现动乱,唯一的办法便也只能是对老宁下手了。 “报!”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跑来:“殿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陆完上奏!” “哦?” 朱厚照微微皱眉。 在这等当口,都察院行动起来了吗? 第1117章 华亭破,天将倾 朱厚照略微不悦。 而今京城的氛围,很是诡谲。 往日间,大小事情都会送至内阁,跟着内阁那边再根据所提事情是否重要选择性上奏君王。 近日来呢? 几乎是所有的大事都消失不见,只是偶尔有关于华亭县的事宜报上来,包括平日间闻风启奏的都察院也都安安静静。 就是在这当口,都察院那边突然传来一份奏疏……很是怪异啊! “取来看!”朱厚照说道。 很快,奏疏取来,他看了看,沉寂许久,最终又归为一声叹息。 这奏疏上直接说繁昌侯宁远图谋不轨,意在染指朝政,破坏祖制无数,想要……改朝换代。 简而言之,就是宁远要造反,故恳请他这个太子惩治宁远,以和天下。 “一口一个造反,本宫看你们才要造反!”朱厚照怒不可遏,直接将奏疏摔在地上。 旁边的刘瑾看了看,深深垂头,低声道:“殿下,慎言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君王直接说臣子要造反,一旦传出去,影响很是不好。 “慎言个屁啊?” 朱厚照瞪眼:“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是逼迫本宫,华亭县那边出事也就罢了,连朝堂这边都给孤施压,要做什么?啊?” 太监刘瑾便不敢出声。 如果一定要说话,还……真是这样! 松江府华亭县的压力已足够大,若再加上朝堂这边再施压……即便是陛下仍旧在京城怕也很难抉择。 “再等等看吧。” 过了许久,朱厚照无力道:“到了绝境再说……” 什么是绝境? 太监刘瑾讳莫如深,却是不敢多言。 这事,干系太大,非但影响繁昌侯一家子,连带着天家这边都会受牵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万千学子如此闹事,朝廷却是束手无策,这……岂不就是王权的流失? 日后若是再出现这等事情,又该怎么做呢? 京城,一片诡异。 非是满朝文武,连带着许多平民百姓都感到了异样,往日间的热闹气氛消失大半。 谁人都知道,这朝堂……可能要出事了。 也是此间,松江府,华亭县。 万千学子还在闹事游街,除此外,许多百姓也掺和进来,呼吼声一片! 铲除奸佞,还我太平! 除此外,还有什么妖星转世等传闻,万千百姓怒气腾腾,将华亭县水灾所有的罪责都退给了繁昌侯宁远。 “若无此妖星,我华亭如何会遭灾?” “肯定是那灾星,使得我等遭遇此灾难,没了收成便活不下去了啊!” “奸佞宁远当道,我等便永远没有好日子!” “铲除宁远!” 一声声中,已是不加掩饰,直接将那所谓的奸佞代入为宁远。 如果说先前诸多口号还相对委婉一点的话,那么,当下便是不加掩饰,单刀直入,就是针对宁远。 “奸臣妖人当道,社稷将不存!” “兄弟们,朝廷,不想教大家伙好好活着了。” “那……” “那就都别想好了!” “冲啊,兄弟们,去县衙,讨个说法!” 在诸多学子的带领之下,十余万百姓跟在后侧,直奔县衙而去。 也是这一日,知县徐黼刚好随同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出门查探华亭县受灾情况。 于是,原本紧闭大门的县衙,几乎没有半点阻挡之力,转瞬便被攻破。 十余万人直接将偌大县衙围拢的水泄不通,一番打砸后,受伤的衙役数十人。 “铲除宁远,铲除宁远!” “给我等一个说法!” “宁远不死,天下不安!” 阵阵口号,惊天震地! 县衙附近,一片喧闹,不远处的鸿运大酒楼便显得相对空旷许多。 因为,几乎华亭县的百姓都跑去了县衙闹事去了。 一扇半遮掩的窗子跟前,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紧闭窗子,一脸苦闷的坐下。 “彻底闹起来了!” 他无力道:“已不可阻挡,华亭也彻底乱了!” 这是一股大势! 华亭乱了,若朝廷无法及时制止,偌大江南便会跟着大乱,届时,就算朝廷出手,后果也是相当麻烦的。 朝廷,亦或者说是他这个君王,是时候做决定了! “天将倾啊!” 弘治皇帝呢喃一般。 前侧,李东阳和谢迁看了看,几乎是齐齐的看向了宁远:“宁小子……” 话说一半,意思已很明显。 陛下可能不好意思提及要惩治你宁远,你自己说出来吧。 “年轻后辈之后,老夫很是看中你的!” 李东阳缓缓道:“只可惜,这事……几乎无可避免,你应该知道,对此,老夫是什么都没做!” 宁远点头:“小子省得的!” 这一路来,李东阳和谢迁两位阁老确实什么都没做,未曾支持闹事学子。 那么,此时再说此话,大抵便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上的。 为了大局,也只能教他宁远受些委屈了。 华亭大乱,江南也即将不稳。 大势已成,没办法的! “这两日,小子会向朝廷请罪!”宁远说道。 “好……好孩子!”李东阳二人呢喃似的,不知觉间,已是双眼泛红。 若说这小子有什么坏心思,未必! 可科举改制所牵涉的事宜实在太大,大势滚滚,容不得人逆流而上。 “驸马,你……日后……就好好当个富家翁吧!”弘治皇帝开口。 大抵算是一个保证。 言外之意,无论此番事情闹的如何大,都会保你一命。 “臣万谢陛下!”宁远笑了笑。 晚些时候,已是攻占了县衙的诸多学子与百姓一直未等到知县徐黼归来,便也逐渐退去,仅留下百余人“驻守”县衙。 这也就意味着,华亭县,往日间那严肃且不可侵犯的县衙……没了,丢了! 是日,消息传出,天下大震! 超乎许多人想象的,华亭县大乱,学子与万千百姓攻占了县衙,倒逼朝廷,求一个公道! 一时间,非是华亭,其他地方得知消息后,也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动。 就仿佛……若华亭这边无法妥善处置的话,偌大江南便也会跟着大乱似的! 江南将纷乱! 天,将倾! 是夜。 弘治皇帝喝着闷酒,左右不痛快,于是试着道:“宁小子,你与朕说实话,是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第1118章 田间宴宾客 江南将乱,四方震动与骇然。 这就是仿佛一个信号似的,一旦华亭县这边处置不当,其他地方便会学着闹事,届时,偌大江南将彻底大乱,甚至可能影响到江山社稷。 面对此等倒逼朝廷的生死大事,弘治皇帝愁眉不展。 “你小子历来诡计多端,做起事来,会提前准备多种法子,这一次……当真没有法子了吗?”弘治皇帝问。 这些日子,宁远几乎一直在酒楼,随着学子、百姓先后闹事一路走来,却是没有任何措施与举动,与他本身的性子不大相符。 只是……这事又能怎样解决呢? 大势已成,已成定论。 那诸多闹事者,占据了足够的天时地利人和,怕也只有神仙下凡才有破解之法。 “朕……多么希望这一次你还有后手法子啊。”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小口喝酒,眼睛逐渐泛红。 从头来看,科举改制等苗头持续太久了,走到今日,竟是发展到这等地步,着实令人揪心。 说不好听些,若这小子不想着改制科举,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呢? 那么为什么要改制科举呢? 就如当下这境况,日后若再发生,又当如何? 可以说,这小子本身的出发点便是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大明更好,甚至不惜与万千学子对着干。 此等衷心,何不令人触动? 只可惜…… “哎!”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瞥向宁远:“你小子想什么呢?朕准备这两日便回京了,闹了这么久,这一场闹剧也应该收场了。” 一侧,沉默许久的宁远笑了笑道:“陛下,您临时巡狩天下,是不是也想看看是否会闹事呢?”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而后缓缓点头。 这也是朝廷一直隐晦存在的矛盾问题。 宁远在南海一带大胜佛郎机,大明四海稳定,可以说,此等功劳就算是直接赏赐个公爵都没问题。 而这小子乘着如此大势归来,势必是要动一动科举改制等事宜的。 毋庸置疑的是,暗中布置的某些人,也能猜到此一点。 你宁远不是乘着大势要动科举吗? 好! 那我就提前布置,想法子弄你。 于是也就有了而今的局面。 而他也正是因为知晓此一点,才特意避讳,借着巡狩天下的名头离开京城,看此事将会如何闹得起来,又如何结束。 事实证明,此事闹的太大,已是危机江南的稳定,万不能继续闹下去了。 那么,便……到此结束吧! “那么,陛下,您可否想改制科举呢?”宁远又问。 “这……” 弘治皇帝再度犹豫了。 按本心来说,他当然是想改制的。 大明开国百余年来,科举的种种弊病已然出现,如一些地方官不更农事,却劝百姓去种地。 又如朝廷之间的某些裙带关系,身居高位者帮助同乡后生,如此下去,将会党鹏林立,继而将朝堂分为一个个派系。 朝廷的大员都想着勾心斗角,如何弄死对手,这江山,还能有好? 如此,科举改制,几乎是势在必行的。 只是……如何改呢? 宁远这小子为此做了多少努力?到头呢? 还不是功亏一篑了? “朕本是想着,如若此事仍旧在可控范围内,便试着推行一下科举改制等事宜。” 弘治皇帝说道:“只可惜啊,现在这事态已然完全不受控制,科举改制,再无希望。” 言语间,又是一阵感慨。 科举不改,诸多问题便一直存在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臣省得了!”宁远点头。 既然皇帝陛下也想着改制,那么,这事……是不是还可以再试试? “即将离开华亭县了……” 宁远说道:“明日,臣准备找一些熟人喝点酒,陛下您要去吗?” 弘治皇帝摆手:“不了,你也去放松一番吧,后日回京!” 宁远随口应下。 转来翌日,诸多学子与万千百姓闹事的势头不减,且越发的疯狂,县城之中,足足聚拢了十四五万人。 “诛杀奸贼宁远!” “奸佞宁远,祸害江山,该死!” “还我太平!” 一个个以县衙为中心,高声吼着。 往日间严肃也庄重的县衙,此一刻也彻底被学子与百姓占领,知县徐黼与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二人面对如此阵仗,也是心虚不已,不断哄着学子与百姓。 然……屁用没有! 躁动的学子非但占领县衙,甚至还一路烧杀。 偌大的华亭县闹的鸡犬不宁,一片疯狂。 也是此间,宁远悄然离开了鸿运大酒楼,转而来到一处尚未被淹没的农田旁,悄然等待起来。 不多时,千余名金吾卫将士不知觉间浮现,支起桌椅,埋锅做饭。 田野间,竟是一片炊烟袅袅,阡陌交通,格外宁静的景象。 终于,当酒菜上桌,远处也出现一队队的身影。 其中带头者是一名老者,约有七十多岁,颤颤巍巍走到近前处,忙是对宁远拱手:“草民何虹见过乔大人。” “见过乔大人!” 后侧,跟来的八名老者也跟着开口。 宁远笑着点头,随口道:“此番是本官宴请,坐坐坐,都请坐!” 很快,九名老者拘谨的落座。 宁远示意左右之人倒酒,旋即笑呵呵道:“说来,此一番松江府水灾实在可怕,尤其是华亭县,遭殃的田地近半,哎,真是令人痛心啊!” 受灾近半,便意味着诸多百姓平均减半。 也就是说,可能往年还能生活的不错,经此一年后,便要缩衣节食,而本就生活潦倒者,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本官虽是京官,可眼见华亭百姓遭受如此损失,直觉愤慨无力啊!” 宁远继续道:“所以,本官今日邀请你等在田间摆设酒宴,为的便是教你等多多体谅一下百姓们的难处,不要太过苛刻。” 桌上的几人相互看了看,皆一脸懵逼。 他们都是这华亭的豪门望族之族长,莫名其妙的被邀请过来……便……只为说这事? 几个意思? 尤其是这位巡按使乔大人,本身便是那繁昌侯宁远一脉的人。 而今华亭诸多学子与百姓正闹着要诛杀宁远呢,这位巡按使大人却是不管不顾,反而宴请他们?说的还只是教他们对手下的诸多佃户好一些? 这……神经病吧? “乔大人,您请放心,我等也知道百姓们不易,所以今年的佃租等万不会苛刻。”带头老者何虹说道。 “嗯,这就好!” 宁远应了一声,有些好奇似的道:“你们九个大家族,乃是这华亭最大的望族了,家中应该有不少学子吧?此一番闹事,家中可有人参与其中?” 唰! 闻言,九名老者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第1119章 架刀子 家中可有学子闹事? 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事! 因为,至今为止,朝廷也未给闹事的学子定性,也就是说朝廷那边还未觉得诸多学子这等行为是闹事。 而在这位乔大人的话语中,却是直接给定性了。 被邀请来的九名老者暗自紧张着,相视一眼后,由那带头的老者何虹开口。 “大人,您……玩笑了。” 何虹说道:“草民等当然知道万千学子不大老实,而且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特意约束家中子弟,不得参与其中。” 没有参与! 宁远哦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 华亭县真正的大家族,大概也就这么九个了,其余的小门小户自然也不少,却是无关紧要。 “哎呀……还别说,偶尔在这田间地头吃吃喝喝,倒也挺有意思的,是不?”宁远随口道。 “是是是!” 以何虹为首的几名老者不住点头,却是越发的狐疑。 这位乔大人,实在是太怪了。 将大家伙邀请过来饮酒,半点正事不提,总是扯那些无关紧要的,几个意思啊? “乔大人,您……教大家伙过来,是……有事吧?”何虹小心的问。 莫管这乔大人是那个派系的,与水有关,民见官,本就应该小心着。 说直白一些,好端端的被一位朝廷命官叫过来,换做大多数人心里都虚。 “没事,没事。” 宁远大咧咧道:“就是本官即将离开华亭县了,走之前叫你等过来喝点酒,顺便认识一下。” 何虹几人偷偷相视一眼,一阵无语,却也无可奈何。 不说便不说吧,候着便是。 田野间,微风徐徐,挟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在阳光下,倒也相对舒适。 酒局继续,聊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等事情。 足足过去了近半个时辰,县城之中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何虹等人实在是坐不住,便准备离开。 “乔大人,多谢您的美意!” 何虹开口道:“您看这……如果没事的话,草民等人便先行告退了。” 宁远微微一顿,旋即点头:“哦,好好,可以,回去吧,本官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与你等照个面,哦,还有一份小礼物要送与你等!” 说着,冲左右挥手,很快有人走上前来,手持信封,交由何虹等人。 何虹几人也是暗自不解,却也不好多说,拿着信封离开了。 “呼……” 一股极小的龙卷风袭来,吹的桌面上的酒菜乱颤。 宁远眯着眼,后靠着,不知觉间嘴角却是扯出一抹笑容。 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应该就没事了吧? “兄弟们,收拾一下东西,走了,明天回京!”宁远大声说道,起身离去。 不多时,他回到县城,万千学子与诸多百姓仍旧闹的火热,一个个仿佛吃了什么药似的,很是沸腾。 “闹吧,闹吧!” 宁远熟视无睹一般,回到酒楼,倒头便睡。 也是此间,县城内,一间大宅子内,老者何虹返了回来。 一路之上,他始终心绪不宁,本想着将那信封拆开来看,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他等九个望族的族长,各自收到了一份信,内容可能不同,便也没必要在路上互相交流了。 于是,回到家后,他立刻竟自己关进书坊,双手颤颤,展开了那信封。 信封里,纸张并不多,大概有七八张,其中最上面也就是第一张上面仅有十余个字,内容,触目惊心! 再后面,其余的纸张字迹不算多,可每一行却都令人头皮发麻! 因为,那每一行字,写的都是何家投献土地的具体细节! “投献土地,是为叛国,罪不容诛,当夷十族!” 眼看着第一张纸,何虹面色惨白,心底惊涛骇浪! 这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可严肃起来,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土地投献,在大明各地半点不新鲜,几乎所有地方都是这么做的。 将土地投献至其他人的名下,以减少赋税。 这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按照这书信的口吻来看,非但是要掉脑袋,全家上下、甚至包括邻居等人都要死! 十族啊! “完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虹惊恐的喃喃着:“火,烧到我们自己身上了!” 也是此间,有下人匆匆来报:“老爷,王家老爷……孙家老爷等八人来访!” 何虹沉默半晌,终于是点头:“知道了,都叫来书房吧,关好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很快,九名老者凑在一起,相互交流眼神后,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很明显,几人收到信件的内容,大抵相当,皆与土地投献有关。 这原本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此一刻,却是上升到全家掉脑袋的高度。 “何老,您……怎么看?”有人问。 “老夫……老夫大概投献了两万亩地。”何虹说道。 其余老者倒是不意外,左右想了想,唯有一声叹息。 大家都是生活在华亭几十上百年的大家族了,谁还没点脏事、破事? 就如这土地投献,谁还不投献一些土地呢? 但,这事被单独揪出来,也就真的麻烦了。 “宴无好宴啊,早知如此,这鸿门宴便不去好了。” 何虹不住的摇头,一时间骑虎难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无论是学子还是百姓闹事,他们这几大家族在家里看着就好了。 结果呢? 那巡按使乔燃邀请他们过去在田间赴宴。 当朝大员都主动邀请了,那……能不去吗? 然后,这一去就坏菜了。 现在怎么办? 人家都把刀子架上来了啊! 第1120章 蛇打七寸 问题来了! 麻烦大了! 人家,已是将刀架在脖子上了啊! 投献土地,罪不容诛,是为叛国,当夷十族! 诛九族已是相当可怕的,这夷十族还了得?连带着一些街坊邻居都会跟着遭殃。 要知道,即便是在千年史上,也只有两个人被夷十族而已,难不成,这等事情在大明,又要发生吗? 书房中,以何虹为首的九名老者惊心不已,一时间手脚发麻。 这事可怕不? 相当的可怕!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悬在脖子上的刀子是否会落下。 若不落下,只是吓诈一下,倒也无妨,可……若是真的呢? 那上下数代人可就彻底没了啊,完完全全的断子绝孙! “何老,您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吗?”有人问。 “这……” 何虹一声叹息,一时间也是如那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又当如何? 这华亭的几大家族,可又能扛得住? “好狠的招子啊,一刀就要命!” 沉思许久,何虹不由得一声叹息:“这招子,不出意外的,应该就是那繁昌侯的手段了,我等……可能挡不住的!” 有人诧异:“何老,如何挡不住?” 何虹一脸的严峻:“那繁昌侯可以不要什么爵位、官职等等,可到头来呢?人家终究是当朝驸马,真要对我等下手,挡得住吗?” 书房忽而一阵寂静。 这话,到根底了! 因为,即便这事闹的再大,那繁昌侯的性命终究是无忧的。 老爹是国公,自己本身又是侯爷! 这等家室,只要不是真正的谋反,足可以保住一命,更别提那繁昌侯本身就是皇亲国戚! 自己本身性命无忧,那么,若想对付他们这些世家豪族,简直再容易不过。 莫说凭借身份的压制,单单是那百善铺子的势力便可以轻易将他们这等世家给压制下去啊! 那么问题来了,华亭学子与诸多百姓闹事,你们这些世家豪族管不管? 不管? 好,那我宁远就算倒下了,即便失去了官职与爵位,也可以轻易弄你们。 非但如此,仅仅是凭借百善铺子的关系,想要打垮你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投献土地本身就是大罪,是要命的啊! 归根结底,投献土地,本身问题就很大。 换作以往,大家都这么做,再有些关系,稍微花点银子疏通一下关系也就罢了。 可这事若是直接在朝堂提出来呢? 一旦闹的满堂皆知,就算你有些许关系也不足看啊! “这是……蛇打三寸啊!”有人无奈叹息。 简而言之便是,那繁昌侯可能在此番事件中遭殃,可跟着的,是他们这些大家族也会遭殃。 非但是简单的遭殃,而是全家老小极可能一个不留。 属实要命的! 那么……怎么做呢? 那巡按使乔燃虽是什么都没说,意思,却已摆明。 ——教他们这些世家出面! 教他们来摆平学子、与百姓闹事的诸多事宜。 你当然也可以不出面,但,后果,将会十分的严重。 说白了,便是将他们诸多世家扯进来,将诸多矛盾也推至他们这诸多世家。 人家已经掌握了你诸多世家投献土地的具体证据啊,再置身事外,那便会有生命危险。 “繁昌侯此人,不可敌啊……” 许久后,何虹一声叹息。 原本,无论是诸多学子闹事还是百姓闹事,他们这诸多世家大概还在看热闹。 现在呢? 这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 管与不管吧? 不管……那可能就要死了。 “这华亭县,已是成了风头之地,普天之下万千学子皆看着,若华亭县事态不可控,其他地方便会继跟着乱下去。” “只可惜……这华亭县的乱子……终究是要告一段落了。” “老夫宣布,自今日开始,何家将约束自己门下子弟不再闹事,另外……” “对于何家下所有闹事的佃农,日后将暂停租赁土地给他们!” 许久后,何虹严肃开口。 其余几人看了看,也只得跟着点头。 没招了,只得约束门下子弟与下面的佃农。 再这样闹下去,那繁昌侯固然会倒霉,可大家伙也会遭受牵连啊! “就从……今日开始吧!” 何虹缓缓道:“今日后,凡有何家子弟闹事者,逐出家门,凡有佃农闹事者……告诉他们,朝廷已然减免赋税,我等也当减少部分佃租,再敢闹事,日后就别想种地了!” 很快,一则则消息在何家以及其他几大家族流传开来。 家中族长发话,不得再闹事! 紧跟着,一些学子沸腾,相当的愤懑。 什么意思啊? 大家伙毫不容易才聚拢的一点大势,难道就要……戛然而止了吗? “我不服,凭什么啊?” 有一年轻人儒生开口:“等着,我去找我爷爷讨一个公道!” 跟着,转头去回家,恭敬的鞠躬,接着有些不忿道:“爷爷,您不能这样,您可知此一番大势,无论是朝廷还是各地方动用了多少人?我身为儒家子弟,若不带头……” 啪! 一个大巴掌直接打了过去。 何虹看着自己的孙子,毫不留情的斥责:“你若再闹,便滚出何家,日后不再是何家子弟!” 激烈的言语后,却又是一声叹息:“再闹,咱们何家……可能就要没了!” 年轻男子看了许久,诸多怒火与气焰消失殆尽,只得老老实实的退下。 同样的事情在华亭县不同的大家族发生,而后,许多学子都老实下来。 再跟着,就在当夜,许多百姓佃农得到消息,一个个也都老实了,不敢再胡来。 那诸多世家已然发话了,其余的小家族也都跟着出声,这若是再闹下去,日后……可就无地可种了。 身为老农,没有地种,如何活? 转来翌日,华亭县城大门打开,一些个学子与百姓纷纷进程,且很快占领了县衙,声势仍旧震天! 酒楼内,弘治皇帝看了看,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这股大势,挡不住的啊! 那么,为了安全与稳定,便也只能惩治宁远,定风波! “走吧,回京!” 弘治皇帝开口。 第1121章 空巷 “回京……” 弘治皇帝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此番事态如何严峻,他太清楚不过了。 可以说,这事已是危机到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再闹下去,江南定会大乱! 那么,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出现,朝廷这边,也就只得提前将矛盾解决,以稳定四方! “回京吧,驸马,你去安排一下,一会就走!” 弘治皇帝无力摆手。 对于此等事态,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也很清楚后果。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在等,在等最后的那一丝丝希望。 或许……驸马有法子解决此事呢? 这也几乎是他最后的执念了。 然,到得今日来看,华亭县仍旧一片大乱。 这也就意味着,驸马宁远也是无计可施,没有任何法子。 那么,也就只能回京了。 太子在京城虽说是监国,可面对此等大事,未必敢下定论,那这个时候,他这个君王便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了! 无论多大的事,无论怎样的矛盾,都应该有个结论了! 很快,诸多马车安排完毕。 弘治皇帝上了马车,撩起帘子,眼看着不远处县衙的方向闹的仍旧凶狠,诸多话语最终只得归为一声叹息。 完事了! 结束了! 所谓的科举改制等事宜,到此结束! 不多时,一辆辆马车出来县城,眼看着那诸多被淹没的田地,弘治皇帝越发的烦闷。 “有就吗?”他问。 “有有有!” 宁远忙开口,旋即命人送来酒菜。 弘治皇帝猛灌了大半碗酒,长嘶一口,缓缓道:“此一番,驸马你……要受委屈了!” “当然,朕可以保证你性命无忧,日后,你……便当个富家翁吧!” “至于入朝为官什么的,也就不要再考虑了。” “还有啊,日后,你小子也老实一点啊,不要在惹事了……” 一番言语,很是诚恳。 不像是君王与臣子的对话,更像是亲人间的交流。 旁边的李东阳和谢迁看了看,也是感慨万千。 无论是小聪明还是这小子的做的事,总的来说,确实是为了这大明江山更好。 只是……科举不能动! 因为他们也是儒家子弟,再后面,还有着无数的儒家子弟,可以说,天下学子是一家! 在这等境况下,莫说是帮这小子了,就算言语方面稍微有所偏向,日后也终将身败名裂! 所以,无论怎么看,到头来,这小子怕是无法幸免了! “宁小子,日后,你若有难处,尽管找老夫!” “是的,宁小子,老夫也我一世清明,可若你遇到事情,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李东阳二人先后开口。 科举改制等事宜,已然落幕,结局已定。 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倒也不是卖什么人情,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小子不容易,即便……他们本身就是儒家子弟。 “多谢两位师傅!”宁远抱拳,一脸的平淡。 诸多马车,继续行驶。 其中一辆麻城内,也一直在饮酒。 直至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弘治皇帝猛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宁远:“你……你小子……” 宁远微微诧异:“陛下,您……有话要说?”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方才,朕还很担心你,可你小子……不大对劲啊,明明你马上就要遭难了,却还如此乐观,且无半点担忧?” 宁远也是一愣,旋即笑了出来:“父皇,儿臣历来是听天由命的,什么贬值不贬值的,无所谓的,日后,当个富家翁也挺好。” 弘治皇帝更是狐疑。 真假开心,他还是判别出来的。 若是当真失落,即便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也有些牵强。 可如果是真是开心……那也是装不出来的! “停!停车!” 豁然,弘治皇帝开口。 宁远与李东阳二人微微不解:“陛下,您是想……方便吗?” 弘治皇帝紧紧的盯着宁远:“走,回去,会华亭县!” 李东阳二人一脸的狐疑。 这才刚走了一个多时辰而已,就要回去? 问题的是关键是……回去做什么啊? 那华亭县已然乱套了,现在回去,还不就是老样子,实在没必要回去。 这……万一一个不小心被那闹事的百姓给冲撞了,也是十分危险的啊! “陛下,我等亿走了很远了……” 李东阳开口:“您是有东西……落在华亭了吗?” 弘治皇帝仍旧盯着宁远,不住的摇头:“停车,回去,立刻回去!” 李东阳二人身为臣子倒也不好多说,便看向宁远。 宁远淡然笑着,随口冲着前面吩咐:“陛下有令,回华亭县,立刻,马上!” 很快,一辆辆四轮马车调转方向,驶向华亭县。 归程路上,弘治皇帝沉声道:“宁小子,你都做了什么事?” 宁远一脸茫然似的:“什么都没做啊,就是昨日请一些好友吃一顿饭。” 只是吃一顿饭? 弘治皇帝越发的怀疑。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正常来看,这已然是一个死局了,包括他这位君王都无法破解。 以华亭县为中心,学子与万千百姓先后起来闹事,且朝廷短时间内无法定性。 那么,这事……注定会越闹越大,直至最后不可制止! 然……不知为何,眼看着这小子一脸轻松的样子,他不禁多了几分怀疑。 难不成……这小子又法子解决此事? 不多时,随着一声令下,诸多马车掉头,距离华亭县越来越近。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一行车队又回到华亭县。 进入县城,弘治皇帝抬头看去,面色骤然一滞,惊诧万分。 一个时辰前,在华亭县衙附近还有许多闹事的百姓的学子,可这一刻……竟是街巷皆空,很远也望不见一人。 走了! 那诸多闹事的学子与百姓……都没了! “这……” 旁边的李东阳与谢迁也是一脸的懵逼:“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那诸多学子与百姓同时闹事,为的是什么? 诸多学子是为了对抗科举改制,万千百姓则可能想着获得更多的利益。 可现在,就是这样的两拨人……没了! 县衙跟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就在两个时辰前还震天撼地的无数学子与百姓……竟……都离开了! 第1122章 釜底抽薪 此一刻,饶是身为君王,弘治皇帝也是一脸的懵逼。 直接傻了。 这……什么个情况? 人呢? 虽说今日的闹事者数量少一些,却也有万余人,包括诸多学子与百姓,一个个嗷嗷叫着,愤慨不已,大闹特闹。 结果……没了? 怎么个意思? 旁边的李东阳和谢迁也懵了,对视一眼后,也是一万个不解。 这……太怪了。 不敢置信! 学子闹事是为了给朝廷施压继而针对宁远的科举改制,百姓闹事,则可能有着一定的好处。 而就是这样的两伙人……没了? 开什么玩笑! 就算没……那好歹也要有个正着啊! 好端端的闹着,喊声震天,而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这些人脑子有问题吧! “驸马,这……”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情况实在是不对劲啊! 宁远见了,平静的面色下也悄然松了口气。 莫管怎样,这一波的风波算是险而又险的解决了,若华亭这边继续闹下去,势必会影响整个江南,甚至是整个大明。 而到那个时候,他宁远可就真的是十死无生了! 没办法,大势太大,已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力所能决定的。 所以,当下能大抵控制住局面,便也大概控制了整体局面,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你做了什么?”弘治皇帝问,心底很是莫名。 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子……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这些个日子,随着学子闹事逐渐发酵,再加上诸多百姓再度掺和进来,几乎就是死局,而这小子被迫裹挟进来,也是无能为力的。 就是如此……突然就安静了? “臣倒是没做什么,只是与一些好友吃喝一顿酒宴而已。”宁远随口道。 酒宴? 吃喝一顿酒宴,便能将如此巨大且令人心悸的的问题给解决? 那得是怎样的酒宴啊? “先回酒楼!”弘治皇帝开口。 得将此事弄清再说。 太怪了! 诸多学子与百姓若当真不闹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可若只是暂时的,那于整体大局而言,可能仍旧无济于事。 很快,一行人又回到了酒楼,弘治皇帝当机立断,教人去查。 而在另外一边,县衙内。 知县徐黼呆愣原地,许久没回神过来。 事实上,这边的动向自早上的时候就不大对劲了,要知道,这些人往日里闹事,最少也有数万人的。 结果,今天早上突然人数大减,只有万余人,虽也同样占领县衙教他这个知县给个说法,闹的却是没往日那般严厉。 跟着……这些人闹着闹着,人数越来越少,到最后……街面之上一片冷清,连个鸟都看不到。 怎么回事啊? “这下有些麻烦了……” 徐黼脸色深沉,望向一侧:“李大人,您……怎么看?” 南京户部员外郎李梦阳深深皱眉,不住的摇头:“事发突然,还不好下定论,看看王老大人怎么说。” 不多时,王恕也赶了过来,眼看着寂静如死的县衙,暗暗沉了口气。 显而易见,出事了! 自数万人至万余人,再到满街空巷,这华亭的风向,在这一日内大变! “派人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恕说道。 “好好好!” 徐黼不住的点头,派出十余名衙役出门查探:“记得,只调查其中事宜,不可乱打其他名声。” 总不能说县衙为什么查学子与百姓不闹事吧? 衙役出了门,县衙也越发的安静了。 王恕沉默许久,叹息道:“这事……可能不大好了,是老夫小瞧他了,好大的本事,一语中的,一语成谶啊!”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宁远那小子跑来,可是对着他一阵感谢的。 谢什么? 谢他再度挑起万千百姓闹事! 正常而言,那再度掺和进来的数万百姓,本是极不稳定的因素,将会给朝廷带来巨大的压力! 事实也是如此,在华亭这边彻底闹大开来后,微服巡狩的那位……可都准备离开了。 而就在这个档口,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影响的,可是他这等人耗费了无数心思,乃至于冒着性命危险才酝酿而来的大局!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有衙役赶了回来。 “嗯?那诸多世家、望族开的口?” 闻言,王树豁然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诸多世家、望族、乡绅乃是这大明最基础的控制力,是这些人与各地县衙掌控了大明的地方。 还有便是,此一番之所以能酝酿如此大势,靠的便是这些人。 因为,根本而言,这些人才是科举改制后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也就有了诸多学子闹事! 归根结底,是这些人,不想改制科举。 说不好听些,普通百姓人家能有多少学子啊?科举中,真正能考中的,九成五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然而,就是这等本应该憎恨宁远的人,竟是……突然反水,并且勒令下面的佃农百姓与学子不得闹事! “完了……” 八十多岁的王恕瘫坐在地,怔怔出神,面色泛白。 旁边的徐黼急忙搀扶上去:“王公,那……这事怎么办啊?” 李梦阳也跟着点头:“实在没道理啊,那豪门望族与诸多乡绅,应该最是憎恨宁远的……怎么会阻止下面的人闹事呢?” 过了许久,王恕长长的叹了口气:“徐黼,你去各大世家走一遭吧,注意言辞,不要问的太明显。” “好,好!” 徐黼急忙点头,跟着换了一身便装,带着数名衙役出了门。 他的第一站很直接,单刀直入来到了何家府上:“本官有钥匙寻你家老爷!” “这……” 看门的衙役很是为难:“县老爷,我急老爷他……生病了,不便见客!” 嗯? 生病?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生病? 徐黼暗暗不悦,心底却是泛起不好的预感。 正常而言,他这等县官走访,那何家应该敞门欢迎的,现在突然不便面见,定然是那何家家主何虹不想见他! 华亭县,最大的乡绅,竟如此回避父母官? 第1123章 一言断大势 知县徐黼心思一阵沉重。 事情的发展,已是超乎预料。 完全想不到啊! 这华亭最大的世家、乡绅,如此回避他这个父母官,大概便意味着可能整个华亭的世家、乡绅都会如此。 那么,有着这诸多乡绅的压制,诸多学子与百姓再想闹事,可能就闹不起来了! “怎会如此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知县徐黼愁眉苦脸,又等待片刻后,见那何家家主何虹不会出来,便也只得去找他乡绅。 结果……大概相同。 诸多世家、望族的态度,几乎一致,都借口有事,不方便见。 “他们要做什么?” 徐黼愠怒,不得已,也只好返回县衙。 刚走到县衙门口,突然有衙役来报:“大人,前两日,那巡按使乔燃邀请了数名世家去田野间赴宴!” “哦?” 徐黼微微诧异。 那巡按使乔燃可是繁昌侯宁远一脉的人,他邀请诸多乡绅,那……肯定没什么好事啊! 可如果只是赴宴的话,那诸多世家、乡绅也不必如此惧怕吧? “有事啊!” 徐黼愁眉不展,实在是看不透了。 正常而言,那宁远与诸多世家、乡绅可是对立的! 就是这样的两个存在,诸多世家竟是转过头来帮助宁远? 有病吧! “哦?赴宴?” 得知消息后,王恕也是暗暗皱眉,琢磨许久后,最终只得归为一声叹息。 这事,是真的麻烦了! 能教那诸多世家反叛,转过头来为那小子做事,这里面,显然问题不小。 “看来,我等……要输了啊!”王恕喃喃着,一瞬间仿佛老了数岁一样。 这事,若说来,着实令人惊心。 可回头来看,却是被那小子抓住了重点。 诸多世家、乡绅! 看的太准了! 这等眼光,着实可怕! “老了,终究是老了,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王恕很是无奈。 是真的没办法了! 归根结底,那所谓的大势,到头来,还是要靠着诸多乡绅支持的。 而今那诸多世家、乡绅都跑宁远一边去了,再想闹,也就闹不起来了! 大势将去! “散了吧,老夫……出去走走!”王恕摆了摆手,一阵无力。 也是此间,鸿运大酒楼。 面对去而复返的弘治皇帝等人,寿宁侯张鹤龄十分的拘谨。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心底却明镜似的,这华亭县,甚至包括整个松江府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大规模暴乱事宜,一切,皆是为了针对宁远的。 好不容易将宁远给送走……这小子却又跑了回来。 那也就意味着……麻烦仍旧在。 当然,这其中,唯一令人想不通的是便是那诸多学子、百姓本闹的欢,怎地就突然不闹了呢? “报!” 这时,有探子归来:“竟调查,诸多学子与百姓之所以平静下去,是因为……那诸多世家、乡绅插手了!” 世家、乡绅吗? 闻言,弘治皇帝微微皱眉,心底却如惊涛骇浪似的,醍醐灌顶,骤然反应过来。 好小子,这一招,堪称是釜底抽薪啊! 够狠! 要知道,先前,许多人几乎都是将视线放在闹事者上面,朝堂那边有大员暗中支持,再加上诸多学子与百姓疯狂闹事,面对此等事宜,朝廷已是捉襟见肘,几乎没有办法。 这小子呢? 却是直接跳出了大的框架,精准的痛击问题的根源! 那就是诸多世家与乡绅! 表面上,这些人面对学子与百姓闹事无动于衷,可实际上,真正主导此一番事宜的,便是这些人。 就说那些百姓。 好似是因为某一些言论闹事的,看根本问题呢? 还不是那诸多乡绅根本没有管制? 这偌大的华亭,数十万百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背靠诸多世家、乡绅活着的,等于是掌控了百姓们的口粮。 如此重要的角色大加放纵百姓,结果,可想而知。 “那……” 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你是如何说服那诸多世家、乡绅的呢?” 宁远想了想,倒也懒得隐瞒,干脆道:“土地投献!” “哦……” 弘治皇帝恍然大悟! 是了! 土地投献,是这些世家、乡绅的软肋啊! 可能这等事情在大明并不少见,但一旦认真纠察起来,那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所以,这小子将这样的大帽子扣上去,那诸多世家、乡绅可能想不低头都难。 “简单直接,蛇打七寸!” 弘治皇帝不住的点头,越想越是觉得精妙。 这事,跳出来看,可能很简单,但在先前,许多人却是完全忽略了这层关系。 因为在先前,更多人的都在想如何解决学子与百姓闹事,浑然忘却了此一点。 “报!” 也是此时,有探子走来:“大人,外面有一老者,自称王恕,求见!” “哦?” 旁边,宁远看了看,却是望向了弘治皇帝。 “叫进来吧!”弘治皇帝随口道。 王恕是老臣了,耄耋之年,能猜到他这个君王在此并不意外。 很快,须发皆白的王恕进入房间,二话不说,当即叩拜下去:“罪民王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侧的弘治皇帝稳坐着,沉声道:“你自称罪民,何罪之有啊?” 王恕慷慨果决道:“罪民疑有祸乱江山之嫌,当斩!” 弘治皇帝笑了:“这事且不提,你这年岁也不小了,跑来松江府这边,掺和那些屁事,不累吗?起来吧,赐座!” 王恕却仍旧坚持:“罪民请死!” 弘治皇帝侧目:“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的!” 严格来说,此事哪里止王恕一人站出来,这背后说不得有多少朝廷大员呢。 真要处置的话,当斩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是站出来的王恕还是背后的人,都不能动。 这是宁远与诸多朝廷大员的争执。 先前宁远弱势的时候,他准备力保,现在华亭县闹事等事宜大抵解决了,他也只能尽力偏向那诸多大员。 这是制衡之术。 再者,这王恕固然罪责不小,可真若是处置了,定会引起更多的麻烦。 在那诸多读书人看来,王恕之死,岂不就是为了儒家发声? 这样的人因此被惩治,那诸多读书人又岂会消停? 所以,总的来看,王恕极可能是想用一死,换取更大的声势! “爱卿不必着急!” 弘治皇帝缓缓道:“这华亭才刚刚安稳,却又不知这天下将会怎样,咱们,一起看看,顺带着,也将此事上报朝廷,教他们乐呵乐呵。” 第1124章 豪烈 酒楼中,气氛略微尴尬。 弘治皇帝轻笑着,看不出所以然。 倒是旁边的王恕,一脸的惨淡。 鼓动学子与百姓闹事,真若是追查起来,他这个脑袋是万万保不住的。 这已是涉及到了危害江山社稷,等同于谋反之罪。 他这边跑过来认罪,也是想着这位陛下成全,因为……死了……倒能成就某些事情。 比如……以自己的身躯,引起数百万、千万学子的共鸣,继而继续闹事,彻底将那科举改制的苗头给消灭。 但,这位皇帝陛下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并未应允。 那么,经过华亭县一事之后,其他地方的学子,可能就不敢再继续闹事了。 接下来,会怎样呢? 大概天下学子稳定、百姓安稳,科举改制,也就可能成为现实了。 千年儒家,极可能在这大明,在这弘治一朝……崩塌! 一念至此,王恕感慨万千,潸然落泪。 他算不得什么腐儒,可既然是儒家子弟,眼看着儒家正统崩塌,岂不令人心痛? “吾皇万岁!” 王恕一脸的颓萎:“陛下躬身天下社稷,臣,钦佩万分,仰慕之至,古之君王如陛下者,实在罕见。” 嗯? 闻言,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好端端的,说这话作甚? 他心头泛起几分不妙的感觉:“王师傅年岁已大,到了这耄耋之年,便别想太多了吧?” 王恕却是摇头:“陛下此言极是,臣……老了!” “空留这一身老皮囊,再也无用!” “然……臣眼见这儒家正统大乱,一念而涕零,实在不忍,臣……” “臣……实在不得苟活于世!” “吾皇……” 说着,豁然起身:“吾皇万岁!” 一声大吼之间,八九十岁的身躯竟是飞奔起来。 暗中的护卫皆是吓了一跳,忙抽出长刀准备护驾。 只是,王恕并未冲向弘治皇帝的方向,而是冲着不远处的柱子,径直撞了过去。 “王公……” 宁远豁然瞪大眼,大叫一声,快速扑了过去。 然,为时已晚。 年迈的王恕直接一头撞在柱子上面,身躯怔怔,逐渐失去了意识! “王公!”宁远又是一声,快速冲上前去。 “呵呵,呵呵呵……” 似是在弥留之间,本痛然决然的王恕笑了出来:“好小子,老夫……久闻你名,此番一见,果然不凡,你……记得……” 宁远不住点头:“好,您说。” 王恕虚弱道:“莫管怎样,万望……手下留情,莫要伤了万千学子的心!” 宁远微微一顿:“好,您放心……” 说着却是抬起头,高声道:“快,去找大夫,快!” 很快有护卫行动起来,寻来了大夫,一番医治后,冲着宁远道:“上号,未伤到真正的内颅,理应无事。” “好,好,多谢!”宁远点头,也是松了口气。 没事便好。 他与这位王公接触不多,却相当的佩服。 在史上,这位可是自英宗皇帝至武宗五朝的老人,一生兢兢业业,刚正清明,岂不令人钦佩? 且不说儒家如何,单纯来论,在漫长的史上,儒家子弟着实有一批敢于面对生死的豪烈! 这位王公,可称其一。 太刚烈了! 对事不对人,为挽救儒家的正统,直接无视生死,说撞就撞! “哎……又是麻烦事啊!”宁远叹了口气。 不多时,王恕醒来,他忙凑过去:“王公,您没事吧?” 王恕望着上方,神色呆呆,许久后一声叹息:“何苦来哉,哎……” 宁远想了想,认真道:“无论怎样,皆为大明!” 王恕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老夫知道了,你小子……去吧,老夫不会再寻死了!” 儒家是怎样的存在。 岂不是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岂不是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到头来,岂不也是为这大明? 莫管立场如何,这小子所做的事情,也确实是为大明诸多事宜考虑,如科举改制,是否有用且不知,但……这个方向,极可能是对的! 那么……也就这样吧。 “多谢王公谅解!”宁远抱拳离开。 不多时,他回到房间,见弘治皇帝在,便欠身见了见礼。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以为一死就能解脱了?做梦!他这是为谁而死?为了华亭县投献了十余万亩的乡绅与知县吗?岂有此理!” 宁远便没有作声。 当下,弊病已是暴露出来。 先前,这位君王几乎是很少出宫或离开京城的,此一番巡狩,却是见到了太多。 仅仅是这华亭一地,便有如此之多的投献土地,可想,这天下真实的情况又将怎样! 如此之严重的情况,岂不……就是儒家礼制下的弊端? 这……难道不改改一改吗? “把华亭的事宜以一千二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弘治皇帝开口:“朕啊,还真不大想走的,倒要看看那些所谓的学子又能闹出怎样的大事!” 很快,一封奏报传送京城。 也是此间,京城,养心殿。 朱厚照一阵愁苦。 事情闹的太大了,万千学子与数万百姓同时闹事,而这,还只是松江府华亭县一地而已。 可想而知,一旦这天下的学子都闹起来,这社稷又将怎样。 怕是会乱套吧? 而面对此事,唯一的解决的法子,便也只能对老宁下刀子了。 “父皇说过两日回来吗?” 朱厚照喃喃着,又是一阵无力。 父皇回来,那……老宁也就会跟着回来啊! 明明稳定四海,保住大明颜面,立下诸多功劳,面对这等臣子,朝廷暂时没有奖赏也就罢了,竟想着惩治? “真是有些意思!” 他一阵冷笑,旋即又问:“内阁与六部可有什么声音?” 旁边的太监刘瑾摇头:“一切如常,倒是没有什么异象。” “嗯……” 朱厚照重重点头,却是许久没有作声。 完了啊! 第1125章 闹翻 养心殿内,朱厚照一阵愤慨。 正常而言,江南那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怎样,内阁与六部都应该有一些声响。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尤其是那华亭县闹的如此疯狂,这偌大朝廷,竟是无一人发声。 可想而知,那满朝文武怕不是都选择了沉默。 沉默,便意味着对此事置之不理,意味着……默认! 满堂皆如此啊! 各地方闹事,朝廷置之不理,那……老宁可还有活路可走! “去叫……请一下刘公还有六部。”朱厚照开口。 没办法了! 这偌大朝廷都没有声响,他区区一个太子又能怎样呢? 认了吧! 先与内阁、六部简单商议一番,大抵有个数,跟着再等父皇归来决定此事。 很快,阁老刘健与六部九卿赶至,简单见礼后,朱厚照摆了摆手,疲惫道:“赐座!” “多谢殿下!” 刘健等人落座,跟着,略微安静后,他开口道:“敢问殿下召见臣等……可是有事?” 单刀直入。 所谓有事……又能是什么事情呢? 朱厚照抬头看了看,叹息道:“孤听说,江南一道发生了诸多骚乱事宜?” 刘健略微思考,低声道:“确有此事,而且闹事之地繁多,诸多学子与百姓纷纷游街,说……繁昌侯祸国殃民,危害社稷,请朝廷处置!” “哦……” 朱厚照应了一声:“那么,刘师傅以为如何呢?” 刘健却是沉默了。 事实上,他本是不想掺和此事的。 若说身份,他是当朝阁老,内阁首辅,面对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发声。 若将一顶帽子扣在宁远的身上,那日后再见,岂不也略微尴尬。 但,如若不说,这事便只会越闹越大。 而今大势已定,那宁小子注定会倒霉,甚至可能会危机身家性命。 所以,这等事情,自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现在定下来,简单定罪,至少可以保证那小子性命无忧。 可若是等到江南等地彻底纷乱,再想轻易平息可就难了。 “回禀殿下,臣以为,繁昌侯着实有罪,意图祸乱朝堂!” 刘健直接开口:“但,念在他战功累累,或可免去死刑,重罚便是!” 事实上,如不是真真实实的谋反,只是意图不轨、党阀攻讦等,单凭一家子一公爵一侯爵的身份,保住小命也不是问题。 但,这事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闹的太大了,已是无法收场。 那么如何平息众怒呢? 将那小子的诸多功劳拉出来。 要知道,那小子此一番可是着实令满朝大惊,率领区区一艘战船大败佛郎机,此功,再赏,那极可能就是公爵了。 一门两国公,至今为止,大明……也仅有一例而已。 “诸位师傅以为如何呢?”朱厚照开口。 “这……” 其余六部九卿等人看了看,一时自也不好多说,随口表示认可刘健的话语。 “也就是说,要削去繁昌侯与信国公的爵位,贬为平民吗?” 朱厚照喃喃着,还不等众人开口,便摆了摆手:“好,孤知道了,一切……等父皇回来再行决议吧!” 很快,诸多大员退去。 朱厚照揉了揉额头,烦闷不已。 若要对老宁动手,那就要顺带着将那宁合雍给牵连进来。 若不然儿子被削去爵位,老爹又是大明勋贵,成何体统?又如何堵住那无数学子的悠悠众口呢? “殿下……” 此间,有小太监来报:“公主殿下去了后宫,求着见您……” 朱厚照又是一阵头大:“不见不见,就说本宫正在忙着……” “忙着吗?” 门口处,一道声音响起。 却是朱秀荣突破了重重阻拦,直接闯了进来。 她一脸的怒色:“殿下,大明皇太子殿下,民女,有礼了!” 说着,双膝弯曲,便要跪下。 朱厚照吓了一跳:“妹子,别闹,别闹!” 跟着便快速走上前去搀扶。 “民女不过一妇人而已,可当不起您太子殿下的妹子!” 朱秀荣冷冷道:“民妇之夫,一心为我大明,战功显赫,却……该死?是吧?可真的好大的道理啊!” 朱厚照越发的头大:“起来,快起来,走,出去说!” 说着便强扯着朱秀荣回到了东宫。 “妹子,你先冷静!” 朱厚照忙道:“咱与老宁什么感情你不是不知道,可这事牵扯太大,莫说咱了,咱父皇都无能为力,你可别闹了。” 朱秀荣又冷冷问:“会死人吗?” 朱厚照犹豫了一下:“若现在动手的话,应该不会出人命!” 朱秀荣继续问:“那若晚一些呢?” 这下朱厚照沉默下去。 他当然清楚,这事拖的越久,对老宁越不利,可不能再拖了! 可看自家妹子这意思……似是在问若朝廷这边再晚些做决定,是否会出人命。 这……谁敢保证啊! 要知道,松江府的华亭已经翻天了,若江南其他地方也跟着翻天,这大明……还有好吗? “哥,无论怎样,他不能出事,若不然……妹子我……我也不活了,还有济修,哪里还有活路了呢!”言语间,朱秀荣已是泪眼蹒跚。 对于此番的事情的后果,她也是大概清楚的。 闹的太大了,且……几乎无解。 宁远不在,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想办法保住宁远一命。 莫管怎样,人先活下去再说。 “成,咱知道,妹子你放心,哥会尽力的!” “好……” 朱秀荣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朱厚照则看了看,已是无奈至极。 能怎样呢? 再等两天吧! “报!”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走来,送上数份奏疏。 朱厚照展开来看,眼见那一份份奏疏上面皆提及江南诸多地方的学子纷纷闹起事来,更是一阵绝望。 非但是华亭县,江南等地,至少有二三十地闹了起来。 闹事学子数量不一,多则数百,少则数十。 而各地的父母官面对此事,都……选择了无视,且还口口声声说无能为力。 “这天……要翻了吗?”朱厚照喃喃着,眼睛通红,怒气汹涌。 那华亭县数万人闹事还未解决,其他地方……便跟着闹了起来? 这……要造反吗? “很好……” 他眯着眼,沉默下去,如睡着一般。 江南各地,快闹翻了啊! 第1126章 朝野炸裂 太子朱厚照着实被气坏了。 江南那边,要彻底乱套了啊! 也正因如此,他也压力重重,很是不安。 江南那边,历来是富庶之地,真要是大闹、大乱起来,这大明的主要经济支柱,还能好吗? 问题很麻烦,却教人……无可奈何。 管不了啊! 这一切闹乱事宜的背后,矛头都是指向老宁的,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惩治老宁,以此缓解危机。 而这,则需要等几天,等父皇归来。 “彻底没有任何转机了啊!” 朱厚照长生叹息,很是无力。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想办法,不知掉了多少头发,只期望能缓解一下事态,却不想这事闹的如此之大,已是到了拦不住的地步。 那么……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朝堂需要稳定,老宁就要完蛋,几乎没有任何破解之法。 “大伴,备一些酒菜来,本宫想喝点。”朱厚照说道。 太监刘瑾忙是走了出去。 对于而今朝堂的事态,他们这些人相当的清楚,一股熊熊大势席卷而来,直奔繁昌侯宁远而去。 在这巨大的风雨之后……又当如何呢? 很快,酒菜备好,朱厚照小酌几口后,眼眶已是泛红。 他与阁老、六部九卿皆商议过了,妹子那边也来找过了,就仿佛……一地鸡毛,朝野不安与动荡。 这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明明看似很安稳,背后却是有着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只是……又能怎样呢? “完了,完了啊!” 朱厚照喃喃着,一身的疲惫。 就在此间,外面有人匆匆赶至门口处:“急报!” 朱厚照无力的抬头看了看,点头道:“取来吧!” 刘瑾快步走出,去了急报,递送上去,低声道:“是陛下的书信!” 朱厚照嗯了一声,烦闷的展开,放眼看去。 “嗯?” 一眼过后,他整个人一扫疲惫,彻底来了精神。 那惹着天下无数人瞩目的华亭县,竟是……稳定了? 怎么可能! 跟着,他来不及多想,一路扫视,看到最后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出来。 “好,好,老宁真牛!” 朱厚照兴奋不已,诸多情绪一扫而空。 华亭稳了,江南诸多地方,包括而今已然开始闹事的其他城池也将稳定啊! “科举改制,有望啊……” 朱厚照毫不掩饰的狂笑出来:“就知道,本宫就知道,哈哈,老宁一定有办法,哈哈哈哈……” 一侧,刘瑾等侍奉一侧的太监皆是一脸懵逼。 这……到底是什么好事,竟惹得愁苦这么久的太子殿下如此激动啊? 转来翌日。 内阁这边又收到一些奏疏,皆是江南那边传来的。 除了一开始闹事的二三十城池,这一日之内,竟是有多了十余城池,也跟着闹了起来。 刘健踟蹰许久,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脸的忧心。 闹事的地方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江南岂不是要大乱了? 不得已,他只好带着诸多新来的奏疏赶赴养心殿。 “殿下,事态……越发的严峻了!” 刘健有些焦急道:“却不知陛下那边……何时才能归来。” 眼下,诸多事宜大抵商议妥当,只等皇帝陛下回来拍板做决定了。 “这事……父皇那边遇到了一些事情,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朱厚照随口说道。 嗯? 刘健眉目挑了挑。 这……什么意思? 短时间内不回来了? 不是吧? 先前都说回来了,怎地又驻留在江南了? 若这位皇帝陛下不回来,那这诸多闹事等事宜……又该如何解决呢? “刘师傅,不急,您来看看这个。” 朱厚照说着,也无需掩饰,直接将那书信递了过去。 刘健有些狐疑,缓缓展开来看,不知觉间,整个人当场怔住了。 松江府的华亭县,在一日之间,竟是……稳了,再也无人闹事! 怎会这样! 要知道,这股大势,已酝酿许久,到后来,甚至连那王恕都去了。 无论怎么看,这……几乎都是死局啊! 可眼下,这死局,竟在无声息之间……破了? 他呆愣着,久久未能回神过来。 “刘师傅,您觉得怎样?”朱厚照淡然的问。 “这……” 刘健仍旧是一脸茫然。 从字迹上看,这封信确实是皇帝陛下的亲笔手书,可这内容……实在是太惊心了。 “您再仔细看看。”朱厚照说道。 刘健拾起书信再度仔细来看,终于是在不经意间不捕捉到一个字眼,世家! “世家?”他低声喃喃着,很是费解! 此一番的闹事之中,诸多世家……也没参与进来啊,怎地就与那诸多世家有关了? “刘师傅,孤看啊,这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一切等父皇归来再说吧。”朱厚照随口说道。 这一刻的他,是真的轻松下来。 莫管当下有多少人、多少地方闹事,经此一役,各地当稳定! 不多时,刘健离开,六神无主似的,走了一路,渐渐会意过来一些东西,跟着,越发的惊心与骇然。 完了! 出事了!出大事啦! “那小子……竟是翻身了!”刘健暗自凛然。 以点窥面,乍开始,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几乎定了,任你能耐再大也不可能破局。 可现在再回头看,经过那小子的这一手,原本极可能危及江山社稷稳定的大势……几乎没了! “这世间……当真要变天了吧?”刘健怔怔不已。 很快,就在当日,一则消息传出,偌大朝堂直接是炸裂了! 原本,大局已定,那宁远也注定要完蛋。 因为在此等大势之下,即便皇帝陛下在京城怕也无可奈何。 可只是经过这么一手,事态便彻底转变,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 万千学子与百姓闹事,为的是威逼朝廷,惩治繁昌侯宁远。 只要宁远一出事,那么所谓的科举改制,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这些,是几乎所有人都可以预见的。 可现在……变了! 第1127章 君王发飙 朝野炸裂,文武百官皆骇然。 谁人都没想到,这误解的死局,在这无声息之间被撕裂开来一个口子,旋即大势逆转! 自始至终,那松江府的华亭县便被无数人关注着,可以说,华亭的动向几乎成了大明各地万千学子与百姓效仿的目标。 一旦华亭势头闹大,且无可制止,那么江南各地,甚至是整个大明都将彻底大乱。 然……华亭那边……稳定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华亭县的县衙都被诸多学子与百姓给攻破了吗?” “是啊,这等事态无可控制,何以突然稳定啊?” “据说……可能与华亭的诸多世家、乡绅有关。” “什么?” “这……” “也就是说,是那诸多世家与乡绅主动站出来,控制了诸多闹事的学子与百姓吗?” 暗地里,无数人惊心动魄,乃至骇然欲裂。 在先前,那诸多世家、乡绅等虽是未掺和进来,却是与无数闹事者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为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可就在这无形之间,诸多世家、乡绅却是站在了诸多闹事者的对面,跑去了宁远那一边。 这……岂不就等同于支持科举改制? 普天之下,科举是主力便是诸多世家、乡绅啊,连这些人都变向站到宁远一边,岂不就意味着……此事……彻底完蛋了? “此事,势必会在短时间内彻底传开!” “华亭的诸多世家、乡绅遏制学子与百姓闹事,其他地方便也会跟着这么做……” “坏菜了,大势,彻底没了!” 暗地里,无数人茫然与惊恐。 科举改制的事宜,宁远早就提出来了,当下之所以会有无数学子闹事,那也是天下诸多儒家子弟一起努力的结果。 可现在……没了! 事态,反了过来! 接下来,这朝堂,乃至于天下无数的学子,将会面临儒家礼制的崩坏与改制。 “刘公,这好端端的……那些世家、乡绅为何会出面啊?” 内阁,有人试着问。 刘健看了看,缓缓摇头:“话不可多说,慢慢看着吧!” 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思考此事。 那诸多世家、乡绅的利益是一体的,突然改变主意,甚至挥刀相向,肯定是有问题的! 是什么问题呢? “那小子蛇打七寸,又稳又狠又准啊!”刘健叹息。 虽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在一日之间调转事态,这里面显然有大问题! 是日,消息传开。 朝野之间,气氛一片诡谲。 又两日,先前源源不断的闹事奏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各地传来的“捷报”! 其他个闹事的地方,也安静下来! 所谓的闹事的势头,彻底平息! “很好,非常好,朕啊,真的是越来越懂这天下了啊!” 华亭县,得知各地纷纷老实下来的消息,弘治皇帝一声冷笑:“走吧,回京,走水路!” 很快,一行人等上巨大战船,向北而行。 数日后,天津港。 在太子朱厚照的带领下,文武百官皆前来相迎。 万众瞩目下,弘治皇帝缓缓下船,面容沉着,简单应付一声吼,便上了四轮马车,赶回京城。 这一日,朝堂又是一阵寂静。 回来的弘治皇帝什么都没做,更没有处理任何政务,只是简单的与张皇后吃了一顿饭,便早早歇息了。 诸多文武百官自也不敢多说,悄然以待。 然,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风雨,已然来袭。 有麻烦来了! 无数学子闹事,甚至朝堂这边都漠视了,而今大势被制止住,岂不就会反扑? 要出大事啊! 晚些时候,宁府。 太子朱厚照来了,阔别已久,再相见,酒肉自是不能少。 简单寒暄几句,朱厚照直接道:“老宁,说实话,这事,你干的……漂亮,本宫都服了!” 原本,无论是他还是偌大的朝堂都达成了一致,结果呢? 这老宁不声不响的,处理了最关键的节点,直接是绝地翻盘! “只是,接下来……怎么办?” 朱厚照不解的问:“直接改制科举吗?” 对于科举,他再了解不过,这可是历朝历代治理天下的根本。 这若是突然改制科举,又有可能会出现不可预测的叛乱。 “不是!” 宁远直接道:“在改制科举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再等等看,陛下……可能要发飙了!” 若诸多学子闹事等事宜未能妥善处置,那么,遭殃的必定是他宁远,可能先前的诸多努力都白费了。 可当下,闹事的势头被控制住,其余各地的学子与百姓也不敢继续闹了,那么,科举改制可能就要试那么一试了。 怎么试? 先探探水! 转来翌日,因为皇帝陛下巡狩归来,举行的是大早朝。 百官入列,坐在宝座之上的弘治皇帝巡视众人,缓缓问出了一个问题。 “此番巡狩,朕,感慨颇深啊!” 弘治皇帝说道:“朕走过的地方也不少,稍微了解较多的,便是华亭县了。” “啊,成百数千的学子闹事,数万百姓参与闹事,可……着实惊心!” “除此之外呢,朕又看到了以往不曾看到过的事,比如……土地投献。” “诸位爱卿可知道,仅仅是华亭县一地,有多少投献的土地吗?” 声声诘问下,下侧一阵寂静。 土地投献,这事在私底下可能许多人都知道,但却不能摆到台面上。 当下,陛下突然将此事拿出来说事,显然是华亭那边的事态很是严重啊! 静! 满朝文武,无人出声。 “都不知道吗?好,那朕来说!” 弘治皇帝严肃了几分:“近十万亩!” “区区一县之地,所有的田地不过才三四十万亩,竟有近三分之一的投献地!” “这,还只是朕知道的!” “诸位爱卿,你们来告诉朕,这天底下,这大明,到底有多少如此投献的土地?” “这大明,又有多少人没有缴纳赋税?这大明,每年,又少了多少赋税?” “长此以往下去,这大明……是不是要亡了啊?” 言语,很是平静,却是如惊雷一般,震慑朝野。 先前,皇帝陛下几乎一直在京城,而今突然微服出巡,看到了许多事宜,诸多问题也就跟着暴露出来。 土地投献,这在乡野间可能再平淡不过的问题,被拉上了朝堂,就在这大早朝! 区区一县之地便有三分之一的投献土地,这天下,又当如何? 第1128章 独揽天下 历来温和且仁慈的弘治皇帝怒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平静的言语,说出了惊天大事。 土地投献。 区区华亭一地便有近三分之一的投献土地,可想而知,这大明到底有多少地被投献,又有多少地无声息的逃了税。 这是相当致命的! 已是严重的影响到了江山社稷啊! 赋税,堪称是这大明朝廷的命脉。 “朕,自克继大统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 “因为朕深知这祖宗打下这江山不已,朕稍有疏忽,影响的,便可能是万千百姓。” “百姓们日子过的不好,便会揭竿而起,会要了咱这大明的命啊!” “然后呢?” “然后各地百官皆呼万岁,高歌盛世,说什么百姓安康富足。” “诸位爱卿,你们告诉朕,这,便是所谓的盛世吗?” 言语,仍旧平静,却如钝刀子戳心似的,令得百官又是一阵寂静。 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危及江山,当朝百官,哪个又敢说自己没有责任? “不知自何时开始,咱大明的历代君王便不可以随意出城、巡狩了。” “说什么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又说什么有性命之忧。” “朕看啊,那所谓的劳民伤财,还不如那四方投献土地的一半赋税多吧?” “大明,开国才百余年啊,就这样了,谁能告诉朕,如此下去,咱大明如何能成就万世基业啊?” 弘治皇帝开口。 简单的几句话,直接将问题严重性拔高了一个层次。 说不好听些,在这样下去,大明用不多久就要完犊子了。 “噗通!” 终于,左前侧,首辅刘健直接伏跪在地。 “臣等……有罪,愧对陛下,尸位素餐,请陛下惩治!” 其余百官见了,自也是纷纷下跪,口称有罪。 没办法啊,陛下出去一趟,发现了这么大的篓子,谁也担不起啊! “哎,朕累了。” “有什么事,内阁这边先处置着吧,不必过问朕。” “另外,自今日始,辍朝两日,诸位爱卿都给朕好好想想,如何遏制此等事情。” 说着,便起身离去。 场下一阵寂静,百官等看了看,也都先后离开,跟着,偌大紫禁城便陷入到一片死寂的气氛之中。 陛下,怒了啊! 今日早朝这番言语,何等的扎心? 平平淡淡,未动怒火,可那一字字一句句,皆充斥着无尽的怒气。 说严重些,甚至有朝堂百官皆无能的隐喻。 这么大的问题,朝堂与地方的无数命官都无人提及,那这朝廷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是日,紫荆城一阵安宁,似是连那偶尔路过的鸟儿的叫声都愈发的清晰了。 诸多大员一个个皆是心惊肉跳,寂寥又无奈。 “看这意思……这大明是要出事了啊!” “一个科举改制还没够,又来了个土地投献,这天难不成要翻吗?” “我等还是少多嘴了,且看看内阁那边怎么做吧。” 一些个大员低声议论着,跟着又纷纷噤声。 这事,实在不好多说,稍有差池,将仕途断路。 也是此间,内阁,安静许久后,刘健一声叹息。 “这小子……是真的下了狠心了啊!” 他不住摇头:“无声息间,一股大势已席卷而来,朝野将大变。”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陛下带领百官去见识那巨大战船,跟着陛下龙颜大悦,直接开始巡狩四方,而后就发现了土地投献的大窟窿。 如果说诸多学子与百姓闹事针对的是宁远的话,那么这土地投献便映射了整个乡绅、士绅阶层,包括当朝无数大员。 因为这事背后的真正核心便是乡绅、世家等。 这些人做了什么? 土地投献。 严重危害了江山社稷。 这事若解决不好,莫说这朝野,天下都可能大乱,乃至于血流成河。 诸多学子闹事背后的主要力量是世家、豪族、乡绅,土地投献岂不也是? 而土地投献可是危害社稷的大罪,完全可以下刀子的。 有这样一把刀子悬在头上,天下的诸多乡绅、豪族世家,可还敢继续闹?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那所谓的科举改制,几乎近在眼前,几乎必成。 “除此外,陛下此番巡狩……”谢迁话说半截,一脸的沉重。 巡狩怎地了? 发现了巨大的问题!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日后,或者说以后的君王……也应该偶尔微服出巡? 这是相当可怕的! 要命啊! 比如君王看某个人不顺眼,微服出巡赶至那人老家所在地,随便调查一番,便足以要了一名当朝大员的小命! 你可以保证自己没问题,如何保证你老家的亲人在老家没有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呢? 你的亲人横行乡里,那么,你是不是也可能有些问题? 如果说先前诸多文武大员权柄不小的话,那么,自此后,极可能演变为君王一人独揽大权! 独揽天下! “且不管日后如何,还是管好当下吧。” 李东阳开口:“刘公、谢公,这事,这么解决?” 怎么办呢? 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出事的是华亭县,影响的却是整个大明。 其他各地,是不是也要彻查此等事情呢? 那么……怎么查?查完之后怎么办?日后又当如何避免此等事情发生? 相当的麻烦! “如果只是单纯的查,倒也简单……”刘健不住的摇头,叹息不已。 无非是朝廷派人下去,一个个县城查过去。 可这么做的话,当真能查出所有的投献土地吗? 太难了! 尤其是一些地方与朝廷大员有牵连的乡绅,那下派的命官可有感真的查? 若不敢真的查,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一番彻查后,可能只有华亭县才有十万亩的投献地,其余地方只有几十几百亩,那这……岂不就是渎职? “刘公,李公,可要记得,数学院与户部这边还在丈量土地,清查私藏土地呢!”谢迁提醒道。 麻烦,越来越大了! 那私藏土地尚未查完,又出了个投献土地,二者数量皆极大。 “压力……千钧重啊!” 刘健一阵头疼。 第1129章 烂 内阁中,三位阁老皆是相当无奈。 没法子啊! 当下这情况来看,朝廷根本无法彻查各地所有的投献土地。 如果说华亭县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投献地的话,那么,朝廷下派人手能查出十分之一就已经很难了。 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陛下将此难题抛给我等……难道是……”李东阳话说半截。 刘健二人看了看,不禁紧皱眉头。 是什么? 很大程度上,应是为了科举改制! 未必是最终的目的,但在这背后,绝对与科举改制有关。 若没有投献土地一事,想要强行推进科举改制,就算有华亭县被压下去的闹事等事宜,也未必管用。 可现在,各地的土地投献,便等若一柄刀子,在那悬着呢。 各地的乡绅谁再敢闹事,这刀子可是要落下的! “那……难不成……千年的儒家礼制……就要自此崩坏了吗?”谢迁一阵愁苦。 问题,有些复杂。 如若在这弘治一朝,科举改制,那他们这些朝堂大员,诸多儒家子弟……岂不是成了儒家的罪人? 这还是只是其一! 万一陛下那边是真的想清查投献土地一事呢?或者清查土地与科举改制,都想呢? 很是愁人! 如此,过了两日。 眼看着明日即将早朝,陛下将问策,内阁这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给不出解决的法子啊! “那便只能冒险一试了……” 刘健严肃道:“今晚,老夫去见那小子,若实在不行,老夫愿当这儒家罪人!” 李东阳、谢迁二人猛然一惊。 这事可不小。 话外之意是要支持科举改制! 堂堂儒家子弟,公然支持科举改制,岂不彻底成了叛徒? “刘公,使不得!” 李东阳忙是开口:“若要去拜会宁远,还是咱去吧!” 谢迁也跟着点头:“是啊,刘公,咱去吧!” 刘健苦笑不已:“不必再劝说,老夫心意已决,或许,可自那小子哪里得到一些消息!” 一直以来,科举改制都是宁远在极力推行的,为此甚至不惜与满朝大员对着干。 当下,大势将成,那小子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有一定的方略的啊! 晚些时候,宁府。 闲了两日的宁远自是无事,便在公主府上简单弄了个鱼池,随意钓钓鱼。 此间,他正钓着,忽的有下人来报。 “哦?刘公来了?快请,快请!”宁远忙开口。 不多时刘健经由宁府来到公主府,四下看了看,见一片寂静,笑了笑:“你小子,还真悠闲,且不知满朝文武一个个皆心神不宁啊?” 宁远忙起身:“刘公玩笑了,快请坐!” 刘健点头落座,顺手拾起一柄鱼竿,静心钓了起来。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鱼儿上钩,他似是有些厌烦道:“你这鱼池莫不是没有鱼儿?如何一尾也不来?” 宁远笑了笑:“有的,不过只有三四尾,且每日水草食物丰厚,大抵是吃饱了,懒得上钩了。” 刘健定了定,也是哼笑出来。 话里有话啊! 这小子怕不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于是,他也不隐瞒,直接道:“若老夫带头支持科举改制,你可否解决土地投献事宜?” 宁远认真想了想,却是许久没有回应。 对于此间事宜,他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土地投献还是私藏土地,都是一柄柄刀子。 皇帝陛下是否真心想解决此事,他倒是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科举改制,几乎是势在必行了。 在这前提下,什么土地投献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改制之后,天下将大兴,商业繁荣,即便各地仍旧有投献土地等事宜,对朝廷总的赋税的影响也不大。 “你小子也没有法子吗?”刘健问。 “这……不大好说。” 宁远苦笑道:“刘公,这事也不是小子能做主的啊,就算有法子……对这朝堂似乎也不大友好!” 闻言,刘健沉默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成吧,老夫知道了!” 他无力的起身,扭头走去。 走着走着,顿住脚步,沉声道:“宁小子,你要好好的,莫要负了老夫一番心意!” 宁远缓缓起身,冲着那远去的背影深深鞠躬。 良久,待得一片寂静,他直起腰来,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不出意外的话,科举改制,即将推行!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结果了。 “哇哇哇……” 寂静之间,一道孩子哭声传来。 宁远回头看去,便见弘治皇帝抱着小济修缓缓走来,却是一脸紧张的样子。 “别哭,乖外孙,别哭,哎呀,姥爷错了,姥爷不好,别别别,可别哭了!” 堂堂九五之尊,这一刻,竟是手忙脚乱,一阵紧张似的。 宁远忙凑前上去:“陛下,给儿臣吧。” 弘治皇帝不得已,只得将小济修递了过去。 而后……又静了下来。 小济修眉开眼笑,稚嫩的叫着爹爹。 “你个小东西,欠揍了是吧?闭嘴!”宁远假装生气似的说道。 结果,小济修只是嘿嘿嘿的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宁远又稍微哄了哄,便将小济修递给一旁的宫女,抱走了。 待得再度安静下来,弘治皇帝也坐下了,不紧不慢道:“刘师傅来了?” 宁远也未掩饰,郑重点头。 “看来他们都还没懂!” 弘治皇帝长声叹息:“你懂吗?” 宁远摇头。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缓缓道:“你以为朕在乎所谓的土地投献吗?是的,朕在乎,可朕更在意的,是这大明的天下啊!” “那诸多学子想闹事就闹事,百姓们想闹就闹!” “各地方呢?” “毫无办法,甚至有些人还会助纣为孽!” “长此下去,这天下可又能安稳?” “甚至包括那科举改制,朕也觉得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这天下……可还是朱家的天下呢?”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旁边,宁远暗自警醒。 原来,这位陛下所想的,不是什么土地投献、也不是什么科举改制,而知各地的父母官。 这些人……远离朝廷,已然开始摆烂啦! “就说那华亭县,烂了,知县徐黼带头烂的!” “若都如此的话,这普天之下岂不是都烂了?” “这事不解决,朕……便是死也不得安宁啊!” 弘治皇帝缓缓说着。 第1130章 考成法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 只是出去这一趟,他所见识的,几乎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触目惊心! 先前,他倒也离开过京城几次,只是没有具体的细看。 而此一番,在华亭县呆了这么久,所见所闻,着实是长了见识。 管中窥豹,华亭一地的县官如此,那其他地方呢?各个府道呢?又当如何?是不是也如华亭这般? 各个地方都开始摆烂了,这朝堂又如何会好? “朕在想,这事,到底要怎么治呢?”弘治皇帝喃喃着,一时也摸不着头绪。 “确实不容易治!” 宁远也是沉了口气。 这可能也是许多王朝无法超过三百年的另一原因,各地父母官懒惰,不务正业。 长此以往,百姓们哪里又好日子过。 那么如何治理呢? 而今通讯不发达,传信只能靠人力书信,撑死也就是飞鸽等等。 在这等情况下,自各地方传回朝堂的消息已是过去许久,再加上一些个地方懒惰,上下一气,朝廷这边对于地方的治理,几乎等同于零。 如此,日积月累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说到底,无论是科举改制的阻力,还是所谓的土地投献,其根源,就在于县官啊! 你县官若是用心治理一地,诸多乡绅岂敢胡乱投献与私藏土地?那诸多学子与百姓,可又敢轻易闹事? “哎,就先这样吧!”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有些疲惫道:“此事也是一时轻易解决的,朕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离开,却是没走几步,顿住脚步:“记得,明日上早朝。” 宁远会意。 辍朝两日后,这位皇帝陛下抛给百官的大问题,是时候有个定论了。 如何解决天下投献土地事宜! “可是有些意思喽!” 夜半时分,宁远一个人静静的钓鱼,一个计划逐渐浮现出来,其越发的清明了。 皇帝陛下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无论是土地投献还是学子闹事,只要将各地的县官给治理好便是。 那么,如何治理呢? 转来翌日,早朝。 百官入列,弘治皇帝则姗姗来迟,倒也无需废话,简单明了,直接开问。 “众位爱卿,土地投献的事情,要如何解决啊?” 下侧,一阵寂静。 这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内个这边的动向,结果等来等去,内个也没有动静,那……便也只能装哑巴了。 “怎地,咱这满朝文武皆在列,却无一人有治理土地投献的法子吗?”弘治皇帝随口道。 “咳……” 略微安静后,首辅刘健也只得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事,当彻查!”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如何彻查呢?” 刘健缓缓道:“由朝廷这边派出诸多巡按使,清查各地投献土地事宜!” 却仍旧是由朝廷派人! 治标不治本! 说不好听些,就算朝廷这边派出巡按使了,诸多巡按使下去面对诸多可能与朝堂沾亲带故的乡亲,可又敢真的查? “如此啊……” 上侧,弘治皇帝略微思考,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如此看来,这投献土地一事,怕也不大好解决了啊! 朝堂这边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就……按照刘健这法子简单查一查了。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简单应了一声,便要询问其他事宜。 就在此间,下侧的一道身影站了处来。 “禀陛下,臣有本奏!” 却是宁远! 弘治皇帝抬头看了看:“宁爱卿有何事启奏啊?” 宁远踏前一步,不紧不慢道:“陛下,臣以为,所谓的土地投献与诸多地方官牵连甚大,若要清查投献土地,当查各地方官!” “臣有一法,名曰考成。” “既是朝廷下令,命各地地方官率先自查,且立下解决问题的时日,再由内阁与六科这边监督,设立多本账目。” “到所立时日且未完成的地方官,当严惩之!” 声音落下,当朝一阵寂静,百官皆骇然。 对于六科,自是所有人都熟悉,本是独立于六部九卿之外的机构,是君王下派监督六部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六科的大员几乎快与六部混在一起了,也就大概失去了监督的作用。 眼前,这宁远将六科给搬了出来,重新监督六部,设立多本账目,这岂不是到最后……君王将掌管一切? “这……” 宝座上,弘治皇帝也是惊心不已。 这法子,实在不简单啊! 昨日,他赶去公主府,提及治理天下地方官等诸多事宜,当时这小子倒也没多说,眼前呢? 竟是直接在早朝提出了这样一个惊骇世俗的法子! 六科,是直接对接君王的,本质上说可以算作君王控制六部的眼线与手段。 若按照宁远这意思,则是由六科与内阁同时监察六部,这,本身就是一种对立。 跟着呢? 无论是内阁还是六科,皆向君王汇报。 而六部向下可就是各地的大员了,教这些人设定目标与时日,无法完成者直接惩治,本身就是一种间接控制的法子啊! 这是一条线。 内阁与六科监督六部,六部则管辖着诸多地方官! “好,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郑重点头:“今日,便这样吧,退朝!” 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百官寂静片刻,也都先后离开,只是临走只是,望向武官所在的某个方向,意味深长。 又过了一会,宁远也懒洋洋的走出奉天大殿,看了看天,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呀,这天儿挺好啊!” 附近,几名小太监与侍卫噤若寒蝉! 只要不是傻子,便可以自方才的气氛中察觉到异样。 这大明……宫廷将大变啊! “繁昌侯……” 此间,太监萧敬匆匆走来:“陛下召见!” 宁远笑了笑:“好,劳烦公公带路!” 很快一行人越过重重大殿,转而来到后宫一处凉亭。 “免了!” 弘治皇帝直接抬手:“坐!” 宁远便老实的坐下,跟着,左右两侧的太监皆是自动屏退,一切,悄然无息。 弘治皇帝深深皱眉,沉思许久道:“这法子……是你昨晚想出来的?还是早就有此计划?” 第1131章 灾难 “回陛下,此法是臣昨晚想出来的!”宁远回应。 却是没说实话! 考成法,在后世,太过出名,几乎人人皆知,是张居正老爷子搞出来的,其最终的目的便是……集权! 当下,朝堂这边几乎是由内阁与六部说了算,许多时候,连君王都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自土木堡之后,折损太多武将,文官集团垄断大权。 那么怎么办? 分化与互相监督。 内阁的权势大,那便拿出六科钳制。 由内阁与六科同时监管六部,再由六部去管制下面的地方官。 如此,到最后,真正的大权也就回到了君王的手里。 先前的朱元璋老爷子为什么取消了宰相,而设立内阁? 主要原因便是不想宰相的权势太大,以致威胁君王。 说直白一些,内阁的作用,便大抵相当于君王的秘书,内阁与六科同时服务于君王。 到后来呢? 六科逐渐失去作用,朝堂大事基本都看内阁的动向。 如此君王的权势也就小了许多。 推行考成法,可将王权集中,也能顺利的监督、掌控各地方官。 “具体说来看看。”弘治皇帝开口。 “其实也简单,六部和都察院分别将限定的事情记录在四本账目上面。” “其中一本送至内阁,一本送至六科,一本送与您,最后一本自留。” “这四本账目逐月核查,最终将处置结果交予您,您可以依据限定账目查看!” 宁远缓缓说道。 弘治皇帝一阵深思,许久后重重点头:“兹事体大,在没推行之前,万不可再说。” 他也是怎么也都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的,竟是想出这么个法子。 太狠了,已是惊动了整个朝野。 尤其是此法一旦推行,满朝的文官将会失去大势,一切决定,都在于他这个君王! “臣,省得!”宁远点头。 事实上,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要想改制科举,只是简单的改肯定是不行的,得往深里挖。 那么,再深一步便是集权。 君王手里的权势大了,也就可以做决定了,同时也可以控制各地方。 如果说他在华亭县那边的控制诸多乡绅只是敲山震虎的话,那么,这一个法子之下,整个大明至少还可以清明百年以上。 要知道,张居正老爷子也正是凭借这个法子,在数年之内,裁撤了数千名朝廷命官与地方官,手段,相当的狠戾。 朝廷,有力的掌控各地方,各地方官便会努力做事。 这也就将原本与各地乡绅沆瀣一气的地方官给割裂开来! 在这等情况下,再推行科举改制,还有谁敢轻易反对? 真正反对科举改制的,便是各地乡绅、世家啊! 由个地方官来限制这些人,便可使得诸多世家、乡绅老实下来。 “朕要再仔细想想,这几日,你小心着些吧!”弘治皇帝开口。 这事实在太大,大到他这个君王听都大感震惊,更别提那文武百官了。 是日,考成法消息传出,偌大京城骇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繁昌侯宁远竟是突然提出这等法子,属实要命啊! 真要这么做的话……这大明朝堂的天,岂不是要破了? “此子狼子野心,该死!” “诸位以为此法可否能推行下去?” “莫说其他,若推行下去,我等可还能好好活着啊?” 一些人低声言语着,很是不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那投献土地事宜还未解决,又冒出一个所谓的考成法,可谓是直接戳到了许多人的心窝子。 太过吓人! 一旦推行,满朝大员将地位不保。 “老夫原以为那小子只是想改制科举……却不想……” 内阁,刘健等人也是一脸的深沉。 这事实在是太大了。 眼前,诸多奏疏几乎都要经过内阁才能传旨皇帝陛下那边,可按照宁远这法子,一些个文书可能就要分送至六科,乃至于皇帝陛下那边。 这样下去,日后所谓的内阁阁老,可能也就名存实亡了吧? “如此,便可清查大明上下投献的土地了吗?”李东阳喃喃着,也是相当的严峻! 在此措施未能施行之前,无人能给出答案。 土地投献的问题太大了,直接关系到朝廷这边的收入,这事若不解决,朝廷这边也就别想好了。 这也是早朝之时那宁远提出好考成法时,无人敢驳斥的另外一个原因。 土地投献啊! 皇帝陛下将此问题抛下来,却无人能解决,现在宁远提出这么一个法子,是否有用且不说,但最起码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说不好听些,就算你反感宁远这法子,那你也得能提出有效解决土地投献的法子啊。 然……这事几乎就是个死循环,很难解决。 所以…… “怕也只能如此了啊……” 刘健长声叹息:“君君臣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就这样吧!” 那宁远的法子,几乎是正中了陛下的心思。 有这样一个机会,陛下那边几乎是没有任何理由驳斥。 跟着,所导致的结果便是,此事……极容易推行下去,继而致使内阁这边分权。 “再看看吧。” 许久后,阁老谢迁缓缓道:“此事太大,我等……不可轻易断论!” 一侧的刘健和李东阳默然。 这事,何止是大啊,简直快要上天了,一旦施行,满朝文武皆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是日,消息早已传开,京城大震。 就在无数大员等待内阁那边动静的时候,朝堂上却是一片寂静,跟着,又过了许久,一些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内阁那边,没有动静! 这所谓的考成法,被牵连最大的,便是内阁啊。 内阁没动静,岂不是意味着这大明的百官之首……没有态度? “可是有些麻烦了!” “诸公,可能是内阁那边不好表态,但这事,是万不能推行的!” “不错,大明江山百余年,一旦推行这所谓的考成法,定将涉及崩塌!” 一些人低声言语商量着。 “那怎么办呢?”有人问。 “看着吧!” 跟着,偌大朝野便寂静下来。 可就在翌日,一则惊天消息传遍满堂。 北边的养马场,出现了大批量受伤的马匹! 如此重要的养马地,失去如此之多的马屁,与整个大明而言,那……将是灾难。 第1132章 卡脖子 出事了! 北边的诸多养马场,都出现了问题,那一匹匹战马先后受伤、生病,折损无数。 根据奏疏粗略来看,总数量,将近三十万匹! 这是什么概念? 当下,朝廷取缔了河北霸州等诸多地方的马场以及养马户养马等事宜,主要的马匹来源便在于北边,因为那边水草丰厚,更容易放养马匹。 而就是如此重要的诸多养马场,出现了问题。 悄无声息之间,受伤与生病的马匹将近三十万! 太可怕! 几乎是影响到朝廷这一两年的整体大计了! “怎会如此啊!” 内阁中,刘健等三位阁老面色惨白,心惊肉跳。 突然间折损这么多马匹,朝廷这边怎么办啊? 按价值来核算,三十万马匹大概在数百万两的样子,可影响的,却是数千万的银两啊! “完了,越闹越大了……” 李东阳张口结舌,已是有些麻木。 那考成法的事情尚未解决,又突然出现这么大篓子,这大明江山……即将风雨飘摇啊! “快,去面圣!” 片刻后,谢迁突然开口,也站了起来。 很快三位阁老火急火燎的朝着养心殿快速走去,半刻不敢耽误。 要命啊! 能进入内阁,他们三个谁人都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可如眼前这等暴风雨,却是从未经历过。 “哦?” 不多时,养心殿,弘治皇帝也得到了消息。 “折损三十万马匹?” 他呢喃一般,片刻想到了许多,不禁一阵愠怒:“好端端的,缘何会突然折损如此之多的战马啊?” 下侧,刘健等人垂着头,低声道:“传言中,疑似有人给战马的诸多养马场下了药……” 弘治皇帝:“……” 下毒? 平时都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被下毒了? 那诸多养马官都是干什么吃的? “此问题,最快需要多久可以缓解?”弘治皇帝问。 “这……”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由李东阳开口:“而今,北边的诸多养马场历经两年余时间方才成形,再想恢复原规模……至少也需要两年余时间。” 两年! 听到这个答案,弘治皇帝怔了怔,突然间心下有些茫然。 两年啊,这岂不是意味着在这两年之中,整个大明都将处于缺少马匹的状态? 要知道,而今的大明整体来看虽是很强大了,可有太多的地方依赖马匹了! 就说物流、客运等等,这些,十足影响着物品与人口的流通,都是保证大明每年税收的根本。 而这些,可都是需要马匹来运送的! 突然折损这么多战马,且两年内恢复不过来,也就意味着这两年中大明的物流与人口流通将受到大大的限制! “可有补救的法子?”弘治皇帝本能的问。 下侧的三位阁老一阵沉默。 那诸多马匹都已经折损了,能补救过来的几率……太小了。 三十万匹马匹,将尽折损! “严查!” 弘治皇帝突的严肃起来:“此事务必严查,凡有失职着,当严惩!” 话虽如此,却是一阵无力。 三十万匹战马即将折损,两年内大明经济将受巨大的影响,完蛋啦! 就算查清真相,到最后惩治一些人又能怎样呢? 事情,已然发生,已无半点补救之法! “朕……知道了,知道了!” 弘治皇帝喃喃了一嘴,又陷入了沉思。 下侧的三位阁老看看,便也只得悄然撤退。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旁边走来,面色也是相当的阴沉。 “还真会啊!”宁远喃喃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他这边才刚刚提出考成法,一旦落成,无论是私藏土地还是土地投献等问题,都将得到有力的解决。 甚至包括科举改制,也将会因此受益巨大。 因为这背后的诸多种种都在于各地的世家、乡绅,而这些人的背后则是当朝的诸多大员。 结果呢? 就在朝野即将面临这一巨大的改制之时,北边的养马地出现了问题。 这两年,整个大明快速发展,尤其是随着物流与客运的开通,经济几乎是飞升一般的发展。 物品的流动便是银子的流通,银子流通了,经济也就起来了。 但,在这诸多繁荣的背后,主要的运输力是什么? 马匹! 无论是物品还是客运,靠的都是那无数马匹啊! 马匹是有寿命的,尤其是拉货等重体力的事宜,每年都会淘汰许多,且补充新鲜力量。 这新鲜力量的补充所指望的,便是北边的诸多养马场。 现在诸多养马场出了问题,折损三十万匹,便等于是一把刀子直接架在了大明经济的脖子上。 这事解决不好,可能接下来的两年整个大明都会走下坡路。 “真狠啊!” 弘治皇帝暗自愤怒:“这些人,为了他们自己,真的是什么事都敢做!” 突然折损三十万匹马,这事,几乎就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就是有人在搞事啊! 土地投献、私藏土地、科举改制,这诸多事宜的背后最终都落在了考成法上面,当朝大震。 而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北边突然出事了。 这,是一种变相的挑战与反抗。 你朝堂一片诡谲,那就在其他地方搞点事,教你分心,跟着,那所谓的考成法再想推行下去,可就要考虑这战马的折损所带来的后果了。 声东击西,敲山震虎! “这考成法……怕是无法推行了啊!”弘治皇帝叹息。 经济上,被卡了脖子啊,在这个时候再强行推行考成法,势必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比如物流方面流通不畅,那诸多地方的乡绅与以此为生的百姓会受到影响。 这些人受到影响,生计不稳,会不会闹事呢? 问题,太多了! “哎,朕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推行!” 弘治皇帝不禁摇头:“就先这样吧,考成法事宜,日后……不必再提!” 没办法了,只能将此事搁置下来。 三十万匹战马的折损,对朝堂的影响太大了,关乎万千百姓民生,不得不重视。 “驸马,你最近最好呆在府上,少些出门!”弘治皇帝开口。 这小子提及的考成法,得罪的人太多了,几乎是得罪了大半的满朝文武。 在那马匹的问题未解决之前,再敢胡言乱语,日后势必会被针对。 “臣遵旨!” 宁远应了一嘴,悄然退去了。 第1133章 换菜 东边风声西边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偌大朝堂看似平静,暗地里,已是有暴风雨在酝酿。 所谓的考成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跟着便出现了战马折损这等危害朝廷经济的巨大问题。 怎么办?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始终是一筹莫展。 实在是没办法! 这两年来,朝廷在北边的诸多养马地所养的战马拢共才五十万匹左右,且每年因为拉货等重体力事宜,会淘汰、补充新鲜力量。 突然折损这么多,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补充上的! “也只能一点点来了。” 弘治皇帝想了又想:“教六部九卿也想想办法,如何补充折损的战马,又会靡费多少银两!” 这是一个长期的大计,即便是他这个君王都不得不重视。 很快,消息传播开来,偌大朝野间,许多人松了口气。 那所谓的考成法影响太大了,突然出了马匹折损这档子事,陛下那边又十分重视此事,大抵说明考成法一事即将被搁置了。 考成法无法推行,那科举改制与土地投献、私藏等问题,也会跟着搁置。 先前酝酿太久的巨大风雨,渐渐停歇,天,将亮! “那宁远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啊!” “却不知他此刻是怎样的样子,真想去看看啊,大概会……一脸的猪肝色吧?” “好了,此事休要乱说,慎言!” “不错,再等等吧,这阵子的风头,即将过去。” 一些人小声议论着。 很快,内阁与六部九卿先后拿出了具体的方略,大抵是尽量医治还可救的马匹,哪怕多耗费一些银两也在所不惜。 除此外,便是自四方各地购买马匹、马驹等,以此补充折损的数量。 “至少五百万两银子吗?” 看着上来的诸多奏疏,弘治皇帝长长叹息。 这数字,不可为不大! 要知道朝廷每年的赋税也才几千万两而已,突然要拿出这么多,将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可是……没办法。 即便损失极大,也得受着! 因为,相比于这五百万两银子,一旦物流与客运遭受巨大影响,其所导致的损失可就远不止这个数了,至少要千万两以上。 “那……就这样吧,按照此法救治吧!”弘治皇帝随口说了一嘴。 除此外,已经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损失的可是都是活生生的马匹啊,除了用银子弥补,还能怎样呢? 很快,消息传播开来,本诡诈许久的紧张气氛,不知何时得以缓解,许多府上、门第都关起门来大吃大喝。 “他宁远本事固然不凡,可又如何斗得过我等满堂大员?” “不错,他想要教大家伙吃糠咽菜?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那所谓的考成法,真若是推行开来,日后可还有我等说话的地方?” “慎言,慎言,不说其他,喝酒,哈哈哈!” 一些人言语着,大为畅快。 也是此间,宁府。 随着北边诸多养马场出事,偌大的府邸也陷入了一片沉寂。 自家主人受到了极大影响啊,甚至有可能一落千丈,所以诸多下人、小厮等也都老老实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晚上,朝廷救治北边诸多养马场的事宜流传开来,气氛,就变得更加沉重了。 宁远将自己丢在凉亭之中,喝着小酒,也无需下酒菜,只是对月长酌! 过了许久,朱秀荣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略微犹豫后,她试着道:“夫君,没事的,无论怎样,还有我们姐妹的。” 宁远嗯了一声,倒也没多说。 朱秀荣看了看,也是无奈,便准备离开。 只是看着宁远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又是心疼不已,便小心道:“是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什么法子?”宁远反问。 “折损三十多万匹马,各方面都受到严重影响,还有法子吗?”朱秀荣说道。 “哈哈……” 突然,宁远却是笑了出来,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朱秀荣愣了愣,突然……有点懵。 历经千辛万苦,大事将成,却是遭受如此危机,这人竟……还笑得出来? “夫君……莫要太焦急!” 朱秀荣安慰道:“一点点会好起来的,大不了……就算失去许多,我们还可以是个富家翁。” 宁远微微侧目,又是一阵大笑,点头道:“好的,娘子,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我再想想!” 朱秀荣仍旧担心,却是不好多说,悄然离开了。 宁远则一人对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大口饮下,嘶了一口,倍爽! 若正常来看,暗中的一些人出此下策,确实很要命。 一个是影响江山社稷百余年的考成法,另外一个则是影响万千百姓生计与大明经济两年的马匹折损。 如此比较,后者看似没那么重要,可架不住这后面有太多朝堂大员在力挺! 所以,对于皇帝陛下以及朝堂的这个决定,他一点也不意外。 考成法可以延迟、推后,战马的问题却必须要解决,这是当务之急! “只是……” 宁远自言自语似的道:“只是……这未必是死局呀!” 说着,一个人哼笑出来。 几十万匹马匹的损失却是影响甚大,单纯来看,足以影响整个大明的经济。 可……说到底呢? 无非就是一个运力的问题! 只要解决了运力的问题,那这三十万匹马的折损的影响,不也就降到最低了? “一群落在餐盘上的苍蝇而已!”宁远缓缓说着,眼底却是闪过一抹狠厉。 想要消灭苍蝇,未必容易。 尤其是被苍蝇脏了饭菜,如何教人入口呢? 那么怎么办? 换一盘菜! “来人!”宁远沉声开口! 很快,两侧有影子浮现。 他随口道:“派人去天津造船厂,告诉咱那不孝儿子张永,让他快点,否则别管我这个当爹我不认他这个儿子!” 第1134章 马市疯狂 北边诸多养马地出现了大问题,紧跟着,朝堂间紧张的气氛便得到了缓解。 后果,谁人都清楚。 这等若是一种变向的逼宫,暗地里有人搞事,折损太多战马,已是严重的影响到了整个大明的经济问题。 而唯一的办法便是及时止损,逐渐缓解北边的马匹危机,将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放一放,其中便包括科举改制等一系列的事宜。 没办法啊,战马折损所带来的损失,是朝廷根本承受不起的! 于是朝野指尖逐渐平和下来,许多府邸也热络几分,该庆贺的庆贺,该摆酒的摆酒,好不热闹。 当然,问题也是存在的,如折损战马如何补给。 这是大事! 无论是从其他小国购买,还是大力培育小马驹等等,朝堂这边终究是要行动起来的。 再跟着,在区区数日之内,关于养马这方便,朝廷足足是砸出了二百多万两银子。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心疼不已。 他当然也知道此一番的损失极大,可眼看着二百多万两银子就这么白白溜走,岂能不心疼啊? “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及!”阁老刘健劝说道。 “朕知道的。” 弘治皇帝也是一阵无力,再想到宁远为科举改制付出这么多,却要付之东流,不自觉的烦闷起来。 没招啊,这事……怕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陛下,北边的诸多养马场上奏,提及与鞑靼购买的马匹价格暴涨……”刘健地上一份奏疏。 “哦?” 弘治皇帝接过看了看,越发的烦闷了。 马匹,涨价了! 先前,一匹健硕的马,市价大抵在三十两上下,不会差太多,而今,朝廷这边与鞑靼购买的马匹,竟是直接涨到了五十两!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日后,还会继续涨! “无耻!” 弘治皇帝挤出两个字,气的快拍桌子了。 北边的诸多养马场出点问题,那鞑靼马匹的价格就暴涨,这……不是要给大明雪上加霜吗? 当然,话说回来,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谁人都知道大明这边马匹急剧短缺,需求量大,而且短时间内很难补充,物以稀为贵啊,涨价倒也是合理的。 理解归理解,想想却还是很气愤的。 北边马匹价格暴涨,岂不是意味着大明这边的诸多牲口也要跟着涨? 问题太多了。 就仿似北边只有一个小口子,于整个大明而言,便是不断扩大的窟窿。 “按照当今价格来算,恢复至先前的马匹数量,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弘治皇帝问。 “这……” 刘健犹豫了。 按照这个价格来看,那……几乎是将近千万两了啊! 价格几乎翻倍了。 先前大概需要五百万两啊,而今价格如此疯涨,且还只是开始,谁知道日后会涨多少。 “花吧!” 不得已,弘治皇帝也只得点头。 物流与客运这两个问题,太重要了,虽是带不来多少银子,却是而今朝廷的命脉所在。 这两项事宜若是断了,影响的可就不是数百万两银子的事了。 很快,北边诸多养马地出事传遍四方,京城这边的马匹价格直接暴涨,短短数日内便窜上了四十多两! 这还是只是寻常马匹,若是鞑靼的上等战马,一匹已是逼近五十两。 彻底疯狂! 诸多行商一个个皆是眼红不已,即便价格如此也在疯狂购买。 没办法啊,日常的货物运送需要这个,无论是战马还是骡子等,都要用啊! 没有这玩意,货物便无法运送,生意还怎么做? “急求马匹,四十二两!” “四十五两,紧急求购马匹,数量不限!” “求鞑靼战马,五十一两!” 市场上,一片疯狂。 买卖双方都快疯了! 谁也没想到,马匹的价格竟会涨的如此疯狂,而且势头愈演愈烈,仿似无法制止一般。 在如此之高的价格下,无论是买卖双方还是二道贩子,都杀红了眼。 这时候卖掉……赚的可是不少啊! “鞑靼战马,五十五两,根据马匹质量,可加价!” 又两日,街面上的买声越发高涨,卖方则越来越少。 寻常用来运送货物的马匹,被炒上了一个天价。 “太疯了,却不知这势头如何停止下来。” “寻常马匹都快五十两了,老夫都想将家里的马给卖掉。” “最新消息,顶级的鞑靼战马将近八十两了!” 随着一则则消息流传开来,无数人咂舌,包括诸多当朝大员也都被这势头给惊呆了。 要知道,马匹这玩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力会越来越差,需要时常更换的。 那么,不也就意味着日后大家购买马匹的时候,也是这等不可想象的价格? “卖马喽,鞑靼战马,五十两一匹!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无数人担忧之际,街面上出现了这样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无数人。 这价格,相较于动辄七八十两的鞑靼战马,已是十分低廉了,几乎是买到就赚到啊! 最主要的是……不限量! 很快,无数人凑上去询问与购买,短短片刻内便卖出数百匹。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十两的价格仅限今日喽!” 又有声音传出,很快又吸引了许多人。 就在此间,人群中一道声音响起:“老哥,你家的战马多买些,可否便宜点啊?” 唰! 一瞬间,吵杂的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四周的众人看着那身影,皆是老实了,悄然后退。 卖马之人抬头看了看,噗嗤笑了出来:“可以,咱宁兄弟莫说买了,金口一开,老哥我还能要你钱怎地!” “哈哈,老哥,许久不见,而今怎地亲自卖马了?”宁远随口问。 “还不是赚几个小钱!” 小王子巴图蒙克说着,大咧咧招呼宁远到一边:“本来还打算着晚点去找你喝点,现在来了,那……现在就去?” 宁远摇头:“先说正事,老哥,我是真想买马,而且一定要好的,价格好说。” 小王子巴图蒙克愣了愣,认真点头:“成,稍等!” 很快,一匹匹战马被拉了过来,外形匀称且富有力量,一看便是顶级的鞑靼战马。 四周众人一阵眼热。 要知道,鞑靼的马匹本就比寻常的马匹优质,而眼前这些马,又都是鞑靼战马中的顶级存在,价格注定不菲啊! “二百两一匹,卖不?” 人群中,有人开了口。 第1135章 拔河比赛 随着几十匹鞑靼顶级战马被拉出来,人群陷入疯狂,甚至都快忽略了宁远的存在。 太惹人眼红了。 莫说在这急缺马匹的情况下,便是寻常时候,这等顶级战马也是可遇不可求,价值千金的存在。 “我出二百二十两!” “二百五十两!” “三百两,我都要!” 人群先后争吵起来,价格更是一路飙升。 小王子巴图蒙克看了看,忙是摆手;“诸位,不卖,这是送给咱宁兄弟的,抱歉了!” 一众人便也只得苦笑摇头。 不卖啊! “宁大人,您卖不卖啊?”有人玩笑似的问。 “不卖!” 宁远笑了笑,认真查探几十匹马,缓缓道:“众位,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这几十匹马都是极佳的,一看便是气力十足,千里良驹!” “可能有人好奇是为什么买这些马,没问题,我这便告知大家!” “我买这些马,是为了……拔河!” 哗! 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皆是一震,旋即一脸心疼。 这位繁昌侯弄几十匹顶级的战马,竟是为了……拔河? 玩吗? 太奢侈与浪费! 如此优质的战马,莫说骑了,养在家里供着都不过分! 结果,这位繁昌侯一出手,便……玩? 让这些顶级的战马互相拉扯拔河吗? “服气,服的,不愧是繁昌侯!” “只能说太强,如此大手笔,不服都不行!” “宁大人,您是要准备一个拔河比赛吗?可以教大家伙看看吗?”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宁远看了看,随口道:“可以,时间大概在五日之后,就在城外举行!” 四周众人不由得一阵激动。 无法有用如此优质的战马,能看看拔河比赛也是极好的。 很快,消息传播开来,许多人侧目与讶异。 “什么个情况啊?” “这宁远消停了这么久,再出门竟然是买了一些战马,弄什么拔河比赛,几个意思?” “莫不是他……准备玩物丧志了?” 朝堂间,一些人狐疑不已。 这状态不大对劲啊! 稍微了解一些内幕的人都清楚,北边的诸多养马场之所以出现问题,主要还是针对宁远的。 北边折损战马,朝堂压力巨大,便也只得放弃酝酿太久的科举改制等等,包括那土地投献的事情也都不得不搁置下来。 按理说,那小子面对这么大问题,尤其是还努力了这么久,就……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开始玩了? “倒是有些意思,老夫很是好奇,这小子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他可能还有后手,但科举改制,已成定局,注定改不得!” 一些人低声言语。 这事,闹的太大了,如马匹价格暴涨,皆是因为北边诸多养马场折损太多战马。 那宁远想要继续改制科举,就要解决战马折损所带来的影响的问题。 而这,几乎是改不了的! 完全没可能! 三十多万匹都折损了,马匹价格暴涨,除非那宁远活生生变出无数马匹填补这个窟窿,要不然问题便解决不了。 “这小子……是想以此玩物的态度迷惑外人吗?” 养心殿,弘治皇帝也是一阵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宁远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但眼下马匹的问题实在严重,无可奈何,那么就……摆烂? “玩一下也好!” 考虑许久,弘治皇帝一声苦笑。 那小子做那么多事,眼看着要成了却戛然而止,想来心里也是很累的,玩一玩放松一下自也正常。 也是此间,宁府。 面对小王子巴图蒙克的到来,宁远自是十分热情的。 先前,他一口一个巴老哥,当下……却是好叫了。 一定严格来说,这巴图蒙克也可以算作他的丈人啊! 所以府上准备了诸多酒菜,热情款待。 “怎么回事?” 一番寒暄后,小王子巴图蒙克微微皱眉:“兄弟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对于大明朝堂这边的动向,他自是十分清楚。 宁远主推科举改制,与满朝大员对着干,自是压力重重的。 就如当下,北边的诸多养马场折损三十余万匹战马,影响巨大,可……按这小子的性子也不应该就此放弃啊! “嗨,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就这样吧。” 宁远随口道:“说来老哥这一次也算是发一笔横财了啊,恭喜恭喜!” 巴图蒙克哈哈大笑:“小钱,小钱,没办法啊,鞑靼吃喝拉撒什么的,也是要银子的,特别是老哥我要当外公了,可不得多整点银子?” 外公? 闻言,宁远微微侧目,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认真审视巴图蒙克。 外公啊! 要知道,这巴图蒙克的女儿只有一个,也就是鞑靼公主图鲁勒图。 言外之意是……图鲁勒图有身孕了? “老哥,这……不是吧?”宁远有点懵,一时间不知所措。 属实没想到啊! 自图鲁勒图去了北边后,倒是有些联系,可这突然育有身孕……实在教人意外。 “你可以考虑起名了。” 巴图蒙克笑着,转而道:“对了,你那拔河比赛是怎么回事?真的用马匹互相拉扯比拼力量?” 宁远:“……” 得! 听这意思,应该是真的有了。 他眨了眨眼,心思莫名。 感觉……怪怪的。 真要是有身孕了,他这边怎地都要拿出些态度了。 “行吧,老哥,知道了!” 他无奈苦笑,随口道:“至于我这拔河比赛,您可以看看,应该会有点意思!” 巴图蒙克眨了眨眼:“那老哥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他也是有些好奇。 这小子,鬼主意多的很。 当下这境况,几乎是没有任何解决的法子了,毕竟战马折损太多,而大明的诸多物流运输等等又需要这个。 那么,这小子……难不成是想靠着一个拔河比赛来解决问题? 也不大现实啊! 一个拔河比赛,便可以挽回三十余万匹战马的损失? 第1136章 太强 小王子巴图蒙克有些好奇。 对于大明这边的局势,他也是大抵清楚的,此番所谓的三十万匹战马的折损,是有人在背后搞事,针对的,就是宁远。 而面对此等事宜,这小子等待许久也没动静,到头来……竟只是搞了个所谓的拔河比赛? 用战马来拔河,便可以解决此番危机了吗? 不大可能吧! “这所谓的拔河比赛,如何能翻盘呢?”巴图蒙克忍不住问。 “嗨,什么翻盘不翻盘的不重要,玩的开心嘛!” 宁远随口说了一嘴,倒也没有过多解释。 局大战船的事情几乎快传遍了,那么,用不多久这蒸汽机的秘密也会逐渐暴露出来,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放出来遛一遛,玩一玩。 很快,随着消息的传播,拔河比赛的事宜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下的京城若说什么最火热,自是非马匹莫属。 价格暴涨啊! 就在这区区三四日内,价格再度来到一个新高度,只是寻常的马匹便达到了百两,翻了两三倍。 至于鞑靼的战马,价格更是一路扶摇直上,稍微好一些的,便将近二百两。 这……简直就是天价! 而就是如此之高的价格,那繁昌侯宁远竟然是买了几十匹顶级的鞑靼战马,用来……拔河! 太奢侈! 要知道,这等顶级的鞑靼战马,本就千金难求,尤其是在这时节,一匹卖出千两都很正常。 再直白一些,这……哪里是拔河比赛啊,简直就是撒钱! 很快,数日过去,京城这边关于拔河比赛的事宜已是涨到空前热度。 与寻常百姓而言,本身平日间的娱乐就少,现在出现这么一个火热的事情,自是不忍心落下。 于是就在第五日的早晨,这边诸多工人正在布置场地,四周便聚拢了无数的百姓,黑乎乎的,摩肩接踵,足有七八万人。 而这,还是只是开始。 到得巳时左右,人数直接是突破了十万,其中更是包括了诸多的达官贵族。 比赛大热! 直至宁远赶至,场下当即响起一片喧闹之声。 “繁昌侯,繁昌侯!” “宁大人,咱们这个比赛到底怎么比啊?可以提前说说吗?” “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比了,那可是顶级的鞑靼战马啊,用来拔河,实在太浪费了。” “宁大人,咱家也有几匹马,可以拿来凑个热闹吗?” “是啊,普通的拔河没意思,教大家伙把马匹都牵过来比一比,顺便押一下银子什么的啊!” 周围的众人一阵兴奋。 宁远见状,自是第一时间会意过来。 原本,他打算着用小王子巴图蒙克送的几十匹战马玩一玩,却不想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如此激动。 那就…… “好,想要参与比赛的,可以将自家马匹牵过来,但有一点!” 宁远拉长声调:“等下比输了,莫说本官欺负人啊!” 周围众人一阵大笑。 拿普通的马屁与顶级的鞑靼战马相比,这岂不就像是教一个大人与小孩子打架? 哪里有可比性! “宁大人,单对单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可以用多匹马来比吗?” “是啊,用三匹打四匹,或者五匹打六匹!” 周围又是一阵吼声。 宁远轻点头:“成,就是随便玩玩,大家伙也不必太在意!” 众人闻言,自是立即行动起来。 尤其是一些喜好此道之人,当即吩咐下人、小厮将自家的战马牵过来,准备比赛。 过了约大半个时辰,场上总的马匹数量已是超过千匹! 太火热了! 一个个激情十足! “好,大家伙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先用一匹马来简单比试一番,比出实力后再不断增加数量,大家也可以凑个热闹!”宁远高声说道。 一番招呼之下,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紧跟着,诸多看众牵来的马匹先后排序,拔河比赛,开始了! 首先是一匹俊俏的马上了场,宁远这边也派出了排号第一的鞑靼顶级战马。 在体型上,两匹马相近,但那鞑靼战马却更显风采,很是神俊! “来来来,大家伙不要客气,可以动手了!” 人群中,寿宁侯张鹤龄站了出来:“这匹马是老夫子江南淘来的,价值不菲,即将与繁昌侯一号战马一战,来猜个胜负!” 很快,一些人开始动手,主押那一号的鞑靼战马。 跟着场下开始准备起来,套好了绳子,在两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两匹战马皆是战意沸腾,扬起前蹄,嘶鸣之间已开始发力! 再看过去,大战一触即发! 两匹战马体型本差不多,可在发力之后,那鞑靼的战马的优势便立刻体现出来。 浑身肌肉浮现,力量奔腾,只是在短暂的僵持后,便将绳子中间的红布向前拖动而去! 优劣,一看便知! 短短数个呼吸后,寿宁侯张鹤龄那战马便不支,明明在用力,躯体却是不断向后挪动。 再几个转瞬后,本绑在中间的红布已是彻底挪动至鞑靼战马一边。 胜负已定! “这鞑靼战马,果然无愧于其声明,太强了!” “是啊,同样是马匹,一对一的情况下,竟是这般轻松就取胜了!” “听说寿宁侯那匹马可是足足花费了两千两银子,如此优质的马匹,还输的如此彻底?” 四周,无数的百姓惊叹不已。 今日是着实涨了见识了。 要知道,往日间即便有这等战马的拔河比赛,那也多是流传于达官显贵的阶层。 眼前亲眼目睹这等激烈的交锋,岂不令人大开眼界? “看这等力量,鞑靼顶级的战马,大概比其他马匹多两成的力量啊!” “这么说来,这鞑靼顶级战马的价格……是被低估了?” “具体价格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接下来鞑靼马匹的价格,定会暴涨!” “体力好、耐力强,爆发力更是不俗,这等马匹,谁不爱啊?” 人群间,交头接耳已是预感到一股大势来袭。 经过实地的测试,鞑靼的战马,比想象中还要好啊! “这繁昌侯用意何在啊?” 人群之中,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偷偷赶来的弘治皇帝等人皆是侧目。 第1137章 还不够 弘治皇帝等人有些讶异。 对于宁远这小子,历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就如当下,北边折损的战马几十万匹,已是严重的影响到了大明物流、客运等运行。 那么,即便这小子不屈服,也不应该如此玩物丧志啊! 所谓的拔河比赛,当真只是拔河而已? 旁边,刘健等人也都狐疑不已。 不对劲啊! 宁远这小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玩玩? 也太不符合这小子的性情了吧? “此乃死局,无从破解的!” 刘健低声喃喃了一嘴。 李东阳二人面面相觑,倒也不好多说。 毕竟皇帝陛下还在旁边的,对于这里面的禁忌关系,他们私下倒是可以简单交流,却是不能拿出桌面来谈。 “这小子莫不是想通过此比赛,来宣传鞑靼战马,继而从中倒卖吧?”弘治皇帝自语似的说了一嘴,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 论关系来说,宁远与那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是比较亲近的。 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在,在这等马匹如此短缺且市场火爆的情况下,若是倒卖一批战马,说不得还不少赚。 “说来,那小王子此番来大明,打着行商的名头,也是有些古怪啊!”刘健说道。 按身份来说,小王子是不应该随意来大明的,即便来了,那也应该是代表鞑靼的。 当下,偷偷跑来,还以行商的名义,不可为不怪。 “又开始了,再看看!” 随着弘治皇帝声音落下,场下气氛又变得紧张且安静起来。 在前方,三只鞑靼顶级战马出列,而在对面,则有四匹战马。 竟是以三打四! 同样是战马,即便体力、爆发力上有些差别,可用三匹与四匹拔河,不可谓不惊人啊! 说白了,如此比赛便等同于一匹鞑靼顶级战马,对战一个又三成的其他不错的战马。 “这一战……有些玄乎了啊!” “不错,那些达官显贵老爷们牵来的马匹也不是寻常马,用三个打四个,胜负真不好说!” “看着吧,那鞑靼顶级战马具体如何,一战之后便知!” 四周百姓私语着,皆是紧张起来,定睛细看。 很快,场下已准备完毕,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之下,双方的战马开始逐渐发力。 “嘶咻!” 战马嘶鸣,战力瞬间沸腾起来。 三匹战马同时发力,疯狂牵扯绳子,而在后面,其余四匹马自也是当仁不让,一起发力,互相拉扯,片刻之后,此一场比赛竟是僵持起来。 四匹优良的马匹,对上三匹鞑靼顶级战马,竟是没占半点优势! “好强啊!” “这等顶级鞑靼战马若是对上寻常马匹,岂不是可以轻易赢的五匹?” “果然不愧是顶级的鞑靼战马,值得千金!” 人群中小声言语着,场下的两伙马匹却仍旧僵持着,绳子中间的红布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不分上下。 而就在这僵局持续片刻之后,场下却是突然出现了转机。 “驾!” 随着工作人员的一鞭子挥动下去,三匹顶级鞑靼战马如同被点燃怒火一般,同时发力,直接是拖的后面四匹战马不住后退,中间的红布也不断向后挪动而去。 也是在这一气之下,三匹战马不断向前,转眼后便将红布彻底拖动过去。 一战,又胜! 四周众人皆是惊叹不已。 这战力……太恐怖了! 原本双方本是僵持不下的,可随着这般的僵持,那顶级的鞑靼战马后劲十足,耐力充沛,一鼓作气赢了下来。 “千里良驹,这是千里良驹,万金不换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叹之声。 这马匹的拔河,与人拔河类似,同样是身强体壮的四个人,竟然被对面三个人给拉了过去,其质量可想而知,非是一般的优质啊! 接下来,比赛继续。 有了先前的两场比赛,四周百姓对鞑靼战马的实力也大抵有个认知。 很强,极限状态下,一匹鞑靼顶级战马,可抵寻常一个又三分的其他战马。 而有了这个比较,接下来的比赛自也是在极限状态下进行的。 宁远一边,几十匹战马先后上阵,其中有一场以五匹对七匹极限输了,其余的场次基本获胜,除此外还有两场不分伯仲。 鞑靼战马实力,一目了然。 太强了! 若是真就对上普通的马匹,还会更强! “真真是长见识了啊!” “是啊,这要是有一匹这样的顶级鞑靼战马,一辈子都够活了!” “出售鞑靼战马,三百两,只要三百两喽!” “咱也有鞑靼战马,三百二十两!” 一些人言语之间,有一些眼尖的人直接开始了当场售卖。 再跟着,鞑靼战马的价格也一路攀升,即便是寻常的鞑靼战马,一批都要三四百两,稍微质量好一些的,更是突破了五百两大关。 彻底疯狂! 谁人都知道,北边诸多养马场折损太多战马,马匹数量短时间内极度缺失,在这情况下,越是优质的战马越值钱啊! “宁大人,您这一批马卖不卖啊?” “是啊,价格好商量,咱不炒作,就是喜欢战马!” “一万两一匹如何?” 一些人大声开口,也是顾不得许多规矩了。 这顶级的鞑靼战马实力摆在这里,几乎是买到手就赚啊! 而眼见众多看中如此疯狂,宁远只是轻轻一笑,随意摆了摆手。 “诸多兄弟姐妹,咱就是说,这鞑靼战马如何?”他高声道。 “好!”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宁远点了点头:“正常来看,这等战马确实的极好的,几乎是没有缺点,万里挑一,但……” 说着,他拉长声调:“但是,这等战马,还……不够好!” 言语间,他的话音多了几分锋芒,铿锵有力! 哈? 四周十余万的百姓听了,皆是一脸的茫然。 鞑靼战马,远近闻名,尤其是经过方才这数场比赛,其实力已是毋庸置疑的强! 而就是这样……还不够好?还不够强? 不是吧? 难不成这世上还能寻出比这战马还要好的吗? 就算能寻到,也是史所罕见,百年难遇的了吧? 第1138章 绝顶战马 拔河比赛场地间,随着一轮轮的拔河过后,宁远抛出了杀手锏。 鞑靼的顶级战马强不强? 太强,一个个皆是千里良驹,体力好、耐力同样不俗。 而就是这等世间难寻的顶级战马,却……还不够好?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这等战马更好的马屁吗?即便有,那也是世间极其难寻的吧,百万中存一? “宁大人,您莫要玩笑了,世上哪里会有那等马匹!” “是啊,即便当真能勉强找出一匹来,怕也只是世间孤珍罢了!” “再者,就算那等马匹再好,与这一批鞑靼顶级战马也只在伯仲之间而已,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人群中,有人先后开口。 说好听些,即便是这些顶级的鞑靼战马,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半,至多两个寻常马匹。 “不!” 宁远摇了摇头,轻飘飘道:“怎么说呢,还真是巧了,本官今日就寻来了一匹绝顶战马!” 他很是自信,胸有成竹,看的众多百姓皆是错愕不已。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那等不可思议的绝顶马匹? 不会吧? “宁大人,您既然这么说,倒是将那绝顶马匹牵出来遛一遛,给大家伙看一看,掌掌眼啊!”有人高声说道。 角落处,弘治皇帝等人也是有些好奇,可更多的,却是狐疑。 怪了啊! 按理说经过这么多论的拔河比赛,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结果这小子突然抛出了所谓的绝顶战马,这里面……问题很大! “这小子莫不是有法子解决因战马折损而导致的运力问题?”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旁边,刘健、刘东阳等人悄然相识一眼,本一颗看戏的心不由得提起了几分。 战马折损,注定是个死局啊! 这小子有什么法子解决呢? “好,既如此,本官也就不卖关子了。” 场中间,宁远高声道:“现在,热烈欢迎我们的绝顶战马!” 话音落下,四下响起了擂鼓声,伴随着蹬蹬蹬的声音,数名牵扯一个巨大的物体缓缓走入场中。 那巨物以红布遮盖,看不见真容,但自外表可以看出,此物……甚大,都快将近一丈了。 而后,四周围观的众人皆是看的傻眼了。 马匹啊,是活的,可以自己动的,无论体型多大,只是简单的驱赶、牵引便够了吧? 何须七八个人同时用力的牵引啊! “宁大人,您这个马……该不会是假的吧?自己不能动吗?”有人直接问了出来。 “这……会的!”宁远笑了笑。 “那您倒是将红布扯开教大家伙看看啊。” “好!” 宁远也不掩饰,大大方方扯开红布,跟着,一只巨大的“战马”便显露在众人眼前。 体长近一丈,浑身泛着赤红色,看起来威风凛凛,包括身上那毛发也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但……不动! 就仿佛长在哪里似的,浑然不动。 假的? 死的?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怎么回事啊? 这,难道就是宁大人说的绝顶战马?比之那顶级的鞑靼战马强还要强的存在? 就体型上说倒是给人一种力量奔腾的感觉,可……这玩意是死的啊! 这如何与真的、活的战马相媲美? 而与众人反应不同的是,角落处,便衣而行的弘治皇帝等人皆是面色凝重起来。 虽然这战马是死的,可宁远这小子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难道是……” 弘治皇帝异常的深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如果,这所谓的绝顶战马当真可以的动的话……不敢想! “好,宁大人,您既然说这战马是活的,您……倒是教它动一下啊!”有人大声说道。 “当然可以,但……” 宁远哼笑一声:“还要再等等……” 说罢,他教人将绝顶战马四只蹄子上的滑轮拆下,轻轻拍了拍马匹的鬃毛处。 下一刻,便见那马匹微微颤抖起来,一股股黑烟逐渐自后面皮鼓处冒出。 竟是……着了? 数万百姓皆是看的懵了。 怎么回事? 要教这战马动起来,难不成还要烧火? 这……还能算是战马了吗? “呼呼呼……” 而就是伴随着这等声音,那绝顶战马的蹄子竟是逐渐抬起了蹄子,缓慢的行动起来。 可以动! 唰! 刹那之间,万千看众皆是秉着呼吸,眼瞳逐渐放大。 这玩意……竟当真可以动! “果然如此……” 角落处,弘治皇帝彻底看明白了,长长出了口气,不知觉间,一双手已是有些颤抖。 蒸汽机,这绝大的绝顶战马的内部,竟是藏着一个蒸汽机。 蒸汽机,非止可以用在船只上面! 若如此的话……是不是也可以用来拉货呢? “这小子……可以!”谢迁等人也是一阵感慨。 对于这蒸汽机,知道的人并不多,真正见过的更是屈指可数。 大多数人对此玩意的印象多是烧火冒烟,便可以推动船只。 而眼前呢? 竟是用在了“马匹”上面! 想到这玩意可以推动那么大的船只,而今用在马匹上面…… “有问题,这个‘马匹’有点小!”李东阳说道。 “确实!” 谢迁也跟着点头。 他们见过真正的蒸汽机,体型庞大,而当下用在“马匹”上面这个,显然是缩小了许多。 那么,缩小后……力量又当如何呢? “踏踏踏!” 场下,随着绝顶战马的移动,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马蹄交换之间,不断向前走动,却是……不快! “宁大人,就算这……‘绝顶战马’可以动,可这速度也太慢了吧?” “还有,此马体型倒是庞大,就不知力量如何,可与两匹战马拔河相媲美吗?” 一些人发出了疑问,算是大抵接受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马”。 “这个简单,一试便知!”宁远说着,直接命人行动起来。 拔河比赛继续。 但这一次的对象却是一匹体长近一丈的绝顶战马。 第一战开始,选用的直接是顶级的鞑靼战马。 一声令下后,鞑靼战马直接跃了起来,用力牵引,绳子也随之紧绷。 再看另外一边的绝顶战马……没动! 任由鞑靼战马如何用力,竟是纹丝不动。 众人眨了眨眼,倒也不意外。 体型摆在哪里,太大,显然很笨重,一匹马拉不动倒也正常。 “再增加一批战马!”宁远开口。 第1139章 马力 拔河比赛继续,场下已是增加至两匹鞑靼战马。 随着工作人员驱动马匹,绳子再度紧绷,全力拉扯之间,那绝顶战马……竟仍旧没动。 “咦?” 万千看众微微诧异。 开始有些意思了。 两匹鞑靼战马,竟仍旧拉不动那绝顶战马? 这玩意……如此有力吗? “继续增加!”宁远开口。 很快,马匹数量增加至三匹! 这等力量已经很大了,一般城内的小型公共马车也就三四匹马。 拔河开始,在三匹鞑靼战马的牵扯之下,第一瞬间,那绝顶战马吱嘎一声,向后挪动了几分,其速度,却是极慢的。 “动了,动了,绝顶战马……大概相当于三匹战马吗?”人群中有人高呼。 然,话音刚刚落下,随着宁远轻轻拍了拍绝顶战马的脖子,那原本缓慢向后挪动的势头竟是止住了,跟着抬起蹄子,开始向前拉动! 咦? 众人微微诧异。 竟……拉动了? 力量如此强大吗? 有点可以啊! “继续增加!五匹!”宁远开口。 唰! 众人立刻提起精神来。 一匹马与五匹鞑靼战马拔河吗? 这……能拉得动? 要知道,方才对战三匹的时候一开始都已经处于劣势了。 很快五匹马准备好,宁远站在绝顶战马旁边,开始倒数。 “三,二,一……开始!” 话音落下之前,他再度拍了拍绝顶战马的脖子。 呼嗤嗤! 随着一股股黑烟冒出,对面的五匹战马也行动起来。 只是这一次,即便五匹战马爆发力强,也未占到优势,反而是那绝顶战马在巨大力量下,不紧不慢的挪动着。 “嘶!” 万千看众皆是倒抽凉气,惊诧不已。 这力量……非同小可啊! “继续,六匹!”宁远说道。 比赛再度开启,这一次,随着绝顶战马的挪动,绑在绳子上的红布再度向前移动而去,就如一头笨重的巨兽,速度慢,却是无可阻挡。 四周,越发的寂静了。 一对六啊,而且对是还是绝顶的鞑靼战马,竟又赢了。 这是何等力量? 直白一些,只此一匹绝顶战马,甚至可以拉动百人的大车,万斤的货物! “继续!”宁远继续开口。 比赛所用的马匹,来到了七匹! 一番准备之后,众人皆秉着呼吸,定睛细看。 “开始!” 宁远说了一嘴后,便快速退离。 紧跟着,比赛双方开始拉扯起来,那七匹马一起发力,嘶鸣着,力量奔腾。 再看那绝顶战马,则是冒出滚滚浓烟,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片刻之内,对战双方竟是不分上下! “这……好强!” “一匹,对七匹啊!” “这是何等怪物!” 万千百姓一个个皆是惊心不已。 拉扯,还在继续。 双方皆是在用力,提力,就在这狂放力量的牵扯下,那绝顶战马微微颤抖,而后…… 嘭! 却是后面的马蹄断了! 跟着在七匹马的拉扯下,直接是向后快速飞奔而去。 对战结束! 现场却是一阵寂静。 那绝顶战马虽是输了,可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小瞧那个已然倒在地上的恐怖巨兽。 太可怕! 虽败犹荣! 谁人都清楚,若不是那马腿断了,再继续拉扯下去,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恐怖的力量!” “不敢想象!” “一匹绝顶战马,堪比七匹鞑靼顶级战马,这……岂不是可相当于近十匹寻常的马了?” “那大象……也不过如此吧?” 无数人低声喃喃着,实在惊心动魄。 若说力量,可能那大象几乎是这事件之最了,可就是眼前这个一个东西……竟毫不逊色! 可以想象,日后若是都用这等绝顶战马拉扯、拉货的话……不敢想! “呼……” 场下,宁远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结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真要说来,这“绝顶战马”其实还可以更强一些,比如换上特制的轮胎,亦或是增强马腿的强度。 因为,在本身力量上,有着蒸汽机的加持,绝顶战马并不逊色。 当然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综合的话,其功率大概在八匹左右。 要知道,这绝顶战马里面装载的可是缩小版的蒸汽机,若是按照局大战船的标准,力量将会翻数倍。 “宁大人,这……绝顶战马……为什么会自己动啊?”有人发问。 “对啊,而且……力量如此恐怖。” 一些人先后询问。 宁远随意笑了笑:“这是秘密,但,从此以后大家可以相信这绝顶战马。” 有人诧异:“也就是说,这等绝顶战马,会有……许多吗?” 宁远点头:“会的,只会越来越多。” 有人疑惑道:“这绝顶战马力量倒是极大,只是……速度是不是慢了些?” 宁远又笑了:“速度,不是问题,日后大家会看到这绝顶战马真正实力的,顺便,在这里我宣布一个事情……” 他顿了顿,认真道:“十日之后,我将邀请大家参观这绝顶战马的真正速度!” 众人皆是眼睛一亮。 真正的速度,难道说……这绝顶战马会很快吗? 一场拔河比赛,到此结束。 众人先后退去,口口声声交流着。 “太强了,一马顶的上七匹吗!” “七马力!” “大家要知道,这还只是马腿断了,若不然……还会更强!” “这等绝顶战马一旦数量多起来……岂不是可以代替寻常的马匹?” 交流之间,有人惊叹,有人惊心。 而后…… 就在拔河比赛之后,马匹的价格开始下跌,堪称是飞流直下,价格腰斩,本火热的马市一片狼藉,无数人哭嚎叫娘。 马市之所以火热,是因为北边诸多养马场出了问题,折损太多战马,导致运力不足。 现在,有了这样的绝顶战马……完全可以代替寻常马匹啊,而且力量相当恐怖。 这若是能普及开来,运力,还是问题吗? “去,将那小子叫来!” 养心殿,弘治皇帝开口,眉头紧皱着。 先前,他也是知道这所谓的蒸汽机很不简单,毕竟可以推动那么大的船只。 但,对于这玩意到底有多少力量,却是没有一个具体印象。 现在,有了! 缩小的蒸汽机便有七马力,那装载在蒸汽船上的巨大蒸汽机,又当如何? 这玩意……是否可以代替寻常马匹呢? 第1140章 物流崩溃 弘治皇帝也是被那“绝顶战马”给惊住了。 他没想到,那蒸汽机……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非但有用,而且……效用极大,很是惊人! 一个缩小的蒸汽机便有如此力量,那若是将巨大战船上面的蒸汽机拿来用,其力量岂不是要翻天? “莫非,此法可行得通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不直觉间心底又多了几分希冀。 很快,宁远赶至,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单刀直入道:“说吧,此物是否可以用来运送货物?” 宁远点头:“可以的,臣这边已然准备着了,大概十日后可试行。” “嗯!” 得到确切答案后,弘治皇帝重重点头,心底悄然松了口气。 近日来,马匹折损所带来的危机蔓延了整个大明,仿佛蒙上了一层黑色雾气一般,弄的人心惶惶,很是压抑。 蒸汽机利用到运送货物上面便可在一定程度缓解此危机,拨开那一丝黑雾,见光明。 “此事,你尽管全力推行下去!” 弘治皇帝严肃道:“朕不了解这些新事物,却也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有任何难处尽管说。” 那蒸汽船与蒸汽机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很不简单,若是能利用此物来运送货物,或有奇效。 “报……” 也是此间,有小太监来报:“户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弘治皇帝点头了一下。 很快,户部尚书周经走入大殿,见礼后,一脸苦涩道:“禀陛下,物理学院这边再度申请调拨百万两经费……” “陛下啊,北边折损太多战马,户部这边至少要动用数百万两银子,这……” “户部库府银两……实在不足了啊!” “这物理学院靡费太多,近几个月来,已是耗费三四百万两了,臣……臣……” 说着,周经一阵哽咽,已是老泪留下。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愣,暗自无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无论是那巨大战船还是当下宁远所要做的事情,都是挂在物理学院名下的。 他刚刚开了金口,物理学院就跑来要钱了,还真是……及时啊! 不得已,他只得点头:“知道了,这百万两就由内帑出吧,卿不必焦虑难过。” 周经这才放心几分,悄然退去。 弘治皇帝斜瞥了一眼,略微不悦似的道:“听到了吧?下去吧,这事做不好,朕唯你是问。” “臣省得。”宁远笑着应了一嘴。 可以看得出,陛下还是有意稳固战马损失局面的,这也就意味着科举改制等事宜,还有希望。 是日,绝顶战马事宜传遍整个京城。 相比于最先受影响的马匹价格,朝堂间倒是相对寂静,甚至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这事,挺有趣的。 “那宁远费劲心力搞什么的拔河比赛,还不就是为了展示那所谓的顶级战马?” “确实挺厉害的,利用所谓的蒸汽机拔河,其目的是想告知大家伙,那折损的三十余万匹马可用蒸汽机代替?” “痴人说梦,哄骗一下那些无知的百姓倒是够了。” “物理学院那边近来靡费的银两可是不少,捣鼓那什么蒸汽机相当奢靡,朝廷拿的出来?” “那小子是贼心不死,只可惜,此事早成定局。” “不错,他想力挽狂澜,却是要看看战马折损带来的麻烦,想来,不多久真正的麻烦就会来了。” “听说百善物流那边快要崩溃了?” 一些人言语着,讥讽与不屑。 也是此间,百善物流总部,沈三正一脸苦闷,头疼不已。 北边诸多养马场折损了太多的战马,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物品运输力量。 运输物品对马匹体质要求相对高一些,也耗费马匹的体力与寿命。 所以,百善物流这边几乎是每日都会淘汰更换大批的马匹,以此保证运输力。 现在,马匹的供应出了问题,无法及时提供大量的马匹,那么大量的物品如何运送? 更为可怕的是……人心。 先前,物流这边有保证,诸多行商可放心运送物品。 当下的运力不足,诸多商人也跟着慌了,尤其是马匹的价格暴涨,致使百善物流这边订单量暴涨。 一是运力不足,二是订单暴涨,此两点加起来已导致百善物流无法正常运送货物了。 运不过来啊! “真要命!” 沈三唉声叹息,又想到今日拔河比赛那绝顶战马,又多了几分期待。 随着绝顶战马流传出来,应是可以解决一定的运力问题,那么,至少诸多商人、行商等不会如此疯狂的下单了吧? “报……” 就是这时,有手下跑了进来:“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来了数百行商,纷纷要下单。” “什么?” 沈三一震。 那绝顶战马比赛的事宜都已流传整个京城了,这些商人非但不放心,反而集体跑来,越发疯狂? 脑子进水了吧? 他越发的烦闷,却也只得起身走出去接待。 总不能缩着头不见吧? 很快,他见到了百余名商人,还不等众人开口,率先摆手道:“诸位,先听我一言。” 众人看了看,倒也没多说。 沈三缓了缓,沉声道:“想来大家伙都应该知道那绝顶战马了吧?我家公子……” “知道,知道,太好了,太厉害了!” “是啊是啊,沈掌柜,现在的运力问题是不是得以缓解了?” “对啊,所以大家伙才一起过来,就是想请您帮忙运送一些货物。” “不是很远,到天津的大沽就可以了,才两三百里,应该没有问题吧?” 一众人叽叽喳喳争抢开口。 沈三又是一阵头疼。 要命啊! 对于这诸多商人意图,他自是瞬间会意。 为什么要将货物运送至天津呢? 因为天津已然成为北边最大的港口了! 陆路运输受到马匹折损的影响,可……海运没有啊! 正常走陆路物流渠道走不通,那将物品运送至天津,走海运总没问题了吧? “想来大家也知道,进来运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沈三直接道:“所以,诸多事宜暂时还无法确认,如有意下单,可将所运送物品的数量与重量填写下来。” 第1141章 适得其反 大明最大的物运体系百善物流,几近崩溃。 运力不足加上订单暴涨,等同于双倍的压力加持在本就艰难的物流网上面,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沈三也就只能出下策,教众人将想要运送物品的数量与重量先填写下来,再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做决定。 诸多商人闻言,立刻争抢起来,争先恐后的填下表单。 过了约半个时辰,最终的汇总数量出来了。 足足超过了十万石! 沈三一阵头皮发麻。 着实要命啊! 要知道,百善物流的诸多线路本就繁忙不已,根本供应不上,突然又多出这十万石,等于是额外的,如何不要命? “公子,出事了。” 实在无奈,沈三也只得赶至宁府:“百善物流已然提价两成,订单量却越来越多,而今……已是顶不住了。” 宁远微微侧目,倒也不意外。 在百善物流兴起之前,诸多商人多少靠自己运送物品,故养了许多马匹。 而有了好又快的百善物流后,众商人也就无需自己运送了,也就无需圈养诸多马匹。 在这境况下,由于北边折损太多战马,百善物流受到莫大影响,诸多商人再想组织商队成本就太大了,就算愿意花大价钱一时间也凑不出一队。 怎么办? 也只得指望百善物流。 所以,面对眼下的困境,这诸多商人不疯才怪。 都是银子啊! “不着急,仔细说来看看。”宁远随口道。 “是这样的。” 沈三琢磨了一下道:“主要还是今日冒出大批商人想要运送物品至天津,生生多出十万石!” “核算下来,总的大概需要三千辆四轮马车,按照距离来算,则需要马匹近两万!” “如若要运送这批货物的话,便需要自其他线路调动马匹与车辆,只是……” 却是欲言又止。 因为,当下的其他线路的运力,也不足! “嗯!”宁远重重点头。 需要总的运力马匹两万左右,以当下的市场价来算,至少逼近千万两了。 当然,马匹这个东西,是可以循环利用的,若用五千匹马,来回跑四趟也就够了。 但……即便是这四千匹马,以当下的情况来看,也是实在调不过来。 “现在京城至天津的线路有多少匹马?”宁远问。 “一千左右,四轮马车二百辆。”沈三说道。 也就是说,这十万石货,按照当下的运力来算,大抵需要四五十天左右。 因为马匹也是需要更换休息的,总不能一直行走运送。 最重要的是……这十万石货,是突然多出来的! 原本京城至天津的业务就很是繁忙了,又多了这么多订单,根本运送不过来。 “公子,咱们的马匹……只会越来越少啊!”沈三无奈的提醒。 “知道。”宁远随口应道。 按照正常的流程,百善物流的马匹是需要不断淘汰以及增补新马匹的。 现在是境况是需要淘汰固定的马匹,却无法补给新的马匹了,这一减一衰,等于是双重伤害,长此下去,百善物流可用的马匹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难。 “公子,而今无战事,是否可以考虑……” “不可!” 宁远直接打断。 北边的诸多养马场,还有十余万、近二十万的马匹,这些,是保证是朝廷诸多驿站、卫所等马匹的根本。 说白了也就是北边所圈养的马匹,大抵可以补给朝廷消息传送与卫所所需。 想要将这部分补给马匹拿过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物流可以耽误乃至于停滞,驿站和卫所却必须有保证。 “这样,而今百善物流运力不足,想要下单的,可以预约订单。” 宁远想了想道:“就以当下的运力来算,以此向后排!” 沈三会意。 翻译过来便是,百善物流运送不过来了,想要运送货物,就必须要提前预约,不再似以往你想运便可直接送。 转来翌日,随着百善物流一则消息发布,京城大震! 预约! 所有物流线路,想要下单运送货物者,必须提前预约。 另,京城至天津港线路的运费,再度提价,较先前的价格,足足涨了五成! 无数人哗然! 先前没有百善物流的时候,诸多商人、行商等都需要自己运送,也都有着各自的运送队伍。 现在,大家都依靠百善物流,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岂不是意味着,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很难运送、发送货物了? “完了,天要亡我啊!” “排不上号,老子一个到洛阳的货排到三个月后还抢不到,这是要饿死啊!” “别说了,咱本打算去天津走海路的,现在运费涨了五成不说,排到五个月后都没有号!” “咱就不能重组商队吗?” “太难了,你也不看看马、骡子、牛都什么价了,咱跑一趟才能挣几个钱啊,买不起的!” 无数商人哀嚎悲痛。 可在诸多百善物流店铺跟前,仍旧是络绎不绝,一个个皆疯抢着。 也正因如此,本就受影响极大的马匹市场、物流行业,越发的水深火热,如六月飞雪,教无数人心底冰凉。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那小子本想就着那拔河比赛与所谓的绝顶战马扳回一局,却不想……哈哈哈……死了,他死定了!” “百善物流一崩溃,这天下怕不是要折损一半以上的运力,朝廷折损的银两更是不可想象!” “听说了没,京城至天津的线路足足排到半年后,就这,还抢不到号。” 一些人讥笑着,大为快意。 那死物一般的绝顶战马一出,当日便使得马匹的价格骤降,这,本是好现象。 却不想……适得其反! 因为绝顶战马的存在,物流运输市场越发的疯狂,到得眼下,其势头已是彻底不受控制。 物流越是紧张,那些商人便越发着急啊! “真想看看那小子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怕不是要哭娘了吧?” “死局,注定无解了!” “咦,却不知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这几日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啊!” “战马折损三十余万,影响我大明万千百姓,唔……很是难过啊,好想痛饮三百杯……” 第1142章 物价疯涨 大掌柜沈三算是彻底愁坏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随着百善物流这边推行预约排号运送后,整个物流市场大爆发,无数人争先恐后拼命排号。 跟着,压力便都来到了物流这边。 预约的订单实在太多了,数量恐怖与惊人,说直白些许多人甚至将本应在未来运送的货物,直接提前预约了。 故,短时间内,预约胆量直接增长了数倍。 这对本就面临巨大困难的百善物流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 “公子,这事……怎么办啊?”沈三少见的手脚无措。 “不着急,再等等。” 宁远随口说着,面色也是有些沉重。 对于物流订单大爆发,他大概可以预料,却不想如此疯狂。 当然,话说回来,也可以理解。 大明人做事情喜欢争抢,生怕落在后面,尤其是当下运力急缺,各自担忧也都是正常的。 “京城至天津的订单增加了多少?”宁远问。 “这……排号已经到半年后,不敢再排了。”沈三一脸苦涩。 “嗯!” 宁远应了一声,直接道:“无需担心,正常运送即可,实在有问题,其他线路也可以暂停排号。” 订单暴增的势头,暂时是止不住了,也就只能顺其自然。 很快,一则则消息自京城传出,尤其是物流方面,几乎惹得整个大明人心惶惶。 物流出了问题,那也就意味着诸多物品的运送出问题了啊! 于是,随着百善物流开始预订订单后,许多售卖外地物品的商家率先涨价了。 涨幅,少的一两成,多的甚至直接翻倍。 紧跟着,其余物品、商铺、小吃等等,也纷纷涨价。 偌大京城,无数百姓寂然与悚然。 这……只是一个开始啊! 天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大家伙的日子会怎样。 “还让不让大家伙活下去了啊?” “米价涨了两成,布匹价格涨了一成,感觉实在要吃不起、穿不暖了!” “若非是当下还算太平,老子还以为这他宁的是兵荒马乱的年头呢……” 一些平民百姓言语着、抱怨着。 谁也没想到,只是因为北边战马折损,竟导致这么大的问题。 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要民不聊生了? 养心殿。 得知四方消息的弘治皇帝也是一阵忧心。 对于物流所带来的影响,他大抵是可以猜得到的,却不想这势头来的如此猛烈,一时间教人难以接受。 也亏得米粮、布匹等暂时价格还算稳定,若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遭殃。 那么,导致此势头的原因是什么呢? “陛下!” 此间,三位阁老赶了过来,呈上数份奏疏。 弘治皇帝随意展开看了看,又无奈的放下。 这诸多奏疏是一些言官上的,上面提及此一番京城物价疯涨,其原因便在于那“绝顶战马”! 所谓的“绝顶战马”,不过是旁门左道,无非类似于那木牛流马一般,不登大雅之堂。 也正是因为京城出现这等旁门左道,导致人心涣散,万千商家心态不稳,继而只得涨价。 如何遏制此事呢? 惩治宁远,且将那所谓的绝顶战马彻底销毁! ·说白了,这诸多奏疏无外乎是弹劾针对宁远的。 换做平时,他甚至都懒得看,可面对此等物价暴涨的势头,他这个君王也不得不重视啊! “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随口应道:“告知各部,尽力控制价格暴涨的趋势!” 也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对宁远那小子动手吧? 再等等看吧! 再有几天大概就可以看到成效了。 届时,若实在不行再考虑物流运输的事宜。 三位阁老见了,自也不好多说什么。 事实上,这事到底怎样,他们也是大抵清楚的,除了诸多商人急于运输,在背后,说不得有一些人在煽风点火,其用意,估摸着也是为了针对宁远。 朝堂间,一片寂静,可整个京城的市场去是越发的疯狂起来。 随着百善物流推出预约订单,无数商人纷纷抢购下单,这也就导致运力越发不足的景象。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这些商人都面临如此之大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其余物品运输也就跟着出事。 于是,诸多物品,尤其是自南北运送而来的东西,价格一路暴涨,最多已是逼近三倍。 眼看着……控制不住了! 相比于无数焦急的百姓,诸多行商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脚无措。 按照这势头下去,大家伙的货物是别想运送出去了,就连去仅仅二三百里的天津都是大问题。 怎么办? 再行组建车队是不现实的,马匹太贵,成本太大。 “哎,若说那繁昌侯是好人吧,确实是极好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弄那所谓的绝顶战马啊!” “绝顶战马一出,原本还算有序的物流算是彻底乱套了,现在谁也别想运送货物了。” “诸位兄弟,且不说这个,咱们得想法子自救啊!” 一些人言语着,也都开始思考起来。 就在此间,一道身影匆匆走来:“出事了,那山西的行商王六已然开始招募寻常百姓了!” 什么? 诸多商人皆是一惊。 这这这……难道是要用人力来运送大批量的货物? 开什么玩笑! “那王六疯了吗?” “要说来,他好歹也是咱们商人中有名的存在,货物量极大,指望人力运送?他钱多啊!” “走走走,去看看!” 一行人快速行动起来,赶至外城。 此一刻,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成百上千的人正聚拢着,站在前面的,自然便是王六等人。 “诸位,此一番之所以教大家伙来拉货,我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多谢诸位的支持!” “再说此番的目的,自京城至天津大沽,约三百里路,两个人负责运送一石布匹,每个人酬劳一两!” 随着王六一番高声言语,后侧赶来的诸多行商皆是咂舌不已。 好家伙,真敢干啊! 两个人负责运送一石重的布,这……得需要多少人,多少银子啊? 第1143章 一条路 巨大场地跟前,诸多商人皆是咂舌。 真是大手笔啊! 竟用人力来运送货物! 人,之所以选择用牲畜等运送、劳作,就是因为方便、省力。 当下,却是回到了最原始的样子。 “王六这家伙一定是疯了,这是人能运送过来的吗?” “不错,两个人运送一石重的布匹,一石大抵是一百八九十斤,就算两个人轮流拉车,一日内也走不多远吧?” “再者,动用这么多人,一路上的吃喝……那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支出啊!” 诸多商人不住的摇头。 却也有人狐疑不已:“说不得,日后我等也要用这法子了,莫说其他,这王六即便是动用人力,最起码也可以将物品运送过去啊!” 跟着……一众人又寂静下去。 两个人用车子运送一石重的物品,一日,估摸着也就能走二三十里的路程。 那么,估算下来,将这一大批货运送至天津大沽,大抵需要半月左右。 再算上往返的时间,可能就要小一个月了。 但,在这时间内,人家可以将货物运送过去啊,其他商人呢? 只能等着! 要知道,北边马匹折损,影响的可是整个大明,在这个时候,谁若能最早将物品运送过去,便意味着大量的银子。 “这王六大概有一千五百石的货,最少需要三千人,也就是三千两!” “再算上一路的吃喝,来回近一月,至少也要千两!” “总的运费,大抵在四千两左右!” “诸位兄弟,你们都要运送多少货啊?不若……咱们凑一凑?” 一些人商量之间,将各自准备运送的货物说了出来,跟着几个人核算至大抵一千五百石的重量后,站了出来。 也是此间,前面的王六也自数千人中挑选了大概三千五百人,多为体力相对强壮者,即将准备出行。 然,就是这时,几名商人凑了上去,高声开口。 “京城至天津大沽,一人一两二钱银子,去的来!” 唰! 几乎同一时间,原准备为王六运送货物的数千人立刻望了过去。 “这位大人,您没玩笑吧?” “是啊,当真是一个人一两二钱?” 诸多百姓开口。 几名行商干脆点头:“不错,非但如此,我等还可以提前垫付一半的银子……” 闻言,一众人纷纷跑了过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王六。 这……几个意思? 现场截胡? “哈哈,王老哥,您别气啊,做生意吗,价高者得!” “是啊,您有一千五百石货,若再加两成运费的话,怕不是要五千两了吧?” “咱小门小户的,多两成也无所谓,哈哈,抱歉了啊!” 几名商人说着,便带着三千五百余名百姓了。 王六僵愣着,心底怒火腾腾。 这群狗东西……真是不要脸啊! 只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眼前这些人还是他好不容易凑来的,毕竟按照一个月行程来算的话,一人一两银子的价格,并不算多,而且运送货物还是很耗体力的活。 “哎……” 王六一声叹息,也只得作罢。 很快,偌大京城随着人力运送货物的兴起,其余小规模的商人纷纷效仿,四处寻找可用来运送的人力,一时间人力大热,价格也是一路飙升。 到后来,甚至一度攀升至一两半。 可即便如此,人力仍旧是供不应求。 疯了! 同时跟着疯的,还有诸多物品的价格,即便是控制的最好的米粮价格,也涨了三成。 一片惶惶! “事态越发不可控了啊,哈哈,可是有些意思!” “听说内阁那边对此只字不提,六部也无甚声音。” “态势如此疯狂,想来不会持续太久,而这一切,皆赖那小子啊,哈哈!” “咦,那小子怎么突然老实了?当时不是说十日后让大家伙见识一下所谓的绝顶战马的速度吗?” “是啊,怎么没动静了呢?” 一些人冷笑着,讥诮不已。 就是这时,一则消息传来:“天津那边传来动静,据说……那小子动用了大批的人力,正在修建天津至京城的路!” 修路? 众多言语着的人皆是错愕。 几个意思啊? 而今大明最好的路,也就是那高速公路了吧? 就算再修建一条京城至天津的高速公路……又能怎样呢? 问题的根本是缺少战马,且会越来越缺。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你修建再多的路又能怎样呢? “真是笑死个人,那小子的脑子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却不知他玩的什么把戏,简直作死!” “不管怎样,他注定会死的更快。” 这股大势来的太快了,如那滚滚洪流,任谁也阻挡不了的。 很快,随着自天津至京城的路越修越近,更多是消息爆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路?” “听说两侧被围拢起来,不是很宽,大概猜两三丈的样子。” “咦?正常的高速公路少也要四五丈的,他重新修的这路才两三丈?作甚啊?” 许多人惊奇,同时也鄙夷。 京城至天津的高速公路暂时来看足够用的,再修一条,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眼看着宁远所说的十日即将到来,弘治皇帝也不免担忧起来。 他叫来宁远,侧目道:“你……当真修路了?还只有两三丈那么宽?” 宁远点头:“一定要说的话,确实是……一条路!”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这条路,单纯给那蒸汽机跑的?” 宁远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弘治皇帝:“……” 他略微无语。 那蒸汽船他是见过的,确实很不错,可若要在地上跑的话……又该怎么跑呢? 如马车那般加上轮子就可以跑了? 可若这样的话……怕也载不了许多货吧? 还有一点也很关键——速度! 其速度,可会有蒸汽船那般快呢? 问题太多了,以至于他一阵焦头烂额,干脆道:“好了,下去吧,后天,便是第十天了吧?朕等你好消息!” 宁远便老实退下了。 出来紫禁城,他左右无事,便随意走在街上,直至来到百善大酒楼,准备吃些东西,却在进入包厢的时候,偶然瞥见一人。 “咦?王六?咋整的,喝这么多?”宁远开口。 山西商人王六醉如一条狗,双眼迷蒙。 可在看到宁远的一瞬间,还是努力提起精神,简单见礼后,正要说什么,眼中却布满了泪水。 “停停停,大男人的,哭个屁!” 宁远忙摆手:“有事就说,能帮上忙的,本官会尽力帮你。” 王六也忙是摇头:“不敢,草民不敢,您对草民有恩德,草民……万不敢麻烦您的……” 宁远直挑眉:“怎地?瞧不起本公子?” 唰! 王六注意到自称的变化,顿时一个激灵:“大人您严重了,只是咱知道您最是讲规矩,可不敢叨扰您,若要说来……” 宁远直接打断:“运送货物?” 王六脸色一红,无奈的点了点头。 宁远随口道:“多少货?” 王六想了想道:“大概一千五百石……” 第1144章 宛如地崩 “大概一千五百石左右……” 山西商人王六,在言语之间,双眼不由得红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情到难处,不由自主。 实在是太难了。 收来、买来的一大批货物,运送不走啊,几乎等同于搁置在京城了,而京城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布匹。 说不好听些,若运送不走,这一大批货就砸手里了,低价出售都不好卖。 于是,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想到了用人力来运输,却不想……好不容易招募来的工人,被人给挖走了,抢去了。 这……上哪里说理去? “宁大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不希望您动用关系帮咱运送,这事……咱慢慢想着就是了。”王六呜咽似的道。 “害……” 宁远小酌了一口酒:“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区区一千多石的货,还不是随便运送,不过……运费方面可能多一些。” 王六抬头看了看,微微错愕。 看这意思是……这位宁大人当真要帮自己运送啊! 要知道,百善物流那边去天津的货排号都排到半年后了,而今是一号难求。 这边若要提前帮自己运送的话,那么其他的排队的号就要向后推迟。 他忙是摆手:“宁大人,不用,真的不用……” 宁远却是笑了:“你就说,愿意承担多少运费吧!” 王六略微一定。 他很清楚,这位宁大人不是赚这点小钱的人,一千多石货,运费再多又能多少呢? 于是他直接道:“五千两还是可以的!” 宁远点了点头。 若按照先前百善物流的费用来算,京城至天津大抵也就是一百多两银子左右。 而这王六,却是直接翻了数十倍,不可谓不多。 “不用的!” 他随口道:“一里路一文钱左右即可。” 哈? 王六不禁睁大眼。 运送一石货,一里才一文钱? 只是比先前百善物流的运费……贵了三倍左右而已? 开什么玩笑。 当下这境况,就算翻十倍都太正常了。 没办法啊,养马场出了问题,日后这大明的马匹只会越来越少,这物流运送等问题直接是卡住了诸多商人的脖子。 就如先前他准备动用三千人运送货物,已是将运送成本预算至五千两。 而现在呢? 按照这个价格来算,三百里的路,一千五百石的货,只有区区四百多两? “好,多谢宁大人,太谢谢您了!” 王六不住的抱拳:“那个……时限的问题不着急的,一个月到就成,一个半月送到也没问题……” 一个半月吗? 宁远神秘一笑:“你等着就是,可以运送的时候,我会叫沈三招呼你一声。” 王六忙点头;“好好好,明白明白,太谢谢了。” 跟着向一侧招手:“小二,上酒上肉,要好的……” 一番吃喝后,王六晃晃荡荡的离开了酒楼,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精彩异常。 “呦呵,兴致不错啊,咋的刚从醉春楼出来啊?” 旁边一道声音响起,是山西的商人王希霸。 “你小子屯了一大批货运送不出去,还这么开心?” 王希霸相当的得意:“跟你说啊,咱找到人了,一千人,五百石货,半个月后就会到天津,羡慕不?” 王六斜眼看了看,一脸不屑似的:“咱最慢一个半月也可以到。” 王希霸便有些诧异。 好家伙,你一个半月能到,有什么好神气的啊? 于是凑前几分,低声道:“怎地,又有新路子了?” 王六不住的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新路子,你想多了。” 王希霸:“……” 王六见状,便随口解释道:“宁大人答应的。” 王希霸会意过来。 原来是找上了繁昌侯这条路。 却也可以! 那百善物流是朝廷的,也是宁大人的,插队运送一批货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成吧,那咱们一个月后见,我现在就出发去天津了……” 王希霸说着,便带领一些护卫,又点了千余人,两个人拉着一个小车,上面放着一石左右的货,缓慢出了城。 王六耸了耸肩,一阵莞尔。 这一行,怕是不轻松啊! 转来翌日,京城的物流越发的紧张了。 百善物流那边是不用指望了,唯一只能靠自己,于是一个个商人愁眉苦脸的想办法。 与此同时,马市也再度火热起来。 这里才是根源。 马匹数量不够,价格,自是一路飞涨,甚至有超过先前最高价格的趋势。 至于那所谓的绝顶战马,许多人已是不抱期望了。 什么力量大不大、跑的快不快的,当下还不是只有一“只”,又能顶多大用呢? 而就是在这等氛围下,来到了第十日! 检测绝顶战马速度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早早时候,当万千百姓与商人等正在烦闷、焦急等待之际,自极远处传来嗡嗡响声,如同地崩一般,且逐渐接近。 “咯噔……咯噔……” 声音律动,却听的无数人胆战心惊。 “怎么会事?该不会是又地崩了吧?” “快跑,跑到空旷的地方!” “不要呆在屋子里面,不要躲,快啊!” 许多人惊恐不已,快速奔逃着。 包括宫里面,诸多太监宫女等也都是一阵手忙脚乱,逃向空旷处。 而就在无数人惊骇的时候,那恐怖的律动声音似是突然被按住似的,竟是一下变得寂静了。 “咦,停止了?” “不要大意,地崩会突然出现,小心!” “对对对,再等等看。” 许多人戒备着。 也是此间,街上突然传来敲锣传报声:“绝顶战马现世,想要观看着,可移步城外!” 哈? 无数人定住了。 几个意思? 绝顶战马? 难道说……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是那所谓的绝顶战马闹出来了? 那……得是多大的马才能有这般地崩似的响声啊? 许多人惊心与好奇,纷纷想城外走去。 第1145章 火车 是日,天朗气清。 本有些冷清的京城城外却是逐渐热闹起来,人越来越多,纷纷赶至一个巨大的工棚跟前。 工棚的前边,则被围拢起来,在外面看不清其全貌。 “这应该就是宁大人新修的那条高速公路了吧?” “可能是,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又修一条高速公路啊?而且还遮遮掩掩的。” “难道是那绝顶战马太过巨大,普通的高速路经受不住吗?” 工棚一边,无数百姓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无他,实在是因为方才的动静太大,眼前这工棚也相当的扎眼,很是吸睛。 终于等到巳时左右,一行人马自旁边走来,在护卫的随同下,进入了工棚之中。 “方才可是将朕吓了一大跳啊!” 弘治皇帝笑着开口:“那绝顶战马在哪里啊,牵出来给朕看看吧。” 宁远自也没多说,冲着张永使了个颜色。 而后,便听附近响起一道巨大的嗡鸣声,紧跟着,是巨大的震动声。 “吭哧、吭哧!” 律动声再度响起,却是极慢的。 紧跟着,在无数人翘首以盼下,一道影子逐渐显现出来。 那影子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教人一眼看不清全貌。 太大了! 其高近一丈,其长……长……一时间也不知多长了,怕不是有八十丈! “这……” 工棚内,眼见这等巍峨的巨兽出现在眼前,弘治皇帝等诸多大员直接惊呆了。 太壮观! 莫说其他,只是这外形便足够震慑无数人,形体黑乎乎的,犹如一只墨色的巨兽,笔直的伫立在哪里。 “这便是那……绝顶战马吗?”弘治皇帝呢喃一般。 若单纯就大小来说,这玩意未必有那巨大战船高与宽,可气势实在不凡。 因为战船多是用木头造的,而这玩意……铁啊! 而且还如此之长,一眼看过去便教人心底生寒。 还有便是……在这巨兽的脚下,则是两条望不到边际的……铁轨? “所以,这新的路,也是用铁铺设的?一直到天津吗?”弘治皇帝问。 “是的。” “怪不得……” 弘治皇帝点头。 一条路至天津,全部用的这等钢铁,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可不就要百万两银子! 看到当下,他也大概是明白过来。 这条新修的路,是专门用来给这巨大的“绝顶”战马跑的。 “此物可有名字?”弘治皇帝扭头。 “臣愿意称之为……火车!” 宁远回道:“不过陛下可以单独给此物命名。”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好,待朕乘坐之后再说。” 很快,一行人上了车。 来到车厢内,弘治皇帝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原来,这所谓的火车之所以如此巨大,是因为里面是……空的! 就如同那公共马车一般,里面是给人乘坐的。 而真正的主体,应该就是前面那个大概近七丈的车头上面。 “宁小子,这等车厢……大概有多少个?”刘健忙问。 车厢,可以乘坐人,自然也可以拉货,与运力直接挂钩了。 如这样的车厢,长度足足超过七丈,若有许多,用来拉货的话……那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现在是九节车厢,还可以挂挂很多。”宁远说道。 “好好好。” 刘健不住的点头,暗暗激动着。 而今折损战马太多,近两年内的物品运输都是一个大问题,其中又尤以京城至今天最为紧张。 有了这等恐怖的装载巨兽,想来,运力危机会缓解很多。 “却不知此火车的速度如何。” 李东阳点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一日之内可否抵达天津?” 宁远却是笑了:“刘公莫急,这就准备启动了,您等下便知。” 说着便吩咐了下去。 很快,火车前方一阵鞭炮齐鸣,车头也启动了。 一个长足有八十丈的庞大巨兽,在嗡鸣声中,动了! “快看,快看!真的动了!” “天啊,这么大的巨兽,那得需要多少马匹拉动啊!” “马呢?不是说绝顶战马吗?怎么不见马儿出现啊!” “太威武了,看不到任何一匹马,却可以动!” 万千百姓皆是咂舌不已。 不敢想啊! 牵动如此庞然大物,得是何等的力量? 也是此间,火车上。 弘治皇帝等人看着景色在不断的后退,感觉……很是奇妙。 和坐船、坐其他马车不同,这火车沿着轨道新进,宛如自动向前似的,人坐着,自己动。 最主要的是,这不知多重的铁疙瘩,玩意没有任何马匹牵引,自己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甚是神奇。 “吭哧、吭哧!” 随着一股股黑烟冒出,车子逐渐趋于平稳,速度,也提升了几分。 “咦,还挺快啊!” 刘健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诧异:“这速度,怕不是将近三十里了吧?可以一直跑吗?” 宁远点头:“原则上是可以的,但为了安全,中间会停车,到站之后还要全部检查一遍。” 没办法,技术还不大成熟,还需要一点点的精进、改进。 “这便是最快速度了吗?”弘治皇帝开口。 “应该还没吧?” 宁远笑了笑,再度知会下去。 很快,车头的浓烟更重了,速度也逐渐提升。 转眼之后,外面的景色便如浮掠似的,快速后退。 “这……很快啊,怕不是有五十里了!”李东阳侧目。 不可谓不快! 要知道,这玩意太重了,七八十丈,还都是钢铁炼制,能跑这么快,已是难能可贵。 “如此说来,跑到天津也就需要五六个时辰。” “正常运送货物的话,大概需要一日半可抵达天津吧?” “不错,这火车竟是比正常的四轮马车快一倍还要多!” 刘健等人相视一眼,逐渐发现了关键处。 无论是马车还是运送货物的人,都需要休息的,而且很多时候晚上不方便赶路,这便耽误了许多时间。 而这火车……莫说是否需要休息了,不足一日便到了啊! “现在是……还在加速吗?” 弘治皇帝望着窗外,微微挑眉。 因为单纯自眼睛来看,已是很难判定这玩意是否在加速了,只有一个感觉,快! 于是他闭上了眼,足足等待半刻后再看去,不禁眸光一亮! “果然还在加速!” 弘治皇帝有些惊喜道:“诸位爱卿可否判断现在的速度是多少?” 刘健等人有些为难,速度这玩意,单纯用眼睛看,很难判断的。 倒是太监萧敬简单询问了一番,凑上去道:“陛下,现在的速度,将近八十了!” 八十! 这……岂不是说跑到天津只需要三个时辰? 弘治皇帝等人惊诧万分。 第1146章 世间极速 一个时辰,八十里路。 闻言,弘治皇帝等人皆是不由得睁大眼。 这速度,已经不仅仅是快那么简单了,而是……特快! 无论是物流还是客运,主要都是由马匹牵引的,物流方面,综合来看一个时辰大概可以行三十里左右,客运虽是快一些,却也在四十里左右。 此等速度可以说从古至今都没怎么变过。 可当下,大大不一样了! 在这火车的牵引之下,整体的速度竟然达到了八十。 生生翻了一倍还要多啊! 就物流货运来说,堪称是有史以来之最! “唰唰唰!” 眼看着外面浮掠而过的景象,弘治皇帝不禁感慨。 八十里! 好啊! 有了这等速度,日后的客运、货运将提升一大截,于整个大明而言,裨益巨大! “驸马,这火车……很是不错!”弘治皇帝认同道。 尽管造价不菲,可这玩意速度快啊,且还可以载人载货。 日后,随着火车越来越多,可以想象那时的大明将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应是放眼望去尽繁华吧? “咦……” 就在此间,认真观察外面景象的谢迁有些疑惑似的:“陛下,您发现没有,这火车好像……还在加速?” 嗯? 还在加速? 弘治皇帝等人立刻抬眼,定睛细看,一时有些莫名。 眼前的感觉好像比方才……真的快了一些。 难道说,八十里,还不是这火车的极速? 这庞大的巨兽,到底多快啊? “陛下,眼前的速度,大概有一百了。”萧敬出声。 一百! 弘治皇帝等人皆是定定,对于这个数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怎样的速度啊? 几乎相当于寻常马匹全力奔跑的速度,一日之内,一千二百里,比之先前朝廷那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许多。 “确定吗?”弘治皇帝问。 “这……确定的!” “一百里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心底再次触动。 这……堪称是世间极速了。 不同于马匹,这火车太大了,如此之大,还能如此之快,甚至超越了李太白所说的“千里江陵一日还”,何不教人触动?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地之上啊。 自古以来,船只的速度都要快过在地上跑的! 就如那巨大战船在海面上速度快,有着诸多方面的因素,而这火车,在地上跑,竟也能如此之快?丝毫不逊色? “一个时辰百里,即便载货,想来也慢不许多啊,一日内至少可往返天津!”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着实惊心。 “若夜间也可以行使的话,至少还可以多跑一趟!” 刘健说着,望向一侧:“宁小子,这火车……跑多久需要休息?” 宁远想了想道:“到站之后略微暂停即可。” 受技术限制,也考虑到缸体等因素,火车是不能一直跑下去的。 可若只跑天津,三百里路,一直跑问题倒是不大,更别提这中间还设置了其他车站站点同样可以略作休息了。 “好啊!” 刘健点头:“堪称神器也!” 如此速度,且载货不凡,作用太大了! “还……可以更快吗?”此间,李东阳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嘴。 正常而言,这百里的速度,几乎是整个大明的极限了,怎么可能更快呢? 只是…… 宁远笑了笑,指向了外面:“刘公静静看着便是。” 李东阳暗自凛然。 好家伙,听这意思……似乎还可以更快? 弘治皇帝等人也是一阵诧异。 这……不应该吧? 莫说是否载重了,仅仅是后面挂着那十多个车厢的重量就足够惊人了,拉着这么多重的车厢,竟……还可以跑的更快? 终于,等待半刻中左右后,经过多名小太监的观察,再度得出结论。 “陛下,当下差不多一百二十里了!”萧敬说道。 嘶! 车厢内一阵寂静。 这速度,岂不是意味着,一日之内差不多可以跑一千五百里? 比之朝廷最快的一千八百里加急也不逊色许多啊! “陛下,又快了,当下……差不多一百五十里了!”萧敬再报。 又是一阵无声。 弘治皇帝等人相视一眼,在不可置信的同时也多了几分麻木。 一个时辰一百五十里,这便是整个大明的极速了,一日之内一千八百里啊。 一千八百里加急,换马人不停,一路之上不知道要更换多少优质马匹,就这样,综合下来一个时辰才一百五十里。 而眼前,这巨大的钢铁巨兽,不知道多少万斤存在……也达到了这个速度。 “一百八十里……” “二百里……” 接下来的一刻钟,萧敬时不时开口。 到得后来,整个火车的车身都开始颤抖了,奔跑之间只见一片浓重的黑烟自前面飘来,两侧景象更是如飞奔一般,不断向后倒退而去。 说夸张一些,人坐在这车上,恍如飞起来似的,连带着思路都被这不可思议的速度给甩在后面。 “二百一……” “二百二……” “二百四……” 窗子跟前,几名负责测试的小太监眼睛都直了,宛如机械似的报着数字。 而听着这些数字,弘治皇帝等人皆是呆住了,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迷茫之色。 二百多里……这……当真还是速度吗? 即便是飞也打不到此速度啊! 一侧,宁远感受着车体震颤越发剧烈,已是有几分危险,忙是教人知会前面舱室的人减速。 可不能再快了! 容易出事啊! 当下技术不成熟,能达到这速度,差不多也是极限了,再快……万一脱轨什么的,这一车人都危险。 很快,车速逐渐放缓,大抵保持在一百五十多里的速度有序行驶。 而感受过方才的极速之后,弘治皇帝等人再看外面,却发现这车……竟有些慢,与方才比起来,就像那牛犁地似的。 也正因如此,宛如做了一场梦似的几人皆惊叹万分。 不敢想啊! 二百多里! “宁小子,这……是真的吗?”刘健有些苦涩的问。 “您也可以当做一场梦。”宁远笑道。 “老夫活一辈子了,便是做梦也不敢这般做啊……” 刘健苦笑着,微微闭眼,感受着平稳运行的车辆,一时间心绪驳杂,又有些空荡荡的。 第1147章 恐怖的装载量 火车快速行驶着,不知觉间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一个站点停靠下来。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便见外面有着一个牌子,上书三个大字——香河站。 这么一会,竟是自京城来到了香河。 “大伴,京城至香河大概有多远啊?”弘治皇帝问。 “大概……” 萧敬认真想了想:“应该在百里左右。” 百里距离,就在这屁大功夫内……跑完了!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心底莫名。 很难置信,可这却又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最快速度二百三四十里,自京城跑来,到眼下,这……才多久啊! 就到了! “陛下,要下车看看吗?”宁远开口。 “好!”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这一路走来,此火车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与震撼,甚至还体验过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世间极速,当然要仔细看上一看。 下来火车,入眼的仍旧是那雄浑的漆黑颜色,再向前则是车头,此一刻还冒着腾腾热气,还有一股股热量自前面扩散而来,就如同那不可一世的野兽,教人不敢靠近。 弘治皇帝看着车头,思绪怪异。 唯独清楚的是,方才,就是因为前面这东西的牵引,跑出了超过二百里的绝顶速度。 跟着,他走上前,看向了卧在地面上的铁轨。 似是因为这火车经由的缘故,铁轨上原本的锈迹被抹掉,露出了光亮的表面,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也有些不真实。 他怎么也想到,如此庞大且一看便重若万钧的火车,竟能跑出如此速度。 二百里啊! “也就是说,全速行驶的话,自京城至天津,仅需……一个半时辰。” “即便两个时辰,一日内……也可以轻易跑两三个来回了……” “而这车的装载实力……” 刘健等几人言语着,不禁喉咙涌动,望向了后侧的车厢。 与前面的两节车厢不同,后面的车厢是没有窗子的,若用来装载货物……六七丈长、七八尺宽,这……得装多少货啊? 太可怕与骇人! 寻常运送货物,即便走高速公里,自京城至天津也需要一日多的时间。 而眼前,所需时间不过区区一个多时辰。 这……几乎快上天了啊! “不敢想啊……” “是啊,明明就是用钢铁造出来的东西,却仿佛活过来似的,而且还这般快。” “寻常的运行速度,却堪比一千八百里加急!” 刘健等人言语着,越想越是惊心。 一千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已是大明最快的了,可在这火车跟前,仍旧不足看。 何其惊人? “驸马,你想教朕赐名是吧?” 弘治皇帝开口:“真看了又看啊,发现这火车,可当千古之极速啊!” 宁远忙是躬身:“多谢陛下赐名!” 于是,这大明第一辆火车有了名字,曰千古! “走吧,回京吧,接下来,你这火车还要忙一阵子啊!”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再度上了车。 火车掉头,平稳行驶约大半个时辰,再度回到了京城。 而此间,距离在巨大工棚外面的众人眼看着黑漆漆的巨大怪兽再度回来,一个个皆是兴奋起来。 这巨大的绝顶战马,回来了啊! “快看,好威武啊!” “太神奇了,前面明明没有任何一匹马,却可以自己动。” “跑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知去了哪里。” “真想凑上前仔细看看啊!” 众多看众言语纷纷,不知为何,对这陌生的怪物很是稀奇,却也只得远远看着,眼馋着。 谁人都知道,这玩意才刚刚出来,哪里是你寻常百姓能凑近看的? 而就在无数人不甘、惋惜之际,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诸位乡亲父老,自今日起,火车千古号开始试运行!” “在此期间,每一趟售卖车票五百张,其中坐票一百五十张,站票三百五十张。” “另,试行期间也提供货运服务,每石货每公里一文钱。” 声音落下,众人一阵躁动。 这……竟是可以买票乘坐这巨大怪兽吗? 这感情好啊! 只是…… “宁大人,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天津啊?” “是啊,两日可以否?” “咱若是坐车时候饿了怎么办?车上有没有吃食?”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 宁远只是一笑置之:“车上暂时还不提供吃食,以后会考虑!” 跟着,又有一些商人自后面拼命似的挤上前。 “宁大人,咱要运送货物,只有二百石。” “宁大人,咱在百善物流排号了的,可以给咱提前运送吗?” “宁大人,是我,王六啊,宁大人!” 一些商人宛如疯了似的争抢。 宁远抬头看了看,倒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王六。 于是随手点了点头:“王六,去将你的货拉来,等一会给你装车。” 闻言,王六几乎是兴奋的雀跃起来,忙跑去拉货了。 不多时,一辆辆马车来到了货物装载区。 最前面的王六提心吊胆,疑虑重重。 那位宁大人虽是答应自己在一个半月内将一千五百石的货送至天津,可具体如何……还不好说啊。 如那所谓的火车的装载能力,或者是火车的速度等,一切,都是未知的! “都齐了?” 宁远走了过来:“拢共一千五百石货都在这里?” 王六吓了一跳,忙道:“不是,这里……大概是八百石货,草民担心给您添麻烦……” 宁远却是笑了:“瞧不起谁呢?滚回去将剩余的货都拉来,区区一千五百石货而已,小意思。” 哈? 王六愣了愣。 那巨大的火车他见过了,估算下来,一次能拉八百石货已然很厉害了。 可看这位宁大人的意思……竟是可以承载一千五百多石的货? 不是吧? 要知道,这一千五百石的货,如若用四轮马车拉的话,至少要五十多辆。 当下,这区区一辆火车,竟可以装这么多? 不多时,其余的布匹被拉了过来,拢共一千五百石的货先后被工人抬了进去。 一番忙碌之后,诸多马车上面的货物,消失一空。 竟是将所有货物都撞了进去? 王六暗自咂舌。 这一辆车……装的也太多了吧? 第1148章 海边的气息 眼看着一千五百多石的货被运送进去,山西商人王六有点懵。 这……不大对劲啊! 那巨大的火车他方才是见识过的,可按照重量来算……也万万达不到一次一千五百石啊运载能力啊! 要知道,这么多货物,要一次运送过去,至少需要近五十辆四轮马车的。 眼前……只是一车便可运送过去? 他满眼的不敢置信,微微低头,试着道:“宁大人,咱这……您……大抵需要多久才能运送到啊?” 他有些担忧。 正常来看,那火车是断然不能一次将所有物品运送过去的,那么便需要分批运送。 而这,则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多久?” 闻言,宁远笑了:“你想要多久便多久!” 哈? 王六再度愣了愣,却是越发的担心了。 “那……一个半月……当真可以将所有货物都运送道天津吗?”他小心的问。 “差不多可以吧。” 宁远随口道:“不过,本官更建议你现在就可以买票去天津,另外……” 说着,他望向后侧一些个排队的众人,提高声音:“诸位,先前在百善物流排号的,可提前运送了啊,有需要的可与百善物流去商议,今日余量三千石!” 唰! 闻言,诸多准备运送货物的商人立刻反应过来,发疯似的跑开了。 王六则是站在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什么个意思? 难道说……这一车,非但可以运送一千五百石的货,还可以运送更多? 一共四千多石?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不禁看向宁远,却见宁远笑了笑:“你可以买票了,做好收货的准备。” 说着,便转身而去。 很快,一列列车厢上装满了货物,几乎都是布匹,至于前面的车厢,也挤满了人。 其中第一节是高等坐,价格不菲,第二节便只有站票,价格,同样不便宜。 可即便如此,买票上车的人仍旧络绎不绝,争抢不断。 车厢内,众多乘客叽叽喳喳,吵闹不已。 “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天津!” “是啊,老子已经约好了后天的醉春楼了,这万一回不来……” “据说这火车速度并不慢,今晚之前应该可以抵达天津吧?” 许多人怀疑、且兴奋着。 毕竟,这几乎可以算作是大明的第一个“绝顶战马”,表面上看不到任何马匹,却可以自行挪动,很是神奇。 也是此间,王六也勉强买到了第一节车厢的票,价格不菲,将近十两银子。 相比于一千多石的货,这点钱自然不算什么。 可他担心的是……此一行所需的时长。 货物运送不到,即便他这边能最快赶至天津又如何呢?还不是要等? “希望可以快点到吧!”王六一声叹息。 很快,随着货运、客运等诸多车厢关门,前面的蒸汽机车头启动了,吭哧吭哧之间,逐渐开始加速。 跟着,渐渐的,车上的诸多乘客眼看着外面的景色,几乎都快傻眼了。 和许多人想象中的不同,这火车,非但不慢,而且……还很快。 莫说取代寻常的运送马匹了,就算与朝廷的加急奏疏等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这这这……到底多快啊?” “咱……感觉好像飞起来了似的,也太快了吧?” “一百里,这速度至少有一百里了!” “不可想象!” “要知道,这火车的后面,还有许多的车厢,还拉着许多货物呢,这……竟还如此之快!” 车上,许多客人瞠目结舌,惊骇交加。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如此笨重的火车,其速度竟是快的不可想象。 “快看,这火车……好像还在加速!” “一百二十里了吗?” “不止,绝对不止,但具体多快……却是看也不清了!” “一个时辰一百多里,岂不是说,区区三四个时辰便可以抵达天津?” “这速度,丝毫不逊色于朝廷的急报啊!” 车上,一些人叽叽喳喳的说着,震惊之余,也逐渐兴奋起来。 快啊! 即便是策马驰骋,怕也只有这样的速度罢了。 “轰隆隆!” 火车在震颤,且快速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逐渐放慢速度,停靠下来,跟着,不过片刻,又开始启动。 如此停靠了三四站之后,随着一名工作人员手持大喇叭高呼之后,车子,彻底停了下来。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本次的终点,大沽站,请各位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一声之下,车厢内几乎彻底安静下来。 诸多乘客你看我、我看你,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就……到了? 到天津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 一个个呆愣着,有些傻眼。 对于这火车的速度,谁人都看到了,可对于这么快抵达天津,仍旧是令大部分人措手不及。 太快了! 快的教人措手不及! 按照时间来说,也不过区区两个时辰左右啊! 两个时辰跑了三百里路?而且……中间还有间停? 这……即便是朝廷那一千八百里的加急文书也不过如此吧? 许多乘客茫然,宛如做梦似的。 终于,火车抵达了天津的大沽港口,诸多乘客有序下车。 第一节车厢内,商人王六如呆愣似的,被催促许久终于回神过来,匆忙下了车,放眼望去,是一片陌生。 这里……就是天津了? 他很是疑惑! 但口鼻间海水的味道却是逐渐浓郁起来,空气也越发的潮湿。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是海边。 而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海岸,也就只有天津了! 这屁大的功夫,他竟来到了天津? 非但如此,若按照哪位宁大人所说,他的一千五百多石货物……也到了? “这……不是做梦吧?” 王六喉咙涌动,手持票据,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而后提取货物。 “您的货物正在收敛中,请稍等!”工作人员开口。 “哦,好好。” 王六忙应了一声,抬头看去,一脸茫然。 这就……到了! 令他困顿许久,甚至不惜动用数千两银子来运送的货物,就在这两个时辰左右……到了天津? 第1149章 也就吃个饭 一辆火车,在行驶了约两个时辰左右,抵达了天津的大沽港口。 车站内,诸多乘客感受着那海水咸咸的味道,一个个皆是错愕着。 太快了! 谁人也没想到,就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左右内,大家伙竟是从京城抵达了天津! 若说那朝廷的一千八百里加急有这个速度的话,并不奇怪,可眼前这……只是火车而已啊! 一个用铁堆积起来的一个打怪兽,非但可以自己动,且速度竟然还这么快。 属实惊人! “先生,您的货已然备齐了!” 车站一侧,货物提取处,商人王六眼看着手中新的凭票,如游魂似的感到货场,再看去,眼前则是一堆又一堆整齐摆放的货物。 一千五百石的货,果真到了! “一日抵达……不,是两个时辰抵达?” 王六喃喃着,深深皱眉,而后……啪!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感受着那面颊上面的疼痛感,这才确认了眼前的现实。 到了! 对于这一大批货物,他本是准备用数千两银子以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来运送的,毕竟百善物流那边太过紧张,根本排不上号。 而眼前……到了! 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啊! 比他想象中的数日快了不知多少倍! “这火车……好强啊!” 王六喃喃着,开始寻找车辆、船只等,将货物搬运过去。 而就在他准备去吃些东西的时候,一道人影挡住了他。 “小六子,你怎么跑来了?” 来人是愁眉不展的王希霸:“你也是找到人手,准备用人力运送货物了吗?” 王六缓缓摇头。 王希霸见了,不禁一声叹息:“他爷爷的,估算错了,这人力运输比想象中还慢,两个人负责运送一石货,走个几十丈就要歇一歇,一日也才走十多里路,这样下去,怕不是要一个月才能到。” 王六面色平静,倒也不意外。 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一个人拉着一二百斤的货物前进,必定快不了。 “哦,对了,六子,你那一千五百石的货准备怎么办啊?”王希霸问。 “怎么办……” 王六想了想:“今晚应该就可以出海了。” 王希霸点头:“出海啊,嗨,你也不用着急,这也没办法的,谁教咱们朝廷北边的诸多养马场受损了呢,走走走,咱俩去喝点……” 说着,便扯着王六的衣袖,准备去酒楼。 可就在此间,他猛然顿时,豁的扭头,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六:“你说什么?今晚出海?你的货到天津了?” 王六木然的点头。 王希霸:“……” 他一脸的疑问,仿佛再说你这狗东西在逗老子。 一千多石的货啊,可不是小数量。 昨天还在京城那边眉目不展,半点头绪都没有,今日……便到天津了? 开什么玩笑? “你的货到了?”王希霸再度问。 “嗯!” 王六点头道:“宁大人用火车帮我运送过来的。” 王希霸不禁瞪大眼:“什么狗屁火车,只用了一天便将一千多石的货运送过来?” 王六喉咙涌动:“准确来说是……两个时辰左右!” 唰! 刹那间,王希霸脸色变了,满是骇然。 两个时辰,将一千多石的自京城运送至三百里外的大沽,那……是飞着的吗? 怎么可能呢! 也是此间,大沽火车站内。 车辆抵达后,便开始了一番休整以及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准备启动、返航。 物流方面,自也有天津至京城的货,却是不大多,只有一千石左右,倒也不算事。 于是,过了约半个时辰,火车开动,朝着京城驶去。 这一次速度更快,甚至还不足两个时辰便回到了京城。 当诸多乘客下车后感慨之际,聚拢在附近的百姓皆是懵了。 这……怎么个情况啊? 不是说好去天津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不成是半路出现了问题,迫不得已,折返回来的? “老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快不快的啊?” “是啊,你们去天津,走到了哪里啊?又为什么返回来啊?” 有人好奇的问。 “返回来?” 一些个乘坐了火车的人面面相觑,旋即笑了出来:“我们确实是返回来了啊,只不过,却不是半路折返。” 嗯? 许多人皱眉。 不是半路折返? 难道是说…… “不错,也就是到了天津,吃了个饭就回来了。”有人轻飘飘开口。 轰! 一言之下,围拢看热闹的众人无不惊骇。 这……才过去多久啊? 竟是抵达了天津,又返了回来? 且……中间还吃了个饭? 怎么可能呢? 要知道,这一来回可是有六百多里路的啊,即便是朝廷的八百里加急都做不到往返,那巨大怪兽却是……轻而易举的跑了一个来回?中间还停顿了一会? 这……做梦呢吧? 而随着火车的靠站,进货口处早已等待许久的诸多商人也开始忙碌起来,有专用的工作人员将货物搬运进站。 不多时,第二批的一千六百多石货便全部搬上了车,准备起行。 这一消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在诸多商人圈子里面炸开了锅。 两个时辰抵达天津,一次可轻松运载一千五六百石的货! 这……到底是怎样的怪兽啊? 要知道,寻常的四轮马车,一车也才只能运三四十石而已,这火车……竟有着如此恐怖的承载力? “太恐怖了!” “速度,还有装货量,太惊人!” “这……岂不是意味着,大家伙……有出路了?” 无数商人言语着,逐渐兴奋起来。 火车,一天差不多可以跑三趟啊,拢共运输物品近五千石! 有着这等运力,还何愁物品的运输呢?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无数人惊骇不已。 “那火车……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怎会如此之快,又可运载如此之多的货物啊?” “这……就是所谓的绝顶战马吗?” “莫不是那小子耍鬼吧?一匹马都没有,还可以跑的这么快?” “这下麻烦大了,天要变,天要变了啊!” “若这玩意可以解决运力的问题,岂不是意味着……” 一些人喃喃着,越想越是惊心、惊惧。 运力问题解决了,不也就意味着北边战马折损所带来的影响……也没了? 第1150章 照妖镜 偌大京城,一片骇然。 无数人心惊胆战! 太可怕! 乃至于不可想象! 对于这绝顶战马,也就是而今是火车,太过陌生,就仿佛是……做梦一般。 一次载货一千多石,这……还算不得可怕。 最令人惊心的是……速度! 太快了! 传言之中,极速差不多达到了二百里! 这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自京城至天津,近需要区区一个半时辰,算下来,一天最多甚至可以跑四个来回! 这是何其的可怕? 要知道,朝廷这边最快的速度也就是一千八百里加急,而这火车,其速度却是早已超出了这个极限。 一个时辰,最快近二百四十里啊! “不敢想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之快的东西呢?” “是啊,那绝顶战马,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说,只是用铁炼制而成了,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可以自己动。” “相比于这些,老夫更关心的是……运力!” 提及此二字,许多人都沉默下去。 这是关键中的关键,乃至于关乎到整个大明的命运。 先前,朝廷,亦或者说是陛下有意推行考成法,改制太多,而后北边的诸多养马场就出现了问题。 紧跟着,养马场的事情波及了整个大明,所谓的考成法改制也就值得稍稍暂停一下。 但现在,有了这所谓的火车,运力的问题可能……就解决了。 那也就是说,北边诸多养马场战马的损失,在未来,对整个大明而言,可能就没什么影响了。 “这……该不会是假的吧?区区铁疙瘩,怎么跑的如此之快呢?” “据许多人乘坐之后的言语推断,此事……不像是假的!” “那这下可是麻烦了!” 言语之间,许多人不由得缄默下去。 不知道说什么了。 若运力的问题解决了,岂不是就意味着……那考成法可能会继续推行? 而推行考成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整个大明上下的规矩,可能就要变上那么一变了。 “明明是死局的啊,那小子……怎就会想出如此奇葩的法子呢?”有人暗暗不忿,却是有气无力,心气见无。 如果说先前战马的折损是一股不可逆转的大势的话,那么当前这火车的横空出世,便又是一种大势。 足可以影响整个大明的超级大势! 有着这等神器的存在,大明,将更强。 莫说其他,单单是这速度,便是亘古未有的! 其极速是一个时辰两百四十里,换算下来,一日之内的路程岂不是将近三千里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极速啊! “老夫就不信了,那火车……当真如此厉害?”有人愤懑。 太恐怖了! 这若是真的,整个大明都可能会因此而颠覆。 而就在无数人为此惊心之时,朝堂间,也是言语纷纷。 养心殿。 三位阁老也被叫了过来。 弘治皇帝坐在上侧,面色古井不波,轻飘飘道:“这火车……可是有点意思啊!” 下侧的三位阁老皆是默然。 这……岂止是有点意思啊,简直要命! 无声无息之间,一头怪兽横空出世,直接是打破了原本的死局! 接下来,可能会相当的麻烦! 寂静片刻后,刘健平静道:“陛下,这火车固然神奇,可整体的运载能力……还有待提高!”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这一趟火车都可以运送一千多石的货物了,这运载能力还不行吗? 却听刘健解释到:“先前,百善物流自京城至天津有一条线路,约有二百多辆四轮马车,一趟可运送六千多石的货物!” 唰! 弘治皇帝暗吸了一口凉气。 这话,不无道理! 确实,先前百善物流那边有二百辆四轮马车,六千石的运力。 而眼前的火车呢? 一次大概一千五六百石,就算这玩意的速度快,一日跑个两三次,也就能运送五六千石而已。 综合下来,其运力与原百善物流利用马车运送的效率……差不多啊! 说不好听些,无外乎是京城至天津那边多一条线路而已。 火车很快,但用途……似乎没那么大! 不多时,宁远赶至。 弘治皇帝也很直接,干脆道:“驸马,这火车的速度固然极快,可运力方面,似乎……不是很理想了,此事,你怎么看?” 宁远微微一愣,却是笑了:“陛下,当下,火车只是刚开始运行而已,具体如何,日后便知!” 弘治皇帝讶异:“怎么说?” 宁远随口道:“火车试行,大概相当于实验,成熟之后,可以增加一些车厢的!” 事实上,对于运力的问题,他清楚的很。 一节火车大概可以载重二百石的样子,大抵相当于六七辆四轮马车的载重。 而根据当下的车厢数量来算,一次也就载重一千多石! 但……这玩意可以增加车厢的数量啊! 碍于技术方面的缘故,火车的动力不大好提升,拉动更多的车厢也可能有些费力。 但……也可以增加车头的数量啊! 一个车头不行,那就两个,实在不行就三个! 增加车头,便可增加牵引力,那么,车厢的数量岂不是可以随意增加? 一个车厢载重二百石,二十个呢?五十个呢? 届时,载重与运力又将是多少? “那么,朕,便拭目以待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面若春风拂过,一脸的淡然。 事实上,对于这事,他根本没在意,之所以说出来,也不过是教宁远站出来给偌大朝野一个交代。 而既然运力不是问题,那……考成法,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番了? “战马折损,与整个大明而言,是一场巨大的危机!” 弘治皇帝缓缓道:“与此同时,此番事宜,也是一面照妖镜,马匹价格暴涨,诸多物品价格也跟着暴涨,朕啊……险些以为这大明危险了呢!” 唰! 闻言,下侧的三位阁老一阵凛然。 这话……不大对劲啊! 第1151章 敲打一棒 弘治皇帝的一番话,令得三位阁老皆凛然。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叫大明危险了? 什么又是照妖镜? 这是……话里有话啊! “陛下,臣以为……” 刘健缓了缓道:“此事……或许是好事,诸多因由皆自北边养马场的折损许多战马,历经此难之后,我大明只会更强。” 战马折损,是根源。 因为损失了许多战马,所以导致物流方面出现了大问题,再跟着,也就导致京城各种物品的价格开始飞涨。 这是一个循环。 可现在,有了火车这等不像想象的巨兽,运力问题得以解决,那么,不出意外的,接下来随着物品的流通,许多物价也就会跟着主将下降,最后回归于正常水准。 “朕……倒也是希望啊!” 弘治皇帝喃喃了一嘴,面色幽深。 若说这事的影响面,不可谓不大,几乎导致先前许多的举措只得搁置下来。 而现在,既然运力的问题解决了,先前的一些事情……是不是也就可以继续考虑一下了? 他微微踟蹰,道:“此番马匹折损的危机,致使京城物价暴涨,却不知……其他地方如何,可有奏疏上来?” 三位阁老忽的一阵沉默。 马匹折损导致运力危机,京城这边几乎都快乱套了。 然……就是在这背景之下,其他许多地方……几乎没半点动静。 要知道,运力危机影响的可是整个大明啊,京城这边都快乱套了,其他地方却一片太平,可能吗? “各地方的奏疏是有一些,只是……语焉不详!”刘健梗着脖子说道。 事实上,近段时间来,各地的奏疏并不多。 究其原因,是许多人都在观望。 包括诸多地方官! 京城都出现如此之大的动静,那么,接下来,京城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便会成为整个天下的风向标。 若按照先前的思路,马匹折损,运力骤减,天下纷乱,诸多事情必定会暂时搁置的啊! 就比如那考成法与科举制,肯定是动不得的。 既如此,在这微妙时刻,还上什么奏疏呢? 只是……问题也出在了这里。 不出意外的话,随着那火车的诞生,运力问题即将被解决。 运力不成问题了,而各地县官又如此懒惰……可不是就要追责? “拟旨吧……” 弘治皇帝开口:“教各地将此一番因战马折损带来的危机,简单阐明一下,尤其是物价,要详细报上来!” 刘健等人便不好多说。 麻烦,即将到来了啊! 先是追查各地管控不利,一棒子下去,跟着,再推行考成法,可能就水到渠成了。 不多时,三位阁老退下。 弘治皇帝沉吟许久,抬起头来:“物价方面……应该会降下来的吧?” 这话,其实是有些多余的。 可正因如此,才显现出其中的问题比较大。 正常来看,物价的攀升是因为运力骤然减弱,物品流通不畅,那么也就导致各地的物品数量减少,价格自然会增长。 现在呢,运力的问题解决了,渐渐的,各地的物品也将会流通起来,价格自然会降下来。 但……万一不降呢? 那将是相当麻烦的! “火车这边的动作,要加紧了一些了!” 弘治皇帝出声道:“要尽快缓解运力的危机。” 宁远会意。 火车的出现,大抵是一个解决运力危机的苗头,要想真正解决危机,还必须要在运力本身下手。 也就是说,必须要利用火车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货物运送的问题。 因为,只有将这危机真正的解除,才能真正的推行考成法,继而才是科举改制的问题。 “臣,省得!”宁远应下。 对于陛下的心思,他大抵是明白的。 先利用此一番危机导致的物价暴涨、民不聊生等事情做文章,将各地地方官管制不足暴露出来,再顺水推舟推行考成法。 所谓的考成法,最根本的目的,还不就是更加有效的管制各地方? 很快,物理学院这边几乎是连夜赶工,一节节车厢逐渐成型。 不过区区十日左右,火车的长度便增加至三十余节车厢,一次总的载重将近六千余石。 也因为车厢数量的增加,导致运行的速度降低一些,一个时辰,大抵在一百二十里左右。 可即便如此,一日之内的运载量,仍旧相当的恐怖。 “这火车……太厉害了!” “一日之内,总的运送货物两万四五千石!” “按照这速度,一月之内便是七八十万石,是之前的数倍!”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物品运送至天津,又有新的物品自天津到京城,诸多商人感慨万千。 按照原计划,百善物流这边的排号直接是拍到了半年后了。 可因为这火车的横空出世,运载力大幅增加,原定半年的货物到眼前,可能之多也就需要两个多月。 运力的问题,大抵解决了。 许多需要自南方运送过来的物品,而今,也逐渐充盈。 “听说,这几日有许多物品自天津运来京城了。” “是啊,这可是大好事,物品多了,京城这边的物价,应该也就降下来了。” “这些日子,可太难了,再这样下去,都快活不起了!” 一些个百姓也跟着松了口气。 物价暴涨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如南方的一些水果,价格翻了两三倍,还有一些菜品,价格也是一路飞升,教人吃也不起。 现在运力上来了,接下来,诸多物品的价格也应该降下来了吧? 又两日,内阁。 弘治皇帝亲自看着各地传来的奏疏,面色阴晴不定。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同时也教人心寒。 根据各地的奏疏来看,此一番的战马危机之中,各地的物品价格都在飞涨。 如江南的一些地方,因为洪水危机导致桑蚕数量产量骤降,布匹的价格开始暴涨。 当下呢? 京城这边的布匹价格倒是稳定,跟着便有许多商人将布匹运送至南方。 可即便如此,江南的许多地方的布匹价格,仍旧居高不下! 运力的问题,几乎都开解决了。 各种物品的价格,却是……没多少降幅? “陛下……松江府的华亭县出事了。” 此间,李东阳拿出一份奏疏:“知县徐黼上书,说那许多妇人活不下去,请求朝廷赈济!” 第1152章 屋漏连夜雨 华亭县,又又……出事了! 弘治皇帝暗暗皱眉,接过奏疏看了看,心底不禁沉重下去。 知县徐黼上书,说华亭县原本有许多妇人靠着织布生活的,可因为洪水的原因,桑蚕产量锐减,华亭本地的布匹价格暴涨。 布匹涨价本是正常的,毕竟生丝等产量减少了,物以稀为贵,再加上运力等原因,不涨才怪。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松江府一带不批价格暴涨,可京城这边的价格却是大抵稳定的,相对低廉。 许多商人看到利润,便将北边的布匹运送至江南一带,大赚特赚。 跟着,一些个先前靠着织布为生的妇人便没了生计。 原本,遭受洪水危机之后,生活就相对困难,再加上北边相对低廉布匹的市场冲击,许多妇人们直接赚不到钱了。 “就如同谷贱伤农一般。” 刘健解释道:“生丝产量骤跌,一些以此为生的妇人本还可以少赚些许,可现在……实在是赚不到了!” 弘治皇帝默然。 说白了就是江南生丝原料减少,可先前一些妇人们所织的布的成本,要远高于而今自京城运送过去的价格。 布匹价格暴涨,但,妇人们赚不到钱了。 这也就会导致一大批以此为生的人,生计越发的困难。 “近日来……京城这边动向如何?”弘治皇帝问道。 “这……” 刘健略微犹豫,摇头道:“似乎……也不大乐观。”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当即开口:“去,差人出去买些菜品、水果、布匹等,一路费用全部核算上来。” 很快便有一些小太监出宫,购买物品。 不多时,诸多小太监赶回,将所购买的物品与价格如实上报。 眼看着物品的清单,弘治皇帝皇帝心头如同蒙上一层黑气似的,不禁沉重了几分。 出行坐车的费用,只是上涨一点点,倒也可以理解。 布匹价格,也还相对稳定。 唯独吃食方面,其价格……与先前相比,仍旧是一个天价。 “一颗大葱,二十多文钱?” “一斤桃子,十五六文?” “都疯了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暗自不悦。 这情况……很是不对劲啊! 若说运力的危机没解决之前,这诸多物品价格如此价格倒也罢了,可而今,南方的许多菜品已经可以通过海上运输至天津,再由天津运至京城。 又因运送成本并不算高,且速度很快,无论怎样,这价格,也应该下降的啊! 结果,价格非但没降,甚至还隐隐攀升了一些? 如此下去……百姓们哪里还吃得起? “为何会如此啊?” 弘治皇帝莫名:“货物数量明明增加,价格却不降反涨?这是什么道理?” 刘健等三人也是有点懵。 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正常而言,物以稀为贵。 而今物品增多了,价格理应下降一些的啊! “报……” 就在此间,有小太监来通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弘治皇帝哦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 很快,太子朱厚照笑呵呵的来到内阁,手上,却是捧着一个果盘。 “父皇,三位师傅,都累了吧!” 朱厚照笑呵呵:“来尝尝,这是最新自交趾运来的水果,鲜美的很。” 弘治皇帝等几人侧目。 好端端的,这太子跑来献上水果?不大对劲啊! 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弘治皇帝斜瞥一眼,随手拾起一枚荔枝放入口中。 入口口感清甜,脆生生、肉嘟嘟的,非常鲜美。 跟着,他不由自主道:“这荔枝,价格几何啊?” 朱厚照满不在意道:“也不贵,才区区五十文一斤而已!” 唰! 弘治皇帝瞬间瞪大眼! 五十文? 这……还不不贵? 开什么玩笑! 就算这玩意自交趾运送过来,路途遥远,运费不菲,可这价格……为未免太高了一些吧? “简直胡闹!” 弘治皇帝当即呵斥:“而今京城诸多物品价格居高不下,百姓民不聊生,你身为储君,却将水果卖的如此之贵,百姓们如何吃得起?” 他很清楚,太子捣鼓了一些水果生意,大抵占领了京城大半的新鲜水果市场。 而就在这物品价格不稳之际,太子带头涨价,这……成何体统啊? “父皇,这您就不知道了。” 朱厚照浑不在意道:“而今这京城什么东西都涨价,儿臣也不想卖这么贵啊……” 弘治皇帝:“……” 他有些无语。 什么叫不想卖这么贵? 难不成还有人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面,教你卖这么贵? “父皇,这是市场规律!” 朱厚照解释道:“而今物价上涨,店铺的租金、人工成本等等,都跟着上涨了,儿臣倒是不在意银子,可下面的人需要活命啊。” 嗯? 本有些不悦的弘治皇帝侧目。 经过太子这么一说,他想到了许多。 就如当下许多物品价格暴涨,可能不仅仅某一方面,而是一个……整体。 说白了便是什么东西都在涨。 涨价了,才有利润可图! 不涨,便可能活不起!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弘治皇帝不禁一阵忧心。 原本因战马折损导致的运力问题便足够愁人了,而在这当口,又出现这么一个事,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他先前担忧的问题,出现了。 运力的问题解决了许多,可许多物品的价格,却仍旧居高不下。 怎么办? 江南多地的妇人生计不保,大明诸多地方的物品价格又高的离谱,如此下去,这天下……可还能有个好? “三位师傅以为呢?”弘治皇帝抬头看去。 三位阁老一阵沉思。 问题出现了,肯定是要解决的。 那么,如何解决? 各地的诸多物品价格飞涨,再向前推,便与诸多商人有关。 商人逐利啊! 在运送物品的过程中,抬高价格,继而导致下游的商家不得不提高售价。 这……几乎就是一个死循环。 “陛下……或可考虑限制价格!” 许久后,刘健出声道:“由朝廷下旨,强行限制物品的售卖价格,如此……方可勉强保持市场稳定。” 弘治皇帝长吸一口气。 由朝廷直接管控价格吗? 某一种物品不得超过一定的价格?如这荔枝,限制最高出售价格不得超过三十文? 第1153章 经济危机 北边诸多养马场折损许多战马,于整个大明的运力带来了诸多问题。 弘治皇帝本以为随着火车的出现,运力等问题逐渐解决,那原本飙升的物价本应该会逐渐降下来。 只是,事与愿违。 运力问题大概得到了解决,最起码可以预见在不久时间内,运力将没有任何问题。 可此问题解决了,物品价格却是原封不动,数日过去了,竟没有半点下跌的趋势。 就如太子开的水果店,一斤荔枝,竟是达到了五十文,二十斤便要一两银子了啊! 长此以往,这大明的百姓可还有个好? “有朝廷下旨,限制物价……行得通吗?”弘治皇帝沉声问。 “这……” 刘健等三位阁老犹豫了。 是否行得通? 不好说! 但当下诸多物品的价格如此飞涨,几乎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若朝廷再不下旨限制价格,接下来,那诸多物品的价格只会越长越高,直至无数百姓买不起、活不起! “陛下,此乃当务之急!” 李东阳出声道:“此一番物价暴涨,疑云重重,若朝廷不加以限制,后果,将不可想象!” 弘治皇帝沉吟着,许久也没个思路。 确实如此。 说不好听些,如此之高的物价,实在是匪夷所思,毫无道理与根据。 找不到问题出现的原因,物价又这么高,那么,当下唯一的办法可能也就是由朝廷出面限制价格了。 “内阁这边根据当下的价格,拟定一个限制的法子吧。” 弘治皇帝随口说了一嘴,便有些烦闷的离开了。 愁人啊! 战马折损带来的影响才刚刚解决,又出现这么大一个事,若是控制不住,这江山社稷都危险。 物价暴涨,受影响的最大的便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啊! 这些人活不下去了,可不就要揭竿而起,推翻这大明? 晚些时候,他将太子朱厚照叫了过去,沉声道:“太子,你以为此番物价居高不下,是何原因啊?” 哈? 朱厚照愣了愣,四下看了看,放低声音道:“父皇,您觉得呢?” 弘治皇帝:“……” 朕在问你啊? 若朕知道,还会问你? “你先说说看。”弘治皇帝说道。 “儿臣以为……” 朱厚照拉长声调:“这是在给朝廷找麻烦。” 哦?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给朝廷找麻烦? “父皇,您这么想,当下这等高涨的物价,是否给朝廷带来麻烦了?”朱厚照低声说道。 弘治皇帝默然。 岂止是简单的麻烦啊,那是相当大的麻烦! 高昂的物价居高不下,危患太大。 “朝廷这边出现如此之大的麻烦,可还能推行科举改制以及那考成法?”朱厚照继续引导。 嘶! 弘治皇帝暗抽了一口凉气。 此一点,他先前还真没考虑到。 眼下,太子突然提及,倒是令他瞬间惊醒。 这种可能性……很大啊! “父皇,您应该知道,街面上的诸多店铺与物品,多是被大家大族掌控着。” “若这些人不想降价,那么其他的小商户自然也不会,或者说不敢轻易降价。” “换而言之,可能在这些人看来,好不容易涨起来的价格,突然掉下去,他们赚什么?” “所以,诸多物品的价格,才会居高不下!” 朱厚照缓缓说道。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长长的出了口气。 “如此看来,怕也只能朝廷出面限制价格了啊!” 弘治皇帝叹息:“朕,小看这一局了!” 那诸多主要店铺,或者说此番物价居高不下的带头者,与当朝百官有着莫大关系。 再联想下去,此等高昂的物价,几乎就是阻碍科举改制与推行考成法的关键。 如此之大的问题不解决,万千百姓民不聊生,如何改制呢? “大伴,传告三位师傅,要快一些!”弘治皇帝出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直接限制价格! 诸多商家售卖物品的价格,敢超过朝廷的限制令,便直接严惩。 很快,内阁与六部九卿便商议出一套价格限制方案,其中罗列了数百种商品,同时也标注了诸多物品售卖的最高价格。 “荔枝三十文一斤?” “大葱十文?” “父皇,这价格……怕是会有许多商家会饿死啊!” 看到价格表单,朱厚照苦笑:“当下本就卖不出多少货,如此便宜,估计没多少人愿意卖。” 弘治皇帝却是摇头:“也是无可奈何啊,若不限制,只会酿成更加麻烦的后果。” 他当然也知道这法子不一定有用,可不试试……又怎会知道行与不行呢? 于是,就在当日,一份圣旨昭告天下。 普天之下,数百种商品的售卖,价格被限制。 一时间,许多商铺、店家、商贩等皆傻眼。 这……什么个情况? 不让大家伙卖的太贵? 也……太霸道了吧? 我自己的东西,我想卖多少钱便卖多少钱。 现在呢? 若售价超出朝廷限定的价格,便要问罪?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我等小商小贩本就已经穷途末路了,连个饭钱都赚不到,朝廷还要如此限制?” “若按照朝廷规定的价格,我等怕不是要饿死!” “诸位,怎么办啊?” 许多商户、商贩凑在一起商量着,皆是愁苦不已。 价格,太低了。 按照朝廷规定的价格来算,几乎是折了一半。 若以现在的生意好来看……想赚钱实在是太难了。 “不着急,再等等看吧,自古至今,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朝廷这么做过,未必能真正的推行!”有人目光阴沉。 随着朝廷的一纸文书传下,乍开始,诸多商家也确实下调了价格。 短短数日内,数百种物品的价格便大抵下降近半,距离先前的寻常价格也差不许多。 内阁之中,三位阁老皆是松了口气。 此法,有效啊! 最起码在短时间内,将诸多物品的价格给控制住了。 弘治皇帝自也是轻松了几分,多了几分笑颜:“此法甚好啊,走走走,三位师傅,一起去看看!” 很快,一行人便装出来紫禁城,来到了街面之上。 放眼看去,街上的人不是很多,略显冷清。 再看诸多店铺跟前摆出来的价格,也是不高,未曾超出朝廷定价限制。 “最简单的办法,效用却是极大的!”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随意走入一家面食店,抬头看去,也都是明码标价,最便宜的一碗面,只要三文钱! “小二,给咱来一碗清汤面!”他直接开口。 “好嘞!” 小二应下,便忙活去了。 弘治皇帝不紧不慢的吃完,丢下三文钱便准备离开,却是被那小二拦住了。 “这位爷,您……还没给赏钱呢!” “嗯?”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赏钱?” 小二便解释道:“您也知道,朝廷限制价格,小的们不敢卖的太贵,您若是觉得小的服务还算周到的话,给几个赏钱吧!” 唰! 弘治皇帝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不对劲啊! 第1154章 阳奉阴违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 赏钱? 这是几个意思啊? 按常理来看,正常的一个客人进来吃东西,无外乎是叫了东西,店家上饭菜,吃完给钱就完事了。 给什么赏钱? “咱吃了你家东西,一手钱,一手货,与赏钱有什么关系?”弘治皇帝问。 “害……这位爷,是小的服务不周吗?”小二问。 “别说什么服务不服务的,咱又不是没给钱,你还想要什么赏钱?” “这……这位爷,您还不懂?这是行规啊?莫说吃东西,就是买东西您也要给赏钱的啊!” “我若是不给呢?”弘治皇帝严厉了几分。 “那您可就是等若吃饭没给钱,咱……可以考虑报官的!” “我分明结了账的……” “可谁又看到了呢?”小二笑呵呵,似是习以为常一般。 “这……” 弘治皇帝沉下一口气:“好,好,你要多少赏钱?” 小二伸手比了比:“也不多,两个大子就够。” 弘治皇帝也是懒得浪费口舌,丢过去两文钱,便大步走出了店铺。 跟着,他与刘健等人又走访了诸多店铺,所见之下,大抵相同。 这些个店铺与诸多商品,表面上的标价都不超过朝廷规定的价格,可却都有一种所谓的服务费,大抵在商品价格的七八成之间。 也就是说,表上面,这诸多物品是降价了,可实际,却是原封不动,甚至……还有一些店铺涨价了。 “岂有此理!” 回宫的路上,弘治皇帝愤然:“朝廷下令,这些人便有对策,拿朝廷的行令视为儿戏,他们也要做什么?” 旁边的三位阁老一阵默然。 这事……若不是亲眼所言,还真教人不敢置信。 表面上,物价可以算是一片祥和,可实际呢? 那诸多商人在暗地里,形成了另外一种规矩,变向提高价格。 也就是说,此一番朝廷下的法令……在无形之间,被这些人给破话了。 未曾有用! 麻烦,很大啊! 诸多物品的价格控制不住,也就意味着……那无数的平民百姓,仍旧会痛苦! 民不聊生的局面,将……不久矣! “再想想办法吧!” 弘治皇帝随口说了一嘴,便转而离开了。 不多时,宁远被召至后宫。 “坐吧!” 弘治皇帝简单明确道:“根据太子的猜测,此一番物价之所以居高不下,极可能是为了抗衡科举改制,你怎么看?” 宁远怔了怔,却是笑了:“殿下聪慧如斯,臣……佩服!” 弘治皇帝直瞪眼:“你知道这物价的暴涨,是可能针对你?” 宁远摇头:“不知道,是陛下您说的。” 弘治皇帝:“……” 他撇了撇,眼见这小子竟还能笑的如此灿烂,不禁越发烦闷了:“这些日子,物价居高不下,你便如此看着?你下面那些铺子涨了没?” “略涨。” 宁远也不掩饰:“跟随大流而已,却也不敢涨太多。” 弘治皇帝这才略微舒心几分:“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宁远倒是认真想了想:“臣准备……多多生产。” 生产? 弘治皇帝很是不解。 这其中的道理,他也大抵明白几分。 就如物以稀为贵一样,物品数量少了,价格自然上涨。 可现在是态势是物品数量的本身,并不缺少,是那些个商家不愿意降价啊! 是许多人联合起来,一起抬高价格! “生产的物品多了,价格便会降下来吗?”他随口问。 “可能会!” 宁远淡淡一笑。 事实上,在火车通车、运力问题大抵解除之后,他自然也发现了物品价格的问题。 万千商家不愿意降价,即便朝廷强行下来,那诸多商家也都在阳奉阴违,索要服务费、小费什么的。 这是表面吗,是许多商家联合的结果。 实际呢? 这是经济危机! 抛却那诸多商家不愿意降价以及背后有人操纵等问题,此一番的危机,几乎是必定出现的。 近两年,随着海上贸易的越发繁荣,整个大明内的银子,是越来越多。 而这些银子在哪些人的手上? 是先前本就有钱人的手上。 说白了便是先前本就有钱的人,越来越富,而先前的穷苦人等,每年的所赚取的银两几乎是固定的。 总的银两多了,穷苦人的收入却固定,生活难继,这便是经济危机的本质。 两极分化越发严重! 按理说,这种情况可能再推迟两三年才会出现,但,可能因为一些人的缘故,提前出现了。 一些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搞事情,给朝廷,亦或是他宁远施压。 这么大的麻烦摆在这里,又如何推行科举改制呢? “你准备生产……布匹?”弘治皇帝仍旧有些懵。 当下,布匹的价格虽是相对稳定,却也不便宜,一匹布都快将近二两银子了。 而这小子所说的要增加生产规模,大概也只能是布匹了! 只是……布匹数量增加了,价格……就会下来吗? 这……不大可能吧! “你……试试吧!” 弘治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这事,影响面太大了,朝廷这边也是无计可施。 又能怎么办? 诸多物品的价格,根本压制不住,也就只能随流了! 转来翌日,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诸多物品价格似是稳中有升,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布匹的价格。 竟是在一日之间自二两涨了一钱! 要知道,布匹作坊那边产量本是极大的,供应充足,可即便如此,价格仍旧在一日之内暴涨五个点。 “是因为南边缺少布匹,而且销路不愁!” “这还只是秋日而已,岂不是说日后会越来越贵?” “麻烦大了!” 就在无数人担忧之中,布匹价格再度上涨,直逼二两二! 一日之内,上涨了十个点! “这是针对我吗?” 宁远微微眯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连布匹的生意都敢动,可还行!” 第1155章 见证奇迹 布匹价格开始暴涨,无数平民百姓看的惊心动魄。 一日之内涨了十个点啊,若如此持续下去,到了冬天……大家伙哪里还穿得起衣服? 若再加上其他方面物品价格的暴涨,这……这简直就是教大家伙饿死的节奏。 “一直以来,在宁大人的控制下,布匹的价格倒是相对稳定。” “现在,看这趋势……是连宁大人都承受不住了吗?” “这些无良的奸商,该死,都该死!” 许多百姓愤恨不已。 所谓无奸不商,若非那诸多商人不断抬高价格,怎会有这等局面。 要知道,即便是当前这等不可想象的价格,还是朝廷下旨控制的呢,若朝廷不加管制,天知道这些商人会如何疯狂的涨价。 “我等……要活生生饿死、冻死吗?”有人捶胸顿足。 诸多物品价格居高不下,长此以往,于那些大家大户来说或许没什么影响,可对万千平民百姓而言,却是相当致命的!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哎,出头无望了!”有人叹息。 眼下这局面,基本是控制不住了。 连带布匹都如此暴涨,可想而知,其他物品未来会是怎样的价格。 怕不是要上天吧? 转来翌日,不出意外的,布匹价格再度上涨,直接来到了二两三钱。 交易所这边,几乎都是买单,鲜有售卖者。 除此外,诸多布匹铺子跟前也是络绎不绝,许多人争抢着。 事态,渐渐失控,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 谁人都知道在西山那边有一个巨大的布匹作坊,每日产出的布匹数量极大。 可即便如此,仍旧挡不住万千购买者的热情。 “这是……都疯了吗?” 养心殿,弘治皇一阵愁苦。 此等情况是他万万没预料到的。 因为粮食、布匹等是百姓民生的主要用品,这两种东西价格不断上扬,断不是什么好事。 就说布匹,在这等产量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竟还如此上涨,岂不就是对宁远的一种……打压? 你的产量大? 好! 就在你几乎不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搞事情。 一旦任此趋势继续下去,管控不住,那么日后其他物品还不就是想怎么涨便怎么涨? “陛下,松江府华亭县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妇人已然吵着教官府给一个交代,实在活不下去了。”此间,内阁三位阁老走了进来。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京城这边相对稳定的布匹都开始如此暴涨,可想而知,那江南等地的价格会如何。 那么,江南倚靠织布为生的诸多妇人自然的也就更难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雪上加霜! 京城这边的物价还没控制住,江南又闹事,这……着实不消停啊! “陛下,布匹价格再度上涨,将近二两四钱了。”萧敬来报。 又涨了! 弘治皇帝不禁揉了揉额头。 头疼啊! “那小子不是说要增加产量吗?这两日在做什么呢?”他呢喃一般,有些不明。 也是此间,原布匹交易所。 宁远正在……看热闹! 很是有趣啊! 原本米粮与布匹都是相对稳定的,可这两日也不知抽什么风,布匹突然开始上涨,自然的,也就勾起许多人购买的热情。 于是,交易所这边的布匹期货的价格也开始上扬。 “呀,宁大人,您来了,是准备放期货了吗?放多少啊?” “是啊,一定要多放点啊,今年江南受了水灾,桑蚕产量锐减,布匹可是紧俏的很。” “不管您放多少,咱一定买点,咱大明的布好,做出口稳赚不赔。” 一些人争抢着开口。 宁远见了,呵呵一笑:“你们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我砸盘啊?” 众人却是浑不在意。 “宁大人,您说笑了,大家都知道,某种物品越少,价格越贵,您总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吧?”有人开口。 “嗯,有道理。” 宁远点头。 可以确定,这些人……真的快要疯了。 所谓天底下没有新鲜事,先前,他在砸布匹盘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急的眼睛都红了,当下,场景重现了。 “既然大家如此热情,我便表示一下吧。” 宁远随口道:“这样,上一批一个月的期货,三十万手!” 唰! 声音落下,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诸多期待不已的买家也都僵愣了。 三十万手? 也就是三百万匹布? 不是吧? 开口便是如此恐怖的量? “宁大人……您没玩笑吧?”有人结结巴巴的问。 “这不是满足大家伙的要求吗,怎地,少吗?实在不行还可以加点的。”宁远满不在意。 众人相互对视,皆是目瞪口呆。 这数字,太大了,大到一众人都不敢想象! 京城布匹价格暴涨,是因为南边受了灾,同时海上贸易也紧俏,故潜力巨大。 可当下呢? 这位宁大人开口便是三百万匹,这是怎样的概念? 整个大明每年产出的布匹也就五六千万匹而已! 结果,若按照这等产量来算,仅仅是一个西山年产量便逼近四千万匹。 一个作坊,顶的上半个大明的产量? 怎么可能呢! 值得肯定的是,西山那边的产量确实不少,可也断然打不到如此恐怖的地步啊! 说不好听些,就算叫那布匹作坊的工人没日没夜的疯狂忙碌,也万万做不到月产三十万匹! “三十万手挂上了吧?那就没事了,饿了,去吃点东西。” 宁远随意说了嘴,轻飘飘离开了,留下一地呆愣的众人。 数字,太恐怖。 以至于教原本兴奋火热的众人都冷静下来。 如此巨大的量,供给大明完全不成问题,那价格…… “卖,快,给我挂卖单,二十手!” 有人反应过来,快速挂单。 其余人见状,自是不甘落后,争抢的着。 不多时,价格一路下滑,直至二两左右的时候,大抵横盘,稳定下来。 因为,这事的背后可能存在一个不确定性。 比如……那位宁大人在一个月后,当真可以拿出三百万匹布吗? 到底是怎样的作坊,有着如此的产量呢? 而就在众人疑惑之间,一则消息传开来。 “三日之后,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第1156章 不装了 见证奇迹? 得知消息,许多人都懵了。 这……什么个意思啊? 难不成与西山那布匹作坊有关? 那么……所谓的奇迹,又是怎样的呢? 许多人疑惑费解。 而此间,宁远则是吃着烧烤,喝着啤酒,面对这一场涨价的风波,半点不着急,还相当的惬意。 问题不大! 莫管此一番危机的背后是否有人推动,都不影响大局。 所谓的经济危机,是多方面的。 如当下,整个市面上流通的银子总数量增加许多,而整体的物品数量则是相对固定的,那么,自然的,价格也会跟着上涨。 怎么办呢? 扩大产能,增加物品的数量。 不是有许多人觉得布匹数量会越发紧凑吗? 好,那就放货! 于是他挂出了三百万匹布! 以而今西山布匹作坊的产能来看,这个数,没有半点压力。 莫说三百万匹,即便再多些,也可以织得过来。 实在不行便加人、加机器,再赶一赶夜班什么的,容易的很。 “价格开始下跌了啊……” 得到消息,宁远笑了出来。 看来这第一步,很有效。 在三百万匹布大单的压力之下,那些疯了的人也都逐渐冷静下来。 那么,接下来的第二步也可以徐徐展开了! “见证奇迹?” 内阁,得到消息后,三位阁老不禁相视一眼。 这……那小子……来真的? 外人可能不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可亲眼看过那西山作坊的他们几乎是瞬间意会。 那小子,准备将那神梭纺织机给拉出来了啊! 神梭纺织机意味着什么? 一旦真正现世,整个大明的布匹行业将迎来大变,而且还是颠覆性的! “他就不怕那神梭纺织机真正的秘密泄露吗?”刘健自语一般。 纺织机,他们见过,以大明诸多工匠的本事,真要仿制起来,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假若那等快速的纺织机遍布整个大明……西山布匹作坊那边也就别想赚更多银子了。 “那小子……倒是一片忠心啊!” 弘治皇帝赶了过来,也是感慨万千。 为了遏制布匹价格,竟是要将神梭纺织机拉出来,这无疑是削弱布匹作坊的利润。 说不好听些,若那小子一直藏着掖着,便可一直闷声赚大钱。 但,那小子可能放弃了这部分利润。 “接下来,便看看风声如何吧!”弘治皇帝沉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布匹价格大概可以稳定下来,只是……其他物品呢?还有江南那边许多没了手工生计的妇人呢?又当如何? 转眼,三日过去。 在一众人的疑惑之下,宁远终于出现。 “宁大人,到底是什么奇迹啊!” “是啊,与布匹有关吗?” “咱们这奇迹……什么时候开始展示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很是急切与期待。 要知道,这玩意极可能关乎布匹,继而牵连价格。 若是当真有效用的话,那么……一月过后的三百万匹期货便极可能兑现,布匹市场,即将翻天! “不急!” 宁远按了按手,缓缓道:“大家伙猜的没错,这奇迹,便是一物,且与织布有关,好吧,摊牌了,来人,上货!” 声音落下,很快有一两马车自远处走来,转而来到街道中间处。 跟着,由数人在车厢上抬出一个大箱子,摆放在众人眼前。 表面上看,这箱子似乎与其他木箱没什么区别,好像有个小门,在前面有着一道缝隙。 这……便是奇迹? 做什么用的? 许多人疑惑不已。 “这玩意……可以织布?”许多人侧目,尤其是一些妇人,更是不解。 自外形上看,根本就不像纺车啊! “不错,就是此物,可织布,且速度……还不错!”宁远解释道。 事实上,为了避免提前曝光,他不过是教人将神梭纺织机放在木箱里面了。 纺织机的原理很简单,也极容易被学去。 所以,在其原理未曾真正曝光之前,还是要藏一藏的! “想来大家都知道,自黄道婆传授纺织术后,我大明的纺织业逐渐火热,且织布速度也越来越快。” 宁远出声道:“那么,在这里,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一个妇人一般多久可以织一匹布呢?” 这问题,只是简单的引导。 只要不是傻子,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妇人织布一批,一般都要一两日,这还是比较快的,稍微慢一些,便要两三日。 很快众人七嘴八舌的回应了一番。 宁远也不掩饰,叫来一名妇人,进入了巨大的木箱中,随后望向众人:“下面,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众人皆是瞪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 寂静之间,木箱中传出了忙碌的声音,咯噔咯噔,而后……在前面那缝隙之中,逐渐有东西冒了出来。 是布! 咯噔,咯噔! 随着里面的操作响声,那布乍开始只是一小条,然,却是宛如有了生命似的,逐渐向外蠕动、吐着。 “这……” 众人皆惊愕。 这是……现场纺织出来的布? 开什么玩笑! 织布难道不应该是一点点、一横一纵这般编制吗? 而眼前……已然不是简单的织布了,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造”布啊! 太快! 快的不可思议! 别人织布都是一点点的,而这巨大木箱却是一段段。 “不是吧……现场织布这么快?” “该不会是现成的布匹自里面拿出来的吧?” “这等速度,一日至少可织二十匹!” 众人皆是惊呆了,尤其是一些妇人,眼看着不断挪动的布匹,几乎都快傻眼。 织布啊! 寻常的织布与这木箱比起来,简直就像蚊子与大象似的,太不足看,一天一地。 “这难道就是西山布匹作坊的真正秘密吗?” “有着如此神器,一人一日二三十匹布,数千人劳作,一月便是五百万匹都可能!” “布匹市场,要翻天了!” 许多人骇然不已,渐渐脸色发白。 如果说先前一些人还认为布匹会越发短缺,那么,在这巨大的木箱跟前,所有的猜想都将被打破。 布匹,注定不可能涨价,而且,极可能逐渐下跌。 “哗啦啦……” 寂静之后,有人发疯似的的跑掉,其余人见了,也跟着扭头就跑。 得将手里的布匹处理掉啊! 于是,就在当日,布匹价格开始疯狂下跌,直接跌穿了一两五。 无数人焦急不已,眼睛通红,就如那油锅里面的蚂蚱似的,叽叽喳喳,拼了命的找出口。 然,晚了。 在神梭纺织机的震慑之下,价格一路下跌,套牢无数人,一片哀嚎。 “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眼看着价格不住下滑,宁远开口:“吩咐下去吧,即日起,神梭纺织机接受预定。” 直接卖机器! 第1157章 一笔横财 宁远很清楚,神梭纺织机是藏不住的。 因为,总的来说,这玩意的结构实在是简单,哪怕是个一般般的工匠都可以轻易仿制出来。 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西山作坊的纺织机一定会外泄出去,继而逐渐蔓延整个大明。 若只眼看下,自然可以赚一段时间小钱钱,可……日后呢? 如若纺织机泄露出去,西山布匹作坊这边还会有多少利润?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售卖机器! 买布的利润不少,售卖机器同样也不少啊! 反正迟早会泄露出去,何不趁此机会再赚他一波? “驸马,你这么做,将会舍弃不少的利润吧?”弘治皇帝赶了过来。 “可以这么说。” 宁远点头道:“不过总的来看,损失并不大,而且……这也是大势所趋!”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 大势所趋? 这事……明明可以避免的,怎么就大势所趋了? 那神梭纺织机他是亲眼见过的,而且还亲自命名,其构造不是很复杂,极容易仿制。 一旦西山那边开始公开售卖,势必会在短时间内被人仿制出来。 而若大明各地都用了那纺织机,西山的布匹作坊……便优势全无了啊! 完全是亏本买卖啊! “陛下,今年江南一带受了水灾,桑蚕产量锐减,继而导致许多妇人没了生计吧?”宁远随口说道。 “不错。” 提及此事,弘治皇帝摇了摇头:“朕啊,正愁着这事呢,原本,那些妇人靠着仿制布匹,还能少赚一些,而今……却是不行了!” 本身没有了桑蚕,想要织布都没原料啊! 这是双重损失! “若是售卖机器的话,或可在一定程度减少江南的损失。”宁远严肃开口。 嗯? 弘治皇帝挑眉。 售卖机器,可减少江南因水灾而带来的损失? 不是吧?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呢? “会……有效果?”弘治皇帝很不确定,半天未琢磨过来。 “臣也不敢作保,只能说或许!”宁远说道。 这事,影响面太大,连他都不敢确定最终会走向何方。 说直白些,推广纺织机,本身就是在颠覆传统的、原有的社会形态。 因为这玩意的效率太高,如西山布匹作坊这边,一台纺织机的效率等同于寻常纺车的几十倍。 而一旦这样的纺织机遍布大明,整个大明的布匹生产效率都将大大提升。 效率提升了,产量大增,物品数量多了,便可在一定程度缓解经济危机。 “若当真有些效果……倒是好事一桩!” 弘治皇帝也严肃了几分:“你小子且做着看,碰到困难尽管提!” 转来翌日,西山作坊预售纺织机的事情已是传遍整个京城,无数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纺织机,太厉害了。 如果说寻常妇人仿制如同蜗牛爬行,那纺织机的速度便如骏马奔腾一般,速度快的吓人。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如若能拥有这样的机器……必定能大赚特赚。 于是,天色才刚刚放亮,诸多百善铺子跟前便挤满了人,人潮人海,蜂拥着,静待开门。 紫禁城。 早朝过后,弘治皇帝便来到内阁。 “陛下……” 刘健取出一份奏疏:“松江府那边再度上书,提及万千百姓怨声载道,距离闹事不久矣!” 弘治皇帝接过奏疏看了看,不禁一声叹息。 因为水灾的缘故,江南许多地方的百姓多活不下去了。 交不上租,本身失去了其他生计,拿什么吃饭? 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饭,可不就要闹事? “可有解决的法子?”弘治皇帝问。 “这……” 三位阁老看了看。 能怎么解决呢? 而今大明各地物价暴涨,就如江南诸多地方,明明受了灾,物价却仍旧高的离谱。 这种局面下,真要想要救那无数的百姓……估摸着也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开仓放粮! 先让那诸多百姓吃上一口饭再说。 只是,单纯由朝廷来养活那诸多百姓……什么时候又是个头呢? “那小子说,若是公开售卖纺织机,可在一定程度缓解江南危机。”弘治皇帝说道。 嗯? 三位阁老微微侧目。 缓解整个江南的危机? 不是吧? 江南,所波及的地盘太大了,其中受灾严重的百姓近半,只是那区区纺织机公开便可以缓解的? 如何缓解啊? “或可等一等!” 刘健认真道:“若那纺织机公开售卖……朝廷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整个江南,涉及的地方太多了,单纯靠朝廷开仓放粮去救济,只会压力重重。 要解决江南诸多百姓的困境,首先得想法子教那些人吃上饭啊! 也是这一日,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纺织机开始预售。 “此一番预售的纺织机,分为下列几个类型。” “其中甲型的纺织机,售价五百两,有十六个纱锭。” “乙型纺织机,有三十二个纱锭,售价八百两。” “丙型,则有六十四个纱锭,售价一千两。” “丁型,拥有纱锭一百二十八个,售价一千二百两!” “当下预订,最快可在半个月内拿到机器,先到先得!” 诸多百善铺子跟前,摆出一个个牌子,内容大抵相当! 众多围拢过去的百姓见状,皆是讶异不已。 怪不得前几日展示的巨大盒子如此之快,原来的纱锭的数量暴增。 要知道,在而今大明,即便的最好的纺车,也仅有三四个纱锭而已,寻常妇人家所用的,多只有一个纱锭。 这若是计算效率的话,那一百二十八纱锭的纺织机,已是寻常妇人的百余倍! 岂能不快? “如此看来,其实六十四纱锭的比较划算。” “咱倒是喜欢一百二十八的,贵点是贵点,但速度快啊。” “不错,咱也要买一百二十八的,不过查了三四百两银子,速度却快好几倍,美哉!” 很快,在众人争抢追捧之下,数千台机器预售,售卖一空! 得银,逾二百万两! 而这,还只是京城而已! “呀,还能发一笔小横财!” 当晚,得到总银两,宁远笑了出来。 大出所料,纺织机……异常的畅销啊! 只是一个京城便如此,可想而知,整个大明一千多个县城……数量也是十分可观的! 第1158章 一线生机 是日,纺织机大卖! 只是一日之间,便售卖出两三千台,总价值两百多万两! 而其中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是纺织机本身结构就简单的缘故,极容易制造与仿制啊! 那么,接下来,一旦这玩意在整个大明一千多个县城售卖开来,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还有一定的利润? 于是宁远请来一个人,寿宁侯张鹤龄。 “呀,世侄今日看似颇为清闲啊!” 张鹤龄笑呵呵道:“恭喜恭喜,一日之内,攫取银两逾两百万,世伯真是羡慕啊!” 是真的羡慕! 这几年,他在南方忙前忙后,也才赚了几百万两而已。 而这小子呢? 只是简单的售卖一个所谓的机器,一日之内竟是赚了两百多万两! 比较起来,相形见绌!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世伯您夸张了!” 宁远随口笑道:“咱们爷俩也无需见外了,世伯,就问您一句,想赚银子吗?” 赚银子? 闻言,张鹤龄立刻精神起来。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拒绝银子的诱惑呢? “怎么说?”张鹤龄直接问。 “售卖纺织机!” 宁远直接道:“咱爷俩一起售卖机器,所得收入,您三成,我七成!” 张鹤龄微微诧异。 这分成的比例看似不多,实际上,已然很高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小子凭借自己的实力以及百善铺子在整个大明的影响力,完全没有必要与他合作的! 有银子,自己赚不好吗? “需要老夫做什么?”张鹤龄不咸不淡道。 “江南市场交给您了,长江以北,我来管,长江以南,您随意只配!”宁远说道。 “这样啊……” 张鹤龄拉长声调:“是……很急吗?” 宁远点头:“时间确实很仓促!” 原因也简单,这纺织机仿制起来,很容易,拖沓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便会被人仿制去。 这也是他找张鹤龄合作的原因。 市场太大,在短时间内他一个人吃不完。 那么便也只能将利润分出去一部分! “好,了解!” 张鹤龄沉思着,大抵有了方向。 这纺织机的售卖,主要打的便是这个时间差。 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纺织机遍布整个大明! “好,就这么定了!” 张鹤龄一口答应下来。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到最后能赚多少,便要看个人的能力以及纺织机推进的进度了! 恰巧,他在江南混迹这两年,人脉颇广! “明日,世伯我便去江南,你教各地的百善铺子配合一下,这一次,咱们赚他一笔!”张鹤龄踌躇满志。 挣银子啊,不,准确来说,这……几乎等于是捡银子。 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简单的售卖一番,可不就是捡银子? “算了,咱这就准备一番,明早启程!” 张鹤龄直接起身:“宁小子,以后再有这等好事,一定要记得世伯啊!”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夜色下,宁远莞尔耸肩,不自觉笑了出来。 不出意外,此番过后,江南……会稳定许多吧? 翌日清早,张鹤龄直接带领队伍出城,一路急行,赶至松江府的华亭县。 而今的华亭县,一片哀声哉道,百姓们民不聊生。 因为在此一番的水灾之中,华亭受灾最严重,许多百姓都颗粒无收。 百姓们收入欠缺,生活供给不足,这,便是最好的切入点。 跟着张鹤龄便直接找上厉知县徐黼。 “你现在很难吧?”张鹤龄问。 “这个……是!” 知县徐黼也是一阵无奈。 华亭县受灾最是严重了,尤其是一些妇人们,先前还可以织布维持生活,当下,却因为水灾的缘故,没有了桑蚕,便无法织布了,也就没有了收入。 在这等双重损失之下,整个华亭县都一片寂然。 太难了! 百姓们难,他这个知县也就更难! “我这里有一个法子,可暂缓华亭县的危机!” 张鹤龄直接道:“有一种机器,叫做纺织机,可快速织布,若利用得当,你华亭县当度过此难关!” 徐黼立刻瞪大眼:“张大人请说,若当真可度过此难关,下官……咱定当感激不尽!” 张鹤龄直接道:“你现在去召集华亭所有的乡绅、富绅等,就说咱这里有一份大机缘!” 很快,徐黼行动起来,召集了诸多大家大户的掌舵人。 而后,就在县衙内,一个巨大的木箱摆放出来。 简单一番演示之后,诸多士族、乡绅等皆是惊呆了。 这纺织的速度……太快了! 至少是先前妇人们仿制的速度的数十倍啊! 若可以一直如此纺织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在短时间内可产出大量的布匹? “想来,诸位也都看到了。” “此纺织机的速度,相较于寻常的纺车,效率乃是成倍、数倍的增长!” “而今,江南许多地方固然遭受了灾难,可依照各位的聪明才智,用了此纺织机后,利润几何……还用多说吗?” “话不多说,因为供货有限,咱华亭县仅提供三百台机器,预订,先到先得!” 张鹤龄冲着众人大声说道。 刹那之间,立刻有人反应过来,直接开口预订。 其余士族、乡绅见了,也跟着疯抢。 片刻之内,三百多台纺织机,销售一空! “张大人,咱们这纺织机,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啊?” “是啊,张大人,实在不行……咱可以加一点银子。” “半个月可以吗?” 诸多士族、乡绅很是急迫。 效率,便意味着一切! 江南这边固然受了灾,桑蚕数量锐减,可这……并不代表着这边找不到生丝! 效率太高了啊! 如若用了这机器,即便花高价自其他地方购买生丝,也有足够的利润可图啊! 只要你织布的速度足够快,便可在一定程度抵消生丝的成本,继而产生利润。 再直白一些,江南等地,尤其是华亭这边桑蚕产量锐减,织布的效益也跟着减少,可……你可以自其它地方购买啊! 即便买来的桑仓成本多一些,有着如此快速的效率,那也会产生很大的利润啊! 因为,当下江南这边的布匹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动辄三四两啊! “最晚一个月,兑现所有订单!” 张鹤龄给出了承诺,美滋滋! 这……简直就等于捡钱啊!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跑过来简单宣传一番,一日之内,便售卖出三百多台机器,价值三十多万两,即便按照三成算,也将近十万两了! 这不是捡钱是什么? 而随着纺织机的出现,偌大的华亭县大震。 是寻常数十倍的效率啊! 一旦能抢占先机,便意味着无尽的银子! 于是,就在当日,超过千余名的妇人被争抢着定了下来,用于日后操作机器织布。 除此外,还有许多男性劳动力被定下,准备运送生丝。 原本,已是穷途末路一般的华亭县,不知觉间,出现了一线生机! 第1159章 一举多得 随着纺织机的出现,松江府的华亭县大变样。 如果说先前因为桑蚕产量推荐的缘故导致整个县城民不聊生,那么,当下便是一片生机盎然。 活力十足!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那纺织机的出现! 太快了! 一台机器的效率相较于以前,翻了数十近百倍啊!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区区一个妇人,便可达到先前数十倍的效率,一日之内,生产数十匹布! 速度快了意味着什么? 只要少量的妇人,便可产出大量的布匹。 要知道,而今是整个江南因为水灾的缘故,桑蚕产量锐减,布匹价格不断上涨。 如果在这个时候能产出一定的布匹,便等同于……捡银子! 至于生丝等原料,太简单了,自其他地方运送过来就可以了。 无论是西边的诸多城池还是西域、亦或是北边的鞑靼、瓦剌等,都十分的廉价。 织布,最困难的过程便在于织,原料等,太不足看了。 于是随着纺织机的事宜流传开来,偌大的华亭县逐渐活跃起来,一些个大家大户士族等于许多妇人达成协定,至于一些男子,也是被雇佣去运送生丝等原料。 原本死寂的气氛,多了几分生气。 而感受着这等分为,知县徐黼也是微微错愕。 这……明明是一个赚银子的买卖,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减缓了华亭县的危机? 许多妇人们不闹了? 一些个大家大族也都拿银子出来,准备织布? 这…… “强!” 再见寿宁侯张鹤龄,知县徐黼直接抱拳:“老哥,下官懂了,您……这并非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万千百姓的生计啊,佩服,佩服!” 张鹤龄:“……” 一时间,他也是有些无语。 原本,他想弄个饥饿营销什么的,结果……万万没想到的,三百台片刻之间被抢没了。 没了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事在无形之间……竟还解决了华亭县许多妇人的生计问题。 说不好听些,这是……赚了银子,也赚了名声? “咳咳……那个什么,这个啊,是吧,对吧,老徐啊,你也知道,这机器是繁昌侯宁远售卖的,老哥我不过是帮忙而已!”张鹤龄随口说道。 “懂,懂的!” 徐黼立刻开口:“繁昌侯大人真的是忧国忧民,下官佩服之至!日后,定当宴请他老人家,多谢他对华亭百姓的再造之恩!” 张鹤龄:“……” 能说什么呢? 无话可说! 于是他随意应付两句便匆匆离开,开始在江南其他地方售卖纺织机! 不多日,原本危机四伏的江南,竟是焕发出一片生机,许多人都在忙碌着布匹织造等事宜。 “什么?” 京城,弘治皇帝得知消息,错愕许久。 江南那边布匹危机即将解除?而且……那万千闹事的妇人……也有了其他的生计? 这……开什么玩笑? 一切,只是因为那简单的纺织机? 旁边,三位阁老也是有点懵。 这事……实在是难以理解。 只是因为那宁小子售卖纺织机,竟直接将江南的危机给解除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纺织机,好啊……” 许久后,谢迁感叹道:“通过纺织机,带动许多本无事可做的妇人,而当这些妇人有了收入,江南的危机,也就跟着解除了!”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 江南,受了水灾,而今之难是什么? 是万千家庭失去了原本的收入,是那无数的妇人也失去了织布等生计。 可因为那纺织机的出现,许多妇人重新有了收入。 有了收入,便可以养活家人,再加上诸多男子也有了其他生计,原本的危机,逐渐缓解,乃至被解决! “这……该不会弄巧成拙吧?” 弘治皇帝一阵恍惚,很是不解。 原本,在他看来,宁远这一手应该为了赚点银子的,毕竟西山布匹作坊损失极大。 可就是这赚银子的举动,竟是悄无声息之间解决了江南许多妇人劳作问题。 这是……一举多得! “怎么回事?” 晚些时候,宁远被召至后宫。 弘治皇帝仍旧费解不已,也无需掩饰,直接开口问。 “这……大概是偶然吧。” 宁远随口笑道:“至少,现在一些个妇人有了生计,也就不会闹事了!” 事实上,这……应该算作是这大明新时代的一个特性。 经济危机摆在眼前,如何解决? 其一,当然是提高生产力。 如何提高生产力呢? 那便要教一些人,尤其是那诸多乡绅、士族等看到利润。 这些人看到利润了,便会参与进来,就如布匹生意,也正因为有这些人进来,用不多久,布匹的产量大增,价格也会逐渐回归。 与此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还会有一些个参与劳作的妇人会受益。 所以,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 纺织机可以带动布匹的产量的增长,也可以给一些妇人带来生计。 “朕……不是很理解,但……也大概懂了。”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你这纺织机推广开来,着实不错,只是……却也仅限于一方面啊!” 而今大明,诸多物品价格暴涨。 一定要说来,米粮的价格划算稳定,其次便是布匹。 当下有了这纺织机,想来,用不多久布匹价格就会逐渐降下来了,那么……其他方面呢? 布匹价格大概可以控制,其他物品又要如何控制呢? “朕啊,总是觉得,随着开关以来,这银子,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尤其是眼前,各种物品价格暴涨,就如先前咱大明宝钞不值钱一样,东西涨价,一两银子所能购买的东西,越来越少!” “长此以往,后果,不敢想象!” 弘治皇帝叹息着,又是一阵愁闷。 银子多了,物价也跟着上涨了,然后呢? 对此,整个朝廷,几乎是无计可施! 这……就像是一股大势,还是那种完全不可阻挡的。 “诸多物品涨价,那万千百姓就会活不起啊……” 弘治皇帝长叹息。 第1160章 挑衅 “许久以来,朕大概可以看得到,咱大明是越来越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越发的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此一番诸多物品价格暴涨的势头若遏制不住,定将是一场灾难!”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也实在没办法。 朝廷这边已经下旨遏制价格了,然后呢? 没用! 根本遏制不住! 那诸多商家表面上遵旨,定价不高,可实际呢? 诸多商家自其它方面想法子找回来了,就如那所谓的服务费! 如此阳奉阴违,朝廷根本无可奈何。 总不能用重刑吧? 不妥的! 所以,总的来看,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大明,物价出奇的高,教许多平民百姓活不下去啊! 而朝廷呢? 大抵也就能眼睁睁看着了。 无可奈何,也无法解决。 “若按宁小子这意思,随着物品的数量增多,其价格就会下降,那……此法是否可以考虑用到其他物品呢?”许久后,李东阳开口。 就如而今的布匹市场,随着那纺织机的售卖,大明各地出现了许多作坊,开始大肆生产布匹。 增加数量,便可在一定程度控制价格。 “未必可行。” 刘健摇了摇头,并不看好。 布匹价格得以控制,是因为有那纺织机。 你其他方面物品,如诸多吃的,本身产量、数量有限,基本就是固定的,如何控制与增量? 因为土地有限啊! 一亩地,大概也就能产一两石的粮,产量不是你想增加便增加的。 “那么,这高昂的物价……便不可控制了吗?”弘治皇帝微微侧目,也是一阵头疼。 事实上,对于这高昂的物价,先前也有过一定的体现。 也就是当初宝钞越发不值钱那会,那时还是通商银行这边逐渐收拢宝钞,才大抵稳定价格。 而眼下呢? 是银子的数量增多,银子本身就不大值钱,且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手里的银子并不多。 再加上一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诸多物品才会居高不下。 “都再想象吧,此事……事关重大,需谨慎!”弘治皇帝说道。 物价暴涨的势头已经很久,也不是可一时半会轻易解决的。 三位阁老自也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自前面的诸多情况来看,此事绝对不是朝廷一纸文书可以遏制的,那么就必须自其它方面想法子解决。 没办法,自是愁人的。 压抑的气氛下,弘治皇帝便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松江府那边传来消息。 因为水灾的缘故,今年的赋税……收不上来。 “只有松江府一地吗?”弘治皇帝皱眉。 却是无人回应。 此一番江南等地闹水灾,哪里只有松江府,其他地方多多少少也遭受了影响,收成锐减。 在这等情况下,等若是大明粮仓的江南等诸多地方今年将会缺少大量赋税。 这是极为致命的! 米粮非止是保证那万千百姓的口粮,朝廷也需要大量屯粮以应急需啊! “赋税不急着收,先行暂缓。” 弘治皇帝越发的烦闷了,却也只得严肃道:“另外,差人去仔细查探江南的情况吧,查完再说。” 问题,又出现了。 百姓们收成锐减,乃至于没有收成,朝廷便很难收上税。 税收减少,朝廷便难以运转。 这若是再加上物件暴涨的因素,无论于普通百姓还是朝廷,都将更难,雪上加霜! 不多时,弘治皇帝叫上宁远去了后宫。 似是糟心事太多,他便命人准备一桌酒菜,末了,却又跟着补充一嘴:“两三个小菜即可,太多浪费了。” 得……开始省钱了啊! 随着开关以来,朝廷的收入虽是多了,可支出也是相当大的。 莫说其他,单单是大学院这边,每个月所靡费的银两便在百万以上。 而今眼看着税收将减少,日子只会越来越难,不省不行啊! “驸马,税收一事,你怎么看?”弘治皇帝随口问。 “只能减免,却又不可直接减。”宁远说道。 没招啊,许多百姓收入减少,佃租、赋税加一起,哪里应付得起? 那就只能减! 但,若直接减免了所有赋税,朝廷税收便会减少许多,而且此事一旦形成习惯,其他地方稍微出些灾难,便会向朝廷哭诉。 朝廷若再减,那……还要不要赋税了? “是将今年的赋税推迟,待得日后那诸多受灾百姓再种地,有了收成,再收吗?”弘治皇帝问。 “大概是这样的,要因地制宜。” 宁远说道:“如松江府那边,受灾严重,可减免一半,剩下的一半可分多年逐渐上交。” 说白了便是分期。 给你减一部分,再分期,在最大程度减少受灾百姓的负担。 弘治皇帝认真想了想,轻轻点头,旋即压低声音道:“科举改制……还有希望了吗?” 大势催人啊! 前段日子,朝廷这边眼看着就要推行改制科举了,结果北边的养马场出现了问题,致使整个大明运力锐减。 随着火车的出现,凭借极快的速度以及载货量,运力问题大抵缓解了一些,跟着……物价又出了问题。 科举改制看似与物价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朝廷若真要强行推行的话,这事……注定会闹的更大。 说白了便是你朝廷要改制科举,某些人便会将物品价格飞涨,直至民不聊生,江山大乱。 “希望怕是不大了……”宁远摇头。 养马场损失影响了整个大明,而今物价暴涨更厉害,直接与万千民生挂钩了。 在如此严峻事态的影响下,如何改制科举呢? “那就……再缓一缓!”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 着实愁人啊! 这一场科举改制风波,就如同掰手腕。 如果说先前折损的几十万匹战马的影响被火车的出现所化解,那么当下这物价暴涨……几乎就是无解的。 不能改制,那么宁远便在一定程度上输了。 “陛下。” 此间,太监萧敬走了过来,低声道:“近几日,京城出现许多打架事件,是一些客人因为那所谓服务费一事与店家起矛盾……” 弘治皇帝瞬间会意。 先前,无论是吃饭还是买东西,一手钱一手货就是。 现在,多了个服务费。 这便等同于在购买物品的价格表面几乎没怎么变,但实际涨了。 又因朝廷强行遏制价格,诸多商家明面上不敢涨,便跟客人产生了矛盾。 就如那日他去吃面,只是吃一碗面,几个大子而已,服务费便三四文,算下来一碗面八九文钱。 若进店的顾客知道这无形的规矩倒还好,若不知道,可不就闹起来了? “知道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先前朝廷下了旨的,对于胡乱涨价祸乱市场的商户,要严惩一些人。” 说白了便是敲一敲跳的比较高,比较猖狂的人。 朝廷很难彻底管制所有偷偷收取服务费的人,但打击一少部分还是可以的。 算是简单遏制一下暴涨的势头吧! 是日,顺天府衙门便拿了十余商铺掌柜,一番问责与惩治。 原本,无论怎么看,经过此一番敲打,物价胡乱暴涨的势头也应该稍微缓一缓。 但,不知为何,就在顺天府这边刚惩治一些人后,偌大京城物价竟是再度飞升! 第1161章 年景无光 京城的物价,涨飞了! “最寻常的一碗面,至少要十文钱?” “一斤普通的白酒,要十五文起步?” 两日间,看着厂卫这边报上来的价格,弘治皇帝眼睛都红了。 疯了! 都疯了! 朝廷明明下旨各种物品不得超过一定价格,而今……这些商户还敢如此公然涨价,完全不把朝廷的行令放在眼里? “是真以为朕的刀子不够利吗?”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火气腾腾。 就在顺天府这边惩治一些比较猖狂的人后,这偌大市场,变得如此疯狂。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准备一下,朕要去看看这些人!”弘治皇帝说道。 很快,一行人便装来到街上,第一站便直奔先前去过的面馆。 “一碗面多少钱?”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 店小二尴尬的笑了笑:“这位老爷,看您眼熟,先前来过吧?那咱也不藏着掖着了,一碗面十二文。” 弘治皇帝:“……” 明面上,价格标注五文,实际上,算上所谓的服务费,竟是达到了十二文。 这……翻一倍还要多啊! 弘治皇帝有些不忿,却仍按捺着:“朝廷已经下旨,你等还敢如此公然涨价,就不怕受惩治吗?” 那店小二摊手:“怕啊,可是这位老爷您也看到了,大家都在涨,我们不涨……那就吃不上饭了啊!” 弘治皇帝沉了口气,大抵明白过来。 所有人都在涨价! 别人涨,你不涨,在整个市场而言,极容易被排挤的! 况且而今物品原料等本身就上涨,不涨价便会亏本。 “好,知道了,我下次再来。”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转而去了其他店铺。 一行走了十多家店,价格几乎都翻倍了,直看的人心惶惶。 价格涨成如此样子,那万千的寻常百姓……可还活的起? 于是他又来到城外一处村庄内,其时,一个妇人正在煮饭,锅里,是一眼看去都看不到多少米粒的稀粥。 这……能吃得饱? “这位大姐,您家……平时便吃这个吗?”弘治皇帝问。 “倒也不是……” 那中年妇人倒也不怯生,直摇头道:“主要是现在的米粮价格太贵,大秋天的,地都收完了,不干活了,能就省点吧,实在吃不起。” 弘治皇帝点头。 对于这个习惯,他大概也知道。 收拾完秋了,不干体力活,便少吃一些。 “那大姐您平日其他的吃穿用度……还算好吧?”弘治皇帝问。 “凑合活吧。” 那中年妇人无奈道:“但要再这样下去,怕是连盐都吃不起了。” 弘治皇帝:“……” 就有些揪心。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大名百姓啊! 日子过的如此艰难,岂不就是他这个君王的无能? 跟着,他又去了几个农户家里,情况,大抵相同。 因为物价暴涨的原因,几乎所有家庭都开始节省起来,先前能吃得上白米饭的人家,现在多改成粥了,甚至还有一些人……干脆一日支持一顿饭。 物价太高,米粮都快买不起了,可不就要省一省? 省下来,便可多过活一些时日。 “百姓苦啊……” 回宫的路上,弘治皇帝不禁叹息。 什么东西都涨价,而对于万千百姓而言,收入有限,日子自然也就难了。 要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啊,一旦持续下去,天知道会变成怎样的样子。 “去叫驸马吧,朕要教他做点事。”弘治皇帝说道。 不多时,宁远赶至,眼见这位皇帝陛下忧心忡忡的样子,大概了然。 陛下出去微服私访了,见过那最普通百姓的疾苦了,可能要动一动这暴涨的势头了。 “这两日,朕……想了许多啊!” “这物价,莫名其妙的涨,实在教人着急与烦闷。” “当然,朕也知道,这势头……怕是不大好控制。” “但,若由这些人再如此下去,这大明非要江山祸乱不可!” “驸马,朕命你自今日起,统管惩治所有胡乱涨价的商家,关键时刻,可先斩后奏!” 弘治皇帝严肃说道。 虽然管不了,可……不管也不行了啊! 那么便硬管吧! 宁远会意,凑前几步,试着道:“陛下……臣可以随便惩治吗?一旦发现有商户胡乱涨价,如何惩治都可以?” 弘治皇帝点头:“可以,去做便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再不给那诸多商户一些颜色看看,这些人怕不是要翻天! “好嘞,臣领旨!”宁远应了下来。 又多了个活啊! 整顿胡乱涨价的市场。 这事,其实很麻烦,这两日顺天府这边并非没有惩治胡乱涨价的商户,结果呢? 越管制,价格涨的越高越快。 再这样下去,可不是要天下大乱怎地? “陛下……” 此间,三位阁老赶了过来。 “经彻查,今岁,江南诸多地方损失不一,综合算下来,大概少了四成的收入,其中以松江府最为严重。”刘健说道。 “嗯……” 弘治皇帝点头。 总的损失,和他想的差不多。 那么也就意味着,此一番朝廷在江南诸多地方的赋税……要减少四成。 要知道,江南可是朝廷米粮供应的重地的! 这一年损失这么多,接下来朝廷可用的银子可就变得紧张了! “近来的关税如何?”弘治皇帝问。 “大抵持平……” 刘健说道:“根据诸多奏报来看,天津那边海关收入倒是增长不少,其他地方……或因为物价上涨的缘故,进出口也减少了一些……” 弘治皇帝又是一阵头疼。 朝廷的收入减少,物价上涨,这明年……可怎么过? 只是这一年,朝廷的收入便减少,若明年再出现些灾难,收入再减,长此下去……岂不是说会有连百官俸禄都发不出的情况? 年景无光啊! 第1162章 我溜达 一边是物价没限度的暴涨,一边是朝廷的各种收入逐渐减少。 于整个大明而言,不啻于双重打击。 此等境况若是无法化解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 因为整个朝廷的流传,几乎都是围绕着银子而进行的。 银子减少,便不容易运转。 恐怖的、乃至于有些莫名的危机逐步显现出来,而令所有人的摸不着头脑的是,谁也不知道这等情况会持续多久,又将……如何去解决。 “不是好事啊!”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想了许久,最终叫来三位阁老:“历朝历代,可有此先例?” 史上,可有类似这等的境况!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不禁摇头。 如果一定准确来说,几乎是没有的。 因为而今大明的整体情况相对复杂,用的大多钱币几乎都变成了现银,亦或是现银所兑换的凭票。 而先前的诸多朝代之中发生这等情况,多是由朝廷不断铸造钱币所导致的。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境况。 先前诸多朝代的危机,更有点类似于太祖高皇帝所印发的大明宝钞。 这宝钞的数量一多,自然也就不值钱了,也就导致宝钞所能购买的东西越来越少,最终受损的,仍旧是万千百姓。 所以,总的来说,此一番大明所面临的困难,完全可以称之为史无前例。 想要借鉴古人的解决法子都不成。 因为……根本没有可借鉴之处啊! “此危机不接触,定将导致民不聊生,乃至于发生易子而食等凄惨事宜。” 弘治皇帝喃喃着:“这天下不稳了,大明朝堂又何谈安稳呢?” 事关重大! 稍有不慎这天下大乱,朝野将倾! “陛下……” 安静片刻后,刘健想了想到:“或可再等等看,若物价再继续高涨,或可考虑自通商银行下手,那凭票……” 却是话说半截。 弘治皇帝眉头挑了挑,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这意思是……凭空发行凭票? 却听刘健解释道:“此番危机,与朝廷最大的影响便是朝廷收入减少,各方面用度不足支撑。” “而一旦等到诸多物价实在不可控,当先稳定朝野与各部运作。” “那么……银子的由来便也只能尝试着自凭票入手了。”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李东阳、谢迁二人古井不波一般,无动于衷。 弘治皇帝却是惊心不已。 意思已然很明确,就是凭空发行凭票。 而今的凭票,大多等于同等量的现银,也就是说一两银子的凭票便可以在通商银行兑换一两现银。 也正因如此,百姓们才敢放心大胆的将银子存入通商银行。 而若要按刘健这方向来看,便是偷偷的增发一些凭票。 通商银行的体量太大了,悄无声息的印出来一些凭票,外人很难察觉。 可这么做……危险实在太大。 要知道,先前宝钞满天飞的时候,可是引起过恐慌的。 此事一旦控制不当,通商银行都将破灭,不复存在,届时,只会更难。 “那就再等等看吧。” 弘治皇帝应付了一句,却也不敢多想。 当下,唯一所能期望的不是什么物价逐渐下跌,关键是……要稳住! 可不能再继续涨下去了。 “这两日,驸马在做什么啊?”弘治皇帝随口问。 “这……” 旁边,萧敬僵了僵,一时间竟是语塞了。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怎地,不知道吗?朕教那小子管制胡乱涨价的现象,他还没动手吗?” 萧敬嘴角抖了抖,只得道:“大概是……开始治理了吧。” 大概? 什么叫大概?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说,那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君王威严之下,萧敬自也是不敢隐瞒,如实道:“在……吃喝玩乐……” 弘治皇帝:“……” 吃喝玩乐? 眼看着物价如此飞涨,置之不理,还一整天游手好闲的玩乐? 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这两日物价如何?”弘治皇帝问。 “还算稳定。” 萧敬想了想:“随着都尉大人管控物价暴涨等事宜,物价大抵没涨过。”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 这下还真选对人了。 朝廷这边动用厂卫以及各部的力量管控物价暴涨,即便惩治了一些人,却仍旧没能阻挡住价格上涨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结果,他这边交给那小子去管控,明明什么都没做,物价反倒暂时稳定了。 “有点意思。”弘治皇帝不禁哼出来。 其实,道理也简单,大抵是那诸多商户有点惧怕驸马宁远。 与经商一道来说,那小子简直是个鬼才,说不定会想出什么歪主意下刀子。 “教他随便玩,朕倒是想看看会如何。”弘治皇帝开了金口。 三位阁老看了看,也是诧异。 难不成……那小子当真能阻止价格暴涨? 这可不是小事,在背后,说不得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其中……甚至不乏当朝大员。 也是此间,一家面馆跟前。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下,放下车梯,停靠一旁。 对于自行车这等新鲜玩意,见过的人不少,可偶然在街面上看到,仍旧新奇不已。 “哈哈,都忙着呢啊,大家无需介意,本公子没事,溜达玩。” 一身锦衣的宁远笑呵呵,大咧咧走入面馆内。 店铺掌柜与小二自是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老早排队,热情招待。 “宁大人,您……欢迎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您……想吃点什么?”掌柜低头哈腰。 “有牛肉面不?”宁远直接问。 “这……” 店掌柜忙摇头:“没有,没有,小店断然没有牛肉的,羊肉倒是有。” 宁远点头:“多少钱一碗?” “十二个大子。” “还挺便宜的嘛,有服务费吗?” “没没没。” “好,那就先来一碗尝尝。” 宁远随口说着,便坐了下。 掌柜与店小二也忙去后厨忙活去了。 不多时一碗新鲜的羊汤面端了上来,宁远大快朵颐后,美滋滋的挥手:“结账!” 第1163章 作妖 “宁大人,您吃了一碗面,一共十二个大子。”店掌柜垂着身道。 “嗯!” 宁远点头,随手掏出一张宝钞,递送过去。 店掌柜刚要接手,宁远却又向后扯了几分。 “当真没有服务费?”他问。 “没,真的没有!” “哦,这就好。” 宁远这才将凭票递送上去,随口道:“人都说咱们京城物价飞涨,本公子看啊,也没怎么涨吗!” “还有那所谓的服务费,更是子虚乌有。” 言语间,他也不顾找零的钱了,走出外面:“来来来,大家伙说说,当真有服务费吗?” 四下,突然一阵寂静。 围观在附近的几十人顿时闭嘴,讳莫如深一般,不敢言语。 各个行当有所谓的服务费吗? 有! 而且还不少! 可……这是私底下的规矩,是不可以拿到台面上说的。 说不好听些,这位宁大人当真不知道服务费一说吗? 若对此事心明镜一般却还这样说……又是几个意思呢? “呀,看来大家都默认了啊,果真是没有服务费一说。” “想我大明,法度森严,圣上下旨,胆敢私自违逆者,那便是抗旨的大罪,是死罪!” “所以,本公子觉得吧,这天下,最起码在这天子脚下,是断然不会有人冒此大不韪的!” 宁远笑呵呵说着,后面,掌柜已是带着找零的碎银跟了出来。 “宁大人,找您的零钱……” “哦……” 宁远这才恍然一般:“差点忘记了,还有找零啊……哎,本公子这身上也懒得携带碎银啊,这样吧……” 言语间,他看向众人:“这点碎银便当做是本公子请诸位了,只要吃得下,今日,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在店内吃喝,一切消费,本公子买单。” 跟着,望向掌柜,直接丢过去二百两银子:“有问题没?” 那掌柜的一脸的呆滞,一时有点懵。 这……什么意思啊? 这位宁大人……请万千百姓白吃白喝? 请吃东西倒没什么问题,可关键是……价钱啊! 如何计算? 一碗羊汤面十二个大子,按照当下这物价以及店租等等加一起,怕不是堪堪保个本啊! 而且,二百两银子对应的碗数,他这小店所有人忙前忙后,最快都要两日才能做完。 也就是……要平白疯忙两日。 “有问题吗?”宁远再度问。 “没……没!” 那掌柜的抖着腮帮,相当不自在,哑巴吃黄连一般。 能怎么办? 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于是,片刻之后,小店内已是被众多百姓占据,一个个嚷嚷着点菜、面。 一片热闹之下,宁远挥了挥衣袖,上了自行车,优哉游哉离开了。 就这般一直游荡之天色将黑,他转而来到醉春楼,点了最好的酒与菜,一片嬉乐。 很快,消息传开,许多人懵逼不已。 这……怎么个意思? “他以为这样便可以遏制价格暴涨?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仗着自己的身份,坑害诸多商户?” “是一种警告吗?岂不知他越是这样,倒霉的商户约多,最后的损失,只会导致价格继续上涨。” “暂时不好轻举妄动,再等等,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些人低声商议着。 就在此间,一人匆匆跑来:“刚才发生的事,那人在醉春楼花了两万两,全场买单。” 一众人愣了愣,旋即面面相觑。 这……太他宁的坑了。 不用想,这两万两的消费,肯定是不包括所谓的服务费啊! 一般而言,当下不成文的规定中,服务费多在五成左右,如此算下来,只是这一晚,那小子便坑了人家两万两。 “看他接下来的举动吧,再这样,老子直接关了店铺。” “对,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攻克难关的!” “此举不会持续太久。” 一些人商议着。 也是此间,晃荡了一日的宁远终于推着自行车,醉醺醺的朝着宁府走去。 这一日,很圆满。 他甚至隐约觉得……这才是一个富家子弟该有的生活。 消费,撒钱! 一个字,阔! “看吧,这就是现状。” “胡乱花了一天,拢共花了还不到三万两。” “什么物价涨不涨的,都是扯淡。” 宁远自语一般。 与富庶人家而言,物价涨不涨都无所谓,可与穷人而言,日子便难了。 这便是经济危机。 很快,旁边出现一道身影:“公子,调查的差不多了,近两日物价几乎没有怎么涨,尤其是今日,有一些商铺当真取消了服务费,还有人关了铺子。” “嗯……” 宁远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继续盯着,会有鱼上钩的。” 这个盘子,太大了,大到他都不敢轻易乱动,且必须小心翼翼,一点点摸进去。 就如这两日的胡吃海喝,其实便是试探。 人们总是习惯于在洗脚的时候,先试试水温的! 转来翌日,京城似是失去了几分繁华,街面上也相对冷清了许多。 因为,一些个店铺关门了。 街面上所能见的百姓,多是上街凑热闹的。 等了许久,宁远终于出现。 仍旧是简单又拉轰的自行车,悠闲的骑着,所过之处,街面上的百姓皆是投去目光,跟着……前面两侧的街道都开始行动起来。 关门! 哗啦啦! 一个个店铺皆是疯狂忙着,避之不及一般,关闭大门,悄然等待着。 “咦,今日……还挺安静的啊!” 宁远见了,倒也不在意,恍若味觉一般。 就这般晃荡近半个时辰,所过之处,几乎都是忙着关店的身影。 待得他即将抵达百善大酒楼跟前,眼见一摆摊的老伯正在疯狂收拾,不禁轻轻一笑。 “老伯,不着急的,慢慢收啊,我没事,就溜达!”宁远温和说道。 那老伯顿时下的脸色青红,颤颤巍巍,不住的致歉。 又简单游荡了一会,有小太监赶来,宁远便跟着进了宫。 再见宁远,弘治皇帝定定的看了看,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这小子……太能作妖了。 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以一人之力,将京城诸多铺子搞的鸡犬不宁。 着实教人无语。 “朕问你,朕教你管控价格,如何了啊?”弘治皇帝严肃起来。 “很好啊!” 宁远似是有些得意般道:“陛下,经过臣的管控,这几日物价十分的稳定,鲜有涨价者。” 弘治皇帝:“……” 第1164章 加税 物价稳定! 听到这几个字,弘治皇帝几乎都快没眼看了。 那诸多物品的价格之所以没有继续上涨,你自己不知道原因吗? 还不是你小子瞎胡闹的结果? 花天酒地,加上四处坑蒙拐骗,那街上的诸多商家谁还敢正常做生意? 但,不得不说的,这种方式也确实在一定程度控制了价格。 最起码……没涨! “此法,不是长久之计!” 弘治皇帝严肃道:“最起码,如若你继续如此闹下去,极容易适得其反,别再闹了,尽量遏制价格上涨的趋势就是。” 宁远忙是点头:“臣省得!” 弘治皇帝倒也没说什么,仔细想了想,仍旧是担心不已:“如果接下来物价飞涨……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因为,宁远此行径只是在短时间内遏制了价格上涨的趋势,长时间来看,必定会惹得许多商户不悦,更容易导致价格暴涨。 这也是他担心所在。 接下来,若事态不受控制,又当如何? “陛下,臣以为,这京城之内,应该没有胡乱涨价者!”宁远说道。 “哦?”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涨价之人? 那只是暂时的啊,接下来的事态,几乎不可预测,谁又敢断定那诸多商户不回涨价? “说来看看。”弘治皇帝随口说道。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朝廷先前下过旨意,严行控制价格。” “说不好听些,若是那诸多商家胆敢胡乱涨价,那便是违抗圣旨,是死罪!” “故,臣以为,诸多商户定然不敢涨价!” 宁远娓娓道来。 弘治皇帝闻言本轻轻皱眉,可想着想着,大抵感觉到这情况,似乎不大对劲! 这小子,话里有话啊! “若那诸多商户涨价,又当如何?”弘治皇帝问。 “那便是违抗圣旨,是死罪!”宁远忽的开口,言辞,也随之锋利了几分。 弘治皇帝暗自凛然。 也就是说,这小子的行径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将京城各地的诸多商品未曾涨价的事实,给定下来。 有了这个事实,日后,谁在涨价,那便等同与违抗圣旨。 是死罪啊! 这是要想一大批人,乃至于包括当朝无数勋贵下刀子的节奏! “不可,此法太过贸然,万不能轻举妄动!”弘治皇帝直接说道。 这也是先前为何朝廷对那诸多涨价商户无可奈何的原因。 牵连甚大。 若当真只是因为私自上涨价格便责罚一大片,便会得罪当朝无数勋贵、大员等。 而如果得罪这些人,这偌大朝廷、满朝文武便会共同驳斥,继而出现更多不可预测的问题。 就如当下物价暴涨等事宜,还不是因为一些人在暗中搞事? 若无这一批人,以那普通商户、行商等的本事,安敢如此? 说白了,这就是在搞事情,而且还是针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科举改制。 “其中关联,你大概也是懂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弘治皇帝也不客气,直接道:“日后,你尽量管控价格便是,但不可太过分!” 宁远自也是会意,笑了笑道:“陛下,臣以为,法不责众,若许多人都触动律法的话,或可从轻处罚!” 弘治皇帝:“……” 他认真看了看宁远,又有些费解了。 这小子……又是话里有话啊! “如何从轻处罚啊?”弘治皇帝问。 “实在不行……罚点款便是了。”宁远随口道。 罚款! 听到这二字,弘治皇帝沉思许久,而后又摇头:“也是不可的!” 宁远眨了眨眼:“父皇,为何啊!” 弘治皇帝斜瞥:“亏得你还知道叫父皇,却不知近来诸多朝代缘何会无甚罚款?” 宁远微微诧异,又笑了。 这话,确实说到根理了! 罚款,本身来看本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尤其是在先前几个朝代,很是显见。 只是在宋以后,这等事情就越发罕见了,包括在大明律里面,都极少见到这两个字眼。 究其原因,其实十分简单,那便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若许多律法上面的惩戒措施可以用金钱解决,这大明只会越来越乱,藏污纳垢,直至崩塌! 这也是史上几千来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用钱就能解决,对于诸多富庶人家而言,岂不是有许多事情可以轻易解决? 而普通百姓呢? 手里没有银子! 那就只能接受其他方式的惩罚! 这是相当不公的表现! 尤其是对诸多普通百姓,你穷,便意味着你只会更难。 所以,在大明律中,所谓的罚款,十分罕见,乃至没有! “陛下,其实……臣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宁远弱弱道。 “还不就是罚款吗?不妥,此事万不可再提!” 弘治皇帝很是严肃:“如果你实在不懂,可以找人去问问!” 宁远一阵无奈,苦笑道:“陛下,臣的意思是……” 弘治皇帝微微挑眉:“无论什么意思,罚款一事,不可再提,此法断然行不通!” 宁远:“……” 他顿了顿,也是无奈,便只好实话实说:“臣的意思是……换一种惩治方式!” 弘治皇帝侧目:“什么方式以惩治?” 宁远干脆道:“是……增加税率!” 弘治皇帝更为不解:“增加税率?罚款?这两者……” 言语间,却是顿住了。 有些懵懂! 原本,所谓的税率与罚款似乎没什么关系,可再仔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一点正确性! 但要说来,到底哪里对,一时间又说不清! “怎么说?”弘治皇帝莫名问了一嘴。 “便是……加税!” 宁远压低几分声音:“棒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弘治皇帝本能开口:“可解决物价上涨的问题?” 宁远摇头:“未必,但……可能会有一点用处。” 弘治皇帝便沉默下去。 这是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加税! 增加商人的税率吗? 如此,便可以解决物价暴涨的问题? 想着,他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就仿佛……无意间窥透一抹输光,却怎么也看不清似的! 第1165章 发票 “能具体说说吗?” 弘治皇帝诧异:“加了税,那些商人便不敢胡乱涨价了?” 宁远想了想,苦涩道:“一时间,倒是难以解释。” 事实也是如此。 要说来,此事,他已然惦记许久了。 大明的商税,太低了,低得令人发指。 三十其一! 翻译过来,便是……百分之三! 这等税率,收与不收,机会没什么区别! 当然,太祖皇帝朱元璋定下这规矩也是有因由的,因为在大明初始,万象更新,尤其注重农事,对于商业等诸多事宜,大抵是不重视的。 若不然,也不会有士农工商这个排名了! 商人低贱,故此税率也低! 但……那是以前! 而今大明的境况已然不同了,商业相当发达,且为朝廷带来了诸多财富。 那么,太祖皇帝所立下的规矩,对而今而言也就未必有用了! 所以,增加商税,几乎是势在必行的! “重商会抑农啊……” 弘治皇帝沉吟了一嘴:“况且,即便重视商业,也未必能收上商税来!” 宁远会意。 问题,再度回到了先前的那个原点。 商税,不好收! 到得当下的弘治一朝,除却诸多海关、道路司、通商司等收入,其余的收入,大概也就只有几万两! 因为,很难管制! 你朝廷要收商税,便要派人下去收。 那么,那么诸多被派下去的人会怎么收? 换而言之,那些被派下去的人,遇到皇亲国戚,亦或者是朝廷大员下面的铺子等,可又敢收? 若不敢收,那诸多被下去的人又想完成任务,又会怎么收? 大抵只有向那些平民商户多收取更多的银两,用以弥补吧? 这也是自大明开国以来,商税越来越少的一个原因。 对于真正的大户,收不上来银两,所能收的,只是小民、小农,这如何收的上来呢? “陛下,此事,臣也思虑许久。” 宁远说道:“所以,臣以为,或可考虑……凭票制度。” 凭票? 弘治皇帝又有些不解。 宁远便解释道:“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所有的商品都要有一个来源!” “假若臣是京城的一个商家,那么所进去的诸多物品,便要有一个凭证。” “有了这个进货来源的凭证,便可证明物品的来源。” “对此,臣还有另外一种称呼,也就是……发票!” 他缓缓解释。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 史上,诸多朝廷对商税无可奈何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便是上行下效,官官相护,导致朝廷各部大员不敢收取。 再深究其原因,便在于……进出货的凭票,也就是真正的发票。 正常的进出货,多会有一个凭票,但此凭票多少由进出货方收取的,朝廷这边根本不知道。 朝廷不知道,也就意味着无法正常收取各种睡,也就有了许多人避税的措施。 可若由朝廷来发放这种进出货的凭票呢? 那便又是一种结果! 综合来看,这是一个巨大工程。 自商税入手,继而通过凭票的关键性来解决商税不足与遗漏的地方,以保证商税的正常的收取。 “此法……可行吗?” 弘治皇帝一阵疑惑。 这个方向,太过大胆,连他都不敢想象,一旦如此推行后,会具体如何。 “朕……再想想吧!” 弘治皇帝随口说了一嘴,却是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宁远离开,三位阁老也被召见而来。 “三位师傅以为这凭票……哦,也就是发票,如何?”弘治皇帝问。 “这……”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几乎是第一时间意识到其中的重点。 这法子,着实不简单啊! 有点狠! 说不好听些,几乎是在最大程度内避免了逃票、逃税等事宜。 以一个商行为例,你的进货要有证明,若没有,那就可能是出发大明律法的。 与此同时,你售卖出去的货物,也需要给买家凭据。 这也就意味着,你的进出货物,都要有凭证,而且此凭证,都要由朝廷来发放。 如此,便可精准的控制任何一个店铺的进出货与收入! 不可为不狠! “陛下,这商税,增加值多少成合适啊?”刘健问。 “这……” 弘治皇帝却是犹豫了。 具体增加多少,那小子也没说啊! 再者,他这边也不大方便提及。 “此事再说……” 弘治皇帝随口敷衍了一嘴,试着道:“三位师傅以为此法……可行否?” 此事,事关重大,几乎是亘古未有的! 说不好听些,自古以来,诸多朝代与朝廷,都从未如此重视过此等商业事宜。 而今,在这大明,可能要开这个先例了! 是否有效且不说,但这事……影响甚大! “极可能影响朝廷的收入……”弘治皇帝补充了一嘴。 要知道,随着那诸多物品的涨价以及海关收入的锐减,朝廷即将面临入不敷出的局面。 在这等境况下,若是商税这边能增加一部分,极可能缓解朝廷的困境! “这……” 三位阁老又是一阵寂静,越发感到惊心! 此事,太恐怖了! 如果说先前这大明的命脉是那诸多土地与产出,若是推行了这商税新律,整个大明的性质都可能会跟着改变。 其重点,自农业,变为商业! 增加商税,便意味着增加朝廷的收入,推行新的凭票、发票等事宜,又可在最大程度控制逃税等事宜。 这两个环节加一起,那商税的量……将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程度! 釜底抽薪! 而今,摆在朝廷的问题是什么? 是诸多物品价格暴涨,是朝廷的诸多税务可能收不上来,且逐步减少。 朝廷收入减少,也就意味着许多方面会捉襟见肘。 但……若推行此法呢? 之后呢? 具体如何,几乎无人敢断定! 因为,就这法子的形势来看,莫说弥补朝廷的亏空了,一旦推行开来,甚至可能为朝廷增加不可想象的收入! 如何不恐怖? “陛下,此法……怕是不好推行吧?”刘健试着道。 太严厉与苛刻,很难推行! 因为在这背后,可能会有许多人抵抗。 弘治皇帝却是满不在意:“那小子说了,偌大京城无一商铺胡乱涨价,皆遵从先前的圣旨!” 唰! 三位阁老皆是凛然。 好家伙! 原来,那小子先前胡乱吃喝玩乐乃至搞事等事宜,竟是……为了这一步? 第1166章 作的紧 三位阁老面色古怪。 好家伙,原来那小子这几日的吃喝玩乐……就是为了先将这个事实给定下来。 下了圣旨后,京城无任何一个店铺胡乱涨价。 有了这个事实,届时再追查起来,那可就是大罪了! 也就是说,可能从一开始,那小子便为这一步谋划呢。 借此机会,以那所谓的发票的形式来管制,继而增加商税,这一步不可为不狠。 当然,因为此事涉及面太广,囊括了所有商户,真要推行起来,怕也不易! “陛下,臣以为……或可再看看!” 刘健想了想道:“贸然增加商税,势必会遭受抵抗,继而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不能轻易动啊! 即便有着那小子敲定的事实,可以作为要挟,可奈何这事波及面太广了,很容易引起大麻烦。 莫说其他,这京城的诸多商户,又有多少是与当朝百官有关系的? 明面上不好说,可实际上,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样啊……” 弘治皇帝拉长了声调,顿了顿,继续道:“那就再等等看吧,此事不可外传。” 三位阁老自是会意。 这事太大,真要是传开,怕是会有无数人坐不住。 只是,仿似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当日的晚上,一则消息便如飓风一般,快速在京城传开。 “什么?朝廷要对我等下手了吗?” “不是吧?所谓士农工商,我等商人都已经如此低下了,朝廷竟还要动手?还有没有天理?” “知道朝廷打算怎么做吗?” “暂不清楚,陛下那边藏得很深,连带三位阁老也只知道零星半点。” “那……怎么做啊?” 当晚,许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已是坐不住了。 眼前这档口,各种物价暴涨,因为哪位皇帝陛下教宁远来管控此事,这才堪堪稳定几日。 结果,朝廷这就要对诸多商人下手了吗? 这……岂不就是摆明的架刀子? “诸位,我等是不是应该考虑涨价的问题了?” “朝廷要对我等下刀子,我等岂能引颈就戮?” “对,不能坐以待毙,得涨了!” “先不用理会那宁远了,该涨就涨!” 很快,一些人达成了共识。 得先动手啊! 趁着朝廷还没下刀子,提前涨价,教朝廷害怕,继而不敢轻易动手。 转来翌日,天色刚刚放亮,偌大京城的诸多铺子先后开门,街道之上,百姓们也都活跃起来。 而后,许多百姓便发现,才刚刚稳定了数日的价格,在这悄无声息之间,再度上涨。 “一碗普通的面……要二十文了?” “一斤土豆都卖七八文了?” “至少涨了两成,这才一日啊,这些人都疯了吗?就不怕宁大人查处?” 无数百姓面色惨白。 物品价格暴涨,可不仅仅是某一种,而是所有物品,直接干系到自己每日的吃喝用度。 一日之内涨两成,这……哪里还能活的起? 偌大京城,一片哗然。 无数人呆愣着,同时也期待着。 价格如此疯涨,哪位宁大人应该很快就出现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玩乐了数日的宁远在这一日,并未出现。 就仿佛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变成了睁眼瞎。 “怎么回事?发生这么大的事,宁大人肯定早就知道了,为何还不出现?” “难道是说,宁大人……他不管这事了吗?” “天杀的啊,活不起了。” “刚才咱去买盐,嘿,大家伙猜猜价格多少?” “多少?” “一引二十两银子!” 话音落下,气氛骤然一静,四周的百姓皆呆若木鸡。 一引,四百斤的盐,竟售卖二十两银子? 算下来,这一斤……已是到了五十文? “疯了,疯了,回去吃裹脚布了。”有人骂骂咧咧。 价格,太高了。 要知道,寻常的时候,食盐的价格方才两三文,近来,受许多原因影响,价格一路上涨,已是到了十多文一斤。 而到眼前,更是飙至五十文。 这……谁人吃得起啊? 更恐怖的是……盐这玩意是必需品,每日都要吃的! 谁人能不吃盐呢? 可而今这价格……着实高不可攀,想都不敢想。 是日,食盐价格暴涨,无数人骇然。 宁远自也是得知了此事,左右想了想,却是哼笑出来。 他很清楚,自他管控物价以来,京城的物价只是暂时稳定,许多人都在观望着。 于是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皇帝陛下,跟着……一日之内,京城便出现了如此异动。 “这些人,胆子太大,真就不怕朝廷惩治吗?”朱秀荣愤愤不已。 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就这么公然做? 跟朝廷对着干? “如果怕的话,物价也就不至于如此暴涨了。”宁远应了一嘴。 态度很明显,就是涨了,看你朝廷又能如何? “看来这一招投石问路,还挺有效的,好事!” 宁远轻笑着:“是好事的!” 朱秀荣很是不解:“盐的价格如此昂贵,百姓们定然吃不起,怎么是好事呢?” 宁远眨了眨眼,却是没有解释。 贸然改制商税,必定会出现极大的阻力,说不好听些,谁又愿意把赚来的银子再掏出来? 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与皇帝陛下,跟着市场上便出现了风声,各种物价疯狂暴涨,简直无事王法一般。 这……岂不就是好事? 作的紧,死得快! 换而言之,当前若是没人跳出来作妖,改制商税还真没那么容易。 转来翌日,宁远正在睡懒觉,却是被叫了起来,上早朝。 跟着,早朝间,才刚刚开始,还未容百官言语,弘治皇帝直接震怒。 “一引盐,二十余两,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侧,寂静无声。 百官多是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朝廷命令禁制,盐价如此公然暴涨,无视法度,本是重罪的。 但,这里面有猫腻。 真要说来,朝廷极可能拿此事束手无策。 第1167章 最后一根稻草 大殿之中,气氛一周诡异。 弘治皇帝暴怒,当堂喝问,然……无人回应。 若说其他物品价格暴涨还相对容易控制的话,那么,盐价暴涨……几乎没什么有效法子控制。 因为,大明推行的是盐铁专卖。 只有朝廷有资格售卖这两样物品。 就如盐,平民百姓与诸多商人,本是没有权利售卖的。 但,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 昔太祖皇帝之时,为了鼓励商人向偏远的军屯运送粮草,推行了开中法。 所谓开中法,说白了便是商人们给朝廷运送粮草,继而获得盐引,也就是售卖盐的资格。 有了这个资格后,便可以售卖食盐了。 直至弘治五年,其时的户部尚书叶淇将此开中法改为折色法,也就是商人可以直接用银子购买盐引。 这也就导致民间出现了大量的私盐。 相比于官盐,私盐的质量虽是差些,可架不住价格便宜,故而畅销市场。 跟着几年时间下来,官盐的数量越来越少,直至当下,平民百姓基本都看不到了,食盐的售卖权、定价权转移至大批商人手中。 所以,此事十分的麻烦。 “宁远,朕命你管控物价,你便是如此管控的吗?”弘治皇帝直接开腔。 “这……” 宁远暗自无奈,只得道:“臣……定会彻查此事,凡有触犯律法者,当严惩不贷,不放过任何一人!”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朕不管你怎么严惩,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价格稳定控制下来。” 语气,相当的严厉,充满了怒火。 下侧,安静片刻后,谢迁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以为……不可轻易严惩盐商。” “哦?” 弘治皇帝挑眉:“为何啊?” 谢迁不急不缓道:“而今官盐数量极少,供应不足,若将诸多盐商惩治了,售卖盐的商人便会减少,而万民每日皆需食盐,故,价格定会疯涨,越发不可控!” 而今,盐价几乎都快高上天了,若售卖者减少,而百姓们每日用度是一定的,价格必定上涨啊! “这……” 弘治皇帝怔了怔,更是愤然:“也就是说,我大明朝廷,竟是拿这些公然违抗律法的盐商束手无策?” 百官又是寂静。 如果一定要说的……事实还真就如此。 没办法啊! “驸马,你以为如何啊?”弘治皇帝开口。 “臣……” 宁远略微犹豫道:“此事不可不管,却也不可管的太严,臣轻些惩治便是。” 说白了便是……和稀泥呗! 皇帝陛下难道就不知道食盐涨价背后的关键?不知道惩治那些盐商会导致食盐价格再度暴涨? 这是演戏呢! “嗯,那就这样吧。” 弘治皇帝有些厌烦似的道:“诸位爱卿若无事的话,便退朝吧。” 物价都涨成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有心思早朝呢? 然,就在萧敬准备开口退朝之时,下侧,一人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有本奏。” 话音落下,百官纷纷看去。 开口之人,赫然是吏部左侍郎,焦芳! “哦?卿又何事啊?”弘治皇帝顿住。 “禀陛下,臣以为,此番物价暴涨,其因由在于朝廷过于重商之弊!”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奸诈,巧取豪夺。” “而今,诸多物品价格多由商人掌控,致使万民生活潦倒,一片不堪。” “故,臣以为,当重农抑商,复太祖遗风!” 焦芳侃侃而谈,跟着,又是一阵寂静。 因为,这话很有道理的! 这几年来,朝廷越发的重视商人,也就导致天下商贸繁荣,参与进来的人也越来愈多。 也正因如此,才会导致而今的局面。 若不然……先前怎么没有这等物价疯狂且随意暴涨的事情呢? “臣,附议!” “臣附议!” 很快,又有几名大员站出,表示支持。 弘治皇帝见状,着实厌烦了几分。 这话听着有道理,实则……都是空话。 真要是重新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也就是重农抑商的话,朝廷……哪里还有银子支撑下去。 要知道,近几年来,朝廷的收入几乎翻倍,达到了四千多万两。 再回到以前,一年两千多万两……如何养活百官?各种支出又从哪里来? 再者,当真重新重农抑商,便可以控制各种物价价格了吗? 未必! “好了,朕知道了,此事另议!”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直接退朝了。 百官有序退却,经由金水桥之时,刘健叫住了宁远。 “刘公,您有事?”宁远随口问。 “嗯……” 刘健看了看,平静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自己小心着些,弄不好,极容易身败名裂。” 宁远微微侧目,明白过来。 这位刘公是在提点他。 如果说诸多物品价格暴涨是反向威逼朝堂的话,那么,盐价飞涨便可能是压垮朝廷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廷抵抗不住,便要想其他法子来控制事态了。 比如……对他宁远下手? “小子明白,多谢刘公好意。”宁远说了一嘴,晃荡荡的离开了。 不多时,他叫来沈三,简单询问了一下价格。 一夜过去,食盐价格再度上涨。 只是粗盐而已,一斤便将近六十文,至于细盐,更是上了天,超过一钱。 “这些人是真敢玩啊!” 宁远一声冷笑。 仿似吃定了朝廷对此事无可奈何,便有着性子漫无边际的涨? “走,去溜溜,看看我们京城这些盐商都在做什么。” 宁远说着,懒洋洋的上了街,不多时来到一家铺子跟前。 此时,铺子外面正有数十人在排队,等着买盐。 再看价格,上面写着:今日仅售四十八文。 翻译过来便是,这价格仅此一天,日后可能还会继续疯涨。 “去吧。”宁远抬了抬手。 很快,两侧出现数名金吾卫,直接清场。 宁远走上前去,也懒得与小厮多嘴,直接道:“教你家大掌柜出来,本官与他唠唠嗑。” 那小厮不敢耽搁,忙去叫人。 很快,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了宁远忙是低头哈腰。 “怎么称呼?”宁远问。 “咱叫老八,没有姓。”中年男子赔笑。 “嗯,老八……” 宁远斜瞥一眼,有些玩味道:“一斤盐几十文,你是当真不把朝廷的旨意当回事啊,想死?” 那老八吓了一跳,忙解释:“不是啊,宁大人,咱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您知道的,因为马匹损失的问题,这盐不好运送,咱回来的成本都几十文了,不赚钱的。” 宁远撇嘴。 不赚钱,开档便是为了……交个朋友? “你说怎么办吧。”宁远直接道。 “这……” 那老八犹豫了一下,苦涩道:“小的自知有罪,只是……糊口不易,望宁大人高抬贵手,轻些惩治啊。” 宁远点了点头:“轻些惩罚啊,嗯……本官知道你确实有苦衷,也可以理解……” 那老八明显松了口气,忙是开口感谢:“万谢宁大人……” 砰!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那体态臃肿的老八缩成虾米,倒飞而去。 第1168章 妙手 一脚,突如其来,惊的满街百姓皆骇然。 谁也没想到,原本挺和谐的气氛,说变就变。 来的太快,以至于教许多人未能反应过来。 那位本随和的宁大人,说动手就动手啊! 一脚下去,直接是将那肥胖的掌柜老八给踹飞。 “嘶……” 掌柜老八倒坐在地上,满眼的骇然,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宁……宁大人,您……” 宁远一脸的阴沉:“本官怎地?” 声若闷雷,震的四周众人皆寂。 显而易见,这位宁大人,怒了! 掌柜老八见了,自也是不敢顶撞,老实下来:“是是是,小的有罪,宁大人您尽管惩治。” 却是不敢再求饶。 能说什么? 这位宁大人都怒了,再说求情的话……估计也只会被暴揍一顿。 “哼!” 宁远斜瞥一眼,有些不耐烦似的道:“算你识相,来人,抓起来,下诏狱!” 掌柜老八半个字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配合。 一番风波之后,街面逐渐趋于寂静。 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当日,宁远一路走过,查没了几十家盐商,店铺掌柜直接抓起来,下诏狱。 风波起! 谁人都没想到宁远竟会这般雷厉风行,二话不说,直接拿人。 这是要做什么? 要知道,早朝之时,已经说的很明确了,简单惩治一下下便是。 结果,转过头来,那小子便直接拿人? 且还没给出具体的罪名? 人家有什么罪、犯了什么事且不说,便这般拿人? 还有王法吗?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清楚,看朝堂那边,暂时还没动静。” “诏狱那边呢?” “似乎也没有,将人抓进去后,好像没有审问与动刑。” “那他这是要做什么?” 一时间许多人懵了,着实弄不懂这里面的深意。 “人抓了,但铺子没有查封,也就是说,盐还可以正常售卖。” “他这是敲山震虎啊!” 暗中,有人叹息。 这才是最麻烦的。 因为抓人无名,究竟犯了什么事,完全就是那小子的一言堂。 往狠里说,扣你一个谋逆的罪名都没问题。 若轻些呢? 那便是屁事没有,稍微惩戒一番便是。 问题,可大可小。 究竟如何治罪,大权皆在那小子手里。 “他也是在等我等的态度。” 盐价暴涨,几近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接下来,若继续涨,那么,那些个被抓起来的掌柜就麻烦了,甚至可能牵连到店铺本身。 若价格稳定且逐渐下降呢? 那么,诸多掌柜便无甚事。 这法子看似简单,却是直中靶心,切要害。 原本盐价暴涨,令朝廷焦急不已,可通过这小子这一手,直接是反守为攻了。 “莫管其他人如何,咱家别再涨了,先稳住,再等等看吧!”有人开口。 这当口很是紧张,牵一发动全身啊! 一旦盐这方面出现问题,其他方面也会跟着出事,继而影响整个市场。 转来翌日,天朗气清。 在无数人的关注之下,那暴涨的盐价,竟是稳住了。 非但如此,其余物品的价格,竟也不知为何,诡谲的……没涨,甚至还有几分下降的势头。 一众人惊诧。 这……怎么回事啊? 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从前一般稳定? 朝堂之间,气氛也是有些诡异。 按理说,宁远这般胡作非为,无凭无据抓人本是不对的,但……出奇的,偌大朝堂几乎没有参奏弹劾的。 相当的怪异。 换做平时,与宁远有关的事宜,那奏疏怕不是要塞满内阁。 可这一次,准确来说,仅有一份。 监察御史黄珂上奏,狠狠的斥责了宁远一番,提及宁远目无法纪,娇纵跋扈,肆意抓人,当严惩。 “怎么说?”刘健笑吟吟的问。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笑了。 怎么看? 只能是看看而已。 当不得真的。 “听说那黄珂有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黄峨吧?生的乖巧伶俐,甚是聪慧。” “是矣,那小子先前甚至叫黄珂为亲家。” “有意思喽……” 三位阁老言谈间,化为一笑。 可不就有意思了? 那小子莫名其妙的一手,效果竟是出奇的好,在稳定食盐价格后,又在很大程度影响了整个市场。 于是就有了今日诡异的一幕幕。 “倒是朕小瞧了这京城啊!”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感慨着。 都说盐价不可控,更不可对那诸多盐商太过严厉苛刻。 结果呢? 只是因为将人给拿了,盐价便大抵稳定了。 手法很是简单,却是妙不可言。 先前朝廷也对胡乱涨价的人处罚过,结果不尽如人意,未必是法子错了,而是执行的人换了。 “为什么这么做?”弘治皇帝问。 “实在没其他办法了啊。” 宁远笑道:“又不能严惩,又不能置之不理,便也只得把人抓起来,看看风向如何。” 弘治皇帝自是不信:“说实话。” 宁远想了想,倒也无需掩饰,干脆道:“其实算是一场交锋。” “京城的诸多物价,都在看盐价,因为很多人觉得朝廷对此事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盐价暴涨。” “而如盐价继续上涨,其他物品跟着涨,京城极容易陷入恐慌。” “所以臣在控制盐价的时候便在考虑其中的关键,到底在哪里。” 说着,他顿了顿。 弘治皇帝顺势问:“在哪里?” 宁远笑了:“您已经知道了不是?” 弘治皇帝便没作声。 盐价关键在哪里,已不言而喻。 不是那诸多寻常的商贩,而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掌控了盐的渠道,继而操控市场。 就如先前,寿宁侯张鹤龄,便掌控了大量的食盐,而且还是特意向他这个君王请旨过的。 这也是此番宁远“胡乱抓人”,当朝百官极少有人出声的主要原因。 没几个可以保证自己绝对的干净,真要查出点什么的,脸面名声都会跟着丢尽。 无人出声,无人反对,价格,自然也就控制住了。 然……这还只是控制住而已,再想恢复到先前的水平,却又不知是何时。 “这价格……什么时候才能降下来呢?”弘治皇帝自语,又是一阵担忧。 “却是有些麻烦……” 宁远补了一嘴。 第1169章 窟窿接踵来 物价暴涨,有着许多因素,是综合的。 大方向看,是近两年流入大明的银子多了。 银子多了,物品的总数大抵稳定,价格自然会涨上去。 说白了便是银子没有以前那般值钱了。 银子贬值,且多数银子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流通性不强,寻常百姓手里的银子不多,继而导致民不聊生。 这是一连串的问题。 除此外便是人为的原因了。 这京城中有人想涨价,想搞事,想给朝廷出难题,想百姓们过的不如意。 这部分人是谁? 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的涉及到一部分朝堂大员,还有一些商人。 所以稳定、控制物价倒也不难,简单震慑一番就是。 比如当下,他这边抓了一些人,便使得价格稳定了。 其原因在于朝堂的一些人不敢较这个真,尤其是当下境况微妙,不大想惹事,而其他商人见这些人都相对老实了,也就不敢乱涨。 故此涨价危机大抵平息。 平息容易,难点在于教物价降下来。 以而今的局面,单单靠震慑,是无法教物价下降的,更不是随便抓几个人能了事的。 “增加商税可稍微控制价格吗?”弘治皇帝问,仍旧有些不确定。 这事影响面极大,涉及到更改祖制、也涉及商人的地位。 包括三位阁老在内暂时都持中立意见。 还有一个极大的问题便是…… “增加商税,表面上看是在打压商人,可实际……” 弘治皇帝略微停顿:“这是在给商人增加压力,商人们经营成本变大,自然也就会想法自其它方面找回来,比如……继续涨价。” 商人得赚钱啊! 为了弥补朝廷增收的商税,必定要想发设发赚钱,继而导致价格继续攀升。 说不好听些,这……极可能是一个死循环。 非但不能控制价格,还容易导致市场越发不可控。 在这等隐患之下,当然不敢轻易增加商税。 “日后再说吧!” 弘治皇帝烦闷的说了一嘴。 换作以往,多只是一个方面出问题,如先前北边的隐患,有鞑靼、瓦剌、女直等等。 这单方面的问题处理起来就极容易,如设立九边,如出兵等等,无外乎考虑一下银子、粮草等问题。 可这物价暴涨,着实麻烦,一时间教人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关键点在哪里,就如那雾里看花似的,如梦似幻,看也不清。 一头雾水。 最严重的是,这事用不多久就会遍及整个大明,那个时候,面对如此高昂的物价,普天下的万千百姓,又当如何?日子可否过得下去? “你抓起来那些人打算怎么办?”弘治皇帝问。 “再关两天吧。” 宁远说道:“直接放出来,太便宜他们了。” 弘治皇帝点头,旋即道:“若将他们放出来,盐价再涨呢?” 宁远笑了:“那就往死里弄了,给他脸,他不要,可不就要打一打?”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可是制盐?” 先前,这小子在缓解蝗虫危机的时候,曾在南边制了一批盐,低价售卖给受灾百姓。 蝗灾缓解后,制盐作坊也就大抵停了下来。 因为朝廷推行盐铁专卖,私自制盐本就是违法的。 “考虑过制盐。”宁远直言不讳。 盐价居高不下,无非就是垄断与供需不等。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增加产量,晒盐、卤煮等等,再容易不过。 海水、盐矿都是自然资源,不要钱,总的制作成本几乎为零,想制多少有多少。 弘治皇帝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 关于官盐的问题,持续许久了,不是单单快速加速生产可解决的,影响面较大。 说不好听些,朝廷盐铁专卖,也算作是一种控制天下稳定的法子。 “此事再议吧。” 弘治皇帝说着,便离开了。 烦心事太多。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没有硝烟,却比硝烟可怕数十倍。 物价大抵稳固,氛围却是一片诡谲。 持续了约两日,随着诏狱大门的打开,数十人被放出,气氛终于是缓解了几分。 而后,万千百姓又开始担忧起来。 这些人抓进去后就这般放出来,无任何惩戒,接下来……会不会出事啊?继续涨价? 万幸的是,令人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价格,大抵稳定。 许多人送了口气,却也只是一小口而已。 因为,即便的当下的价格,仍旧教无数人望而生畏啊! 太高了!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降下来呢? 就在无数人的期待之中,又过去数日,朝堂之间,仍旧是一片压抑。 任谁都知道,这价格一时间怕是不会下降了。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困难。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弘治皇帝开口,心底宛如一块大石压着。 下侧的三位阁老也不好作声。 因为,这事真的不是简单法子便可以解决的,太难控制了,即便有圣旨在,也未必有多大用。 “增加商税……会有用吗?”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时至今日,他仿佛陷入到一种幻梦般,明知道这法子未必有用,确仍旧不断思索。 到头来,成了痴儿一般。 阳光明媚,内阁却有些冷。 过了一会,户部尚书周经赶至:“禀陛下,养马场购置马匹出了些许变故,价格……上涨了……” 唰! 空气忽而一静。 这边京城面临这么大的问题还没有眉目,养马场又出问题了? “涨了多少啊?”弘治皇帝直接问。 “大抵涨了五成……” 周经一脸苦涩:“如此核算下来,若要恢复养马场先前规模,至少要一千五百万两。” 弘治皇帝:“……” 三位阁老:“……”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物价暴涨,朝廷本来就很难了,毕竟支出巨大,而今突然出现这么大一个窟窿,可……咋填啊! 也是此间,道路司刘能也赶来:“启禀陛下,上个月,受马匹折损影响,道路司收入锐减三成。” 又来了! 弘治皇帝顿了顿,直觉得头大。 道路司这边负责高速公路的运营以及修建。 修建高速成本巨大,但因运营收入不错,大抵可保持一个持平的状态。 而今收入锐减,便意味着道路司已然面临亏损。 给朝廷带来的问题便是要么贴钱进去,要么,停修一部分高速公路。 第1170章 捐款 内阁之中,气氛怪异极了。 因为……钱! 无论是北边养马场,还是正在努力快速贯穿整个大明的高速公路,都是紧要中的紧要。 而眼前,这两边都出现了问题。 而且还是同样一个问题。 ——银子! 北边养马场足足多了五成的银子,而道路司这边的收入也是锐减三成。 养马场倒还好,要知道,修建高速公路可是十分昂贵的,这区区三成至少在千万两银子以上。 “报……” 此间一份奏疏送来。 刘健展开来看,嘴角不禁抖了抖。 物理学院那边……又要银子了。 开口就是二百万两! 弘治皇帝:“……” 他随意瞥看了一眼那奏疏,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银子,银子,哪里都是银子! 若是以往倒还好,最起码可以试着想办法自其它地方挪出来一点点来补充,可眼前,面对这等高昂的物价……朝廷的库府,哪里支撑得起啊! 物价暴涨,反过来看,岂不就是银子不那么值钱了? 届时,百官的俸禄以及各项之处,必定是要增加的。 这一损一涨,等同于两个棒子打在朝廷的头上,教人焦头烂额! “户部与内阁这边简答核算一下吧,此一番到底有多少银两的空缺!” 弘治皇帝无奈说道:“另外,知会下去,礼部的用度,能削减的尽量削减,包括朕,也……省一省吧!”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回后宫,恰好张皇后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眼看着教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弘治皇帝却是胃口全无。 “陛下有烦忧?可与臣妾说说吗?”张皇后关切的问。 “这……缺钱啊!” 弘治皇帝也不隐瞒:“这一关,很是致命,稍微出点差错,足危机江山社稷。” 这并非玩笑。 物价暴涨,这普天之下将会有无数百姓面临生活窘境,吃不好穿不暖,是要饿肚子的。 百姓们活不起了,可不就危险了? 更别提朝廷本就急缺银子,入不敷出,就像那四处漏风的房子,堵上一处,其他地方仍旧会漏。 稍微能教人欣慰几分的是,这几年来他的内帑倒是积攒了一些银两,却也只能堵上一处窟窿而已。 “陛下本不缺银子的……” 张皇后笑着道:“缺银子的,是咱大明朝廷啊,而今值此为难之际,当朝百官理应万众一心,共克难关。” 嗯?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 这话……话里有话啊! 他不禁压低声音,试着道:“爱妃的意思是……” 张皇后便解释道:“号召百官捐银子。” 弘治皇帝暗自一定。 这法子……有点怪,好像不大好,可根据而今大明的境况来看,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行性啊! “去将太子、驸马叫来!”弘治皇帝直接开口。 不多时,宁远和朱厚照赶至。 面对而今朝廷所面临的诸多困难,太子朱厚照好像不大关心似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倒是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弘治皇帝微怒:“太子,近些日子,你在作甚啊?” 朱厚照浑然不觉。 弘治皇帝提高声音:“太子,朕在问你话呢!” 朱厚照这才应了一声,随口道:“儿臣在做学问。” 弘治皇帝讶异:“什么学问?” 朱厚照道:“什么都有,什么都会点、懂点。” 弘治皇帝险些笑了出来。 对于这个儿子,他自是报以很大的期望,且,他也深知这儿子脾性有些古怪,便随口提问:“好,你来说说,而今大明境况,若教百官捐款以度难关可行否?” 朱厚照立刻思考起来。 教百官捐银子? 这事在大明开国以来,几乎是没有的。 有点不大好看。 朝廷库府得多穷,才会向百官兜里掏银子? 可考虑到具体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大好,但可在一定程度缓解燃眉之急!”朱厚照说道。 “嗯……”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这话,可是说到重点了。 这偌大朝廷的百官,能捐多少银两呢? 要知道,当下的危机可不仅仅的一时的,极可能持续很长时间,那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银两。 可以当下的状况来看,这根本是不能的。 所以……这一时的银子,也是要要的。 最起码缓解一下燃眉之急啊! “还不错……” 弘治皇帝淡淡道:“自今日开始啊,这后宫,除太皇太后、太后外,其余所有人都要节衣缩食。” 这大概便算是表态了。 朝廷穷啊,连皇帝都开始节俭了,那面对如此危机,百官……可否要表示一番呢? 很快,消息传开来。 朝廷四面漏风,急需银两,皇帝陛下已经为此踌躇数日不曾早朝了。 于是乎,内阁这边首先提议,鼓励百官捐款。 有内阁带头,自是一呼百应的。 这一日,百官在金水桥畔等待许久,萧敬终于出面了。 刘健忙是凑上去:“公公,陛下圣安否?” 萧敬便摇头:“陛下龙体不适,不得不辍朝啊。” 说着,又一声叹息,很是为难的样子。 刘健见状,自是瞬间会意,便面向百官:“众位,而今朝廷有难,我等理应身先士卒,老夫倡议,百官自愿捐银。” 说着,掏出一把凭票递给萧敬:“萧公公,本官先表态,捐十万两!”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 李东阳谢迁二人皆捐了九万两,后面的其余百官自也都有准备,不一会便捐了近二百万两。 这可不是小数,平均人捐四五万两! 跟着是遍及朝野的捐款仪式,六部九卿未上朝的其他大员,先后凑过之后,总捐款近三百万。 再然后,许多人看向了后侧。 哪里,站着的可是两个大户,一个寿宁侯,一个繁昌侯。 “真真是教人钦佩啊!” 捐款仪式后方,寿宁侯张鹤龄感慨着。 当朝百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不过区区千百两,此一番能拿出如此之巨的银子,岂不教人钦佩。 “气节教人钦佩!”宁远也跟着点头。 他不禁想到了后世某个皇帝教百官捐款的景象,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包括皇帝的丈人,也就是国丈,畏畏缩缩只捐了数千两。 结果,后来闯王李自成攻破京城之后,自那国丈家里抄出近千万巨款。 相比于后世,而今这大明的百官,还是很注重气节的! “世伯,小侄准备捐一百五十两,您呢?”宁远问。 “这……” 张鹤龄笑了笑:“那就一百万二十两!” 很快,捐款总数来到了五百七十万两! 这数字听起来不小,可与而今大明的缺口比起来,仍旧是捉襟见肘! 最多也只能保证北边的诸多养马成正常的恢复,而且……还只是暂时的。 谁人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马匹的价格还会不会再继续涨? “尚好啊!” 得到捐款总数,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若情非得已,他又岂会出此下策?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窟窿太大,能堵上一点是一点吧! 至于剩余的窟窿……若无其他办法,便也只能考虑内帑了。 “暂时就先这样吧。”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 而就在此间,一份急报传来。 “嗯?” 弘治皇帝展开来看,面目骤凛。 播州土司,闹事了! 第1171章 百年大明 播州宣慰使,即播州土司杨辉,举兵叛乱。 简单几个字眼,直接令得弘治皇帝眉头紧皱。 若是其他土司,倒还不至于教他如此严肃,但这播州土司杨家,着实不一般。 追溯其根源,其祖上是那鼎鼎大名的杨家将。 杨家一家,满门忠烈,到后来其子嗣大抵在播州居住下来,自唐代开始,历经六七百年。 一个大家族,在一地,尤其是其本身又是土司,可想而知,其势力得是多么的庞大! 而眼下,就是这样庞大的势力,叛乱了! “快,召三位师傅……不,朕过去!” 弘治皇帝直接起身,也顾不得装病了,一路急行来到内阁,将播州土司杨辉叛乱一事简单说到了一番。 而后,三位阁老也都沉默下去。 这事……很是麻烦啊! 各地土司在其本地,势力本就十分庞大,就如先前米鲁叛乱之时,朝廷不知动用了多少兵马、靡费多少银两,最终才平息下来。 而相对于米鲁,这播州土司杨辉,势力定将更庞大。 毕竟,这可是在一地历经六七百年的恐怖存在。 “若平叛,大抵需要多少银两?”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银子啊! 换做以前,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直接考虑调动多少大军能将此贼人平叛便是。 可现在……缺银子啊! 银子不足,那就要仔细计算,精打细算。 “这……” 三位阁老一时间也是怔住了。 这银子,还真不好算! 若是先前,诸多物价稳定,只要计算需要动用多少兵马,多少粮草便可大抵确定银子总数。 但眼前这境况,很不稳定啊。 诸多物品价格,只会暂时稳定,谁人知道一旦这播州叛乱事情传开来,那物品的价格会不会继续疯涨? 这里面,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平叛播州叛乱,必定会靡费大量银两! “教户部简单核算一番吧!”弘治皇帝随口说着,又是一阵头疼。 他当然也清楚,这平叛所需,定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可具体多少,终究是要有个数的啊! 很快,内阁与户部一通商量与核算,大抵得出所需费用。 “约……八百万两!”刘健艰难道。 “什么?” 弘治皇帝皱眉。 他着实被这数字给惊住了。 八百万两? 开什么玩笑? 只是土司叛乱而已,又不是北边的瓦剌、鞑靼袭扰九边,怎地会需要如此庞大的数字? 要知道,即便是打鞑靼、瓦剌,大肆兴兵,靡费也才不过区区三四百万两而已,与这八百万两比起来,着实相形见绌。 “为何这么多?”弘治皇帝问。 “是因为……物价不稳!” 刘健解释道:“考虑到而今物价本就起伏不定,若播州事宜传出,物价定会大涨,尤其是米粮价格,未必控制得住,所以,综合来看,大抵需要八百万两!” 弘治皇帝:“……” 他实在是不想在听了。 八百万啊! 他这边几乎是豁出去一个皇帝老脸,号召百官捐款,拢共才得到五六百万两。 这个钱,本是可以补上养马场窟窿的。 结果……突然出现这亳州之乱,核算下来,他豁出这老脸……岂不是白豁了? 还不够! “怎么说?”弘治皇帝严肃了几分。 这事怎么办? 三位阁老想了想,由刘健开口道:“陛下,此叛乱,当立刻平定,迟则生变!” “而今物价不稳,万千百姓人心惶惶!” “那播州土司杨辉稍微煽动一番,便会有无数百姓蜂拥而入,大军将起!” “故,无论怎样,都应先平定杨辉再说!” 事实也是如此。 这么大个事,尤其是那杨辉本身的势力雄厚,稍有差池,定成大患! 所以不得不率先平定! “那……便运送粮草,准备平叛吧!”弘治皇帝开口,也是迫不得已。 这是当务之急。 养马场事宜可以晚一点、道路修建可以晚一点,但这事,是万不可耽误的! 很快,京营兵马开始操练起来,点兵点将,准备出征。 也正因如此,一些个人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要知道,而今大明几乎十分的强盛,几乎是没有战事的。 当下突然自京城调遣兵马显然是出大事了啊,要打仗! 打仗,就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会兵荒马乱,各种物品紧缺! 物品少,价格……是不是要涨那么一涨? 于是,几乎就在大军出征当日,京城的物价在无形之中,攀升一波。 稳定了数日的价格,开始变动。 转来翌日,价格再度上涨,一日之内,又涨了近一成。 一日之内,偌大京城,人心惶惶。 那诸多物品的价格,好不容易才稳定、固定,当下,战事起,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且不知,那这上涨的趋势……怕是短时间内也停不下来啊! 也就是说,这诸多物品的价格,将会攀升至一个极其恐怖的高度。 “完了,完了,这是天将倾吗?” “听说,先前朝廷为了稳固物价,不知动用了多少法子,而今……也是无效了吗?” “是要教咱们这些老百姓活活饿死吗?” “米粮价格开始暴涨了……” 许多人言语着,死寂又惶恐。 紫禁城,奉天殿。 弘治皇帝少见的坐在宝座上,下侧,空无一人。 甚至连平时侍奉左右的萧敬都不在。 他一手摩挲着宝座,又长长叹息。 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点莫名其妙,这大明,仿佛危机四伏,随时将倾倒。 “这……难道……真的一条死路吗?” “百年大明,就此覆灭吗?” 第1172章 万民疯 奉天大殿中,弘治皇帝独自静坐。 他抚摸着宝座,又抬头看看空空如也的下侧,一阵恍如。 感觉……仿佛做梦一般,很不真实。 满朝文武不在,大殿空空荡荡,宛如这大明已然支离破碎了似的。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眼前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只可惜…… “大伴……” 弘治皇帝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不住的回荡。 很快,萧敬走入,躬身伺候:“陛下。” 弘治皇帝抬头:“外面怎样了?” 萧敬略微犹豫道:“一切如常,没什么事,除了不断上涨的物价惹得一些百姓恐慌。” 弘治皇帝便没有作声。 如果这百姓恐慌与暴涨的物价还没什么的话,这大明也就别想好了,什么时候被无数揭竿而起百姓平推都不知道。 问题,很是严重。 可以说,京城几乎是这天下的表率,一旦这股风气制止不住,接下来其他地方会立刻学去。 试想,当天下物价都如京城这般,乃至于更严重,可还有个好? 物价高,就意味着无数的平民百姓活不起啊! 活不起,可不就要闹事? 他甚至不敢想当无数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百姓同时闹事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会不会可在顷刻间之间推平这紫禁城? “当下,已是无路可走了啊!” 弘治皇帝缓缓说着,不禁望向远方。 随着京城这边物价开始上涨,出现了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教人应接不暇。 一直到当下,已是严重危及了这江山社稷的安全。 怎么办? 当朝百官,读书三千篇,对此,皆束手无策。 “得走出一条路,最起码……可以试试。” 弘治皇帝说着,目光忽的凛然起来:“去叫三位阁老吧。” 萧敬便快速走了出去。 很快,三位阁老赶至,眼见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微微诧异。 要知道,这奉天大殿多是用来举行早朝的,平日间陛下鲜少来此,若说议事的话,也多在养心殿。 而今突然来这奉天殿,而且还是议事,显然是十分严峻的大事。 “三位爱卿,这物价若再这般涨下去,天下会如何?”弘治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直接开问。 三位阁老当即沉默下去。 会如何? 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诸多物价不受控制,这天下会大乱,乃至威胁江山社稷。 “内忧外乱啊!” 弘治皇帝自语似的道:“养马场、运力、马车,物价暴涨、播州杨辉叛乱,这一件件事,如那尖刀,往朕的心坎上扎啊!” 三位阁老闻言,想要说些安慰的言语,终究还是忍住了。 播州叛乱,极容易如那星星之火,一旦燃起来,足可燎原。 “所以,朕觉得,某些事情,是不是应该改一改了?”弘治皇帝说道。 三位阁老会意。 增加商税! 这事,先前已然讨论过了。 增加商税的目的是什么? 打压那诸多商人,同时也可在一定程度给朝廷增加收入。 只是……就这般随意增加了商税,未必能奏效啊,而且还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就比如商人的地位问题! 所谓士农工商,若增加商税便等同于重视商人,其地位也会随之提高。 虽说近年来这个概念模糊了一些,可真要这么做,一定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陛下,臣以为……” 刘健略微犹豫道:“或可考虑在一地试行,若可行的话,再考虑广而推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眼前这局势,太复杂与艰难,也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那便找一个地方试着推行增加商税一事。 “怕是来不及……”弘治皇帝说道。 他自是理解刘健的意思,这事极大,擅自更改祖制且不说,还会引起很大的麻烦与矛盾。 所以,即便要推行,也要在一个小地方,如霸州、固安、文安等地,先试着推行。 “此一番,势头汹汹,已成大势,不可轻易阻挡!” 弘治皇帝蹙眉道:“待得其他地方推行有效果之后,这京城的物价,怕不是要涨上天!” 一阵寂静。 显而易见,陛下这意思,是不赞同在小地方推行增加商税事宜啊! 那么便应该是…… “就在京城试试吧!”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反正这天下物价,属京城最疯,即便再出事,估摸着也没有物价上涨带来的麻烦大!” 一锤定音。 增加商税,也无需试行了,就在京城推行! 是日,诸多物品价格再度上涨,一日之内,又涨了近两成,堪称恐怖。 而也就是在这骇人的氛围之下,无数百姓也随之疯狂起来,一个个几乎是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疯抢一般购买物资。 看趋势,价格还要不断上涨啊! 当下若再不买,难道要等着价格更高再买吗? 一片疯狂! 尤其是必需品,如盐,一斤的价格直接是涨到了一钱,也就是百文。 可即便如此,疯抢之人仍旧络绎不绝。 没办法,这玩意要天天吃啊,不吃就没力气干活,人也容易生病。 “别抢,别抢,下一个到我了……” “我先来的,滚边去……” “林良,谁扒拉老子,啊啊啊……” 街面之上,一片混乱,宛如天要塌下来似的。 如此,一直持续到天色暗淡,诸多百姓仍旧浑不在意夜禁,有的甚至点着灯笼继续抢购。 有生意,且好的不得了,诸多商家自也懒得关门,干脆连夜售卖。 彻底疯狂! 无论是百姓还是上架,一个个多是红着眼,混不将平日间舍不得多花一分大字当做银子,只有一个念头——买! 现在买到,几乎就等于赚到! 如此狂热乃至于失去理智的景象,只是被厂卫注意到,一则则消息马不停蹄般送入了奉天大殿! “看吧,看吧……” 弘治皇帝眸子明灭不定一般:“只是一日而已啊,所有人都疯了,脑子疯癫似的,明日、后日、日后又会怎样?” 简直不敢想象。 “传令下去,告知诸多百姓与商家,即刻关门!” 弘治皇帝果决道:“另,就说而今大明日异月新,朝廷不日便会推行新的税法!” 第1173章 停 夜色渐深。 往日间,这个时候,因为夜禁的缘故,京城的街道上几乎是人烟罕见。 可这个晚上,满城街道上,灯光点点,密密麻麻,都要将整个城池给照亮了。 无数的百姓与万千商家皆在快速交易着。 景象,骇人惊心。 不知情者,甚至会以为用不几日,这普天下的所有人都要死去一般。 而就在这一片疯狂之间,一队队人马出现在街道之上,带头者高声喊着,劝解百姓回家,店家关门。 “近日,朝廷将会推行新的税法!” 劝告之后,有厂卫的人马将这事宜传告下去。 街面上,许多百姓愕然不解。 诸多商家得知消息则有点懵。 推行新的税法,这……几个意思? 这新税法,是为了控制价格? 然后呢? 又怎样呢? “朝廷是要管控物价了吗?” “不知道啊,看样子,极可能要对诸多商家下手了。” “那诸多物品的价格会不会降下来啊?” 许多百姓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觉间……心态平复了几分。 有情况啊! 若朝廷真要强行管制,能稳固价格、或者使价格降下来,那大家伙……还抢个屁啊? 于是,街面之上,一些人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等着看吧!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趋势如何。 不多时,随着大部分百姓离开,一些个商铺也都逐渐关门,许多掌柜凑在一起,小声商议。 出事啦! 朝廷即将推行新税法,这明显就是冲着诸多商人、商户来的! “诸位,怎么看这事啊?我怎么有不妙的感觉!” “还不知道,这所谓的新税法,当朝诸多大员都不知道,突然爆出来,必定会出事。” “嗯,所以,总的来看,问题应该不大,估摸着也就雷声大雨点小。” “再等等看吧,咱觉着,这新税法未必能推行下来!” 一些人三言两语,倒也不大担心。 说不好听些,若真有大事的话,那皇帝陛下至少也要与百官商议,诸多大员当早就悉知,消息也应该流传出来。 而今,突然冒出所谓的新税法,莫说推行与否,说不得百官都不赞同。 “这两日,多多备货,挣银子的关键时刻到了!” “对,是极,那些人都疯了,哈哈,老子准备明日再涨点,就一成吧。” “一成你也好意思开口?至少一成半,我准备涨两成,反正不管涨多少都卖得出去!” 言语之间,气氛又变得刺激起来。 很快,一夜过去,天色渐明。 许多只休息了两三个时辰的百姓便开始活动起来,走上街头,准备排队购买物品。 诸多商家也在比平时早开门许多,准备营业。 而这个时候,奉天大殿。 百官有序入朝,抬眼看去,前方,宝座上正坐着一道身影,赫然是皇帝陛下。 按照规矩,本应是百官入列后,陛下再来的。 而近日……陛下却是提前来了。 “朕一夜未合眼了!” 见礼后,弘治皇帝直接开口:“这一夜,想了许多,尤其是这新税法,朕苦思冥想,大抵有了一些思路。” 新税法! 对于这几个字,诸多大员几乎都得知了,毕竟此事昨晚便已然公开,不是什么秘密。 可这新税法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多人还是茫茫然。 好端端的,推行这新税法作甚啊? “繁昌侯!”弘治皇帝忽然开口。 “臣在!”下侧,宁远出列。 “自今日始,你暂推行增加商税事宜,凡有问题,无需上报,便宜行事!”弘治皇帝说道。 “臣,遵旨!”宁远面色不改,心底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好魄力! 很明显,当朝百官当下还不知道增加商税的事情,陛下却是直接提出来,将此事定下。 这么大事情,不要百官商议,可不就有魄力? 他甚至能预感到,接下来朝堂之间一定会闹出一定的风雨。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这边直接给他开了个口子,先根据市场增加商税再说,至于新税法的诸多细节内容,留待慢慢商议着。 “今日不再议事!” 弘治皇帝直接道:“晚些时候,六部这边也跟着琢磨一下新税法吧!” 跟着……就退朝了! 出来奉天大殿,百官还一头雾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一切,来的太快,教人难以接受。 而得了旨意的宁远自也是管不了许多,直接带上人马上了街,准备开干! 时间紧迫,无数百姓疯狂争抢购物,稍微晚一会,都将有无数受损的百姓。 “牟大人,还要劳烦您一下啊!” 望着前往密密麻麻的百姓,宁远干脆道:“教锦衣卫这边告知下去,今日,一整日,所有店铺关门,不得营业!” 简单一个字——停! 莫管百姓们都么疯狂,诸多物品价格如何高昂,一切,先停下,暂停一日! 很快,在指挥使牟斌的安排之下,众多锦衣卫开始行动起来。 跟着,停业一日的消息传出,无数百姓与商户等都懵了。 这是做什么? 教大家伙暂停一日,不得开门营业? 这……未免有些霸道了吧? 说不好听些,这事……从古至今都十分罕见。 “官爷,为什么啊?” “就是啊,大家伙做点小买卖,勉强糊口而已,为什么要大家伙停业啊?” “对啊,咱也没触犯律法,本本分分,好端端的,就不让大家伙吃饭了?什么道理啊!” 许多人不忿,冲着下令的锦衣卫发牢骚。 “这是命令!” 有锦衣卫回应:“你们不满,可以去问宁大人,另外,宁大人说了,今日中午时分,所有铺子掌柜最好去外城听讲,不去者……勿谓言之不预!” 态度,很是强硬! 而就是随着一队队锦衣卫人马的行动,偌大京城,再度陷入另外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强行命令所有店铺关店一日,且还要铺子掌柜到外城听讲? 讲什么? 有什么可讲的? 再直白一些,若有事的话,直接教诸多锦衣卫传告就是了,如此平白浪费大家一日的时间,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第1174章 营业额 对于宁远这一手,许多商户是不满的。 有什么事,你直接说,或者教锦衣卫代传就是了,何必教大家伙停业一日,又去城外听讲呢? 然,不满归不满,在诸多锦衣卫的行动之下,一个个商户皆是关了铺子,掌柜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向城外赶去。 去呗! 又能怎样? 反正店铺已然关闭,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凑个热闹也无碍! 跟着,不足一个时辰,外城的巨大广场跟前便聚拢了大批商户、掌柜,一个个交头接耳,随意诉说,表达不满。 而今这物价正贵着呢,也正是赚银子的大好时机。 在这个时候教大家停业一天,简直堪比寻常营业半月的收入。 损失巨大啊! 换做谁不心痛? 言语纷纷间,一直到了中午时分,聚拢过来的人自然也越来愈多,最后都快占满整个广场,随意的言语也令得四周嗡嗡作响。 而在前方,后台处,感受着前方广场的噪音,宁远只是笑了笑,写写画画,准备草稿。 要发言演讲啊,还是要相对正式一些的。 也是此间,一道身影赶了过来。 “这是作甚?”弘治皇帝直接问。 “陛下……您怎么来了?”宁远有些诧异。 按理说,这个时候,朝堂突然宣布如此重大决策,陛下这边理应会同群臣商议新税法的诸多事宜,疑惑者解释一些事情。 “先前,朕很是烦躁的!” 弘治皇帝说道:“可既然这个事情已然公布出来,真正该头疼着急的便不应该是朕了,于是过来看看,说说你小子吧,为何突然要诸多商户停业一日啊?” 为什么要停业? 其实很简单! 先将事态压一压! 诸多商户与那万千百姓,太过疯狂了,单纯的制止未必有用。 就如那诸多百姓,你告诉他不要这样疯狂购买了,他们便不买了吗? 断然不会如此! 许多百姓的想法,极可能是与朝廷反着来的。 你越是不让他们买,他们会买的越凶狠! 于是,他就自源头暂且切断! 这一日,谁也别想买东西了,谁也别想卖,等增加商税等事宜真正宣布完毕,诸多买卖,爱怎样怎样! “这样啊……”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税率等问题大抵考虑好了吗?” 这也是他跑来凑热闹的另一原因。 事发突然,包括他自己几乎都没有准备。 因为,实在没办法了! 包括他教宁远来调控此事,也是一点思绪都没有。 这事说来简单,可真要操行起来,又有诸多麻烦,绝对不是一两日功夫做得来的。 可事实证明,这小子的做法很可取。 一个简单的暂停营业,便短暂的将事态稳固,接着,再提及增加商税等事情,想来,物价暴涨的事态……应该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吧? “大抵有思绪的。” 宁远想了想道:“臣准备将税率增加三倍左右。” 与诸多商人而言,税率突然增加三倍,定是难以接受的。 这涨幅……太高了! 哪怕你涨个三成五成的也好,大家伙也能接受,突然暴涨三成,谁受得了? 可弘治皇帝想的却是另外一方面:“这……是不是有些少?” ……少! 宁远定定的看了半天,竟是一时有些无语了。 当然,他是明白这位陛下的意思的。 如果一定要说,大明的商税……实在少的可怜,像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自这位陛下登基这十五年来,其中商税最少的一年,竟只有区区八万两左右! 偌大大明,一年下来总的商税,只有这个数! 这已经不是少了,这它x……几乎等于没有! 所以,陛下觉得即便是翻了三倍,这税率……也不算高! 就以去年为例,一年下来,商税才十五六万两,范三倍也还不到五十万两。 与平民百姓而言,这数字固然不少了,可于朝廷而言……太不够看。 “尽管放手去做!” 弘治皇帝循循道:“即便捅了娄子,还有朕!” 这一次,他是真的下了狠心了。 什么礼法、什么朝堂规矩,被他抛却大半! 就如增加商税、新税法等,他甚至未曾与百官商议,简单与三位阁老商讨一番,直接定下来。 以为……没办法啊! 大明已经成这个样子了,疯狂暴涨的物价即将导致民不聊生、社稷不稳。 这时候若不再狠一些,日后……说不得只能对自己狠了,譬如,找一棵树,挂上白绫? 得了旨意的宁远,自是更加大胆。 管他那么多,干就是了! 于是,他带上简单的草稿纸,缓缓走上了前台。 唰! 下侧,诸多商户、掌柜骤然寂静下来。 宁远对着大喇叭,巡视众人,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感谢诸位莅临,今日,本官直说三个事。” “这其一嘛,便是咱们大明在这两年来,市场大兴,随着诸多商贸的流通,一片繁荣……” 只是这简单的一点,他便足足说了近两刻钟,听的诸多商户都懵了。 直接翻译过来便是这两年大明的商业很是繁荣,不同往昔了,那么,增加商税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这其二嘛……也是为了诸位着想。” “其三……则是考虑到江山社稷……” 宁远说了许多,这一通下来,足足说了近六刻钟,听的众人都快睡着了。 综合来看,主旨只有一点,那便是朝廷应该增加商税! “好了,本官要讲的,只有这简单三点。” 宁远笑了笑,道:“大家有疑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下侧众人:“……” 您这都讲了快一个时辰了,还简单呢? 当然,随着一番讲解,众人也是心思不一。 旋即有人开口:“宁大人,这新的税率,将会增加多少呢?” 这也是许多人最关心的问题。 增加税率,倒是可以理解,可这增加的多少,才是关键啊! “不一定的!根据各行业的不同,税率也不一样,比如餐饮行业,税率大概在十个点左右。” “又有制造行业,税率大概在十一个点。” “这两日,本官会出一个具体的增税细节。” “另外……” 宁远拉长了声调:“本官要强调的是,此一番增税……是以诸位营业额度来衡量的!” 唰! 话音落下,下侧,寂静如死。 成千上万的商户望着前面的身影,几近懵逼。 第1175章 强推行 一言之下,满场寂静。 万千商户望着前面的那道身影,皆是目瞪口呆,一时间脑子都快转不过来。 什么意思? 根据营业额度来收税? 开什么玩笑? 这大明,亦或者说历朝历代,什么时候有这等收税规矩了? 要知道,而今大明所谓的商税,无外乎两种,其一是船舶口岸,其二便是门店的额定税收,根本不曾有根据营业额度收税的事宜啊! “宁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根据大家伙营业收入来判定税收额度?未免有些扯淡了吧?” “咱就是一个开面馆的,难不成还要将每个月、每年的收入上报朝廷?” 一众人出口,声声言语,吵闹一片。 谁人也没想到,这位繁昌侯竟是来了这么一手! 宁远见状,也不着急,淡淡道:“所谓商税,本应如此,商,也是大明经济的重要一环,怎地,难不成诸位觉得不应如此吗?谈挣银子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谈责任的时候,一个个又都退却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话,有些狡辩的意味。 也是因为事发突然,无可奈何,便也只能直接开干了。 因为,按照收入收税等事宜,在诸多王朝的史上,几乎不曾出现。 正常而言,贸然拿出来,自是要教诸多商户有个适应的过程。 可现在,不允许! 便也只能强行推行! 莫管怎样,干了再说! “另外,自今日开始,京城将有序推行新的经营牌照,一月内未换新牌照者,按,无照经营处置!”宁远直截了当。 这事,他想了太多,也想做了太久。 换作以往,他可能还会循序渐进,一点点将这诸多事宜推广开来。 可现在,不行啊! 物价暴涨,万千百姓即将民不聊生,那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强行推广! 这是……皇权特许! “好了,大家伙可先行商议着,其中具体事宜,本官马上会公布开来!” 宁远说了一嘴,便走了下去。 转而来到后台,他一眼便看到弘治皇帝,笑了笑道:“陛下还未离开啊……” 弘治皇帝少见的严肃,直勾勾的看着:“你这增税,指的是……收入?” 宁远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若不这样做,如何遏制这些商人?” 弘治皇帝忙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也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这小子竟是要对那诸多店铺的收入下手! 这……太不现实啊! 其一是这法子本就太过缥缈,很难实现,其二是就算朝廷这边强行推广开来,也未必有用啊! “陛下……” “不必再说,朕回去再看看吧!” 弘治皇帝忙摆手:“此事待定,你先稳住当下局面!” 事情……闹的有点大啊! 按照他先前的想法,增加商税,那便增呗,朝廷每年总的商税才十几万两,就算增加个三五倍,那也还不到百万两! 可根据这小子的法子来看,就宛如那大河决堤一般,已是有些失控了啊! 很快,弘治皇帝回到宫里,左思右想,思绪就仿佛被堵住一般,打也不开。 直至天色渐暗,他终于来到内阁,将宁远的法子说道了一番。 三位阁老闻言,并不意外,因为,这事非但他们知道了,这一下午的时间,几乎闹的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以往,朝廷收入诸多商铺的税,多是定额的。 比如你有一间铺子,不管你盈利与否,朝廷每个月都要收固定的银两。 可现在,根据那小子的意思,大抵的舍去了每个月固定的银两,直接将商税与商户的收入挂钩! 这是相当可怕的! 说不好听些,万一这个商户一个月都没有收入,那么便……不收税? 这不扯淡吗? 惯看历朝历代,何曾有过这等事宜啊? “陛下,臣以为……此法不妥!” 刘健直接开口:“其一,此事古今罕见,极容易引起商户不满。” “其二,若按此税率收税,又有诸多问题,譬如……所有商户都说这个月没有收入,又当如何?” “这……岂不就意味着,朝廷连当下这点本有的商税都收不上了?” 刘健很是严肃。 这并非玩笑。 按照宁远这法子,已经不仅仅是更改祖制那么简单了,几乎是将祖制给推翻,重新换一种模式收商税! 这……玩的太大了,一时间教人难以接受。 莫说其他,连他们这历经诸多事情的阁老都觉得离谱,更别提那万千即将被以收入收拾的商户了。 “陛下,臣亦以为此法不妥!” “单说其中的收税程序,便存在太多的漏洞。” “方才刘公也说,若商户没有收入,便不收税了吗?” “换而言之,假若臣是一商户,明明这个月收了三百两,上报的却是十两,如此核算……怕不是比而今所能收到的商税还要少许多!” 谢迁也开口了。 实在是这法子太突然也很糊涂! “陛下,今日,六部九卿纷纷上书……” 李东阳说着,拿出了一堆奏疏:“百官多以为这新法……不可取啊!” 弘治皇帝接过奏疏看了看,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这诸多奏疏里面有人提及,更改税法,有违祖制,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也有人提及,若增加商税,便等同于对商人的一种认同,自此后,商人地位将大大提高。 还有人说,如果朝廷以这种方式打压商人,非但能有效果,还可能适得其反,导致诸多商人共同对抗此法,继而导致诸多物价继续暴涨。 另有人说,朝廷推行新税法,是为了压制商人,同时也为了增加商税。 可按照此法这么做,未必能打压商人、阻止诸多物品价格暴涨,更容易滋生其他不确定的问题。 原因种种! 皆是不赞同朝廷更改税法,更不赞同宁远这种增税方式! 重重压力,来到了弘治皇帝身上。 百官不赞同,三位阁老态度模糊。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众大员,皆不赞同宁远这种方式。 甚至……包括他自己也觉得以收入定税收的方式有些……不妥! 怎么办? 要……暂停吗? 第1176章 直戳心窝 弘治皇帝一脸的深沉。 这新的收税方式,着实令人不解。 他甚至有些怀疑,若按照宁远这法子来收……怕不是连平时那十余万两都收不上来。 推行新的税法,其目的是遏制各种物价暴涨,也就是说相对打压一下诸多商户。 可这……直接自诸多商户的收入来收,这,当真能算作是打压吗? 一个不小心,怕不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除此之外,若按照此法收税的话,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地方胡乱收税。 以当下这收税法子来说,一般而言是一个店铺缴纳一定的商税,知道店铺开在哪里,税收数目就是一定的。 可根据这小子的法子来看,朝廷这边很难知道一个商铺的具体营业额,这也就给收税方面加了一个大窟窿。 若人家当真没有营业额,总不能强收吧? 再比如,一个商铺明明收入了一万两,却只上报几百、几十两的营业额,这事,又当如何管控呢? 很难的! 再加上其他种种问题,这事,怎么看好像都不大靠谱。 只是,境况摆在眼前,若不按照宁远这法子来收税……似乎,也没什么好的法子来控制暴涨的物价了。 那么……再试试?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古怪。 管它行与不行,试试再说。 实在不行……改回来就是了! 于是,就在满朝文武对此事皆持怀疑态度的时候,朝堂之间的皇帝陛下……没了动静。 找不到人,甚至于连早朝都不上了! 再跟着,偌大京城几近闹翻天。 谁人也没想到,突然之间,朝廷就要更改收税的方法了,而且这新的收税方式,竟是按照店铺收入来计算的。 这……不是扯淡吗? 大家伙辛辛苦苦经营,每日入账些许银两,竟要拿出去一成给朝廷? “那繁昌侯疯了吧?自古至今,哪里有这样收税的?” “就是,根据收入缴纳商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问题太大了,咱不觉得这事能推广开来。” “没错,看朝堂那边的动静,许多大员好像对此事也不是很认同,估计很难推行!” 一个个铺子掌柜聊着,情绪很是激动,也很是抗拒。 说不好听些,这收税方式,太过奇葩,教人难以接受。 “老子就不信了,他要是真这么收,咱就告诉他没有收入……看他怎地!”有人愤懑! 街头巷口言语声声,朝堂间,也是不大安宁。 诸多大员先后上书,提及诸多要点,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然……那位皇帝陛下消失不见了。 “陛下这是……怎么个意思?” 内阁,三位阁老有点傻眼。 诸多商户与诸多朝堂大员都快闹翻天了,陛下竟然消失了? 难道是默认了此等收税方式? 不应该吧? 要知道,这事……很不靠谱的啊! 朝堂气氛一阵诡异,而此间,宁远却是浑不在意。 根据诸多消息,他当然也知道诸多商户对此很是抗拒,但,不管怎样,这新的收税法子,必须要推行下去。 综合来看,这新的税率,其实不算高,相比于后世动辄二三十的比率,区区十个点左右,已然很低了。 可就是这十个点,足可影响整个朝堂的收入。 转来翌日,诸多商铺开始继续营业。 停业一日后,似是随着新税法的传播与发酵,诸多物品的价格再度上涨,以盐为首,一日之内,足足涨了二十多个点。 再跟着,本处于观望之中的万千百姓再度陷入疯狂,一个个抢着购买。 “为什么会这样啊?朝廷不是要推行新税法吗?不是要遏制商户与物品价格上涨吗?为何会越遏制价格越高?” “那位繁昌侯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物价都涨成什么样子了,一斤盐都开二百文了,这是要活活饿死大家伙吗?” 街道上出现了许多不满的声音,却仍旧在拼命的抢购。 内阁中,三位阁老实在看不下去,找不到皇帝陛下,便直接将宁远叫了过来。 “宁小子,你这法子……便只是这样吗?”刘健询问。 “这……刚开始而已。”宁远讪讪一笑。 “可这……似乎没什么变化啊?反而因为这新的收税方式,使得价格再度暴涨。”刘健说道。 言外之意是新税法的本意是为了控制价格,结果,岂不是适得其反? “刘公莫急,想来,这物价用不多久就会被控制住。”宁远应付了一嘴。 三位阁老见状,便也不好多说,只能……听天由命吧! 是日,临近天黑,街道之上仍旧有无数百姓在疯狂的抢购物品。 相比而言,那新的收税方式,似乎……屁用没有! 又一日,诸多物品价格再度上涨,虽是没前几日疯狂,却也有八九个点。 无数百姓见状,自是有开启了新一轮的疯狂抢购! 任谁都看得出,几乎所有物品都在上涨啊,此时不买,日后……可就买不起了啊! 而就在这万众疯狂之间,一种新的东西,出现了! 发票! “自今日始,所有购买物品者,有索要发票权。” “任何商铺必须无偿给与消费者发票。” “另,凭借发票,可抵扣部分商税!” “无发票者,视为违法经营!” 随着一则告示传播开来,京城再度大震! 无数百姓茫然。 发票……这是什么玩意? 大家伙吃喝购物,索要这玩意……又有什么好处? 而相比于许多不解的百姓,诸多商户都快傻了。 这刀子……下的着实够狠啊! 因为,这发票不是你随便开具的,要去……县衙领取! “要命啊,如此岂不是说……大家伙的收入情况,都被朝廷掌控了?” 许多商户头皮发麻。 顾客在你铺子里购买物品,必须要给顾客开具发票,而发票只能去府衙领取。 换而言之,你店铺里的收入,便与所开具发票的额度相当。 开多少的发票,便收入多少银两! 而在这个基础上……再收商税……不敢想象! 第1177章 好的开始 发票一出,满京城哗然! 诸多百姓倒还好,对此并无太多感触。 可诸多商家得知此事后,几乎快傻眼了。 这招子,实在太狠了。 直戳命脉啊! 先前,许多人还不拿那所谓的新的收税方式当回事,因为这其中有太多的规避空间,比如,瞒报收入。 我明明收入了一百两银子,却只上报十两,你有怎样? 根本没办法不是? 然,随着这发票一出,所有的空子、漏子都消失不见。 简单的一个发票,直接是掌控了诸多店铺的命脉! 你收的银子,需要给顾客开具发票,而你开的发票,便是你的收入。 也就是说,一个店铺经营收入多少,朝廷都将一目了然。 而知道了收入情况再行收税的话……岂不是避无可避? “新的税法,自明日起推行!” 街头巷尾,诸多锦衣卫行动着,将一则则告示推给诸多商铺,详尽告知。 而后,原本疯抢的街面上,人,越来越少,关门的铺子,也越来越多。 到得中午时分,偌大京城,几乎是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 气氛,相当的诡诈。 与上一次宁远强行命令不同,这一次,诸多商铺几乎都是悄然无形的关门。 “诸位,这……怎么办啊?” “听说,陛下已经两日没有早朝了,连带三位阁老都见不到。” “那……岂不是说,这新的税法,推行定了?” “不好说,许多大员已然上奏,很是不满,但……至今还没有其他动静。” 许多商铺掌柜凑在一起商议着,一个个皆是骇然不已。 这事,太大了。 说不好听些,这发票一出,完全是要了无数商户的命啊! 你的所有收入,朝廷都一目了然,这……何其恐怖啊? “快快快,去衙门,今日开始申领发票!” “对,快走,明日开始,没有发票便是违法经营了!” 许多人又行动起来。 且不管这法子是否能推行开来,人家现在这么定的规矩,那就要遵守啊! 若不然,无法提供发票……谁知道后果如何。 也是此间,内阁,三位阁老都快忙疯了,一个早上,不知道多少大员赶来,六部九卿几乎都来了,皆为那发票一事。 这事太大,也相当的不妥,堪称的前所未有。 而陛下那边,对此却放任自流,这……哪里行啊! “麻烦大了啊!” 刘健一阵头大,眼看着诸多奏疏,越发的无奈。 最终,他站了起来:“去见陛下吧,再这样闹下去……朝野将会动荡不堪啊!” 关于发票一事,他大概也有所了解,先前,宁远便提及过此事。 正常而言,大额的买卖双方开具一定的凭票倒是正常的,可按照宁远这发票来看,几乎是所有买卖都要开发票。 比如……吃个饭,花几十个大子而已,这……也要开发票? 这样下去,朝廷岂不是掌控了所有店铺的收入? 这还了得? 于那万千商户而言……哪里还有隐私啊? 很快,三位阁老皆是起身,准备去后宫面圣。 不去不行了,那诸多大员都快炸锅了,在这样下去,天知道这朝廷会如何。 而就在此间,弘治皇帝终于出现。 “陛下……”刘健当即开口,却是被打断。 “再等等看!” 弘治皇帝直接开口。 他也是没想到,宁远那小子是真的敢干啊! 尤其是那发票,直戳无数商户的心窝子。 要知道,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商铺的背后是朝堂大员与勋贵,发票一出,诸多铺子收入毫无隐私,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不赞同此事。 但……事已至此,不推行不行了啊,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尝试了。 “朕知道,许多人对此不满。” “但,三位师傅仔细想想,自太祖皇帝至今,朝廷的商税是越来越少,尤其是这几年,偌大大明,仅有区区十万两,这……正常吗?” “这新的收税法子行与不行,待得试过再说,再有关于此类的弹劾奏疏,留中既是!” 弘治皇帝缓缓说道。 态度,很是强硬! 三位阁老互相看了看,一时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陛下都这般说了,又能怎样? 等着看吧! 于是,就在这巨大的风雨漩涡之中,新的税法逐渐铺垫开来。 又一日,天色刚刚放亮,诸多铺子逐渐开门营业,百姓们也逐渐活动个起来。 只是,相比于往日,这一日的氛围,格外诡异。 万千百姓们不再如先前那般抢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观望。 买东西,便有权领发票啊!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呢? 也是此间,消失了几日的宁远终于出现了。 他仍旧是骑着那个自行车,不紧不慢的来到一个售盐铺子跟前。 抬眼看去,掌柜是还是熟人,正是那先前被他抓过的老八。 “宁大人……”老八凑前上去。 “嗯,去府衙领了发票了吧?”宁远随口问。 “领了,领了的。” “还不错!” 宁远点头,抬眼看了看,旁边牌子上写着今日的盐的价格——二百一十五文! 一斤二百多文! 这价格,不可谓不恐怖。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询问两句,便进入了店铺后堂。 很快,有人前来买盐,只买了一两。 在宁远的注视下,那老八自是不敢马虎大意,收了银子后,拿出一张二十文的凭票,双手递送那客人。 待得客人离开,老八又折回:“宁大人,您也看到了,这发票,最小额度只有二十文的,方才那人花了二十一文,咱……” “嗯,无碍的。” 宁远随意说了嘴。 发票有两种,其一是定额的,最小额度只有二十文,还有需要手填额度的。 在日常使用中,多用定额发票,这也就会导致不方便开。 就如方才,那人花费了二十一文,却也只能给二十文的发票,总不能给两张四十文吧? 这是无可避免的,无需在意。 “没事,你继续,我再看看。” 宁远挥了挥手,又骑着自行车向前而已。 随着他一路走来,诸多铺子的生意越发惨淡了,鲜有人交易。 “没事,大家伙不用在意我,该干嘛干嘛,我就是看看。”宁远说了一声。 整体的情况……还是很不错的,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第1178章 鸡肋否 增加商税与发票等事宜,大刀阔斧一般在京城推广开来。 表面上,偌大京城倒是没什么异样,可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 因为,这事来的太突然,一时间教人难以接受。 谁也想不到,在这短短数日内,竟会发生如此之多的变故。 直接是要了命啊! 单说那所谓的增加商税,不同于往常一个店铺收多少税,而是根据一个店铺的收入来核算的。 跟着,又出了发票,在很大程度上监管店铺,以防偷税漏税。 说不好听些,这一个发票几乎是要将一个店铺所有的收入给监控了,在这等情况下,收入多少,一目了然,再无隐私可言。 许多商户,包括一些朝廷大员,对此相当不满。 但,因为这两项事宜推进的太快,甚至于朝堂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这边就已经开始施行了。 雷厉风行! “哎呀,你们家做的也不错,继续保持啊!” “什么?你家铺子还没有领发票?无票经营吗?这可是重罪,但……” “给你等最后一日时间,明日若再无发票,便按律处置!” 街道之上,宁远优哉游哉的晃荡着。 发票虽只是刚推行开来,可整体的情况却比想象中好许多。 这个盘子太大了,不能期望短短数日内便能真正普及开来。 一日之内,发票的普及率大抵能达到三成,已然很不错。 要慢慢来,一步步来! “宁大人,是这样的。” 此间,有掌柜走了出来:“小店已经领取了发票,只是在顾客结账后,给他们……他们都不愿意要啊……” 商户主动提供发票了,但顾客不要! 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发票的发行,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规避偷漏税。 但……身为顾客,人家不想要这个东西,总不能强制给吧? 而若不给,这部分未出票的账目,可就不在“收入”的范畴内了。 “不要便不要。” 宁远很是直接:“但要记得,如果客户要了,你们这诸多商户不给,那便是犯罪!” 那掌柜忙是点头:“懂的,懂的!” 宁远四下看了看,又大咧咧的离开了。 不多时,他来到百善大酒楼,正准备随便吃一口,偶然瞥见一处包间似是有熟人,便准备凑过去,却是被一道眼光给挡住了。 是皇帝陛下与三位阁老,都来了! 无奈下,他只得苦笑,随意进入其他包间。 而另外一个包间中,吃饱喝足的弘治皇帝等人便结了账,索要了发票,悄无声息的离开。 跟着,没多久宁远便被召见至内阁。 “啪!” 弘治皇帝丢出几张发票,直接道:“驸马,你来说说,朕要这发票有什么用?” 宁远想了想:“或许……可能……没什么用。” 弘治皇帝继续道:“也就是说,这玩意于朕,或者说万千百姓而言,没有任何用处,那么……朕为什么要要这玩意呢?” 问题再度出现,且越发明显。 索要发票,是诸多顾客应有的权利,可众多顾客可以选择不要这玩意啊! 顾客不要发票,诸多铺子不出票,便意味着会隐藏一部分,乃至很大一部分的收入。 “先前,朕倒也觉得你这发票的法子可行,可现在看来,鸡肋一般。” 弘治皇帝毫不客气:“听好,朕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么控制住诸多物品的价格,要么……你将这新的商税给朕收上来!” 宁远见了,自是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又过了一会,刘健严肃的开口:“宁小子,你也知道,而今这新的商税以及发票,已是激起轩然大波,若有些用途倒还好,若没有……结果,你应该清楚吧?” 若无用,会怎样呢? 大抵便是被取缔,恢复旧制了。 “刘公安心,下官省得!”宁远说道。 也是此间,吏部左侍郎焦芳赶至内阁。 “禀陛下!” 焦芳直接道:“臣以为,这新的凭票,也就是发票,实乃鸡肋,毫无作用!” 说着,又表述了一番。 其意思,大抵与弘治皇帝所言差不多。 发票的作用是什么? 是为了监管诸多商家、铺子的收入。 而对于万千百姓来说,要与不要这发票,似乎都没什么区别,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许多商户可以免去开发票的过程呢? 既然这发票对诸多商户影响不是很大,又……何提监管呢? 说不好听些,可能一个店铺收入一百两银子,却只开了十两的发票,你朝廷……又当如何监管? 可又管得过来? 而既然作用不大,是否推行这发票,又有什么益处呢?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繁昌侯,你怎么看啊?”弘治皇帝淡淡问。 “回陛下,臣以为……发票并非鸡肋。” 宁远回道:“臣相信,用不多久,发票的作用便会显现出来。” 弘治皇帝:“……” 对于这发票的本质,他大抵是清楚的。 主要是用于监控管制。 可通过当下来看,那诸多商户、商铺有太多法子来避免开票。 这不是鸡肋是什么? 但……眼看着这小子信誓旦旦的样子,他自是不好多说,随口道:“你……好自为之!” 下侧,吏部左侍郎焦芳看了看,也是无可奈何。 陛下,或者说内阁这边都如此支持宁远了,他这边又能怎样呢? 很快,宁远几乎与焦芳同时离开。 路上,焦芳冷冷道:“宁家小子,你啊,大祸临头了!” 宁远站定:“哦?焦公这话是几个意思?” 焦芳冷笑:“你应该很清楚,而今京城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是诸多物品价格不受控制的上涨,给万千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 “你这又是增加商税,又是推行发票,看似大张旗鼓的,可实际呢?” “实际上,于遏制诸多物品价格没有半点作用!” “老夫看啊,用不多久,某些人啊,就要遭殃了。” “区区发票,屁用没有,某些人还自以为是,真是可笑,可笑啊!” 焦芳不屑的说着,撇了撇嘴,大步离开了。 发票推行的第一日,在一阵诡谲的气氛中逐渐过去。 晚些时候,到了下值的时间,焦芳便准备回去。 而就在此间,突然有一侍卫来报:“焦,大人,不好了,少爷突然大病,已是卧床不起,上吐下泻……” “什么?” 焦芳大惊。 第1179章 证明 得知自家儿子突然生病,焦芳面色大变,来不及与诸多好友寒暄,快速出了宫,快马加鞭回家。 直至回到府上,眼看着面色惨白,有气无声的儿子焦黄中,更是一阵大急。 “儿啊,好儿子,你……怎么啊!” 刹那之间,焦芳几近泪目,快步走过去,关切询问。 “爹……” 三十多岁的焦黄中大口喘息,无力道:“吃的,吃错东西了,爹啊,儿子……可能过不去今晚了,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了,爹……” “儿啊……” 一时间,父子二人拥抱一起,放声哭泣。 过了许久,焦芳想到什么似的,豁然抬起头:“吃的?儿,你是说,你吃了不好的东西?在哪里吃的?爹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焦黄中想了想,无力道:“好像是阖家大酒楼,吃了他们家的海鲜……” 焦芳当即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冲了出去。 吃了坏了的海鲜,生了一场大病,乃至要命,必须要找个说法! 天色已然暗黑,街道之上,一些个人影逐渐消散。 趁着夜色,焦芳直接是来到阖家大酒楼,刚进去,便碰到一个熟人。 寿宁侯,张鹤龄。 “咦?焦老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走走走,咱哥俩去喝点。”张鹤龄热情招待。 “这酒楼……是你开的?”焦芳冷声问。 “刚开业没多久!” 张鹤龄道:“走走走,今日兄弟我请客,焦老哥,请……” 焦芳当即勃然大怒:“请您大爷,寿宁侯,我问你,你这酒楼买的海鲜是不是有问题?” 张鹤龄:“……” 他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 不用想,这是来……找事的啊! “焦老哥,您这是……几个意思?”张鹤龄随口问。 “我就问你那海鲜是不是有问题!” 焦芳怒气冲冲:“你这海鲜有问题,将我家儿子吃的上吐下泻,眼看一命呜呼了,你可敢否认?” 张鹤龄:“……” 他上下审视一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焦老哥,非是兄弟我要否认,咱只问一句,您如何证明令郎在我这里吃了海鲜后身体不适的呢?” 焦芳:“……” 本能的,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他恶狠狠的看着张鹤龄那张丑陋的嘴脸,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打过去。 如何证明是在这里吃了东西后身体不适的呢? 正常而言,这事……还需要证明吗? 可如果当真要较真的话……还真不好说! 是,如何证明自家儿子是在这里吃了东西后才不适的呢? 没法证明! 在酒楼吃东西,一手钱一手货,钱货两清也就完事了。 除此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呢? 唰…… 如是想着,焦芳立刻想到了一个东西。 发票! 发票啊! 有了发票,最起码可以证明自家儿子在这酒楼吃过东西,再深究下去,吃坏肚子乃至要命的问题的根源,也就一目了然了。 “你……你这店……有发票吗?”焦芳直接问。 “有啊!” 张鹤龄直接道:“这是朝廷的新政,咱哪里敢悖逆。” “好!” 焦芳应了一嘴,急忙回到府上,一问之下……傻眼了。 自家儿子……根本就没要发票!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自家儿子当真出点好歹,也无处可寻啊! 找谁? 找那阖家大酒楼? 没有发票,人家不认账啊! “该死的寿宁侯,该死的……繁昌侯!” 焦芳咬牙切齿,愤恨不已,旋即交代道:“此事保密,不可外泄!” 话虽这样说,可就在第二日,吏部左侍郎焦芳之子焦黄中吃了不当食物而中毒一事,直接是在朝堂间传开了! 凡事,要讲证据的啊! 你说你在阖家大酒楼吃了东西……如何证明呢?可有丝毫证据? 没有! “哎呀呀,焦公,莫要计较!” “是啊,令郎无事吧?” “也是那寿宁侯太不要脸,坏了的海鲜还敢售卖,真是个该死!” 一些人言语着。 焦芳却是越发的阴沉,暗恨不已。 发票啊,只是少了你狗屁发票,竟使得自家儿子诉苦无门! 也亏得病情不算太严重,性命无忧,若不然……真要出点事,找谁去报仇? “焦公,焦公,早上好啊!” 吏部衙门,一道身影赶了过来:“您也看到了,这发票,还是有点作用的吧?您昨日怎么说来着?哎呀呀……下官想不起来了……” 焦芳勃然大怒:“滚滚滚,给老夫滚!” 宁远忙是点头:“好嘞,您保重身体啊!” 他说了一嘴,便灰溜溜离开了,紧跟着,吏部衙门也逐渐寂静下来。 是日,焦芳之子焦黄中吃了不当食物而上吐下泻的事宜,几乎传遍整个朝野。 谁人都知道,昨一人,焦芳还跑去质问那发票的有效性,结果,稍微晚些时候,便遭了殃。 “如此来看,那发票……倒是有些作用啊!” “莫说有多大作用,至少可以证明在某个店铺、酒楼等消费过!” “是啊,这真要是出了事,这凭票便是最有利的依据!” 朝堂间,许多人感慨。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便永远不知道痛! 而通过焦芳这一事,足以证明,这发票至少有一点点证明的作用! 很快,消息传播开来,几乎偌大京城的万千百姓都知道了此事。 发票,是否有用? 有! 作用不大,但最起码可以证明自己在某个店铺消费过,真要是发生些许不测,也可以以此凭票去讲道理! “呀,咱上一次也吃坏了肚子,去找那掌柜,掌柜却不认账!” “现在,咱终于懂了!” “这发票,便是最有利的证明啊!” “莫管怎样,这发票,至少可以保证大家伙的利益啊!” 街头巷尾间,许多人言语着,感慨万千。 看到没? 那吏部左侍郎焦芳的儿子都因没有发票等证据,只能无疾而终,那么,于万千百姓而言,这发票岂不是更有作用了? 紧跟着,一些人逐渐接受了这个新生的事物。 发票,商家开出的售卖凭证! 再然后…… “收发票喽!” “一张发票一文钱……” 街头上,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 诸多百姓皆侧目。 这……几个意思? 发票……还可以卖钱? 第1180章 纸张变钱 发票,可以卖钱? 随着消息传出,无数人惊愕! 这……什么意思啊? 按理来说,发票这个东西,是你消费,也就是花了钱,购买物品之后就有的。 这东西,本身没有任何价值。 而眼前,街道之上竟是出现了收购发票的声音。 收这玩意作甚啊? 许多人皆是糊涂了。 “这位仁兄,请问一下,咱们这发票……怎么收啊?”有人主动凑了上去。 “一文钱一张。” 那人开始讲了起来:“当然,要分面额的,最少的二十文的发票,一张一文钱,五十文的发票,三文钱,一钱的发票,六文钱!” 价格……不菲啊! 四周的看众皆是凑了过去。 要知道,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发票几乎就相当于废纸。 而现在,这废纸竟是可以卖钱了? “限制数量不?有多少要多少?收多少?”有人问。 “是,价格公开明确,童叟无欺!”那收购的人开口。 “好好好,只是……咱多嘴一句……” 那人试着道:“老哥,咱收这东西有什么用啊?这发票本不值钱,您收了去……作甚啊?” 那收购者只是笑了笑:“不做什么,我家大人闲的没事,就想收购一些发票……玩玩。” 玩…… 四周的看众又是一阵傻眼。 这……脑子不大正常吧? 好端端的,钱太多了?花不出去了?花钱买这不分文不值的发票? 什么时候傻子这么多了? “老哥,咱这里有几张发票,您看着给换了。”有人开口。 很快,一些个人开始兑换起来。 发票这玩意,自己留在手里,那就是一张废纸,可若积攒一些,换一换,至少可以换一碗面、一碗米什么的! 而今物价这么贵,能省则省啊! 不多时,随着吆喝声与消息传开,街面上出现了大批的百姓,纷纷换购。 也正因如此,消费、购物后索要发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无他……这玩意可以换钱啊! 比如,累计花费二十个大子,便可领取一张发票,一张发票可售卖一文钱,这……岂不就等于间接省去了一文钱? 是日,京城之内刮起了一股发票风。 万千百姓,无论是吃喝住行,皆主动索取发票。 再然后……一些个商家有点懵了。 发票意味着什么? 营业收入啊! 要知道,自衙门那边领取的发票数量与总额度,多是定额的,有数的! 给出去的发票多了,就意味着在朝廷那边看来,是收入多了。 收入多了……那接下来的索要交的税可能就跟着多了。 于是乎,一些个商户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降价! 消费二十文,若不索取发票,直接减免一文钱! 万千百姓自是了得见。 莫管怎样,这诸多物品的价格算是稳固了,最起码不再上涨了啊! “哎,大家伙说说,为什么会有人收购发票啊?” “咱听说啊,当朝吏部左侍郎焦芳之子焦黄中吃了坏了的东西,险些丢了半条命,但因为没有发票,即便找去那阖家大酒楼,也无济于事。” “什么?吏部左侍郎?这等大员竟因为没发票而没找回场子?” “谁说不是的呢,由此可见,这发票……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用途!” 一些个人商议着,大概是找到了一定的原因。 发票,可以清晰、明确的证明在某个地方消费过! 譬如你吃坏了肚子,持有发票,便可找回去,有理有据! 若没有发票……人家店家、商户等未必会承认! 事实上,若是涉及较大金额的交易,一般会有一个凭票、票据等,而这发票,则是更加细致化,完全触及到日常生活了。 扩大了范围! 也是此间,内阁。 对于街上的动静,内阁这边自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跟着,三位阁老也是有些不解。 自那吏部左侍郎焦芳之子的事情来看,发票的作用已然显现出来,最起码是一个凭证,持有发票,有理有据。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收购发票啊! 收了发票后做什么? 所谓无奸不商,那些收购发票的人,必定实力不菲。 就是这样的人,必定是不傻的,又怎会凭空花钱收购这东西呢? 难道,当真只是因为凭票有证明作用?先收购到手,若日后售卖之人有需求了,再高价卖回去?如那当铺一般? “查清楚了。” 弘治皇帝赶了过来:“是两个山西的商人,一个叫王希霸,还有一个是王六在收购这东西。” 嗯? 闻言,三位阁老微微诧异。 若说这王希霸与王六,在京城的诸多商人中是相当出名的,商道诡诈,时常赚取不可思议的银子。 当下,竟是这两个人在收购凭票。 难不成,在这背后,还有着一门大生意? 收购凭票,还能赚钱? “因为收购凭票时常的出现,许多商户已是在无形之中降价了。”弘治皇帝说道。 这才是朝廷这边最为关注的问题。 控制诸多物品的价格。 原本,随着发票推行开来,诸多物品的价格已先对稳定,而随着消费者主动索取凭票,一些个商家不得不在一定范围内降价。 说白了也就是只要你不要凭票,便可以减免一点小钱。 如此,便等同于变向降价。 总的来说,这大抵算作是好事,却……不尽如人意啊! 无论是增加商税,还是推出发票,最终的目的是控制物价,其次才是给朝廷增加一点商税收入。 而通过眼前这境况来看,似乎……这两项举措的推出,作用不是很大啊! “只是这样了吗……” 弘治皇帝喃喃着,暗自头疼着。 此一番,增税等事宜,实在是费了太多的精力,甚至于他这个君王都孤注一掷了,结果,只是这样? 终究是无法将物价降下来吗? 而如果这法子再没有效果的话,朝廷这边……还能怎样呢? 已是无计可施了啊! 第1181章 此起彼伏 朝野之间,气氛诡谲。 诸多百官,对于这所谓的新的税法,并不在意,甚至很是反对。 原因种种,归结起来,似乎对朝廷而而言没什么好处。 而就是在这百官的反对声音之中,弘治皇帝仍旧强力支持宁远,直接推展开来。 结果……一言难尽啊! 若说这新的税法毫无作用,倒也不是,而如果说有用的话……作用太小了,几乎可忽略不见。 那诸多商户,为了避免开出更多的发票,选择在一定程度降价,却不大明显。 这也就造成当下尴尬的局面,高不成低不就啊! 再继续下去,朝廷这边仍旧要面临百官反对的压力,若取消……后果怎样又不得而知了。 不上不下,教人很是难受。 “驸马,接下来,会怎样啊?” 不多时,宁远赶来,弘治皇帝直接问:“你这增税的法子……到底能否控制价格?” “这……” 宁远笑了笑:“陛下,这才刚开始,还不好说,不过……臣觉着,或许会有一定的效果。” 弘治皇帝便不好多说。 这事,已然开始,尤其是盯着百官反对的压力,又能怎样呢?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你要尽力做好。” 弘治皇帝说道:“这一次……很难。” 宁远忙是点头:“臣……省得!” 对于朝廷以及皇帝陛下这边的压力,他很清楚,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出来紫禁城,他来到街道上。 这一日,街面上收购发票的人,明显多了一些,收购的价格,也涨了一些。 一张二十文的凭票,收购价格竟是翻倍,来到了两文钱! 这一变化,很是有趣。 于是,他也不掩饰,直接将王希霸、王六二人叫了过来。 “说说吧,你们两个要做什么?”宁远直接问。 “哈?” 王希霸二人看了看,讪讪笑道:“没别的意思啊,宁大人,我们俩……就想赚点小钱,礼部左侍郎焦大人的事情咱都听说了,自以为这里面有商机,便收购一些发票。” 收购发票,待得售卖之人需要的时候,再高价售卖出去,以此牟利。 这理由,看似不错,却是有些牵强。 “你们两个……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吧?” 宁远笑了笑,道:“说说看,还有什么想法?” 酒楼之中,寂静了片刻。 王希霸老爷子想了想,低声道:“宁大人,咱说了,您别介意哈。” “其实,咱觉着,这发票一定另有用途。” “既然与诸多商户的收入挂钩,就一定有利可图。” “恕咱多嘴一句,敢问宁大人,咱这发票……是否可以抵扣收入?” 嗯? 闻言,宁远微微侧目。 好家伙,这老犊子……果然无愧是老犊子啊! 眼光精准又犀利! 增税的诸多过程中,有着太多的程序。 推行增加商税的法子、推行发票,这诸多手段,皆是为了控制商税。 而控制商税之后,便要更加具体、细节一些。 比如……进出账的抵扣! 一个店铺,账目有出有进,自其它方面的出账,也就是花费的银子的发票,可用来抵扣入账的发票。 此一点,他这边尚未公开、宣传,结果,这老犊子竟是提前一步想到了。 按照当下的境况来看,如果支出项可抵扣收入项的话,那么,这发票的价值便会立刻升值。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比如一个店铺一个月的营业额是一百两银子,在购买原材料与其他方面支出达到七成,便意味着有三成左右的利润。 若这三成利润再收税,收总的一成左右,未免太不人性化。 所以,在公布新的税率与税法之后,他便一直在考虑抵税的问题。 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这老犊子似乎意识到什么,竟是直接开始收购发票。 一定要说的话,这法子本是不大合法的,可问题是朝廷亦或者他尚未公布具体细节。 “恭喜啊!”宁远笑着说道。 “哎呀,宁大人,您太客气!” 王希霸笑了出来:“这顿咱请客,您千万不要客气,您客气……就是瞧不起咱王老犊子,小二,上酒上菜!” 似是得到了肯定,王希霸与王六相当的大方,几百两银子的酒菜眼睛都不眨,直接点。 跟着,就在当日,市场上面收购发票的价格再度上涨,二十文的发票直接来到了三文钱。 许多商家见了,皆是差一万分。 这……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发票的价格,竟是再度上涨? 较之先前,竟是直接翻了三倍? 这……这不是抢人生意吗? 先前,大家伙为了避免开发票,已然在无形之间降价了,而今发票价格上涨,为了避免开票……岂不是还要继续降价? “四文钱!” “二十文的发票,一张四文钱!” “最后一日收购了,想售卖者,抓紧啦!” 街面之上,声音阵阵,无数百姓惊诧不已。 这……竟是又涨了! 凭什么啊? 为什么啊? 谁人都知道发票被不值钱,好端端的,竟是突然值钱了?而且越来越高? 是日,发票的价格不断上涨,许多商户的迫不得已,也就只得降低价格。 于是,仅仅是这一日,万千物品的价格,不断下跌,一日内,足足下降了十分之一。 这已是相当恐怖的了! 要知道,这些日子来,诸多物品价格不断上涨,莫说下降,连暂停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可随着一些人开始收购发票,这价格……竟是开始下降了! 这……便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这发票……竟这般有用吗?” 养心殿内,弘治皇帝有些莫名。 对于万千百姓而言,发票本是没用的。 可不知为何,市场上竟是有人开始收购发票。 发票价格上涨,便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万千商户降价! 诸多物品的价格,竟是……稳住了! “有意思,有些意思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不知觉间,轻松了几分。 而就是此间,户部尚书周经赶了过来。 “陛下……道路司与北边的养马场的成本……又上涨了几分。” 周经一脸为难道:“综合算下来,朝廷需要额外支出二百多万两银子!” 嗯? 弘治皇帝侧目。 原本计划好的支出……又增加了? “还有便是……根据各地上报的状况来看,朝廷今年的税收,至少下降十五个点左右……”周经开口。 支出增加,税收又减少? 弘治皇帝侧目。 这……怎么过啊! 第1182章 朝廷之难 增加商税、发票等事宜,已是在京城推广开来。 刚刚开始而已,具体效果如何……一言难尽。 但不管怎样,这玩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物价,至少没有再继续上涨,且因为市场上收购发票的事情,许多商户不得已降低了价格。 一定要说的话,算是不好不坏。 只是,无论是增加商税还是发票等事宜,现在来看,大概都是短期的控制手段,于朝廷的整体而言……效用似乎不是很大。 你说推行这两项事宜可以在一定程度增加税收,可……当真增加了吗? 还不好说! 自眼下的景象来看,状况似乎不大明朗。 没人知道这玩意是否真的行,更不知道能否为朝廷额外的税收。 就是在情况下,朝廷整体的收入将减少十多个点,与此同时,各方面的支出又增加了许多,此消彼长,教人如何过活? 朝廷银子不够,那可能就要亏钱百官的俸禄。 百官没有俸禄,便会敷衍做事,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这……怎么是好啊!” 弘治皇帝叹息,头疼不已。 一边,诸多物品价格居高不下,暂时算是稳定,一边支出增多,凭借朝廷那一年四千多万两的税收,完全不够啊! 没银子,那便要自其它方向考虑进账。 但……目前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来增加收入。 毫不客气的说,而今的朝廷已经陷入到一个古怪的、僵持的局面。 再如此僵持下去,必定会出现诸多问题。 “朕已然教宫里所见用度了。” 弘治皇帝无奈说道:“三位师傅,可还有其他法子?” 三位阁老看了看,一时间也是双眼茫然。 以往,面对朝廷银子不足的情况,多会采用开流节源的方式,说白了就是……想办法省钱。 而当下,陛下这边都主动带头省钱了,可于整体大局而言……似乎用途不大。 缺口太大了,节省下来的这部分,根本就不够补的! 那便也只得想法子多收一些银子。 可这大明开国百余年了,真正能挣银子的地方……也就只有诸多赋税了。 显而易见的是,赋税是有限的,而且根据估测,明年会更少。 这……几乎就是死路! 唯一能指望弥补空缺的,大概也只有关税了,只是,朝廷能随意增加关税吗? 那样做的话,又会出现种种问题。 例如出关货物减少! 增加关税,出关物品减少,那总的而言,关税……未必会增加啊! “先前,朝廷所面临的问题是诸多物品价格暴涨。” “而今,京城的物价大抵控制住了,朝廷的库府又出现了问题……” “这日子……是真教人半点不安生啊!”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一时间也是半点头绪没有。 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突然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突然变成了吃了这顿想下一顿的乞丐似的。 可不就是这样? 先前,朝廷银两充裕,除去支出外,每年可能还有些盈余,再加上内帑这边还有额外的收入,日子过的很舒坦。 可不知为何,尤其是自这几个月来,一切都变了。 收入减少,支出增加,太要命。 而若说节俭的话,宫廷的用度可以省一省,可其他方面很难省啊! 百官的俸禄不能削减吧? 物价如此疯涨了,再削减俸禄,百官的日子怎么过? 再如物理学院那边,而今正处于关键时期,无论是火车还是蒸汽船,消耗巨大,可作用也极大啊,也不能停! 又如北边的养马场,大明本就急缺战马,不能停吧? 所以,总的来看,稍微可以缓一缓的,也就只有高速公路了。 只是……即便这边能省一点出来,与整个大局而言也作用不大啊! “朕就不懂了,好端端的,这大明……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弘治皇帝说着,不禁有些厌烦。 形势变化的太奇怪了,教人琢磨不通。 “陛下,臣以为……礼部这边的用度或可稍微削减些许。”许久后,刘健开口。 礼部? 弘治皇帝微微侧目,立刻想到了许多问题。 这主意……不好不坏。 礼部这边主管仪制、祠祭、主客、精膳等事宜,这方面,确实可以稍微节省一点,可……传出去不好听啊! 偌大朝廷,连礼部这边诸多重要的事宜都要节省……传出去会被人如何看? “此事……再说吧。” 弘治皇帝烦闷的说了一嘴,便离开了。 只是,转来翌日,因为诸多之处等问题,迫不得已之下,朝廷这边只得削减礼部的支出。 没办法了,省一点是一点吧! 很快,礼部尚书徐琼得知消息,有些傻了。 教礼部这边节省? 这……怎么节省啊? 例如祭祀! 这可是相当重要且不可马虎的事宜,关乎朝廷脸面,岂能说节就节啊? “陛下啊……” 礼部尚书徐琼直接面圣:“礼部这边,实在是不能节啊,若一省再省,朝廷的颜面将不复!” 这话很有道理的! 偌大朝廷,连脸面的事情都不要了,传出去,是何等的丢人啊? “这……朕懂的!” 弘治皇帝也是不得已,只得敷衍道:“卿这边……尽量省一省吧,而今朕也是实在没法子啊……” 徐琼看了看,倒也不好再多说。 又能怎样呢? 尽量省吧! 也是此间,吏部左侍郎焦芳觐见:“禀陛下,臣以为所见礼部支出,着实不可取!” “就如祭祀,祭的是历代皇帝,这若是缩减了用度,岂不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故,陛下,礼部支出,万不可节流啊!” 一个字,孝! 祭祀祖宗那是每个子孙后代都应该做的,关乎颜面,尤其是天家,在这种事情上还要抠抠搜搜,那不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大不孝? “这……” 一眼之下,弘治皇帝几近无语。 大明,以孝治天下。 如此大帽子扣下来,便是他这个君王也受不住啊! “那……便尽量节省一些吧,祭祀一事不要省!”弘治皇帝说道。 “陛下……” 下侧,焦芳再度开口:“近来,诸多物品价格暴涨,已是危及到江山社稷,其根源在哪里?” “臣以为,其根源在于社稷本就祸乱,就如那增加商税、发票等事宜。” “更改祖制,亦是不敬啊!” “故,上天降下惩罚,教朝廷越发的难。” 言语间,振振有词, 弘治皇帝立刻会意过来,微微蹙眉。 这是……对宁远开腔了啊! 第1183章 新税将收 大明朝廷,因何犯难? 因为有人坏了祖制,导致社稷不稳,故,祖宗,亦或者说是上天降下惩罚,以警戒当朝。 翻译过来便是朝廷这边增加商税,又推行发票,惹怒了上天。 上天怒了,就会降下惩罚! 这是对宁远开腔!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焦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破解啊?” 噗通通! 下侧,焦芳当即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尤其是增加商税等事宜,与朝廷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实乃弊政啊!” 言语间,已是泣声出来,泪流不止。 弘治皇帝暗自厌烦着,却也只得隐忍:“焦爱卿,你可知,在未推及增加商税与发票的法子之前,诸多物品的价格,可是不受控制的上涨,难道……卿有更好的法子吗?” 焦芳:“……” 面对这一番严厉的斥责,一时间,他也是无话可说。 事实就是如此。 在没有这两种举措之前,诸多物品价格完全不受控制。 而当下来看,随着这两种举措的推出,至少稳住了诸多物品的价格。 “诸多物品价格暴涨……或也是天罚……”焦芳嘟囔似的说了一嘴。 “嗯?” 弘治皇帝当即皱眉:“卿说什么?” 焦芳便不敢再多说。 这是禁忌,不可随意乱说的。 于是,简单应付几句之后,他便离开了。 只是,这事病没完,且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就在当日,百官之中的大部分纷纷上书,谈及而今弊政,尤其是增加商税与发票等事宜,更是重中之重,惹怒上天,实当改之! 弘治皇帝气的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人,所针对的可都是宁远的税收新政,而这新政的推行才刚刚稳定市场,岂能说停就停? 不得已,他也就只得装作看不见。 跟着,晚些时候,宁远被叫至养心殿。 “近来,朕,压力重重啊!” 弘治皇帝说道:“你这边,最好能稳住诸多物品的价格,若再反弹的话,朕也就无计可施了,只得暂停税收新政!” 宁远顿了顿,也是理解的。 而今的朝廷……有难处。 尤其是税收资金周转方面,面临很大的难题,其中诸多细节,他大概也有所了解。 事实上,这……几乎是必然。 也是朝廷可能要必经的一劫! 因为,至今为止,朝廷的诸多政策的推行方式,还是按照以往的旧思维运行。 旧思维是什么? 农政! 一切以弄为主! 就如税收,朝廷每年的税收收入至少有七成来自于农政。 这是相当可怕的! 说不好听,那万千农户,一年才能赚几个银子? 单纯靠农税,朝廷又能收几个银子? 而近几年来,整个大明已然朝着农业向商业过度,可商税这边却是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再加上随着商贸的逐渐发展,流入大明的银子增多,自然而然的导致诸多物品的价格暴涨。 基于这两项大的前提,再不改制,那几乎就是等死。 就如而今朝廷每年的收入,农税仍旧是大头,一年下来,差不多一千五百多万两,其次便是关税,一千多万两。 至于商税……哦,一年十多万两! 这是相当不对等且弊端极大的税收方式! 也正因此税收的畸形,导致而今朝廷的入不敷出。 怎么办? 当然是要自商税入手,逐渐扩充,以弥补朝收入的短板。 “陛下……” 宁远拉长声调:“臣以为,不必太着急,此事……或有转机!” “哦?”弘治皇帝定定的看了看,最终化为一阵苦笑。 转机? 整个大明都已然这样了,还有转机? 转机自哪里来呢? 要知道,朝廷而今面临的最大苦难就是银子不足啊,收不到银子,诸多问题……皆是空谈。 “你尽力去做吧!” 弘治皇帝说道:“此一番,许多大员皆上书反对这税收新政,朕……其实也是有些动摇的,可到头来,仍旧愿意相信你这法子可以控制诸多物品价格,你……勿要辜负朕啊!” 宁远忙是点头:“臣,定不负圣恩!”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照旧。 京城内,诸多物品价格倒是没有继续撒上涨,且因为发票的缘故,无形之中下降了几分。 可即便这样,诸多物品的价格仍旧维持在一个高位。 而在朝堂之间,根据预测,接下来可能花的银子越来越多,而收入却即将锐减,一个巨大的难题已然摆在眼前。 怎么办? 几乎是无计可施的! 跟着,户部尚书周经再度来到内阁。 “陛下,三位师傅……” “下一个月的支出,大概核算出来了,将近五百万两。” “臣,臣这边……” 户部尚书周经言语之间,却是哽咽起来。 太难了! 朝廷这边,一年的税收也才四千多万两。 而当下,户部这边一个月就要五百万两,如此算下来,一年……可就要将近六千万两了! 这……难死个人啊! “陛下,这商税……便恢复旧制吧!”许久后,刘健艰难出声。 问题的关键点在哪里? 直白一些,便与那科举改制有关。 宁远那小子想要改制科举,这中间便遇到诸多问题,其中便包括当下的诸多物品价格暴涨以及增加商税。 就说那诸多物品价格暴涨,在这背后,又有多少人反对? 你反对的人中,又有多少是当朝大员? 归根结底,诸多物品价格暴涨固然有许多因素,但其中,绝对有一点是在针对宁远要改制的科举制。 只要朝廷不再提及科举改制,只要宁远那边退一步,这问题,可能就解决了。 “恢复旧制……便可以解决诸多问题吗?”弘治皇帝自问一般,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事……还真可能! 因为科举改制等事宜,北边养马场出了事,致使运力骤减,跟着又导致诸多物品价格暴涨。 这一切的一切,归结到头来,皆与科举改制有关啊! 如若朝廷这边不再改制科举,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许多问题将自然而然的得以解决呢? 而也就在当朝以及弘治皇帝都迟疑之间,一份奏疏,令无数人睁大了眼。 新的税法推行后的第一个月的税,即将征收! “新的税法以整月核算。” “每月一收!” “本月征收税额,以推行新税法,既上月后十日始……” 第1184章 恐怖的收入 随着诸多物品价格的上涨,朝廷一片困难。 尤其是每个月的用度的增长,教的当朝百官皆是头疼不已。 这是谁也没预料到的。 好好的富家翁日子,突然之间就变穷了,这……谁能接受啊? 而就在这巨大压力之下,新的税法逐渐推行开来,第一个月的税,即将征收。 自新税法推行以来,过去了大概十多日,而在这月初,索要收的,便是上个月十日左右的税。 那么……怎么收呢? “诸多铺子、作坊等,自主上报账目!支出发票可抵扣收入!” 在无数人疑惑之际,宁远公布了收拾的方式。 正常而言,一个铺子都有进出货流水账目的,那么,便以此账目来报账,同时以开具的发票作为辅证。 比如你这铺子经营十多日中,一共开出了多少发票,只要与先前在府衙领取的发票数量简单核对一番,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判定上个月的收入。 而知道了收入,便可根据所规定的税率收取新税。 很快,消息传出,偌大京城一片哗然! 尤其是诸多商家,都快傻眼了。 鲜有人想到,发票,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说白了,这玩意……就是钱啊! 你开出去的发票,便等于是给出的钱。 原因也简单,就是这玩意可以抵扣收入! 正常而言,你有了收入,便意味着要开出去一定量的发票,这部分,是要缴税的。 而如果你手里如果有大量消费的发票,便可以将收入的部分给抵扣了。 比如你十日的收入的一千两,但在购买原料的时候花了八百两,那么索要缴税的额度,便只剩下二百两了。 于是,随着消息传出,发票大热! 万千商户几乎是连夜购买发票。 这玩意就是钱啊,开出去的发票,要缴纳近十个点的税,也就是说只要买来的发票低于这个价,便是划算的啊! “收发票喽,六文钱!” “七文钱,有多少要多少。” “八文……” 就在无数商户争抢之间,发票的价格也在不断的攀升,尤其是大额发票,如百两的,高价甚至涨到了八两,近九两。 一片疯狂! 因为,限时只有两日,两日过后再不去报税,就可能面临惩罚! 跟着,先前一些个囤积了发票的人,开始出货。 夜色下,一桩桩买卖达成,直至天亮,城门口处,出现了一个摊子——报税处! 原本,这发票本应该去府衙直接上报的,但因为是第一次收取,故特意单列出来,单独收入。 城门刚开,小摊跟前便聚集了一大堆前来报账的商户,跟着,数学院的一众人马也行动起来,核算账目与收税。 宁远也是早早起来,亲自收税。 “公子,咱们家的收入核算出来了。” 排在第一位的沈三拿出一本本账目:“这个月的因为物价上涨的缘故,稍微少了些,您请过目。” 宁远轻点头,简单翻阅了一番账目,再与发票进行比对,发现名下的产业的索要缴纳的税费竟将近五万两! 这还是扣除了诸多花销后的税! 还……只是十天的! 若是整月的话,岂不是要十多万两?一年只是缴税便一百多万辆? 他暗自咂舌,微微肉疼。 “很好!” 下一刻,宁远大义凛然,直接道:“没有作假账,新税推行,咱们百善当带头,以后也要如实报账!” 紧跟着报税的是寿宁侯张鹤龄。 “哎呀,宁大人,这是咱的账目,您请过目。”张鹤龄也拿出一大堆账目与发票。 宁远检查了一番,自是没什么问题,直接收了税,且开具凭票。 接下来,报税、收税皆顺利进行,到得中午时分,暂停吃饭,宁远也是被召至宫里。 “朝廷这边……支出增多,物理学院这边……只能暂缓一些了。”弘治皇帝无奈的说道。 物理学院造的船与货车重要不? 相当的重要! 可……没办法啊! 朝廷各方面都需要银子,便也只能稍微控制一下物理学院的支出了。 “哦,对了,你那发票弄的如火如荼的,而今怎样了?”弘治皇帝随口问。 事实上,此事闹的极大,也很热闹。 只是……未必有用啊! 支出得来的发票可以抵税,在这基础上,那诸多商户有着太多法子来减少所要缴纳的税收。 所以,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未必行得通。 说不好听些,便是收不多少银子,只能在一定程度简单控制一下诸多物品的价格。 “禀陛下,税收这边……尚好!” 宁远笑着说道:“而今刚开始报税,一切顺利进行,今日上午大概收了九十多万两……” 弘治皇帝点头:“九十多万两啊,还不错……” 说着,却是顿住了。 他不禁睁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九十万两?一上午?” 宁远轻点头:“不过上午报账的多是大户,所以下午与明日的税可能会少一些。” 弘治皇帝:“……” 他定定的,许久未能反映过来。 一上午,九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即便下午与明日的税少一些,那这税也将轻松超过百万两,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只是十日的税啊! 那么也就意味着,一个月,京城这边的税收至少会达到三百万两,一年……三千多万两! 而这……只是京城而已! 若天下都普及开来……不敢想,实在不敢想。 身为君王,弘治皇帝见过太多的大世面,可听到这个数,仍旧屏住呼吸,宛如做梦似的1 这……实在太多了,多的不真实。 对于这新税的诸多推广事宜,他没怎么了解过,大概知道宁远这小子好像是提高了税率,又弄了发票什么的。 可……也不至于这么多啊! 京城,一年,三千万两啊! 说不好听些,只是京城这边的商税,综合下来,都快堪比整个大明的往年的收入了。 而今朝廷,在开关之后,增加了关税一项,总的税收也才四千多万两啊! “这么多?” 许久过后,弘治皇帝有些呆愣似的问:“你……退后些。” 第1185章 然后呢 “你退后些!”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便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朕问你,近来你进宫多次,免礼多少次了?”弘治皇帝开口。 “这……” 宁远愣了愣。 这事……还真不好说。 近来,因为忙于新税与发票的事宜,每次进宫几乎都没有行大礼,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几乎都是免礼的。 “跪下!”弘治皇帝说道。 宁远便老实的跪下,开始行礼。 随着他的扣头,地板发出声声闷响。 弘治皇帝身躯微微一颤,这才回神几分:“今日上午,收了多少个商户的税?” 宁远想了想道:“大概一万多户吧,具体记不清了!” 弘治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心底一阵骇然。 偌大京城,至少有数万商户。 仅仅是这一万商户便缴纳了如此之多的税,可想而知,若其他商户都交税的话,那数量…… 不敢想! 太恐怖! “为何会是……如此之多啊?”弘治皇帝自语似的。 这事,着实教人意外。 要知道,先前,整个大明一年的商税加起来,也才堪堪十多万两啊,最少的时候,甚至还不足十万两。 而经过这么一改,只是一个京城,一年的税收便超过了三千万两。 何其的恐怖? 一个京城的商税,都快抵得上整个大明的一年的收入了! “禀陛下,先前的商税,收的太少了,而今推行新政,以收入定税,大大增加,很是正常。”宁远说道。 事实也是如此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而今的大明应该正处于自农业自商业过度的阶段。 以前,于万千商家而言,商税基本是没有的,市场,一片空白。 到了当下,推行了新的商税,便等于盯住了那万千商户的口袋,哪个店铺进账多少,花费多少,一目了然。 如此,不多才怪! “报……” 也是此间,萧敬赶了回来:“陛下,吏部左侍郎焦芳请见。”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好,教他过来吧。” 很快,焦芳进入大殿,见礼后,斜瞥了宁远一眼,干脆道:“禀陛下,随着这新政的推行,京城已是一片大乱,有违天道啊,臣以为……当暂停新政,恢复旧制,以还天下太平!新政除,物价当恢复从前,天下安!” 弘治皇帝:“……” 他随意看了看,没有作声。 若是换做以前,这事……他说不得还真要仔细考虑考虑。 因为诸多物品价格暴涨与朝廷可能面临的科举改制,密不可分,与宁远的干系也很大。 可自眼前这角度在看……那还看个屁啊! “陛下啊,而今物价高的出奇,用不多久,万千百姓将民不聊生。” “百姓不安,则天下乱!” “臣……万请陛下三思啊!” 焦芳大声说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陛下,再这样下去,百官俸禄都将无法发放啊……” 弘治皇帝:“……” 他看了看,仍旧是一脸平静,随口道:“然后呢……” 焦芳:“……” 他……突然间有点懵。 这……怎么个情况? 不对劲啊! 随着新税推行开来,京城一片骚乱,不知多少人不满,再加上朝廷这边收入减少,压力倍增,陛下……不应该如此淡然的啊! “陛下啊……”焦芳大声开口。 “哦!” 弘治皇帝应了一嘴:“然后呢?卿想说什么?” 焦芳:“……” 他更懵了。 陛下这样子……很是不对劲啊! 所谓君君臣臣,眼前,陛下这语气……仿佛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有些冷漠。 “卿不必多说,朕自有分寸!” 弘治皇帝缓缓开口:“至于这新税,暂时是不可以停的,好了,退下吧!” 焦芳看了看,心底一片茫然。 陛下……不是这样的啊! 何以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呢? 不多时,三位阁老也赶了过来。 “禀陛下,随着新税法推行以来,京城诸多物价倒是稳定,只是……臣等以为,此番收税之后,不可再推行了!”刘健主动开口。 言外之意是恢复旧制,也不再考虑科举改制等事宜。 没办法,朝廷面临的困难,是前所未有的! 自大明开国以来,历代君王都很稳定,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等现象? 朝廷的收入都无法满足支出了,再这样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怎么办? 一切恢复从前。 恢复从前了,那诸多物品的价格……大概也就降下来了吧? “天色渐冷了啊……” 上侧,弘治皇帝自语似的,旋即挥手:“快,给三位师傅赐座,还有火炉,快快燃起来!” 三位阁老:“……” 这又是几个意思? 朝廷收入将减,陛下这边也主动带头节俭,好端端的,竟是要生火炉?这不……浪费吗? 很快,三位阁老被赐了座,养心殿内也燃起了地龙。 感受着丝丝的温暖,弘治皇帝龙颜大悦,随口道:“三位师傅,而今朝廷面临诸多问题与困境,朕……甚是愁苦啊!” 三位阁老点头。 这事,不用多说的,明摆着。 朝廷……马上就要穷了! “只是……通过这新税法啊,朕看到了些许希望。” 弘治皇帝说道:“三位师傅可以猜猜,这一月,大概有多少税收!”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 新税法?收入? 这……能有多少啊? 宁远那小子倒是推出了一系列的举措,比如增加商税与发票等等。 只是……这样便可以真正的增加收入了吗? 未必然! 说直白一些,这天下的诸多商户又有多少人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以税收的方式交给朝廷呢? “陛下,可是有……万两?”李东阳试着问。 这个数已经不少了。 一个月,或者说十天左右,就有这个数,算下来,只是京城的商税,便可抵得上以往朝廷一年的商税。 “哈哈,还可以更多一些。”弘治皇帝说道。 “哦?” 三位阁老微微诧异。 如此看来,这新的商税……似乎不少啊? “三万两?”谢迁也是睁大眼睛。 “不够不够,哈哈,再猜猜!”弘治皇帝爽朗大笑。 三位阁老却是不淡定了。 还不够? 那这样算下来,岂不是说,至少有四五万两? 只是京城这边,一年的收入……已是超过百万两? 第1186章 太多了 三位阁老都快懵了。 只有区区十日左右的税,竟是达到了四五万两? 那一个月便是十余万两,一年稳稳的超过百万两啊! 要知道,这还只是京城而已,若此新税法在四方各地普及开来,尤其是江南一些地区商贸十分发达与活跃,这……不敢想。 莫说其他,整个大明,能如京城这般商税超过百万的州府,至少有二三十处。 也就是说,综合核算下来,至少有两千多万两,已是完全不输于农税了。 这是何等的恐怖? 自大明开国以来,每年能真正收上来的商税越来越少,至今大概只有十余万两了。 换而言之,若这新税法推行开来,商税至少可以翻百倍! “这只是一上午而已啊……” 许久后,刘健喃喃一般道:“若按照宁小子的意思,此一番将收两日,还有一日半的时间……” 李东阳、谢迁二人皆咂舌不已。 越想越是感到可怕啊! 依照这状态下去,即便下午与明日少一些……那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啊! “噗通!” 下一刻,刘健伏跪在地,高声开口:“臣万贺陛下,大明永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东阳、谢迁二人也忙跟着贺喜。 这事,实在是太大了。 真要推广开来,极可能给朝廷增加两千多万两的收入啊! 而今因为马匹受损带来的危机太大了,运力骤减,诸多物品的价格一路飞涨至教人心寒与惊恐,甚至一度令偌大朝廷都跟着恐慌。 谁不怕啊? 物价高的吓人,普天之下便会有无数百姓民不聊生,继而致使社稷动荡。 如此恐怖的事宜,如何解决呢? 银子! 重新补充养马成的诸多马匹需要银子,修建高速公路需要银子,百官俸禄需要银子,各地出现灾难,又要银子又要粮,诸多种种,那都得有银子才成啊! 而与这巨大支出比起来,朝廷的收入是有限的,以至于快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就是这个时候,新的商税出现了,一年两千多万两啊,这个钱,几乎是完美的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非但能解决银子不足的问题……甚至……还会在一定程度有盈余! 再直白一些,这新的税法,完全可以说是稳定社稷的神药、大药! “哈哈,三位师傅快快请起!”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主动起身搀扶三位阁老。 如何不开心? 新税法的推行,太过艰难了。 满朝文武几乎都不赞同,一个个奏疏满天飞,直教他这个皇帝无可奈何,头疼得很。 当下,随着税收成果的出现,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无论怎样,朝廷这边至少有银子了啊,难关算是度过去了! “陛下……这……繁昌侯到底是如何收税的啊?”刘健试着问。 这问题,他当然很清楚,包括那发票等事宜。 可只是这样……便收来这么多税? 未免太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就算宁远推行这新税法,至多一个月也就是能多收一些,于整体影响并不大,而且坏的规矩还极多,得不偿失。 也正因如此,在面对这新税法的时候,内阁这边才没有表态。 结果,这第一个月的十日新税一收,直接是将他们都给吓到了。 年收百万两,太疯狂与恐怖! “朕看啊,理应是这新税法比较完善的缘故!”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税率高,且有发票作证,教一些宵小不敢作祟。” 对于此一点,他当时也是暗自惊心的。 税率,太高了,十个点啊,堪称是史上之最了! 正常而言,面对如此之高的税率,那诸多商户、商家等定是会强力反对的,可偏偏,此事就轻而易举的推行开来了。 很是古怪。 “陛下,臣以为,税率太高,未必是好事!” 安静片刻后,刘健严肃出声道:“纵观历朝历代,商税以宋为最,因为滋生诸多问题,宋之亡,与高税率密不可分!” 来了! 内阁这边,在新税法推行之时,并未出声。 到得跟前,新税法带来如此之多的银子,反倒开口了。 当然,这也并非无的放矢。 宋的商税确实是先前的史上之最,而后……亡了! 高额的商税会致使小民不安,尤其是到了地方之后,又会出现太多不可想象的问题。 比如……若地方收了税不给凭票呢? 收上来的银子会去哪里呢? “昔太祖皇帝所定商税极低,是为安天下。” “今所收商税如此之高,难免引起混乱。” “故,臣以为,此商税应该再降低几分。” 李东阳和谢迁也跟着开口。 这又牵扯了祖制。 低的商税有助于天下的稳定,且与商人地位挂钩。 所谓士农工商,当商人缴纳巨额的商税,那地位不就起来了,而若商人不再低贱,且有巨大利润可图,便会有更多人的参与进来。 说不好听些,当百姓们都开始想方设法的经商,又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种地呢? 这是会直接影响农税的! “三位师傅所言,确有道理的!” 弘治皇帝缓缓说道:“但,此事具体如何,还要再等等看,至少,当下新税法推行的稳条有序。” 高额的商税弊端极多,可……眼前至少还没出事啊! 没出事,便继续推行着,出了事再说。 事实上,即便他身为君王,见识广多,在面对如此巨额商税之时,也是……眼馋的很! 三位阁老还不知道这半日的真实税收,若知道了……怕也不一定再说这种话了。 没办法,银子太多了! 在如此巨额银子跟前,那诸多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三位阁老看了看,一时也不好多说,只能再等等看了。 什么时候出事再什么时候改正呗,又能怎样? “只是……陛下,若持续如此,诸多物品价格……怕不是还要再涨啊?”李东阳不确定的问。 商人逐利,你朝廷收的商税增加了,为了弥补这部分收入,肯定会有一些人继续涨价啊! “这……再等等看吧。”弘治皇帝也是微微心虚。 看到巨额银子的之后,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诸多物品价格啊,这是天下稳定的一个根基。 若万千物品价格再不受控……就算朝廷这边收了许多商税……嗯,不好说,不好说。 在这思虑之间,弘治皇帝逐渐冒出一个大胆且疯狂的法子。 第1187章 暴躁 诸多物品价格不稳且逐渐高升,一直是朝廷近来的一块心病。 万千商户一个个都纷纷涨价,即便朝廷这边下了圣旨也仍旧熟视无睹,宛如那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也正因如此,才教人心痛又无力。 这事……很难解决! 不能强力惩治,先前的惩治法子就是最好的典例,越惩治人家越涨价啊! 跟着,朝廷就来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可通过这新税法来看,似乎……也不是没有转机啊! 若新税法能推广开来,朝廷……马上就有不可想象的银子了啊! 有银子……那还何惧之有? 于是,弘治皇帝便冒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疯狂的想法。 ——朝廷的银子骤然增多,那万千百姓的农税……是不是可以考虑少收点了? 是日,新税开收,消息也逐渐流传开来。 “什么?四五万两?开玩笑吧?” “只是十日左右而已,竟有这么多税?按一个月核算下来,岂不是将近十五万两?一年超过百万?” “疯了,疯了……京城一个月的税收,堪比往年整个大明的商税?” 得知消息,无数人惊骇不已,皆是被吓到了。 这数字,实在恐怖,教人想都不敢想。 先前,朝廷百官大抵是知道这新税法的,除了宁远正在推行的诸多策略,朝廷这边也在钻研,进展却是相当缓慢。 无他,因为大家伙对此……并不是很认同,甚至大多数人还持反对意见。 可眼下再看来,这事……很大啊! 一年百余万两的税收,于朝廷而言,是很难拒绝的! “焦大人,听闻您午时去觐见了……”此间,有人开口。 “额……” 被问及,焦芳喉咙动了动,脸色一阵涨红,整个人再也不淡定了。 这问题,真要命啊! 中午时分,他刚刚痛骂这所谓的新税,结果,消息传出,商税所得骇人听闻。 在这关键时刻,他当然知道这银子意味着什么,于朝廷而言,几乎就是救命稻草,无法拒绝。 那也就说说,先前他说的那些话……很快就会被当做一个屁来处理! “老夫……恨啊!” 吏部左侍郎焦芳愤恨不已,也不当值了,直接是冲了出去。 不多时,他赶至城门处,见宁远正在主持收税事宜,干脆上前,一把扯出那正准备交税的老八,大声呼喝:“狗贼宁远,祸国殃民,教朝廷与民争利,你包藏祸心,祸乱社稷,你……你你……该死啊!” 这一通咆哮,吓的众多排队交税的商户都不敢动了。 穿着大红麒麟袍,这是朝廷三品大员啊! 闹起来了! 而眼看着上来便闹事的焦芳,宁远只是笑了笑:“焦大人,您有事?” 焦芳浑然不顾,怒气腾腾:“今日,老夫在此,你这新税,就别想收,除非老夫死在这里!” 言语间,直接是扯开那老八,挡在了最前方。 宁远见了,倒也没生气。 不得不承认的是,大明的百官中,许多人都有着一股狠劲,动不动就死谏,连皇帝够敢拐弯抹角的骂。 对此,诸多皇帝也是无可奈何的。 尤其是诸多文臣,骂的越狠,皇帝越是无奈。 你若真动他了,多会成就其人的清流之明,给自己平添一个暴君、昏君的标签。 当下,便是如此。 吏部左侍郎,三品大员,出现在税收现场,二话不说,直接死杠! 于是,他干脆没理会,望向那准备交税的老八:“还交不交了?” 那本经营盐铺的老八战战兢兢,缩着脖子,退后几步,不敢言语。 宁远又笑了:“怎地,你家老爷在这里,教你心虚了吗?” 一言之下,一片安静。 焦芳脸红脖子粗,手指宁远:“竖子,你……你你……休要胡言!” 宁远哼笑一声:“焦大人,您当咱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京城至少三成的盐铺是您在经营的,非逼咱说出来?要不咱掰扯掰扯?” 事实上,当朝大员经营铺子,并非什么新鲜事。 平日间,一个个皆是标榜清流,暗地里,又偷偷经商。 这种人,不多,却也不少,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不会轻易提起,算是一种潜规则。 眼下,焦芳突然跑过来闹,他自也不会客气。 “让开吧,焦大人!” 宁远直接道:“再这样胡闹下去,休怪咱不客气!” 焦芳也是气的急眼了:“竖子,莫管其他,今日老夫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教你得逞了……” 砰! 话音还未落下,一脚之下,桌子被掀翻在地,而后……宁远一个跨步,直接冲了上去,直接动手。 “竖子……哎呀……” “有辱斯文……啊……” “竖子,你找死,敢打当朝命官……来人,来人啊……” 场面,相当的粗暴。 宁远也是不顾三七二十一,抡起拳脚,一顿狂轰乱揍。 焦芳已然六七十岁,哪里扛得住,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便在一片惨叫声中,晕倒过去。 而后……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无论是值守在附近的金吾卫还是四周的前来交税的商户,多傻眼了。 这……也可以? 真敢下手啊! 许多人都知道,这位繁昌侯宁大人,平时脾气挺随和的,可一旦暴躁起来,是真的敢动手。 先前,听说在宫廷里面直接动手两三次,不可谓不凶。 可先前所动手的对象,多是小吏、或是不入流的清流。 当下呢? 这焦芳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员啊! 连这等人堪比吏部天官的人都敢动?未免太疯了吧? 然而,动手之后的宁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能温和的笑着。 “哎呀,教大家见笑了。” “这位焦大人脾气就是暴躁,当街与一只公牛对着撞,你看看这事闹的。” “来人呢,作甚呢?没看到焦大人已然受伤吗?快快拉回去,找一下太医!” 宁远淡淡说着,旋即望向那呆滞在一侧的老八:“到你了,交税不?” 第1188章 以死相迫 城门口处,正在排队准备交税的众多商户皆瞠目结舌。 这……不敢置信啊! 那位宁大人说动手便动手,而且,打的还是当朝三品大员。 胆子,不可谓不大! 莫说殴打这等朝廷命官了,便是一般的小吏、清流等,于而今朝堂而言,那也是相当大的问题,将会遭到无数百官的痛斥与弹劾。 结果呢? 这位宁大人直接是将那吏部左侍郎给打的昏厥过去。 太凶残! “喂,说你呢,交税不?” 无数人错愕之间,宁远随意开口。 排在前侧那老八怔了怔,几乎是机械似的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凑前上去,上交诸多账目。 太狠了! 连带朝廷大员都敢说揍就揍,可想而知,一旦商税这边出点问题,这位宁大人会何等的狠厉。 于是乎,在这风波之后,万千商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交税事宜。 也是此间,焦芳被宁远打至昏厥一事,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朝野之间传开。 “怎么回事?焦芳大人被打了?” “不是吧?那小子胆子如此之大,吃了熊心吗?” “疯了,彻底疯了!” 百官皆侧目。 这事,太疯狂与恐怖! 主要是焦芳身兼要职,乃是吏部左侍郎,只比吏部尚书低一点点而已,乃是统管百官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出了事,若朝廷这边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岂不是意味着那小子想打谁就打谁? 礼制何在? 当朝律法何在? 于是,就在这个下午,超过十余位清流皆是赶至内阁,冲着三位阁老一顿痛诉,同时也上书弹劾宁远。 “三位师傅啊,焦芳焦大人固然有所不对,可无论怎样,也不该打人啊!” “就是,所谓君子动口不手动,那宁远太也目中无人!” “下官等万请陛下严惩宁远,以正视听!” “今日,那宁远敢打焦大人,日后便敢打三位师傅,甚至忤逆陛下,倾覆这大明江山!” “此獠心异,若不惩治……日后谁还敢做官啊?” 诸多清流先后出声,一阵痛骂。 正常而言,这诸多说辞自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若是讲理、乃至吵架,也就罢了,毕竟,对于这新税法一事,即便朝堂之间有许多大员不赞同。 结果,那小子直接动手了。 将本就处于一个风口浪尖的事宜,闹得更大! 这下怎么办? 那新税正在收,且只能由宁远来做,总不能突然换人吧? 要知道,此新税足可称为朝廷命脉,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突然中途换人,天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 而且,在这事的背后还隐藏宁远与朝堂之间一些勋贵的争斗,其中便包括那所谓的科举改制。 涉及事情太多,动辄危害朝廷社稷的稳定。 “此事……待我等上奏陛下再做定夺吧!” 无奈之下,三位阁老也就只得敷衍。 事情很明显,即便此事上到陛下那边,在新税尚未收完之前,也是不敢轻易做决定的。 那就……只能拖着。 再拖一日,等新税收完之后再说。 是日,焦芳被打,当朝大震。 晚些时候,就在百官准备下值之际,被打的焦芳终于出现了。 无数人的目视之下,焦芳浑身上下绑着白色绷带,拄着木制拐杖,一瘸一拐的朝着奉天大殿走去。 对于此间事宜,诸多护卫、力士等自也听说了,便也不好阻拦。 于是,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焦芳来到奉天大殿,丢下拐杖,缓缓伏下,跪地而扣。 “罪臣焦芳,德不配位,昏聩无能,愧对圣恩,请……乞骸骨!”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声嘶力竭的吼着。 四下,一阵寂静,便只剩下焦芳的声音。 过了片刻,似是仍旧没有回应,焦芳再度开口,将方才话语重复了一番。 然而……仍旧没有回应。 焦芳似是铁了心一般,始终长跪不起,直至天黑,他缓缓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 “陛下,臣……无能,不堪大任,请乞骸骨!” “今日,陛下若是不允,老臣……便是死也要跪在这里,直至陛下应允!” “吾皇……万岁!” 声音落下,焦芳再度叩首。 不远处,弘治皇帝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以命相逼了啊! 他自也知道这事不好做决断,便准备拖着。 可看焦芳这意思,似是今日他不同意,当真要跪死在奉天大殿跟前一般。 怎么办? 应允了? 不行的! 说直白些,作为受害者的焦芳表面是来请求致仕的,可实际呢? 那是跑来找他这个君王讨一个公道的! 他这边若应允了,声名也就臭了。 昏聩不公啊! 可若不应允……那便要给焦芳一个公道。 怎么给? 很是麻烦! 最终,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敷衍道:“告诉焦芳,就说……朕身体不适,有什么事,后日再说吧!” 萧敬便快速走了出去。 “焦大人,陛下龙体欠安……”萧敬说道了一番。 “这……” 焦芳艰难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有是一阵放声痛哭:“老臣……万谢陛下!” 还能说什么呢? 陛下那边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啊! 那所谓的日后再说……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可……又能怎样? 再真这么跪下去,真的会跪死的! 于是,他也就借坡下驴,艰难的起身,准备离开。 萧敬倒也好心,叫了几名侍卫一路护送。 风波,表面暂停,可在暗中,却是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此事。 转来翌日,弘治皇帝本是准备上早朝的。 上什么上啊,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再早朝,只会更加惹人厌烦。 只是,就在他准备教萧敬传旨之时,忽的有小太监赶至。 “陛下,都尉已然入宫……” 嗯? 那小子……竟是主动来了? 他……脑子怕不是傻了吧? 得进多少水才敢在这当口跑来早朝啊? 第1189章 朝野将变 弘治皇帝有些厌烦。 驸马那小子……着实不教人省心啊! 明知这当口很紧要,去偏偏发神经似的跑来早朝。 要做什么? 迫不及待给百官以及这偌大朝堂一个交代了吗? 自恃推行新税法有几分功劳,便敢如此肆无忌惮? “那便……早朝吧!” 弘治皇帝有些烦闷的说了一嘴。 很快,早朝开始。 弘治皇帝赶至,眼看着下侧紧张又诡谲的气氛,暗自沉了口气,严肃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禀陛下……” “臣弹劾繁昌侯宁远……” 刹那之间,满朝宛如炸锅一般,秩序彻底乱了。 正常而言,早朝乃是朝堂最为严肃的事情,百官要上奏,首先要咳嗽一声,大抵是告诉他人自己要开口了,如此有序启奏。 结果,眼前,秩序崩塌。 肉眼可见的,朝堂之间的大员站出来近半,纷纷疯狂弹劾宁远,诉诸多种罪行。 大大小小,罪名足足上百种,甚至还有人说宁远胡乱杀牛等! 弘治皇帝见了,头都快炸了。 这阵势……来势汹汹啊! 不得已,他只得按了按手:“众爱卿,今日何故如此喧嚣啊?” 唰! 一言之下,吵闹的厅堂终于安静几分。 不能再胡说了,陛下已然发怒了! 百官不再言语,此间却另有人站出。 “启禀陛下,臣以为繁昌侯宁远目无法纪,殴打朝廷命官,当严惩!” 竟是刘健! 内阁首辅,站出表态了! 弘治皇帝眼瞳骤然收缩了几分。 一般而言,对于这等事宜,内阁是不方便说话的。 就比如先前的税法改制,百官中年不知有多少人反对,但,内阁没有表态,此事便被暂压下来。 而在对于宁远打人一事上,内阁这边出声了! 弘治皇帝看了看,也只得看向宁远:“繁昌侯,你有何话可说啊?” 人群中间,宁远出列,在诸多大员的注视之下,缓缓开口。 “禀陛下,臣……以为……臣……无罪!” 哗! 一言之下,朝堂几乎再度炸裂,百官皆是扭头看去,恶狠狠的看着宁远! 殴打朝廷命官,这么大的事……还敢说无罪? “放肆!” “竖子安敢如此?” “你还敢狡辩?岂有此理!” 一刹那,鸿胪寺卿既礼部左侍郎贾斌站了出来:“你……敢说你没动手殴打吏部焦大人吗?” 众多目光之下,宁远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理所当然的开口:“没啊!” 嘶! 空气为之一静!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这小子要矢口否认打人的事实? 跟着,宁远继续补充道:“昨日,臣奉旨收取商税,本一切顺利进行着,却不想本应当值的焦大人突然出现!” “焦大人见到商税有序进行,非常的满意,还声声赞叹臣做的极好!” “只是,就在焦大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街头上突然冲出来一头疯牛,冲着焦大人便撞了过去。” “其时,臣也是吓坏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焦大人横刀立马,当机与那疯牛对峙起来。” “臣本以为焦大人年岁不小,定不是那疯牛的对手,然,万万没想到啊!” “焦大人老当益壮,竟是与那疯牛对的不分上下,看的臣瞠目结舌。” “最后,在数名金吾卫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将疯牛制服,而焦大人,一番鏖战之后,只受了区区小伤,臣……佩服,太佩服了!” 宁远绘声绘色,口若悬河。 朝野之间,有人愤恨,脸红脖子粗。 这……这是生生的指黑为白啊! 忒不要脸! 正常而言,于这等事宜,百官当狠狠斥责一番的。 只是,就在宁远的这番话落下之后,朝堂之间却是诡异的寂静。 恨归恨,不忿归不忿,却是无人出声。 情况……似乎不大对劲! 宝座之上,弘治皇帝也是微微蹙眉,随口似的道:“当真如此吗?” 宁远认真的点头:“确实如此,臣,不敢欺君!” 欺君,那便是重罪!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可是朕怎么听闻是你与焦爱卿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呢?你们二人,到底谁说为真,谁说为假啊?” “这样吧,既然尔等各执一词,朕定当秉公处理!” “今日暂且如此,明日,想来焦爱卿病伤也能好几分了,你与他当堂对质!” 一言之下,大抵是将事态稳固了。 下侧的百官看了看,仍旧无人发声。 包括那左上的三位阁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老道似的默不作声。 诡异的早朝,如匆匆暴雨,迅雷不及掩耳,却又匆匆退朝了。 百官退散,一个个神态各异。 宁远却是浑然无事一般,甚至还哼着小曲,优哉游哉自顾自的走着。 左右的百官见了……也如没见似的,脸色深沉。 直至过了金水桥,思虑许久的刘健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这招子……有点狠呐! 甚至还可能要命! 谁人都知道,宁远打人是不争的事实,不说有目共睹,但要在街头巷尾找来几个人证还是极容易的。 可就是如此,面对宁远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是无人再出声。 为何会如此呢? “他是真的敢赌啊!” “原本可以大事化小的,却主动将事态闹大!” “一切,只看明日了!” 李东阳与谢迁也是无力叹息。 眼下,朝廷的境地已然很难了。 若没有新税,接下来面对诸多物价暴涨以及各方面的支出,将难以后继。 一定要说来,当下真正能指望的,可能也就是新税了。 要这个新税,便不能动宁远,那么,这偌大朝野以及可能就要捏着鼻子认了宁远这个说法。 而当朝百官,总不能所有人都是瞎子吧? 所以……要有人背锅! 谁背呢? 谁惹的事,谁来背! “却不知这新税法具体如何……” 刘健喃喃了一嘴。 自当下看来,这新税法相当可怕,只是京城一年便上百万两,可想而知,若推行开来,与朝廷而言有多么大的作用。 而若这新税成为朝廷不可或缺,亦或是不得不推行的法子,便意味着那焦芳,或者说是暗中的某些人,将……输得彻底! “朝野不安,将变啊!”谢迁叹息着。 是日,偌大京城皆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氛围。 许多人都没想到,那宁远竟敢如此空口白牙,颠倒是非。 可偏偏,在这可怕的风口浪尖下,没几个人敢站出来。 那小子直接玩命了啊! 若朝廷不得不推行新税,当下谁站出来,日后谁便会倒霉。 “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本事具体如何。” “听闻新税似乎不少啊,一年百万两?还真是可怕!” “具体如何,明日便知。” “若当真有百万两倒还勉强,若没有……呵……不死也要他断筋……” 第1190章 太好,太值 一番言语,震的满朝大员皆默然,宁远却是……浑不在意。 这一日,他之所以跑来早朝,为的便是将事情做绝! 不给自己留余地,同时也将此番事宜给定性! 打了吏部左侍郎,问题,相当的严重,这种事情换做以前,便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未必敢做,撑死也就对那些史吏、清流等动动手而已。 真要是对这等三品大员动手……那文武百官怕不是要将他给撕了,一如今日早朝之时那番暴躁的景象。 大明而今的武官猛不猛不好说,但一直以来,诸多文官都是一群惹不起的群体。 莫说一顿唇枪剑雨的口诛笔伐了,在早朝干架的事情都发生过,而且就在这奉天大殿上打死了人……不是一般的生猛。 所以,大明的文官是得罪不得的,尤其是这个时候。 但,他偏偏就对那吏部左侍郎焦芳动手了。 就打了! 非但打了,打完人之后,还矢口否认,说那焦芳是自己遇到了疯牛,自己撞上去了! 你待如何? 事实上,他当然也可以等到明日与那焦芳争辩,跟着再被百官一顿狂喷。 只是那样做的太被动,即便推行新税改制,被扣上一个殴打朝廷三品大员的帽子,也是不好受的!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前亮出刀子! 直接将事情做绝,掌控主动权! 待得今日过后,新税收上来,再行公堂辩驳,谁再想给他宁远扣帽子可就要想一想了。 是朝堂以及社稷稳固重要,还是打了一个吏部的三品大员重要,更甚至……这里面已是与满朝大员有了不清不楚的牵连关系。 关乎商税、关乎朝廷收入、关乎科举改制! 哪个,更重要? “呼……” 思虑许久的宁远长长出了口气。 这阵子来,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抵是从对科举改制动了心思以来,整个人看似轻松,心弦却是一直紧绷着。 太难了! 问题诸多,包括蒸汽机的出现以及养马场出现问题、运力受损等诸多事宜,教人应接不暇。 好在到得当下,一切的大局,大抵稳定了! 只要能将这新的税法推行开来,朝廷收入增加,那么,先前所面临的诸多困难也就不是困难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银子的问题。 只要朝廷有着用不完的银子,便不会有问题! 譬如农税……一年才两千多万两,那万千百姓生活于苦难之中,是不是可以考虑……赦免一下下? “今日,当浮一大白!” 宁远喃喃着,也不去监管税收事宜了,干脆白日饮酒,不加限制,酩酊大醉。 而此间,早些时候,焦家府邸。 吏部左侍郎焦芳卧床告病在家的第一日,府上下好诸多下人皆是惊惧的。 唯有焦芳自己,将自己闷在房中,嘴角却是时不时的展露笑容。 作为一个堂堂三品大员,仅次于的六部尚书之吏部尚书的左侍郎,如此位高权重的大员被打了,朝廷那边总要给一个说法吧? 当然,至于昨日之所以去面圣跪在那奉天大殿跟前致仕,无非就是诉诉苦,向皇帝陛下表明自己遭受了不公。 如此,即便皇帝陛下那边考虑较多,一时间不能给他做主……那等到税收结束,总也要仔细斟酌一番吧? 尤其是那诸多大员与同僚见到他如此凄惨的去诉苦,肯定是与他痛心啊! “父亲……您……何故如此啊?”不多时,长子焦黄中赶了过来,一脸的心痛。 自家老爹,都已然快七十岁的人。 如此年纪,却被宁远那黄口小儿给打一顿,身上多处肿胀,不可谓不重啊! “吾儿,你啊……还是太年轻!” 焦芳盯着肿胀的面庞,不屑一笑:“看吧,到得明日,这满朝文武都将高看你爹一头,甚至……进入那内阁也不是不可能!” 哈? 年仅四十的焦黄中满眼的费解。 挨了这一顿打后,还可能进入内阁? 不是吧? 而见自家儿子满是茫然,焦芳缓缓皆是道:“儿啊,仔细想想,那宁远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焦黄中微微侧目:“科举改制?” 焦芳点头:“不错,那么,你再想想,如若此一番他这商税改制效果不错的话,偌大朝堂,又当如何?” 焦黄中深思。 当朝的境况,他大概是清楚的。 朝廷,缺钱啊! 如果这商税改制能改变当下的局面,那满朝文武即便对此不满,怕也不好言语。 那么…… “爹,难道,您的目的……” “不错!” 焦芳冷笑一声:“爹过去,就是去找揍的,就是逼迫那宁远动手!” “那小子年纪轻轻,城府颇深,这税法改制真教他弄成了,我诸多儒家子弟便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爹站了出来,为了天下儒家子弟站出来的!” “现在,你应该懂了吧!” 话至如此,焦黄中当然会意。 这一顿打,没白挨啊! 说直白一些,这是为了天下儒家子弟而挨打,此风骨,值得万千读书人敬仰! 而如此只得敬重、敬仰的三品大员,甘愿给儒学挺身而出,如何不得进入内阁,成为那万千人仰望的阁老呢? “爹,您……实在太聪敏了,儿子钦佩万分!” 焦黄中一脸的激动:“您这顿打,挨的好啊,太好啊!太值了!” 焦芳也是有些得意,却故作严肃:“不可张扬,此事尚未作定,即便……即便爹进入内阁,那刘健也对爹有异议,却不知今日早朝境况如何了,去打听打听,尤其是那刘健在朝堂到底说了什么。” 焦黄中会意,忙是走了出去。 对于内阁首辅对于自家老爹不满一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 那刘健利用首辅的身份,极力打压自家老爹,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他也不多想,多出动用关系,打探刘健在早朝时候的言语。 “什么?” 不多时,焦芳得知消息,有些诧异:“吾儿,你是说……那刘健在早朝之时,竟是主动出声了?而且还是站在爹这一边,认为要惩治宁远?” 焦黄中满脸的激动:“是的,没错,儿子多番打探,可确认此事无误!” 焦芳顿时大喜。 “好,好好好啊!” “算那刘健有心了,若是他再排挤老夫,待得老夫进入内阁,说不得要弄他一波。” “现在,看在他也支持老夫的面子上,算了!” 焦芳爽朗大笑。 第1191章 翻了天不成 焦芳满是得意,却也不忘大事:“吾儿,其他大员对于此事……可否言语啊?” 焦黄中想了想,摇头:“只是听闻诸多大员对此事声响强烈,至于其他……暂时还未得知!” “好,哈哈哈,太好了!” 焦芳是越发开心了。 一切,几乎与他想象中的无异。 无论怎么看,大家同朝为官,且都是儒家弟子,在这个时候,他焦芳已然付出这么多了,其他大员再熟视无睹,实在说不过去。 “那宁远想利用商税改制,增加朝廷收入,成就大势,继而推行科举改制!” “只是,他太会做梦!” “还有,当朝百官也实在太没骨气,非要逼迫老夫站出来,挨这一顿打!” “不过呢,总的来说,结果还是不错的。” “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别管他宁远立下多少功劳,那所谓的商税改制给朝廷带来多少银两,此一番,终究要败北!” 焦芳自语似的,似是因为笑的太过夸张,牵扯伤口,顿时又倒抽凉气。 “爹,您没事吧!”焦黄中关切的问。 “该死的宁远,下手这么狠,又害的老夫在奉天殿前跪那么久,明日,老夫定要他半条命!”焦芳龇牙咧嘴。 “是是,再等到那宁远失了大势,儿子定会想办法找回这个场子,给爹您报仇!” “不必,此一番就要拔他筋骨!” 焦芳神色明灭! 而就在这时,一封书信送来。 “谁的信?”焦芳凝眉。 “不知,那送信的小厮只是说有大事发声,望爹爹您慎重。”焦黄中说道。 焦芳便展开书信,所见之下,面色越发的难看。 这书信上面仅有简单的几个字——朝堂有变!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他焦芳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对此等事宜,很是敏感。 若是一般的事宜,书信人多会阐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若事情比较严重,那便说事情发生的经过,阐述重点。 而若碰到极其严重的问题,一般的书信人多不会直说,仅仅用最简短的几个字来提醒与警示。 因为,事情太大的话,极容易牵连自身。 不能多说,更不好细说。 这足以说明书信人的小心、谨慎与担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焦芳喃喃着,先前那一派自得、自喜的面孔彻底变了。 原本,无论怎么看,他这边都是胜券在握的,甚至包括那内阁的首辅,一直排挤打压他的刘健都站在了他这一边。 这事,还需要质疑吗? 可偏偏,就在这一个早朝过后,发生了大事。 一件足以关乎他焦芳性命与前途的大事! “父亲,那宁远今日去早朝了!” 不一会,焦黄中又得到消息。 嗯? 焦芳侧目。 那宁远去早朝了? 跟着……就发生了令满朝文武,甚至包括一些他的同僚都不敢直说的大事? 不会吧? 那狗东西只是去早朝而已,无非是遭到百官的口诛笔伐而已,除此外……还能怎样呢? 焦芳疑惑万分,不知觉间,又很是担心。 这……真若是出事了……他焦芳岂不是要完蛋? 不会吧?不至于吧? “父亲……” 此间,焦黄中开口:“莫管当朝发生了什么事,儿子觉得,您被打这个事,已是满朝皆知,是宁远那狗东西无法抵赖的!” 焦芳想了想,轻点头。 这话说的没错。 谁人不知他焦芳被打了? 而既然他焦芳被打,你宁远便有着天大的罪过,在这大罪跟前,不管你改制商税有多少功劳,也终究功亏一篑! “哼,老夫还真就不信了,他宁远难不成长了翅膀,能翻了这个天?” 焦芳暗自发狠,开始琢磨起来。 转来翌日,早朝照旧。 一大早,百官集结,徐徐向前入宫。 焦芳站在中间处,四下看了看,冲着户部尚书周经低声道:“周老弟,昨日……怎么了?” 周经却仿若浑然没听到似的,闭嘴不语。 跟着,焦芳又看向鸿胪寺卿贾斌:“贾兄,怎么了?” 贾斌低声咳嗽两声,却也不好多说。 这事,太大。 若是大家伙私下里关起门来,倒是可以悄悄说一说,可若拿出来说……谁说谁倒霉! 焦芳暗自费解。 这……什么个情况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平日里还算熟悉的一些人,都不敢说话了? 难不成因为是早朝,比较严肃?不得虽有言语? 也不应该啊! 很快,早朝开始。 弘治皇帝赶至,第一眼便偷偷望向了武勋的方向,果不其然……那臭小子没来! 昨一日,他已然明确说明,教那小子来早朝,与吏部左侍郎焦芳当堂对质! 结果……没来! 没来便没来吧! 很快,一侧的萧敬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侧,一阵寂静! 焦芳看了看,心底也是有几分发毛。 这情况……似乎真不大对劲啊! 换作往日,无论大小事,百官都会争抢启奏,说上一说。 可这一日……无人出声!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轻声咳嗽,踏出一步:“启奏陛下……” 言语之间,泪珠子已是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臣,臣……老迈混混,素位尸餐,臣……愧对皇恩啊!” 来了! 开口便是要致仕的口吻。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随口道:“卿忠心耿耿,可是有什么冤屈啊?” “臣……不敢有冤屈,只是……” 焦芳顺势道:“只是臣……因为某些事宜去阻挡那繁昌侯,却不想他恶语相向,甚至……甚至对臣大打出手,陛下啊,臣……” 说着,已是哽咽起来。 如此忠君的大臣,堂堂三品大员,被人当街殴打,成何体统?规矩何在?立法何在? “是吗?那……繁昌侯,竟如此胆大包天?” 弘治皇帝沉声说道:“来人啊,将繁昌侯给朕押来……” 第1192章 睁眼说瞎话 身为君王,弘治皇帝的一言一词皆十分严谨。 早朝之上,他特意用了一个“押”,表示愤怒。 然……出去的小太监哪里敢对这位当朝驸马动手,只是好声好气将宁远召至奉天大殿中。 “臣……叩见陛下!” 宁远老实见礼,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弘治皇帝也不掩饰,直接开口:“繁昌侯,吏部左侍郎焦芳说你竟动手殴打他,此事,可属实啊?” “哈?” 宁远一脸茫然的样子:“这……臣不知啊,这……这今天谁,谁要陷害我?是你吗,焦芳大人?” 焦芳当即横眉怒目,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理会。 弘治皇帝见了,有些厌烦似的道:“繁昌侯,休要胡闹,朕在问你,你可曾打过焦爱卿?” 宁远仍旧摇头:“没啊,陛下,这事……从何说起啊?好端端的,臣……为何要打焦大人?” 再度否认! 弘治皇帝便望向了焦芳。 你说繁昌侯打你,结果在这公堂之上,人家说没打啊! “陛下啊,臣……此事,确为事实啊!” “前两日,臣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去劝阻繁昌侯,可他……” “他一言不合,便对臣大打出手,臣身上的诸多伤口,皆是被繁昌侯所打啊!” 焦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声哭泣。 弘治皇帝点头,跟着又望向宁远。 意思很简单,你来解释吧。 宁远则是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恍然一般:“呀,焦大人,您说的是这事啊,嗨。” “您大概是糊涂了吧?” “您这身上的伤,可与咱没半毛钱关系,是您当时在本应当值的时间,上街行走,却是遇到了一头公牛。” “那公牛径直撞上了您,四周的百姓皆是吓傻了,您想啊……这么长的牛角……” 说着,他大概比划了一个近二尺的长度。 “这么长的牛角,真要是撞到您,您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您虽是老迈,却是勇不可当,当街与那公牛搏斗起来。” “三拳两脚之下,直接是将那公牛打趴下,真是……太猛了!” “佩服,佩服!” 宁远一脸钦佩的样子,冲着焦芳抱拳。 焦芳:“……” 他顿了顿,一时间……有点懵。 这……什么个情况? 不大对劲啊! 前两日,这小子当街动手,可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的,见证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只需简单询问,便可得知真相。 结果呢? 这小子在早朝之时,竟这般是否口人? 否认也就罢了,还……编出这一出瞎话? 这……还要不要脸了? 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与六七十岁的公牛搏斗? 这他爷爷的……屁都不敢这么放啊! 于是,他望向了其他大员。 与他想象中满朝大员皆怒色不同的是,场面,很是怪异。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皆垂着头,仿若没看见似的。 怎么个情况? 焦芳越发的懵了。 很明显了,这小子就是满嘴的胡说八道,半点不靠谱。 面对矢口否认的满嘴瞎话,这诸多大员……竟选择了熟视无睹? 怎么可以这样啊! 当朝三品大员被打了,而且还是不加掩饰,肆无忌惮的那种打。 就是这样,满朝文武竟皆支支吾吾……不,是根本就没看见? 为什么啊? 事实上,大殿之中,即便是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一众人,也确实没眼看了。 这屁话编的是浑然不动半点脑子。 昨日,这小子还口口声声说焦芳与公牛搏斗,最终还是众多金吾卫上前制止了那公牛。 结果呢? 只是过去一日而已,就在这大堂之上,直接改口了,竟说焦芳将那公牛给打趴了,就像小孩子漫天编瞎话似的,想都不想。 忒不要脸! 然……实在是不方便开口。 能怎样? 总不能开骂吧? 那便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没听到。 “陛下……” 焦芳本能的叫了一嘴,想要辩解什么,却是被打断了。 弘治皇帝很是诧异似的道:“焦爱卿,看不出来啊,卿虽老矣,却是这般老当益壮,” 焦芳:“……” 这平淡的言语下,宛如藏着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扎的他心窝生疼。 老当益壮……明明是夸奖性的词语,此刻却是生过万千毒药。 “陛下啊……” 焦芳当即放声大哭出来:“臣……没有啊,没有牛,一切都是繁昌侯胡编乱造的,臣……臣……” 说着说着却是哽咽了,再也言语不出。 下侧的百官一个个秉着气,揪心又愤懑。 堂堂三品大员,早朝之时……竟是被这般活生生气的言语不出来,推己及人……着实教人有些不忍啊! 然……还是没招! “如此看来,两位爱卿各执一词,不知谁对谁错啊!” 弘治皇帝有些犯难似的道:“那朕便派人去调查一番,看事实究竟如何。” 很快,随着萧敬一行,诸多锦衣卫快速行动起来。 大殿之中,气氛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焦芳斜瞥了宁远一眼,正欲开口,却是再度被打断了。 “禀陛下,繁昌侯收取新税,而今两日已过,税收数目理应出来了吧?”是刘健开口。 “不错。” 弘治皇帝点头:“繁昌侯,朕问你,这新税,收的如何了啊?” 宁远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回陛下,昨日,税收方才刚刚完毕,臣同数学院之人连夜核算,心力交瘁……” 弘治皇帝当即摆手:“你直接说具体数目即可。” 宁远微微一顿:“这……还未核算出来,想来应该快了。” 还未出来。 弘治皇帝微微点头,不知为何,却是多了几分紧张感。 这新税,关乎到整个大明的命运,在京城这边试行,象征着未来的税收数目。 有这样的例子,便可在一定程度推算整个大明的收入。 “陛下,臣以为新的商税实在过高,乃是朝廷与民争利,同时又有违祖制……”下侧,焦芳再度出声。 他也是打算趁热打铁。 莫管怎样,锦衣卫那边很快就会调查出宁远打人的结果,此刻提前发难自也无妨。 “知道了。” 弘治皇帝简单应了一嘴,旋即又与百官商议其他要事。 很快,外面响起一道声音,萧敬忙走出去,转眼之后,一名力士抬着一口箱子走入。 “禀陛下,新税已核算完毕!” 第1193章 数惊天上人 新税,核算完毕了!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立刻严肃了许多。 新税啊,终于出来了。 先前,只是半日便逼近了百万两,那这两日下来……又将增加多少呢? “此箱子里面皆是新税账目吗?” 弘治皇帝问:“可有汇总数目?” 宁远便踏前一步:“陛下,箱子中的账目乃是诸多店铺的具体收入以及报税数目,其中应有一汇总表单。” 很快,箱子打开,萧敬自上面取出了一纸信封。 满殿寂静之下,弘治皇帝接过信封,心绪也是其了几丝波澜。 结果,出来了啊! 他暗自沉了口气,展开信封,入眼的是一列简单的表单,标注这各项收入的具体情况,跟着,在最后,是一个具体数字。 他几乎是直接略过前面的数,微微眯着眼,看着那最后一行的数字。 九月后十日的税收为——二百零三万五千八百九十六两! 二百万! 弘治皇帝定定着,不知觉间,双手已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在纸面上,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可细想开来……非是一般的恐怖。 “陛下……” 片刻后,刘健出声道:“可否超过……十万两?” 宝座上,弘治皇帝轻轻点头。 百官皆侧目。 这数字已是相当可怕了。 要知道,这仅仅是十日的税收啊,若按整月算,那至少有三十万两了。 而这,还只是京城一地啊! 吏部左侍郎焦芳暗暗震颤着,也是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于这新税,他也是大概听说的,甚至前两日流传的数万两他也听过,可当下,亲耳听到这数字,仍旧不免惊心。 太多了! 换算成一年的话,那……至少有三百万两了。 可想而知,一旦此法便不整个大明,又将是一个怎样惊人的数字。 大事……不妙了啊! 而今大明朝廷正是极其缺银子的时候,百官皆是没辙……除了这新税法! 这也就意味着,朝廷,包括文武百官在内,皆会支持这新法的推行。 推行新法,便要重用宁远! 那么,对于宁远殴打他这件事…… 焦芳脸色逐渐暗淡下去。 “陛下,可有十五万两?”李东阳也跟着开口。 “有的!” 弘治皇帝仿佛很平静,随口道:“诸位爱卿皆可猜猜,也可以大胆一些。” 百官皆惊诧。 比十五万两还多?还要……大胆的猜? 那这……得是怎样的梳子啊? “陛下,可是二十五万两?” “三十万两?” “难道超过五十万两了?不会吧……” 下侧,百官先后猜测。 弘治皇帝只是平静听着,待得安静几分,望向了宁远:“驸马,你自己来猜猜。” 宁远笑了,想了想道:“理应超过一百八十万两了。” 嗡! 刹那之间,仿佛有一道声波快速掠过,大殿之中的百官不能呼吸似的,眼瞳逐渐睁大。 一百八十万两? 这……怎么可能? 只有十天的税啊! 开什么玩笑? 抢钱吗? 宝座上,弘治皇帝顿头:“不错,确实超过一百百万两了,具体数目是……” 说着,他拉长声调,声音也重了几分:“二百零三万两!” 嘶! 空气仿若被抽空了似的,百官皆定定,如同木头人似的,一时间失去思考能力。 二百万两!!! 相较于动辄上千万两的税收,这数字,似乎也不是很多。 可若将这个数字细分到京城,到一个月,到十日的时间,这……足可惊天人! 往年,偌大的大明一年的税收是多少? 才十余万两! 而今呢? 却是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十日……二百万两……” “一月便是六百万两……” “一年,则是七千二百万两……” “京城……一年……” 左上侧,刘健喃喃着。 饶是以他经历太多大风大浪的心性,在想到这数字后,仍旧充满了不可思议,乃至脸色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疯了! 彻底疯了! 宛如做梦! 不,做梦都不敢这般做! 太恐怖,如听天书! “一年七千余万两,岂不是意味着,按照这新税的推行,只是京城,便足可媲美往年整年的税收了?”谢迁也是彻底不好了。 先前,大明一年的税收才多少? 在开海之前,一年才两千多万两! 随着开海,税收骤增,却也只有四千万左右! 当下,这新税法……只是京城一地,便几乎等于是往年的两倍的税收啊! 这哪里是可怕啊,分明要吓死人! “怎么会这么多?” 李东阳呆滞似的扭头,脱口而出:“这当真只是十日的?只是十个点左右的税率?只是京城?” 宁远笑着,轻点头道:“对的,就是这么多!” 事实上,对于这数字……他并不意外,在预料之中。 先前,朝廷的商税几乎为零,收税的方式更是相当不靠谱,而今推行这商税,按照收入比约十分之一来收,当然不会太少。 这京城,大明最繁华的地方,一年七千万多万两银子的商税……也不是很多吧? 要知道,在后世,是没有农税的,诸多税收,皆来自商税, 与商税比起来,所谓的农税太不值一提。 之所以能收这么多银子,其根源的本身在于大明流通的银子……变多了。 尤其是自开海以来,繁茂的商贸往来,不知带来了多少银子,再加上一些个乡绅、士绅等阶层将先前私藏不动的银子拿出来,其总数,已是达到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 流通银子多,收上来的税自然也就多了。 “如此核算的话,若这新税推及开来,这税收……岂不是有万万两?” 弘治皇帝也是自语一般:“一年,至少万万两……” 遍历历朝历代,其中商贸尤以宋为最,其最高数已是逼近八百万贯,这也是先前诸多王朝的巅峰。 而到了眼前,那数千年来的巅峰,却只比京城一月的商税多那么一点点。 有钱了! 很有钱! 不知道有多少钱。 震撼过后,弘治皇帝直觉得坐在这张宝座之上,人都有些飘了。 也是此间,出去调查的锦衣卫赶了回来。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来报:“禀陛下,焦大人与宁大人之事,已调查出来。” “哦?”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似的应了一嘴:“结果如何啊?” “结果是……” 牟斌正说着,旁边顿起“噗通”一声,将他的话语打断。 再看过去,吏部左侍郎焦芳已是拖着肥胖的身躯,狠狠扣在地上。 “陛下……” 第1194章 臣有一牛之力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正准备上奏,却是被打断了。 只见那肥胖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一头扣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臣……有罪!” 却是认罪了! 要知道,牟斌可还没启奏呢,这边,好端端的,竟直接认罪了? 偌大朝堂,百官只是看了看,一阵默然。 宝座上的弘治皇帝看了看,满不在意道:“卿何罪之有啊?” 焦芳深深扣地,已是有些哽咽了,他缓缓开口:“禀陛下,臣……猛地想起来,前两日,非是繁昌侯动手打了臣,而是……而是……” 言语之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最后用力吐出几个字:“是臣遇到一只发疯野牛,径直朝臣顶撞过来了。” “那牛……很是健壮,臣被撞的头脑昏聩,说了胡话,甚至一度污蔑繁昌侯,欺瞒陛下!” “此乃欺君之大罪,请陛下严惩,臣……万不敢二言!” 一番话落下,又是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气氛,有些怪异。 实在是因为这事令人揪心。 事实如何,只要调查一番便知,甚至于都无需调查,这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可偏偏……这个事实承认不得。 就如眼前,作为受害者,方才还在于宁远据理力争,而后呢? 焦芳认罪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便是欺君之罪,追责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嗯……朕知道了。” 弘治皇帝平静的开口:“也就是说,卿与那野牛搏斗一番,只是受了些许轻伤?卿……果真是老当益壮,极好!” 老当益壮! 这几个字,太过扎心! 这事一旦被定死,便意味着自此后,他焦芳以六七十岁的年纪,仍旧可与野牛搏斗的……野夫! “臣……” 焦芳深深吸了口气,却也只得咬着牙承认道:“臣……确实有一牛之力!” 承认了! 不承认又能怎样?都已然认罪,那就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要认罪呢? 因为,这新税太过恐怖,莫说是他,没看到这偌大朝堂的文武大员在得知真相之后,都选择闭嘴了吗? 玩不过的! 假若他这边再继续坚持说宁远打了朝廷三品大员,朝廷这边势必要惩罚宁远的! 可在当下这境况下,新税推行,许多事情都要宁远来做。 说不好听,这朝廷、库府、以及住多大员等都需要这个新税,需要以此挣银子。 宁远打人有罪,当然也可以凭借新税的功劳将功折罪,而后呢? 他这边的问题可就大了! 宁远无错,新税无错,你焦芳在哪里四处扣帽子,还给宁远找事,说什么与民争利,归根结底,还不就是反对新税? 而现在……新税是否有用,怕不是傻子都知道。 那么就要有人站出来认错! 如新税有问题,他焦芳带头反对,事情成了,他便居功甚伟,而失败了……不也应该由他来背锅? 人情世故,不过如此。 他这边背了锅,满朝文武心底里非但不会嘲笑,甚至还会多几分钦佩。 先前为什么反对新税呢? 那是为了整个儒家,为了天下无数的读书人。 现在丢点面子算什么?至少挣了里子! 如是想着,片刻之间,焦芳立刻通透起来,当然,该演还是要继续演的。 “陛下啊……臣,被野牛撞坏了身子,怕是还要休养数日。”焦芳开始卖惨。 “嗯,理当如此,那卿便休憩几日吧!”弘治皇帝开口。 很快,早朝结束,百官有序撤离。 待得过了金水桥,本严肃的气氛不知觉间变得怪异起来,诸多大员,许多人都不经心似的望向独自行走的焦芳。 “呀哈哈,焦大人勇猛过人,佩服,佩服!” 此间,有声音响起。 众人循着望去,面色越发的古怪。 是宁远! 焦芳也看向了宁远,相较于早朝前的针锋相对,这一刻的焦芳面带笑意,很是淡然。 “繁昌侯!” 焦芳主动出声:“先前,是老夫目不识珠,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着,认认真真鞠躬见礼。 宁远眼角微微闪烁。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虽是看这老家伙不舒服,可毕竟是长辈的存在,多多少少还要给些面子的。 于是点头道:“焦公不必在意,且好生歇息,养好身体,还要为君尽忠呢!” 焦芳顿了顿:“好,多谢!” 宁远也未理会,大踏步离开了。 再然后……气氛又活泼了几分。 面对诸多大员、同僚,焦芳浑不在意,甚至还挺直腰杆。 “说来啊,老夫此番怕是要扬名四方喽!” “六七十岁,敢与蛮牛搏斗,何其强也!” “老夫虽老,却有一牛之力!” “诸位以为如何啊?” 他夸夸其谈,很是得意的样子。 包括刘健在内的诸多大员见了,皆啼笑皆非。 好家伙……还开始骄傲了? 难不成这世间某些事情第一次做的时候不大适应,乃至于羞赧、无地自容,可一旦接受了当下的身份……便习以为常了?还可以沾沾自喜。 “焦公勇冠三·军,佩服佩服!” “是啊,所谓老当益壮,说的便是焦公了吧?” “呀哈哈,看样子焦公还要再续一房了,恭喜,恭喜啊!” 一些人追捧着。 焦芳者更加喜悦,冲着众人抱拳,迈着健步离开了。 很快,消息传开。 其一是新税的事宜,震动朝野,尤其是在得到那具体数字后,无数人都懵了。 跟着便是焦芳的事情,老当益壮,穷且坚毅,有一牛之力啊,何其勇猛? 而就在众人惊叹于这接二连三事宜的时候,内阁。 宁远被叫了过来。 眼看着这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三位阁老心下感慨万千。 实在很难想象,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区区十日左右的税啊,还只是京城而已,便达到了不可想象的二百万两! 何其可怕? “宁小子,你来说说,这税……到底是怎么收上来的?”刘健直接问。 这也是他最大的疑惑。 新税的推行,太过平顺,且相当的凶猛。 按理来说,这等十个点的税收,那诸多商户应该要反对的。 结果呢? 半点动静没有! “刘公,小子以为……应该是那诸多商户……并不缺银子!” 许久后,宁远认真开口。 第1195章 两极化 诸多商户并不缺银子? 因为不缺银子,所以才愿意缴纳如此高昂的商税吗? 这话,不大对劲吧! 我有多少银子、每个月赚多少银子,那是我的事情,凭什么平白无故交出那么大一部分给朝廷啊? “怎么说呢?”谢迁问。 “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诸多商户赚的比较多吧!”宁远敷衍了一嘴。 事实上,那诸多商户之所以愿意缴纳如此高昂的商税,确实与每个月的收入有关。 因为每个月的进账不少,拿出来一部分也无所谓。 可归根结底,是他这边已然将诸多因素考虑进去,盯得太紧了! 就如金吾卫这边,每日几乎都有千余人便装游荡在街道之上,在这股监控的力量下,诸多商户想要偷漏税,可要想象自己的身价与脑袋。 除了盯得紧,还有便是朝廷这边的动向不明! 那诸多商户即便对此新税不满,可朝廷这边没动静啊。 在许多人看来,这新税是否推行,还是两说,在事态明朗之前,缴纳一两个月又怎样呢? 基于如此种种,上个月后十日的商税才能顺利收缴。 “此法可否推广开来?”弘治皇帝问。 “可……” 宁远微微犹豫:“却未必会有京城这么多!”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新规矩的制定,会给无数破坏规矩者带来巨大利润。 就说这新税法,真要推向开来,大明各地的商户是否愿意接受?各地的官府,对此又将是怎样一个态度? 不好说,很难预料。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其中,一定会有人因此而牟利。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莫说当下,便是在后世…… 所以,总的来看,这新税当下看起来固然十分恐怖,可真要推行开来,必定会大打折扣,甚至会打七折、八折。 然……即便如此,那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收入。 “你以为……能否破万万两?”李东阳问。 “能!” 宁远很肯定:“至少应该有一万五千万两以上!” 也就是一亿五千万两! 这还是可以保证的! 论繁华,京城当属天下第一,其他地方就算再差,总不至于千万两、数百万两、几十万两都收不上来吧? 在此基础上,稍微核算一下,一亿五千万两还是有的! 至于想要的更多……那便要看执行新法的力度了,往多了说,真要彻底执行,一年四五亿两都轻松。 “一亿五千万两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心绪涌动。 这个数……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许多。 对于这商税,他自是明白的,其中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 一如太祖皇帝、文皇帝之时,每年的商税有四五百万两,到了现在呢? 就只剩下十余万两了! 如此比较下来,其中猫腻顿时显现出来。 所以,莫看当下京城仅仅十日的商税便收了两百万两,真正推行开来,具体有多少,还不好说。 而按照宁远这个思路,若一年能有一万五千万两的话……发财了!有钱了! 近日来,朝廷这边实在是捉襟见肘,就如普通人家过日子似的,已然快揭不开锅了。 而就在这巧妇无米之炊时,突然来了一大堆米,这时,换做谁不开心?换谁不激动? “很好!” 弘治皇帝突然提高声音:“驸马,你……做的很不错!” 赞许的目光下,却是微微一顿:“只是……而今诸多物品价格仍旧居高不下……又当如何啊?”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 朝廷,很快就有钱了! 然……当下,无论的库府还是内帑,银钱都是不足的! 在这等情况下,诸多物品价格高涨,仍旧是教人无所适从啊! 换而言之,就算朝廷这边当下手里有足够的银钱,面对如此高昂的物品价格,也是无计可施啊! 当然,朝廷有钱,确实可以考虑一些亘古未有的事情,可那诸多物品价格太高,于万千百姓而言,仍及不是什么好事啊! 朝廷总不能拿出一部分银子来补偿许多穷苦百姓吧? “陛下,或可再等等看!”宁远认真说道。 说白了,而今这境况是什么? 经济危机! 于无数平民百姓而言,诸多物品价格高的离谱,于一些个相对富庶的人家而言,也能勉强凑合活。 真正不受影响的是少数的有钱人,诸多物品价格涨不涨,问题都不大,最多稍微节俭一下下便是了。 所谓经济危机,其本质产能过剩,再延伸开来便是财富不均! “所以,这事……应如何解决?”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事……太大了! 其中的关键之处,他大概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朝廷未必难了,可那万千百姓会很难啊! 百姓难,日子过不下去,活不下去了,可不就是要造反? 届时,这天下将难安。 朝廷有银子,可以派兵弹压,也可以在一定限度减少百姓们的负担……只是如此的话……终究还是下下策,无法自根源解决问题。 比如说,云贵土司那边闹事了,派兵弹压了,其他地方再闹事呢? 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贫苦的人太多了,弹压,是永远弹压不过来的! 最好的办法便是弥补一下许多富贵家庭与贫苦家庭的差距! 然……如何平衡呢? “报……陛下,京城的盐价开始下跌了。” “陛下,铁的价格上涨了。” “阖家大酒楼涨价了,其他小饭馆开始降价……” 只是半日的时间,诸多物品价格超乎想象的骤变。 可能是因为新税推行的结果曝露出来,也可能是因为诸多商户为了自身考虑,有人开始降价,有人涨价,一时间,市场之上,呈现了十分明显的两极化! 内阁之中,无论是三位阁老还是弘治皇帝,皆是有点懵。 无论是一起涨,还是一起下调价格,他们大概都想过。 可眼前……有人涨、有人降……这怎么办? 事情的进展,超乎预料与想象,且十分棘手。 教人有些看不懂。 若说一些小的店铺下调价格,于许多百姓而言,倒也是好事,可仍旧有些物品价格居高不下啊,如铁! 这是万千百姓的必需品! 怎么办? 第1196章 老爷来了 新税法的推行,令得京城震颤,同时也出现了其他的问题。 诸多铺子与物品,有的涨价,有的……又开始上涨了,如铁,这也是百姓的必需品,长此下去,又会出现许多不可测的结果。 莫说其他,百姓们耕作都需要铁器吧,生铁价格暴涨,日后耕种之际,百姓们的器具便供应不足,继而影响粮食的种植与收获。 牵连甚大! 除此外,这新的商税开始推行之后,对真正的普通百姓,又将会有那些影响呢?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当谨慎与小心啊!” 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告知下去,仔细打探诸多物品价格,凡有异样,即可来报!” 也就只得如此了,盯着市场看吧。 诸多物品价格的涨与跌,非是朝廷说了算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及时监控价格,朝廷这边也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很快,又是两日。 此间,京城大抵承平,物价波动不大。 街头之上,游荡的百姓多了些,主要讨论的话题,多是各种物品的最新价格。 于许多穷苦的人来说,盐、油等价格开始下跌了,自然是好事。 至于铁等,价格虽是上涨了许多,却也能简单熬过去。 莫管怎样,大多数的人皆是自先前那股惊恐的气氛下缓和了过来。 京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气氛。 然,在弘治皇帝的感触之中,却是有些疑虑。 京城,明明变得好了,且逐渐正常,但不知为何,他偏偏感觉在这背后仿佛有着一场大危机,正在缓慢逼近,等待降临。 “到底是什么事呢?” 弘治皇帝皱眉不已。 诸多物品价格开始出现两极化,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总的来说,皆在朝廷的掌控之中,理应不会出现大乱子。 那么,会有什么事情将使得朝廷犯难呢? “驸马,你来说说,推行新的税法后,会有什么危机?”弘治皇帝问。 “这……” 宁远略微犹豫,想了想道:“陛下或可微服,亲自看看。”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 不错,是这个道理。 所谓知行合一,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了,了解了,才能做到真正的知。 “好,这两日总感觉心底很是烦闷,感觉怪异,你陪朕出去走走。”弘治皇帝说着,便教人去准备了。 很快,二人便装出了宫,走在街道上,秋日暖阳当空,就着丝丝秋风,倒也惬意。 “近来,内阁与六部皆在完善新税法,准备在北直隶逐渐推行,可行的话,再推广开来。” 弘治皇帝自语似的道:“只是,不知为什么,朝廷即将有银子了,朕……咱反而惴惴不安了,生怕出什么大乱子。” 闻言,宁远只是笑了笑。 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新税推行后,税收暴涨,就宛如那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换做一般人多会激动不已,可身为君王,当然要考虑更多。 朝廷税收猛增,谁又知道这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有其他的祸端呢? 很快,一行人来到先前那面铺跟前。 弘治皇帝叫停宁远,亲自走了进去。 “掌柜的,清汤面几钱一碗啊?”弘治皇帝直接问。 那掌柜眼见着来人着装不凡,且有些面熟,当即凑前上去:“这位大……先生,清汤面十文钱,没有服务费!” 相比于先前,却是降价了许多。 弘治皇帝暗自满意,随口道:“咱记得,你这面,最贵的时候,算上服务费差不多十七八文了吧?怎地降这么多?” 那掌柜也是无奈:“嗨,没办法呗,新的商税推行以来,每日客流减少,不得已,便也只得降价,希望多些客人。” 弘治皇帝会意。 这是好事。 相较于先前的价格,当下的价格大概可以教万千百姓消费得起了。 再者,这掌柜的选择降价,想来应是降价后,能多买些银子。 “哈哈,说来,有些饿了,来,给咱整一碗面。”弘治皇帝笑着。 很快,一碗面端了上来。 这边弘治皇帝正吃着,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了进来,直接冲着小二吩咐:“来一斤面。” 嗯? 弘治皇帝诧异。 这面馆,竟还论斤售卖面? 就在他疑惑的目光下,那店小二忙是走入后堂,不多时便用一个破口袋,装了一些面,递给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拿了面,又急匆匆离开了。 弘治皇帝侧目,不解的冲那小二开口:“你家的面,还单独售卖?” 那小二笑了笑:“本来是不卖的,只是这老许,哦,就是刚才买面那个人,他实在太穷了,好歹与我家掌柜商量,只买干面,自己拿回去用水涮一下子吃。” 原来如此。 弘治皇帝会意。 大概是舍不得几文钱的一碗面,买了一见面,自己拿回去煮,便可以少花费些。 而就在弘治皇帝准备放下此事继续吃的时候,那小二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说了起来。 “其实啊,这老许也算不得真的穷,奈何他想干点事情,一直在攒银子,做点买卖。” “这位老爷您也知道,咱京城推行新的商税了,这个时候做买卖,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朝廷的银子增加了是好事,可着实苦了咱这些铺子了,不瞒您说,小的昨晚就睡了两个时辰……” 小二像是话痨一般,有一嘴没一嘴的说着。 弘治皇帝边听边吃,却又是诧异了几分。 方才那中年男子,如此急匆匆、又抠抠搜搜的省钱,目的是想自己做点小生意? 还有这店小二,因为新税推行的问题,每日需要劳作的时间也增加了? 这些,皆是因为新税所导致的? 不多时,弘治皇帝吃完了面,也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跟着,叫上宁远,一路向南而去。 “陛下,咱这是去哪里?”宁远不解似的问。 “刚才碰到个人,去看看。” 弘治皇帝龙行虎步,暗暗拧着眉头。 很快,一行人来到外城的一处破旧的棚子间,放眼看去,其间至少有数百人,一个个皆衣衫褴褛,无精打采的的坐着、倒着。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嘴,瞬间将众多昏昏欲睡的人吵醒,跟着,一个个皆如饿狼似的看向了弘治皇帝一行人。 “……老爷来啦!” 第1197章 盛世有枯骨 随着弘治皇帝等人的到来,破旧的棚子中,那一个个疲倦至昏昏欲睡的人,皆是瞪大眼,冒着绿光,行风的望了过去。 弘治皇帝吓了一跳。 这些聚集的人,衣着破旧,前一刻还无精打采,只是因为一句“老爷来了”,瞬间惊醒,且面如饿狼,好像要吃人似的。 “这……” 弘治皇帝张口结舌,一时间有点懵。 而就在此时,宁远站了出来,先弘治皇帝一步,高声道:“干嘛的?都老实点?否则半口饭没有!” 众人见状,立刻有老实下去。 宁远则是摆出大爷的样子,指指点点:“你们,可认识本公子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茫然。 自着装来看,这位……一看就是大爷啊,可具体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宁远见状,这才稍稍放心,继续高声道:“有活,只要十个体力好的!” 唰! 一刹那,那数百人仿佛不要命似的,皆是往前冲了几步,待得靠近四五丈的时候,又齐刷刷的止步了。 “我我我,这位公子,小的体力特别好,能抗一石粮!” “公子,您看看咱,特壮实!” “爷,咱便宜……” “我我我,公子,我这就给您抱个大石头看看。” 吵杂之间,有人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也有人现场找了一块大石,扎下步子,直接抱了起来。 场下,一片混乱。 后侧的弘治皇帝面色平静,眼看着那个身躯瘦弱的中年男子直接抱起了百余斤的大石头,脸色又逐渐转白。 那人,他见过,正是方才那个叫老许的人。 匆匆买了面回去煮,当下,这才多大功夫,竟又出现在这棚子之中。 事实上,到得此时,他大概也明白过来。 这里……是脚夫的聚集地。 所谓脚夫大抵便是帮别人运送东西、赶车等的存在。 这些人,蹲在这里,等“活”呢! “这位公子,您看看咱啊,咱真的有力气……” 一番展示过后,众人又争抢起来。 宁远当即摆手:“莫说这些,这位……” 他向后躲了躲,一手示意向弘治皇帝:“这位,是咱的……啊……大管家,一切由他负责,你们自己先报个价,大概两个时辰的活。” 众人又立刻望向了弘治皇帝。 “这位大爷,咱咱咱……咱十文钱。” “咱也十文,可咱有劲!” “爷,咱九文!” 众人再度争先恐后,生怕哪位中年大爷看不到自己似的。 弘治皇帝仍旧很平静,只是掩藏才袖子下面的一双手,微微颤抖着。 他注意到方才那个老许,瘦弱嶙峋,强行抱起一个大石头,报价……八文。 “你……” 似是出于本能的,他直接指向了那老许,而后又选了九个人,共十人,转身而去。 被选中的十个人,皆是欢天喜地,相反的,其他未能被选中的,一刹那间就像你蹴鞠时候干瘪的球,再度变得无精打采。 弘治皇帝远远的看了一眼,已然转身,随同那选中的十人简单聊了起来。 “你怎么称呼?”他问。 “咱?这位爷,咱叫许三三,您可以叫咱小许!” 那瘦弱的中年男子低头哈腰:“真不骗您,咱特有力气,一会您看着就是,哦对了,这位爷,咱们是要去哪里啊?什么活?您放心,咱给您干活,两个时辰的活,最快一个半时辰就完事。”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便没有多说。 很快,一行人走路来到了西山,十个脚夫见状,皆是瞪大眼,满是惊喜。 “爷……咱们自西山拉货啊?” “这位爷,您是西山的管事啊?” 一众人皆是眼冒金星,很是激动的样子。 “这……”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勉强算个小管事吧。” 唰! 那叫许三三的立刻站了出来:“也,您放心,莫管多少活,咱兄弟们今日一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实在不行这一次咱一个大字都不收,只求您日后有活再找咱。” 干活,不求利? 弘治皇帝挥手示意:“你叫老许是吧,你留下,陪……咱聊一会,其他人去干活。” “好嘞!”在老许的吩咐下,其他人皆是行动起来。 跟着,那老许有些不自在似的憨笑道:“爷……要不咱还是去干点吧……” 弘治皇帝笑了:“来,说说看,你是干嘛的,今日咱熟悉你了,日后有活再找你!” 这下,那老许顿时来了激情,口若悬河一般:“爷,咱本是老农,这不秋收完事了吗,就出来找点生计做……” 弘治皇帝简单应了下,侧目道:“只是简单找个生计?” 那老许越发的腼腆了:“其实……也不是,就是少赚一点银子,攒一点,争取以后做点小买卖。” 弘治皇帝顺势问:“一日能赚多少银子?” 那老许又苦涩了几分:“看情况,好的时候有三十多大子,不好的时候,干脆没有。” 弘治皇帝没有作声,只是看向那正在劳作的九名脚夫。 这些人,身体皆瘦弱,只是在卖力的时候,毫不含糊,百余斤的布匹,可直接扛起来。 扛起布匹,送至小车上,跟着推送至十余里外。 如此两个来回,得银……十个大子左右。 十文钱! “他们也跟你一样,想做些小买卖?”弘治皇帝问。 “不是,他们只是找个生计而已。” 那老许开口道:“没办法的,种了十余亩地,打了十四五石粮,交给东家四成,交税两三成,自己到手的,只得勉强户口……” 弘治皇帝却是笑了:“你说想做点小买卖,岂不知而今朝廷涨了商税?” 那老许理所当然:“税不税的,得看你是否挣到银子啊,挣了银子,交点税怎么了?” 弘治皇帝好想了想,应道:“好,去吧!” 那老许便迈着大步去干活了。 天色清朗,十个人扛着布匹,忙的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可远远看去,即便如此劳累,这些人……仍旧是干劲十足。 为了十文钱,如此重体力劳作两个时辰啊。 “繁华盛世,有枯骨……” 弘治皇帝定定,一时思绪飘的太远,又想到了整个大明。 令他两日不安的问题……逐渐出现了。 这大明,尤其是京城,万千物品价格暴涨,高的离谱,那个时候,他担心的是万千百姓买不起,活不下去。 只是,回头看呢? 非是那诸多物品价格太高,而是真正的平民百姓……太穷了! 第1198章 眼见他们穷苦 弘治皇帝静静的坐着,一股冷风拂面,心底越发的冰凉。 此番出来,在这不知觉间,他猛然发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平民百姓,太穷了。 先前,他当然也知道百姓们不容易,这世间也有许多穷苦的百姓。 可当眼前真真实实感受之后,对于那所谓的贫苦才越发清晰起来。 而今的大明,无论怎么看都是越发的昌盛了,尤其是新的商税即将推广开来,大明,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盛。 但,在这盛世的背后呢? 是枯骨啊! 许多物品的价格,相较于先前,其实已然下跌很多了,总的来看,整个市场也大抵平稳。 正常来看,这样的价格至少可以教大多数百姓生活得起了。 然……并不是! 为了区区十文钱,辛苦劳碌两个时辰,就这……那数百个脚夫还在疯狂的争抢。 可想而知,这些人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而十文钱能做什么呢? 一碗面,就是他方才吃的一碗面! 他这边几口吃下去的一碗面,足够教这些脚夫辛苦劳作两个时辰! 这白日间才有几个时辰啊? 即便一日能劳作六个时辰,到手里来也才二三十文钱……况且这等差事还有一大堆人疯抢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不知多久,弘治皇帝自嘲似的哼笑着,起身来后,又独自离开,走上了街。 秋风萧瑟,可扩建后的外城仍旧忙的一片火热。 眼看着那一道道正在忙碌的身影,弘治皇帝有心走过去看看,可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放弃了。 无需多问,那些人每个月到手的薪水,大概也就是几百文吧?多则能有一两银子? 再向前,有着一个售盐的铺子。 在经过一番下跌之后,普通的粗盐大概来到了十文钱左右……却仍旧是先前的数倍。 而即便如此,铺子跟前排队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足有千人。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走近一些再看,这才猛然醒悟。 原来,这铺子有两个售卖的档口,其中左侧售价为十文钱,右侧的,则是促销,价格为九文钱,一日仅售两千斤。 至相差了一文钱,那一众人竟是宁愿甘心排队等待许久,甚至还要冒着未必买得到的风险。 值得吗? 答案已不言而喻。 放眼看去,那众多排队的人多衣衫褴褛,朴素者极少……嗯? 弘治皇帝视线定住。 在那众多排队者中,他看到了一身穿华服之人,尽显富贵态。 竟是吏部左侍郎焦芳。 人群之中,如此装扮,自是十分显眼,像是狼群里面混进了一只狗。 而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焦芳浑不在意,甚至还能与左右前后之人夸夸其谈。 “哈哈,这盐啊……好!” “莫看老夫有些家财,不也为了省一分钱跑来排队了吗?” “为什么排队呢?” “因为老夫要体察民情,尤其是这盐,大家伙每日都要吃的,卖的太贵,大家伙吃不起,吃不起就没有力气,没力气就无法挣银子,这是相辅相成的!” “现在看来啊,这铺子售卖的价格倒是可以,尤其是这个促销,还可以给大家伙省下一文钱,极好的!” “吃盐好啊,就说老夫,老夫爱吃盐,所以……特别有力气。” “不是老夫吹,这么说吧,老夫……有一牛之力!” 焦芳对着一众普通的百姓大声言语着,说到后面已是情不自禁的露出骄傲的神情。 而四周人眼见这等富贵人家的老爷也来排队,乍开始是惧怕的,可听着这位漫天的言语……倒也不怕了,偶尔还能小心的笑一笑。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幕的弘治皇帝也哼笑出来,冲着暗处挥手,低声道:“查查这铺子是谁家的。” 很快,暗中的护卫去去便回:“老爷,是……焦大人家的!” 弘治皇帝不禁撇嘴。 好家伙……这焦芳是跑来自卖自夸来着? 他有些莫名,半天后笑了笑,便转而继续向前而去。 转而走到西门口,明显越发的热闹的。 在城门跟前,一堆人聚集着,期间时不时传来稚童的声音。 弘治皇帝有些好奇,便走上前去,如寻常人一般凑热闹。 聚集的人很多,足有百人以上,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仅能听一稚童在讲书。 “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 “话表那齐天大圣到底是个妖猴……” 讲的竟是道游记,在刊物风华上面登载的小说。 言语脆生生,抑扬顿挫,很是有模有样,丝毫不逊色于那许多说书人。 弘治皇帝越发的好奇。 听这声音,不过与皇太孙无二,小小年纪,竟能当街说书? 于是他拍了拍左右之人,准备走入里面看看,结果……无人理会。 就这般听了约半刻钟,前面的声音暂停下来,换了另外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诸位以为小子说的如何啊?” “好,讲的实在太好了,比咱在那听风茶楼听的还带劲。”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记性与才气,不简单啊,当神童也!” 四周,众人先后出声。 那有些苍老的声音见状,便笑了笑:“诸位既觉得小子讲的尚可,便施舍一两个大子吧……” 唰! 一阵安静。 要钱啊! 虽说听书应该给一些钱,可……实在不愿意拿! 过了好一会,倒是有几人丢了几个大子过去,可那小童端坐一方小桌跟前,仍旧不讲。 意思的很简单……钱不够啊,不讲! 后侧,弘治皇帝感知到情况,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讲得好,当赏!” 唰! 前面本拥堵的众人立刻让开一条路,教弘治皇帝走入前侧。 “果然是个神童!” 弘治皇帝见了那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哈哈一笑,随即丢出一张凭票:“小家伙,你叫什么啊?” 那小孩起身,恭恭敬敬见礼,而后不紧不慢道:“多谢老先生,小子姓吴,名承恩。” “好!” 弘治皇帝笑了笑:“好,不错的,继续讲来听听!” 那个叫吴承恩的小孩子便又继续讲了起来。 听了大概两刻钟,弘治皇帝自觉得累了,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很远,他回头看了看那仍旧聚精会神的人群,久久,归为一声叹息。 穷人,真多啊! 第1199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内阁。 三位阁老在一番忙碌之后,稍微停歇下来,简单活动一下身子骨。 新税法要推行,问题太多了。 比如完善这个税法,又比如如何推行,先在哪里推行等等,都是问题。 而除了新税法之外,南方的许多地方官纷纷上书,提及因为去年收成不景,今年万千百姓耕种困难,许多人连地都种不起了。 这事,若说来,很是严重。 无论到任何时候,粮食都是朝廷的命脉。 百姓们连地都种不起了,那哪里还会产粮食呢? 粮食缺少,朝廷便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若是先前,朝廷面对这种事情可能毫无办法,只会教人头疼。 但,眼下,情况……大不一样了! “说来,这新税法的推行固然会面临重重困难,可一旦能真正的推广,大明,将大兴!” “是啊,老夫活了一辈子,对这等事情,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一个事,老夫认识一老先生,他近来来京城了!” 三位阁老闲聊着。 闻言,谢迁微微诧异,旋即笑了出来:“宾之可是有礼献给陛下?” 李东阳轻点头:“不错,想来陛下看到此物,当龙颜大悦!” 谢迁和刘健相视一眼,便没有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世间,能教李东阳李宾之称之为先生的,且相熟的,不大多的。 而李东阳又提及献礼一事,想来……应是一份重礼! 不多时,弘治皇帝与宁远赶了回来,简单询问一番新税法的示意,便准备离开。 “陛下……” 李东阳开口:“臣有一老友,特为陛下献上一份薄礼!” “哦?” 弘治皇帝站定:“是什么礼物啊?” 李东阳不言,自桌子上取出一副画卷,小心展开来。 画面中,雕梁画栋,与之相配的还有许多忙碌的小身影,至后来,四个字跃然而出——盛世永昌! 这是一副展现京城忙碌景象与繁华的画卷。 繁华之中,透露着一丝丝的淡然,给人一种很是亲切的感觉。 “好画啊!” 弘治皇帝走上前,仔细端详半刻,重重点头:“这画,世间难得,笔墨老道,非是寻常人所作吧?” 李东阳便答道:“是臣一老友,姓沈,名周!” 沈周! 后侧,宁远也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不禁凑前仔细看了看。 与绘画一道他是不大懂的,但大概也能分出好歹,尤其是人的名树的影,眼看着画卷,无形之中便高大上了几分。 沈周何其人也? 大画家! 与文征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也就是吴门画派的创始人。 在这四人之中,沈周年纪最大,自然的,威信力也就更高,尤其是此人本是文征明的师傅,算下来,应该八十来岁了。 这样一位老翁,大画家,为朝廷、为皇帝陛下献上一份“盛世”图,这……那……得相当值钱了! “好,画的太好了!” “绘声绘色,教人遐想其间!” “这位老先生果然不简单!” 宁远不住的赞叹。 一侧,弘治皇帝认真的看着画卷,不知觉间神色落寞了几分。 若在此之前他看到这幅画卷,定当是十分喜悦的,包括先前唐寅绘制的那副画卷,他便爱不释手。 可眼前,再看着画卷,他只觉得一阵讽刺,心间宛如有一个个刀子在割肉。 盛世! 至今为止的弘治一朝,哪里能称得上是盛世呢? 是那为了十文钱疯抢着做工的脚夫? 是那为了一文钱而心甘情愿等许久的买盐人? 亦或是…… “此画,卿代朕暂收着吧……” 许久后,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却是没收。 李东阳看了看,便悄然将画卷收了起来。 有过了一会,弘治皇帝自语似的道:“朕方才出去走了一会,看起来……嗯,都能算作不错吧。” “尤其是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孩童,不过区区四五岁,竟能有模有样的讲书。” “就是这等神通,那四周的诸多听众竟是鲜有人赏钱!” “若朕在茶楼听,想来赏钱的人定是不少的,可在街头听,便无人赏,这是怎样的道理呢?”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自然是一点就透。 相较于茶楼里面的客人,那街头上的听众兜里的银子肯定是不足的啊! 说直白一些便是……穷! “待得日后街头巷尾的说书人有许多赏银的时候,朕便收了这幅画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叫上宁远离开了。 转而来到文华殿,弘治皇帝教人搬了个椅子个宁远,又看了看,突然道:“这不仅仅是朕看到的一批人,而是这大明活生生存在的一大部分人!” 搬运的脚夫、买盐人、听书人。 无可争议的是,这些人……手里的银子都不多,算是真正的穷人。 先前,他也当然知道这世间的穷人不少,可亲眼看过之后,感触又有不同。 尤其是这部分人……非属于某个行当,可能涵盖了许多方面,如农、如工,太多。 “这两日,朕一直心绪不宁,直至此刻,终于知道问题所在了!” “咱大明的穷人……是真的穷啊!” “穷的就是这部分可能连饭都吃不起的人!” “可是……朕又能怎么办呢?” 弘治皇帝叹息着,身形也矮了几分:“你应该看出三位阁老的意思了吧?” 宁远点头。 不管眼前皇帝陛下是否知道大明所面临的危机,但想来,用不多久,内阁那边便会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呢? 大明的百姓很难,尤其是农人! 怎么办呢? 这就面临千古来诸多君王想做却又未必做得到的事情。 ——减税! 亦或者说是……免税! 再直白一些便是,李东阳献上的画卷都已然是大明盛世了,在这盛世下,还有许多百姓用度难以为继,那这算什么盛世? 再加上新的商税这边即将涌入大量的银子,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减少商税,让这世间成为真正的盛世呢? 这是一个信号,或是暗示。 “朕将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弘治皇帝平静开口。 第1200章 试推行 而今大明,以孝治天下。 违背祖宗便等若是大不孝,尤其是对于君王而言,于声明有太大影响。 但通过这番话,宁远大概能猜测到这位皇帝陛下所要做的事情了。 减税、改税。 这……岂不是就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与万千百姓而言,这将是史所罕见的大好事。 事实上,大明农税本身并不高,只有三十其一,大概三个点的样子,可真真实实收下来,这里面便会出现太多的文章。 诸多苛捐杂税等等加在一起,农户们每年要交的税将近两三成。 这两三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多,可若再刨去交给佃户的四五成佃租呢? 这便恐怖了! 一年到头,还得是不错的年头,辛辛苦苦劳作,真正到手的只有两三成。 若遇到灾难年头,连自己那两三成的口粮都要上缴。 身为君王,这位陛下当然很清楚此一点。 只是,又能怎样呢? 就是这样,朝廷每年的赋税到头来才两三千万两,勉强弥补各方面的支出。 于是,即便朝廷这边知道百姓们不容易……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了。 可眼下不同了。 新税一出,直接是将朝廷的收入拔高到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每年至少有万万两银子入账。 有了如此恐怖的收入,当然要考虑给百姓们减税的问题。 “当然,在做此决定之前,朕还担心两件事。” “其一是农税改制的问题,应该怎么改。” “其二便是……如何教天下的穷苦人……少一些!”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若按照他先前闭门造车的想法来看,身为君王只要勤勤恳恳,以仁德治天下,天下便会安稳兴盛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事实是……银子! 得教那些穷苦人挣到银子! 要知道,这所谓的穷苦人可不仅仅是农人,除此外还有许多工人,涉及到各个层面。 要解决农人的疾苦,倒是相对容易一些,更改税法便是,在一定程度减税、免税。 可对于那诸多工人呢? 怎么办? 这也是他今日此行的诸多感悟。 越是了解,便越是头疼。 如若他这边什么都不做,一头扎在宫里面,便可能什么都见不到,也就不用去操心、忧心了,那认知之中的大明便是一片昌盛与繁荣。 可是,他看到了,且越想越觉得这事很是棘手。 于他或者是当朝诸多大员来说,当今虚高的物价可能没什么,可对真正的穷苦百信而言,即便许多物价已然下降许多,却仍旧高的令人发指,不敢多浪费分文钱。 这,岂不是就是摆在大明眼前真正的困境? 穷人太穷了。 穷人与富人的差距太大。 不多时,内阁那边上来了一份章程,是关于新商税推广的事宜。 相比于先前的商税,这新税变化太多,要想广泛推广开来,就势必要考虑到多种请款。 而事实上,内阁与六部商议出来的方略,相对适中,大概也容易推广。 只是接下来在哪里推广一事上,六部之间与内阁皆有不同的意见。 有人提及在霸州试着推行,也有人建议在涿州,且都给出了不同的见解。 “你怎么看?”弘治皇帝将那章程丢给了宁远。 “这……不大好说。” 宁远认真想了想,道:“当然,臣倒是以为接下来无论在任何一个城池推广,都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抬手指了指:“你这小子……呵,倒是不傻。” 而今大明,表面上看是一片昌荣,可在这朝堂之间,却是酝酿着巨大的风云。 就是这新的商税法! 先前的诸多大员可都是不赞同的,可奈何这新税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教人无法拒绝。 跟着到了推广之际,六部之间便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如若他这边或者是内阁那边赞同了某部的意见,便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要选取与此部有关的人去亲自推广此事宜。 再直白一些,这六部所提的试点之地的地方官,说不得便与某部有所牵连,例如,某地的知县是某部之人的门生、弟子? “朕有意教康海或孙清二人,去房山县推行此事,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问。 “陛下圣明!” 宁远并未多说。 康海和孙清乃是弘治十五年科举的榜眼与探花,而今是翰林编修,这样的人,不出意外,日后定是要封侯拜相的。 经过此番历练与“镀金”,日后当前途远大。 至于当初的状元杨慎……陛下只字未提啊,他宁远这个当师傅的便也就不好多说。 很快,一份圣旨下。 翰林编修康海被派去房县推行新商税事宜。 临行前,王鏊叫住了康海。 “此番推行新商税,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王鏊严肃道:“你也应该知道,而今朝廷表面一片平和,暗地里,已是水火不容,各自为峰。” 康海重重点头:“弟子省得。” 一定要说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儒学危机了,而是涉及到了科举改制的超级大事。 此番推广事宜做的好了,那边前程似锦,同时也可以为儒学争一口气! 若做不好……接下来会特别难。 “此番,老夫为你请来一名师。” 王鏊说着,看向一侧:“宾之兄,还不出来?” 一侧,李东阳缓缓走出,眼看着下侧的康海,摆了摆手:“于此事,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只需要记得一点……” 言语间,顿了顿:“多想想繁昌侯是怎么做的!” 康海一脸的郑重:“李公安心!” 李东阳不咸不淡道:“对于此事,老夫是不愿意理会的,念在你是杨兄门生,吾与杨兄又是同门,故此提点一嘴。” 康海当即扣地:“弟子万谢李公。” 至于那所谓的“杨兄”是谁,他自是心知肚明,三边总制,杨一清! 转来翌日,简单的收拾一番后,康海直奔房县而去。 也是此间,宁远将杨慎叫到了百善小学。 见了恩师,杨慎自是规规矩矩,俯身下去便要行礼:“弟子……” “闭嘴吧!” 宁远满是不耐烦:“看看你,好歹也是状元,到头来呢?连个榜眼都不如?人家康海都被委以重任了,你呢?说好听是翰林修撰,比那康海高了一等,说不好听些,你这状元与那废物有什么区别?” 杨慎:“……” 他偷偷抬头看了看,见这位恩师一脸愤懑的样子,便只得瓮声瓮气道:“恩师说的对……” 宁远当即瞪眼:“你说什么?我宁远的弟子的废物,岂不是说我宁远也是废物?” 杨慎:“……” 他越发小心道:“弟子……确实……有愧恩师教诲。” 宁远这才稍稍满意,随口道:“看得懂吗?” 第1201章 皆关门 看得懂否? 杨慎认真想了想,道:“大抵看得懂!” 宁远点头:“说说看。” 杨慎便娓娓道来:“这事……应该与恩师您科举改制有关……” 因为科举改制,受影响最大的一批人便是天下诸多儒家子弟,其中便包括当朝诸多大员。 再简单直白一些,而今的自家恩师仍旧与诸多儒家子弟站在对立面。 此一番陛下那边教康海去推行新税法,便等同在一定程度在维护传统儒学。 若那康海能够在此番推行事宜当中立功,不出意外的,接下来整个大明推广新税法的事情多会落在传统儒家子弟身上,与他们这些“异类”,无甚关系。 此一点,只要是在朝为官者,几乎无人不知。 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 “只是这样?”宁远问。 “这……” 杨慎却是犹豫了:“弟子,只敢说这么多!” 这事太大了,动辄就要被千万人喷,即便知道也不敢明说。 “看你的怂样子!” 宁远嫌弃似的瞥了一眼:“看看你那几个师兄,如何?” 杨慎:“……” 他微微错愕,一时间又有些无语了。 大师兄王守仁,王伯安,而今在北边,可以说而今北边之所以能如此稳定,大师兄功劳甚伟,门徒无数,传言之中那住多行商都相当的追捧。 二师兄唐寅,唐伯虎,莫管怎样,眼下的通商司逐渐充盈起来了。 三师兄徐经……人家本身就掌管这海政司,一个年入千万银两的重要位置。 而即便除却这三个师兄,下面还有个师弟,范思齐……人家也在交趾那边风生水起,看样子,用不多久就能逐渐掌管安南的治理等事宜了。 说来说去,唯有他杨慎,科举之时倒是名声显赫,可到头来,却仍旧是那翰林修纂,听着好听,实际……用处不大啊! “好,那你再来说说为师如何?” 宁远又问:“为师,又为何要改制科举呢?” 杨慎想了想,试着道:“恩师,您是想……功盖千古?” “放屁!” 宁远当即呵斥:“在你心中,为师……便那般肤浅吗?为师改制科举,为的是这大明,是那无数的百姓,你竟然这般庸俗的想为师?” 杨慎便急忙认错:“弟子知错,请恩师惩戒!” 宁远一声叹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杨慎细细品味,眼瞳逐渐睁大。 这词,意境太过深奥,引人入胜。 大气回荡,又蕴着慷慨与悲壮,教人回味无穷! “恩师……才倾万古,弟子佩服!”杨慎深深鞠躬。 “这……咳咳……” 饶是以宁远的厚脸皮也有些尴尬,稍微缓了缓道:“为师与你再来看看此事,大抵有三个问题,你若想通了,便也无疑问了。” “其一,朝廷在推行新商税的时候,为何只选择了一个县为试点?” “其二,房山的新商税法可能顺利推行?其中会遇到哪些问题,如何解决。” “其三,新税法与科举改制,可有关联?”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杨慎呆愣了许久,脑子仍旧是懵懵的。 若说第一个问题他大概还能答出几分的话,那么第二个、第三个问题,已是直接触及到了他不懂的地方。 这都什么问题啊? 尤其是第三个……新的商税法与科举改制有什么关系? 这……本身就是两个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暂时不懂也不要紧!” 宁远终于多了几分笑意:“慢慢想,慢慢看,这世道啊……终究会越来越好!” 于是,被训导了一番的杨慎又懵懵懂懂的离开了,带着一脑子的问号。 也是此间,房县。 日落时分,康海终于赶至,眼看着这座相对繁华的城池,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除京城之外,这里将是第二个推行新税的地方。 而这功劳……即将属于他! ——只要他能将新税法推行开来! 事实上,在他看来,所谓的推行新税法,也就是那么回事。 很难吗? 按照李公李东阳那番话来看,如果遇到问题,只要想一想那宁远是如何解决的,不就完事了? 而自新税法推行以来,那宁远是怎么做的呢? 他心知肚明,且相当的熟稔! “一月之内,本官要教这房山县天翻地覆!” 康海踌躇满志。 转而来到翌日,一则告示传遍了整个房山县城。 告示上的内容也很简单,那便是推行新的商税法,即日起,诸多铺子包括酒楼等当建立可查控的账目,且到县衙领取发票,所有的售出与收入,皆需提供发票。 最后,每月提供的发票总数即为支出额度,可抵扣收入额度! 消息一出,房山县大震! 无数百姓面对此告知,是有些……茫然的! 可很快,随着消息的流出,一些人认识到了发票的重要性。 比如你出去吃一顿饭,花了二十个大子,得到的发票便是二十个大子。 与你本身的个体而言,这发票本是没什么用的,可市场上……有人收这发票啊! 二十文的发票便价值一文钱! 发票有价值,继而导致诸多商户在做生意的时候会多问一嘴:您需要发票否! 若不需要,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便宜些许。 房山县诸多百姓一阵欣喜。 莫管如何,这发票的推行……至少可以教大家伙光明正大的捡一点点的便宜啊? 少一文是一文! 而也就是在这种气氛下,一些个商户不舒服了。 “这新的商税法几个意思?想要大家伙饿死吗?” “就是,老子一碗面才几个大子,那些人硬是要发票,岂不知最小额度的发票才二十文,他吃一碗面才几个钱,教老子给他一个二十文的发票?” “不干了,不干了,每日净是受气了……” 许多商户抱怨着。 而后…… “确定吗?大家伙说好了啊,明日起,咱们一起关门!” “对,就要这样,什么狗屁新税法,老子看啊,这是在为难咱们百姓!” “明日起,所有店铺关门!” “所谓的新税法不是以收入定缴税额度吗?咱直接不经营了……” 第1202章 太过配合 房山县衙。 康海平淡的喝着酒,不知觉间隐约有一股豪气顿生。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正喝着,脑海之中便逐渐出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顺利推行那新的商税! 此事,十分的重要。 要知道,这房山县乃是除了京城之外,第一个推行新税法的地方。 一旦能成功,便意味着莫大的功劳。 除此外,此事于他而言,意义也相当重大,是他自科举入朝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 这机会很难得。 当初科举,状元杨慎,探花孙清,他们三人之中,只有他得到了此机会,岂不重要? 而只要能完成此事,便能得到莫大的机缘,自此后仕途当顺丰水顺! “现在来看,一切都很正常啊!” 康海呢喃一般,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新税法的事宜已然公布出去,目前看来,整体的情况都在控制之中,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只要完善账目等,便能建立起一个新的税收体系。 完善规则,推行发票,到了下个月便可以正常收税了! “哦,告知下去,明日,所有店铺皆需停业!” 康海认真吩咐了一嘴。 这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他大概也清楚推行新税法,肯定会遭遇许多的阻力。 说直白一些,这新的商税的什么? 是自那诸多铺子、行商的兜里掏银子啊! 好端端的,谁愿意自己的银子被朝廷掏了去? 所以,正常来看,此一刻,那诸多商户等肯定是不愿意配合,乃至抵抗的! 但……问题不大! 如何解决这事呢? 已然有现成的例子摆在跟前了! 强制性勒令诸多铺子关门一日,此一日,只得完善账目与发票等诸多事宜。 此法等若是立威! 无形之间告知那诸多铺子的掌柜,若是敢反抗,朝廷这边当有无数的惩治手段。 跟着,有了此威慑之后,想来,接下来的一切事宜都可以顺利推行了啊! 转来翌日,康海早早起来,随同房县的知县开始巡城。 随着一张张强行停业的告示的传出,此一日的早晨,果然没有商铺正常营业,即便有开门者,也只是取一下账目而已,随后便匆匆关了店。 “看来百姓们还挺配合啊!” 眼见如此景象,康海轻笑出来。 新税法,推行的很是顺利啊!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天色大亮太阳升,县衙门口处已是出现了许多商户掌柜。 这一日,要更新所谓的营业执照,同时核算账目,最后才是领取发票等事宜。 众多商户如此配合,当然是乐见的好事。 很快,忙碌一日之后,县衙这边开始核算重新登记的商户,超过二百余家。 “很不错,明日继续登记!”康海越发的满意。 他很清楚,这事情非是一日之内能完成的,但众多百姓商户如此配合,接下来自是会越发的容易。 一切向好! 于是,微醺之后,他展开笔墨,开始上书。 又一日,登记继续,一切都规整有序,甚至于可能是碍于强行关店铺的事宜,即便限令过去之后的第二日,仍旧有许多店铺还在关门。 “哈哈,这诸多商铺如此配合吗?” 康海笑呵呵:“本官只是限一日不得开门,限令已然过去,却仍旧为了配合新税而关门,不得不说……” 言语之间,有欣慰,也有那么一丝小得意。 他甚至觉得昨日那份奏疏有些着急,早知如此……就应该将今日的景象也写进去啊,好教朝堂那边知道他这边推行新税的进度到底如何。 “一月之内,新税当彻底推行!” 康海自信满满。 情况就摆在这里,万千商户都相当的配合,还会有什么问题呢? 很快,又一日到来。 令康海微微诧异的是,这一日前来登记的商户明明减少了许多,大多商户都已然办理完了程序,理应开门营业了。 可纵观街面之上,开门营业之人不过十之一二! 要不要这样啊? “这些商户……都被限制关门令给吓到了吗?”康海有些错愕。 限制关门一日,这……都连续关门三日了。 不是吧? 就算被吓到……那总还要赚银子啊! 铺子就这么关着,如何挣银子? 很快,又一日。 与昨日情况不同的是,这一日的情况……越发的严重了。 街道之上放眼看去,开业者……不足一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海有些慌了。 情况,大不对劲啊! 先前,那宁远限制所有店铺关门一日,转来第二天,几乎所有商户都争抢一般似的开了门。 怎地到了房县这里……就出问题了呢? 他转而来到街上,眼见一名小厮刚刚将店铺关门,直接走了过去。 “本官问你,你这铺子,缘何不开门营业啊?”他问。 “这……”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回大人,是这样的,这几日,我们都在做账目,实在没空开门啊……” 康海哦了一声,轻点头,放那小厮离开了。 跟着,他又抓了几个人,一番询问之后,有人说在忙着做账目,也有人说有些担心限制营业令的问题,没敢开门。 原因种种,事实却是眼睛可见的——街道之上开门营业的铺子,越来越少了。 又过两日,偌大街道,开门者已不足半成。 康海有点懵,头皮发麻。 这情况,是他怎么也都没想到的! 出现变故了啊! 表面上看,那诸多商铺好像是在配合新税法,可实际上,却隐约间联合起来,大家一起关门! 不做生意了?不营业了?不赚银子了? “不可能!” 康海皱眉:“商人逐利,他们怎么可能放弃眼前的银子不要,如此同时关门,是要一起喝汤吃菜吗?绝对不可能!” 喃喃自语间,他的眼神又逐渐坚定起来! 关门,绝对只是暂时的,万不能长久! 也是此间,京城。 内阁这边收到一份奏疏,简单阅览之后,三位阁老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房县可是除了京城之外第一个推行新税法的地方,是否能顺利推行,这中间又会出现怎样的问题,至关重要。 因为,这可是关乎到整个大明社稷的超级大事。 若房县那边能顺利推行,就可以逐渐考虑扩大试行范围,直至遍布整个大明。 到那个时候……可是有着每年万万两银子的税收啊! “老夫本担心新税推行会遇到巨大阻力,现在来看,应该没那么难!”刘健感慨着。 第1203章 弟子请长缨 新税法,至关重要。 先前,朝堂这边也是担心重重,因为一旦在推行之中出现问题,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广泛推行会遇到巨大的压力。 但通过那康海这几日在那房县的推行成果来看,似乎……还不错啊! 令人担心的万千商户不配合的景象,并未出现。 这是极好的! 如果房县能顺利推行开来,那么在其他地方推行应该差不多。 新税法,有望在最短时间内推行啊! “若说来,这康海也是极好的,虽在科举之时稍逊那杨慎一名,但能力却是极强的!”谢迁给出了肯定。 新税法的推行可不仅仅是直接增加商税的税率而已,这背后还有太多的事宜。 比如建立新的营业执照制度,建立统一的账目,推行发票。 这种种事宜,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教人足够头疼了。 然……那康海非但有序的推行了新税等事宜,还将背后的诸多事情做的很是到位,很好! “若新税能顺利推行的话……” 李东阳平静开口:“朝廷这边的日子也将会更加容易过啊!” 这话,意味深长。 朝廷日子好过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某些事情可以考虑去做一做了? 比如……减免赋税? 这可是干系千古的超级大事! “哦?这般顺利吗?” 不多时,弘治皇帝赶来,得知情况后,也很是满意:“这康海,很是不错啊,可堪重用!” 这是相当肯定的话语了。 尤其是那所谓的可堪重用,更对这个人的给予了很大的期望。 若房县这边顺利推行了新税,接下来大范围的推广……是不是也要首先考虑康海此人呢? 这里面的隐含的东西极多。 因为,康海本身就是传统的儒家子弟,此等大事,若全权交由康海来推行,意义是相当重大的。 至少……在接下来某个不大确定事情上面,传统儒学这边会增加几分话语权。 如此,又过了几日,房县那边又有动静传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皆大欢喜,此一番……情况不大妙。 “诸多铺子都关门了?为什么啊?” “有银子不挣?那诸多铺子掌柜都傻了吗?” “铺子都关门了,百姓们若要买日常所需……去哪里买?” 看过奏疏之后,三位阁老面色严肃起来。 这事……开始有些麻烦了。 若只是短暂的关门倒也无妨,可若持续许久的话,于万千民生将造成不可想象的影响。 说不好听些,当百姓们买不到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该怎么过日子啊? “那康海说此事不会持续太久。” 刘健自语似的道:“所谓商人逐利,既是商人,当不会眼睁睁看着利润流逝吧?” 他也是大抵赞同此看法的。 莫说其他,在看不到利润的时候,那诸多商人还会想方设法的去搞银子,现在那房县的市场极大,有着大量的银子,作为一个商人……岂能拒绝? “那便再等等看吧!” 得知消息的弘治皇帝面色有些严肃。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这新税法一帆风顺的推行。 但,就眼前的事态来看,似乎不大明朗啊! 按照操作手法来看,那康海几乎一直用的是宁远的推行法子,包括强制停业一日等,也都是宁远在京城推行税法所有的手段。 只是……而今自京城变为房县一个小城,按理说应该更加容易,可不知为何……那房县的事态,教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啊! 晚些时候,宁府。 “用修,你来说说,此事如何?”宁远直接问。 “这……” 杨慎仔细想了想道:“恩师,弟子以为,此事应不大,定不会长久。” 宁远没有作答,望向一侧:“伯虎,你以为呢?” 旁边的唐寅却是缓缓摇头:“弟子以为,那康海……可能会失利!” 宁远有些诧异似的道:“怎么说?” 唐寅认真道:“很简单,诸多商人固然逐利,可长时间不营业,万千百姓民生将不复,首先挺不住的……定是万千百姓!” “用修,你看到了吧?”宁远斜瞥一眼。 道理便是如此。 事关诸多商户与百姓。 万千商户同时关门,是为了给县衙以及朝廷施压,受累、受罪的,首先便那无数的百姓。 买不到东西了啊! 所谓商人逐利,道理上自是对的,但……用错地方了。 相比于无数买不到生活必需品的百姓,那诸多商人即便是少营业几日……又如何呢? 届时,无数百姓先挺不住了,朝廷这边势必会头疼,继而想办法解决。 那么,如何解决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先自新商税上入手吧! 如此,便可倒逼朝廷取消,或在一定程度减少商税。 这也是传统儒学治理四方的一个弊端。 叫那康海做学问,说不定是极好的,可要却管理一方,去治理一地,去推行新政,仅仅是凭借儒家那些学问……未必够用! “以点窥面!” 宁远缓缓道:“房县新税的推广,很是重要,干系到接下来的万千举措。” 说直白一些,无论的减税还是免税,亦或是改制科举,都与这房县试推行有着莫大关系。 陛下那边考虑的是一个平衡的问题,所以才叫那康海去房县推行新税。 而假若康海……不行呢? “师兄,如此说来,那康海当真会失利?”杨慎不禁睁大眼。 “不知道……” 唐寅的话很少,认真斟酌一番,低声道:“师弟,这也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供需当平等这个道理!” 供需平等? 杨慎侧目。 他当然听说这四个字,尤其是接触经济方面的问题后,可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词。 然,眼下再听到此道理,再与房县的问题结合起来,一时又仿佛打开新天地一般。 片刻后,杨慎伏跪下去,果决道:“恩师,弟子请长缨……” 第1204章 低头 “恩师,弟子请长缨!” 杨慎果决道:“只要弟子出马,当解决房县问题。” 他很自信,言语之间,越想越是通透,都多了几分精气神。 宁远抬头看了看,笑了:“你想请长缨……想的倒是美!” 这事是你想去就去的吗?功劳是你想捡便能捡的吗? 你得看当朝的意思啊! 若不然当初陛下在选人的时候,为何直接就盯上了翰林编修康海了?为什么就没选你杨慎? 这事的背后牵扯相当大,关乎到日后的科举改制,再直白一些,完全是关系到了朝堂的格局。 所以,皇帝陛下那边一直在极力平衡此事。 “却也不是没机会。” 宁远平静下来:“再等等看吧,现在满朝的眼睛都盯着房县呢,接下来会很有趣!” 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即便我们没有私心,一心为君为民,落在别人眼中却未必然。” 杨慎微微一怔,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等着看吧! 倒是旁边的唐寅,仔细琢磨半刻,最终归为悄然叹息。 朝堂风雨起,不静啊! 尤其是在这商税改制之后,即将面临科举改制,这等若是动了无数读书人的根。 他倒也相信恩师推行这科举改制未必有私心,可若真正的改制之后呢? 那满朝的读书人,是仍旧奉孔孟为圭臬,还是要向自家恩师低头称弟子呢? 因为,自家恩师的推行科举改制的人,就如科举中万千学子称那考试官为大宗师一般,这……岂不就是成了万千读书人的大宗师? 日后,若满朝皆是科举改之后的学子,皆是宁家门徒,这朝堂……岂不是要成为一言堂了? 其中利害关系太多,影响太大,便是陛下那边都在极力平衡此事,可见一斑。 又一日,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朝廷这边选择了暂时观望。 那房县的诸多商铺不是都关门吗?那就先关着,看你们这些铺子到底能关多久。 “所谓商人逐利,关门便意味着损失银子,想来,那众多商铺持续不了太久的!” “不错,此一关,朝堂万不可妥协与退步。” “若那些铺子许久都不开门的话……” 一些人言论着,却也不敢多说。 因为这背后关系着传统儒学与新学之间的纷争。 若那康海无法解决与顺利推行新税法,便也只能教那宁远一脉的人出手了,跟着,若顺利推行开来,便可以在更多的地方推行。 这是一份挑战,同时也是一份功劳。 若再被宁远一脉的人占了去,接下来若再改制科举……不敢想! “明明是同样的法子,为何在京城可顺利推行开来,换到那房县便不行了?” 内阁,弘治皇帝提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那康海推行新税法的手段几乎与宁远一模一样,结果,比那房县一个小县城大了无数倍的京城就顺利推行了,而到了房县屁大的一个地方……反倒遇到这般阻力。 要知道,那房县距离京城才几十里路啊,才这么点距离,同样的法子,到房县便不行了? “陛下,或与经济有关。” 刘健开口道:“相比于京城的繁华,房县自是差了许多,每日所挣的银子不比京城。” 翻译过来便是京城这边的铺子,皆是日进斗金,那房县的铺子一日才进多少大子? 收入的少,铺子关上几日,倒也不必太在意。 而京城这边收入多,铺子的租金也多,多关门一日都损失巨大。 “如此说来,这新税的推行在贫穷的地方将越发的困难?”弘治皇帝侧目。 这天底下,京城可以算作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了,江南那边倒也还不错,除此外,百分之八九十的地方都是十分贫瘠的。 穷的地方不容易推行,便意味着在大多地方都很难推行啊! “望康爱卿能妥善处理此事吧!”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新税法推行,至关重要,毕竟涉及到了每年万万两的银子,这个数字,与朝廷而言,是万万割舍不了的。 钱太多了,所以在推行之时的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包括遇到的诸多问题。 就如眼前,那诸多铺子都关门了,怎么办? 也是此间,房县。 距离诸多铺子关门,已经过去五日了。 这几日中,街道之上一片萧条,所见之下,那开门营业的铺子是越来越少。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可能再过两日,这房县所有的铺子怕不是都要关门。 而一旦所有铺子都不再售卖物品,整个县城的百姓所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会多么的困难。 “朝廷那边下旨了,教咱妥善处理此事……” 康海言语着,也是一阵压力山大。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进行,结果……莫名其妙的,出现问题了,而且相当棘手,很难解决。 现在,怎么办? “青天大老爷啊……” “求求大老爷了,让那铺子开门吧,咱已经好几天没吃盐了,盐布都已经……用水洗涮了一百遍了……” “好不容易借了些钱,准备再买个锄头……买不到了,这样……教咱这些老农怎么种地啊……” 县衙门外,来了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一个个皆是跪地求情。 祈求县衙这边教那诸多铺子开门营业。 康海见状,头疼不已。 麻烦……越来越大了! 所有铺子都关门,百姓们买不到日常所需了。 如此继续下去……怕不是要饿死! 就如盐,这人一两顿不吃倒也还能凑合一下下,可若长久不吃,身体哪里受得了? “本官……省得了!大家伙安心,诸多铺子会尽快开门营业的!” 无奈之下,康海只得应付下来,跟着又是一阵苦闷。 “告知下去吧……” 想了许久,康海开口:“所有铺子新的账目,不着急,月底之前做出来即可,诸多铺子,当继续营业。” 没办法了! 身为朝廷命官,他这边总不能求着那诸多铺子开档,可这……不开也不行啊! 那就只有暂缓新账目事宜,算是变向低头了。 “希望有用吧……” 第1205章 学 房县县衙,气氛很是衙役。 无论是知县还是康海,皆一脸的苦涩。 县衙这边准备暂缓新账目事宜了,算是变向低头,这若是再没用的话……便也就束手无策了。 新税法,是朝廷要推行的。 而今碰到这么大的问题……罪责难逃啊! “明日,莫管发生什么事,都无需禀告本官!”康海说道。 虽不知这么做是否真正有用,他这边已是不抱太大希望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实在不行…… 他闭上了眼,长长的呼吸,不多时又开始大口饮酒。 很快,天色放亮。 一则新的告示传遍了整个县城。 街头之上,许多人聚集着,眼见这告示上的内容,大多数人都笑了。 “可是有意思了啊……” “是啊,先前,哪位康大人教大家以最快速度建立新的账目,届时县衙将凭借此账目收税……而今……却告诉大家不要着急?朝令夕改,可真厉害啊!” “哎,朝廷要推行新税法,咱们这些屁民,本是支持的,且全力配合整改账目,现在告诉大家不要着急了,几个道理啊?” 一些人言语纷纷,嘴角讥笑不已。 谁人都看得出来,哪位主推行新税法的康大人……服软了。 新账目等事宜推迟,说白了还不就是要教大家伙抓紧开门营业? “兄弟们,怎么说?咱们要不要开档啊?” “开?开个屁?你意欲何为?” “就是,这新税法,乃是朝廷大计,身为大明子民,岂有不配合之理?” “没错,坚决配合朝廷,以最快速度整改账目!” “哎呀,这么说来,咱这个账目有点多啊,怕不是要两个月才能整改完毕!” “咱可能要三个月……” 声声言语,很快传到县衙。 一夜未眠的康海刚刚起来,便得知了此事。 “要关门、停业两三个月?他们疯了吗?” 康海深深皱眉,心底却是无奈万分。 很明显,那诸多商铺是要跟他硬杠到底了啊! 一个县城的所有铺子都不开业,商业暂停,至少要害死成百上千人! “大人呐……咱家没有粮啦,老伴本来就病重,眼看着不行了,求求您了……” “大人,天冷了,咱家实在没有布了,孩子马上就要受冻了……” 县衙外,几十上百人再度跪地,哭声祈求。 这一次,康海动也未动,便那么一直坐在大堂中间,直至天色暗淡下来才转而回到后堂。 酒菜之间,他一言不语,直至许久,他抬起头来:“接下来,你先稳住吧,本官……明日便回京……请罪!” 请罪! 便意味着……这房县新税的推行……失败了。 至少在这位康大人的手上,失败了,无疾而终。 “苟活二十八载,学问做遍,不若田间一渣滓!” 康海呢喃着。 转来翌日,天朗气清,朝阳普照,然,房县的街道之上去是一片萧瑟,放眼看去,行人三两两,竟是看不见一家开门的铺子。 康海坐在马车之上,撩着帘子,一路看遍,直至出了城,才有些不舍的闭上了眼。 很快,约一个时辰,马车回到了京城。 康海下车,一路走到紫禁城门跟前,噗通跪地,久久不起。 不多时,弘治皇帝得到消息,平静了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房县新税的推行……失利了啊! “知道了,教他好生休养两日吧!”弘治皇帝说道。 又能怎样呢? 房县那边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事到如今,满朝文武,包括内阁这边都无可奈何,总不能指望那康海一人便完全推行新税吧? 转过身来,弘治皇帝来到内阁,再度商议新税推广事宜。 第二个推广的地方房县,已然定下,那便不能轻易改变。 那么,在这诸多商铺都关门的状态下,要如何继续推行新税呢? 说白了便是如何解决那诸多铺子关门的问题。 此事不解决,日后再在其他地方推行新税法,仍旧会再碰到。 绕不过去的! 那么……怎么办? 沉寂许久后,刘健试着道:“陛下,或可将新商税与农税联系起来……” 弘治皇帝侧目。 这话,他自是一听便懂。 新的商税每年给朝廷带来的银子太多了,基于此前提,朝廷这边完全可以考虑见面百姓们的农税。 只是……一边是商税,一边是农税……此二者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而就在弘治皇帝思考之间,一份奏疏传了过来。 “翰林修撰杨慎上书?” 刘健微微诧异,展开来看后,面色变得古怪了许多。 弘治皇帝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了?”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这杨慎提及了……供需平衡。” 供需? 弘治皇帝也有些讶异。 这两个字,他当然很熟悉,这些年来,所谓物以稀为贵,其实就是供需不平衡的一种体现。 那么,在那房县,在诸多铺子都关门的情况下,如何实现供需平衡呢? “去,将那杨慎叫来。”弘治皇帝直接开口。 三位阁老看了看,皆缄默。 若要说来,杨慎此人的身份其实是有些敏感的,本是杨廷和的儿子,是传统儒学一派,然……这混小子确又是那宁远的弟子,被夹在了中间。 而看陛下这意思……极可能是也教那杨慎来处理此事了。 很快,杨慎赶至。 弘治皇帝摆手,干脆道:“杨卿,你来说说,如何才能使得房县供需平衡啊?” 杨慎弓着身,平静道:“禀陛下,臣以为……既然那房县的诸多铺子不开门,何不自其它地方运送货物过去呢?” 嗯? 这法子倒是简单直接。 只是……教谁去运送呢? 要知道,当下的运力,仍旧是个问题,况且即便是行商……或多或少都与当地的铺子有一定的关系。 “你能解决房县百姓而今所需?”弘治皇帝直接问。 “臣……愿一试!” “好,那你便放手去做!” 弘治皇帝严肃道:“房县的新税法能推行开来,功劳甚伟,当重重嘉奖!” 杨慎便老实应下,平平淡淡,看不出欣喜还是忧愁。 直至晚些时候,房县的事宜已是传遍满朝,得知消息的康海直接找上了杨慎。 “事态很严重,我回来那日,已经有四五人因为诸多铺子关门而死了。” 康海直接道:“杨兄弟,莫管怎样……你一定要处置好此事,我……兄……先行谢过了!” 言语间,重重鞠躬下去。 杨慎忙是搀扶:“康老哥客气了,我尽力便是。” 康海却是摇头:“不,一定要倾尽全力啊,我……哎……读了二十几年的书,喂了狗了啊。” 说着,转身而去,身影落寞。 “什么狗屁儒学,学个屁……” 第1206章 受弟子一拜 眼看着康海离开的身影,杨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止住了。 对于康海的感触,他未必懂,也不一定能做到感同身受,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理解的。 异位而处,读了将近三十年的圣贤书,考得了弘治十五年的榜眼,这等才情,在万千读书人中,当是被无尽崇拜的。 然……就是这样的才子,去了那房县一趟……已是有些自闭了。 学了几十年的东西……与现实而言,似乎……没多大屁用啊! “康兄……” 许久后,杨慎大声开口:“不必自馁与放弃。” 康海回头看了看,笑了,笑的有些诡异。 “好呀!” 他随口说了一嘴,便大咧咧的离开了,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竟是来到孙清租住的府上。 “怎么了?” 眼见康海一脸迷茫的样子,孙清有些傻眼:“康兄,你这是……” 康海喉咙动了动,沙哑道:“有酒没?” 孙清本能似的点头:“要多少有多少。” 康海点头:“整上!” 不多时,二人就着两个小菜,开始对酌起来。 眼见康海一脸失落的样子,孙清也大概明白过来几分,便试着安慰道:“其实呢,康哥,这事……不必太在意,于理来说,这新税法本身就是一个大坑,不知道多少人反对,尤其是诸多商人,自他们口袋里掏银子,那不是开玩笑吗?” 康海怔了怔,许久无声。 孙清便又道:“康兄,莫说其他,就说那杨慎,他不是那狗屁的状元吗?我看啊,他去房县之后,做的未必如您,所谓新学……” 康海抬起头:“怎地?” 孙清微微错愕,仍旧坚持道:“那新学,不足一看,我等儒家弟子,当以天下社稷为己任,匡扶涉及……” 话音还未落下,却被康海打断了。 康海一阵大笑:“社稷,为天下,为民?哈哈哈,巢……说的真好听啊!好听!” 言语之间,已是咬牙切齿。 孙清被这样子吓了一跳,呆愣半刻,却是不敢轻易出声。 这位康老哥……情况不大对劲啊! 身为读书人,提及社稷君王、黎民等事宜,难道不该踌躇满志吗? 怎地如此消沉了? “康兄,您这是……”孙清欲言又止。 “没有的!” 康海直接摇头:“我想去见繁昌侯了。” 哈? 孙清又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去拜访那繁昌侯,不大好吧? 莫说时间晚不晚了,那繁昌侯主张科举改制,主张所谓的新学,与传统儒学本就是对立的啊。 对于这种不安分的人,身为传统儒家子弟,难道不应该保持一定距离吗? “我这就去!” 豁的,康海站了起来。 孙清又吓了一跳:“康兄,使不得啊……” 康海大怒:“什么叫使不得?什么狗屁儒学、新学的,无法为民办事,那就是没用的学问,你去不去?走了!” 说着,直接转身,果决向外走去。 孙清见状,自是担心康海一人去不安全,便也只得跟上了。 也是此间,宁府。 对于杨慎获得此番差事,宁远自是满意的。 是好事! 一旦新税法能在房县推行开来,新学这一边便有了一定的立足之地。 于是他严肃道:“不可自满与懈怠,为师问你,若那房县的诸多铺子仍旧不营业,当如何?” 杨慎仔细的想了想道:“弟子以为,或可自外地引入其他行商。” 诸多铺子不开档,不营业,万千百姓的日常所需便没地方购买。 怎么办呢? 既然你不开业,当然是要在其他地方引入其他行商,运送物品过来售卖。 “所引入的物品售价过高呢?”宁远又问。 “这……” 杨慎倒是难住了。 事实上,他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当下运力紧张,自其他地方运送物品过来,本身的成本就偏高,再进行售卖,价格也定会高出许多。 与万千贫苦的百姓而言,高昂至不可接受的物价与那诸多铺子不售卖物品的危害,几乎是等同的! “其一,自然是要控制物价的!” 宁远缓缓开口:“商人逐利,在给他们让出利润的同时,也应该严格控制物价。” “其二,往来的行商若不听话,当以严厉手段镇压。” “其三,即便那诸多铺子迫不得已的开业,也要尽量的杀一杀,谁人敢偷漏一分税,严惩不贷!” 此三点,也是基于多方面考虑的。 比如当有外来的行商进入本地之后,那诸多关门的铺子看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匆忙开门营业? 那么,考虑到此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提前立威,自税务角度,提前降下杀威棒! 诸多铺子被遏制,就意味着会保持诸多行商的利润空间。 众多行商有了利润空间,自是乐得赚这个钱! 于是,供给便会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报!” 此间有小厮进来:“翰林编修康海与孙清来访!” 哦? 宁远微微诧异。 这两个人来做什么? 要知道,就立场来说,这两个人可是坚决且纯粹的传统儒家子弟,本应看他宁远很是不顺眼的。 结果,大半夜的跑了过来? “行,叫进来吧!”宁远随口说道。 他倒也不在意。 来就来呗,大半夜的,最多也就是就立场与问题争吵一番。 总不至于打架吧? 那也要看他康海有没有那个胆子! 很快,在小厮的带领下,康海与孙清走了进来,眼见宁远等人,微微错愕,而后…… 噗通! 康海直接跪在了地上:“敢问先生,何以治诸多商铺!” 翻译过来便是如何解决那诸多铺子不开门的问题。 宁远便望向了杨慎:“你来说说?” 杨慎也不客气:“恩师,弟子以为,房县之难,不在于诸多铺子不开门,其根本原因是供需不平等,引进行商,加以控制便是。” 康海又接话了:“可若那诸多行商漫天要价,又当如何?”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而今运力不足,运送物资的成本较大,于诸多行商二人,既然要运送物品至房县,那肯定是要加价售卖的,如此,便增加了百姓们的成本。 “也容易……” 杨慎随口捻来,将主要法子简单说道了一番。 康海听后,怔怔许久,最终一头扣下。 “先生所言,教学生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康海十分的认真:“先生,请受弟子一拜!” 第1207章 觉醒 言语之间,康海直接叩拜下去,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宁远略微慌乱,忙是起身去搀扶:“你……这是作甚?” 康海仍旧是伏跪不起,泪水长流:“弟子……今日方知先生之志,自此后,不求成为先生弟子,只愿在宁门之下,当一走狗!” 嗯? 一侧,而今探花孙清已是彻底傻眼。 这是……做什么? 他原以为这大半夜的康海跑过来是准备与宁远辩驳一番的,却不想……竟是拜师? 开什么玩笑! 就身份而言,这宁远可只是一个武勋而已,与儒家学问半点不沾边。 且说那王守仁、唐寅、徐经、杨慎、范三思等人不要脸,你康海焉能如此啊? 名满天下的儒家子弟,当今榜眼,数百万人中第二的存在,你……去拜一个武勋为师? 前方,宁远看了也是有点懵。 这是……怎么个情况? 对于这康海,他太了解了,乃是传统儒学一派的,说不好听些,便是他的对立面。 而今……竟是跑来……拜师? “你先起来。” 宁远直接道:“今晚,莫管你来做什么的,看你模样,应是饮酒了,快些回去吧,有事……日后再说。” 康海见状,越发的悲痛起来,扣地而放声痛哭:“先生啊,学生饱读诗书二十余载,而今……皆是喂了狗了啊,学生以为,这儒学……不要也罢!” 反了! 彻底反了! 一个传统儒家子弟,传统儒学的最大受益者,而今……竟这般反对传统儒学? “康海,康……大哥,你醒醒,你……”孙清在一侧怒吼。 这事太大了,一旦传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孙清,你,不必劝我!” 康海终于抬起头,很是平静:“你未曾经历此事,你……不懂的!” “我辈读书人,以天下苍生社稷为己任,这话……说的……多好听啊!” “只是……实际情况呢?” “那四书五经,与万千百姓,与这社稷,可又有半点用?” “所谓的懂事明理,便可辅佐君王?辅佐涉及?那是……放屁!” “我等之学问,可否护佑苍生?可否辅佐社稷?” “不能的!” “你能在四书五经里面看出如何解决百姓之难的法子吗?” “你不能!” “学习,读书,读个屁!” 康海神态激动,状若疯癫:“孙清,你还未醒悟呢,你,不,是我们,以前的我们……都只是书呆子而已啊!” 孙清:“……” 他看了许久,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不懂,先前那一口一个与宁远口诛笔伐的康海,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康大哥,你……醒醒。”孙清大声呼喊。 “我……” 康海却是笑了:“我从未如此的清醒。” “我……” “我不想变成那些人的样子。” “我不想尸位素餐!” “他们,食君之禄,他们营营苟且,为了所谓的儒学,为了一己之力,一点点的泯灭良心,一点点的越发不要脸。” “孙清,你现在或许清醒,可当你真正的清醒,你……最好骂自己一嘴……忘八端!” 一番激烈言语,使得场面尤其的寂静。 孙清已是无话可说。 疯了! 彻底疯了! 这是一个儒家子弟能说出来的话? 连儒家老祖宗都这般驳斥? 找死吗? 他很清楚,康海这么做,消息传出,定会遭到无数孺子弟子的驳斥与抵触。 长此下去,在这朝野之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然……康海还是这么做了! “吾,为了这天下的脊梁,九死而无悔!” 康海跪在地上,身躯挺直,异常的果决。 而后,他再度叩首:“万谢先生解惑!” 说罢,当即起身,大步而去! 他那一步步,很是洒脱与果决。 不多时,孙清也跟着离开了,庭院便再度寂静下来。 宁远小酌着,偶然皱眉琢磨,偶尔诧异,最终……皆化为一抹淡然的笑。 “杨慎啊,你要好好的做!” 他平淡道:“你是否觉醒,为师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康海,已然觉醒了!” 一侧,杨慎凛然。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太多。 那康海所说,这满朝之间,谁在尸位素餐?又是谁在营营苟且? “啊……” 长夜里,宁远望向苍茫天空,不知觉间,心情又舒坦了几分。 大明啊,从来不缺仁人志士的! 只是,有太多人在朝堂之间混迹的太久了,也就逐渐变得随波逐流了,变得浑浑噩噩了,变得……不那么在乎平民百姓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而今,终于有人醒悟过来。 这便是好的! 转来翌日,早朝过后,内阁。 宁远直接赶了过来,面见皇帝陛下:“禀陛下,臣以为,朝堂之难,在于税收银两,而今,运力紧缩,万千百姓困难不已,故,朝廷当体恤万千百姓,尤其是在此新税推行之际,当……减免税收!” 一阵寂静! 三外阁老面面相觑。 对于减免税的问题,内阁这边大抵有了统一的意见,那便是……不能提。 这是好事,即便要提,也只能皇帝陛下提出。 而就是在这景况下,宁远却首先提出了此事。 “朕……”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朕当然也考虑过此事,只是……这新税推行困难,便意味着朝廷的税收很是紧张,在此之上,朕……也是不敢轻易见面赋税啊!” 宁远再度抱拳:“禀陛下,臣以为,或可以新税法推行之地,减免赋税。” 嘶! 又是一阵寂静。 三位阁老满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又偷偷瞥了瞥宁远,暗自惊叹。 好小子……这法子,很可以啊……堪称是釜底抽薪! “怎么说呢?”弘治皇帝问。 “既是朝廷在哪里推行新税法,便减免哪里百姓的农税!” 宁远缓缓道:“如此,便可以缓解当地百姓的危机……” 第1208章 千古未有大盛世 对于减税、免税等事情,当朝六部九卿大员大抵是清楚的。 因为新税法推行之后,朝廷税收将增加至一个恐怖的地步,而每年两千多万的农税在这数字跟前,已是不大足看。 既如此,朝廷这边减免农税似乎也就成了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目前看来,时机还不大成熟啊! 直白一些就是……新税法还没真正推行开来呢,朝廷的库府还没银子呢。 这个时候,即便他弘治皇帝想要减免赋税……那也是有心无力啊! 所以,这个事情几乎无人提起,一直在等待。 然,在这个当口,宁远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有些有趣又引人深思的意见。 在推行新税法之地,逐步考虑减免赋税! 这事……有点怪,确又有极大的可行性! “你仔细来说说。”弘治皇帝开口。 “其实也简单,而今朝廷在房县那边试着推行新税法,刚好可以考虑在那边减免部分农税。” “如此一来,与万千百姓而言,压力便会大大减少,即便当下物价偏贵一些,百姓的购买力也会相对增加。” “百姓们的手里的银子相对多了,商人们能赚的银子也会多一部分,继而隐性的弥补部分减免农税的损失。” 宁远侃侃而谈。 他当然清楚减免赋税这种事情最好由皇帝陛下提出来,毕竟这事……太伟大了! 要知道,大明的赋税相比于先前的诸多朝代,已然是最低的了,如农税,三十其一,堪堪百分之三,相当的低。 就是如此,朝廷这边再进行减免,可想而知,届时,得是多么低的税率,于百姓又会增加多少福泽。 惠泽天下,意义相当重大,所以当由陛下提及。 然……这新税法也至关重要啊,直接干系到减免农税,这事若不能顺利推行,其他一切皆是空谈。 所以,他才不得不在这紧张的当口提出来。 这边推行新税法,同时也减免部分农税,两条腿走路。 “有些道理……” 弘治皇帝认真思索着,越想越是觉得这法子……有点东西。 万千商户对于这新税法是抵抗的,房县的例子就摆在哪里,没人知道接下来再再其他地方推行会怎样。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 可新税法是千百年的大计,必须要顶着这诸多压力进行啊! 怎么缓解这个大矛盾呢? 减免农税! 将这巨大的福泽给与万千百姓! 毋庸置疑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在得知此事,必定会欢喜与强力支持。 百姓们愿意支持,便等若是多了一份助力! 那诸多商人总不至于跟万千百姓对着干吧? 故,此法虽未能直接解决问题,却在无形之间化解了一部分危机。 除此之外,朝廷在新税法推行地减免农税,那其他地方的百姓见了……可不得眼馋?可不得千呼万唤朝廷在他们的所在地也推行商税? 而有了这无数百姓的支持,新税法当以最快的速度推及整个大明! “嗯,有点意思……” 弘治皇帝微微眯着眼:“很有意思!” 三位阁老相视一眼,悄然点头。 他们自也是发现了这法子的妙处,一石多鸟,既能帮助朝廷推行新税法,还能真正的惠泽万千百姓! 这是一份超级大功! “你觉得……应减少多少农税为好?”弘治皇帝问。 这也是个大问题! 近年来,大明总的来看,倒也算得上是风调雨顺。 但谁又能保证未来不会出现大问题? 所以,在朝廷库府可承受的范围内,朝廷这边一直在尽力的屯粮,以备急需。 而这粮食自哪里来? 百姓们缴纳的农税啊! 所以,减免赋税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朝廷收上来的粮食的数量。 “臣觉得……力度可以稍微大一些!”宁远随口说道。 “大一些,又是多少呢?” 却是刘健开口:“这三十其一的税本就不多,总不能减一半吧?” 宁远看了看,轻点头嗯了一声。 刘健微微侧目。 好小子,当真敢减啊! 就不怕朝廷收不上粮,继而出现其他大问题? 而且,看这小子的意思…… “减免六成?八成?”弘治皇帝问。 “嗯……”宁远又点了点头。 这下,三位阁老不大淡定了。 不对劲啊! 这小子的想法……有点疯。 “直接……全免了?”弘治皇帝沉声问。 “嗯……”宁远平静应道。 “……” 三位阁老喉咙涌动,一时间内阁沉寂了。 减免赋税,与百姓而言当然是好事,可你这直接免掉所有的赋税……朝廷靠什么活着啊? 说不好听些,万一遇到灾难年头,粮食短缺,就算你朝廷这边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粮食。 粮食,才是朝廷的根本! “陛下,这免税,不必是死的!” 宁远直接道:“可以考虑暂免三年、五年,到期之后,视情况再行收取!” 弘治皇帝会意过来。 这样的话……倒也可以接受。 至少是短期的。 法令到期之后,还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收取。 “那就先暂免……一年,三位师傅以为如何?”弘治皇帝侧目。 “吾皇圣明!”三位阁老颔首。 这几乎已经是最短的时限了,再短……那就只能免春或秋的税了。 近几年,天色寒冷,京畿附近已很难种两茬粮了,要免,估摸着也就只有秋税了。 再者,这免税,暂时还只是在新税法推行地,具体会免多少粮,还要要看新税法推行的进度。 是日,消息传出,当朝大震! 免税啊! 一颗粮食不要! 何其的恐怖! 即便是在那新税法推行地免税,也相当的可怕了。 要知道,从古至今,诸多王朝的诸多费用,皆是靠着那万千百姓缴纳的赋税才能保证朝廷的正常运转。 而眼下……免了! 千古未有啊! 许多人惊心不已,却是无人轻易出声。 这事……能传出来,大抵便是内阁与六部那边商议定下来的了,再反对也没用啊。 “大盛世,将临啊!” 第1209章 圣君 免税一事,震动朝野。 无数人惊心,同时也感慨。 这事,换作以往,谁敢想? 那历朝历代,便是做梦怕是都不敢这么做! 然,在大明,在这弘治一朝,却即将变为教人不可置信的现实! 这,不是盛世是什么? 转来翌日,早朝,文武百官皆是振奋不已。 今日之事,将名传千古,换做谁人不激动? 于是,在商议过诸多杂事之后,内阁首辅刘健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 “在陛下的治理下,天下昌盛,一片繁荣。” “然,万千之民却仍旧用度不足,只得勉强过活,尤其是而今诸多物价,居高不下,百姓更是难堪。” “故,臣以为,或可见面部分赋税,教百姓们更加容易些!” 刘健说了许多,最终点出两个字——圣君! 如此为百姓减免赋税,不是好皇帝是什么?不是大功绩是什么? 弘治皇帝自也是明镜一般,随口道:“百姓们,确实不容易啊!” “先前,朕只知道那诸多物价高昂,百姓们买不起。” “后来物价下降了许多,朕以为,百姓们大抵也能勉强过活了。” “只是,当朕亲眼所见之后,才直到其中的艰辛。” “物价相对而言确实高,可更关键的是,百姓们,是真的穷苦啊!” “尤其是万千农户,除了耕作,无甚收入。” “每每念及此事,朕,是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朕曾多次扪心自问,朕,还算得上一个好的皇帝吗?朕不知道,想来,不算好吧,毕竟还有那么多贫苦百姓呢啊!” 弘治皇帝感慨着,话锋一转。 “万幸,而今朝廷这边新税的推行,或可增加部分收入。” “朝廷有了银子,当然要想着那些穷苦的人。” “卿既提了此事,也无需商议太多了,这样吧……” 弘治皇帝顿了顿,旋即掷地有声道:“新税推行地的税,今年……免了!” 免了! 简单两个字,却是在大殿之中回旋许久,久久不散! 下侧的文武百官一个个皆是神情激动,简直比新婚洞房花烛还要振奋!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乎同一时间,百官叩拜,声传久远! 免税啊,莫说千古,就算是万古也是没有的。 历朝历代这数千年来,在大明,在弘治一朝,开了这先河! 这是绝无仅有的,史所不存。 能在这样一个史书都要重重着笔的超级大事在朝为官,与有荣焉啊! 为官者,又有几人不想青史留名呢? 而今,在这弘治一朝,将实现! “户部这边尽快出个章程,尽快推行,不可耽误!”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外面。 此一刻,朝阳方升,一抹斜光打在大殿门头,一时又将整个大殿映的金黄一片,熠熠生辉。 弘治皇帝又神油远方,心底豪情尽放。 历代先皇,那一朝朝的帝王,那唐宗宋祖,你们,看到了吗! 弘治一朝,免去农税! “真想去去房县亲自去看看啊!” “那万千百姓,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会不会也想起朕呢?” 弘治皇帝深深呼吸,又是一阵欣慰。 也是此间,房县,杨慎来了。 目光所及的街面上,一片苍凉,仿若死城似的,偌大的街面,竟是没有一家铺子开门营业,便是连摆摊的小商小贩都看不见。 “怪不得康兄会那般绝望!” 杨慎叹息。 这景象,着实有些吓人。 那诸多商铺平日里都争抢着营业,此一刻,都关了,不知情者怕不是以为这城中空无一人呢! 很快,他来到县衙门口,所见是数百人跪着,阵阵祈求。 “县老爷,青天大老爷啊,救救我们吧!” “我家去年失火了,而今一件棉衣都没有,什么都买不到,咱大人受得住,孩子可快要冻死啦!” “我家盐布都用的碎掉了,再不吃盐,怕是真的熬不住了!” 一个个百姓哭诉着,哀声连天。 杨慎暗自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朗声道:“大家伙放心,最多两日,便会有一批货物运送过来,价格不会比市场售价贵!” 唰! 地面上的数百人几乎同时扭头看了过去,眼睛冒着绿光,仿若要吃人似的。 “这位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有人问。 “不是,但我可以保证,很快便有日常急需的物品运送过来。”杨慎说道。 “好,好好,可太好,终于要能买到东西了啊!” 一众人激动不已,不住的扣头,感恩戴德。 跟着,不过短短两刻钟,消息便在城内传播开来。 “怎么个情况?” “不大清楚,听说新来个管事的,好像要自其他地方运送物品过来。” “呵,想法倒是不错。” “那位杨大人怕是不知道,诸多行商都是我们的人,若不然我等都关门,岂会没有其他行商运送物品过来售卖?” “而今运力吃紧着呢,就算朝廷想要救市,怕也分不出几分力量。” “如此,我等便继续关门看着,看看那杨大人有几分本事!” 一些人暗中商议着,并不担心。 运送物品并非那般容易的,就算能运来……又能运多少? 所以,这法子,未必行得通。 转来翌日,房县的街面之上,仍旧空空荡荡,飞鸟徘徊。 只是在县衙门口,却是多了许多人,足有三四千,一个个多是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马上就有东西自其他地方运送过来了,大家伙可以买到必需的物品了啊! “听说这位杨大人是金科状元,还是宁大人的弟子,应该不会诓骗我等吧?” “想来不会,不出意外的话,这后面应该有宁大人的影子。” “那可太好了,宁大人本事非凡,一定可以解救我等的。” “说来,那诸多商户太也不要脸……” “嘘,慎言!” 就在诸多百姓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县衙大门打开。 杨慎手持一卷纸,亲自张贴了公告。 “即日起,外地行商运送物品至房县者,减免三成税……” 减税! 万千百姓看了,皆是神情大震。 那诸多行商运送物品去其他地方售卖,也是要收税的。 县衙这边减免行商的过路费,便意味着行商们有利可图……跟着,运送物品过来…… 第1210章 解除危机 大明是有过路费的,主要收取对象有两类人。 其一走水路者,也就是京杭大运河,是要收费的。 其二便是主要针对行商的过路费。 换做先前,与诸多行商而言,这过路费里面的猫腻太多了,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比如你经由一地,亦或者到某地去售卖东西,都需要通关的手续。 这就会造成滥收费的现象,尤其是先前,消息闭塞,即便你有手续,某些地方仍旧会强行收取。 直至后来,朝廷逐渐放开了对户籍制度的管控,各地行商大热,南来北往之间,这过路费也就逐渐虚弱化了 存在感减少,但并不代表这事不存在。 严格来说,各地仍旧可以按照先前的法度来收取。 所以,于大多数行商而言,多会走熟悉的路线,经由熟悉的城池,这样一路之上所遇到的人,大多也可照过面,可以讲些情分。 也正因如此,本算不得繁华的房县,平日间所经由的行商并不多,因为其本身位于京城西南,算不得重要的必经地。 而今,哪位主事的杨大人突然宣布减免过路行商的费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吸引诸多行商经由此地,亦或者将东西运送过来。 因为房县诸多铺子几乎都关着门呢,市场所需巨大,便意味着有利可图。 “好啊,咱这位杨大人,是真心实意为咱们百姓着想啊!” “用不多久,咱们就可以买到所需的东西了。” 许多百姓赞不绝口。 很快,众多铺子掌柜得知消息,一个个皆是严肃起来。 那所谓的过路费,说有就有,说没有……那便没有。 因为,这事在朝廷那边的收入几乎微不可查,大抵算是一个黑行当,所收的钱多是流入当地某些人的手里了。 而今这位杨大人直接将这部分的税减免了,就意味着将原本不得公开的事情,变得透明化了。 这事……相当的麻烦! “这狗东西,手腕狠辣啊!” “要出大事了,兄弟们,怎么办?” “这样下去,定会有许多行商跑过来售卖东西。” 一些人着急了。 不得不急! 平日间,运送物品的行商,对于各个铺子熟悉,其余行商也不敢轻易经由房县。 那么,当诸多铺子都关门后,即便有行商运送物品过来,到头来,也终究只会到诸多铺子的仓库,不会流入市场。 因为大家的利益的一致的。 现在呢? 那所谓的过路费,变得透明化了! 那也就意味着,其他行商,即是与房县诸多铺子没有关系的行商,极可能运送货物过来。 到那个时候,受影响最大的,便也就是他们这些铺子掌柜了。 平日间所售卖的商品,即将被替代了啊! 百姓们可以在其他地方买到,为什么要等待着你这铺子开门后再买呢? 况且,因为诸多店铺关门的事宜,那诸多百姓早就急缺物品了,正着急着买呢! “真若有大量物品进来,我等的后果……不可想象……” “这群狗东西,真是不要脸,为了自我等手里掏银子,不择手段,恶心!” “那朝廷的新税法,便只管着我们这些有铺子的人吗?对没有铺子的行商,竟半点不管?” 许多人无奈有愤懑。 很不平衡啊! 哪位杨大人为了缓解房县这边的物品危机,降低过路费,实际目的就是想吸引更多是行商运送物品过来。 那么,被针对的是谁? 就是他们这些选择关铺子的商铺啊! 对诸多铺子这般大打出手打压,而对那诸多行商……便不管不问了吗?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而就在诸多铺子掌柜不忿之际,房县的消息逐渐传开,尤其是在京城,一些个行商与商户闻到了契机。 好机会啊! 朝廷在推行新税法,房县那边的诸多商户关门抵制,万千百姓日用所需正着急,这……岂不是正是时候运送一批货物过去搞一把? 要知道,而今朝廷即便推行了新商税,可对于诸多行商的管制却是相当薄弱的。 说不好听些……管了等于没管。 “走走走,搞起搞起!” “赚一波银子去!” “呀,先看看那王老爷子还有王六,他们两个若行动了,那必定是赚钱的。” 一些人开始观望。 不知何时,那王六与王希霸已是成了京城投机的风向标。 跟着,在许多人的注意之下,王希霸与王六果然行动起来,非是简单的运送物品,而是直接与那百善铺子合作了。 转来翌日,一辆辆四轮马车在天明之际抵达房县,一车车的物品也都被拉倒集市上,准备售卖。 万千百姓见状,皆是欢天喜地,各自争抢购买。 到得晚些时候,一车车货物销售一空。 而就在众多铺子掌柜以为这货物的运送即将终止的时候……在主街上最繁华的路段,一间巨大的铺子上了新的招牌,虽是用红布蒙着,却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大字。 ——百善铺子! “不是吧?几个意思啊!” “先前,那百善铺子本是看不起房县这等小地方的,而今……也来了!” “是要争抢大家伙的生意?半点活路都不留?” 诸多铺子掌柜越发的傻眼,且感觉到事情越发的严重了。 减免过路费,百善铺子来到房县。 这两刀子下来,太过致命! 尤其是那减免过路费,吸引诸多行商,太要命了。 说不好听些,一旦当前的诸多百姓习惯了诸多行商与市集的节奏,日后,与诸多铺子而言,极可能会有走上一条死路。 要知道,那诸多在市集上的行商……可是没有铺子的! 这边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店铺租金! 优势太大! “怎么办?” “咱实在坚持不住了,十个点的商税固然不少,可总也比这些日子来关门的损失小得许多!” “再不开门,日后便只能等死了。” 一些人言语着,已是逐渐转变心态。 直白一些便是……放弃抵抗! 明显撑不住了啊! 眼看着那诸多行商挣银子,且没有店铺租金,再看自家铺子关着门,分文收入没有……这……谁受得了啊? 于是,就在第二日,一些个铺子先后开门。 未到中午时分,开门营业者,足超五成! 房县新税推广的危机,解除! 第1211章 百姓之难 房县新税危机,解除。 就在当晚,弘治皇帝看着眼前的急报,微微侧目。 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当初,那康海用了多少日,最终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使得问题越发的麻烦了。 结果呢? 这杨慎敢过去,才两三天的时间,就解决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弘治皇帝有些古怪。 要知道,朝廷这边的对于新税推广,截止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诸多商户联合起来抵抗新税,其主要手段也就是同时关门。 这问题……本是很难解决的。 然后……就被那杨慎如此轻易的解决了? “只是减免过路费?吸引行商吗?” “还有那百善铺子的入驻?” “除此外,再无其他手段?” 弘治皇帝呢喃着,越想越觉得其中的事情很是古怪。 这两种手段,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稀奇的,稀松平常,却是直接解决了问题。 “去叫驸马。”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不多时,宁远赶至,还未见礼,便见弘治皇帝摆手:“坐吧,朕问你,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在其他地方推广新税法遇到此问题,也可以这般解决吗?” “这……” 宁远微微犹豫道:“大抵是可以的,此法至少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至于其他难题……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弘治皇帝轻点头,稍微安心了几分。 既然这事相对有用的话,那么在接下来的推广之中,应该会顺利许多。 这是大好事,意味着新税,在整个大明铺开,指日可待! “所以啊……” 弘治皇帝拉长声调:“行商怎么办?你这新税法只是针对店铺?” 言语,有些严厉。 宁远顿了顿,一时间倒也不大好回答。 他当然清楚,这位陛下教他过来,可不只是简单询问房县新税推广事宜,实际呢? 这是在问责。 新税的推广,干系太大了。 而新税所针对的是谁? 是商人! 那……行商,是否算作是商人? 当今,这新税暂时只是针对店铺的掌柜,却对那诸多行商没有诸多制衡手段,这……岂不就是厚此薄彼? “行商……便治不了?”弘治皇帝直接问。 在此之前,朝廷这边一心想着推广商税,只要考虑的也是诸多铺子,对于那行商去是管制不过来。 但现在,问题既然暴露出来了,那就要考虑如何解决啊! 比如那房县,破除危机的最大缺口便是引入其他行商。 短时间内,这法子倒是没什么毛病,可时间一长,朝廷这边却是制衡行商的手法,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陛下,其实……也不难!” 宁远认真道:“凡是商业经营,皆需要有一个主体。” “譬如,臣是一个行商,行走各地的时候,需要路引、手续等。” “这法子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臣觉得,或可考虑建立主体秩序,即,凡是涉及经营的行当,皆需至官府注册,办理营业执照!” 宁远将大抵的想法说了出来。 因为,这里面最主要的便是涉及到了收税的问题。 朝廷可以收取商铺的税,是因为商铺就在那里,只需要查账便是。 而对于行商呢?怎么办? 人家游移不定啊! 总不能追着收取吧? 所以,解决办法便是教诸多行商确定一个主体,说白了便是经营所在地。 “这样吗……” 弘治皇帝深深思索。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说白了便是,假若你是京城的行商,那么,你去其他地方经营生意,便需要提供发票,届时,朝廷再根据你开出的发票的总额来判定你的经营额度。 这法子,表面上看似乎有着许多的缺漏,可再仔细想来,或许已经是解决当下行商收税最好的法子了。 “是因为暂时的新税法还未推行开来,故,与诸多行商的制衡问题也不好推广吗?”弘治皇帝问。 “陛下圣明!” 宁远躬身,接着道:“主要还是陛下圣恩尚未遍及天下,便有些不大好推行。” 弘治皇帝看了看,突然笑了。 这小子,偶尔的马屁……拍的还挺到位的。 什么是圣恩? 主要便是那减免农税的问题。 而今在房县尚未推行开来,于解决新税推广危机作用不大。 换而言之便是,如若减免农税等事宜能大面积推广开来,那么,这新税法的推广便也会容易许多。 “好,你盯着看着就是。”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有认真嘱咐道:“新税至关重要,务必好生推广!” 宁远躬身:“臣,定当竭尽全力!” 也是此间,房县。 接连两日,原本关门的铺子,开业的越来越多,直至今日,几乎九成的铺子都开业了。 只是,这诸多铺子的售卖价格,相比于集市上面……又相对贵了一些。 于是乎,即便诸多铺子开门了,往来百姓也十分稀少,生意惨淡。 再看,那集市上面固然火热,但因运力的问题,所提供的商品数量并不是很多。 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百姓想要买东西,但奈何供应不足,而诸多铺子的物品偏贵,跟着……许多人便都等待起来。 诸多铺子掌柜见状,略微傻眼。 这情况……不大对啊! 难不成,哪位杨大人是想要那集市顶替诸多铺子? 不是吧? 朝廷那边明明正在增加商税,指望这个出彩呢,那杨大人便这般不管不顾? 又两日。 集市的局面终于发生变化。 诸多行商因为运力不足的问题,每次运送的物品,越来越少。 这也就导致百姓们所要买的东西……在集市上面……买不到! “报应啊,哈哈哈,老子就说,这情况持续不多久!” “不错,运力受阻,那诸多行商利润有限,当然不肯如此靡费时间。” “接下来……那诸多百姓应该来我等铺子购买物品了吧?” 一些商人议论着。 然……并没有! 即便每日集市供应物品有限,那诸多百姓仍旧疯狂抢购,跟着,在抢购之后……又选择了观望等待。 “想来,这个时候,会有许多人不满吧?” 县衙,杨慎淡笑着:“可是有意思喽……” 第1212章 不当讲的提议 房县,出现了极其有意思的一幕。 那便是诸多百姓明明购买急切购买所需物品,然……却只是盯着集市上面运送过来的有限的物品,于诸多街面上的铺子,浑然不顾。 买东西,只去集市,将街面上一间间铺子置于不顾。 “怎么回事?” 有人呆愣。 那集市上面每日送来的物品,因运力问题,越来越少,结果那成千上万的百姓偏偏等着买? 是集市上没有他们想要购买的东西? 还是说价格…… “一定跟价格有关!” 有掌柜的推断,旋即走到街上,拉住一刚买了盐的百姓:“你……只等着买集市上的东西,可是因为便宜?” 那人被吓的哆哆嗦嗦:“是……是是,这位老爷,小的穷啊,就是这八文钱的盐都只能半斤半斤的买。” “哦……” 那掌柜的松了手,转而回去店铺:“大抵知道了,确实与银子有关,咱们铺子的盐,卖十文钱一斤,集市上只卖八文钱。” 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索要购买的东西一样,价格却相差两文钱,换做一个正常人应该都会去集市买吧? “那么……降价?” 一些人言语着,却是沉默了。 若降价的话……倒也可以,只是……利润会少许多啊! 那集市上面的东西凭什么那么便宜? 没有店铺租金啊! 这便在无形之中少了一两成的成本。 就算是自己家的铺子,没有租金,贸然降价……对其他铺子也是不大好的……吧? “先别急着降价!” “那集市上面的物品,只是为了暂缓危机的,并不能自根本解决问题。” “对,若按照集市的价格来算,来回运送,在加上在京城购买的成本,并不赚钱!” “莫说其他,而今京城的盐价还十文钱左右呢,他运送过来,怕不是要赔本卖吧?” “如此看来,用不多久,那万千百姓没东西买了,迫不得已,也就只得在我等铺子购买。” 一些人开口,逐渐意识过来。 那集市上廉价的物品,只是暂时的,不一定长久。 唯独不确定的是……这事到底会持续多久。 十天半月倒是无碍,若是持续一两个月,与诸多铺子而言,也将是相当大的打击。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 一人严肃开口:“百善铺子!” 百善铺子,已然入驻,正在备货。 若按照其他地方的百善铺子来看,多只有百善铺子自己出品的诸多品类,此一番,若是售卖其他非自己出品的货物,如盐、布匹等,与其他铺子而言,将是相当大的打击。 转来翌日,万千瞩目之下,房县的百善铺子,终于开业了。 一大早,外面挤满了人。 而就在许多人都好奇与希冀百善铺子是否会售卖其他物品的时候,众多百姓失望了。 房县的百善铺子与其他地方的一样,只是售卖自己出品、自产的物品。 “嗨,可以理解的,应该是百善铺子不想抢其他人的生意吧,无所谓,咱馋那神仙快乐水许久了,买来一桶尝尝。” “没错,咱实在没钱了,买块香皂吧。” 一些人凑前上去,人数却是不多,大部分人都徘徊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而其他铺子掌柜等人见状,大抵也放松了几分。 尚好! 最起码百善铺子这边没跟大家伙抢生意。 以百善铺子的实力,若是做盐等生意的话,会教以此为生的铺子直接饿死。 而后……也没有商议,悄然之间,一些个商铺稍微降低了价格。 没法子的,百善铺子释放善意了啊……再者,总不能放着银子不赚吧? 跟着,房县的市场也逐渐平和了几分,一些人也开始进入街上的铺子购买物品。 危机解除,一切,看似即将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商人们开始营业了,按照这个趋势,这个月过后便可征收商税了。 新税在房县,成功的推广起来。 杨慎看着渐渐热闹的街道,看着那万千百姓,看着一幕幕,本是满意的,可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微微眯着眼,又看了许久,终于发现关键点。 这街道,看似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街面上的百姓……却仍旧破烂寒酸。 百姓们,穷啊! “噗通……” 就在此间,一老叟快速来到杨慎跟前,直接跪地:“大人,杨大人,您是好人,求求您了,能不能将咱缴的税退给咱,实在不行……明年咱交双份的!” 杨慎侧目,悄然后退半步,严肃道:“怎么回事?” 那老者失声痛诉:“咱儿子……生了场大病,没钱治啊,原本咱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只是那税有点多……打的粮,都交税了啊,求求你了,退给咱吧。” 杨慎面色平静,久久默然。 退税,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年的赋税都已然解押京城了,怎么可能退回? “杨大人啊……” 也是这是,有一名老妪跑了过来:“求求您了,让那粮食……再卖的便宜点吧,老婆子手里只有十个大子了,连一斤粗粮都买不起啊……” 杨慎仍旧静静的看着。 本身种地农,却连自己家吃的粮食都没有? 这才秋天啊,按照这寒冷的天气来看,至少要等到明年秋天才能收获,这一年……怎么过? “杨大人……” “求求您了,杨大人……” 也是这时,一个又一个百姓跑了过来,各种祈求。 而杨慎只是那么看着,无动于衷。 如果只是救济这十多人,当然很轻松,一人给个二三两、十多两银子都轻而易举。 然…… 他杨慎能救这十余人,却是救不了房县的十余万人。 “杨大人,您别介意啊,这些人……”旁边,知县正要解释什么,却被杨慎打断。 “你们……” 杨慎顿了顿:“你们,每年所缴纳的税,综合下来有几成?” “三成左右!” 有人回答:“可是去掉佃租,自己手里剩下的,便也就剩下两三成了。” 杨慎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农税,非只是朝廷规定的三十其一那么简单。 可亲耳听到这些百姓说出来的三成,仍旧不免一阵无力。 百姓,难啊! 只是……又能怎样呢?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如何才能救这些贫苦百姓呢? 也是此间,一些个商铺掌柜再度聚集一起。 “大家伙生意如何了?” “只能凑合吧,物品价格虽是提升上来了,生意却是远没有以前好了。” “归根结底,是百姓们太穷了啊。” 一些人叹息着。 市场恢复了……但没完全恢复。 而就在许多人愁苦的时候,一个胖子站了出来。 “各位兄弟们,我有一个不当讲的提议……” 第1213章 不可能的事 不当讲的提议? 不当讲……那就别讲了呗? “具体说说来看?”有人开口。 “这样,我问大家伙一个问题。” 那胖子严肃道:“我等这商税,是不是定性了,无法规避,每个月必须按时缴纳。” 众人当即点头:“这还用说吗,朝廷强行推行,我等又有什么好法子?” 那胖子继续道:“这新税无可避免,缴纳也就罢了,可偏偏因为物价上涨的缘故,诸多百姓都买不起,对吧?” 众人自是跟着附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房县不比京城,京城那边物价高一些,大部分人应该还都买得起。 房县这边呢? 百姓们都是穷鬼,稍微涨一涨,百姓们的购买意愿便会大大降低。 百姓们不愿意花钱了……那大家伙还赚个屁啊? “既然我等缴纳新税已成定局,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教那些穷苦百姓……手里的钱多一点呢?”那胖子问。 “如何让百姓们手里的钱多呢?” “我等联合祈求……希冀朝廷减税……”胖子缓缓说道。 嘶! 众多掌柜的瞬间会意过来,暗自惊心不已。 这想法……有些大胆啊! 要知道,这赋税乃是朝廷的命脉所在,关系甚大,再加上而今三十其一的税率本身也不高……这……怎么可能减呢? “不妥吧?” “是啊,无论怎么看,这税是不可能减的!” “再者,三十其一,就算减,又能减多少呢?” 许多人表示怀疑。 胖子却是摇头:“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哪怕减一个大子,那这一文钱,最终的流向,也必定是我等的腰包。” 话糙理不熬! 若什么都不做,这边商税照样缴纳,百姓手里钱少。 若做了,至少百姓们手里的钱多点,有了钱,必定会消费购买物品的啊! “行,那咱们怎么做?” “很简单,去鼓动百姓去县衙祈求降低农税。” 胖子说道:“但要谨记一点,我等万不可暴露踪迹,尤其要告知百姓,只是诉苦便是。” 众人会意。 这事,是不可轻易言传的。 是否降低税率,与他们这些商户的鼓动,万千百姓们求情有直接关系吗? 没有! 一切都要看朝廷,看哪位天之子! 真若是流传出他们这些商户与百姓联合起来祈求朝廷降低税率,那成什么了?那功劳与功绩,又成谁的了? “对,我等不需要百姓感激我们,但朝廷需要!” “咱这就去安排。” “最好能祈求朝廷降低一个点!” 众多商户开始行动起来。 很快,消息在小范围传开,许多百姓得知此事,已是傻眼了。 什么个情况? 一些个佃户与商铺掌柜竟是联合起来,告知大家伙一起去县衙那边求情? 这……不死玩笑吗? 在大家伙这边,农税自是极高的,综合下来将近三成了。 可在朝廷那边,只有三十其一啊。 这么低的税率,你教朝廷如何降低? 况且,就算朝廷给你降低个一成两成,与整体而言……那影响也不大啊! 大家伙差的是朝廷规定的三个点的税率吗? 差的这边收取时候的大头啊! “要去县衙那边哭求吗?” “咱不想去,哪位杨大人倒是好脾气,但谁又敢确定事后不找你麻烦?” “法不责众,大家伙联合起来,或许可能求得朝廷降低个一两成,虽是不多,却也聊胜于无啊。” “呵,俺倒是觉得,求未必有效果,若不求,反倒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意想不到?朝廷把农税都给你免了?做梦呢吧!” 一些个百姓商谈着,一来二去,到得翌日,县衙门外便来了数百人,皆伏跪在地,哭声祈求。 “青天大老爷,求求了,可怜可怜咱们这些百姓吧……” “日子太难了,过不下去了,求求了……” “万请青天大老爷,皇帝陛下降下隆恩……” 声音阵阵,却是不提为何要降水的原因。 不能说啊! 总不能说朝廷这边推行了新税法,有了钱,就教人家降低税率吧? 越是这么说,越是容易惹人反感! 县衙内,得知此事后,知县一阵焦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数百人摆出可怜姿态祈求县衙与朝廷,莫管最后结果如何,真要传开来……万一其他地方跟着模仿怎么办? 这不是给朝廷出难题吗? “杨大人,下官这就去派人驱散那些百姓?”知县试着问。 “暂时不必……” 杨慎摇头,反而走出了县衙。 那数百人见状,顿时哭的更惨烈了。 “杨大人,求求您了,上书朝廷给大家伙降低一点税率吧,大家太难了,哪怕一成也好啊!”有人大声说道。 三十其一的……一成? 杨慎摇头,平静道:“大家伙不必如此,本官也知大家不易,会与朝廷隐晦提及一嘴的!” 不算答应,也不算拒绝。 众多百姓见了,面色逐渐垮塌下去。 看这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没戏了。 却也正常。 因为,农税很重要,朝廷指望这个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没增加就不错了,怎会减少呢? 减不了的啊! 一些人麻木的起身,如行将就木似的,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远处走去。 杨慎看着,仍旧沉默着。 昨日的十余人,今日的数百人,这些人的行径不大对,毕竟等同于聚众了。 但,可以理解。 因为,这些都是真正的穷苦人。 这一刻,这些人……应该很难过、很失望,很无力吧? 只是…… “何以兴天下?” 杨慎喃喃着:“百姓兴,则……天下兴啊……哎……” 他暗自叹息着,转身过去。 而就在此间,一匹快马,以急速赶了过来。 所过闹市,竟浑不减速,刹那之间,街道之上顿时一阵大乱,诸多百姓也都钻头不顾x似的躲避着。 直至一阵烟尘过后,许多人看着那朝着县衙驶去的马屁,神色怔怔。 “这是一千二百里加急?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完了……大家伙是不是又要遭殃了……” 一些人傻眼。 房县距离京城只有几十里啊,又没有战事。 能有什么事能教朝廷那边如此着急呢? 不用想,肯定是天大的事儿啊……而且一定与普通民众有关! 第1214章 大老爷啊 “苍天啊,大地啊,这朝廷能不能教咱们老农松口气啊!” “本来都揭不开锅了,还要给咱老农压力吗?” “不用想啊,没看到刚才那马匹吗,一千二百里加急啊!” “这是要咱老命吗?” 街道之上,许多人傻眼。 跟着反应过来之后,一些个妇人伏跪在地,放声长哭! 而今这境况已经很难了,物价上涨,大家伙手里的银子又都不多,说不好听所谓人与那带一口气的畜生都没什么分别。 就是如此,朝廷那边又有超级紧要的行令传来,这……不是要人命是什么? “不活了,活不起了……” “老婆子……一头撞死算了……” 妇人们闹的越发激烈,一些个男子见了,很久都没有行动,甚至有人要去撞墙,都无动于衷。 也是此间,许多商铺掌柜凑在一起,一个个皆面色沉重。 房县这边没有任何战事,没有叛乱,秋税也缴纳完毕了,一切如常。 而除了这些事,又有什么值得朝廷以一千二百里加急传送过来呢? 正常来看,是没有的。 就算闹出几十条人命,就算那知县作奸犯科,朝廷甚至都不会动用加急传报。 而就是这样平静的一个小地方,突然来了一千二百里加急,谁不怕? 必定是有大事发生啊,而且大概率与万千百姓有关。 “难道是早上那些人去诉苦的事情……被京城那边得知了?” 有人开口。 旋即众人神色皆是一凛。 有这个可能啊! 几十里路,真要急速传递消息,大概也就是一个时辰便可以来回了。 嘶! 有人倒抽凉气! 百姓聚众闹事,在这背后,可是他们这些商户联合起来鼓动那些百姓的。 这等事情,这要追究起来,很是麻烦,尤其是遇到一些昏君,足够掉脑袋了。 “这可怎么是好啊?” “想来……应该没事吧?陛下是少见的任君,想来……应该不会太过责难我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看到那一千二百里的加急都来了吗?” 许多商户皆是开始担忧起来,小心翼翼,教下人、小厮等紧盯着县衙的动静。 “马匹进入县衙了。”很快,有小厮回报。 “你说什么?马匹都进入县衙了?” 诸多商户掌柜皆是瞪大眼,满是不敢置信。 这……太可怕了。 堪称是横冲直撞啊! 以往,哪怕你有再紧要的事情,马匹到县衙门口停下也就罢了,哪里有骑进去的道理。 而眼前…… 疯了!疯了! “到底是什么事,竟会如此焦急啊?”一些人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 也是此间,县衙。 眼看着加急奏报,杨慎也是很诧异。 他当然也清楚这加急奏报非是涉及军情等重大事宜,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眼下,为了向房县传递消息,竟是用了一千二百里加急。 “杨大人一看便知。”那驿卒说道。 “好!” 杨慎点了点头,怀着沉重的心情展开急报。 首先入眼的是两个醒目大字——免税! 嗯? 杨慎身躯一颤,顾不得多想,快速阅览下去,直至看完,已是泪涕横流。 “万岁,吾皇万岁!” 噗通一声,他直接跪在地上,冲着京城所在的方向,遥遥叩拜! 此一刻这一扣,非是虚礼,而是真心实意! 这两日间,眼看着众多百姓穷苦不堪,勉强苟且与他求情,他虽是表面没有反应,心底却如针扎似的难受与心疼。 所谓高谈阔论、百姓疾苦尔耳的,只要是个读书人都能章口就来。 然……其眼见着那些百姓民不聊生,但凡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心、同理心便无法置之度外。 推己及人,若是自己在那般的苦难之中,又当如何呢? 他当然是想帮助那些贫苦百姓的,甚至都准备上书表明而今房县状况了,但却要注重言辞。 因为,减少赋税是朝廷的事情,非是他区区翰林可以轻易提的。 也正因如此,心底才会越发难受。 心有余,而立不足啊! 然……曙光初现了! 免税!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减税那么付钱了,直接免税。 这意味着什么? “杨大人,您没事吧?”旁边,知县凑了过来。 “有事,当然有事!” 那一刹,杨慎整个人精气神澎湃如湍流:“传告下去,中午时分,教房县所有男女老少,无论任何职业,皆赶至城外,本官有要事公告!” 那知县吓了一跳。 先有一千二百里加急,眼前这位杨大人又要公布重要事宜,这……怕不是没好事吧? “大人,容下官多嘴一句,百姓们已然很难了……” “嗯?” 杨慎深深皱眉:“再敢多言,罢你官!” 那知县便不敢多说,急忙跑去吩咐了。 杨慎斜眼看了看,哼了一声,随口骂了声狗东西。 这知县好与坏且不说,只是方才那一番话,便足够恶心人了。 他手上的这份章程,是朝廷户部下来的,说直白些便是陛下的旨意。 而那知县明知道这免税章程是急报,竟还敢如此怀疑? 怀疑陛下吗? 意欲何为? 提前刺探消息? 又意欲何为? 很快,房县县衙的三班六房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快速传报,且告知了不去的后果相当严重,甚至于……连知县都亲自行动起来,主动告知诸多商铺。 “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不知道,一会便知道了,别打听!” 知县开口,四县看了看,低声道:“小心为上!” 众多铺子掌柜见了,皆侧目。 小心为上,翻译过来便是……要出事?提前准备着? 不知觉间,一些掌柜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万千百姓也都几近傻眼了。 这……怎么个情况啊? 那一千二百里加急刚到了县衙……就这般快速布置起来,且与诸多百姓和诸多商户有关? 也就是说,那急报是冲着……房县所有百姓来的? 不是吧? 也不至于吧? “苍天大老爷啊……想要大家伙都死吗?” “不去了,活不起了,爱怎地怎地吧!” “事态如此焦急,定不是什么好事啊……我的大老爷啊……” 第1215章 免 转瞬之间,房县一阵大乱。 许多人都见到那一千二百里加急了,却没想到事态竟如此之快,整个县衙,倾巢而动,告知所有人,午时去城外听宣告。 就……好像是给那罪犯判刑似的。 诸多铺子掌柜皆是紧张不已,一些人甚至开始着手准备收拾行囊跑路,至于一些贫苦百姓,多是哭哭闹闹,跟着一些人见哭闹没用,也就逐渐老实下来。 午时渐近。 一道道身影如行将就木似的,不自觉间来到南门外。 倒也不必在意所谓的秩序了,胡乱站着,静等哪位杨大人宣告重要事宜。 眼看着一道道麻木的影子,城头上的知县也是暗自叹息。 莫管怎样,此等事宜已经不是他一个区区知县可以左右的了,那便只能看着了。 终于,到了中午时分,杨慎赶至,四下看了看,严肃道:“所有百姓都来了吗?” “都来了……” “去找!” 杨慎很直接,乃至不留情面:“今日,所有人,尤其是诸多百姓,必须到来,不来者……本官便将话放在这里——勿谓言之不预!” 感受着如此严厉的态度,那知县也是无奈,不得已,只好差人去寻人。 足足过了约两刻钟,又有数百人前来。 “狗官……” 下侧,有人开骂:“不想教大家伙活了是吧?好,你有要事传告是吧?传……今日……都别想好!” “就是,老子老娘卧病,竟被尔等强行架来,都找死吗?” “倒要看你今日说什么,凡敢对我房县百姓施压,老子宁死也不从你……” 一些个人直接放狠话,很是果决,浑然布局,也不怕死。 城头上的知县斜瞥一眼,见杨慎面无表情,便低声道:“大人……” “下去!” 杨慎直接打断:“你,下去!” 那知县愣了愣,一时间也有点懵。 不是吧?不至于吧? 自己好歹是一任父母官,也要下去? “怎地?” 杨慎侧目:“你要抗旨?” 那知县顿时一个激灵。 所谓抗令跟抗旨可是相差极大的两个概念啊,于是也不敢耽误,快速跑了下去。 杨慎再度巡视四方,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了那章程。 若说来,这章程主要讲的便是如何在房县这边推行免去农税的方略,然……这上面赫然盖着那陛下的大印! 那……当做是一份旨意总无碍吧? 跟着杨慎看了看,找出重点,力气十足的开口。 “告房县万民书!” “而今啊,咱大明,表面上一片荣华,尤其是随着新税等事宜的推行,出现了许多乱子。” “所以啊,咱也知道,大家伙的日子都不容易!” “当然了,想来大家伙也可以看到,咱大明啊,富裕了那么一点。” “既然咱大明富裕了那么一点,朝廷的银两也多了些,咱就在想,是不是可以教咱大明的百姓,少一些压力!” 话语,很是平淡。 以至于教下侧的十余万百姓都听的愣住了。 这是什么? 圣旨吗? 可圣旨得有那些奉天承运皇帝……等等的。 再不济……也不应该用这等再平常不过的大白话啊! 还有便是,那一口一个“咱”的……显然不是上面那位杨大人该说的话啊,明显就是以陛下的口吻传告要事! 这……到底是什么? “大家发现没有,这情况……好像不大对啊!” “咦?好像真是……” “难道……没事?我的老天爷啊……” 下侧,一些百姓小声嘟囔着,一个个皆是提起精神。 不对,太不对了! 从前面的话来看,分明是哪位皇帝陛下心心念着咱们这些百姓,也知道咱们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容易……那那那…… “肃静!” 上侧,杨慎又严厉了几分,当即,下侧直接安静下来,一个个皆是翘首以盼,认真倾听。 “思前想后……” 杨慎拉长声调:“咱决定啊,给大家伙减免一些赋税!” 轰! 下侧,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却听得十余万百姓震耳欲聋,神色直接凛然。 那杨大人说了什么? 减免赋税? 如此严肃,甚至不惜动用一千二百里加急,竟是为了告知大家伙……要减免赋税了! 唰! 一刹那,有人已是泪目。 感觉就像……自那地狱,一瞬间到了天上。 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超级大好事! “杨大人,减免几成税啊?” “是啊,杨大人,有没有三成?” “三成?做梦呢?陛下心系咱们这些屁民,只是减两成咱们就应该知足了!” “两成?一成也都该知足了!” 一些人说着,竟是争吵了起来。 城头上的杨慎微微侧目,抬起头来! 唰! 刹那之间,场面又顿时安静下来,那一个个莫管是衣衫褴褛还是光鲜的人,皆如被夫子训教的弟子,老老实实,半个字不敢多说。 “这税,该如何减免呢?” 杨慎朗声说着,又抬起头,却是笑了:“大家伙不妨猜猜啊!” 哈? 对于这位杨大人突然的变化,许多人有些不适应,却也大胆猜了起来。 “该不会真有三成吧?” “不敢想,太不敢想了……” “会不会有四成啊?” “闭嘴吧,陛下隆恩,我等岂敢要求更多?” 许多人小声商议着。 上侧的杨慎看了,只是淡淡一笑,旋即恢复了严肃。 “自,今日始……” 他几乎是扯着嗓子道:“房县,明年,春秋农税,免!全免!”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是声音已然完全嘶哑,精神状态却如那恶龙一般,铮铮而不可撼! 嘶! 一刹那,下侧,寂静异常。 明明有数万人,可在这刹那间,却是无半点声音,乃至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那一道道身影,那个个本活生生的人,皆如木偶一般,怔怔而不动。 满场死寂! 过了片刻,许多人又抬起头,朝着那位杨大人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是的!” 杨慎点头,果决道:“明年,房县所有的农税,免!” 又是一阵寂静。 十余万百姓,思路仿佛被堵住了似的,有些惊愕,又有些不敢置信。 明年的税……免了? 要知道,减税与免税,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啊! 若是减税,莫管是两成、三成,到头来,大家伙所要缴纳的税,仍旧不少。 可若是免税……便意味着…… 刹那间,许多人甚至忘记了呼吸。 第1216章 第一等事 “呼~” 一阵秋风吹过。 房县南门外,却是一片寂静。 十余万人,皆是没有感知似的,瞪大了眼,满是震撼。 原本,一份一千二百里急报,使得无数人心惊胆战,担心是糟糕的坏事,故惊惧万分。 只是哪位杨大人念出了那份似是而非的“圣旨”后,众人方才明白过来是好事。 再继续听……这好事,太好,也太大了。 不敢想象啊! 在许多人的心中,朝廷与陛下减免个两三成的赋税,那便要感恩戴德了。 因为大明的农税,在朝廷那边是不算高,再减两三成,便接近五十其一了,相当的低。 那么,按照这个见面比率来推算的话,到头来至少可以少交一两成的税。 莫要小看这一两成,如若收获十石粮的话,算下来至少可以少缴六斗的税。 这六斗,便是百斤的粮,足够一个人的一年的口粮了,若再省一省,也可以教四五个人喝上一年的稀粥。 何其重要! 然…… 此一番减税,非只是简单的两三成,也不是四五成,而是……全免! 明年的农税,直接不收了! 这……完全不敢想啊! 要知道,千百年来,历经无数诸多朝代,减税的年景都十分少见,更别提这等干脆直接足够教人惊心的免税了! 古来未有之! “杨大人,您……您没开玩笑吧?”下侧,有人弱弱的问。 “你看本官,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杨慎淡淡的反问。 显而易见,不像! 毕竟这可是一份不伦不类的“圣旨”! 那么……明年的农税……全免了……了! 十余万百姓相互对视,呼吸也是逐渐急促起来。 全免了啊! 这可不同于简单的减去几成税了,是全免啊! 二者,意义大不同! 若只是免几成,到了地方,诸多苛捐杂税计算起来,大家伙索要缴纳的税只会比以往少一两成。 比如往年均算下来要缴纳总收入三成税,这三成的一两成……只杀少一点点而已。 而全免呢? 那也就意味着,非是朝廷三十其一的税了,连带着那诸多苛捐杂税等都无需缴纳了。 直白一些便是,明年,大家伙均算后收入三成左右的税,直接免了,不用交了! 这可是真真实实的全免啊! 明年,除去佃租之外,所到手的……都是自己的! 可到手四到六成! “老头子活了八十多岁了,没见过,没听过!” “陛下圣明啊……” 一些个激动的言语着,泪珠子啪嗒嗒的掉落。 好一阵子过后,十余万人,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的跪了下去,身躯偏外,向着东北的方向,齐齐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声震天! 这些人,多没学问,言语朴质,却也是最真实,最真情的流露! 城头处,杨慎抬头望天,深深吮吸着,不知觉间眼睛也是饱含泪水。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今朝……夕阳红!” 他呢喃似的,感慨万千。 连带着这诸多百姓都知道此一番免税是何其的困难与难得,更别提他一个朝廷命官了。 千古仅有啊! 如果这样的君王与满朝文武不值得称颂、歌颂,历代君王又可提耶? 与此同时,下侧的诸多商铺掌柜也是欣喜万分。 这事……太难得了! 莫说这事是否与他们自己有关,至少……这房县的百姓们即将兜里鼓鼓啊! 百姓们兜里有了银子,那可不是就要消费?就要买东西? 到头来,那银子还不是要进入自己的兜里? 至于那新税……没办法啊,无可避免的。 一定要说来,这已然是很好……不,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在一定程度可以保证铺子有收入。 这收入多了,交点税……就交点呗! 不多时,众人散开。 许多百姓却是止不住的兴奋着,三五成群聚集一起,开始商议如何感恩那位皇帝陛下。 明年的税,免了啊,这……岂能不感谢? 也是此间,一些个商户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此番所免的税,是明年的,因为今年已经交完了。 那么问题来了,近些年来天色大寒,京畿之地的百姓多只能种一个季的地,虽说朝廷与陛下知道怜悯百姓,也只收了一季的税,可眼下的现状是……百姓们兜里仍旧没有钱啊! 你说免税,好,明年的税倒是不用交了,总的来说可以省三成左右的收入。 可……那是明年啊! 当下,至明年秋收,可还有着将近十个月的时间,这期间……那诸多百姓手里都是没钱的啊! 怎么活啊? 说不好听些,总不能教那诸多百姓将明年秋收后的钱,今年便花掉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杨大人,许多里甲正在组织百姓,挑选合适的人,去京城亲自感激陛下呢。” 县衙,知县兴冲冲走了过来。 杨慎轻点头。 对此,他倒是不大在意。 房县距离京城不远,亲自赴京谢恩倒也无妨,甚至还是好事,毕竟,这可是陛下与当朝百官的巨大功绩。 “咦……” 忽然,杨慎想到什么似的,提起了精神:“你是说,诸多里甲正在挑选人?如何挑选,大概准备挑选多少人?” 那知县便直接道:“好像是一共要一千零一人,意为千里挑一……” “不够不够!” 杨慎直接打断:“陛下那可是万岁,你千里挑一那不是诅咒陛下吗?” 那知县便有些为难:“只是代表那个意思,陛下自是万里挑一……可当下朝廷虽是不那么限制士农工商……去的人太多也不好啊……” 杨慎哼笑:“你还知道?那还不去?去告知诸多里长、甲长,选出一万零一人,这是好事,不怕闹!” 那知县会意,急忙行动了起来。 也是此间,京城。 弘治皇帝闲坐着,视线却是时不时的望向西南。 哪里,是房县的方向。 想来,这个时候,那一千二百里加急,应该送到了吧? 此番免税,意义重大,甚至于在户部那边拿出章程且建议急速送往房县时,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一千二百里加急。 新税推行,且物价偏高,那房县的诸多百姓岂不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就是这……太值得用一千二百里加急了。 百姓危难,可不就是天下第一等大事? “今日开心,宜饮酒啊……” 第1217章 今朝 接连两日,弘治皇帝皆是十分的心悦。 作为君王,这种心情是十分少有的! 因为天下的事情太多,几乎每日都有教人烦心的事情。 但,这两日没有! ——至少这两日间他没见到诸多麻烦的事宜。 “遍数风、流人物……还看……” 饮酒作乐间,弘治皇帝自语似的,却是没说完,跟着便一阵大笑。 看什么? 看……今朝! “哈哈,今日清风暖,索性无事,叫三位阁老过来一起小酌一杯吧!”弘治皇帝开口。 不多时,三位阁老赶至。 眼见这位陛下如此开心,三位阁老……自也是开心的。 入朝为官,又有几人不希望自己功劳显赫,流与后人说呢? 而今,在这弘治一朝,他们等满朝文武,都可能因为此事流传青史。 仅此一点,足够傲然。 只是,在开心的同时,三位阁老又隐隐担忧着。 新税推行的第二站,房县,不出意外的话,将顺利推行开来。 那么,接下来所要着手的,便是更多地方的推行。 毋庸置疑的是,这次的房县免税,是一记狠狠的刀子,戳在其他各地无数商铺掌柜的心口。 房县为何会免明年的农税? 是因为房县推行了新税!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只要新税顺利推行开来,当地的农税便可能会免掉。 在此基础上,其他地方的百姓见了,岂不会跳着脚欢迎朝廷推行新税? 有着如此恐怖力量的支持,各地的商户再想抵抗,怕不是如那蚍蜉撼大树! 再然后,新税便可在整个大明逐渐推行、普及开来了。 跟着呢? 这新税若成功推行,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科举改制……也近在眼前了? 滚滚洪流弄人心啊! 也是此间,突的有锦衣卫来报。 “陛下,城外来了许多外乡人,近万,已是进入外城。”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说道:“经调查,那些人,皆来自房县……” “哦?” 弘治皇帝微微诧异。 换作以往,有着这么多的“流民”,突然出现,朝廷这边势必会焦急万分的。 可这一次,他非但不着急,嘴角甚至还出现了一抹笑容。 房县的百姓来了近万人啊,来做什么?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来感恩的啊! 于是他大手一挥:“召集百官,去城头,朕将亲迎房县万余百姓!” 不多时,弘治皇帝率领百官来到内城的城头。 放眼看去,下侧是整齐有序的百姓,他们,衣衫不整,衣着褴褛,许多人还蓬头垢面。 可即便如此,这一次,这万余人竟是战列的整整齐齐,比之诸多将士训军都丝毫不差,横纵分明有序! “吾皇万岁!” “万谢陛下圣恩!” 万余人,齐齐跪地,响声久久不散! 在四周,还有着许多京城百姓围观,见君王在城头,也都匆匆跪下。 “众位,平身!” 弘治皇帝站在城头,兴致高涨:“众位……乡民!” “朕……咱啊,知道大家伙的日子不好过的!” “先前,朝廷也是面临种种困难,到得眼下,也只是稍微解决了些许。” “于是朕……咱便想着,教大家伙日子过的稍微容易、轻松一些,故免去明年的农税!” 言语简单,都是大白话。 下侧的百姓自是听的懂,甚至……还有点熟悉。 前两日,哪位杨大人在“宣旨”的时候,似乎就这么说的! “众位乡民,你们,不必谢咱!” “如果可以的话,咱想着将后面、大后年,包括以后的税,都给大家伙免了!” 弘治皇帝激情勃发,踌躇满志! 朝堂这边每日兢兢业业,千辛万苦,固然是为了江山社稷,可根底上,还不是为了这万千百姓? 不多时,在万千瞩目下,弘治皇帝终于离开。 可下侧的百姓却是久跪不起,直至一个时辰后,一众人才勉强起身,有序撤离。 而在阅览了众多百姓谢恩的仪式后,弘治皇帝便仿佛消失了一般,随意走在外城的大街小巷。 经过这年余的发展,便是外城也相当的热闹,各种买卖层出不穷,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一片星耀。 跟着,在一处破旧的工棚中,弘治皇帝又看到了先前见过一面的许三三。 明显心情不错的弘治皇帝自不会端架子,随口道:“老许啊,你还未成婚吧?要老婆不要?” 那许三三忽的腼腆了些许:“这位老爷,小的这不是想着多攒点钱,做点小买卖,挣多多银子,再娶老婆的吗,只是……” 说着,却是黯然了几分。 “上个月,拢共才赚了八钱,这个月更不确定,活不好,能否赚六钱都不好说。” 那许三三叹息:“听说外城的铺子,一年最少都要八两银子,咱可能租不起了!” 弘治皇帝眼睛眨了眨,不知觉间,也有些寡淡了,方才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大半。 新税能逐渐推广开来,万民感恩戴德,皆是好事。 可这天下……穷苦人仍旧还有许多啊! “你既然急着做买卖……也可以去借点钱啊。”弘治皇帝试着说道。 “去哪里借啊?当铺的利息太高了,不敢借。” 那许三三说道:“通商银行的利息倒不是很高,只有一二分,可也借不起的,万一亏了……就血本无归了。” 弘治皇帝一阵沉默,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这位老爷,如果您这边有活,一定要介绍给咱啊。”那许三三想到什么似的,一脸的祈求。 “会的,会的!” 弘治皇帝点头,有些寂寥的回到宫里。 问题,仍旧是那个问题。 天下的穷苦人太多了,如那房县的百姓,如许三三这样的一大群人,与富庶人家比起来,贫富差距太大。 用那小子的话来说,应该便是……经济危机! 怎么办呢?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 也是此间,宁远赶了过来,直接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吾皇万岁!” “起来吧。” 弘治皇帝明显少了许多兴致,随口道:“你小子有事?” 宁远点头:“臣这不是给陛下贺喜来着吗,古有三皇五帝,有唐宗宋祖……” “停!” 弘治皇帝直接打断。 换做前两日,听到这话,他自会欣喜不已。 可在再看到那许三三后,又忧愁起来。 “有事直接说吧。”他开口。 “陛下,是这样的……” 宁远严肃了几分,而后将一封书信递送上前。 第1218章 足够朕受用一生 “这是什么?” 看着信件,弘治皇帝微微侧目,接过来,当即展开,而后……面色越发深沉了。 这信件,并非是奏疏,而是那杨慎写给宁远的。 上面提及,因为免去了明年的农税,房县的万千百姓皆是感激圣恩眷顾,然……百姓们的日子却仍旧穷苦。 免去了明年的农税,明年倒是不用缴纳了,手里会多许多余粮。 但……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 就好像吃饭似的,明年秋天以后可能顿顿有大餐,眼前却连喝稀粥都难以为继。 要知道,当下到明年秋天可还有着十个月呢,这段时间……怎么过? “这问题……便是解决不了吗?” 弘治皇帝叹息着。 这天下,何止是房县啊,其他地方百姓的日子自也不好过。 房县那边免去了明年的税,至少,百姓们熬到明年,日子能好受些,其他地方呢? “根据户部这边的消息来看,非是京畿一带,南边也有许多地方物价暴涨,虽是不如京城这般猛烈,却也快翻倍了。” 弘治皇帝抬起头:“这高昂的物价,便永远解决不了?” 他忧愁万分。 这事他一直记着,近来虽是整体状况有所缓解,却也不容乐观。 “陛下,臣觉得……这物价如此上涨……未必是坏事。”宁远说道。 “嗯?” 弘治皇帝拧眉。 物价这么涨……还不是坏事? 那万千百姓买不起东西了,吃不起、喝不起了,这也能算是好事? “你这小子,满口胡言。” 弘治皇帝随口道:“行,你既然说这是好事,不妨来讲讲,如何解决高昂的物价,如何教那许三三那样的人赚的更多,如何教房县百姓度过今年之艰?” “其实,说难也不难。” 宁远平静道:“陛下,或可考虑自银行入手。” 所谓的经济,就是钱的流转出现了问题。 这也是他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而今大明的经济危机,越发恐怖,逐渐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换做以往,面对这种情况,天下将枯骨无数,会有无数人饿死。 朝廷也没什么好的措施与举措。 能怎样? 最多,撑死了也就是开仓放粮,简单赈济。 而天下百姓何其多? 朝廷社仓那点粮食,最多也就能支撑个两三个月,就这……还不知道多少人能吃得到。 那么怎么办? 经济危机,自然是要在自钱的方面入手解决。 “如何自银行入手?”弘治皇帝问。 “降低贷款利率!”宁远缓缓说道。 “哦?” 弘治皇帝逐渐陷入了沉思。 这个方向……他只是简单的一想而过,因为,不大现实。 银行那边,是要赚钱的! 真要是把利率降低了,银行岂不是不赚钱了? 要知道,银行拉去的那诸多存款,可都是有利息的。 你放贷的利息降低了,如何保证支付存款的利息啊? 当下危机,就算不赚钱……那总也不能亏钱吧? 天底下哪里有做赔本买卖的? 可现在,再回头想来……就算少亏一点点……倒也不碍事。 原因很简单,随着新税的推行,朝廷这边马上就有钱了啊! 为了让许多穷苦百姓活下去,稍微亏点是可以接受的。 “你具体说说看,如何降低利率。” 弘治皇帝说道:“另外,这物价上涨,如何就成为好事了呢?” 宁远微微琢磨,便徐徐说开来。 “降低利率,是为了教更多的人去贷款,以缓解眼前的危机。” “如对房县的百姓,他们虽是没有抵押物,可明年却是会种地的,会产粮食。” “如此,对于这部分人,朝廷这边完全可以将利率降至最低,乃至……免息!” “对于诸多商户,此道理同样适用。” “一如那许三三,他想要开铺子,奈何手里的钱不足,自银行贷款部分,当下便可以将铺子开设起来了。” 道理很简单,却相当紧要。 若按照当下的利率来算,月息一分,贷款一百两,一个月后就要还一百一十两了。 这……若没点本事的人,谁敢轻易贷? 所以,对于这部分即将从事产业的人,朝廷这边降低利息。 先把钱借给你,让你把生意做起来,日后赚了钱再慢慢还。 “确实可以。” 弘治皇帝点头。 对于此事,他倒也听那许三三说了。 若降低利息了,靠着手里的一点积蓄以及贷款的部分,便可将铺子开设起来。 “那,你说物价高涨,怎么又成好事了?”弘治皇帝问。 “因为朝廷的钱不多,百姓的钱不多。”宁远说道。 这不就是经济危机? 近些年来,随着开海等诸多原因,大明的银子暴增。 银子的总量增加了,物品每年的产出量却一定,在这情况下,若是诸多物品不涨……那才是相当危险的。 相反,诸多物品涨价了,朝廷增加商税,便在一定程度将聚拢了银子。 有了银子,便可以缓解此危机。 归根结底,所谓的经济危机,无外乎大部分银子,被少部分人捏在手里,不动了,银子不流通了。 朝廷以商税的形势将银子收上来,再通过降低利率的方式,投入到市场,如此便完成了银子的流通。 自另一方面讲,诸多物品涨价了,众多百姓的日子确实是难了,可与那诸多握着银子不动的人而言,在一定程度不等于手里的钱贬值? 假若你手里有一百两,物件暴涨之后,便能买到先前一半的东西。 “所以,无论诸多手段与举措,最终的目的皆是为了促进银子的流动。” “朝廷当然不能自一些有钱且藏起来的人手里抢钱,但……” “随着物价的上涨,便可在很大程度上,虚弱那些人手里的储蓄!” 宁远缓缓说道。 弘治皇帝轻点头,心底却是波澜骤起。 好家伙! 好小子! 直至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这小子的真正目的,也对那经济危机有了深切的认识。 经济危机,在任何时代都是十分可怕的,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朝代因此而亡。 其中很典型的便是宋,未曾经历征战的洗礼,陈桥兵变后,那赵匡胤直接黄袍加身了。 这也就导致,先前有钱的人,仍旧是巨富,至于百姓…… “人人皆言宋富庶,朕看啊,富的是谁便不好说喽……” 弘治皇帝感慨着,又认真审视宁远。 先前,在推行新税法的时候,他心底大概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这下朝廷算是有钱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多。 可再回头来看,那哪里的朝廷有钱啊,说不好听些……几乎等若是掏那些有钱藏起来不花的人的兜! 物价暴涨,朝廷推行新税法,无形之间,将那些人的资产偷走近半成啊! 这……岂不就在一定程度解决了富者太富,穷者太穷的经济危机? “朕之麒麟儿!” 弘治皇帝认真道:“此番话,实乃老成谋国之言,足够朕受用一生,经济……经济,竟这般神奇!” 第1219章 天下尽在掌控 弘治皇帝心关骤开! 听完宁远那一番话后,仿若冲出云层,直面九霄! 他先前自然是知道这经济之道的厉害之处的,可眼下再比较起来,先前那点东西,着实小巫见大巫! 说夸张一些,此法,已是解决了千年之难题! 历朝历代,经济危机这种事情太多了,可又有哪个国祚超过三百年? 在很大程度上,问题就在这里呢! 平和年代倒还好,若遭遇各种天灾,当银子出现极端的两极化,那百姓们就要揭竿而起,就要造反,就要覆灭朝堂的! 而现在,这个千古难题……解决了! 怎么办? 在无形之间偷银子,跟着用贷款的形势放出,弥补穷苦百姓或者真正需要的人! “真真是拨开云雾,见天日啊……” 弘治皇帝大为畅快:“饮酒,今日满饮,不醉不休,哈哈哈!” 一顿酒,足足喝到深夜。 转来翌日,直至早朝之时,弘治皇帝还是带着酒气的。 而似是因为这几分酒气,整个人显得十分的豪放,少了些平日间帝王的威严,变得豁达与洒脱。 “禀陛下,各地上书,近来……诸多物品价格开始暴涨,许多甚至都超过了两三倍!” “物品价格上涨,而百姓贫苦!” “如此下去,天下将有无数人吃不上饭啊!” 内阁首辅刘健一脸的焦急:“臣请陛下拟旨,遏制暴涨的物价!” 诸多物品,一开始主要在京城暴涨,而今,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是逐渐扩散开来,波及百姓无数。 百姓穷,买不起东西,吃不起喝不起,那就是要出大事的! 对此,弘治皇帝当然是一清二楚。 可当下,他却是无甚表示,只是平淡的听着。 能说什么? 跟着着急,且商议解决法子?下旨遏制价格? 这些,朝廷又不是没做过,只是……有用吗? 再或者……总不能双手拍掌叫好吧? “物价暴涨,百姓日子越发艰难,一念至此,朕是……痛心疾首啊!” 言语间,却是浑没有半点悲伤之色,甚至于在声音落下之后……嘴角在无形之间挂起了一抹笑容。 跟着,他强忍着,故作难受的样子道:“这样,内阁与六部这边,再行商议,拿出一个章程来,朕啊……着急啊,哎……” 跟着,又简单说了几句,便退朝了。 下侧的百官皆是一脸懵逼。 这……什么个情况? 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快活不起了啊,这还是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只会越发严重。 而就是面对这等事宜,陛下竟仿佛……浑然不在意似的? 这……不对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教陛下仿佛在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想来是陛下太过忧心了吧……” 李东阳说了一嘴,跟着三位阁老便开始商议起来。 而这个时候,“忧心”的弘治皇帝已然便装出宫。 此一刻,暖阳正好,普照大地,街头巷尾,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所谓的经济危机并没有教这京城停下脚步,日子很难,可还要继续的啊! 弘治皇帝直接是来到公主府,见了朱秀荣,也见了外孙宁济修。 似是一眨眼,这外孙都已然会言语了,学着大人的模样,规规矩矩见礼。 “哈哈,这里没什么陛下,都是家人!” 弘治皇帝凑前上去:“来来来,姥爷抱抱!” 小济修自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 弘治皇帝见了,直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像你爹,看似老实,实则不安分,是不是蔫坏蔫坏的?” 小济修拨浪鼓似的摇头。 弘治皇帝更是大笑不止,后又冲着朱秀荣道:“小孩子,该淘气些的,他哥哥就不教人省心,朕每次去抱他,总是扭来扭去,听说啊,好几次把太子妃气的想打人,最后都被皇后给拦着了。” 听着这番家常话,朱秀荣略微疑惑。 她凑前几分,低声道:“父皇,您……有事?” 弘治皇帝当即摇头:“没事,朕……呸,咱溜达,顺便过来看看大孙子,走了啊!”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转而来到街道之上,他四下看了看,旋即冲着旁边的牟斌眨了眨眼:“去过没?” 牟斌一脸懵逼的看着前方的三个大字,不禁喉咙涌动。 那三个字赫然是……醉春楼! 陛下这是要……干嘛? “走,去溜达溜达,咱从没去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教坊司那边经营的如此,可不是得去看看?”弘治皇帝一脸的正经。 “这……” 牟斌实在是懵逼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这边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弘治皇帝已然踏步,径直走了过去。 “不得不说,教坊司那边做的还不错啊,今日所见,咱是开了眼了。” 不久后,带着几分酒气的弘治皇帝走出,眯着眼直面阳光,嘴角笑呵呵:“走了,去他们站大岗的地方看看。” 很快,一行人来到城外一处工棚。 眼见主人家,一众人皆是站了起来,准备展示力量,以获取主人家的认可。 然,弘治皇帝却是摆了摆手:“许三三呢,教他过来,咱有点事问他。” 人群中立刻冒出一道身影,凑前上去。 “牛爷,您找咱?什么活,价钱都好说。”许三三忙是低头哈腰。 “走!” 弘治皇帝抬手,旋即二人来到一家面馆:“随便点,多吃点,一会咱有话问你。” 许三三:“……” 他有点懵。 这情况……不对劲啊! 好端端的,哪里有人突然就请客的?即便见过两三面也不至于如此吧? 只是,眼见这位雇主不像是玩笑,他也不敢反驳,便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清汤面。 吃完之后,弘治皇帝终于开口:“咱问你,你想开个铺子?什么铺子?” 许三三拘谨道:“其实是想弄个客栈,在皇帝陛下治理下,天下日渐繁华,尤其是京城,当属天下第一,日后必定会有许多行商赶来,开干客栈准没错。” 弘治皇帝会意。 这眼光,倒是不错。 莫说日后,近几年来,京城的繁华,是有目共睹的,日后必定会更好。 在这个时候开客栈,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还差多少钱?”弘治皇帝问。 “这……” 许三三犹豫了一下,无奈道:“最近看中一个铺子,租金是一年十五两,目前手里有……五两左右,再算上乱七八糟的支出……” 弘治皇帝直接打断:“往多了说,再有二十两,是不是就能开起来了?” 那许三三点头,却是愁苦万分。 二十两……按照他目前的收入,怕不是要攒个三四年。 只是,谁人又知道,三四年后的京城又会是怎么个样子呢? “这样,这二十两银子的缺口,我帮你补一补。” 弘治皇帝开口:“你来说说,你能接受多少的利息,其余事情我给你摆平!” 第1220章 天下我有 弘治皇帝很是大气。 说出你能接受的利息,其余事情皆给你摆平。 那许三三则认真看了看,却是一阵苦笑:“多谢这位老爷了,小的知道,您身份不凡,便是借给小人二十两也不过打水漂似的,多谢您的美意了,银子的事情,小的慢慢想办法吧。” 竟是没接受!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 这许三三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且着急开店,而就是这时,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人怕不是傻吧? “你可要想好了,机遇难寻,等你攒够银子再开店,说不得黄花菜都凉了。”弘治皇帝说道。 “知道的。” 那许三三苦笑道:“命里无时莫强求,您身份非凡,小的何德何能受您这恩德。” 弘治皇帝会意。 说白了便是不想平白无故欠人恩情? 倒也可以理解。 换个角度来说,无缘无故的,一个与你不大相干的人,凭什么会帮你呢? “你这脾性很是淳朴啊!” 弘治皇帝笑了:“既然如此,那咱就偏要帮你,来来来,取纸笔!” 很快,有人取了纸笔,弘治皇帝提笔便写。 内容也简单,无非就是兹有许三三…… “哪里的人?”弘治皇帝顿住。 “这……房县的。” “好!” 弘治皇帝便继续写,将许三三的个人信息等大抵请款写明,最后才是利息:“你能接受多少的利息?年息三厘可以不?” 许三三顿时睁大眼。 年息,三厘? 要知道,通商银行的利息是浮动的,但主要的存款利息,一直在三到五厘之间。 也就是说,这位先生给出的利息,几乎比通商银行存款都要低了! 这…… “使不得,使不得的!” 他急忙摆手:“若先生当真愿帮小的,小的……愿接受五厘的利。” 这也是他大概能接受的范畴了。 太高的利……不好还,可若利息太低……人家那通商银行可是要经营的,总不能教人做亏本买卖吧? “那就四厘!” 弘治皇帝落笔,一份凭证便写好了,跟着又取来一方大印,盖了上去。 转眼后,再看,凭证上面已是多了一个怪异的“牛”字,在其四周还有着别致的花纹。 “拿着这凭证,去京城任何一家通商银行,皆会贷款给你。”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轻拍那许三三的肩膀:“好好开店啊,咱想看到你的日子有点起色。” 许三三忙是躬身:“小的……多谢大恩人,若日后小的店铺开设起来,赚了银子,定不会忘先生大恩大德。” 弘治皇帝倒也没多说,笑了笑离开了。 直至回宫的路上,他巡视四周,大咧咧道:“咋样?” 跟在旁边的牟斌顿了顿,一时也不好多说了,只得道:“陛下……圣明。” “圣明个屁,哈哈,你是不敢说吧?” 弘治皇帝大笑,却是异常的开心。 旁边的牟斌便低着头,不敢多说。 这一日的陛下,太反常了! 就仿佛无形之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先前的陛下可是出了名的仁德,心系天下百姓,但凡哪里出现些许灾难,甚至会急的一夜睡不着。 今日呢? 大明各地皆上书提及物价暴涨,不就便会致使民不聊生等等。 面对这种大事情,陛下竟是……丝毫不关心似的? 不关心也就罢了,还跑出来四处游荡? 若说去宁府探视公主,请那许三三吃饭倒也还算正常的话,那去……醉春楼……又是怎么个意思? 这可是君王啊,而且还是史上数一数二仅有一妻的君王,这样的人……跑去醉春楼? 莫说其他,但凡这事传出去,当朝百官定会惊掉无数眼球。 实在不敢想啊! “你不懂的。” 弘治皇帝看着远方,轻轻感慨着:“先前人人皆言朕富有四海,只是怎么个有法,又是怎样有的,朕是半点不清楚,现在……” 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望着夕阳,嘴角逐渐荡起一抹淡淡的笑。 现在,四海,皆在掌控! 所谓天下我有,不过如此! “盯着那许三三,有任何动向皆报与朕!”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迈着大步进了宫。 也是此间,内阁的三位阁老已是急坏了。 先前,京城诸多物品价格暴涨已足够吓人,最终在诸多手段的控制之下,总算是稳定。 而现在,大明的许多地方都已然开始暴涨,这是相当要命的。 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满朝文武亲眼盯着,那诸多物品价格尚且不受控制,可想而知,四方各地暴涨后将是怎样的事态。 于是,三人与六部九卿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面见陛下,请求下旨遏制各地暴涨的事态。 结果……陛下……不在! 一整日,竟是皆不在宫中! 这下可急坏了三位阁老。 事态紧急啊,当早下论断,可在这个时候,好端端的,陛下竟是突然消失了?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得向后宫张皇后求助。 结果,得到的答案仍旧教人呆愣。 张皇后那边也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这……如何是好啊?” 三位阁老有点傻。 在这等关键时刻,陛下……竟是消失不见了? 不是吧? 只是天色暗黑下来,一道身影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后宫。 眼见弘治皇帝,张皇后走上去,温和道:“陛下今日是出去私访了。” “啊……是是。”弘治皇帝点头,脸不红心不跳,自动将某些事情过滤了。 “还未吃吧?” “吃过了,啊,再喝点倒也无碍。” “好。” 张皇后便冲着旁边使了个颜色。 很快,酒菜上来。 吃喝约半刻钟后,张皇后平淡道:“听闻今日出了不少事情,内阁那边也来了消息,今各地物价暴涨,百姓日子艰苦,陛下当早日决断啊。” 后宫是不得干政的。 身为皇后,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足够严肃认真。 然,弘治皇帝却仿佛没听懂似的,随口敷衍着应着:“知道,爱妃放心吧,朕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张皇后见了,也不好多说,暗自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好像许久没见似的,陛下换了个人,一时间教人看也不透。 如果说先前的陛下会忧国忧民,废寝忘食,那么眼下便……快堪比那宋徽宗了。 “明日教太子去内阁,随同三位阁老多多学习一些吧。” 弘治皇帝随口说着。 第1221章 客栈小掌柜 教太子去内阁学习? 闻言,张皇后有些错愕。 以太子的年纪,已然出阁,当随同陛下与内阁那边学习。 尤其是先前,太子顽劣,陛下这边可是没少费心思的,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太子压根就不学这些,陛下这边也没追究与怪罪。 说白了便是暂时认同太子的懒惰了。 那……偏偏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教太子去学习了? “而今朝廷事情太多,朕的心力是有限的,总不能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吧?” 弘治皇帝理所当然说道:“一些个小事情,教太子与内阁三位师傅拿定主意便是,朕……咳咳,朕还有其他事要做。” 其他事? 张皇后更为诧异。 还有什么事,比家国大事更为重要呢? 没有了吧? 转来翌日,出乎意料的,弘治皇帝没有早朝,取而代之的是教太子朱厚照去早朝。 百官皆是懵了。 这个当口,陛下竟然“病”了?因此不能早朝? 不是吧? 换做先前,君王出征等事宜,教太子监国倒也无碍,而今……这好端端的,突然病了,就突然不上朝了?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 宝座下侧,朱厚照坐着临时的椅子,倒是一脸的稀松平常。 “诸位师傅,今岁天色渐寒,父皇害了风寒,身体不适,理当多做休息。” 朱厚照缓缓道:“诸位师傅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孤能做主的便做主,若实在不能做主再禀告父皇。” 下侧,刘健等几位阁老看了看,干脆开口。 “禀殿下。” 刘健直接道:“臣等与六部商议之后,认为应再度下旨遏制各地价格,同时教各地父母官严行监管此事。” 朱厚照自也知道其中的关键,便点头道:“理当如此,晚些时候孤便去与父皇请一道旨意。” 而后……早朝便这般匆匆结束了。 百官皆是一脸的莫名,一头雾水。 莫管怎么看,这事态……不大对劲啊,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仿佛对这等大事……不是很关心似的。 “刘公,这事……” 内阁,李东阳开口:“您以为如何?” 刘健沉思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帝心难测啊……哎……” 实在是看不懂了! 正常来看,一个人性情发生变化,多会循序渐进的,最起码会有一些端倪。 可陛下这边呢? 毫无征兆的,明明前几日还满是着急与愁苦,到了第二日,就仿佛脱胎换骨了是的,活生生换了个人。 这……教人如何接受? 再者,你若说陛下荒唐,如先前信道,倒也有法子一点点挽回。 眼前呢……这……你根本就不知道陛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因由,又能如何劝谏呢? “只希望这份新的圣旨能有些作用吧,若不然……” 旁边,谢迁也跟着叹息。 不多时,太子朱厚照来到后宫,所问之下,太监萧敬的回答是……皇帝老子竟然还没起床? “不是吧?” 饶是以朱厚照万事不大在意大咧咧的性子,也是被自家皇帝老子这行径给惊的呆愣了。 他一脸莫名,皱了皱眉,很快又笑了出来。 “好事啊!” “本宫之前说什么来着?这皇帝啊,就得像那宋徽宗似的,吃喝玩乐去花楼!” “不用想,父皇这是一点点觉醒了,很好,非常好!” 朱厚照大咧咧说着,浑不顾四周太监、宫女噤若寒蝉的样子。 也是此间,通商银行门前,许三三手持那凭证,有些心虚。 乍开始,在得到这凭证之时,他本是激动的。 因为一旦这贷款能下来,便意味着他的客栈有着落了,而客栈开起来,便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银子。 而到了眼前,他忽然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若是民间的借贷,凭借这等书信凭证倒也没问题,可人家是通商银行啊,规模不是一般的庞大。 你到这等地方贷款借钱,没有任何抵押,只是凭借一份书信……人家会信吗?怕不是会被当做骗子、傻子轰出来吧? 跟着,再想回来,哪位姓牛的老爷似是宁大人手下的管家,以这等身份,帮忙借二十两银子……应该没事吧? 最终,他犹豫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银行的业务很是繁忙,所有往来之人皆需取号,被念到号后,方可去某个窗口去办理业务。 等了约半刻钟,轮到许三三的时候,他小心走上跟前,颤颤巍巍将那凭票递送上去。 “您好,我……贷款,这是凭证,您看看。” “嗯?” 那银行工作人员有些诧异,仔细看了看,神色越发的古怪。 一般而言,贷款业务多是需要抵押物的,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个书信,教人很是困惑。 跟着,那工作人员便一步步上报,足足过了小半刻,终于有了回应。 ——借! 于是,转眼之后,许三三便拿到了二十两银子的凭票。 走出银行大门,感受着普照的阳光,他用力的攥着那轻飘飘的凭票,心里压力重重。 “一定要将客栈做好啊,老许!”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转而来到事先谈好的铺子。 那铺子不大,位置较偏,在内城东南方向的四五里处,共分为上下两层,经过三番两次的讨论商议,最终年租金定位十四两八! 租了铺子,接下来自然是简单的装修与格挡房间。 人工自是好说,站大岗的朋友有许多,给些工钱便是。 除此外便是物料了。 他兜兜转转,最终选择了一家木材铺子,刚走进去没说几句,价格便定了下来。 很低,甚至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便宜许多。 接着便是运送木柴,寻找工人,开始干活,还有牌匾预订等等。 天色渐晚,在数十人的劳作下,客栈简单的装修完毕,跟着……牌匾也运送过来。 眼看着那挂上去的牌匾,就着余辉,许三三感觉很不真实。 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贷款、装修、牌匾等等,所有事情做起来,毫不费力。 “待得明日办理了营业执照后……便可以营业了?” 许三三喃喃着,仍旧觉得梦幻一般。 要知道,前两日,他还是一个为了几文钱而抢着做工的苦大力啊。 这两日之后,自己……竟成了客栈掌柜了? 第1222章 当兴 许三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如此的顺利。 眼看着那崭新的牌匾,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了,宛如做梦似的。 太快了! 自商议租赁铺子到简单的装修到眼下的牌匾,全部都下来,用的时间……竟只有区区一日左右。 这是怎样的速度? “哎,老张,你打我一巴掌……”许三三呆愣似的道。 “哈?”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呆愣:“怎么了?” 许三三怔怔道:“我……感觉做梦似的,你打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那中年汉子直接一拳头过去打在许三三的肩膀上:“疼不疼啊?哈哈,这不是做梦,都是真的,老许啊,自此后你也是掌柜的啦,以后发达了别忘记照顾兄弟们啊!” 许三三这才逐渐回神,跟着一阵苦笑。 “成,都没问题!” 他爽快答应下来:“来来来,兄弟们,今日好好吃喝一顿,咱们不醉不归!” 于是乎,一伙人下了便宜的馆子,都是家常菜,酒水管够。 酒足饭饱后,许三三拿出一个袋子,正要点工钱,却见那一个个先前的工友仿佛喝多了似的,摇摇晃晃向远处走去。 “诸位兄弟,等一下,今日的工钱,咱们说好的……” “等个屁哦,等你发达的,请大家伙吃顿好的就不成?干……” 骂骂咧咧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许三三呆愣许久,最终化为清淡一笑。 这样……就挺好! 很好! 转来翌日,许三三早早起来,精神抖擞的来到县衙跟前,准备办理营业执照。 县衙本忙碌,他看了看,便准备排队。 而就在此间,一张桌子摆放出来,恰好对着许三三,跟着有人吆喝:“今日公办日,这里也可以办理执照啊!” 唰! 众人立刻扭头,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 所谓公办日,是考虑到大家伙办理营业执照浪费时间,不定期在某一日将办理事宜挪到衙门外,给大家伙方便与快捷。 再跟着……许三三就被莫名其妙的推到了第一位置。 “老兄,你倒是快点啊,咱这公办非但快捷,对手续的要求也宽松许多,快快快,大家伙都等着你呢。”后侧有人催促。 呆愣中的许三三呆愣着,机械似的将文件递送上去,公办人员稍微检查一番,便开始登录信息,片刻之后,一张营业执照与发票便都递送至许三三手中。 “这就……完事了?” 许三三仍旧有点懵,木头似的向后走。 此时,再看,后侧已然排起了长长的队。 有人一脸的钦羡:“兄弟,你运气真好的,这公办在七日之内不定期开放,好处多多,若换作平时,许多人排队一日都未必排得到!” 许三三心底诧异,无形中多了一股异样的感触。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该不会是…… 他不禁望向了西山的方向。 哪里,有人暗中帮了自己一把啊! “牛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他暗暗个自己打气……虽然不知道自己做好了,对那牛爷又有什么好处。 人家可是宁家的管事,不缺金银,而且权限极大,又有什么事会需要到他许三三呢?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努力啊! 就在这一日,三三客栈开业了! 也没什么庆祝的仪式,只是简单的放了一挂鞭,就正是开门了。 很快,有数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赶至,开始询问价格。 “掌柜的,可有普通房间,多少钱一夜?” “回几位贵客,有上等房和中等房,价格分别是一百二十八文和八十文。” 许三三低头哈腰,热络的招待着:“请问几位贵客需要什么样的房间?” 便有人问:“有上等与中等,没有下等房吗?” 许三三忙点头。 那人继续问:“有什么区别啊?” 许三三回道:“上等房可以在室内洗浴。” 咦? 那几人略微诧异。 室内洗浴倒算不得什么新奇的,可这等价格,却是极少有的,在其他客栈,想要洗浴,怕是每个八九钱都没有浴桶。 “也罢,我们一共五人,就来两个房间吧……” 有人开口,跟着,客栈开业的第一单便如此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似是因为新店开业,较为吸引人,不过区区一个时辰的时间,拢共五个上等房、三个中等房便都定了出去。 总收入,八百八十文! 眼看着手里的沉甸甸的铜钱以及两张凭票,就着炙热的阳光,许三三又是一阵恍惚。 这一日……不,大概只有一两个时辰,便满客了? 到手,八百多文? 按照这么算…… “哎呦……看起来生意不错啊?” 此间,一道声音响起。 许三三被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当即展现笑容,且深深鞠了一躬:“牛先生。” 弘治皇帝被这称谓给逗笑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老小子先前可是叫自己牛爷的吧? “生意怎样?”弘治皇帝随口问。 “托您的福,今日满客,赚了不少。” 许三三忙道:“牛爷,您吃了没?走走走,咱请您吃个牛肉面,您别笑话哈,咱这辈子还没吃过嘞。” 弘治皇帝倒也没多说,随同许三三去了面馆。 饭间,他大概算了一番,发现这客栈……还真是暴利。 就说这许三三的客栈,即便平日间住进来一半的客人,那一个月算下来,也十多两银子了,一年到头,将近一百五十两。 退一步而言,就算没有一百五十两,百两也总是有的,就这,也是那佃租的数倍。 更是许三三先前一年到头辛勤劳苦十余倍! “一切皆是您的大恩大德,再造之恩,没齿难忘。”许三三恭敬道。 “不必,是你自己贷的款,还有负债呢啊,哈哈,记得还就是!” 弘治皇帝吃完,随意说了一嘴,便轻飘飘的离开了。 跟着,他转而来到醉春楼,坐在一个雅间内,展开窗子,听着外面的嘤嘤言语。 后侧的牟斌弓着身子,半个字不敢多言。 陛下……又来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传出去,与君王威仪有莫大影响。 然,弘治皇帝却浑然不在意似的,只是静静的感受着。 “如此,大明当兴啊……” 许久后,他长息。 第1223章 陛下何处去 大明,如何才能兴盛呢? 得需要更多人的参与到商贾行当之中,这是最大的根本。 换做以前……莫说以前了,便是当下,怕是还有许多当超文武对这等事宜嗤之以鼻。 因为,商道便等若是盘剥百姓。 在很多人的认识之中,如若百姓们都看到经商挣银子了,岂不是都争抢着参与进来,届时,谁还愿意心甘情愿的耕种呢? 但,其实这是一种悖论! 而今大明这境况,可不就要教商人赚到银子? 就如那许三三,在两日之前,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小民,只因朝廷这两年政策变得没那么严格了,才自房县跑出来站大岗。 站大岗赚几个银子? 按照目前的收入来看,一年也就才七八两而已。 换而言之,他先前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是顶的上眼前满客十日左右的收成。 比较之下,相形见绌。 可……当下的大明,可不就要这样? “倒是有些安静。” 弘治皇帝开口:“叫人来唱两首吧。” 牟斌自是不敢多说,便准备出去。 而,就在此间,一道身影当即挡在了门口处。 “你你你……” 门外,一张面孔眉飞色舞:“好家伙,光天化日的,老牟,你竟然……” 说着,却是顿住,豁然扭头,直接定住了弘治皇帝。 唰! 那一刹,弘治皇帝即便是老脸教厚,也是有些挂不住,面位微红,却是急忙掩饰下去,淡淡笑道:“原来是牛公子啊,怎地大白日有这等兴致?” 朱厚照自是瞬间会意,大咧咧走入:“原来是牛老爷啊,哈哈,说来,应该是您更有兴致吧?” 弘治皇帝尴尬的笑了笑:“哈哈,是已,去去去,管家啊,你去叫两个弹曲的来。” 牟斌如获大赦一般,快速逃离。 跟着,父子二人坐下,寂静半刻,弘治皇帝低声道:“你这臭小子……缘何来这种地方?” 朱厚照却是浑不在意:“老牛啊,您还好意思?大家彼此,大哥不笑二哥。” 什么狗屁大哥二哥的? 弘治皇帝暗自愤懑,一时间却也不好多说。 但很快,他正色起来,严肃道:“本官,咳咳……咱啊,咱是来体恤民情的。” 朱厚照点头不跌:“是矣,太对了,您觉得小子不应该体恤一番?” 弘治皇帝:“……” 他已是被呛住了,半天不知说什么。 终于,过了许久,他压低声音:“莫要乱说,尤其是与你母后。” 朱厚照不住的眨眼:“明白,明白,咱都是正人君子,勾栏听曲而已,无伤大雅,岂不知那柳三变便是常年留恋于此,岂又妨碍他成为文人雅客了?” 弘治皇帝:“……” 换作以往,他早就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那柳三变刘永是北宋的人,你小子却拿来今朝做比喻? 合适吗? 不过碍于场合,他也不好多说,便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随意的听曲。 终于,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酒宴作散。 弘治皇帝与太子朱厚照同行离开,一直走到紫禁城附近,不得已低声道:“离朕远一点……” 朱厚照却浑然不觉:“父皇,您做好准备,内阁三位师傅怕不是早就焦急不已了,在这等关键当口,您还有心思……” 话音还未落下,便被弘治皇帝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止住了。 “再敢多言,仔细你的皮肉!”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自偏门进了宫。 不多时,回到后宫,张皇后眼见这位陛下只是出去一趟,回来又一身酒气,不禁微微蹙眉。 “陛下这是……何处去了?”她直接的问。 “朕啊……去看看大明繁华的景象,哈哈。” 弘治皇帝龙颜大悦一般:“来人,备好酒菜,叫三位内阁师傅过来,同饮几杯!” 张皇后斜瞥了一眼,倒也没多说,随手吩咐人去安排酒菜了。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的鼻子微微抽了抽,神色有些莫名。 冬日将尽,却也不知这紫禁城哪里的花开的如此盛烈。 很快,三位阁老赶至后宫的凉亭。 此时,亭子四周已然装上了玻璃与门,外面眼看着一片凋零,这凉亭中,却温暖如春。 酒菜已然备好,弘治皇帝带着几分醉意似的挥了挥手:“来来来,三位师傅快做。” 刘健看了看,关切似的道:“陛下感了风寒,怕是不宜饮酒……” “无碍,喝点酒,好的更快。” 弘治皇帝随口应付了一嘴,旋即直接道:“圣旨,已然盖了印了,这两日,辛苦三位师傅了,朕啊……” 说着,却是顿住,一脸哀愁的样子。 三位阁老见状,偷偷相视一眼,以为陛下这是太烦闷忧愁,只得安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想来,圣威所至,一切都会好的。” 弘治皇帝随口应了一声,便与三位阁老喝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不经意似的问:“三位师傅,可曾听闻房县那边的动静?” 三位阁老暗自讶异。 房县? 房县那边不是正在推行新税法吗,而且一切都井井有序,除此外,还有什么事? 弘治皇帝见状,便取出一份书信,递送过来。 三位阁老快速巡视,而后……逐渐无语了。 这信件是那杨慎写给宁远的,上面提及即便朝廷免去了明年赋税,可当下的房县百姓,仍旧日子困苦,度日如年。 怎么办? 没办法的! 莫说房县那边已然将新税推广开来,且免除了明年的赋税,大明的其他地方可还没没有免呢,且万千百姓即将面临诸多物品价格暴涨所带来的灾难。 这……又能怎么办? “陛下,房县百姓难,其他地方的百姓更难啊!”刘健感慨似的说着,偷偷瞄着这位陛下。 “啊……” 弘治皇帝满饮一杯,眯起了眼睛。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朕很费解,朝廷面对房县那诸多高昂的物品价格,万千百姓的生活无以为继,就没有半点法子吗?” 言语很平淡,乃至于轻飘飘。 可在三位阁老听来,却重若万钧。 方才,刘健提及大明诸多地方,潜在的意思的想要告诉这位陛下,大明不仅仅有房县一处地方难。 可看陛下的意思呢? 竟是置天下与不顾,只在乎那房县一个小地方。 诚然,房县因为推行了新税的缘故,诸多物品价格或许比大明其他各地稍微高了些,可这……也不是只关注房县的借口啊! 大明其他个的百姓又当如何?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李东阳话说半截。 第1224章 青苗 三位阁老神色莫名。 不知为何,这几日来,陛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就如在对待物价暴涨问题一事上面,而今,京城这边倒是还算稳定,可这股暴涨的趋势,已是在整个大明逐渐蔓延开来。 这何其的可怕? 换一种想法,假若天下诸多地方的物价都翻倍了,或者涨个七八成,与那数千万百姓而言,将是怎样的打击。 然…… 面对这等严峻的问题,陛下这边仿佛半点不关心似的,反而只是对那房县一个地方关切不已,就仿佛……这天下仅有房县一地面临苦难似的。 这……还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吗? 还是那个先前因为些许问题便痛心疾首焦急不已的仁君吗? “朕看啊,要解决天下百姓之难,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房县百姓的问题。”弘治皇帝说道。 “……” 三位阁老看了看,一时间皆是无语了。 这……几个意思啊? 区区一个房县便代表了天下? 开什么玩笑! 要想解决房县百姓而今所面临的问题,倒也不是很难。 本身朝廷这边都已经免去明年的税了,房县的百姓挨到明年秋天,手里的银子也就多了 也就是说,那房县的百姓最多也只是暂时为难而已,熬一熬,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可大明其他的地方呢? 其他地方暂时可还没有免税呢啊! “陛下,大事当前,应以大局为重啊!”刘健说了一嘴。 翻译过来便是应该以整个大明为主,不能拘泥于房县一个小地方。 这已是很严肃的话了,劝谏意图十分明显。 弘治皇帝点头:“朕知道的,三位师傅莫急,待得房县的问题解决了,想来,大明其他地方便有了可效仿的法子!” 三位阁老默然。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自诸多物价暴涨以来,京城自是不用多说,在诸多手段之下,已然大抵控制住了,再加上京城本身的收入相对偏高,倒也有能力面对这等价格。 可其他地方呢? 就说那房县,百姓们的收入不高,可物价却堪比京城,这怎活得下去? 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解决了房县的问题,再利用房县的解决法子,去解决其他地方的问题呢? 毕竟,这种解决问题的手段,先前已经用过许多次了,也很实用。 只是……房县的问题又如何解决呢? 三位阁老不禁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弘治皇帝看了看,平静开口:“近来啊,朕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世人皆言朕富有四海,按理说,这普天之下皆应该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只是……三位师傅,你们可否想过,面对这一系列的经济的问题,为何朝廷会束手无策呢?” 弘治皇帝抛出一个问题。 正常而言,朝廷,可掌控一切。 可在面对这等经济问题的时候,多次掣肘,鲜有办法。 三位师傅自也是发现这个问题了。 要说来,在寻常年头,物价暴涨这种事情并不多见,多是碰到灾难等,物资短缺,那么,物价上涨自也就正常了。 而如当下这种,莫名其妙的,价格就这样上涨……很是罕见,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三位师傅可曾想过王安石的青苗法?”弘治皇帝问。 嗯? 三位师傅侧目。 那北宋的王安石,王介甫推行的青苗法?意思是借钱给百姓? “陛下,这不大妥当吧……” 李东阳试着说道。 事实也是如此,那北宋的王安石组织变法,最终的结果如何了? 里面的问题太多。 就说朝廷借钱给百姓,这种事情由谁来完成?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各地方官了,这就会出现太多不可控的问题,比如地方官与一些的士绅、乡绅联合起来,提高放款利率? 要知道,当初那王安石的变法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就是如此。 一旦朝廷开了这个口子,便会有太多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即便朝廷这边的出发点是为了万千百姓,可到头来受损的,也是无数的百姓。 也正因如此,三位阁老在听到那王安石变法的方案之后,才会不大赞同。 “陛下,所谓变法,问题太多,不可轻易推行!”谢迁也慎重的开口。 “嗯……” 弘治皇帝淡淡的一声,倒也没多说,不多时便离开了。 待得内阁安静下来,三位阁老似是忙碌着,却是心不在焉。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即便是他们这些与陛下相处十多年的老人,也有些看不懂陛下了。 这位陛下,性情大变啊! 主要关心那房县也就罢了,后来甚至还提出了王安石变法的诸多事宜。 “老了,老了啊!” “可能,熬过此番解难之后,老夫啊,也就没无甚精力辅佐君王了。” 刘健和谢迁先后开口。 李东阳看了看,许久没出声。 陛下性情大变,这两位阁老无心辅佐,那日后这朝堂……又会怎样? “还是先看看房县那边具体如何吧。” 李东阳说了一嘴,意味悠长道:“陛下,不一定是性情大变,也可能是……稳操胜券了!” 转来翌日,早朝。 在百官的千呼万唤之下,弘治皇帝终于出现,面对百官提及的诸多问题,却是一脸的淡然。 而后……朝堂又陷入到一阵诡谲的气氛之中。 天下物价暴涨,陛下只是将问题抛下,自己本身却仿佛浑然不顾似的。 再跟着,内阁这边又提及了房县的事情,弘治皇帝才多了几分精气神。 “众位爱卿,房县事宜,事关重大啊!” 弘治皇帝严肃开口:“朕希望众位爱卿仔细想想,可有法子解决房县万千百姓的难处。” 简单一句话,又将问题推了下去! 翻译过来便是,教百官想办法解决房县的问题啊! 很快,早朝散去。 文武百官皆是一脸的无奈与难堪。 那房县的问题……又当如何解决? 也是此间,房县。 随着诸多商铺开业,街道之上的身影确实多了许多,然,较于先前热闹的样子,却是差了许多。 万千商铺的生意,不咸不淡,再直接一些便是……有些惨淡。 明显大不如前! 跟着,许多商户皆是急了。 “怎会这样?啊?” “朝廷那边明明都免去了明年的农税,众多百姓多了三成的收入,就这……还没多少人消费?” 第1225章 无息贷款 许多商户一阵傻眼。 这情况……仍旧教人不大理解啊! 显而易见的是,随着朝廷免除了明年的农税,无数的百姓在明年注定会有钱,均算下来,明年也会多出三成的收入。 再细算一下,平日间,百姓的佃租大概在四到六成,交税三成左右,最终自己到手的,大概也就是两三成。 而随着朝廷免除明年的农税,到手的粮食可就翻倍了啊! 再直白一些便是,收入翻倍了。 就这……还无人消费? “看得出来,这些个日子来,主要售出的商品,多是盐类等必需品!”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咱大概看明白了,是百姓们手里没钱!” “再准确来说便是,就算有钱,也不敢胡乱花费,即便是买必需品,也都是在尽量的节省!” 许多商户言语着,暗自焦急。 在这房县,所有商户所面相的对象,便是那万千百姓。 可这诸多百姓不愿意消费,都在节省,那么就意味着……大家伙没生意啊! “有些人手里或有些银子,却不敢花费,因为要留着钱,准备明年的种子等。”有人开口。 而后……又是一阵沉静。 问题,出来了! 那诸多百姓们的手里是否有银子? 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手里稍微有点钱的人,也都不敢花了! 得为明年购买种子春种等事宜留做准备啊! 而后……消费的人就少了许多。 都不想花钱了啊! 百姓们不愿意花钱,就意味着……没有生意! “可有法子解决?”有人开口。 “解决个屁!” 也有人开口:“朝廷已经免去明年的农税了啊,这已是史上绝无仅有的恩赐了,哪里能祈求更多呢?” 又有人出声:“县衙那边没动静吧?” 换来的却是一沉沉静。 县衙那边……又能有什么动静呢? 到得眼前,朝廷能做的,已经够多了,总不能指望朝廷给的更多吧? 也是此间,房县县衙。 等待许久后,仍旧没有消息,杨慎一阵苦闷。 若不是亲自经历此事,他大概也只知道朝廷那边或许对万千百姓够好了,可当深入了解之后,他才知道,百姓们……太难了。 再直白一些便是……百姓们是真的穷! 近些日子,房县诸多物品的价格,已经下降了两三成了。 然,就是如此,购买的百姓仍旧屈指可数。 百姓们,穷! 买不起东西! 即便有些人日子过得去,因为考虑到明年春耕的问题,也不敢轻易的消费。 问题,因此而来。 “却也不知恩师那边具体如何了……” 杨慎喃喃着。 书信已经传过去了,想来……恩师那边应该会有些动静了吧? 就这样,两日之后,县衙门外多了几个人。 简单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竟然是来……借钱了! “杨大人,求求您了,救救大家伙吧!” “是啊,杨大人,借点钱给大家伙吧,要不然,莫说明年免税了,只是今年,大家伙都过去不了……” “杨大人,行行好吧!” 一些个人开口。 杨慎见状,一阵凄然,却也无可奈何。 他倒是不查钱,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要借给所有房县百姓银子……那便是为难他了。 做不到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晚,一抹斜阳映的县衙通红。 而就在这时,县衙外赶来一人,直接求见杨慎。 “哦?” 杨慎微微错愕,旋即快步走出。 来到外面,抬眼看去,当即一些。 “沈兄,许久不见,欢迎欢迎!”杨慎迎了上去。 “哈哈,杨公子仍旧那般意气风发啊!” 沈三笑了笑,走入县衙。 一番吃喝过后,杨慎试着道:“可是恩师教您来的?” 沈三摇头:“却也不算,公子说了,房县的市场不小,应该慎重与认真一些。” 杨慎会意。 通商银行,即将在房县这个地方干一些大事了啊! “沈兄弟高见,佩服!”杨慎直接抱拳。 若说他先前担忧不已的话,那么,到的此刻,随着这位沈大掌柜的到来,便是有着诸多问题,也将会迎刃而解! “明日或可着急房县所有百姓,通商银行这边有好消息!”沈三说道。 “懂,懂的,恩师千岁!” 杨慎一阵激动。 随着朝廷推行新税与免农税以来,他经理的太多了。 到得眼下,终于是看到些许希望了啊! 转来翌日,杨慎二话不说,直接是将房县十余万百姓着急至城外,且将沈三邀请至城头。 “感谢知县大人与杨大人给某的这次机会。” 城头前,沈三高声开口:“咱算不得什么人物,所以自我介绍一下,咱就是通商银行的一个小掌柜,受公子吩咐来这房县。” “咱家公子的意思是,大家伙暂时的日子都不好多,那么,咱等,总需要做点事情。” “所以,自今日起,房县的通商银行将提供无息贷款。” “所有贷款者,所贷银两在十两以下,一年内,无需支付一分的利息!” 话音落下,下侧,十余万百姓皆是瞪大眼,皆骇然不已。 无息? 贷款,竟无需利息??? 简单的话语,却是令得无数百姓神情大震与惊心。 这事……着实不敢想啊! 莫说大明了,从古至今,什么时候借钱竟然都不需要利息了? 几乎没有! 甚至可以说是史上第一遭! “这位大人,是什么人都可以借吗?” “是啊,这位先生,咱是佃农,仅有十亩地,也可以借吗?” 下侧,万千百姓争抢似的开口。 要知道,自朝廷免除明年的赋税后,摆在无数人眼前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度过今年。 只要度过今年,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啊! 然,要度过今年苦难的日子,就需要有银子。 没银子……拿什么购买生活必需品呢? 这事,换做以前,可能是妄想。 然……现在,这妄想,可能就变成一个现实了! 借钱,无需利息啊! “通商银行这边,凡耕地者,每户可借贷半两银子!” 上侧,沈三给出了答案。 轰! 话音落下,万千百姓当即兴奋起来。 种地一亩,便可以贷款五钱? 若种十亩地,便可借五两银子了? 第1226章 一壶浊酒 一则消息,直接令得整个房县轰动了。 城头下,万千百姓激动万分,许多人已是落泪。 不敢想啊! 在这房县,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直教人仿若活在梦境之中似的。 免农税已是堪称千古无有的惠农福利了,而今,通商银行这边更是直接推出了一个教人想都不敢想的优惠——无息贷款! 这,又是千百年来未有的大壮举! 自古来,借钱便是需要利息的,说难听些,无缘无故且没有半点好处,谁愿意借钱给你啊? 莫说那当铺、钱庄了,就算是亲朋好友,亲的兄弟姐妹能这般借钱的,都是极为罕见的! 而现在,通商银行,无息贷款。 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存在任何的利益牵连,甚至比那萍水相逢更要陌生的关系,就是如此,人家竟肯借钱! 银行,就不怕贷款给大家伙后,大家还不上吗? 这个问题,无需问出,事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通商银行,不怕! 这……得是怎样的信任? 没有任何抵押,就敢这般凭空借钱啊! 而且借出的还不是一人两人,是整个县的百姓! 这……不是善是什么? “大善啊!” “通商银行,善,朝廷,善!” “吾皇万岁!” 一个个百姓感激涕零。 如何又不教人感动? 无息贷款,而且,给出的额度,还相当的大! 只要你的手上有耕地,每一亩地便可以贷款半两银子! 有了这笔钱,莫说当下的生存危机了,便是明年来的耕种等等所需,都够了啊! “很难想象,这是咱活着的时候能看到的!”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大明,将迎来一个可怕乃是恐怖的大盛世啊!” 一些个商户感慨不已。 太令人震撼了。 尤其是相比于多数不是半个大字的百姓,身为商户,他们更清楚这无息贷款意味着什么。 在通商银行未开设之前,民间的借贷的利息是多少? 月息三分! 也就是说,借了钱之后,大概在三个月左右便要双倍奉还了,何其可怕? 而随着通商银行的开设,许多民间借贷被压迫的不得不降低利息,却也维持在月息一分以上,用一个月要给出十个点左右的利息。 现在呢? 给万千百姓的福利是……免息! 如何能想象呢? 不要利息的借钱啊,说不好听些……多数的亲生爹妈怕不是也就这样了吧? “百姓的手里有了银子,咱们这些铺子的生意也就渐渐好了。” “兄弟们,这法子,不是一般的恐怖啊,免农税、无息贷款,想想吧,若其他地方百姓知道这等事宜……” “真要命!” “这两刀子下去,其他地方的商户,将无任何反抗之力!” 许多铺子掌柜越想越是觉得惊心。 而今正逢天下物价上涨,数千万的百姓生计遭难,日子难以为继,再持续几个月,怕是连那易子而食等事宜都会出现。 现在,有这免税加上无息贷款,不啻于将即将受苦受灾的数千万百姓自泥潭里拉出来。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策略,百姓们不欢迎,还能欢迎什么呢? “沈大人,只有耕地的人才能无息贷款吗?”下侧,有人高声问。 “首先,我不是朝廷命官,只是一小掌柜。” 沈三回道:“无耕地者暂时没有无息贷款,但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降低利息。” 下侧,一些人不免有些失望。 跟着,又有人问:“那咱们商户贷款……可有优惠?” 沈三直接道:“有的,但根据资金用途的不同,利息不等,最低可低至三厘!”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就如,有的商户要扩大生产、铺面规模等事宜,若资金有问题,借不借? 当然是要借的! 但在商业方面,便要综合考虑利息的问题的,总不能这也免息吧? 莫说通商银行的现金流够不够,就算预算充沛,也顶不起这么多无息的商业贷款。 要知道,相比于农业,商业贷款是相当的一块。 下侧,一些个商户闻言,心底多是松了口气。 最低三厘,而且还是年息,相比于民间借贷,这点利息……几乎等于没有啊! 很快,通商银行跟前摆出了一张张小桌,一个个工作人员穿着整齐,开始办理贷款业务。 万千百姓蜂拥而入,却是秩序良好,一条条长队不断向前推进。 而在银行中,一份份材料在经过审核之后,便开始当场放款。 “李老八,贷款三两银子,来取!” “张六六,贷款五两银子,来取!” 随着一道道声音响起,许多百姓领到了没有任何利息的贷款。 手握银行凭票,一个个皆是欢天喜地,喜极而泣! “太不容易了!” “老天爷啊,万岁爷啊,咱……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咱贷了六两银子,今年算是有着落了。” 一个个激动言语着,身躯颤颤,有些不可自控。 若不亲身经历,鲜有人能知道,这银子是如何的来之不易,说是那救命的稻草也不为过。 有了银子,大家伙,便可以购买东西,明年的春种也有了着落了啊! 至于还款问题…… 在生死跟前,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吧? “陛下、朝廷、通商银行、宁大人信任咱们这帮老农,咱们,一定要好好劳作,争取今年有个好收成,将这贷款的钱还了。” 人群中有人开口,很快得到了许多人的点头认同。 将心比心啊! 银行这边敢如此史无前例的贷款给大家伙,到了还款时,哪个敢赖账,那他宁的还有良心了吗? 很快,诸多百姓领取了贷款,手里,有了银子。 有了银子,自然是要解决当务之急,缺什么买什么啊。 于是,诸多铺子的生意也火了起来,为了出售物品,许多商铺不涨反降,开始折扣促销。 场面,一片热闹。 “娘,我想吃肉,不用买肉,买一点点排骨可以吗?” “爹,我冷……” “你这小杂总,这钱,不是咱们自己的,是借来的,是暂缓咱们困难了,还想吃鸡?你这小兔崽懂不懂事……算了,买个鸡骨架吧……” 街道之上,响起一道道热闹的声音,烟火气十足。 “真好啊!” 杨慎坐在县衙大门口,就这咸菜,喝着小啤酒。 秋风萧瑟,他却浑身泛着热气。 直至天色暗黑下来,他丢下酒桶,哼着小曲。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写奏疏去!” 第1227章 今日无事 京城的气氛有些诡谲。 自内阁传出消息,陛下那边教百官商议解决房县百姓困难的事宜,一时惹得许多大员旗鼓不定。 因为……陛下性情大变啊! 以往,一般而言,遇到事情的时候,陛下多会与内阁或六部九卿仔细商议。 可此一番呢? 却是将自己摘了出去,将问题抛给了文武百官,自己却浑然不顾,乃至于过了一日之后……再度辍朝。 明摆着身体没什么异样,也没什么不豫,就是不早朝? 这……哪里还是个明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教陛下突然大变?” “诸位以为,此事的背后……是否与科举改制有关?” “嗯?这事……” 许多人心惊胆战。 对于科举改制的事情,当朝有太多人的反对了。 先前,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大抵是不管不顾,不支持改制,也不反对。 现在呢? 这态度,明显有疏离百官的意味啊! 那是不是说,陛下那边有意偏向于科举改制了呢? 再者,抛却那科举改制,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是天下的物价开始暴涨了,万千百姓即将遭难。 在这等关键时刻,陛下不管不顾,是……不在乎天下百姓的生死了吗? 亦或者说……眼中只有那房县的百姓? 没道理的! “诸位……房县的事情,应如何解决啊?”有人开口。 而后便是一阵沉寂。 这事,表面上看很简单,可真要解决起来,却又十分的棘手。 物价疯涨,百姓贫苦。 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听闻内阁那边提及了青苗法……” “王安石这法子明显有太多的缺漏,行不通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试试……市易法?” “咦,这事……倒是可以考虑!” 许多人沉思起来。 所谓的市易法主要解决的是一个货物的供给问题。 如物品的量大,价格相对便宜,朝廷这边便可动用一定个的银两收购,待得市场短缺的时候再卖出。 将此法套到房县那边,便可比较京城与房县物品的价格偏差。 如某种物品在京城相对便宜,那就运送至房县,如此,岂不就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房县那边物品的价格,变向解决了百姓的困难? “不错,除了运力方面有些问题,这法子倒也算是精妙。”有人点头表示认同。 转来翌日,早朝。 弘治皇帝仍旧没有出现,倒是太子朱厚照走了个过场,最后将一些大员提出的法子上报弘治皇帝。 “太子,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问。 “这……” 朱厚照略微想了想,道:“有些勉强的法子,没有通行性!” 运送京城这边相对廉价的物品至房县,即便刨除运力的因素,按照这个思路……难不成京城还能将物品运送至大明四方吗? 所以,这法子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解决房县的问题,却不具有普遍性。 “是啊……” 许久后,弘治皇帝叹息:“所以,这几日朕才四处走走,看看,越看越是觉得这科举制啊,于朝廷,于江山社稷而言,就如同那鸡肋!” “一些人啊,大道理懂的倒是不少,就是不会为百姓解决问题。” “你说这样的制度若是不改,这大明……还能有好吗?” 言语间,一声叹息。 也是自宁远那一番话之后,他才算是真正的醒悟过来。 天下之安稳在于什么? 首先那万千百姓得安稳啊!得吃得饱,得穿得暖! 百姓们过得不好,这朝廷与江山社稷也就危险了! 这是最根本,也是最必要的! 有了这个前提,才轮到所谓的君王与百官治理天下! “太子,你怎么想的?”弘治皇帝忽然抬头。 “儿臣……” 朱厚照顿了顿:“儿臣没怎么想,有父皇在,有百官,儿臣什么都不必做,看着便是。” 弘治皇帝又认真看了看。 先前,对于这自家的儿子,他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偶尔气到了,甚至还想动鞭子。 可眼前再看,这自家的儿子,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比如对天下物价暴涨,对房县的问题上,自家儿子竟是没半点态度。 这岂又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不错的!” 弘治皇帝点头:“索性今日无事,你想要什么,朕赏赐给你。” 朱厚照微微错愕,旋即凑前几分:“父皇,既然今日无事,不若……勾栏听曲?” 弘治皇帝当即斜眼,悄然打量四周,又轻声咳嗽:“这事,咳咳……那个什么……下不为例!” 朱厚照顿时大喜:“走走走,叫上老宁,今日,咱父子爷们痛饮!” 跟着……一行人悄然除了宫,直奔醉春楼。 又一会,一道身影出现在凉亭之中。 “今日无事啊……” 张皇后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小桌,暗自沉了口气。 而今天下万千百姓正遭遇苦难,今日……怎么就无事了呢? 还有……去哪儿了?还要叫上驸马? 这对父子……真可以! “走,去东宫,看看咱大孙儿!” 本收拾中的张皇后豁然起身,大步而去。 也是此间,内阁。 三位阁老与六部九卿皆在列,却是一直沉默着。 房县那边的问题,实在是难以解决。 百官这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相对可行的法子,结果……陛下那边却是半点动静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对那市易法的不赞同? 莫管怎样,最起码出来知会一声啊! 房县那边正面临困难,百姓生活不下去了……面对如此严峻的问题……难道不应该即可解决吗? 结果……陛下那边压根不露头! 找不到人! 这……怎么办? “咦……” 沉默之下,正在翻阅奏疏的刘健忽而顿时,旋即眼睛睁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个个字。 “通商银行……无息贷款……” 第1228章 满朝静若死水 眼看着那一份最平常不过的奏疏,刘健整个人彻底怔住了。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持着奏疏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通商银行……无息贷款……百姓手里有了银子,危机暂缓…… 这一个个字眼,就如同带着锋芒似的,直刺的他的双眼逐渐泛红。 “刘公,怎么了?”户部尚书周经问。 刘健没有作声,仿若没听到似的,挪动视线至那奏疏的右侧,再度审视起来。 越看越是惊心,以至于到得最后,他仿佛痴呆了似的,许久未能回神过来。 “刘公?” 李东阳也凑前上去,简单一扫,整个人的呼吸也跟着凝固了。 跟着,一份奏疏在内阁穿了个遍,三位阁老、六部九卿皆呆呆的,一片死寂。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谢迁一声叹息:“大势已成啊……” 房县百姓的问题,随着那通商银行提供的无息贷款后,解决了。 百姓们手里有了银子,即便诸多物品价格贵一些,大概也买得起,至少日子可以正常过下去了。 这么大的问题被解决了,与房县的十余万百姓而言,当然是好事。 可与这朝堂而言……却未必然。 房县是除了京城外第一个推行新税法的地方,同时也是第一个免除农税的地方,眼下,又成了第一个无息贷款之地! 如果综合来看,这三件事,岂不就相当于三把锋利的刀子,砍在了这大明……甚至包括这朝廷的软肋之上? “前两日,陛下还教我等商议解决房县百姓的问题……”李东阳喃喃着,面色寂然。 可不就是? 陛下那边数日未早朝,且郑重强调叫百官商议解决之法。 这天下之大,正在受难或者即将受难的百姓何其多?怎么就盯上房县一个地方了呢? 盯上房县也就罢了,这边教百官想法子解决房县的问题,而在房县当地……那通商银行直接提供了无息贷款?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这……什么个意思呢? “确实是个极好的法子啊!” 许久后,刘健出声道:“房县之难,在于诸多物品价格过高,在于百姓手里没有银子,先前我等多是盯着控制诸多物品价格,却是有些短见了……” 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因为教百姓手里的银子变多……太难了,也很难实现。 就如北宋那王安石推行的青苗法,由朝廷出面贷款给没钱耕地的百姓,表面上的出发点当然是极好的,可实际,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 那青苗法,本身是由朝廷推行的,执行者自然也是朝廷以及各地的大员。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 谁又能保证在借钱给百姓的过程中,下面的人不会中饱私囊呢? 例如地方官将钱借给了乡绅,百姓们去借钱……没了,借钱的额度用完了,都借出去了。 百姓们缺钱,自是要想法子去拆借。 找谁借去呢? 那诸多乡绅! 跟着诸多乡绅便以百分百的利息,甚至二三百的利息,借钱出去。 这例外核算起来,非但不能解决百姓的难处,反而使得百姓们更难了。 所以,综合的看,借钱给百姓,教百姓们有钱使用……是不大现实的。 然…… 此事由通商银行出面,便又截然想法,大有不同! 没有朝廷与地方官的经手,直接是银行对接百姓,中间少了太多的经手人,一步到位了! 至于在这过程中,是否会有人贪墨以及欺压百姓,不好说,但自目前来看……一切都是极好的。 无息贷款,百姓们无需担心利息,且朝廷免除了明年的农税,到明年秋收,收获大增,还这贷款倒也没压力。 除此外便是现在的麻烦解决了,哪怕面对高昂的物价,也能勉强活下去。 简简单单,却浑然天成! 这……是一条史所未有的路! “新税将无可阻挡啊!” 谢迁目光有些深沉。 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对这新税不以为然,那么,随着免农税以及无息贷款推出,这股大势便已然酝酿完毕,接下来,当会势如破竹,大刀阔斧般推行下去。 都是大杀招啊! 太可怕与惊心! 要知道,这普天之下,已经有许多地方的物价已然开始暴涨了,还有的地方即将开始上涨。 面对这种情况,那数千万的百姓自是束手无策,物价高,更重要的是手里没银子啊,还要考虑明年商税什么的……难处太多了。 而在这个时候,若是房县的事情传出,那万千百姓会怎么看? 怕不是会如那饿的眼睛冒绿光的狼,拼命争抢着朝廷快速推行新税法。 天下将变。 新税,无人能拦得住! 更教人惊心的是,房县那边新税的推行……传统的儒家子弟与百官,似乎……从未参与其中。 内阁的气氛越发的死寂了,如同一潭深水,只是感受着便教人喘不上气。 不多时,六部九卿诸多大员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跟着,不过区区一个时辰,消息在偌大朝堂传开,炸的无数人心惊胆战,却是无人公然议论。 紫禁城,静如水。 谁人都知道,在这事的背后,干系太大了。 尤其是近几日来陛下那边未曾早朝,整体的态势,不同乐观。 而就在百官惊骇与默然的时候,醉春楼。 一道影子自偏门走了进来,一路蒙着面,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而后,在打开门的刹那,整个人……就有点懵。 黑布遮面下,一双黑眼珠咕噜噜转着,宁远半天没回神过来。 这……什么个情况啊? 他接到消息,太子殿下邀请他过来喝酒,并且放话“快来,都是美女”! 当时的宁远是不屑的。 咱偌大的繁昌侯,当朝驸马,岂会因为你说都是美女,便过去? 简直玩笑! 是咱公主殿下不够漂亮吗?是咱家的小满堂、大美人、小苏苏,素珍小姐姐……咳咳……反正都是大美人,是吧! 家里花香四溢,如同险境,又何必去野外寻呢? 所以,得到消息的一瞬间,他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宁大人,太子殿下又说了,酒是西域难得的好酒。”传话的太监刘瑾这样说。 “葡萄美酒夜光杯?有这等好酒你不早放屁?前面带路!” 宁远大手一挥,然后就来到了醉春楼,再然后……就看到了弘治皇帝。 当今陛下……也来了? 陛下……来花楼? 第1229章 有点苦 看到弘治皇帝的一瞬间,宁远是懵逼的。 因为本身请客的人是太子朱厚照。 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位陛下会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逛花楼? 成何体统?还要不要脸了?学那北宋徽宗,寻李师师?那不成大昏君了吗? 天子,是注重威严的,莫说逛花楼了,这种事情……便是提都不能提。 再者,对于这位陛下的脾性,他是相当清楚的。 这么说吧,从古至今,仅有一位妃子的君王,两三根手指头就数完了,而当今陛下便是其一。 陛下……不好此道的。 而就是对此道半点不迷恋的陛下……出现在了最不应该的场合。 “咳咳……” 呆愣半刻,他清了清嗓子,望向朱厚照,一脸迷茫似的道:“那个……牛兄,这位是……” 朱厚照哈哈大笑,当即“引荐”:“宁兄,这位便是咱本家的……叔,嗯,也姓牛,唤做牛大大!” 宁远:“……” 他一阵无语。 您在这……起外号玩呢? 当然,他也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 说不好听些,一旦陛下来醉春楼的事情传出,十余年的任君、圣君的威名都可能直接扫地。 人设……崩了啊! 在大家的心中,这位陛下是严肃的,兢兢业业,只有一妻! 就是这样的君王,你跑去了花楼? 合着您先前的样子……都是装的呗? 于是他便顺水推舟,冲着弘治皇帝鞠了一躬:“见过牛先生,小子……丁远!” 弘治皇帝也笑了。 只是来喝点花酒而已,这两个小子竟是编纂了三个虚名。 “不必如此,朕……咱们喝点小酒,可见光的,坐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待得宁远坐下,对面的朱厚照不住的挤眉弄眼,唇角蠕动之间,仿佛在说着三个字——刺激不? 宁远是左右不自在,毕竟跟长辈喝花酒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雅间内的气氛便有些尴尬。 很静。 所以四周的声音便很容易传进来。 有人在弹唱,有人似是在舞,曲目琳琅满目。 除此外便是宾客们传来的热闹的声音,有人在叫好,有人在说甜言蜜语,也有人在用钱砸。 “好一副醉生梦死的欢场啊!” 弘治皇帝感慨一般,摇了摇头道:“朕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着实大开眼界。” “先前,朕总是自许多奏疏中‘看’到咱大明的繁华,脑中幻想万千,直至今日,亲身感受,方知我大明繁华是真繁华!” “有人为博得美人欢喜,一掷千金。” “有美人为博得富家儿郎欢喜,用了浑身解数。” “如此昌盛景象,也就只有在繁华盛世才能见。” “然……” 说着,他顿了顿,严肃了几分:“今日啊,朕教你们两个过来,便是教你们知道,在这繁华的背后,这大明,还有无数的百姓吃不饱饭,在饿肚子。” “你们过的越是自在、潇洒,就越应该看到大明阴暗的地方。” “这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们两个,记住了吗?” 听着这番严肃的教诲,一侧,朱厚照嘴角挑了挑,似是而非。 方才这皇帝老子说什么来着? 第一次来? 右侧的宁远自是不好多说,老老实实应了下来。 “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两个都听明白了,那么便……去叫人吧,今日想听曲!” 很快,躲在角落处的牟斌便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在雅间的中间处,多了一道帷幕,阴雨朦胧。 跟着,一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走入,简单一番言语后,便唱了起来。 声若黄鹂,动听又婉转。 房间内的三人仔细听了足足半刻钟,那声音终于落下。 角落处的牟斌看了看,便悄然冲着那女子挥手,示意其退下。 那女子似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了,施了一个万福,轻声道:“几位爷,奴便退下了。” 帷幕后的弘治皇帝嗯了一声,倒也没多说。 跟着,那女子便转身过去,轻盈向外走,跨了三两步,来到门口处,牟斌便走过去,准备关门。 而就在这时,那女子骤然回身,噗通一声跪地,焦急的泣声道:“大老爷,求求您了,奴有冤屈,万请大老爷为奴伸冤。” 一阵寂静。 帷幕后的弘治皇帝等人皆默然。 角落处的牟斌的绣春刀都拔出一半了,神经紧绷,静等弘治皇帝开口。 过了片刻,弘治皇帝一声叹息:“姑娘,你弄错了,咱不是什么当朝大员,不过一行商耳,你拜错山了!” 然,那女子却是浑然不理,哭着道:“这位大老爷,奴今儿是第三次见您了,您与其他客人不同,每次只听曲儿,从不教奴陪酒,所以,您一定是不方便露面的大老爷,求求你,奴有冤,若不得沉冤昭雪,奴死不瞑目!” 弘治皇帝见这女子铁了心似的,语气便缓和了几分:“咱虽不是当朝大员,却也有几分关系,你且说来看看。” 那女子便娓娓道来。 “大老爷,奴本是开封祥符县人,换做满仓儿。” “奴的爹爹本是一数算先生,今年夏,十余学子将奴的爹爹给打了。” “奴去县衙伸冤,却不想那知县严守行袒护学子,将奴家爹爹定了罪,后被罚去开州修建堤坝。” “却不想今年夏那开州发了大水,大河决堤,将奴家爹爹给淹死了。” “大老爷啊,求求您,为奴家爹爹沉冤吧,奴……愿一生给您当牛做马,死不足惜。” 声声言语,伴随着豆大的泪珠子落下。 帷幔后,弘治皇帝一脸的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道:“你这请求,咱一个行商无法帮你,你若有冤,可去京兆尹诉!” 旁边,牟斌见状,自是明白过来,起身扯着那满仓儿便丢了出去。 房间,恢复了安静。 弘治皇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跟着望向了宁远:“世人都说着葡萄美酒带着苦涩,驸马,你觉得苦吗?” 宁远眼睑下沉,顿了顿,点头:“有点。” 第1230章 治河 人世间从不缺苦难的人。 尤其是在这花楼,莫说那满仓儿,那其他诸多的女子……可又有几人是不苦的? 若能安逸生活,谁又至于沦落风尘? 宁远当然很清楚此一点,所以,在那叫做满仓儿的女子诉诸苦难的时候,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 直至满仓儿离开,他才有些不悦。 数名学子殴打一教数算的人,知县严守行反而判了被打的人,拉去修筑堤坝,被大水冲死了。 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朕来这醉春楼,为的是眼见这世间的繁华,却不想遭遇了这样的事。”弘治皇帝随口说道。 那么……要管吗? 怎么管? 啊,前几日朕去醉春楼,见到了一个姑娘? 亦或者直接交代下去,教各部去审查那祥符县的知县? 不好管的! 因为他来这醉春楼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在那满仓儿跪求的时候,他才一直无动于衷。 管不了,最起码当下只能装作不知道。 当然,自这满仓儿的言语,可以听出一些端倪。 第一,开封府那边遭了水灾。 第二,那祥符县的知县严守行,似乎有很大的问题啊! 第三,便是天下学子反对科举改制的事宜,也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严峻。 “开封府出了水灾的事情,朕是知道的。”弘治皇帝说道。 朝廷这边,每日的公文太多了,各地的各种事情层出不穷,一般时候,内阁那边多会根据事态的严重与否来判断是否上报。 就如那开封府的水灾,按照其知府的奏疏来看,似乎不是很严重,大概有几千亩地被淹,受伤百姓几十人,无人伤亡。 如此事态,总的来说……太正常不过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通过那满仓儿的言语来看,开封的水灾似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至少当下可以判断……有人死了,开封那边却没有上报。 除此外便是那祥符县知县严守行了。 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这般徇私枉法?置大明律于何地了? “咱大明的诸多士大夫中的一些人,很是不错啊……” 弘治皇帝呢喃似的说着。 无论是那开封府知府,还是下面的祥符县的知县,皆是科举出身。 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到头来就是这样做地方官、父母官的? 欺上瞒下,打压百姓? “走吧,今日……收获颇丰啊!” 弘治皇帝起身,面色淡然,看不出所以然。 出来醉春楼,宁远、朱厚照二人走在后面,低声言语着。 “殿下,管不?” “不管。” “嗯,不管就对了。” 宁远笑了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天下苦难的人很多,若未见到也就罢了,可亲眼见了,亲耳听了,又岂能枉然不顾? 不多时,回宫后的弘治皇帝转而来到内阁,三位阁老起身见礼,却被他抬手免去了。 “朕近日来,很是疲乏,有些怠慢朝政了。” 弘治皇帝说道:“近日来,可有什么要事?” 三位阁老沉默着。 要事? 若说这要事,除了第二个试着推行新税法的房县,还有什么呢? 结果房县那边的问题被不声不响的解决了,三把刀子齐下,打的人毫无反击之力。 “回陛下,近日来一切承平,无大事。”半刻后,刘健开口。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随意翻阅奏疏。 前面几分倒是相安无事,没什么大事,直至看到开封府的奏疏,他的眸光微微一定。 开封知府马龙上书,提及开封一带临黄河,且在夏日经常决堤,故,请朝廷这边下拨银两,趁着而今水位不高,修筑堤坝,以挡洪水。 “黄河水患,连年不休,可有法子一劳永逸啊?”弘治皇帝问。 三位阁老又是一阵沉默。 若说这黄河水患的问题,由来已久了。 其中在宋朝的时候,十分的严重,甚至于北宋朝廷的灭亡都跟此有关。 因为……在北宋的时候,黄河改道了! 此事说起来无关紧要,但,试想,一条宽几十丈,绵延数千里的大河改道,所经由的流域将是怎样的面积。 再者,这改道可不是随便找一条路径流的,要重新冲出来一条河道,大水便会遍布蔓延,无数百姓与耕地皆要遭灾。 所以,自唐五代以来,各朝代都在努力的治河。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有明以来,这黄河……还算安稳,小的灾难不断,大灾却是不多,整体损失,还在朝廷可接受的范围内,影响不大。 但……这玩意的不彻底解决,始终是个大危害啊! 天知道什么时候一场大水,冲垮堤坝,滔天洪水蔓延大地,后果将不堪设想。 “自古来治水皆是难事,想要一劳永逸……” 刘健说着,摇了摇头。 这事……不大现实。 从古至今都未解决的问题,大明,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若新税法能顺利推展开来,朝廷库府的银子将变多,若可以的话,在这黄河容易决堤的路段,大修一番,倒也无妨!” 弘治皇帝缓缓开口:“三位师傅看一看,寻一个合适的人选,仔细探查一番,核算好费用所需!” 直白一些便是……准备开干! 但在此之前,先具体考察一番,也好心里大概有个数。 三位阁老自也没什么好说的,商议起来,最终决定由工部尚书徐贯出马,去开封那边进行考察。 晚些时候,弘治皇帝离开,三位阁老将工部尚书徐贯叫了过来,严肃吩咐。 “此间事宜,很是重要。” “务必尽心尽力,将此事处理好。” 工部尚书徐贯闻言,自是心知肚明。 近来,随着新税法的推行,无形之间,一股大势已然在酝酿了。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便可能是科举改制。 为何要改制? 因为传统的科举制,存在着种种弊端,就如通过科举出来的朝廷大员,在处理诸多事宜上面……能力不足! 在这等关键且敏感的时候,若传统读书人这边再无任何作为的话……怕不是会有许多人被替换掉。 说不好听些,而今朝廷所碰到的任何问题,传统的儒家弟子都应倾尽全力,至少……找回些颜面啊! “三位师傅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徐贯说道:“若治水不利,下官便不回朝堂!” 第1231章 早该改了 天色渐晚,紫禁城,后宫。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低声道:“太子,你以为此事如何?” 他指的是今日所遇到的那满仓儿。 这一日,暴露出太多的问题,黄河本身存在的隐患以及那开封一带的地方官的作为。 “黄河水患的主要原因是泥沙太多,阻碍了河道。” “此事极难解决,尤其是在开封一带,先前黄河改道,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当趁着冬日即将到来,水位降低,夯实堤坝与清理泥沙。” “父皇,儿臣愿往!” 朱厚照说道。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未必要亲自去,朕已然叫工部尚书徐贯去探查了,你这边……也可试着寻人去探查。” 朱厚照会意。 这是要两条腿走路。 教他这边与工部各地去调查与核算,跟着再行商议。 “儿臣明白!”朱厚照点头应下。 转来翌日,他简单收拾了一番,来到了宁府。 “老宁,本宫准备去一趟开封,总探黄河。”朱厚照说道。 “哦?” 宁远微微诧异:“亲自去?” “嗯!” 朱厚照点头:“所以本宫这不是找你,要不要一起去?” 宁远略作沉吟。 对于这黄河水患,他当然是一清二楚的,这事是个大麻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先前,朝廷的银两不足,他大抵是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而现在朝廷的银子多了些,治理黄河倒成了眼前的紧急要事。 “殿下自去便是,我在京城查阅一些资料再说。” 宁远开口:“另外,殿下在考察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哦,对了,殿下会水吧?” “简直玩笑!” 朱厚照相当的神气:“本宫的水性嘎嘎的,说是那水中鱼都不差,行了,你不去,本宫便自己去,你可别后悔啊,要知道,那开封府,可是那北宋的都城,哪怕到现在,诸多勾栏都十分兴盛……” 宁远义正言辞:“再兴盛又如何?不感兴趣!” 朱厚照斜眼撇了撇,大步离开了。 宁远则是一人安静下来,慢慢琢磨着。 水患,很难治理,却也不是半点法子没有。 黄河的泥沙较多,随着日积月累,当泥沙达到一定程度的高,若遇到滚滚洪水袭来,便会造成堵塞。 那横跨数十丈的大水被堵住了,当然就会在堤坝薄弱处倾泻冲击,继而造成决堤,大水淹农田与百姓。 而当大水蔓延开来,同时也会逐渐的冲击,继而造成河水改道的现象,危害不可想象。 这问题,足足困扰了千年来的无数人已经诸多朝代,直至此刻,大麻烦也一直在。 那么怎么办呢? 束沙!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此法乃是几十年后,嘉靖时期名臣潘季驯提出来的,几乎在根源上解决了黄河泥沙堵塞的问题,继而在极大程度减少了水患。 莫说当下,便是在后世的诸多水利工程中都有着此法的影子。 “又有得忙了。” 宁远摇了摇头,望向远方。 接下来的开封一带,将很是热闹啊! 太子将去,那满仓儿、祥符县、知县严守行、开封知府马龙,这一系列牵扯起来,妙的。 就在当日,太子朱厚照简单组织了一番,便偷偷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南,直奔开封府。 数日后,开封城外。 放眼看去是一片繁华与热闹,破旧的城墙隐约还残留着北宋的些许影子。 跟着,他寻了一个客栈,停驻下来。 “哎,听说了没有,朝廷好像要再修堤坝了!” “不是吧,还修?那得动用多少人啊?” “老天爷啊,咱们这些老农的好日子才过几天,又要别抓去干活了,却也不知到时候劳累一日,能否吃上一顿饱饭!” 一些个人闲聊着,神色暗淡。 百姓,是有服劳役的义务的。 换做先前,被强行逼着去劳作也就罢了,一些个地方甚至还要自己带着饭菜与工具,压根不供饭。 而今大明……总的来说,倒是相对好些,只是……谁又知道真正干活的时候又会怎样呢? 比如……会不会有上官克扣口粮? “几位,官府出告示了吗?”朱厚照凑前上去问。 “这……” 几个正在讨论的人回头看了看,见这位小公子衣着不凡,很是警惕。 “开封这边倒是没告示,不过咱们祥符县的知县老爷已经放话了,教各家将名字报上去,只待朝廷与知府大人发话,立刻就要去干活。”有人回应。 “这样啊。” 朱厚照应了一声,笑了笑,便继续向前走。 一路之上,所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多是服劳役。 显而易见,百姓们对此不大感冒,甚至还有些反感。 却也可以理解。 辛辛苦苦的给朝廷干活,还没有银子,甚至于连饭都未必能吃得饱 就是这样,谁又愿意干? “大工程啊,有些麻烦,哎……” 朱厚照一声叹息,旋即打起精神:“走,去那祥符县看看去,会一会那知县严守行。” 不多时,一行人走走停停,赶至祥符县。 相比于开封的繁华,这祥符县便差了许多,但整体的样子,却也比其他普通县城要好一些。 “铲除奸贼,义不容辞!” “奸贼宁远,祸乱朝堂,当诛!” 很快,街道之上传来声音。 朱厚照抬头看去,见十余名学子正在游行,不禁微微皱眉。 对于而今朝堂的局势,他自是一清二楚,可以说科举改制几乎势在必行了。 朝廷要改制,天下的诸多读书人反对,自也是正常的。 可在这祥符县,诸多学子这般公然闹事……县衙那边竟是理都未理?多少有些过分了吧?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看,便收回视线,转而来到一处小村庄。 “老人家,您好,请问您听说过吴勇这个人吗?”朱厚照问。 在他跟前,是一名老妪,原本见到朱厚照这般衣着便打起精神,跟着,随着吴勇这个名字传出,那老妪更是紧张起来,有些惊恐的看着朱厚照。 “这位公子,您……有事?”她小心的问。 “啊,没事,咱是那吴勇的远房亲戚,听说他在这里,好像是教数算的,有这个人吧?” “这……” 那老妪定了定,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没了,六月份的时候被送去修河,大水冲垮了堤坝,人也就没了。” 朱厚照悄然点头。 “那……为何会被送去修河呢?”他问。 “这……不好说啊。” 老妪看了看,见朱厚照一脸诚恳,便娓娓道来。 “嗯……” 朱厚照应了一声。 事实,大抵与那满仓儿说的差不多。 那吴勇,也就是满仓儿的父亲,确实是被几个读书人打了,跟着县衙那边竟是判吴勇有罪,被送去修筑堤坝,同时赔偿银子。 跟着……满仓儿就被卖去了京城。 “地方官啊……呵……” “什么狗屁规矩,祖宗传统,早该改了……” 朱厚照望向城池的方向,拳头紧握。 第1232章 套话 一路走来,朱厚照越发的愤懑,心底怒火腾腾。 而今的交通已经很是繁荣了,大明各地一片昌盛,这是肉眼可见的,于是诸多消息的往来,也十分的顺畅。 然,就是这样,在开封府这边,诸多消息,尤其是开封这边即将动用劳役的事情,朝廷那边竟没得到半点消息! 就说这开封府下的祥符县,前几个月动用劳役,且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死伤,而今冬季就在眼前,已准备再度动用劳役。 这些,朝廷那边都不知道! 除此外,再小一些的事情,如那满仓儿的父亲吴勇之死,以及诸多学子闹事,朝廷那边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大抵是事情太小了,无法如那皇帝法眼吧!” 朱厚照喃喃了一嘴,面无表情。 直至此刻,他大抵也明白了内阁的作用。 内阁设立之处,太祖皇帝的意图大概是分散宰相权利,将内阁设置为只为君王处理政务之处。 想法,很是不错。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内阁的权限不断增加,职位也不断上升,继而有了许多事宜的决策权。 若说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普天之下的事情太多了,大事小情,每日的奏疏数百上千,若是将若有的奏疏都呈上,那皇帝老子怕不是要累死。 跟着……一些个小事情,许多地方官未必上报,反正上报后也未必能到君王哪里。 再者,若是不好的事情……诸多地方官也不会傻乎乎的上报啊! “都是麻烦事,哎……” 朱厚照一声叹息。 这也是由来已久的问题所在。 朝廷自然是有厂卫这等监察机构,可日积月累下来,厂卫这边所上报的事情,多也是那皇帝老子想要听到、知道的事。 所以,真正想要各地方事先真正的公平、公正,实在太难。 就说那科举改制之火,也未必能实现……十足教人无奈。 “公子,打探清楚了。” 也是此间,有锦衣卫来报:“那知县严守行,多流连于松竹馆,今晚极可能过去。” 朱厚照点头。 所谓松竹馆,听起来倒是相对文雅,实际……却也是瓦子勾栏等场合。 堂堂一任知县,整日留恋这等场合,可说得过去? “本……本公子为了体察民情,也只是偶尔去上一遭,他倒是会玩,呵呵……” 他冷笑一声,随意抬手:“走,体察民情去!” 于是,就在这个下午,松竹馆出现了一个“大客户”。 “什么?区区一个时辰,生生砸下万两银子?” 县衙,得知消息后,知县严守行已是惊呆了。 这手笔……未免太大了! 要知道,有明以来,几乎一直推行重农抑商,这也就导致先前本以商业为主的东京城……也就是开封府的发展受到了严重的限制。 若再加上开封、开州等地本是黄河流域,连年来水灾不断,百姓们日子过的并不富裕。 在这等地方,生生砸下一万两银子,已不是一般的大手笔了啊,即便是在开封……那也是一笔不可想象的银子。 “啊呀呀,本官一年的俸禄方才九十石而已……即便按照而今祥符县的米价来算,一年……也还不到二百两银子。” “可这……他叫什么来着?”知县严守行扭头过去。 “具体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好像是姓牛,是个举人,据说与今年科举的状元、榜眼、探花等皆认识。”有衙役回应。 “啊这……” 严守行暗自一惊。 若只是一个举人的话,他自浑不在意,可与那杨慎、孙清等人皆相识,未免有些可怕了。 要知道,这些人,日后都将是封侯拜相、进入内阁的存在啊! “走走走!” 来不及多想,严守行忙是向外走去。 这人不一般,得认识结交一番。 很快,松竹馆便迎来了又一位贵客。 严守行简单打探一番,便来到一处雅间跟前,试着敲了敲门。 开门者是一面色不苟的中年男子:“有事?” 严守行淡淡笑了笑,道:“咱叫严守行,在这祥符县应无人不知,听说你家牛公子在此?咱特来认识认识。” “严守行?可是知县严大人?” 这时,里面响起声音。 严守行踏前一步,便望见了朱厚照,轻轻摇了摇折扇,笑道:“正是在下,牛兄弟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啊!” 朱厚照便懒洋洋的指了指:“坐!” 很快,一曲舞过后,朱厚照抬起头看了过去。 “严大人有何指教?”他问。 “这……不敢当!” 严守行忙是抱拳:“咱只是听闻牛兄大名,特来谒见,牛兄弟人才仪表,佩服,佩服!” 朱厚照有些不屑,却也只得敷衍着:“往事不提,吾今年只是险些考中而已,时运不济啊,哎!” 严守行眼睛转了转,已是计上心头。 考过了会试,殿试便稳妥了,也就是说但凡此人在会试中考中,接下来的官职……未必比他差。 但……没考中,那便又是一个层次了,犹若天堑一般! 于是他凑前几分,笑着道:“牛兄弟,举人未必不可为官,你可知,近来有大机遇?” 朱厚照微微侧目:“什么机遇?” 严守行一脸的神秘:“加官升职!” 朱厚照更是讶异:“仔细说说。” 严守行缓缓道:“牛兄弟既然来了开封府,理应知道这开封、开州等地,水患不断吧?” “而今,天下富足,朝廷的银两也多了些,当想办法治理河道。” “换而言之,只要朝廷出银子,只要我等将河道治理妥当,那便是无上功劳,必当升职!” 说着,凑前几分:“牛兄弟,恰巧,老哥我这里有个好差事,只要你愿意,老哥我保证你日后至少混个知县当当。” 朱厚照不置可否:“以举人的身份,为地方官?” 举人自也是可以围观的,但却要等朝廷的空缺。 而一般而言,举人做官,一开始多是自小吏等做起。 “那是!” 严守行大咧咧道:“这差事做好了,老哥我必定升职,日后有老哥我罩着你,你想不做官都难!” 朱厚照好像来了兴致似的:“那到底怎么做?” “改日再说。” 严守行大咧咧道:“今日只饮酒,不提正事。” 饮酒,自不可能只是饮酒的,需要有人作陪。 不过是,一名中年妇人兴冲冲走了进来:“两位大人,明晚,咱这里将会来一个妙人,据说哪怕在京城都是头牌的存在。” 第1233章 佳人不可唐突 雅间内,知县严守行听闻有个妙人将会到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却是隐忍着,转而望向一侧。 朱厚照却是浑不在意,随口道:“要许多银子吗?” 那中年女子忙道:“不多不多,只要一千两银子,便可歌一曲。” 一千两银子……听一首歌? 严守行闻言,皱起眉头:“你是要强抢吗?岂有此理,在这祥符县内,竟有如此恶劣行径,教本官如何看得过去?” 那中年女子一脸的为难:“两位大人,咱也不想啊,只是那姑娘生的很是标志,高傲的很……” “高傲的?好!本公子喜欢的紧!” 朱厚照浑不在意似的道:“这样,明日啊……本公子仍旧会过来,你们这边准备好。” 那中年女子立刻松了口气,忙陪脸笑着,悄然退去。 严守行不禁望向朱厚照,有些咂舌似的道:“牛兄弟……大手笔,佩服佩服!这样,明日午时,咱们一起出去玩玩,也教您仔细看看,也好日后为官!” 朱厚照便不紧不慢的答应下来。 酒过三巡,严守行也就回去了。 朱厚照则是一人坐在雅间之中,闭目养神一般,嘴角出现一抹讥笑。 区区一县之地……超乎想象的有意思啊! 转来翌日,朱厚照是被叫醒的,简单洗漱一番便见到了身着青色官府知县严守行。 “啊哈哈,牛兄弟,早啊,走走走,吃点东西去。” 严守行很是热络的招呼着,吃了些东西,便来到城外。 再看去,前面已是聚集了诸多里甲以及衙役。 “走!” 严守行大手一挥,随同朱厚照,乘坐着马车,走了大概一刻钟,停在了一处村庄跟前。 一行人下车,根据诸多草房的顺序,来到了第一家。 朱厚照见了,手指一抖。 因为,这个庄子,他昨日来过,正是他昨日探寻的那老妪的家里。 严守行径直打开门,带着朱厚照走如其间,又进了屋字,很快见到昨日那老妪。 眼见县官来临,那老妪吓了一跳,忙是跪地,跟着,悄然抬头间,又看到了朱厚照,又是猛的一惊,险些瘫坐在地。 严守行见了,却是笑了:“你这老太婆,不必害怕,本官问你,准备的如何了?” 那老妪又重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饶命啊!” “饶命?” 一瞬间,严守行又板起脸:“诸多事宜,本官早已告示,你这老太婆难道不知晓吗?一句话,教你家男人准备好,十日后赶赴开州修筑堤坝!” 那老妪放声痛哭:“大人饶命啊,老婆子我……男人没了啊,本有一个儿子,也没了好多年了,您高抬一手,饶命啊!” 严守行冷哼一声:“闲话休提,准备着吧,你还有最后十日时间,家里若无男人,便准备好二两银子……” 说着,冲着朱厚照使了个眼色,转而离开。 直至走出院落,朱厚照悄然扭头过去,便见那妇人站在门口处,泪眼婆娑,身躯颤颤,仿若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似的。 吱嘎嘎! 微不可闻的声音,自指尖响起。 跟着,随同严守行又走了几个庄子,他大概明白过来。 这位“知县大人”的目的是……催命! 家里有男人的,服劳役,去修筑堤坝。 家里没男人的……莫管你孤儿寡母尔耳的……掏银子! 这……也可以? 一路走来,他心里已是不知骂了多少脏话了。 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吗? “兄弟,看明白没?” 走访了十多个庄子后,严守行淡淡的问。 朱厚照摇了摇头,有些费解似的:“怎么说呢?” 严守行笑了:“简单啊,咱们祥符县位置不好,时常受灾,能服劳役的人不多,可那堤坝总是要修筑的,没人怎么行?” “那怎么办?” “便也只能想办法多弄点银子,用这部分银子增加一些劳动力,继而更好的修缮堤坝!” “兄弟!” 说着,严守行郑重了几分,以教育的口吻道:“今日,老哥我只是带你见识见识,教你知道为官之道。” “除此外,这也是为了他们无数百姓着想。” “你想啊,如果这堤坝修筑好了,日后发生的水灾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小。” “那……这些人不也是真正的受益者?” “道理,大抵是这样的,懂了吧!” 当然是懂了的! 可朱厚照仍旧似是而非一般:“如果我这般做的话……可否有机会升任知县?” “知县?” 严守行斜眼:“莫说知县了,牛兄弟,只要你按照老哥的法子做,凭借你与那杨慎、孙清等人的关系,一个知府都是最少的。” 朱厚照重重点头,哦了一声。 大明! 应该是真实的大明,本是这个样子的啊! 于是他笑了起来:“既如此,今晚……不是有个妙人吗?严老哥可感兴趣?咱请客!” 严守行也笑了,有些腼腆:“这……这多不好意思。” “嗨,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 “那……那就多谢兄弟美意了……” 天色渐暗。 似是与松竹馆的宣传有关,这个晚上,异常的热闹。 祥符县许多富家公子都来了,一个个皆出手不凡,结果,到头来,却是连那神秘妙人的面也未见到。 “有位大人出了八千两……” 松竹馆中年妇人说道。 而后……许多人皆是傻眼,不得不放弃。 玩不起! 那牛公子……出手太凶悍了,随随便便八千两……这是一般人能拿得出的? 于是,半个时辰后,雅间内,此刻已是拉起一道帷幔,就着灯光,隐约可望见对面的大体身形、影子等。 “牛兄弟……为何这般做啊?”严守行有些不解的问。 来了一个妙人,想来,面容当不凡可亲。 而对于这样的妙人,多少人想见一面都难呢,结果……这位牛兄弟竟是拉起了帘子,不愿见面,只是隔着帷幔听曲? 这……怕不是神经病吧? “佳人不可唐突!” 朱厚照只是淡淡说了一嘴。 第1234章 会玩 松竹馆内,隔着帷幔,那妙龄女子开始舞了起来。 灯光本暗淡,再隔着一个帷幔,景色便越发的朦胧了。 若说朦胧也是一种美的话,知县严守行只想说脏话。 这不神经病吗? 大晚上的,花了八千多两银子,这姓牛的该不会真的只是想听歌看舞吧?再不济……也应该拉过来教作陪两杯啊,否则那大把银子不是白花了吗? “牛兄弟,这一晚……你当真只是想这么看着?”严守行试着问。 “不是挺好的吗?”朱厚照理所当然似的。 “这……好吧。” 严守行却也无可奈何。 人家是主,花了银子的,自己是客,便也只得客随主便了。 他斜瞥着那柔美的舞姿,只觉得心底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一阵牙痒痒。 这妙人很是不简单,一曲歌舞就要一千两银子的,似是趋于某种本能,越是如此……越教人想看!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值得这个大价钱啊? 然……看不到啊! 于是他便狠狠灌了一大口酒,转移心思。 “牛兄弟,听说了没,朝廷已然派工部尚书徐贯徐大人来开封了,准备勘察河道。” 严守行笑道:“知府大人而今正在作陪呢,不出意外的话,老哥我当财名双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另外……” 说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牛兄弟,你自京城来,想来也应该知道此番治水,是一些大员有意针对那繁昌侯吧?” “朝堂的事儿,倒是不大清楚。”朱厚照随口说道。 “这么说吧,此番治水,必定马到成功,我等一干人等皆功劳甚伟。” 严守行略微得意道:“而我等是什么人啊?读书人,如此,通过此番治水,便可压那宁远一头,牛兄弟你难道不知那宁远有意改制科举?” 朱厚照自是瞬间会意。 道理上讲,确实是这么回事。 近年,尤其是今年,宁远那边动用了太多的手腕,其目的,自然便是为了改制科举。 为什么要改? 只是看看这知县严守行的德行便知道了。 而今,就着新税推行之利,不出意外的,接下来肯定是要动科举制的。 那在这个时候,若传统儒家子弟在治水事宜上面立下大功,便等若反将宁远一军,可在一定程度阻碍科举改制。 但…… 朱厚照斜眼看了看,不知觉间多了几分笑容:“那么,便提前恭喜严大人喽?” 严守行哈哈大笑:“哈哈,同喜,老哥我好了,兄弟你不也跟着自在几分?哈哈,那个……” 说着,他望向帷幔后侧:“兄弟,当真不看看这妙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朱厚照却是摇头:“方才看,是唐突佳人,当下看,岂不也唐突?再者,严老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看不到,便保持一份神秘感,教人下次再想,来……” 他提高声音,冲着书童装扮的近侍道:“去告知这松竹馆的老板,日后教这妙人每日必须以黑纱遮面,本公子为此愿付一万两银子。” 很快,那近侍去而复返。 “回公子,老板花姐同意了。” 那近侍说道:“日后,凡想见妙人姑娘真容者,必须要支付超过您的一万两银子。” 朱厚照很是满意,扭头道:“严老哥,怎地,这样是不是越发刺激了?” 严守行:“……” 他略微呆愣的看了看,眼见着那一张张凭票被拿了出去,心底宛如有种日了那什么的感觉。 这……神经病吧? 在诸多花楼中,一些个姑娘为了保持神秘感,或遮面纱,教人想看到真容,以此提高身价。 结果呢? 这神经病非但不想见那妙人的真容,反而出了一万两银子,只为教那妙人自此后遮盖面容。 脑子进水了吗? 就算你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实在花不出去你给我也成啊? “兄弟,你这……” 严守行张口结舌,最终只得竖起大拇指:“会玩!” 能不会玩吗? 这前前后后的才两天啊,生生砸进去快三万两银子了。 莫说三万两了,稍微动用个两三千两,你将那妙人赎回去藏起来,留着没事的时候偷偷看还不成吗? 再者,你这么玩,岂不是教大家都看不到这妙人的真容了? 想一睹芳容,至少要花一万两银子? 天底下哪个冤大头会这么干? “哦,对了,牛兄弟,你而今在酒楼住着,不大方便,不若这样,反正县衙还有许多房间空着,便到县衙住吧,咱哥俩也方便饮酒作乐。”严守行提议道。 “这……好吧,如此便叨扰老哥了。”朱厚照抱拳。 “嗨,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啥。”严守行大咧咧说着。 直至深夜,酒过三巡,二人勾肩搭背,就着微弱的夜色,回到了祥符县县衙。 似是喝了不少的酒,朱厚照倒头便睡。 再睁开眼时,直觉得耳旁有着一股热气,他抬手便揽了过来,又顿感不对,猛然睁开双眼。 “你……你是谁?怎地在我房里?”他低声质问。 “哎呀,牛公子都忘了吗?” 年轻女子娇笑道:“怒是那严守行的小妾阮氏,昨晚您回来见奴略有几分美貌,便指着要奴进来您房间,奴……奴……” 说着,双眼跟着朦胧了几分,泫然欲泣。 朱厚照:“……” 他定定的看着那阮氏,一时间万千脏话在心里狂飙。 这他大爷的……忒不要脸!下三滥!无耻!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严守行竟给他来这把戏。 事实上,昨晚虽是喝的比较晚,可从始至终他一直都是清醒的,跟着,好端端的,大半夜的,房间中便多了一个女子,而且还是那严守行的妾室。 怎么个意思啊? 仙人·跳呗? 先弄成事实、口实,作为威胁,跟着索取银两,或是提出其他方面的要求? 第1235章 一朵花 朱厚照很是无语。 这手法,太过低端,教人不屑。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法子的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就如眼前,房间中多了这么一个人,怎么办? “你回去吧,本公子累了!”朱厚照直接开口。 “牛公子……” 那阮氏娇嗔道:“您……这般无情吗?自打奴进了您这个房,此后便是您的人了,您怎地如此狠心?” 朱厚照:“……” 他不禁白眼,很是厌烦。 合着这阮氏是赖上他了? 简直做梦! 干脆直接道:“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否则便是教我与严守行翻脸,他这般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大家尽管玩着看。” 那阮氏见这牛公子竟如此果决,不禁又掉落泪水。 “公子,您为了那松竹馆的妙人,一掷千金,却对奴这般无情无义,您……” 言语间,直接哭了出来,且声音越来越大。 三更半夜,外面一片静谧,不用想,这声音定会传遍整个县衙。 朱厚照气的想打人。 显而易见,这阮氏是赖上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对于那严守行而言,你觉得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嗯? 正放声哭着的阮氏被这问题问的愣住了。 谁重要? 这事……重要吗? 而且,好端端的,为何要以此作比呢? “信不信只要我与严守行知会一声,他便会把你赶出去。” 朱厚照低声道:“届时,你又算得什么?” 那阮氏又怔了怔,会意过来。 是了! 她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今晚便是那严守行教她过来的。 若这姓牛的当真与严守行提及此事,她定会被赶出去。 “如此……叨扰牛公子了!” 阮氏收敛形骸,换好衣裳,悄然走了出去。 朱厚照总算松了口气,向外看了看,倒头又睡。 转来翌日,早饭间。 朱厚照被叫了过来,此间严守行与其几个妻妾还未开饭,见了朱厚照,便热络的招呼着。 “牛兄弟昨晚休息的可好啊?”严守行开口。 “还凑合,喝多了,有点累。” “哈哈,那刚好,来来来,喝点参汤,补补身子。”严守行主动盛了一碗汤。 朱厚照看了看,倒也没说什么。 这严守行有些意思,竟是最昨晚仙人·跳的事情只字不提。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这狗东西不愿意提,又没有索取财物等,定然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会是什么事呢? 吃过饭后,作为知县,严守行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带着人,继续“通告”劳役的事情。 “牛老弟,昨晚你可是大手笔啊,一万两银子封住了那妙人的脸蛋,以后整个祥符县怕是无人能见到那妙人的真容了。” 路上,严守行漫不经心道:“老哥我当然不想坏你这个规矩,只是,若老哥我又要事需要兄弟你帮助的时候,不知老弟你可否宽松一二啊?” 朱厚照微微侧目。 原来,这一切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用一万两银子封住了那妙人的真容,这祥符县大抵是无人能见到那妙人的脸蛋了。 那么怎么办? 这个权限,当然还在他的手里。 只有他这边开口,才能解下那妙人的黑纱。 说白了,便是这严守行通过昨晚的一些列事情,想要自他手里要这个权限。 至于这权限到底能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成,只要老哥有需要,尽管与我开口便是。”朱厚照随口应道。 “如此便多谢牛兄弟了。” 严守行抱拳,旋即感慨似的道:“那妙人之名已是传遍了整个祥符县,用不多久,怕不是要传遍整个开封府吧?” 是日,松竹馆。 随着三万两银子砸进去,妙人姑娘的大名在整个祥符县已是如那惊雷似的,教人如雷贯耳。 想不知道都难! “想来诸位贵客都已经知道了,自此后,妙人姑娘将以黑纱拂面。” “除非有人愿意出万两一上,否则将一直戴着。” “另外,自今日起,妙人姑娘每日只歌舞五曲,每一只舞曲将通过拍卖的形势决定,价高者得。” “下面开始第一只舞曲的拍卖,低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十两。” 松竹馆的“老板”花姐朗声介绍着。 前来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不让看脸也就罢了,这每一只舞曲竟然还要竞拍? 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就算那妙人美若天仙,一只歌舞也不值一千两啊! 再者,看不到面容,便不知那妙人的美与丑,万一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呢? 许多人大为不满。 然……随着拍卖的开始,很快便有人出价,第一只舞曲的价格转瞬之后竟是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两,一片火爆。 花姐见状,眉开眼笑,待得拍卖完毕,忙是上了楼。 她展开一处雅间的门,正要说什么,便瞥见角落处坐着一人,豁然一震。 跟着,忙是低头哈腰:“沈公子……您来了。” “嗯!” 角落处,年轻男子身着黑袍,背对着花姐,自也背对着已然遮起面纱的妙人。 “沈公子,是这样的,咱们这里来了一个牛公子,他这两日足足花了快三万两银子了……” 花姐正要解释,却被打断。 “知道了。” 那黑袍沈公子直接道:“便按照那所谓牛公子的方式来吧,他说什么,你们便坐什么,其他无需过问我!” “好嘞,好嘞。”那花姐终于松了口气。 前几日,这位沈公子赶来,高傲的表示可以教松竹馆的生意爆火,跟着这个叫做妙人的姑娘便出现了。 乍开始,她还担心重重,可通过这两日的表现来看,松竹馆的生意确实异常的火爆,比之寻常几乎快翻倍了。 当然,这么做,松竹馆这边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那便是这位妙人姑娘的所有收入,松竹馆这边只能得一成。 而若根据眼下这状况来看,莫说得一成了,即便每日给出几百两,那也是相当划算的。 所以,对于这位神秘的沈公子,他是又怕又爱。 “你先出去吧,我与妙人说几句话。”那黑袍沈公子出声。 花姐便麻利的走了出去。 待得安静下来,以黑纱遮面的妙人当即跪下。 “公子,昨日……我见到了严守行那狗贼了,我……您何时可以为我报仇伸冤啊?” 妙人开口,其音质婉转如黄鹂,赫然是京城那满仓儿。 “我为你赎身,是教你帮我挣银子的!” 那黑袍沈公子转身:“安心做的事便是,如有差错,莫说报仇,你亦死不足惜!” 满仓儿便低头下去,老老实实,不敢多言。 那黑袍沈公子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转身过来,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跟着,他凑前几分,扶起满仓儿。 “你啊,就是一朵花。” “在京城,那不叫绽放,那是苟延残喘。” “回到了祥符县,我希望你能盛烈的绽放自己,直至花香满开封。” “记得,你越是芬芳,便离报仇雪恨越近!” 第1236章 绽放 盛烈的绽放! 芬芳四溢! 听着这几个字,满仓儿的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自从被卖去了京城,她自感报仇无望,便也只得苟延残喘着。 终于,有一人,她遇到了一波十分特比的人,只是欣赏她的舞姿与歌喉,除此外别五要求。 那个时候,她那本暗淡的眸子中,不知觉间多了几分光彩。 于是,哪怕冒着大不韪,乃至于被花楼惩戒的危险,在经过多次接触后,她开口请求帮忙。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那帷幔后面的大老爷当场拒绝了,口吻很直接,教人一时间心灰意冷。 能在京城都有着一定身份地位的大老爷都不愿帮忙,她一个小小的戏子,又能找谁去呢? 然,就在第二日,一人找上了她,开口便是“已为你赎身”。 那一刻的她是茫然的。 赎身,并不意味着自那后成为自由身,更多的可能是随同卖家去到府上,或当丫鬟,或当小妾。 于是思绪万千的她便跟随那人转而来到一个普通宅子内,再然后,一番交涉后,便来到,不,是回到了祥符县。 “公子,可以冒昧的问一句,您……怎么称呼?” 满仓儿小心且有些激动道:“奴……想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 那带着面具的黑袍沈公子双目凛然起来:“怎地?你是怀疑我没本事给你报仇?” 满仓儿吓了一跳:“不敢,不敢。” 黑袍沈公子这才轻哼一声:“我只是公子手下一喽啰,不堪大用的,如若你觉得我没资格帮你报仇的话,就好好挣银子吧,给我赚够了钱,随你去留。” 满仓儿更是后退两步,畏畏缩缩:“抱歉,公子,是奴不对,日后奴谨听您的吩咐,万死莫辞。” 事实上,这一刻,她是惊心的! 这位沈公子的上面……还有一位公子? 莫说上面那位公子了,单单是这沈公子,在这祥符县已相当不简单了,松竹馆的花姐见到此人,半点脾气不敢有,只得低声下气。 见管了太多声色犬马的她知道,那不是巴结与奉承,而是……惧怕! 在任何一个地方,能开得起花楼的人,哪一个不是手脚通天? 就说那花姐,即便是面对祥符县的知县严守行,最多也只是阿谀奉承,几乎无惧。 由此,可想而知,这位沈公子上面的哪位公子,将是一尊何等的大佛! 而有着这样的一个大靠山,若要弄倒一个区区知县严守行,岂不就是碾死蚂蚁那般简单? “好好努力吧,走了。” 那黑袍沈公子说了一嘴,转而自偏门离开,一路行走出了城,轻轻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不多时,他策马扬鞭,很快赶至开封府的一间客栈内。 “公公,这边大抵安排妥当了,您还有什么指示?”年轻人开口。 “可不敢当。” 太监刘瑾坐直,笑了笑道:“你就是先前第一个百善铺子的大掌柜沈七吧?已是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而今你哥沈三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啊,连咱都要敬着几分。” 沈七仍旧平静淡然,道:“公公玩笑了。” “可不是。” 刘瑾却是认真摇头。 那沈三何人也? 西山大掌柜,百善铺子总掌柜,同时又掌管通商银行。 这等人物,也就是在京城,但凡换做任何一个府衙,那都将是座上宾,毫不逊色任何一个封疆大吏。 而眼前这人是沈七,沈三的弟弟,同时也是先前掌管第一个百善铺子的存在,近年来,在京城那边几乎快消失绝迹了。 就是这样的人,在开封这边……出现了。 大事将起啊! 刘瑾认真看了看沈三,严肃道:“诸多事宜,咱这边会尽力配合太子殿下,有需要了,尽管知会咱。” 也是此间。 只是在一日之内,松竹馆的妙人便声名鹊起,名传四方。 一日,仅歌舞五曲,且每一只舞曲都拍出了超过千两的高价,而后……便去休息了。 说五曲,便只有五曲,多一不舞唱! “这什么人啊?脾气未免大了点吧?” “所以说人家为什么要叫妙人呢?姓吴,小名妙人。” “放着银子不挣吗?你可以稍微降低身价,一日舞曲十,岂不是赚的更多了?” “怕不是傻吧?” 街头小巷,道道议论声音响起。 实在是因为这妙人的性情太过……奇葩,教人很诧异,同时,也更加好奇。 因为,自始始终,这位吴妙人长相如何,说来……好像还无人见过,包括哪位花费了万两银子给那妙人带上黑纱的富家公子。 接下来的几日,大抵如此。 那吴妙人每日仅舞曲五只,其余时间,概不见人。 按理说,如此秉性,可能会教人不大舒服。 可于祥符县的诸多公子而言,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还越发的好奇了,每日大把大把的银子砸进去,半点不心疼。 也正因如此,吴妙人一名,也随着那一把把银子,快速扩散开来。 “牛兄弟,你这一手,可是弄的人尽皆知了啊!” 县衙,知县严守行感慨道:“若非你用一万两银子,给那吴妙人带上了黑纱,她也未必有当下这等热度,你可知……这吴妙人即便是在开封那边也被评为开封一绝了?” 开封一绝? 朱厚照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倒也不意外。 “严老哥,越是这样,你岂不是越开心?” 他随口道:“这天下诸多物品的价值,又有多少不是人定的呢?” 严守行立刻会意,眼角展开一抹笑容。 听这意思,这位牛兄弟当日花费一万两银子,为那吴妙人造势……似是也别有企图啊! 翻译过来便是想要给那吴妙人造势。 造势之后呢? 便成全了那吴妙人的声名。 有了声名后的吴妙人又……价值几何呢? 那就未也可知了。 “晓得了!” 严守行抱了抱拳:“牛兄弟,你放心,若日后知府大人来做客,老哥我必定为你引荐!” 朱厚照也抱拳:“如此,便多谢严老哥了。” 二人相视一眼,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237章 治河千古 县衙内,酒局过后,知县严守行便回去写信。 与此同时,朱厚照也提起笔墨,略微琢磨,同样写信。 墨落纸,他顿了顿,有思虑许久,最终只写了四个极其简单的字——捅一刀子。 书写完毕后,便有人趁着夜色,快速传递出去。 转来翌日,开封府。 “这些日子来,老夫算是大抵将河南这边的诸多河道探查清楚了。” “不出意外的话,经过此一番修筑堤坝与开垦河道之后,可保几十年无忧!” “马龙啊,这些日子来,也辛苦你。” “你一直陪着老夫东奔西走,若当真治河大成,这里面,也是有你一份功劳的!” 七十多岁的徐贯缓缓说着,话音落下,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知府马龙是又担忧又敬佩。 这位工部尚书徐大人,已是七十多岁了,身体本身就患有疾病,尤其今年,越发的严重,都准备致仕了。 然……礼乐将崩啊,这大明,面临着科举改制,涉及天下千千万万的学子。 尤其是那宁远的新派,这两年来势头越来越大,一旦科举改制,这儒家学问,注定礼乐崩塌。 所以,这位位列九卿之一的工部尚书徐大人只是一来开封府,便开始忙碌起来。 如此气节,岂不教人钦佩? “徐大人千古!” 马龙郑重施了一礼:“徐公,听闻祥符县那边很是热闹,不若过去走走,放松一下?” 徐贯摇头:“不必了,老夫今晚便启程回京,将诸多事宜上奏陛下!” 知府马龙忙是点头:“了解,那等到治河成功,下官再带您去游乐一番!” 徐贯想了想,突然笑了:“也好,不求千古名,只愿一朝欢!” 就在当晚,开封府北门开,工部尚书徐贯连夜乘坐马车离开,直奔京城。 两日后! 内阁。 “禀陛下,经过臣此番勘察,大抵确认无虞!” “黄河故道有开封道,有横垄道!” “先前,在宋时,开封道堵塞,故黄河改道横垄道,后又向北。” “故,臣以为,若要根治黄河,当将水流重归故道,即开封道。” “改道回开封,继续向下至淮北入海。” “此工程浩大,但只要治理得利,当功利千古!” “经臣核算,此番治水,大抵靡费五百万两。” “其中,需要征调民夫三百万,拢共靡费银两约三百万两,其余两百万两,为治河本身所需。” “陛下!” “治河本是千古难题,经臣实地勘察,经此一役,可彻底解决水患,自此后,大明当永康!” “如此种种,臣万请陛下……恩准!” 声声言语落下,内阁一阵寂静。 五百万两啊!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以而今朝堂的实力来看,要拿出这些个银两,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新税法还未真正的推广开来。 没有新税法这方面的收入,莫说是五百万两了,便是二百万两,那也是一个太过高昂的数字。 要知道,而今朝廷每年的收入才四千多万两啊! 贸然拿出这五百万两,其他方面的支出,用什么的来顶? “可永绝水患吗?”弘治皇帝问。 “可!” 工部尚书徐贯果决点头。 “这……” 弘治皇帝犹豫了。 对于这黄河的治理,自古来便是大问题, 莫说宋朝了,就说那北元,其灭亡,与此又有多少牵连? 黄河水肆意奔腾,水道不定,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进入运河。 而黄河的水流之中的藏着泥沙的。 当大量的泥沙进入运河,就会造成运河的堵塞,继而使得漕运出大问题。 当下的大明,海运还凑合,正在发展之中,陆路运输方面,马匹数量锐减,真正能指望的,便也就只有运河了。 一旦运河再出现问题,后果,将不可想象。 “如此,朕再考量一番吧!”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 五百万两啊! 这可不是小数目。 若换做先前,朝廷每年的总收入才仅仅两千多万两,一下支出五百万两与朝廷而言,将不啻于灭顶之灾! 不多时,徐贯离开。 弘治皇帝沉默许久,不得不出声道:“三位师傅以为如何?” 三位阁老一时间默然。 如何? 不大如何……吧? 站在更高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治理河道,还是推行新税法,皆是千古罕见的大功绩! 要知道,自古来,从大禹治水的之时,至今,至少有千余年了,其事迹,仍旧被无数人称颂。 然,自大禹治水以来,这千余年过去了,黄河水患仍旧在。 若在这弘治一朝,能真正的将黄河给治理的妥妥当当,自此不再有水患,其功绩岂有会逊色于新税法? “陛下,臣以为,水道妥善治理之方略,千古未有,或可考虑推行!”刘健开口。 李东阳和谢迁看了看,皆是表示赞同。 治理水患花的钱多不多?相当的多!以至于教而今朝廷有些负担不过来。 可一旦此事做得好,那……便是千古功绩,是这弘治一朝绝无仅有的大功绩! “那么……治水啊……” 弘治皇帝喃喃着,许久无声。 三位阁老看了看,开口道:“陛下,新税法当大力推行,只要新税法推行开来,即便在北直隶推行开来,也可解此困顿!” 弘治皇帝也是沉默着。 三位阁老的意思,他大概是明白的。 新税法要推行,如此,朝廷才能有银子。 朝廷有了银子,才能真正的治理黄河水患。 “如此,新税法便快些推行开来!” 弘治皇帝开口:“另,工部这边,也尽快拿出一个具体的方略,治河一事,也要尽快推行开来!” 很快,短短两日内,公布与内阁便拿出了具体的方略,跟着,朝廷直接下拨了第一期的银两,一百万,用于清理河道,治理黄河。 得令的工部尚书徐贯丝毫不敢耽搁,又一路疾驰,赶至开封府,开始安排起来。 其一,便是征劳役! 短短数日时间,总劳役数量便超过了百万,其中尤以祥符县为最,自行令发布以来,数日便这征集了近八万百姓。 “这祥符的知县严守行,很是不错啊!” 随着清理河道的大工程推行,工部尚书徐贯不禁感慨。 朝廷要治理河道,那便需要百姓劳役。 在其他地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那祥符县竟是直接运送过来数万百姓。 此举,在一定程度上,大大的解决了治河的人力危机! 有了人力,自然而然的,用不多久,河道便会被清理感情,继而将黄河引流过来,平顺流淌。 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可就在此间,一份书信的传来,顿时令得徐贯眉头紧皱! “什么?黄河上游……出现了冰凌?” 第1238章 冰凌 冰凌! 简单两个字,却是令得工部尚书徐贯直皱眉头。 这可不是小事,一旦事态不受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冰凌是什么? 是冰与水的混合物。 随着天色渐渐寒冷,水自然而然的结冰,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然,黄河的水是流动的,可能这边刚刚冻上,就被流动的水个冲击的融化,跟着就形成了冰凌。 简而言之便是……将冻未冻,半水半冰。 大量的冰凌,漂浮在水面上,与水混合,便会导致河水流动不畅,而黄河的水量大抵的固定的,如此就会导致中下游河水堵塞跟着……河水就会漫出堤坝,出现决堤的现象。 “很是麻烦啊……” 徐贯叹息着,忧心忡忡。 根据舒心上面的消息,出现冰凌的地方大抵在山西,陕西一带。 山西,陕西的水流携带着冰凌向下,可就到了河南这边了。 河南河段最危险的是哪里? 开州,在宋朝的时候也叫澶州,也就是澶渊之盟签订处。 这是一个叫北宋头疼不已,令北元无可奈何,动用无数人力尚未真正治理的大问题河段。 到了而今的大明,朝廷对于这水患尤其重视,每年都会动用大量的人力财力修修补补,万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大问题。 只是就在朝廷这边准备动用数百万两彻底根治此问题时,麻烦来了。 随着近年来天色渐寒,出现冰凌的次数倒也不少,但如这次这般量大且严重的,史所罕见。 “派人溯源,盯着上游路段。” “若有异样,立刻来报。” “另外……” 徐贯顿了顿,严肃道:“近日内,以最快速度募集人手,加速清理河道。” 知府马龙见状,自是不敢耽搁,立即行动起来。 徐贯则是沉思许久,开始动笔,写奏疏。 为了以防万一,他这边必须提前向朝廷请示,若遇突发情况,来不及上报,当自行处理。 而今开州附近本身就有数十万百姓,再加上征调清理河道的百姓,逼近百万。 一旦黄河出现问题,如决堤等情况,影响的,将是这百万条性命。 人数太多了,基数大,只要出点事,伤亡不可估量。 很快,内阁得到消息,也十分的慎重。 “陛下,徐贯的意思是,极可能发生不测。”刘健说道。 出事的概率很大。 那么也就意味着开州河道附近,将十分危险。 于是朝廷这边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其一,赌。 赌开州一带的河段不会决堤,那么朝廷这边治理黄河的计划就能照常进行,早日治理完毕,一劳永逸。 其二,自然便是安全为上。 既然有决堤的可能,那么就事先转移人口与物资,如此,即便到时间决堤了,百姓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将损失将至最低。 “三位师傅以为如何?”弘治皇帝开口。 三位阁老看了看,沉默许久。 这事……不大好选。 若现在开始准备撤退,那么先前的诸多努力不是白费了? 可若继续,那可能就意味着要用百万条人命来赌啊,代价太多,担子太重,谁人也担不起。 “陛下。” 许久后,刘健出声:“往年也有冰凌,今年的冰凌虽多了些许,却也在可控范围内。” 翻译过来便是……正常情况下不会出事。 因为往年也有冰凌啊,也没出过大事啊。 那么……即便今年出点小事,在朝廷总得治理河道的事情上面……大抵也是过得去的。 根治黄河,事关重大,乃是千古仅有的大壮举,更重要的是此举是为了那沿河的无数百姓啊。 当下若是耽搁了,接下来怎样还未可知。 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黄河水流小的时候,转来明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发大水?那时再想治理,可就麻烦重重了。 “如此,便由徐爱卿自行处置罢。”弘治皇帝说了一嘴。 跟着,他又展开奏疏看了看,微微诧异。 这奏疏上面,竟是提到了祥符县的知县严守行。 上面说,在此番征募百姓中,那严守行功劳甚大,最为及时,在第一时间运送输完百姓至开州,给河道治理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这严守行啊……” 弘治皇帝面色深沉:“有些意思……” 李东阳不禁笑道:“陛下,河道治理,至关重要,这严守行能如此之快的反应过来,便等若是最先助力了河道治理,应与嘉奖。” 弘治皇帝却是短暂沉默。 这里面的事情比较多。 就必须新旧之争。 许多传统儒家子弟,都想着在此番治理河道中争回大势。 显而易见的是,那祥符县的知县严守行做的极好,无论怎样,都应该褒奖一番的。 然…… 前些日子,在那花楼里,他弘治皇帝听到的可是另外一番话。 尤其是对严守行这个人,观感相当的差。 “待得治理黄河之后再说吧。” 弘治皇帝简单说了一嘴,便起身离开了。 三位阁老一阵莞尔。 那祥符知县已然在治理黄河初期立功了,若这个时候奖赏,明显于传统儒家子弟有利,毕竟那严守行就是儒家子弟。 可看陛下这意思,大抵有不教儒家子弟提前绽放异彩吧? “宁远那小子,近来倒是很老实啊。”李东阳开口。 科举改制,与那小子息息相关,可以说而今的局面几乎就是那小子一手导致的。 那小子老实了,不搞幺蛾子,那科举改制暂时应该还不会推行,暂时安慰。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小子这般老实……也不是什么好事。”谢迁一脸的怪异。 刘健和李东阳骤然提前精神。 这话……有些道理的。 若那小子搞来搞去……最起码朝廷这边还知道动向,至少有个心里准备。 可那小子老老实实……就不免叫人多想与揪心。 比如,那小子是不是在偷偷搞事啊? “想来不会有事。” 李东阳开口:“相比于那小子,太子殿下那边才更值得注意,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有很久没上课了。” 内阁,一阵寂静。 谁人都看的出来,这两年的太子殿下大变样,已经有几分仁君的模样了。 这样一个人突然不上课……又能去干嘛呢? 不出意外,是跑出去了。 又能去哪里呢? “倒也无甚可怕的。” 刘健想了想道:“徐公,我们是了解的,尤其是治河,当是弘治一朝的第一人,不会出篓子的。” 也是此间,开州。 徐贯和马龙都来了。 眼看着那涛涛黄河,徐贯心思深沉。 而后,他靠近几分,小心着,拾起一把泥沙看了看,不禁皱眉。 不知为何,这水里的泥沙含量……好像多了…… 第1239章 洪浪拍岸 不知是心里过于担心,还是事实本就如此,眼看着手里的泥沙,工部尚书徐贯暗自皱眉。 这水里泥沙的含量……好像增多了。 泥沙的量增多了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这……要命啊! 假若将黄河的深度比作一丈,平日里,只有下面一两寸有泥沙,自是不碍事的。 可若是泥沙占据了整个深度的七八成,因为深度有限,那么,水位会不会跟着升高? 而黄河的水量大抵是固定的,泥沙多了,水位就会升高。 升高会怎样? 会漫过堤坝,甚至于生生将堤坝给冲开。 到那个时候,莫说这开州了,开封,乃至于河北一带都将一片菏泽,数百万,乃至千万人跟着遭殃。 “传下去,教上游各地及时监控水位,若水涨,离开报。”徐贯严肃说道。 跟着,他一路向前,来到一群正在清理河道的百姓跟前。 与传统中百姓们埋怨连天不同,这堤坝中的百姓一个干劲十足,且面无菜色。 “这位大人……” 此间,有一老者走到徐贯跟前,直接跪下:“草民这里有万人书一份,敢请您帮忙送与祥符知县严大人嘛?” 徐贯心思重重,哪里还有其他精力顾及,便随口答应下来。 很快,一份万人书送往祥符县。 “哈?送给本官的?不是吧?” 眼看着仅有的几个名字以及一大堆手印,知县严守行乐不可支。 这……换做谁不高兴啊? 万人书啊,可是意味着莫大的功绩。 原本,他大抵知道朝廷那边准备大修堤坝,便提前准备着,顺带着……稍微搞那么一点点。 结果呢? 那些个先前几乎是别他逼迫着去服劳役的百姓非但不怨恨他,反而……感恩戴德! 器主要原因便是治理河道百姓的伙食……太好了,太丰盛了。 于诸多祥符县的百姓而已,几乎每日都如过年的伙食似的。 有着这等伙食,莫说干点活了,就算被人鞭笞着干活,那也是相当值得的啊。 “牛兄弟,看到没,哈哈……万人书啊,你老哥我要发迹了,此一番……怕不是要一个知府才够啊……”严守行大笑着。 朱厚照陪笑,心底却是一阵暗恨。 对于这严守行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尤其是前些日子,在逼迫百姓去服劳役的同时,至少“赚”了三四千两银子。 而就是这样的人……竟被数完的百姓感恩戴德? 也就是说,先前所有的逼迫,到跟前,竟成了恩德? 这……什么狗屁道理啊! 那修筑堤坝,清理河道的伙食的提供,是朝廷啊! 怎地就落在了这严守行的狗东西身上? “走走走……牛老弟,去松竹馆。” 严守行大咧咧道:“先前都是你请客,今日,必须哥哥我请,就点那妙人的一支舞。” 朱厚照笑着点头,实则有些惊心。 要知道,这几日来,那妙人的身价暴涨,一支舞曲已经到了一千五百两。 这狗东西……这般阔绰嘛? 他严守行十年的俸禄怕也只能听一支舞曲吧? 不多时,二人来到松竹馆。 严守行二话不说,直接叫来“老板”花姐。 “那个妙人呢?教她过来舞一曲,今日啊,本官不差银子。”严守行很是阔气。 那花姐看了看,便也不好多说。 那妙人固然一日五曲,可……也要分人啊。 这位县老爷都直接开口了,岂能不破例? 于是,不多时,吴妙人敢来。 这一次,没有帷幔,只有吴妙人面上的黑纱遮掩面孔。 打眼看去,一脸的清纯,尤若那百合花,只看着便教人心动与怜惜。 “好好好,不愧是妙人,果然是个妙人。” 严守行鼓掌,赞叹不已。 这小娘子,真真绝了,比其他哪些花魁好的不止数倍。 待得吴妙人退去,严守行郑重了几分:“这妙人,非同凡响,便是知府大人看了,怕也心动,牛兄弟,老哥的前程,就看你啦……” 言语间,丢过去一个你懂得的神色。 朱厚照自是会意。 简单直白切粗鄙些,这妙人怕不是被严守行当做招呼知府马龙的一盘菜了吧? 也是这时,开州。 又过去两日了,自前面得来的诸多消息,并不乐观。 工部尚书徐贯已是愁坏了,满面皆愁。 根据消息来看,前方二三百里的河段的水位,皆是涨了。 这也就意味着,用不多久,开州这边也会涨水。 在这冬日,滚滚洪水携带着冰凌,一旦决堤……那将是人间灾难,会有无数人因此丧命。 怎么办? 是继续?还是撤退? 徐贯愁的白了许多发,最终,他开口。 “教开州百姓收拾行囊,等待通知。” 徐贯认真道:“另外,加餐,教清理河道的百姓日夜监工,以最快速度清理河道。” 这已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事情太大,波及面太广,由不得他想太多。 毕竟,摆在跟前的第一要务,是保证这开州万千百姓的性命。 治河要紧,可百姓们的性命更重。 很快,开州的诸多百姓行动起来,许多人询问缘由,可却无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答案。 又两日后,许多百姓收拾好了行囊,一切准备就绪。 也是此间,徐贯又收到一份书信,看过之后,他几乎想都没想,冲着旁边马龙大吼道:“撤,快撤……” 开封知府马龙吓了一跳:“徐大人,您……” 徐贯却是管不了许多,大吼道:“快去告知百姓,撤,立刻,马上……” 马龙见状,不敢耽搁,立刻差衙役,配合诸多里甲,快速将消息传递出去。 然……就在这个时候…… “哗啦……哗啦……” 不知自哪里,一股巨大的洪浪拍岸。 大水起。 第1240章 一片菏泽 “哗啦!” 一股大水拍岸,转瞬之间便没过河堤,朝着附近的田野扩散而去。 哗啦啦! 又一大股浑浊的河水如飞起来似的,激荡之间便越过河堤,如同被禁锢许久的孩童突然被放开管制似的,撒欢着,奔腾着。 跟着,一些个还未来得及撤退的百姓便遭了殃。 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被那奔涌的河水拍打得倒了下去,再看,已是不见人影。 “啊……跑,快跑啊……” “救我,我的腿陷进淤泥里面去了,快,拉我一把……” “衣服,老子的衣服还在河岸上……” “快跑,衣服重要命重要?跑,跑啊!” “那棉袄是咱家里仅有的,花了几十个大子啊啊啊……” 大风大浪跟前,一道道声音响起。 有人在嘶吼,有的在咆哮,也有人争执着。 天色昏暗,污浊的黄水也不知长了眼睛与否,好像盯准了前面的人群,不断向前,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浪花如同长了嘴巴,仿佛要将前方数千人吞没进去。 不远处的堤坝上,眼看着这一幕,工部尚书的徐贯双眼红着,仿若要滴血似的,真真心痛如同针扎般。 大水,来了! 超乎想象! 最坏的一种可能,出现了! “缘何如此,缘何啊……” 徐贯撕心裂肺。 一场大洪水,即将真正的到来! 这也就意味着,先前的诸多筹备与努力,都白费了。 非但如此,在这场大水之下,却又不知会增添多少亡魂! “徐大人,撤,快撤啊!” 一侧,眼见这位工部尚书踟蹰与堤坝之上,知府马龙高声吼着。 “完了,完了啊……” 似是被马龙轻轻一扯,原本就身躯颤颤的徐贯直接的跪倒下去,一把老泪当即落下。 “来人,快来人!” 马龙一声大吼,叫来两名衙役,直接是将徐贯架了起来,快速撤离。 嘶擦擦! 一行人方才撤退,在翻滚的浪花前方,细碎的冰碴打在了堤坝上,混合着浑浊的河水,如同要凝固,将那堤坝冻住似的。 哗啦! 再然后,后面的浪水更加汹涌的打了过来,将之先前的冰凌直接是拍过了堤坝,于是,浑浊的水便混合着冰碴,如脱缰野马似的,再也不受控制,肆意奔涌。 就在此间,一辆马车,几乎以急速,朝着远方失去。 徐贯留恋着,打开帘子,眼看着如影随形般跟随过来的浑浊的水混合着冰碴,神色呆呆。 那一瞬间,他想到,若这混合着冰碴的水若是打在人的身上……定是相当可怕的吧? “救,救……” 约百丈外,传来一道弱弱的声响。 徐贯机械似的扭头望去,在那浊水之中冒出一道浑身几乎都裹着冰碴的身影,如同被雕塑,艰难的张开一只手臂。 只是随着那声音的戛然而止,那人影又消失不见。 大活人,就这般看不见了。 徐贯睁大眼,死死的盯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然,马车渐行渐远,后方是滚滚袭来的浪涛,至于那人……便再也没冒头过。 “让开,让开!” 不知走了多久,急行的马车速度放慢,因为前面的官道上出现了许多行进缓慢的身影,挡住了路。 “快让开,大水来了,快跑!” 马车前面的车夫大声吼着。 聚拢的数千道身影闻言,皆是一阵骇然,接着便如无头苍蝇似的,开始加速逃亡。 车尾处,帘子仍旧开着。 徐贯看着那一道道奔逃的身影,面色已无变化,就如同过客看人间似的,匆匆过,却无半点力气去援助。 又能怎样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队暂停于一县衙,短暂歇息后,又继续向南,直至回到开封府,已过去了一整日。 “大人,消息大抵出来了。” 知府马龙看着手中的书信,也是一脸的愁容:“笼统的统计,大概死了十余人,伤者近百,其余人等……因为提前准备,逃亡及时,暂时来看,并无伤亡。” 徐贯沉默许久,终于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而后……便又缄默了。 终究还是死人了。 相较于开州而今现有的几十近百万的人口,面对如此突发的大水,只是死了十余人,说不好听些,几乎就等同于功劳了。 若是没有准备,这等大水来袭,伤亡人数便是数千、破万怕是都挡不住。 然,徐贯却仍旧没有半点喜色,即便这等大水非是他能左右的,即便在治河一事上,他无半点过错,反而还有小功劳。 可那又能怎样呢? 大冬天的,本应没多少水的,却发生这等大洪水,一切都没了。 功劳与否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此大水之后,再想治河,便不是这般容易了。 尤其是到了六七月份,大水暴涨,肆意的越过堤坝,那损害的,可就是万千百姓的真正的利息了。 可能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只要一场大水,便要颗粒无收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徐贯提起笔,开始写奏疏,将这诸多事宜,大抵写了一番。 直至奏疏送出,马龙走了过来。 “徐公,事已至此,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您也别想太多。” 马龙试着道:“听说祥符县那边还挺不错的,不错下官带您去走走?” 出乎预料的,呆滞似的的徐贯抬头看了看,便点头应了下来。 马龙大喜过望,忙是去准备安排了。 要知道,这位徐公可不是一般人,位列六部九卿之一,七十多岁,身上带着病来治河的。 而今治河失利,正值悲伤难过,能出去游玩放松一番,相当的难能了。 不多时,祥符知县严守行得到消息,顿时眉开眼笑。 来了! 非但是哪位知府大人将来,便是那工部尚书的徐贯徐大人也会来。 于是他想也不想,当即找上朱厚照:“牛兄弟,事情大抵是这样的,务必劳烦你卖老哥一个人情啊,此事事关重要,直接关系道老哥的前程,你也知道,咱俩乃是莫逆之交,待得老哥日子好了,岂会短了你?” “这样啊……” 朱厚照笑了笑:“如此,无论怎样,我当帮老哥一把,知府大人还有那徐大人什么时候来,小弟早点去吩咐一嘴。” 严守行大笑:“就这两日,多多劳烦兄弟了,等过去此事,老哥必定好好款待兄弟你一番。” 朱厚照也不多言,直接去安排了。 如何安排? 很简单,待得那开封知府与工部尚书到来,直接教那吴妙人解下黑纱歌舞! 价值万两的安排! 第1241章 束水攻沙 京城,内阁。 最坏的可能……仍旧是发生了。 那开州一带,终究是发了大水。 死伤倒是不多,但事态很是严峻。 而发了大水也就意味着,治理黄河一事,眼下至少要告一段落了。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因水灾而受困、受灾的百姓。 “开州下有两县衙,清丰县、南乐县,皆受灾。” “因事先有准备,故此大水遭难者不多。” “朝廷可谴个地方官动员里甲与百姓,进行援助。” 内阁首辅刘健给出了意见。 也只能这么做了。 灾情出现了,无论怎样,朝廷这边第一要务必须要赈灾啊。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却是微微皱眉:“近年来,冬日寒冷,冰凌等现象时常发生,岂不是意味着……自此后会经常出现这种冬日发大水的事宜?” 三位阁老默然。 若说治水,工部尚书徐贯当属当朝第一。 就是这样,这样的人,面对这等突发的灾难都无可奈何,他们内阁这边又能怎样呢? 没法子! 那便只能如此! 不多时,弘治皇帝兜兜转转,不知觉间,来到了宁府。 “朕来公主府作甚啊?”弘治皇帝问。 一侧,跟随的太监萧敬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朕很是想念济修大孙儿啊!” 弘治皇帝说着,公主府大门已是打开,便大步走了进去。 跟着,在与朱秀荣等人闲聊片刻后,弘治皇帝继续道:“那臭小子呢?好几日没见到他了,在作甚?” 朱秀荣看了看,有些无奈道:“不大清楚,一个人憋在院子里,不教外人看。” 弘治皇帝笑了:“如此,朕倒要看看他在做什么了。” 很快,在一小厮的带领下,他来到一处偏院落,正要推门进入,却是被人阻挡了。 “陛下!” 宁远迎了出来:“臣参见陛下,吾皇……” 弘治皇帝当即摆手:“怎地,搞的如此神秘?见不得人吗?” 宁远摇头:“非也,只是臣正在钻研杂学,声名不大好,不便外传。” 弘治皇帝会意。 这个时候,若是钻研真正的儒家学问,那当被外人所传颂。 可若研究杂学,那便为外人所不齿。 很快,一行人来到封闭的凉亭,宁远率先开口道:“陛下,近两日,臣接到太子殿下的书信,上面提及那祥符县知县严守行与开封知府马龙似乎有劣行……” 说着,直接是将书信拿了出来。 弘治皇帝看了看,缓缓抬起头,认真审视宁远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这小子……果然是不大老实啊! 看似悄无声息,却是在无形之间将那祥符县与开封府的详情掌控了。 就以上面贪墨银两等事宜,那祥符知县严守行与开封知府马龙……死刑都不够,当实皮了! 此事……若较真起来,将十分麻烦,不知多少人将人头落地。 “朕不想理会那些所谓的争执!” 弘治皇帝严肃道:“这两日啊,开州那边出事了,大冬天的,发了大水,多亏那徐贯提前准备,若不然不知会死多少人!” 宁远会意。 所谓的争执,无非就是科举改制。 而今朝廷对于治理河道一事,倾注了太多的精力。 他宁远做了什么呢? 在……捅刀子! 搜集那祥符知县严守行以及马龙的罪证,直接一刀子递过去,先在传统儒家子弟这边开一个口子。 撕开一个口子,再推行科举改制,压力便会减少许多。 “徐公之心,臣大抵是了解的。” 宁远想了想,道:“近日来,臣在钻研一法,曰:束水攻沙!” 嗯? 弘治皇帝眼睛睁大。 好家伙,这小子……竟当真有法子? 因为开州水患的缘故,他心情沉重,本准备出来散散心,顺便看看这小子在做什么。 结果……还真有收获。 “何谓束水攻沙?”弘治皇帝直接问。 这也是他担心之所在。 要知道,近年来,天色大寒,接下来出现冰凌的现象,可不仅仅是今年,可能接下来的许多个年头都会出现这种事情,麻烦相当的大。 而这小子呢? 竟是在无形之间……给出了一个方略? “敢为陛下,大水源于何处?”宁远开口。 “这……”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自然是冰凌导致的!” “冰凌的出现,会使得水流的速度减慢。” “水流减慢了,河道下面便会出现泥沙淤积。” “泥沙淤积起来,便会导致河床升高,水位升高,继而使得河水漫过堤坝!” 冰凌的出现,是根本原因。 有了冰凌,就有了泥沙。 有了泥沙,水位就会升高,继而导致决堤的现象。 “那么……” 宁远顿了顿,认真道:“可否有法子,以人为的手段,加速水的流速呢?” 弘治皇帝略微诧异。 人为的……提高水流的速度? 这……不大可能吧? 嗯? 忽的,他想到了宁远方才提及的词语,“束水攻沙”? “你的意思是说……” 他不禁瞪大眼:“将水流束缚起来,教水位上涨,跟着再将水流处变窄,如此,水位高,水流大,经过狭窄处,奔涌的水流就会带走下面的泥沙?” 宁远点头,直接是拿出一副图。 “陛下,这是臣最近钻研的束水攻沙法,可教徐公在开州一带试着推行。”宁远说道。 “嗯……” 弘治皇帝点头,展开来,认真看了看,不禁心潮澎湃! 这法子……妙! 历年来,包括北宋之时所面临的最大的水患问题,其根本便在于泥沙堵塞,跟着导致水位升高。 而以这小子的法子,便可将泥沙给冲击走。 没了泥沙,水位便不会升高,也就不会出现决堤的现象了。 “此法,功利千古!” 弘治皇帝压低声音:“若由你去推行,当是一份大功劳,你却直接将此法献给朝廷与那工部尚书徐贯?” 第1242章 以真面舞 束水攻沙法,堪称是大杀器,可有效的冲击泥沙,减少堵塞,继而使得黄河水流顺畅,解决千百年来教诸多朝代都头疼不已的水患问题。 而就是如此重要的法子,宁远这小子却是直接拿了出来。 要知道,在治理水患的背后,可是有着科举新旧之争。 如此做法,岂不是在资助“敌人”? “其实也简单……” 宁远一阵苦笑:“水患之危甚大,关乎万千百姓的生计,臣只想着将这黄河给治好,百姓们少遭些难。” 弘治皇帝点头。 好样的! 着实不错! 这等不计恩怨的赤子心,很是难得。 说不好听些,那开州一带已然遭受水患,若是在更多的百姓遭殃,事态越发严重乃至不可控的时候,这小子再将此法拿出来,与现在拿出相比,那将是截然不同的功劳。 朝廷越难,功劳便越大啊! “开封那边决堤了。” 弘治皇帝直接道:“因为冰凌的出现,致使水流速度减慢,泥沙堆积,水位没过了堤坝,而今……那开州已是汪洋一片了。” 什么? 宁远豁然一惊。 开州那边……已然决堤了? 大麻烦啊! 这冬日的大水与夏日的洪水,是两种概念,尤其是水流里带着冰凌,真要是拍在人的身上,即便侥幸不死,也难免落下风寒等病根。 “你亲自去,亦或是寻一个合适的人,走一趟河南吧。”弘治皇帝开口。 “明白。” 宁远深深吸了口气。 对于这大水的危害,他再清楚不过。 面对那一片汪洋席卷而来,未曾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大水一来,什么都没了,田地、房屋,在大水肆意之后,又能剩下多少? 除此外,在这大水之中,又有多少人会丧命? 问题众多,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事态,想法子控制一下河水。 “尽快启程吧!” 弘治皇帝说了一嘴,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宫里,他一个人静坐着,琢磨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水患,大抵是可以解决的。 之后呢? 那小子暗中联合太子殿下,正在大肆搜罗证据,准备在那边下一刀子。 这一刀子下去,定是又准又狠的,极可能捅在传统儒学的心窝子上面。 再跟着,既然天下诸多的地方官有着如此之多的问题,是不是还要在传统儒学上面割一块肉下来? 这大明的朝堂,可能真的要变天了啊! 变天则变天,却不知那小子可又知所谓的变法之后,又有着多少危险与干戈? 就如那北宋时候的范仲淹与王安石,不也都先后推行了新政,可又真正的成功? 问题很多,难着呢啊! 也是此间,祥符县。 这个晚上的县城很是热闹,官府这边特地公告百姓,接连三日不夜禁,跟着,当晚的街道之上便出现了一个个小商贩以及行人,灯光灿烂,热闹非凡。 更热闹的地方,当属数个大大小小的花楼了,其中又以松竹馆为最。 这一日,那位传说中的妙人的五只舞曲拍卖价格,直接是超过了两千两,惊掉无数眼球,同时,这个价格也将妙人的身价再度推上一个高峰。 夜,松竹馆一阵喧闹。 就在诸多宾客吵闹着要妙人再表演之时,一行人,微微低着头,自偏门来到了二楼的巨大雅间内。 雅间分为两个区域,中间以帷幔隔开。 早已等候多时的知县严守行见了来人,忙是迎了上去:“下官见过……” “免了俗礼吧……” 知府马龙抬手,搀扶着面色泛白的徐贯向前几步:“这位便是徐大人了。” 严守行又忙是见礼。 徐贯斜瞥了眼,只是轻点头嗯了一声,便平静的坐下了。 贵客到来,严守行自也忙碌起来,先后交代上酒菜,又忙着作陪。 待得他倒酒的时候,却是被知府马龙一手拦住了。 “徐公……” 马龙抬起头:“您的身体感了风寒,不便饮酒吧?” 徐贯端坐着,嘴角展露一抹随和的笑:“无碍的,倒吧,是好酒吧?” 严守行忙开口:“百善铺子买的,下官怕您不喜,便换了酒壶。” 徐贯又笑了:“你叫严守行吧?倒是有点意思,治理河道时,祥符县这边的动作很快,使得……” 说着,笑容却是敛去了。 旁边的马龙见状,自是心知肚明。 祥符县这边动作快不快的已不重要了,因为治理河道一事随着那大水决堤已败了。 “来,徐公,下官敬您一杯!”马龙主动抬起酒杯。 “好!” 徐贯端着酒杯,轻轻的呼吸直至肺腑气满,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果然是好酒,宁远那小子弄出这等佳酿,今晚人间便要多添一个醉鬼了,来,干!” 滋! 徐贯为先,匀速将一杯酒饮下,又吐出一个长长的酒气,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红润……色。 跟着,三人吃吃喝喝,酒过三巡后,马龙开口:“听闻祥符县这边出了个赛貂蝉、西施的妙人?严大人,不知本官可否有幸聆听一曲啊?” 严守行会意。 这吃喝差不多了,该上曲艺了。 他立刻答应下来:“若换作往日,下官还真不一定有这个本事,不过,恰巧今日那妙人姑娘得了空,下官这便去请!” 说着,忙是起身。 不多时,房门打开,蒙着黑纱的妙人姑娘款款而入,轻身见礼,接着便歌舞了起来。 其舞姿曼妙,犹若仙子临尘,歌声婉转,如同天籁。 一曲过后,马龙一脸的赞叹,旋即话锋一转:“听闻妙人姑娘不以面示人,遮着黑纱便是,怎地又拉起一道帷幔?” 严守行便解释道:“如此更增几分朦胧美感,马大人若不喜,下官这就教人撤去。” 话音落下,外面已是有两便衣衙役进入,撤去了帷幔。 少了一层朦胧,衣着单薄的妙人姑娘便清晰起来,第二舞,继续。 马龙静静欣赏着,又悄然留意着旁边那位徐大人的神态。 舞曲曼妙,徐贯却仿佛陷入那歌声之中,不再去看,轻轻闭眼,红润的面色下,呼吸越发的匀称。 马龙很是满意,便又将注意力放在那妙人的身上。 很快,第二舞完毕。 严守行见时机合适,便开口道:“徐大人、马大人,妙人姑娘不以面示人,是人以神秘为贵,今日,下官便斗胆,请妙人姑娘取下黑纱,以真面再舞一曲。” 第1243章 传 取下面纱? 马龙的眸子微微收缩。 对于这妙人姑娘,他自是一清二楚,毕竟在这短短时日里,此人声名几乎都快传遍整个河南了。 也正因如此,对于遮面一事,他当然也是知道的,曾有人以万两银子要求妙人姑娘遮面,想要见真容者,当以超过一万两之数来取! 如此之大的数额,说是一面万金都不为过啊! 那么,眼下,他可以见到这妙人姑娘的真容了? 成为第一见到这妙人姑娘真容之人? “倒是有些意思。” 马龙笑了:“既如此,本官便借着徐公的光,见一见这妙人姑娘吧。” 说着,他扭头望向徐贯。 此一间,徐贯仍旧闭着眼,盘着腿,如同假寐打坐似的。 马龙也未在意,知晓这位徐公身体不适,假寐小憩一会,自是不敢轻易打扰。 “如此,便请妙人姑娘取下面纱吧。”马龙有些期待似的开口。 妙人姑娘却是一动不动:“却还要严大人开金口。” 马龙不禁转而望向严守行。 “是这样的。” 严守行解释道:“那位牛公子应是知会过了,妙人姑娘,本官可有权请你取下面纱吧?” 妙人姑娘点头,轻轻道:“妙人不过一伶人,得牛公子宠爱,故以黑纱遮面,今逢几位贵客在,妙人便取下面纱,以真容为三位贵人舞一曲。” 说着,望向严守行,轻轻抬起手,眸光却是随之凛冽了几分。 “知府大人……” 她扭头,与马龙对视一眼,又转头:“工部尚书徐大人,民女……” 咔嚓! 话音还未落下,一只酒杯掉落,摔的细碎。 严守行与马龙忙是看去,眼见徐贯跟前的杯子掉落在地,不禁一惊。 “徐公,您……没伤着吧?”马龙忙是开口。 回应他的却是静默无声。 马龙微微皱眉,略感不对,便凑前几分,轻轻晃了晃徐贯:“徐公,徐公您醒醒……”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下意识落下的手触碰到了徐贯的手。 那张手……有点凉。 刹那间,马龙汗毛如同炸裂似的,整个人瞬间清醒,身躯颤颤着。 “徐公……” 马龙颤声说着,心跳嗖嗖的攀升,肝胆将裂一般,惊恐万分。 旁边的严守行自也发现了异常,眼睛瞪大,与马龙对视一眼,喉咙涌动:“马大人,这……” 噗通! 马龙瘫跪在地上,双手扶着徐贯,久久不言。 不多时,一行衙役自松竹馆的偏门鱼贯而入,将整个二楼都封锁,跟着,一行队伍快速离开,走着偏道,风驰点差般回到县衙。 “马大人,这……怎么办啊?” 眼看着那安静的躯体,此刻的严守行仍旧没回神过来。 知县马龙也一脸的懵逼,因惊吓过度脸色苍白。 这位徐大人,当朝工部尚书……位列九卿之一的当朝大员……没了…… 这……喝顿酒的功夫啊…… 悄无声息,就…… “注意保密!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县衙后堂。” 许久后,马龙严肃道:“本官这就去写奏疏,上报朝廷。” 严守行小鸡啄米似的答应下来,又是一通吩咐。 跟着,一道身影快速赶了过来:“严老哥,怎么了?这事……” 朱厚照一眼便看到了徐贯,眼瞳微微收缩,呆愣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回事?”他平静问。 严守行便将松竹馆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朱厚照听了,不住的摇头,也是一阵揪心。 若抛却立场,这工部尚书徐贯可称尽忠职守,为朝廷,为民,带着病伤的身躯亲自来这边治水,虽说这中间出了岔子,出现了河水决堤的事宜……却也是所有人想看到的。 而在此过程中,因为徐贯提前警醒,告知百姓撤离,使得许多百姓顺利离开灾区,免去了许多伤亡。 “心力憔悴,自知不久人世,安静的听着妙人的歌曲,想着越来越好歌舞升平的大明,平和又从容的离开。” 朱厚照呢喃一般,最后重重吐出四个字:“鞠躬尽瘁!” 日升日落。 这一日的早朝间,一份奏疏打破了朝堂的安静。 弘治皇帝当即退朝,转至内阁,再三确认,沉默许久后,归为叹息。 “辍朝三日吧……” 弘治皇帝开口:“另外,三位师傅也与百官商议一下其他事宜。” 不多时,宁府。 宁远简单收拾了一番行囊,正准备启程,得知徐贯的事宜后,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与这位徐大人的接触不多,大抵知道其人为朝廷劳碌一生,至弘治十五年,已是一身病症,同年而终。 “现在就要走吗?” 朱秀荣担心道:“要不要等到徐公……” 宁远摇头:“不必了,徐公治河一生,想来走的时候大抵带着小小遗憾的。” “咱这大明啊,有着许多人为了这片天地更好而默默努力着。” “相比于再见徐公一面,我想……完成他老人家未完成的事情应会更好。” “黄河,桀骜难驯的母亲啊……” “我来了……” 是日,宁远南行,乘坐四轮马车,走高速公路,一路疾驰。 也是此间,开州。 大水决堤后,便开始疯狂的蔓延与扩散。 在无数人的惊心担忧之间,河水并未减少与降低,相反,那堤坝自从开了个口子后,躁动的河水好像找到了宣泄口,肆无忌惮的冲刷堤坝,使得水流越来愈大。 “老天爷啊,再这般蔓延下去……咱今年的庄稼是没法种了……” “相比于庄稼,还是多担心担心房子吧,被大水这般浸泡……定是要垮塌了……” “苍天啊,皇帝陛下啊,能不能看看咱们穷苦的百姓……” “救救我们吧,教这河水不要再扩散了。” 哗啦! 哗啦! 回应诸多百姓呐喊声的,是堤坝处激荡的黄河水,无情,摄人! 第1244章 输得起 工部尚书徐贯的突然离开,叫朝堂许多人措手不及。 悲伤是肯定的,毕竟徐公七十多,近耄耋的年岁,为官五十余载,这样一位老大人的离开,同为儒家子弟,说不难过自是假话。 可在悲伤之外,于许多人而言,像是突然……眼瞎了似的。 朝廷主张治水,为了是万民之利,为的是四海升平,于是,工部尚书徐贯站了出来,带着病体去前面治理河道。 如此年纪,还在亲力亲为,这若是再治理有功,岂不是世上少有的美谈一桩。 跟着,凭借治理河道之功,这位徐大人也就可为诸多儒家子弟扳回一局。 然……教所有人都想不到,也不想看到的是,这位徐大人,突然仙逝了。 这下怎么办? 棘了个大手了! 且说这治河,本就是经验之功,就如同那大夫郎中似的,治理诸多问题,你得日积月累,待得有了足够经验了,方才可以根据诸多问题对症下药。 而徐贯此人,已堪称是当朝治水第一人,实在难找出比徐贯更有经验、更有能力的治河者了。 即便……当朝也确实有一些比徐贯逊色一些的大员,可……谁又愿意去呢? 若只是单纯的治河,可继徐贯衣钵者,两只手大抵是数不过来的,想来,这些人也都愿意前往,代替徐大人,完成治河一事。 但……眼下那黄河已然决堤了,崩啦! 大水肆意,民不聊生。 这等烂摊子,已经不仅仅是治河那么简单了,许多问题都要考虑到那万千百姓,稍微有个好歹……那是要出人命的! 说不好听些,就算你治河的本事绝顶,可又如何能保证在治水过程中不损害那诸多百姓呢? 要治水,又要安置、营救万千百姓,这是一个综合大问题! 做得好,那是你的功劳,做不好,朝堂这边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呢!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为那众矢之的,万人唾弃,永劫不复。 “内阁那边可有动向?” “还没有……” 有人摇头叹息。 显然,这等棘手的问题,叫内阁那边一时间都无所适从。 事实……大抵也是如此。 在简单商议过徐贯的事宜后,三位阁老便将心思放在了开州那边的水灾问题上。 水灾,历来的大问题,尤其是那黄河,教历朝历代都头疼不已。 就如现在,即便当下能大概稳住情况,接下来呢? 若再出现冰凌,是不是还会有包括但不限于开州在内的河段出现决堤现象? 再出现怎么办? 当下方才入冬不久啊,尤其近岁来天色大寒,谁知道接下来这寒冷会持续多久。 而天色寒冷,便意味着会出现冰凌,会决堤。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教三位阁老也是不禁叹息。 “其根本是解决冰凌的问题啊!” 许久后,刘健自语一般。 对于这里黄河一事,历朝历代所做的事情,大抵是在前者的基础上,缝缝补补,于是漏风多常见。 此一番,朝廷这边本准备下大力气,花大代价,将各河段都加固,便是打不到固若城墙的地步,却也要相当的牢靠。 然……随着冰凌的出现,这一切,可能又要成为泡影了。 一般而言,河水的汛期大概在六七月份,主要治河的时间,先前多半是冬日之前做一些,转来春日再继续,现在,即便朝廷不惜劳民伤财,准备连贯着修理……可那河道的情况已不大允许了啊! 冰凌,就会出现大水,这……怎么修? 故,长远看,这事……可能砸了。 短期看呢,便是眼前这么一大个烂摊子。 “听闻,刚清理了部分的旧河道……又灌水了。”李东阳说道。 也就是……先前的诸多努力,就这般白白浪费了。 河道尚未清理完毕,堤坝尚未加固,一切就回到先前的模样,甚至……更加糟糕。 那黄河的水在奔流的时候,可也是带着淤泥的,待得河水平缓下来,淤泥便会留下,形成大片的淤泥地。 这淤泥地包括但不限于百姓们的田地、宅子! 怎么办? 又是许久,谢迁平静道:“此事,已是无法彻底解决,接下来,无论怎样,都注定是粉饰太平,给自己脸上贴金,传统儒家子弟的最后一张面皮……没了!” 徐贯失败了。 如此之大的烂摊子,且无法根治,而今再强行敷衍着“解救下去,可就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浩瀚书海,千千万万儒家子弟,输不起吗? 那还要那所谓的读书人的狗屁气节有什么用? “新儒学的子弟中,可推徐经与王守仁。” “徐经此人家里藏书万贯,与山海地形十分熟悉,在他的治理之下,诸多港口便不错,没出过大问题。” “至于王守仁,此人之学问,已将自成一脉,先前平南赣汀漳匪患已见其功。” 刘健缓缓说道。 声音刚落下,弘治皇帝便走了进来。 刘健同李东阳二人看了看,忙道:“见过陛下,臣等在商议开州的事宜,可教徐经或王守仁……” “嗯。” 弘治皇帝出声打断,并未言语,而是递上一份书信。 刘健三人侧目,展开来看,心思不禁沉了下去。 这封信可以说是一封家书,由太子殿下执笔,上面罗列了包括开封府知府马龙,以及祥符知县、陈州、许州等多位地方官贪墨银两的证据以及诸多恶行。 要命的东西啊! 而且,一封书信上面,竟是罗列了十余人,诸多罪证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刀子下来,戳的人心肺生疼。 显而易见,这些地方官都是儒家子弟,都是通过科举制选用的“人才”! 而今,这些人才,竟做出种种恶劣行径,岂不就等同于将了传统科举一军? “这些人,朕暂不做评判!” 弘治皇帝严肃道:“待得救灾之后,依照此番救灾的功与过,再酌情减罚、加罚!” 三位阁老默然。 这已是极好的处置方式了。 若按大明律,这书信上名单的所有人,可都够死罪了。 而今陛下能暂行宽容些许,已是极大的恩德。 “陛下,开州那边的事宜……” “宁远那小子,今日已然启程了。”弘治皇帝说道。 嗯? 三位阁老侧目。 第1245章 忠烈赤子 开州之水患,十分的严重。 外加一堆烂摊子,使人焦头烂额,于是三位阁老商议之后,推举徐经与王守仁二人,等于是“成人之美”。 开州那边有灾难不假,水灾横行,百姓受苦,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可……也正因为有这些事的存在,前去救灾才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 就如教徐经过去,无论是水灾还是治理河道等事宜,都与徐经无关。 与其本人无关,将问题解决,可不就是一件功劳? 当然,教其他朝堂大员去,也是功劳一件。 只因考虑到新旧之争,就持不下,外加传统儒学这边显然已然落后一筹,索性便干干脆脆、大大方方的认输罢。 于是,考虑种种,三位阁老才会推举徐经与王守仁。 却不想……宁远那小子竟亲自跑了过去。 倒是不打意外,但,深究来看,却不大好。 就当下这势头来看,新儒学逐渐崛起,可能不多久便会取代旧学,大行天下。 这里面极大的契机,亦或是胜负点在哪里? 治水、救灾! 说直白一些,以宁远的身份,要不要这份不大不小的功劳都无所谓了,更没必要直接冲过去,因为,这是极容易遭人嫉恨的。 日后天下学子若谈起科举改制,首先想到的大抵便是宁远了,再想到新旧之争的胜负点,也就是此番治水,只会更加憎恨宁远。 这明显是给自己拉仇恨,半点不讨好的事情。 结果,就在这大局将定的前提下,那小子竟又浑然不顾的冲了上去。 他傻吗? “乃忠烈赤子也!”刘健一字一句的呢喃着,双眼不知觉间朦胧了几分。 服气的! 以他的年纪,自是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 可在这等情况下,真就敢浑然抛却所谓的虚名,冲在前头,不惜身陷险地者,不多! 因为,狡猾如那小子,其本心只是单纯的想救那些受灾的百姓啊! “陛下,近来,新税法已是逐渐以试点的方式推行开来,库府收入倍增。” “值此开州大水,万民不聊生,臣以为当以百姓为先。” “库府这边,凡有盈余,应尽量以开州为先。” 李东阳果决说道。 弘治皇帝会意。 这,等若是直接的支持了。 宁远去开州那边救灾治河,朝廷这边一切以开州为先,尤其的银两方面,直接开了一个大口子,只要有盈余,那边有需要便支持上! “可!” 弘治皇帝点头应下。 对于那黄河水灾,他也大抵清楚,莫说当下,即便大水过后,那也将士千里沼泽淤泥,诸多百姓安置起来太麻烦,也需要大量的银子。 很快,宁远前往开州救灾一事传开,一些人讶异,面色怪异。 “好小子,还真会捡功劳。” “那边,徐公刚出了事,他就跑过去捡功劳?这是踩着徐公向上爬啊?” “呵,傻缺,他还真以为这是功劳?却不知是荆棘,会刺手的!” “冰凌不解决,黄河水患便不会绝,千古贯来如此,他还能解决这千古难题不成?” 许多人不屑,言语讥讽,却也只得小范围议论,不敢多言。 而今朝堂大局将定,正值百年少有的大变,日后,这朝堂如何,还未可知啊! 真要推行那新学,普天下千千万的学子又当如何?朝堂上的诸多大员呢?又该怎样? 对于朝堂之间的事情,宁远自是不知的,他一路南行,直接来到了开州。 放眼看去,前面是一片菏泽,几乎整个开州都被浑浊的河水给泡了。 下辖的清丰、南乐两个县城也在受损十之七八。 堪称泽国! “沙沙!” 一阵冷风吹过,浊水泛其波浪,带着破旧的木头、草帘,偶然还可瞥见浑圆的躯体。 宁远叹了口气,心底有些凄凉。 而今,开州这边真正受损情况还未统计出来,笼统的统计只有极少人遭难,可看着眼前这景象,实际情况,怕是要糟糕的多。 大河难治啊! “先到南边看看吧。” 一行人换了船,小心翼翼划了大半日,终于越过泛滥区,抵达临时的安全区。 此间,近万的百姓聚集,一个个衣着破烂,无论大人小孩皆满面泥沙,甚至于一些个着装得体的大家闺秀此一刻也是狼狈不堪。 灾难跟前,人无贵贱。 “大老爷来了!” “大老爷,救救我等!” 眼见宁远一行人,本绝望的众多百姓眼中皆是泛起了希望的光。 显然,这应该就是朝廷拍下来帮助大家伙的啊! “大人,草民跑的匆忙,家中仅剩下的粮食……未曾带来,已是饿了两三日了……” “青天大老爷,咱家孩子失了手,至今没发现踪迹啊,大人……” “这位官老爷,有个狗东西趁乱轻薄我家大小姐……” 一个个叽叽喳喳,生怕自己说慢了,这位大人听不见,生怕自己被遗落。 诸多事宜,杂七杂八,喋喋不休,好不吵闹! 宁远微微皱眉,面色当即严肃起来:“安静!” 下侧,略微寂静下来。 宁远则朗声开口:“大家伙放心,本官是朝廷派下来的巡按使,便是为大家解难的!” “期间,你们中的所有人的所有问题,本官都是一一记下。” “所以,大家伙不要着急。” “尤其是这个时候,谁人都不要犯乱胡闹,我们,应该先稳住阵脚!” “还有便是,本官已然传书,自湖北、江南等诸多地方调动粮食过来,可保大家伙不会被饿死!” 一番简单朴实的话语,倒是令得许多人稍微安静下来。 大多数人跑的太匆忙,能携带的东西有限,其中就包括粮食,多数被遗落家里,被谁泡了。 没了粮食,这小命可不就危险了。 万幸的事,这位朝廷命官看似不错,至少首先考虑大家的口粮问题。 “可是,大人……咱家孩子还没找到呢……” “大人,行行好,草民的爹害了病,高烧不退,眼看着不行了啊……” 又有阵阵言语响起。 宁远无奈,便只好再度提高声音:“安静,都安静!” 跟着便又稍稍安静。 期间,有人怯懦着,小声道:“这位大人,您……敢问您高姓大名啊?” 宁远目视众人,缓缓道:“本官宁远!” 唰! 刹那间,万人场面,寂静如死。 第1246章 先稳定 本官宁远。 声音方才落下,下侧,一阵寂静。 先前一些个因为吃饭事宜之外的事而吵闹的百姓多是一脸错愕,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那道身影。 宁远! 当今繁昌侯! 竟是这位当朝驸马爷! 一些人面面相觑,自方才有些“焦急”的状态下逐渐沉稳下来。 繁昌侯宁远是谁人? 那是当朝驸马爷,也是教许多地方百姓只闻其名便敬重万分的存在,其可信度,毫不逊色于那北宋的包拯包龙图。 这是一位父母官,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您……真的是宁大人吗?”有人小声的问。 “怎地?” 宁远却是笑了出来:“本官的名头很大,以至于会有人冒充本官吗?” 玩笑一般的话语,却是令得许多人放松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便是当朝驸马都尉宁大人了。 宁大人来了,这开州的水患也就不成问题了,最起码……大家伙总不至于有人会饿死。 而活着……便意味着希望。 之所以敢如此确定,只因……眼前这人是宁大人! 一个相当值得信赖的朝廷命官! “青天大老爷啊……” “宁大人千古!” 刹那间,万人之中,爆发出强烈的呼喊声。 再看去,一个个皆神情激动,仿若得到解救一般。 宁远见状,也是大抵舒了口气。 稍微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名字,百姓们大概还是挺过的,且给了他十分的敬重。 这便是好的。 有了威信,才能稳住秩序。 而秩序稳定了,也就意味着,百姓们这边的问题并不大! 百姓们的诸多矛盾与问题,一一解决便是。 “无论大家伙有什么诉求与问题,暂且停下,先稳定秩序。” “另外,本官号召有余粮的乡绅、富绅,暂借粮食与官府,待得朝廷的粮食过来,可还与尔等,也可按照市价折算银两!” “最后便是住所问题了,若大家伙有,当同心协力,互相资助,若没有,本官也准备南行,为大家伙筹措诸多措施。” 宁远朗声说道。 众人顿又是一阵欢欣鼓舞。 朝廷的粮食,还需要一定十日运送过来。 这位宁大人暂同诸多乡绅借,便可缓解当下的危机。 有了吃的,接下来便是住的问题。 天色渐寒,席地而眠是不成的,至少要有个帐篷。 而此一点,这位宁大人也计算在内,即将为大家伙安排。 已然这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很快,在宁远的简单安置之下,短期的口粮凑齐,至于临时住所,也凑了五六分。 “大家伙暂且耐心等待,不两日,本官便会带人过来。” 宁远高声说道:“另外,若遇到残余的乡人,当伸出救援只手。” 此一点,他也主要是考虑有落单之人,一旦落水,若无外人救援,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提出此倡议,希望百姓们联合起来,拯救可救之人。 一番安排之后,他继续向南,来到了祥符县。 稍加打探后,他直接来到县衙门口敲门。 “谁?” 得知消息后,知县严守行侧目:“是那牛兄弟的朋友?自称姓丁?” 他微微诧异,却是不敢不多想,亲自走了出去。 那牛兄弟身价不凡,作为牛兄弟朋友,那定也不是一般人啊! 很快,来到县衙跟前,他一脸的热络:“您便是牛兄弟的好友了吧?咱是祥符知县严守行!” 宁远斜眼看了看,爱答不理似的“哦”了一声,便大步走入县衙。 严守行便有些不悦。 几个意思? 无论你是谁,即便是作为那牛公子的兄弟朋友,总归也就是个富家子弟。 老子可是朝廷命官啊! 你区区平民百姓,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 他不悦着,却是按捺着。 直至重回县衙,吩咐人手摆了一桌酒菜,跟着便邀请了朱厚照与宁远。 “牛兄弟,丁兄弟,本官知你们二人相识……” 严守行正说着,却是被打断。 “你先闭嘴,先退下吧!”宁远不耐烦似的开口。 “这……” 严守行看了看,有点懵。 什么个意思? 所谓客随主便,在这祥符的县衙,本官才是主啊,你们是客啊! 教主随客便? 什么狗屁道理? 可他抬头看了看,见哪位牛兄弟也是少见的严肃与认真,便憨憨笑了笑,悄然退去。 “怎么说?”待得安静下来,朱厚照问。 “情况不容乐观。” 宁远低声道:“水患不除,莫说今年,明年、后年都将十分危险,所以,必须要一劳永逸!” 朱厚照对此话自是相当的熟稔。 因为,先前朝堂那边对治河的态度便是如此。 “怎么说?”他又重复了一嘴,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需要人手!” 宁远缓缓道:“时间紧急,银子不是问题,吃喝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便是人手。” 朱厚照会意。 这话,翻译过来便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干一件大事。 凡是抛却银子与吃喝的问题……那还教问题吗? “老宁,你打算大肆招募人手吗?” 朱厚照想了想道:“祥符县怕是不行了,那狗东西拢共收了近万两银子,又为了立功,几乎出动了祥符县所有的劳力!” 宁远自也会意。 知县严守行,为了立功与捞银子两不误,早已布置妥当。 一方面借机收银子,一方面确定劳役名额。 可以说,目前为止,整个祥符县的劳力几乎都跑去清理河道了,至于水患之后的处境如何,知晓者甚少。 “这狗东西,与社稷而言,倒是有几分功劳,却死不足惜!” 宁远随口说了一嘴,继续道:“开封府,除了祥符外,其他县城应照旧吧?” 祥符县这边的劳力,在知县严守行的逼迫之下,能动用的都动用了,剩余的,多是老弱病残了。 “差不多吧!” 朱厚照想了想:“祥符县之外,其他的县城应该还有一些劳力。” 宁远点头:“好!” 有劳力,便是好的! 开封府极大,下辖二三十县城,即便一城笼络两三千人,也足有七八万人了,再配合先前已然出动的劳力,可参与劳动者,至少有八万人。 这个数,足够了! “那么……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开始吧!” 宁远叹了口气。 第1247章 助你治河 自古来,黄河的治理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尤其是自五代至北宋,一直教人夜不能寐,心神憔悴。 要知道,这黄河在北宋之时,便两次改变河道。 原河道名为京东故道,大抵是经过原澶州(明开州)后,想东南走,由江淮等地如海。 第一次改道,其名为横垄东流道,一路向东,自山东一带入海。 最后一次改道,也就是自开州一路向北,经由河北诸多地方,最后自天津入海。 前面改道的境况如何且不得知,但最后一次改道,也就是自横垄东流道改自北流道后,几乎整个河北境内都遭受牵连,小的水灾不断,大水灾也时常有,尤其是到了冬日,冰凌,也就是凌汛期的冲击,致使多地受灾,百姓民不聊生。 当然,一定要说来,在大明的治理下,大抵还算安稳,至少……表面还算安稳,没出现大灾大难。 但这问题的存在,便会教许多百姓夜不能寐,尤其是遭灾时,更是窘迫难堪。 所以,考虑种种,朝廷才猪呢比下大力气,甚至准备动用至少数百万两来解决此事。 如何解决呢? 若按照先前的法子,大抵便是夯实现在的河堤,清理淤泥,也都是历朝历代常用的法子。 河堤高了,河道淤泥没了,容水也就多了,跟着便在很大程度减少了决堤的可能性。 然……这诸多手段只是治标不治本。 真正、也是有效治理黄河的根本在于……治理淤泥、泥沙! 因为一旦形成淤泥、泥沙等,便会使得水位升高,包括当下的冰凌期,其本质也是如此。 水流的速度,减慢了。 上面的冰凌,下面的泥沙,中间的水速又过于缓慢,不堵塞、堆积才怪。 那么,怎么办? 最简单且直接的办法便是,减少河底的泥沙与淤。 没了这两样东西,于黄河本身而言,水位便不会升高。 而若在此基础上,若是能用另外一种方法将淤泥,泥沙等冲走,河道,可不就畅通了。 想法,相当的美好,也极具可能性,但……缺人! 于是宁远便来找人了! “既然祥符县不行,便要去其他县城,有些麻烦,那开封知府马龙呢?”宁远问。 “马龙?吓跑了。” 朱厚照笑了笑:“徐公出事当日,他就跑路了,估摸着现在还吓的狗一样。” 宁远却是一阵不屑:“怕?现在怕?可想到他的诸多罪行?又可曾想过当初?狗东西!” 朱厚照忙是摆手,又严肃几分:“老宁,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原本这个时候就应该动手的!” 宁远平静道:“可徐公出了事,就暂且容这些狗东西一条命,脑袋,先挂着,什么时候取……等水患这治理完毕再说!” 跟着,二人便是一阵沉默。 也是此间,离开不久的知县严守行又亲自端着两个小菜走了过来。 “两位兄弟今日难得相逢,老哥我刚叫那松竹馆的妙人姑娘,一会当歌舞一曲!”严守行说道。 “哦……” 宁远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严守行见了,暗自不悦。 他自是不知这位所谓的丁公子是谁,可这态度……未免太傲然了? 浑然不将他这知县放在眼中? 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跟谁装呢? 当然,严守行也未多说,按捺着,一直等到松竹馆的妙人姑娘的到来,才简单介绍一番。 “丁兄弟,你大概不知道,这妙人姑娘啊,可是咱祥符县的头牌!” 严守行这边的话音刚落下,外面便走入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条尽显,袅袅婷婷,款步走来,哪怕是隔着一道黑纱,透过那黑瞳,只看一眼,也教人忘却世间所有。 美! 严守行暗自得意。 世间南儿,见到如此美人,少有不心动者啊! 于是他扭头看去,便见哪位姓丁的公子,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饮酒。 “丁兄弟,这位便是咱们是妙人姑娘了。”严守行再度开口。 “嗯!” 宁远只是应了一嘴,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继续饮酒。 严守行见状,便也不好多说,只是冲着那妙人姑娘道:“妙人姑娘,你可看清了,这位可是牛公子的朋友,勿要怠慢,快些歌舞一曲。” 原本,那妙人姑娘满仓儿只是一脸平淡,可是随着严守行这么一说,便抬起头,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这面孔……很是熟悉! 莫说是她,偌大京城对这面孔不熟悉者,都是极少的! 这是那……宁公子? 妙人姑娘,也就是满仓儿瞪大眼,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门下,有一仆人!” 宁远抬着酒杯道:“他姓沈,还不错!” 又是一刹,妙人姑娘原准备好的所有言语,彻底归于沉寂,再也不敢开口。 与此同时,他也睁大美眸,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面孔,泪眼蹒跚! 这位……竟当真是那个人! 满朝宁公子,别号繁昌侯! 真的! 是真人! 于是,妙人姑娘便开始用力的舞蹈起来,歌声也是尽心尽力。 直至一曲罢。 严守行笑着道:“丁兄弟,还不错吧?” 宁远随口应道:“还不错,最起码,你的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严守行:“……” 他一脸莫名,懵逼不已。 这话……这是什么话啊? 他思虑半刻,仍旧是满脸的糊涂,实在不懂了。 “没工夫与你浪费时间,去叫那知府马龙,就说……本官给他三个时辰的时间,明日早见到不到,他便自己找个歪脖子树,吊上去吧!” 宁远很是直接,起身便准备离开。 也是此间,后侧的妙人姑娘欠身见礼,柔声道:“恭送公子!” “知道!” 宁远阔步,离开县衙,跟着,又开始琢磨起来。 知府马龙即将出面,那么……人手应不成问题。 人手没了问题,便要自治理河道上面下一些功夫了。 如何治理河? 亦或者说,在这本就河道决堤的情况下,如何缓解与治理呢? “报!” 也是此间,一份书信传来。 宁远莫名的展开来看,微微诧异。 因为,这书信,当真只是书信,可写信之人,赫然是三位阁老之一的……谢迁! “吾助你治河!” 第1248章 好大的架子 助你治河? 看着阁老谢迁的书信,宁远陷入了沉思。 自当下的局势来看,除却跟下的水灾等诸多因素,随着这边诸多动作的进行,科举改制的大势几近成形。 此大势下,即便是内阁与百官不大赞同,怕也不好反对。 传统科举,短处太多,已出现了太多的难题,只要不是瞎子都应知道,再这样下去于朝堂而言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所以,无论怎么看,阁老谢迁之意思,不应该是来反对科举改制,亦或者准备从中作梗以阻挡他宁远救灾。 既然如此,谢迁这所谓的“助你治河”,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真的只是准备帮助他治理河道? 或者是……为了分一份功劳? 都不像啊! 也是此间,京城。 这一日,早朝过后,谢迁便准备起来。 得去开州那边! 此事,在内阁这边,他们三个大抵达成了共识。 原因也很简单,此一番水灾极难治理,且非一朝一夕能轻易安置的。 工程量极大,就意味着会出现诸多问题与突发事件,于宁远而言,定会头疼不已。 所以,谢迁才准备去开州那般帮忙。 届时,出现问题,如十分棘手且不好解决的问题,便由他谢迁来担责背锅,余下的功劳,则留给宁远。 “陛下那边直接允了。” 谢迁说着,一阵苦笑。 他当然也知道这事……断不是什么好事。 他本身就是科举出身,是传统的儒家子弟,在面临科举改制这等千古大事跟前,不公然反对宁远维护正统也就罢了,如今竟站出来直接表示支持宁远! 这不是对孔孟先圣的背叛吗?不是要教天下无数人公然谩骂吗? “此事不好,却又不得不去啊!” 谢迁叹息着道:“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爱惜羽毛至今,此后怕是要破相了。” 刘健想了想道:“却也是为了天下社稷苍生着想!” 既然科举改制的大势已有,接下来定要准备试着推行的。 然,开州那边而今面临很大的麻烦,宁远一人未必能轻易解决。 这中间若当真出事,所导致的结果只能是朝堂间出现诸多攻讦宁远之人,继而使得科举改制受钳。 科举制,在改与不改之间往复,便会酿成诸多问题,就如先前许多地方都出现游行反抗等事宜似的,遭殃者极多。 那么怎么办? 内阁得表态! 莫说教谢迁去开州援助宁远了,即便谢迁只是出去探视一番,也足够表明态度。 内阁、陛下,再加上新学中的一些支持者联合起来,便可使得科举顺利且以最快速度改制,将损失降至最低! 要大刀阔斧,要快! “救水灾,其关键在于营救而今受难的百姓,稳定局面!” “对于此一点,想来宁远那小子会做的不错,不必太过担心!” “除此外,最大的问题便是救水之后的河道治理问题了,此事,宾之你当自那小子手里夺权,亲自主持!” 刘健低声开口。 此事很关键。 河道不好治理,若宁远那小子做不好,便会出现问题,容易被人当做攻讦的借口。 而此事由谢迁这边推行,即便后来出现些许问题,或也瑕不掩瑜,敢攻讦者定然不多。 “明白!” 谢迁应了一声:“老夫这就回去收拾一番,这身子骨经不住折腾,怕不是要两三日才能赶到开州那边。” 李东阳也跟着点头:“安全第一,不急的!” 另外一边,祥符县县衙。 得知消息后,开封知府马龙便深深皱眉。 怎么个意思? 教他在三个时辰内赶去祥符县? 好大的架子! 不见经名,便敢这般对堂堂知府,四品朝堂大员这般发号施令? 要知道,即便是先前徐老大人来的时候,也没如此放肆与嚣张。 “呵呵,有点意思。” 他一阵冷笑,却是耐着性子,直接来到了祥符。 “怎么个人?”见了知县严守行,马龙直接问。 “这……不好说。” 严守行也是十分的严肃:“听口音,好像是自京城来的,年岁不大,姓丁,与那姓牛的相识。” 事实上,他也是有所隐瞒。 比如,对那姓丁的提及的“脑袋挂脖子上”、“歪脖子树挂上去”等等,却是没说。 “姓丁?” 马龙想了想,似笑非笑:“咱为官十余年,可还从未听说过京城有那个姓丁的大员,怕不是小杂鱼吧?走,会会他去!” 很快,二人来到正堂。 此一间宁远正在拿着一副地图,仔细瞧看。 开州那边受灾,可动用的人力不多,再加上先前清理河道的百姓都逃散了,要想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人手,就必须要自开封这边入手了。 开封是大府,下辖二三十州县,人口众多,再募集十余万人,理应不是什么难事。 “丁大人!” 此间,严守行走了进来,躬身赔笑道:“知府马大人来了,您看……” 宁远这才抬起头,随意撇了撇道:“成,教他进来吧,本官赶时间。” 马龙稳重步入,平静道:“下官见过丁大人!” “嗯……” 宁远直接道:“而今开州水患严重,你这边立刻行动起来,自开封诸多地方募集百姓徭役。” 马龙顿了顿,一脸的为难:“丁大人,您这可就教下官难做人了,您是京官,大抵不知百姓疾苦,今距离上一次募集徭役百姓才多久,再行募集……怕是实在抽不出人手啊,而若强行摊派百姓……” 说着,却是顿住了。 意思很明显……直白一些便是……办不到! 先前募集治理河道的百姓被突如其来的大水给冲散了,不知下落。 再行募集,那于诸多百姓而言,不是雪上加霜吗? 尤其是百姓们固然有服劳役的责任,可先前几乎每家每户都出动人了,说不好听些,能动的劳力都动了,总不能教妇人们上阵干活吧? “丁大人,苛政猛于虎啊,兴,百姓苦!”马龙补充,直接拿出了两个典故。 若强行摊派百姓,那不是苛政是什么? 兴,百姓苦,所指便是大兴建设,百姓们的日子便不好过。 这后一句的作者极其有意思,是前元的张养浩所做散曲,全名为《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直译过来,大抵便是作者通过历代王朝兴衰与百姓联系起来,大兴土木繁华之后,背后是万千百姓们苦与付出。 百姓们苦,便意味着王朝根基不稳,就要灭亡。 再回头来看……那前元岂不就亡了? 故,再延伸来,如此简单四个字,“兴,百姓苦”,实际是在反讽他宁远。 百姓们不容易,你竟还要百姓们大肆服劳役,居心何在?是不是想这江山动乱不堪? “本官自知晓当下境况不好!” 宁远斜瞥一眼,沉声道:“然,时艰更难,水患当前,人力不够,自也只能教百姓们出来,你去知会下去,凡服劳役者,每月薪酬一两半银子,每日伙食至少四个菜!” 马龙微微诧异。 好家伙,大手笔啊! 看这意思,是直接将服劳役改为“雇佣”? 一人一月一两半银子啊,于诸多普通百姓而言,这条件实在教人不能拒绝。 “敢问丁大人……” 马龙凑前几分,疑惑似的道:“给百姓们的薪酬,由谁来出?是朝廷库府,还是您……” 话说半截,质问意味十足。 是朝廷出,还是你宁远出! 相当露骨与大胆! “你在质疑本官?” 宁远站了起来,不容置喙道:“滚去办事,稍有差池,小心教你人头不保!” 那马龙闻言,非但半点不惧,反而笑了出来:“好大的官威啊,不知者还以为您是当今天子呢,您说您是巡按使,您的文书呢?” “文书?” 宁远眉眼下沉,而后…… 锵! 一抹白光闪过,直取马龙手臂! 第1249章 莫道石人一只眼 一抹白光闪过,旋即……唰! 殷红血迹当即涌出与喷洒! 马龙骇然一惊,踉跄倒退,脚下不慎,直接栽倒在地。 而后,他双眼瞪大到极致,有些惊恐的看着宁远:“你你你……” “本官怎地?” 宁远当即呵斥:“不尊行令,你要造反吗?哼!” “这一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教训!” “再有下一次,这剑可就不会指向你的手臂了,而是脖子!” “仔细你的狗命吧!” 他毫不留情,甚至有些……不讲理! 按理说,作为地方官,想要看一看任命文书、旨意等,本是正常的。 若连文书都不给看,那若是有人随意冒充朝堂大员,岂不是乱套了? 再者便是动手伤害朝廷命官,这是大忌。 莫说是朝廷命官了,即便是寻常百姓犯了事,哪怕是死罪也要上报朝廷,待得各部审过了,批了条子,才能开刀问斩。 总的而言,他的确很过分。 但……对于这种狗官,过分点,又怎样? 若非是徐贯徐公突然仙辞,而今这开封府包括知府马龙在内的十余人已然被押解入京,等着掉脑袋去吧! 眼下这些人脑袋还能挂着,他宁远已算是仁慈了。 “好,好……” 眼看着宁远如此强势,外加手臂已被刺伤,马龙也是被震住了。 这人……如同疯子似的,暂时是得罪不起的。 “下官省得了,这便是募集百姓!” 马龙艰难的起身,小心向外走去。 一侧,知县严守行也是被宁远这一手给镇住了,沃妮……太疯了! 面对朝廷命官,说动手就动手? 所谓刑不上大夫,朝廷甚至不该对士大夫用刑的,结果呢? 看这狗东西的架势,是半点不含糊啊,当场杀人都可能! 惹不起惹不起! 严守行小心翼翼的退下,回头过来,左右烦闷不已。 近来,他还准备着想法子见一见那妙人姑娘呢。 因为上一次徐公的事情,面见妙人姑娘容颜一事也就告吹了,事后再想起来,不免有些心痒痒。 遗憾啊! 世间美女何其多,那妙人即便再漂亮,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可一想到这样一位绝世明伶,却无人见过,他的心就像小猫挠着似的,怎么也不舒坦。 然…… 经历过方才这一遭后,那诸多想法立刻烟消云散似的,抛却一空。 太吓人,简直活阎王似的,近来还是不要惹是生非得好。 不多时,他转来后来,见受伤的马龙刚刚包扎好,便凑前上去。 “大人,怎么说?” “不急!” 马龙神色带着几分阴鹜:“这大明,是陛下的,是朝廷的,是百官的,这狗东西敢如此行事,不会有好报应的,暂且等等看,等探了他的底细之后再行事。” 刺杀朝廷命官。 单凭此一条,便足够那狗东西吃一遭了。 很快,一则消息,一日之内便传遍了整个开封府。 朝廷,再度征劳役! 对于此一点,万千百姓本应十分反感,怨声载道的。 然,消息只一流出,便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甚至连夜进程,赶到县衙跟前打探起来。 “这次要多少人啊?” “咱就问一句,此番征募,吃食可比得上上一次征募吗?每日都有肉?” “什么?每日四个菜?我的天……” “咦,等等,银子?每月一两银子?我的天……” 随着征募的细节的流传,万千百姓几乎都疯狂似的,一个个争先恐后。 “咱咱咱,咱第一个报名,不用县衙强行征调,咱自愿去!” “各位老爷大人,行行好,咱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一定要咱先去啊!” “大人,民妇虽只是妇人,体力却胜过许多男子,叫民妇也去吧……” 争抢之间,一片大乱。 诸多地方官见了,皆是感叹又咂舌。 这境况,实在不敢想! 以往征调,足够他们这些地方愁苦了,结果,此一番征调,这诸多百姓都抢着上,不让去“劳役”都不愿意。 “却也不知是好坏,主动报名者,都录入花册吧,等待知府那边决断!” 很快,一个个册子出现在了马龙跟前。 开封府下,二三十府衙,在这短短一日内,总的报名者直接超过了五十万。 太疯狂! “既然你要玩,本官便好好陪你一陪!” 马龙大手一挥:“将这所有册子都送去祥符那边,告知那丁大人,已征募完毕!” 话音落下,有人走入。 “大人,北边开州附近那边传来消息,咱们这位新的巡按使……疑似当朝驸马,今繁昌侯!” “哦?” 马龙眉目闪烁,深深吸了口气。 这事……便有些意思了。 却也可以解释,为何那狗东西如此之大胆,原来根源在这里。 繁昌侯宁远,而今大明新贵啊。 这是一个敢与天下千万学子对着干的存在,如此,对他当朝动刀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好,很好啊!” 想了一会,马龙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去,传下去,教诸多征募的百姓,立刻行动,日夜兼程,赶赴开州!” 有左右诧异:“大人,咱这是不是在帮那宁远啊?” “帮?” 马龙哼了一声:“可不是帮怎地,这次啊,本官要好好帮他一个大忙!” 于是,就在当日,宁远得知消息,有些诧异。 只用了区区一日多时间,那马龙便如此迅捷的完成了征募一事?动作这么快? 而且,已然教那五十余万百姓赶赴开州了? “还凑合吧……” 略作思考,宁远也准备行动,至于这背后是否有其他事宜,他已懒得想。 莫管怎样,治理河道排第一。 只有河道通畅,大水才会退去,跟着才能逐步安置那受灾的百姓。 又一日,眼看着赶过来的数十万人,宁远精神大震! 有人,有劳力,便是好的啊! “再去告知受灾的百信以及先前征募逃散的百姓,即日起,将开始治理黄河!” “本官所应允的条件不变,所有参与劳动者,可得月薪一两半银子,每日至少四个菜!” 宁远朗声说道。 下侧,一众赶至的百姓皆兴奋不已。 好家伙,薪酬竟然有一两半?比县衙那边所说的还多啊! 有这好事,可不得甩开膀子干? 很快,清理河道开始。 大河决堤,开州已是被水泡了,尤其是而今的北流道,水位不断的上涨,大有继续向北吞噬河北的意味。 于是,宁远挑选了自北宋来黄河第一次改道的横垄道! 横垄道荒废许久,平日间也只是遇到大水之时,才会有些流水,故,河道清理起来倒也不是很麻烦,只是需要大量人工而已。 恰巧,当下的人力,足够! 天色微寒,可堤坝两侧的数十万百姓却是干的热火朝天,不断清理淤泥、泥沙等,再配合水泥,增筑两侧堤坝。 到得天色刚刚渐黑,一个个仍旧干劲十足。 宁远见了,自是轻舒一口气。 有此人力,河道将用固啊! “停工,开饭,开饭!” 宁远冲着众人高声喊了一嘴,跟着又有数名金吾卫快速传报。 劳累了一日的百姓欢天喜地,简单收拾,便准备开饭。 而就在此间,一名金吾卫快速回到宁远身侧,压低声音道:“大人,前面出了点事……” “哦?怎么?直接说。”宁远扭头。 “河道里……出现了一个石人……” 那金吾卫脸色泛白,缓缓补充道:“一只眼。” 窝巢! 宁远呼吸骤然顿住。 石人,一只眼? 第1250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 得知河道之间出现了一个一只眼的石人,宁远的心里已在骂娘。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已涉及了造反。 前元暴虐,其时逢黄河决堤、跟着又是干旱、瘟疫等等,诸多大小灾难先后接踵而至,致使百姓们民不聊生,于是在一些人的带头之下,先后揭竿而起。 在这股大潮之中,其中最响亮的口号便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而后……前元就亡了! 眼前,独眼石人再度出现,不出意外的,定没好事。 “可是有些意思了。” 宁远哂笑着,轻哼一声:“走,看看去,本官倒是想瞧瞧这石人到底几只眼!” 很快,一行人来到河道跟前,位置大抵在靠南的岸边,带着些许水汽的泥沙间,露出一个头。 那头有些怪异,要鼻子有鼻子,要嘴巴有嘴巴,貌似惟妙惟肖,可再看,那竖立在中间的一只眼睛立时教人背脊一凉。 眼睛无瞳,中间处泛着诡异的白,如那恶灵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宁远随口问。 附近,近百名百姓聚集着,一个个却都是缩着脖子,躲的老远的距离,不敢靠近。 “宁大人,大家伙正清理泥沙呢,挖着挖着就看到这玩意了……” “是啊,大人,这玩意跟大家伙可是没半点关系啊。” “请大人明鉴。” 一些人先后开口,十分的惊惧。 单单是这石人,便意味着不详,稍微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 宁远轻点头,又四下看了看。 泥沙堆间,是凌乱的脚步,不知有多少人踩过,想要自此间找出蛛丝马迹是不现实的。 而根据这石人的体型来看,将近一丈,也非是一般人可轻易运送过来藏匿于此的,更不可能是这诸多百姓自己私藏的。 简单排除,在这开封府,尤其是靠近开州附近的一些地方,有能力将石人运送至此的人,可就不多了。 至于其他可能,如这石人本就藏匿与泥沙之中,亦或者“天降石人”等等的,几乎是不存在的。 “此事,所有人保密!” 宁远严肃道:“胆有人泄露出去,尔等,皆连坐!” 唰! 闻言,附近的诸多百姓更是吓了一跳。 对于这位宁大人的秉性,大家伙还是大抵听说过的。 传言之中,这宁大人相当的仁慈,尤其是对平民百姓,更是没有架子。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开口便是要连坐,可想而知,事态将是多么的可怕! “宁大人,您放下,大家伙是断不会外传此事的。” “是啊,宁大人,就算给大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啊,怕就怕……” “怕就怕咱这附近其他人听说了此事,若他们外传,我等……” 众人担忧不已。 这河道的清理是分为片区的,即便当场的所有人都不说,可谁又能保证附近的其他百姓不会得知此事且宣扬出去? “本官暂且只知道,眼前,现在,只有你们知道此事!”宁远有些不近人情的说了一嘴,转身便去。 留下的百余百姓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到顶点。 流年不利,要出事啊! 人言可畏,尤其是这种邪门的事情,太容易引起关注了,稍微有个大嘴巴的人将此事说出去,大家伙可就都危险了。 晚饭之际,由于这百余人都是一个村庄的,便聚在一起吃喝。 此间,有临近庄子的人凑了过来:“哎,老张,听说你们哪里出事了?从泥沙里面挖出来了石头人?” 那个叫老张的忙是摇头:“不是,没有,别乱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哎呦呦,看你这紧张的样子,难不成真出事了?” “没,没有!” “来,说说看,你放心,我绝不外传,我你还不放心吗?” “不可说,会这个的……” 那个叫老张的对着脖子比划了一番,又严肃道:“你最好也别外传,宁大人亲口吩咐过的,真会要命!” 跟着,一晚上过后,张家庄一伙人干活现场附近出事的消息几乎在整个清理河道的诸多队伍中流传开来。 “哎,听说了吗?那张家庄一伙人干活的时候……挖出来东西了。” “什么东西啊?稀释珍宝?” “不是不是,听说……好像是石头的。” “石头?那有什么好稀奇的,这河道里面势头块多了去了。” “可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一个石头人……一只眼!” “独眼石人?我的天啊,难道,难道……” 在诸多猜测之间,许多人却是小心警戒起来,自是不敢轻易对外宣扬,可私下里的议论声却是越来越多了。 关于石头人的传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这是大明!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大明江山的开始便是始于那石头人。 而今石头人再度出现,难道说……这江山要易主? 更重要的是,在那前元,那石头人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黄河啊! 当下,如那前元一般,同样是治理黄河,同样征调了无数百姓,跟着……又同样出现了石头人……嘶! “大人……” 不多时,有金吾卫来报:“消息已是在百姓间传播开来,未曾防住。” 宁远轻点头,在那金吾卫诧异的目光下,嘴角竟是多了几分笑容。 有些事情很是奇妙,你越是藏着掖着,便越容易流传出去,有些事你若是想张扬……反而宣扬不开。 事实证明……眼下的效果……很好。 喧闹开来了啊! 那么,想来用不多久,那背后狐狸的尾巴便会漏出来了吧? “雕虫小技耳,也敢献丑,简直可笑。” 他简单抖擞身子,转而来到北流道与横垄道交叉口处。 北流道,一路向北,经由河北诸多地方,最终自天津左右如海。 而横垄道则一路向东北流淌,最终自山东入海。 天津与山东表面上距离不远,可这宽数十丈,纵横轻易千里的大河真流淌起来,覆盖面便又是一回事了。 君不知,整个华北平原便是被这大河冲击出来的? 到得当下,横垄道仅剩下极小的水流,几近荒废,却也是治理黄河最好的阶段。 因为河道里面水流少,泥沙的清理工作便容易进行。 清理了泥沙、设置多个堤坝,进行束水攻沙,便可使得黄河本身携带的泥沙不再堆积,继而一劳永逸的解决水患问题。 当然,说来简单,真要将这大河治理的服服帖帖,莫说以当下的生产力,便是在后世,动用诸多先进的设备,也只可保证大抵的稳定。 所以,宁远的方案便是先将横垄河道给大抵清理了,将原河道的水流导至新横垄道,再对北流道加以堵塞,再进行修缮。 如此,便实现了两条河道同时流淌,哪怕日后出现大水,有着两条河道分流,也可在一定程度缓解水患。 “河水消退了一些了啊……” 河道跟前,眼见着四周大水撤退,留下一地淤泥水洼,宁远感慨着。 再向前,除了被冲击开的堤坝还有河水蔓延,整体的情况已然缓解许多,河水多在河道内流淌。 “那么,开挖!” 宁远当即下令,分出五万人,同时劳作起来。 其中一万人负责堵塞被冲击开的河堤,其余四万人,各两万人在河道交叉口前十里左右出,直接开挖,再开新河道。 至于先前的受灾的诸多百姓,也被组织起来,加速清理淤泥、道路、与房屋。 一时间,大河上下,河水涛涛,万千百姓热络一片。 也是此间,开封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啊!” “世人皆言那繁昌侯何等精明,本官看啊,并不然啊!” “对于石人一只眼这等严重的问题,那小子竟第一时间选择了封锁消息?” “妙,妙的很!” “且看本官代他上奏一本,他待如何!” 知府马龙言语着,眼角闪过阴鹜的笑,跟着便提笔而行。 第1251章 糊涂钓鱼 京城,紫禁城。 阁老谢迁已然出发,余下的李东阳和刘健也都紧密关切着开州那边的动向。 目前看来,一切良好。 宁远那小子足足动用了五十万的人力,给与酬劳,且伙食不错。 也正因如此,前去“服劳役”的百姓非凡没有半点怨言,反而是热情似火,一个个争相抢着去劳作。 有着如此之多的劳力,可想而知,那河道的治理事宜,应该用不多久便有成效。 河道治好了,接下来的其他事宜,想来也就可以快速推行下去了。 “如此,谢公也就不必太麻烦了。” “是啊,一切顺利,如此最好。” 李东阳和刘健也都先后感慨着。 也是此间,刘健翻开一份奏疏,眉目却是不禁收敛起来。 他思虑片刻,最终将那奏疏递给了李东阳。 “怎么了?” 李东阳侧目,已是展开奏疏,放眼看去,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石人一只眼?好端端的,怎会出现这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其本身的存在便与造反有关! 而今大明,天下大抵承平,突然冒出这东西,实在教人不舒服。 要造反啊! 哪里造反? 谁人又会带头造反? 根据眼前这境况来看,平原诸多地域,至少是不会出现造反事宜的,甚至包括受灾了开州一带,也不会有事。 至于其他地方,如云贵那边,就算有人不安分,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浪。 整个大明,无论怎么看都是相安无事的。 “马龙?” 沉思中的李东阳终于注意到上书之人,又是一阵侧目。 开州那边出了独眼石人,上书者不是就在当场的宁远,反而是开封府的知府马龙? “刘公,这马龙,似乎未曾与繁昌侯一道治水吧?”李东阳开口。 “没有!”刘健直接回应。 先前,徐贯徐公治水之时,为了筹集人手,主在开封府,期间那知府马龙上下帮着跑腿,陪伴左右。 到了宁远治水,那马龙只是帮忙募集人手,未曾随宁远前去开州。 也就是说,开州的宁远将独眼石人事宜秘而不报,远在开封的马龙反而得知了。 这是什么道理? “上呈陛下即可。”刘健说了一嘴,好像避讳着什么似的。 李东阳自是会意,便没有多说。 不多时,一份奏疏来到了弘治皇帝跟前。 他本是不在意的,可仔细一看,又不禁沉思起来。 身为君王,他自是博览群书,知晓那独眼石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天降警示,也无甚传说,不过是某些有心人的幌子而已,是单纯的人祸。 这人祸,可大可小。 大则倾覆江山,小则玩笑尔耳。 可轻可重! “那小子得知此事并未放在心上,没当做是一件事,所以便没有上报嘛。” 弘治皇帝唇角蠕动,却是无声。 他寂静许久,最终抬起头:“宁合雍呢?还在交趾那边处理海事吧?太子呢?近来可有消息?” 旁边的萧敬想了想,正要开口,却是被打断。 “将太子教回来吧,身为储君,不思国事,反而四处浪荡,还捧出一个伶人,成何体统。”弘治皇帝很是严厉。 萧敬偷偷瞥了一眼,却是不敢开口。 若没记错的话……当日太子南行,还是这位陛下的意思啊! 一番安排后,萧敬赶了回来。 弘治皇帝抬头看了看,道:“若朕没记错的话,开州事宜,是以谢迁为左吧?” 当朝百官,以左为尊。 萧敬便点了点头。 “嗯。” 弘治皇帝又应了一声,闭上眼,许久不曾言语。 也是此间,另一边。 经过一路劳顿,耗时三日左右,阁老谢迁终于是赶至开州。 下车又乘船,他终于见到宁远,不禁扭了扭老腰:“哎,终究是年岁大了,经不住折腾了,只是坐车,险些将老夫累死,哈哈,你小子这边怎样了?” “一切顺利,大水也撤了两三分,用不多久百姓便可恢复如常。”宁远说道。 “不错,很好,很好。” 谢迁不住的点头。 跟着,一餐过后,谢迁主动来到堤坝跟前,本打算简单查看一番,却是在无意间听到了一个词汇。 回到营地后,他认真起来,压低声音道:“宁小子,你如实说,这河道中,当真挖出了独眼石人?” 宁远点头:“前两日确实挖出来了。” 谢迁又问:“你可曾上报?” 宁远摇头。 谢迁当即拍腿:“你你你……你啊……” 支支言语,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为什么不上报?”谢迁问。 “为了……钓鱼啊……” 宁远笑了笑:“谢公,您不觉得在这承平年代,背后有人搞这东西,企图蛊惑民心,与叛乱何异?” 谢迁却是摇头,焦急无奈叹息:“你小子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可知朝廷那边若是得知此事,会作何感想?你小子手下现在可是管着五十万人啊!” 宁远只是摊了摊手。 其中因由,他自是一清二楚。 这事,总的来说,确实不大好。 黄河里面挖出了独眼石人,他宁远而今又管着五十万的民夫,独眼石人的消息又没上报,朝廷那边得知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那便是光棍汉子与俏寡妇独处,想怎么想便怎么想。 “谢公,小子但凭良心,问心无愧。”宁远说道。 “放屁!” 谢迁破口大骂:“那赵匡胤还是柴世宗柴荣的心腹与救命恩人呢,后来呢?” 宁远便闭嘴了。 后来……自然便是后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宋。 “算了,老夫代你上奏吧。” 谢迁说了一嘴,旋即开始书写起来。 待得一切大抵处理完毕,二人再度来到河道分叉口。 “你打算怎么做?”谢迁问。 “这里……” 宁远抬手指向不远处数万细小的身影,跟着拾起一根树枝,地上写写画画。 他以两条竖线作为河道两侧堤岸,又在十里左右处的堤岸画了两个半括号。 “这是做什么?拓宽河道?还是分流?”谢迁问。 “算是分流吧。” 宁远说着,又在两侧分流河道中间处画了一条横岗:“在这里,修筑一个闸道。” 谢迁不禁瞪大眼:“这是作甚?把河道赌起来?怕是不妥吧?” 第1252章 苍天示警 谢迁瞪着眼,突然间就有点懵。 自古来,面对着大水,历朝历代采用的办法多是疏通渠道,毕竟,涛涛大河的水是堵不住了,此一点,千百年来已达成了共识,最早自大禹治水开始,便都认同此一点。 尤其是对黄河而言,水流浩荡,裹挟着泥沙,动辄便会冲破堤坝。 在这等情况下,若是考量加宽河道,倒也可以勉强解释得过去。 河道宽阔了,容纳河水的量也就大了,也就不会轻易冲开堤坝。 如此,也就达到了治理河道的目的。 然……将河道给堵起来是什么鬼? 生怕黄河的水流不够激荡,流量不够大,堤坝压力不够大,河水无法冲开吗? “你小子这是治河吗?” 谢迁直接道:“你怕不是想教黄河决堤的更加厉害与生猛,教那肆意的大水祸害百姓无数吧?” 宁远却是笑了,浑不在意道:“谢公,史上千余年来未能真正治理河道的根源便在此!” 谢迁再度瞪眼。 千余年来未能治水的根本就是因为没堵住河道? 开什么玩笑! 简直比那稚子的话还不靠谱一万倍。 若是治理黄河如此简单,随随便便堵住河道便能治理,何须千百年,随便动动手十天八天便可以根治了。 “嗯……” 谢迁正要说什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条河道。 自开州始,根据时间顺序,黄河一共走过三条河道。 其一,京东故流道, 跟着到了北宋的时候,黄河改道,又开始走横垄道。 最后,在北宋末期的时候,再度改道,也就是走的而今的北流道。 宁远这小子准备将北流道堵起来,莫不是想着……将河水逼着重新走那横垄道? 这是相当不靠谱的啊! 要知道,而今的横垄道刚刚开始清理淤泥、泥沙等,此工程甚大,即便动用数十万人力,也要小一年的时间方能完成清理事宜。 在此间,若是将黄河水人工改道,也就是逼迫河水流淌未清理的横垄道,定会造成河水四溢,淹没无尽大地的。 “下官准备两条腿走路。” 宁远直接道:“也就是,教横垄道与北流道共同运行,互相分担水量,至于在北流道十里左右处设置闸道……则是下官真正的治水方略,即未……束水攻沙!” 说着,他又将束水攻沙的大抵原理解释了一番。 谢迁听后,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黄河……还可以这么治? 缩窄河道,使得水流速度更快,继而将泥沙给冲击走? 这法子……着实是天马行空,奇妙又怪异。 正常人的认知之中,自然是河道越宽,承载量越大,决堤的可能就越小。 可自宁远的角度来看,似乎,水流越快,沉积在河底的泥沙就越少。 河底的泥沙少了,水位也就不会轻易上升了。 也很有道理啊! “这事……” 谢迁一脸的莫名,一时间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感觉就像你说的挺对的,又好像不大对,模棱两可。 “当真……可行吗?”谢迁不确定的问。 “试过便知道。” “试过……” 谢迁一声叹息:“你可知,若河道一旦堵起来,发了大水,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说不好听些,近年来冬日色冷,随着冰凌的出现,朝廷这便希望那河水顺利流淌且来不及,这小子却要贸然堵住河道,这……简直就是在玩火。 琢磨了许久,他又微微皱眉:“你这法子,与那……‘钓鱼’可有牵连?” 宁远不置可否似的道:“或许有些吧。” 谢迁又问:“那么,为什么要钓鱼呢?” 宁远想了想,缓缓道:“就像是人被毒箭中伤,若不将毒箭拔出来,可保短暂时限内无虞,然时间一长,极容易致命,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毒箭拔出,清楚毒素,疼一下,却可永久平安。” 谢迁不禁沉默下去。 这话,他大抵可以理解几分。 那毒箭是什么? 便是背后设置独眼石人的人,那人不怀好意,意图坑害宁远。 宁远也就将计就计,想要将那人揪出,而后……横刀立马,斩毒瘤! 当然,这也是他能猜到的,至于这宁小子还有什么意图,便无法猜测了。 “如此……便试试吧!” 谢迁无奈的说了一嘴。 治理黄河,此事宜至关重大,故,此事的成与败便直接干系到了朝政之争,稍微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当的。 也是此间,开封府。 受伤仍旧未愈的知县马龙正喝着小酒,微微眯着眼,视线望着北方。 “想来,这个时候,京城那边应该已经知道独眼石人的消息了吧?” “呵,那宁远不知安的什么心,将此事按捺,藏着掖着,表面看是好事,却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 “而今京城那边知晓消息,他藏而不上报,那便是麻烦事。” 马龙兀自喃喃着,想了想,又突然笑了起来。 “咱布置这么久,当也不止这点手段。” “上报朝堂之间,只是一道开胃菜。” “咱真正的厉害,还在后面呢,希望那狗东西名不虚传,能有那么几分本事。” 言语间,马龙抬了抬手,直接道:“传告下去,可以开始了,我等便静静欣赏这大戏吧!” 旁边竖立许久的狗头师爷忙是吹捧:“大人妙招连连,想来那狗东西已是应接不暇了,尤其是此番过后,他定将败北,大人也将成为儒家千古功臣,位列将相!” 马龙很是受用这马匹:“不错,好好办,此番本官定教那小子有梯子难下!” “喏~!”那师爷应了一声,快速去安排了。 不多久,随着一道道消息的传开,开州,堤坝附近也出现了一些言语。 “诸位父老,石人一只眼,此乃不祥之兆啊!” “是啊,这或许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告知我等凡夫俗子,此河道,非是一般人可以修的!” “那……岂不是说,我等修理这河道,是不对的?” “河道自古有神灵,尤其是这黄河,本顺流向北,我等却要逆大势而行,重新清理横垄道,这不是逆天是什么?” 许多百姓言语声声,跟着……许多人皆是担忧起来。 大家伙修河……是不对的?触怒了神灵?因此降下警示? 第1253章 君子可欺以其方 自古来,神鬼怪力之说,未曾断绝。 一如而今大明,莫说平民百姓,便是连天子与朝堂,对此都多多少少有着几分敬畏。 所谓敬天法祖,所谓受于天命、既寿永昌,如此种种,皆是对上苍的敬畏与迷信。 对于无形之间修筑堤坝百姓们间提及的问题,宁远大抵是听说过的,却是没想到,此事在他的遏制之下,非但没有削弱,反而越演越烈。 就在此时宣扬开来的第一日,便有近万的百姓同时停工,且向上反馈。 “宁大人,如此修筑河堤,是违背上天啊,上天已给与警示,若我等再继续……恐性命不保!” “是啊,大人,这河堤,是万万不能修下去了啊!” “咱们百姓,为朝廷,为宁大人您效力,理所当然,可违背上天,咱们便是跟上天作对啊!” 一个个先后开口,确之凿凿似的。 宁远眼角阴鹜闪烁,冷声道:“修筑河堤,清理河道,乃是朝廷之大策,是陛下的旨意,陛下既是天子,可又会逆天而行?定是有宵小作祟,胡乱猜忌,此事,不可再提,围着便是欺君大罪,斩立决!” 他一番吓诈。 万千百姓之中,极大多数是不懂事的,尤其是敬畏上天。 所以他没解释太多,随意说道一番,便准备按下此事。 然,只是一夜过后,第二天,当数十万百姓正准备劳作的时候,近十万人去是停留在驻地,一个个皆跪地不起。 “万请宁大人放过我等!” “我等,只是普通百姓,实在经不起这等大咒怨啊!” “是啊,宁大人,放过大家伙吧,只要不教大家伙继续修筑那横垄道,教大家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不要那所谓的薪酬。” 一些人先后开口。 宁远见了,暗自皱眉,心底已是有些不悦。 昨日,他简单的解释一番,教所有人不得擅自揣度。 结果,只是一夜过后,“请愿”的人,竟是翻了数倍,达到了近十万人? 要做什么? “逼宫”? 造反? 他心底有怒气,却是暗暗忍着。 “你们……” “这是不信天子,不信本官啊……” 他呢喃似的,声音却是不少,跟着又巡视众人。 “好,既如此,你们这些人,便不要再修筑横垄道了,与修筑北流道的人,互换!” 开口之下,他便开始吩咐诸多锦衣卫,立刻调动人马,将不愿意修筑横垄道的人调去了北流道。 然,这万余人方才稳定下来,被换过来的百姓与原本就在横垄道的百姓中,又有两三万人站出,同时表示不想继续修筑横垄道。 原因也很简单,犯忌讳! 横垄道间,上天已然警示,再继续修筑,便是与上天作对,轻则身死消道,重则断子绝孙。 一时间,诸多流言蜚语宛如那漫天蝗虫似的,四处纷飞。 直至这日的傍晚,五十余万劳力中,足足有四十余万人在一定程度表示了“抗议”,不想修筑横垄道的河道,这其中,又有大部分表示宁肯不要“薪酬”,也不要修筑横垄道。 “还真是教人大开眼界啊!” 夜,宁远独酌着,目光很是深邃。 “说直白一些便是,你的软肋被人拿捏了。” 此间,谢迁走了进来:“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好的,且未必又积极效果,眼下,便是报应。” “本应无偿服劳役的百姓,你给了他们工钱,他们感恩戴德,却未必成了信服你的理由。” “就如当下,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欺负你!” “宁小子,仔细看看吧,这事,很是有趣的。” “老夫忽然想到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谢迁顿住,抬头看去。 宁远仿佛不愿意说话似的,没有接茬。 “君子可欺以其方!” 谢迁皆是道:“对于君子,可以用正确的、合乎情理的方式,来欺负、哄骗他!” 宁远顿了顿,仍旧的默然。 这话,很是在理! 可能,在许多人的心中,他宁远便是对任何一个百姓都十分仁慈的存在。 而面对一个仁慈的朝廷命官,是无需害怕的。 反正这个样的命官又不会做的太过分,即便稍微过分些,杀一两个人,那……总不能对抗议的所有人都施以极刑吧? 既然不会,那注定会遭殃的人,只会是少数。 几十万人中的少数……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大家伙联合起来闹事,那位宁大人便不会将大家伙怎样。’ ‘非但不能怎样,说不得还要祈求着大家伙继续劳作。’ ‘除此之外,银钱方面是不是也要有些表示?’ ‘大家伙都冒着对上天大不敬的风险,冒着断子绝孙的风险继续清理横垄道了,宁大人您还给那么点?那大家伙冒着瑞昌打的风险与其他同时劳作且安然无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不值得多增加一些薪酬吗?’ 一瞬间,宁远想到了太多。 谢迁这句话说的很对。 君子可欺以其方! “好手段啊……” 宁远一声叹息。 这背后之人如此宣扬,确实是在一定程度抓住了他宁远的软肋,教人厌烦又无奈。 能怎样? 总不能真个杀鸡儆猴吧? 他倒是真想来着,只可惜,而今,以他的身份……已是有些身不由己。 “谢公,当好人的代价,很大啊!” 宁远笑了笑道:“您跑来这开州,也是准备当好人的吗?” 谢迁认真看了看,摇头道:“是来当坏人的!” 宁远也看了看,旋即抱拳:“时人语,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此话不假啊!” 谢迁愣了愣,却是一阵大笑。 这话便有些调侃的意思了。 “你先想着,实在没法子了,这黑锅,便由老夫来背!”谢迁随口说道。 “啊……小子知道的。” 宁远说了一嘴,眼看天色渐亮,豁然起身:“那就改一下招子!” 不多时,足足五十万百姓聚集。 宁远站在前方,高声开口:“很好,本官已知道大家伙不愿意去修理那横垄道了,没关系,那就……” 他略微一顿:“那么,所有人都去修北流道!” “自今日起,本官要以最快速度,最短时间,在北流道修筑三道闸道!” “每个闸道,间隔为十里!” “你们,所有人,皆去!” 是日,足足五十万人,被分到了北六道岔路前的五十里处。 其中,十万人负责修筑堤坝,以水泥混合泥沙,筑堤坝! 其余人等,或开阔堤坝,开分流,或将新挖来的泥土填入袋子,砸进大河,逐渐阻断河水。 “大人,此法……怕是不妥吧?” “是啊,您教咱这些人开阔河道可以理解,可在河道中间设置一道闸道,岂不是等于将河道给堵塞了?” “望请大人明鉴,这闸道,万万修不得啊!” 一日之内,有声音先后响起。 直至傍晚,近五十万聚集,几乎同时开口,皆反对! 第1254章 大罢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傍晚时候,几乎所有服劳役的百姓都聚集起来,先后开口,皆反对在河道中间修筑闸道。 宁远的神色有些莫名,好像很严肃,又好像很想笑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 先前,那横垄道之中出现了独眼石人,这数十万百姓不懂事,甚至有些迷信,认为是上天对民间的警示,告知各方不要再触碰横垄道,否则便是逆天而行,将会遭天谴。 在这股反对力量之下,宁远倒也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下来,教所有人都转去北流道这个黄河正在流淌的河道。 而后……仅仅是一日,这万千百姓又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在河道中间修筑一道闸道,闸道便会堵塞河水,继而造成更大的影响与后果。 好像,挺有道理的,又好像……据理闹事。 “修筑这闸道,是朝廷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 宁远缓缓道:“怎地,你们是想违抗圣明?亦或是违背朝廷大策?” 简单的一番威慑之后,数十万百姓并未听进去,反对声反而越来越大。 “宁大人,非是大家忤逆,而是这闸道,是真的不能修啊!” “是啊,这河道本来就不宽,修筑闸道之后便会将河水堵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啊,您对大家伙好,大家伙都知道,可您这么做,实在是不对。” “到时候真要再发大水,被闸道堵塞,后果将不堪设想。” 数十万人中,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开口。 宁远见了,只是哼笑一声。 此一刻,他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例如摆出官架子,直接威慑,亦或者以其他条件为威胁,教这些百姓不敢再言语。 只是,他仍旧在收敛着,平淡的问道:“如此说来,大家伙是不想按照本官是命令继续修理河道了,对吧?” 唰! 话音落下,下侧猛然寂静下来。 这话稍微有点深。 因为宁远提及了“命令”二字。 也就是说,修筑闸道乃是朝廷命官的命令,若是不继续修,便等于是抗令不遵,后果也十分严重。 于是,浩荡的人群中,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开口。 “宁大人,修理这闸道,大家伙……实在不敢苟同。” “既然您这么说了,草民也表个态。” “若继续修这闸道,草民宁肯一死,也不会再动一铲子!” 铿锵声音,传播久远。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开口。 “没错,修理闸道,等于是堵塞黄河,等于是教黄河大水肆意的冲开决堤,危害四方。” “既如此,便是违抗您的命令,咱也……别无选择了。” “毕竟,黄河径流太广,堵塞河道便会出现菏泽千里的景象,为害数百万人!” 许多人开口,义愤填膺,且慷慨激昂! 仿佛为了万民苍生,宁死不屈一般。 宁远看了,便轻轻点头:“好的,本官知道了,就这样吧!” 说罢,他便转身过去,回去临时的营帐之中。 后侧的万千百姓多是瞪大眼,凛然且骄傲。 岂不值得骄傲? 这可是违抗朝廷命官的行令啊,若按照以往的规矩,动辄……可能会要命。 但现在,数十万人,似是……无一惧怕! 不多时,营帐中。 看着正在小酌的宁远,谢迁突然笑了。 “你小子……就这般认怂了?” 言语间,谢迁的神色有些古怪:“却也不像是你小子是性格啊?一般而言,你多会选择恩威并施,眼前,你对他们有恩,可威呢?就这么忍下了?” 宁远摇了摇头:“人太多了。” 谢迁大概懂了几分。 所谓法不责众。 这些人联合起来,同时闹事,确实不大好解决。 即便真就杀鸡儆猴,打杀几人,也未必有太大的效果。 “然后呢?怎么办?”谢迁问。 “暂时还没有什么好法子,等等看。”宁远说道。 等? 那几十万人都准备罢工不干了,还要等?等什么? 谢迁微微眯着眼,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 首先,这小子对于那数十万百姓的态度不大对,再者便是对此事的态度……也不大对。 数十人准备罢工,无应对法子吗? 未必! 可这小子,神神道道的,仿佛漠不关心似的,很不符合常理啊! “你还有后手?”他问。 “没啊!” 宁远笑了笑:“若是有后手的话,早就用了,现在是实在没法子了啊,谢公,您太瞧得起小子了。” 谢迁撇了撇嘴:“既如此,此事便交由老夫处理,你小子应该知道,在治理河道问题上,老夫为左。” 宁远满不在意似的道:“您请便!” 竟是同意了! 谢迁有些诧异与莫名。 他只是随意吓诈一番,结果这小子想都不想就同意下来? 这……又不符合这小子的性情啊! 转来翌日,宁远早早起来,叫上几个人,转而来到附近一处小山,趁着枯黄的叶子,以清泉饮茶。 待得天色大亮,他拾起望远镜向远处看了看,不知觉间,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数里外,一道道米粒大小的人影分为两拨,其中一波数量极少,约有数百人,皆是带着家伙事,貌似准备劳作的样子。 而另外一拨人则是聚集起来,双手空空,竖着站立,貌似无任何劳作打算似的。 跟着,那数百本准备劳作的百姓也丢掉了手里的家伙事,干脆站着等待起来。 五十万人,皆罢工! 大罢工! “有趣,有趣啊!” 宁远很是“畅快”似的说着,转而大口喝茶,深深吮吸小山的空气,怡然自得一般。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啊……哈哈!” 宁远很是爽朗。 后侧,几名护卫面面相觑。 这……都已然步入东日了,哪里还是秋? 也是此间,开封府! “罢工?整整五十万人,都罢工了?” “他们胆子真大!” 知府马龙本能似的说道,微微思索,旋即大笑:“蠢,哈哈哈,这繁昌侯,哪里是传说中那般聪慧,简直蠢成一头猪!” “来来来,待本官上报朝廷,可要好好‘嘉奖’他一番!” 第1255章 自讨苦吃 罢工? 京城,内阁,得知消息后,两位阁老皆是惊诧万分。 服徭役的百姓,竟然罢工了? 这……太不可思议! 乃至于是他们二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自古来,这徭役便是强制的,非是你想劳作便劳作,不想劳作便不干活的。 也正因如此,在其他朝代,莫说罢工了,便是稍微怠慢一些,便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惩罚,如鞭子屈打,如下牢狱等等。 基于此,历朝历代的徭役、劳役中,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倾尽的权利,哪怕不情愿,也多半被强迫全力劳作。 结果呢? 在而今大明,在这弘治一朝,竟是出现了服徭役的百姓集体罢工的景象! 这……如何不教人惊骇? 若服徭役还可以罢工的话,那当初秦始皇修那长城的时候,能修个十分之一怕都要撑破天了! “那小子怎么回事?”刘健微微皱眉。 罢工一事,太匪夷所思。 本是断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般硬生生出现了。 要知道,其他朝代服徭役,莫说好吃好喝了,许多时候,都要自己携带口粮。 而今大明却给与所有参与服徭役的百姓好吃好喝,至少三两天可以吃上一顿肉。 这待遇与先前相比,几乎都快高过天了,更别提……宁远那小子甚至提出了薪酬一事。 月薪一两半! 于普通百姓而言,不可谓不高。 这收入水平,完全可以与京城这边的百姓比肩了! 就是如此,好吃好喝,外加几乎是史无前例的薪酬的待遇,那数十万百姓……竟然会罢工? 那些人……难道还不知道这已然是朝廷格外的恩典了吗? 难道不知道这等行径,古来难寻吗? 就这样,还敢罢工? “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李东阳有些不悦的说了一嘴。 不为别的,只为提及诸多事宜的奏疏……又是那开封知府马龙上奏的! “这马龙……有些意思啊!” 李东阳不大满意的说了一嘴。 此人前后两份奏疏,皆有弹劾宁远的意味,而且每一次最先、最快上书了,也是此人。 这就有些意思了! 若非暗中监视宁远,又岂会得到第一手消息? 而此人一直监视宁远,意图何在? “先不说这马龙了,无可厚非吧!” 刘健随口说道,转而问道:“罢工一事,是否要上呈陛下?” 这事,有点妙,也很诡异。 数十万百姓集体罢工,已是关系到那黄河的治理事宜。 百姓们不干活了,由谁又修筑堤坝? 再回头来看,这又是史无前例的徭役罢工事件,其中内在的细节,太只得商榷了。 说不好听些,随便换做任何一个朝廷命官,甚至是一条狗来管事,那数十万百姓也不敢轻易罢工。 但,怪就怪在这里。 原本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了,而且还是在那宁远的治下,这就更怪了。 “怎么了?” 此一间,外面传来一道声音,跟着弘治皇帝便走了进来。 待得两位阁老见礼后,他随意坐下,顺手便抄起那份奏疏,扫视了两眼。 “咦……” 就在他准备放下奏疏那一刻,突然又认真起来,重新甚是一遍,不由得认真起来。 “服徭役的百姓?竟罢工了?” 他哼笑一声,顺口道:“两位师傅,以为如何?” 李东阳想了想,道:“禀陛下,臣以为,或是繁昌侯在万千百姓的心中太多仁慈了……” 因为仁慈与大度,所以百姓们并不是……特别害怕。 百姓们不怕了,自然也就敢“试着”做一些不敢做的事。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景象……罢工! 百姓们并不担心那所谓的宁大人会惩戒大家,因为这是一个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官。 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对普通平民大下杀手……吧? “嗯……” 弘治皇帝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开口。 事实上,在他看来,那万千百姓罢工,本是十分不对的。 另外,宁远本身也不是如此手软之人! 所以,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罢工的事宜……除了两个可能。 其一,那小子别有他想,说白了便是准备搞其他事情。 其二便是……便是…… 独眼石人,应是史上第二次出现,徭役百姓更是史上第一次罢工,这一切的一起都太不符合常理。 除非那小子另有他想! 比如……造反! 纵观古今,以下犯上的初期,多以示弱为主。 那独眼石人、百姓罢工,岂不就是一种“弱”? “那开州,以谢迁为左……” 弘治皇帝刚开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太子殿下到!” 话音落下,一道声音快速走入。 “儿臣见过父皇!” 朱厚照忙是见礼:“见过两位师傅!” 弘治皇帝微微一顿,随意似的道:“你这混账,胡乱逃走,跑去祥符县,真是……岂有此理!” 朱厚照:“……” 他想说,父皇,明明是您叫儿臣去南边查探的啊! 然,听着这话,他却是不敢开口了。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问道:“可见过驸马那小子了?” 朱厚照点头:“在祥符县那边见过一面!” “嗯……” 弘治皇帝直接打断,暗自叹了口气。 跟着又想了想:“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传信告诉他,最晚五日内,立刻解决百姓罢工事宜,否则朕唯他是问!” 两位阁老看了看,便也不好多言。 不多时,开州数十万百姓罢工事宜传遍整个朝廷,无数人诧异。 “这可是新鲜事,哈哈……那狗东西,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他本以为自己对百姓体量,多番照顾,会换来百姓们的感恩,结果呢?” “结果服徭役的百姓史无前例的罢工了,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越是在乎自己在民间的声名,那些百姓便越发的肆无忌惮!” 一些人讥讽似的言语着。 “从古至今,什么时候有过服徭役还给薪酬的?” “他自己开了这先河,也要自己承受其后果!” “却不知那狗东西而今又是怎样的嘴脸!” “还治河?治他大爷吧,哈哈!” 也有人快意的谩骂。 史上头一遭啊,实在教人长了见识。 而也是此间,开州。 距离百姓罢工,已然过去两日。 这两日间,五十万服徭役的百姓,无一人劳作! 当然,在这诸多百姓罢工之后,也无任何人催促诸多百姓劳作。 态度,很平和、淡然! 几十万人人罢工,跟前的诸多官差却也不催促! 直至第三日,仿佛消失了似的宁远终于出现。 他将众人召集起来,缓缓开口。 “诸位,咱们的粮食……即将不够吃了。” “于情理而言,本官当然要教大家伙吃饱、吃好。” “可现在,本官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么……也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自今日始,凡劳作者,吃喝照旧。” “凡罢工者,每日只可得清粥两小碗!” 第1256章 卖破绽 劳作者,吃食照旧。 不劳作者,每日只有两碗清粥! 此法一出,许多愤然的百姓皆是沉默下去。 饭菜方面……少了许多啊! 岂止是少,说是断绝都不为过。 要知道,平日间,大家伙的伙食是极好的,每顿至少四个菜,小菜另算。 最主要的是……一日三餐! 这也就意味着,如若不劳作的话,每日可到的吃食,仅有两碗清粥,也就是……十分清淡的两顿饭! 一顿一碗粥! 自三顿饭变为两顿饭且不说,这主食……也是从随意吃喝变为了两碗粥! 米粥相对于米饭而言,其间差距……可是有点大啊! 于许多百姓而言,之所以跑来这里服劳役,固然有朝廷规定的硬性因素,可除此外,大家伙主要便是冲着这里吃喝来的。 马上冬日了,闲着也是闲着,平日在家里还要吃喝,很是浪费。 而跑过来这里劳作,非但给家里节省了粮食,还吃的更好,还有……薪酬? 豁的,有人想到了关键因素。 薪酬啊! 这罢工之后……薪酬可还发放啊? 下侧,许多百姓相视一眼,多多少少有些难堪,想要问,却又不大好开口。 说不好听些,这都罢工了,不干活了,再指望着薪酬,那……多多少少有点不要脸吧? 天底下哪里有那等好事? 而后,许多人便都观望了起来。 在这等差别对待情况下……会有多少人站出来,继续修筑堤坝呢? 晴日朗朗,数十万人中,一个个多是左看看,右看看,就这般看了一上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到得中午时分,按照以往规矩,此间应开午饭的。 然,众人等待许久,也不见伙夫与传话者。 午饭……没了! 吃了多日的午饭,没了。 一些人大眼瞪小眼,思绪有些转不过来。 少一顿午饭,总的来说或许无碍,可要知道,自此后大家伙的伙食便仅剩下两餐了。 两餐也就罢了,一顿……只有一碗清粥。 这与先前大鱼大肉,饭菜管够的待遇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伙,坚持住!” “对,宁大人仁慈,是大好人,但修筑闸道,便等于是堵住了黄河,这……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不错,现在大家伙修筑了闸道,便等于是给开州一带的百姓挖掘坟墓!” “撑住!大家伙罢工,为的是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岂能因为些许餐食而改变?” 一些人似是读过一些书,言语慷慨激昂。 乍开始,许多百姓还是欢欣鼓舞的,然……随着热乎劲一过,许多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听的话说起来容易,不考虑后果鲁莽行事也容易,可这给身体带来的后劲……着实有些难受。 饿肚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它饿得慌啊! 最主要的,这个“饿”,还只是一个开始。 所谓由奢入俭难,再想到平日里鱼肉尽有,日后便只剩下一碗清粥,据说好像只有一筷子的小咸菜,这……铁定的吃不饱啊! 跟着,有人开始回想,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大义? 还是……无形之间跟了风?被站队了? “老子受不了了!” “你们要罢工,你们继续,老子要吃饭,要劳作挣银子,家里婆娘孩子还等着用呢!” “对,算咱一个,你们清高,你们仗义,咱只是一个小百姓,咱下贱。” “还有我,罢工是你们的事,你不修,我不修,这闸道是朝廷的行令,迟早要修,终究要有人来修,来当这个恶人,你们不当,我当!” “咱明说吧,辛辛苦苦跑来,就是为了吃食还有薪酬,就是这么俗!” 有人带头,片刻之后便有人跟风,再扭头一看,跟风之人已是超过千人。 这些人,迎着其他人莫名的眼神,找上金吾卫,请求通报,表示愿意继续修筑堤坝。 “吃食不大多了,明日仅要千人!” 宁远直接开口:“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很快消息传开,无数百姓皆惊诧、担忧。 出事了,出大事了! 先前,大家伙一起罢工,当时倒是为了所谓的道义豪气干云,说不干就不干。 到了跟前呢? 已然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了! 开始有要求啦! 限制参与修筑堤坝的人数,你想继续干活,还未必有那个资格! 就在当夜,一个个营地间的数十万百姓炸毛,晚上就喝了一碗清粥,一泡尿就没了,睡也不着,更别提那限制人数一事了。 “诸位,怎么办啊?难道大家伙就眼睁睁看着?离家远走,为的就是那一顿一碗粥?” “可罢工是我等自愿的,而今那宁大人又不着急了,咱……难不成要厚着老脸去恳请?你做得出来?” “宁大人是朝廷大员,当朝驸马,如此位高权重,想来应该不会与我等计较吧?” “所以这就是我等不要脸的理由?拿着别人的善良与仁慈,为所欲为?” “还是人吗?” 不同的声音响起,相同的是数十万张愁容。 事情的发展,已是有些不受控制了。 也是此间,主营中。 宁远正在喝着小酒,美滋滋,很是惬意,没有半点为难焦急的样子。 对面的谢迁看了看,似笑非笑道:“老夫先前就猜测,你有后手,这不就是?转被动为主动,简简单单,为何先前不说?且什么都不做?你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宁远想了想道:“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谢迁一脸的怀疑。 自五十万百姓罢工来,足足三四日,这期间,教那诸多百姓自行消化与冷静,再放出吃食与薪酬的大招,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如眼前,随着千人名额传出,几十万直接急了。 效果极好。 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小子还有其他心思。 比如自百姓罢工开始,直接强行镇压,以吃食和薪酬相逼,效果也未必比现在差,而且不影响总体的治河进度。 但这小子偏偏选择了前者。 为什么? “你……” 思虑许久,谢迁压低身形,小声道:“你小子……这是卖破绽?” 宁远摇头,笑道:“不算吧,小子只是正常治河而已,期间遇到一些问题,不是很正常吗?” 很正常…… 听听,这轻飘飘的语气,哪里有半分焦急的样子。 谢迁微微眯着眼,一时间想到了太多。 果然,这小子……有猫腻。 就说此番百姓罢工,来势汹汹,影响极其恶劣,说不好听些,比作是千古头一遭都没问题。 这事件,哪里有服劳役给这么好吃食的?哪里有给银子的? 现在,有了! 非但有了这么好的待遇,还有了千古第一遭的百姓罢工! 换做以往,莫说罢工了,那无数百姓后面不跟着拿着鞭子的兵将催赶着,那无数服劳役者都要感恩戴德了。 所以,无论怎么看,罢工这事都极其罕见,乃至有些奇葩! 而以宁远这小子的脑子,很明显能猜到这种种后果,却是浑然不顾,直接将这个笑话拿到朝堂,给人笑话去。 这便是卖破绽。 先给你个破绽,教你有由头来说事。 就像钓鱼似的,总要放一个饵吧? 此一番工人罢工,便是饵。 那么,这小子如此卖破绽,下饵,到底要做什么?钓什么? 没事给自己找点事? 第1257章 等一条大鱼 又一日。 数十万百姓在罢工四天后,终于又开始重新劳作了。 只不过,这一日参与劳作的人,只有千人,或者说……仅有一千名额,非是你想做便能做的。 想干活?你得先有这个名额。 “这群没骨气的东西!” “呸!” “先前说好大家一起罢工,他们却偷偷复工,为了吃食的软骨头!” “咱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黄河跳下去,也绝不复工!” 许多人义愤填膺,愤愤然! 然,到得中午时分,随着早饭一碗清粥化作滚滚黄水流,这肚子便开始不争气的打滚,也是这时,不远处单独的营地间,千余人已是自工地回来,跟着,阵阵饭菜的香气也随着清风“袭扰”人世间。 “啊,这道菜是鱼香肉丝,传说是宁大人的拿手好菜啊!” “哈哈,黄河大鲤鱼是真的香!” “错错错,今日最美,一定是羊骨汤,简简单单,只需放一点点胡椒粉、葱花、烤熟的辣椒末,那滋味……简直神仙才能吃。” 道道声音响起,不大,可落在不远处中队百姓的耳中,却无异于那天雷一般。 尤其是那千余劳作人讲的绘声绘色,将吃法、味道等等都简单描述一番,与万千正在饿肚子的人而言,一时间似是那日头太大,晃的双眼都不大真实,如梦似幻般。 就好像……那等神仙美味就在眼前,就在昨天……又好像现在正在用“精神”在吃。 而后…… “咕咕咕……” 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所谓的铁骨铮铮,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玩笑,更多的,却是精神层面的折磨。 真要命啊! 大家伙本可以同时享受那等美食的啊,怎地……就混到这等截然不同的境地了呢?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要不……咱们还是去求宁大人吧?” “是啊,谁好像说过,既然这闸道一定要修,为什么不是我等?” “给宁大人低个头吧,没什么好丢人的。” 话虽如此,可等来等去,许久也无人带头。 那位宁大人,就在那千人的营地中,就在那里饮茶、饮酒,闲聊,明明只有数十丈左右的距离,可看着看着……又仿佛变成了天堑一般。 “怎么说?” 营地间,宁远老神在在的坐着,随口道:“谢公,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 谢迁轻点头。 不得不承认的,这小子这一手,却是炉火纯青,玩的出神入化。 变被动为主动,而且,在这过程中,一直谦逊有序,未曾逼迫、强迫过任何一个百姓,跟着,危机就化解了。 尤其是眼前,只要宁远一开口,那诸多“看众”中,定会有绝大部分跑出来继续劳作。 可偏偏,宁远这小子就是不开这个口,如熬鹰似的,吊着那万千百姓。 主动权在手,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啊! 很快,一日过去,天色擦黑,劳作一日的千余人也都刚刚吃过饱饭,准备休憩。 而就在此间,终于有几十人聚在一起,悄然找上金吾卫,请求代为传话。 “错了?家有老少?请我高抬贵手将他们当个屁给放了?” 得到消息,宁远笑了:“去告诉他们,就说现在修筑堤坝不缺人,就算缺人,本官也可自其他地方以一两银子的薪酬随意调取!” 扎心! 扎的人无法夫吸! 一语成谶,说到重点了! 要知道,服徭役本是朝廷强制的,赶上不好的年景或者是不好的地方官,莫说无偿劳作了,许多地方甚至连吃食都要自己携带! 以眼前开州的情况而言,也无需给一两银子的薪酬,单纯是这边的吃食就足以教无数人动心。 说白了便是,这位宁大人,真需要人手的话,开口一句话,至少可招百万人力。 那么,你们这区区五十万人……又有什么可骄傲? 又拿什么来彰显、捍卫那份所谓的铁骨与大义呢? 没有! 转来翌日,天色将亮,万千百姓已然早早起来,聚集着。 直至开工之时,千余人在金吾卫的带领下,赶赴工地现场,而其他人,便那般站着。 足足到了巳时左右,无声息间,仿佛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似的,皆齐齐跪地,以头呛地!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营帐走出,打了个哈欠。 “昨晚喝的有点多,早上喝点粥吧。” “黄河大鲤鱼固然不错,却是不若鲈鱼鲜美。” “吩咐厨子,取一尾鲈鱼,剖去骨刺,片成片,留作备用。” “另,用砂锅熬粥,晚些时候本官现吃现放鱼片。” 宁远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吩咐着。 所经之处,地面伏跪着一道道身影,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径直路过。 直至走到后方,终于有人忍不住,突然出声:“宁大人,我等错了,请您给我等一个活口,大家伙都不要薪酬了,吃食也不要那么多,一菜一饭足矣,望您成全。” 宁远顿住,斜瞥了一眼:“你谁啊?本官认识你吗?不认识吧?那就算了。” 说罢,便大步走去,留下一地人跪在那里。 走了一会后,赶过来的谢迁看了看,低声道:“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宁远随口道:“斗米恩,升米仇,再饿一饿他们的肚子,大概就能分清现实与梦幻的区别了。” 谢迁追问:“不怕事情再闹大?” 宁远笑了:“我是那怕事的人吗?” 谢迁点头:“确实,至少现在还不够大,你期望中,应该闹的多大?闹的满朝风雨,人头滚滚吗?” 这番话,有些严厉。 宁远收敛笑容,认真道:“谢公,您严重了,小子没那么大魄力,也断然做不到,也……未必需要死人。” 谢迁面色不改:“可近来还有金吾卫神出鬼没,你还在调查开封府下面的诸多州县,还在搜罗证据,还不肯罢休吗?太子殿下已然回去京城了,你至于吗?差不多就得了!” 宁远忙是赔笑一般道:“不至于不至于,哈哈,走走走,谢公,去吃鱼,这鱼越是蹦跳的欢、体型肥大,烹煮起来才越是鲜美!” 谢迁不禁一声叹息。 显而易见,这小子是在等一条大鱼。 一边悄无声息的调查了开封府下面二十余州县,这边百姓罢工的饵料还在下着,可不就要等那么一条大鱼? “开封知府马龙,参了你两本。” “其一,第一个揭开你封锁独眼石人的事宜,且隐晦提及你有叛乱之嫌!” “其二,罢工事宜也是他上报的,数十万百姓,史无前例的罢工,你应该知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吧?惹陛下嫌都可能!” “大概就这么多,你自己斟酌去吧!” 谢迁摆了摆手。 宁远微微诧异,忙是道谢,跟着道:“走走走,谢公,您还未吃吧,鱼粥马上就好……” “你自己吃去,老夫没心情。” “好好,那小子晚上备点好菜,请您喝点。” 宁远笑着,望着谢迁远去的身影,笑容逐渐收敛,越发的平静。 “有意思啊……” 他一声叹息,耸了耸肩,又变得轻佻起来,转身准备去吃早饭。 就在此间,下跪的数十万人中,突然传来惊呼声。 “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老黄……悬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