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 第1章 诞生于佛门 公元541年,即西魏大统七年,六月十三日夜 位于关中平原腹地的同州城(今陕西大荔县),这里是西魏帝国冯翊郡的治所。 孤悬的明月下,同州城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一轮长月把这座古城装点成了一片银色。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而在一座名叫般若寺的寺院中,这里的人却无法入眠。 伴随着一阵女子分娩之时痛苦的呻吟声,一声婴儿呱呱落地的啼哭,令这里所有守候的人如释重负。 婴儿的父母此时已是而立之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份不一样的喜悦。 而当大人们放眼窗外,却发现整个庭院里全都被一股紫气所笼罩(紫气充庭),这似乎预示着这个婴孩的不平凡。 在斟酌一番之后,父亲给他取名杨坚。坚,坚定坚毅之意。而这位父亲,叫做杨忠,母亲,叫做吕苦桃。 多年以前,杨忠还是一个十八岁默默无闻的少年将军,吕苦桃也还是一个勤劳善良朴实无华的乡间少女。在泰山脚下,在黄河之滨,他们不期而遇得相识,虽素未谋面,却一见钟情。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只有这巍巍的泰山,见证这对有情人的姻缘,二人在此私定终生。 然而天公不作美,这是一个南北对峙的时代,天下动荡,战乱不休。战乱很快让这对新婚夫妇天各一方。直到几年之前,二人才得以重聚,而杨忠也已经从曾经默默无闻的少年将军,成长为西魏帝国最著名的将军之一。 杨坚的出世,便是杨忠夫妇多年爱情的结晶,对于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一份迟到的礼物。 正在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般若寺。 这是一位女尼,法号智仙,俗家姓刘,自称是从河东(今山西)而来。 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造访,定有特殊来意,而杨忠夫妇也是忠实的佛教徒,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般若寺这里生产,所以杨忠夫妇热情洋溢地招待了这位神尼。 这位神尼很快说明了来意,她对杨忠夫妇说:“你们的孩子生来奇异,定非凡人,绝不可以在俗世间抚养。” 听完这番话,杨忠夫妇有点不解,“师太,那照您这么说,您觉得应该如何抚养这孩子呢?” “我佛慈悲,我与这小儿也算有缘,不如就交给我来抚养吧。” 杨忠夫妇本就笃信佛教,听完这番话似乎也有所觉悟,也不怕眼前这位神尼是人贩子,毅然决然就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这位神尼。 杨忠出手也比较阔绰,把自己府邸中的一处院落单独开辟出来,改建作寺院,供神尼智仙来居住。 事实证明,这位神尼也并非人贩子,也不是装神弄鬼糊弄人,她亲自将还是婴儿的小杨坚抚养起来,悉心呵护照料。直到今天,在陕西大荔县县城中,还有一处被称作“龙窝巷”的旧巷,据传,此处便是当年神尼智仙抚养小杨坚的地方。 孩子刚一出生就被一个陌生人抱去抚养了,初为人母的吕苦桃,思子之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母亲吕苦桃还是会时常来探望,毕竟还是在自己的家中。 但就在某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吕苦桃耐不住思子之苦,来到了神尼智仙的住所,抱起了还在酣睡中的小杨坚,抚摸着杨坚可爱圆润的小脑袋。 而就在这时,小杨坚的头上突然长出了角,身体上竟然也长出了鳞片,活脱一个小龙人。受惊的母亲,突然惊吓的手足无措,失手把怀中的杨坚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神尼智仙正好及时赶到,连忙将坠落在地的杨坚抱起,并感慨地说,“你是怎么做家长的?这一摔让这孩子受了惊吓,恐怕会推迟他今后得天下的时间。” 这意思很明白了,杨坚未来是要得天下的啊,那不就是做皇帝吗?皇帝怎么能随便磕磕碰碰呢?吕苦桃听完这话,只好离开了这里,她的心里估计也是五味杂陈,既想念儿子,又希望儿子日后可以得天下。 就这样,杨坚在神尼智仙的抚养下,健壮的成长,而杨坚奇异的外貌也逐渐显现出来了。史书记载,杨坚有龙一样的下巴,头顶有五根肉柱,两眼炯炯有神,目光外射放光,手心里的掌纹的纹路,形成一个“王”字。 这样的外貌给人神话一样的感觉,如果是生在今天,估计早被当做怪物,被奥特曼干 掉了。 这相貌,如果你联想一下年画上的龙的样子的话,那你就明白了,这完全是比对着龙的样子弄出来的。 当然,这根本不可能是人的长相。 杨坚出生时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两件事。 第一,杨坚日后要做皇帝;第二,杨坚与佛教结缘。 这第一点,是那些“居心不良”的史官们刻意要告诉我们的,甚至不惜在史书里造假,编织出一些吸引人眼球的灵异事件,而且还写得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目睹似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我们伟人的出生都是非凡的。一来以证明伟人之所以伟大的理由,人家天生就是龙种,二来以警告我们这些出生寻常的草根人士,安安分分过日子,别成天想着出人头地,你生来就没那个命。 而这第二点,相对来说,还是准确的。因为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无论寄养在寺院,还是在寺院中抚养,都是有其社会背景的。 而这神尼智仙很可能也是在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物。因为杨坚始终没有忘记神尼智仙的抚养之恩,在他当了皇帝之后,不仅为其树碑立传,还让工匠为其塑等身像,并让画师描摹了画像,悬挂在自己的身旁。只要我们褪去智仙身上的那些神话色彩,我们就可以发现,她不是什么神尼,她只是一个抚养幼年杨坚的普通尼姑。 而智仙也给了杨坚一份陪伴终生的礼物。智仙给杨坚起了一个小名,叫做那罗延。 那罗延,一听就不是普通人的名字,这是梵文的音译,在佛家典籍中,是金刚力士的意思,这与他的本名“坚”有意义互通之处。 杨坚,你以后就是我佛门的金刚力士。智仙如此想着。 到了杨坚七岁的时候,智仙看着逐渐长大成人的小杨坚,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小杨坚说:“你生来就是我佛门中人,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如果有一天佛法沦灭的话,你一定要担负起振兴佛法的重任啊。” 而这时聆听着的小杨坚,只是刚刚懂得人事,面对智仙这一番意味深长的教导,杨坚只是点点头,虽然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但是这番话深深的烙印在了这个七岁的孩童的内心深处。 第2章 府兵制 在中国历史上,还有另一个与佛结缘的开国皇帝,此人就是朱元璋。杨坚和朱元璋的不同点在于,朱元璋做和尚是因为生活不下去,杨坚寄养在佛门是为了日后飞黄腾达。 在这青灯古佛的寺院里,终日都是木鱼之声,也许你会觉得这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似乎缺少了很多乐趣。那么请不必担心,孩童时的杨坚有一个非常要好的玩伴,这个人成了杨坚一生中的挚友,并陪伴了杨坚一生,他叫做窦荣定。 也许是因为缺少父母的温暖,幼年的杨坚,性格有些孤僻,和周围人的关系也有些疏远,窦荣定是唯一一个和杨坚志趣相投的人。而这个人的名字,以后还将多次出场。 也是在这个时期,窦荣定和杨坚,许下了报效国家,疆场的远大志向。终有一天,他二人的雄心壮志,将飞出这寺院的高墙,迎接他们的将是更为广阔的天空。 而这一天并不遥远。 就在杨坚在寺院中度过了13个年头的时候,13岁的小杨坚终于离开了寺院,离开了抚养他的尼姑智仙,步入太学读书。 太学不同于一般的学校,它自汉武帝时期设立以来,一直就是国家最高学府,如同今日之北大。 而上学读书,在今日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但在古代,上学其实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往往都是官宦子弟才能读得起,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认识几个大字就已经算得上是文化人了,更别提读书了。 而在西魏,太学更是贵族官宦子弟读书的地方,来这里读书的,不是皇室贵胄,就是将相子弟。总之一句话,在这里读书的都是“官二代”。 一群官二代子弟,聚在一起上学,在课堂上,也不认真听先生讲课,调皮捣蛋肯定少不了,先生肯定也没少吃苦头,而到了课余时间,他们干的做多的一件事,就是“拼爹”。 他们“拼爹”可和现在不一样。他们的爹,都是朝廷里一等一的人物,有的是财政部长,有的是部长,还有的是教育部部长,都是部长大员一级的,次一点的也是名门望族。今天的“拼爹”和这帮孩子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而这样的“拼爹”,并非是为了炫耀,也不是走捷径,更多地还是一种家族荣誉使命感。他们也想像自己的父辈一样满载荣耀,他们也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他们也想拜相封侯。杨坚便是其中之一。 杨坚和他的这堆小伙伴儿们,也形成了一张深厚的关系网。在这帮官二代小伙伴儿们中间,杨坚开始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很多同龄的小伙伴儿,逐渐的聚拢在杨坚的身边,甚至以杨坚为领袖,这一切都表明少年的杨坚有着非凡的人气。 同时,这一切也都给杨坚的日后的发展,建立了强大的人脉。因为当时还是南北朝时期,还没有科举,当时的官吏任免都是可以世袭的,当他们的父辈老去,他们都将纷纷步入政坛,未来的朝廷也必然是这帮官二代的天下。而人脉对于一个人的发展,无论在今日还是过去,那都是不可或缺的资源,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中,杨坚认识了一个叫做郑译的小伙伴儿,日后给予杨坚的帮助,无人能比。 在太学的学习生涯,转眼已是一年。这一年里,杨坚变得能文善武,在小伙伴儿们中间,也显得出类拔萃,成了这里的尖子生、三好学生。 有一天,当时的京兆尹薛善,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首都市长,突然来巡视太学的学生的学习状况。杨坚作为太学的优等生,被这位市长大人一眼看中。 京兆尹薛善非常欣赏杨坚,随即任命杨坚做了功曹,功曹就是协助市长处理行政事务的工作,类似于文秘。 这一出人意料的提拔,顿时让杨坚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 看着杨坚离开校园,步入到市长的办公室,很多同学甚至都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跟着杨哥混。 但是,功曹的职务,毕竟只是市长个人任命的,并非公务,不是国家正式干部,同时,我们也能难想象一个14岁的孩子,如何去协助处理复杂的行政事务。很显然,杨坚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其实是个虚职,吃空饷而已,最多就是每天到市长办公室报个到。 就这样,毕业生杨坚顺利就业了。虽然职务是虚的、象征性的,但这毕竟是杨坚一生打的第一份工,这也是他步入仕途的第一步,日后的飞黄腾达,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想想很多还没就业的孩子,杨坚是幸运的 神奇的府兵制 很快,杨坚在市长办公室待了没多久,可能股还没坐热,一份喜讯突然降临到杨坚的头上。 这份喜讯就是杨坚转正了,他成为了正式的国家公员。他被任命为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成纪县公。头衔有点多,也有点拗口,但不必去细究它,总之,杨坚大踏步地晋升了,正式迈入国家官员队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升迁,并非是天上掉馅饼给杨坚吃,而是因为杨坚的父亲杨忠在攻打南方敌国的战争中,打了胜仗。 指挥这场战争的最高决策者叫做宇文泰。 宇文泰并不是汉人,而是个鲜卑人,他虽然不是皇帝,但却比真正的皇帝还要威风得多。因为皇帝就是他扶持立的,皇帝都得听他的话,所以,皇帝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皇帝不过是个摆设,宇文泰才是真正的国家主席。宇文泰就相当于是曹操,当时的皇帝不过是汉献帝的翻版。 当时天下三分,是又一个版本的三国(在中国历史上不止一个三国)。割据南方的政权,叫做梁朝,而割据北方的政权分别是西魏和东魏。西魏割据北方西部地区,东魏割据北方东部地区,交界线大致在今天的山西西部和河南西部地区。而杨坚以及他的父亲杨忠,所效忠的就是西魏,西魏的掌门人就是宇文泰。 说起来,老杨家和宇文泰,也是老乡,他们都是出自北部边塞的一个军镇,叫做武川镇。而武川镇也是一个非同凡响的地方,因为当时很多人物,以及宇文家,包括后来的隋唐两代的皇帝,都是出自这里。清朝学者赵翼就说这里是“王气所聚”,所以这里更像一个名副其实的“龙窝”。当然,就当时来说,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人会是真龙天子。 而西魏,在这三国角逐中,起初西魏的实力是最弱的,无论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排在最末。但是西魏在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迅速便发展起来,这全部都得益于这位具有非凡魄力的领袖人物——宇文泰。 宇文泰实行了一系列军事文化改革,虽然宇文泰是鲜卑人,但是宇文泰却很推崇周礼,很多制度也都是模仿的中原汉族王朝的规制进行改革的。 改革的具体举措非常多,包括了国家的方方面面,在此就不一一唠叨了。其中比如,杨坚能得以入读太学,这就和宇文泰恢复太学的举措息息相关,如果不是宇文泰恢复太学,杨坚也不可能有入读太学的经历。 而这一系列改革中,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府兵制的创建。 在府兵制顶端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 八柱国:宇文泰、元欣(皇室)、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于瑾、赵贵、独孤信(此人后文将详细介绍)、侯莫陈崇。 十二大将军:元育、元赞、元廓、达奚武、侯莫陈顺、宇文导、宇文贵、李远、豆卢宁、贺兰祥、杨忠(杨坚父亲)、王雄。 (以上诸多人物,很多都与本文关系不大,所以看个热闹就行。) 鲜卑族曾经设立了鲜卑八部来管理自己的国家,每一部都设立有一个“八部大人”,由“八部大人”来统领各部族。而宇文泰所创建的八柱国,无疑就是照搬的这一鲜卑旧俗。 在这八个柱国中,宇文泰的地位是超脱于这个组织结构的,因为宇文泰是实际上的国家主席。还有一位柱国,是皇室元欣,皇帝都是个摆设,皇室更是个摆设,所以也只是挂个虚名。这样的话,实际的柱国只有六个人。 而在每个柱国之下,又设立了两个大将军,合起来就是十二大将军,一个大将军之下,又设立了两个开府,合起来就是二十四开府,二十四开府各领一军,组成二十四军。很明显,这是一个以2为倍数的等比数列,一个很简单的乘法运算。 这就形成一个金字塔的结构,金字塔从上向下依次是:皇帝、宇文泰、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 第3章 讲学 其中,八柱国是仅次于宇文泰最富声望的人物,他们原本是军事统帅,只负责打仗,被设立为柱国之后,就上升为了政贵族。也就意味着他们说出将入相的,既参与军事,又参与。威望军功以及地位稍次一点的,便是这十二大将军,杨坚的父亲杨忠就是这十二大将军之一,同样也有特殊的政地位。 从横向的角度来看,这一措施不仅满足了各个将领的野心,同时又把将军的军权予以分割,又可以彼此相互牵制,一箭三雕。如同把一块蛋糕,平均切六份,分别赐给六个柱国,每个人不多不少,都有份。 从纵向的角度来看,这严密的上下级统属关系,很多都是靠血缘和联姻组织在一起的,不仅是上下级,而且还是亲属,是捆绑在一起的,所带来的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宇文泰不仅可以最大程度的掌握最高军事权力,达到军事上的集权,同时可以大限度的发挥各级将领们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在战场上燃起建功的欲望。同时还配备了一些辅助鼓励措施,诸如赐姓、改郡望、分田。 我们不得不佩服宇文泰的高明的智慧,而这一制度就是著名的府兵制。 著名国学大师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讲到宇文泰的府兵制时,最后一句说“将来中国全盛时期之再临,即奠基于此。”这里的“全盛时期”所指就是隋唐。由此,府兵制的历史重要性可见一斑。 而由府兵制所确立的这一军事贵族集团,后世称之为“关陇贵族集团”,隋唐两代帝王以及诸多王侯将相,都来源于此。 然而这一系列的军事改革,也绝不是宇文泰一人所为,他还有一位好帮手,我们需要提及一下,虽然这个人和本文关系并不大。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苏绰,他遇到宇文泰,如同孔明遇到刘备,诸葛亮为刘备提出了《隆中对》,苏绰为宇文泰提出了著名的《六条诏书》,宇文泰主政时期的诸多改革,也都是出自他之手。后来,在苏绰病逝之后,宇文泰为之抚棺痛哭,二人的关系,真可谓惺惺相惜。 苏绰是一位有非凡才华的人物,他也是一位被低估了的家,他的能力绝对不低于“房谋杜断”(唐朝的房玄龄和杜如晦)。然而,苏绰的才华在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人知道。人们都知道诸葛亮,以及他的《隆中对》,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苏绰,以及苏绰的《六条诏书》呢?苏绰的治才华长期以来被淹没,实在令人惋惜。 历史往往如此,很多在历史上真正有闪光点的历史人物,却并不为人所知,而一些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也并非就真的对历史做出过多少业绩。 苏绰就是这样有闪光点的历史人物,他做出了它应有的历史贡献,却不为人所知。苏绰是这样,本文以后还将遇到更多其他这样的被历史淹没的人物,我们需要为他们一一正名。 江陵建功 让我们把话题再转回到杨忠参与的这一场战争。 在宇文泰的带领下,西魏逐渐强大起来,也不甘心蜗居在这小小的关中,逐渐开始觊觎周围的对手。而西魏此前也一直被强敌东魏欺负,双方争战不断,但是强敌东魏始终没有吞并西魏。而且,比起西魏早期的贫穷落后,此时的西魏底气也足了不少,虽然谈不上发家致富,但是小康水平还是有的,抗击东魏的军事能力也越来越强。 而东魏也在550年的时候,突然换了旗帜,做了加强和升级,东魏变成了北齐,而北齐当家人的叫做高洋。但是,这只是把国家的名字变了,实力却并不比之前的东魏弱。因而西魏和北齐之间,还不敢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当时的宇文泰,把目光盯上了南方的江陵。因为南方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这场乱严重破坏了南方的社会经济,同时也让当时的梁朝走向衰败,这场乱就是侯景之乱。侯景之乱之后,北强南弱的格局也自此奠定,南方的梁朝顿时成为了三国中最弱的那一个,西魏也摆脱了倒数第一的尴尬境遇。 而梁朝的皇帝,就坐在江陵城中,这位皇帝就是梁元帝萧绎。 这位梁元帝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他把宇文泰当大哥一样对待,每次国家一有危难,就向宇文泰哭爹喊娘的求帮忙,宇文泰二话不说,也乐意帮忙。 可是活雷锋毕竟太少太少,宇文泰也没那么高的道德境界,宇文泰为啥这么好心呢?因为这忙帮得太值了,每次帮忙,梁元帝都把很多土地无私的奉献给了自己的大哥宇文泰。 自我感觉良好的梁元帝,把宇文泰当大哥,可宇文泰并没把梁元帝当小弟,梁元帝却始终认为二人兄弟情深,他认为大哥宇文泰永远都会这么帮自己。 面对这么天真,天真到犯傻的小弟弟,宇文泰开始挥起了屠刀。 公元554年,宇文泰命于谨(八柱国之一)、宇文护(宇文泰的侄子)、杨忠统率五万精兵,其中于谨是最高统帅,大军从西魏首都长安,发兵江陵。 而此时的梁元帝,正悠闲地在江陵城中开学术讲座,讲座的主题是《道德经》。 说起来梁元帝也是一个文人皇帝,和后世的李煜、宋徽宗有的一比,擅长舞文弄墨,治理国家却是个糊涂蛋。 这时有个从西魏回来的使臣,一回来便风尘仆仆地朝见梁元帝,向梁元帝报告说:“陛下,臣听说西魏大军马上就要打来了,我们得赶紧准备应敌之策啊。” 正在专心讲学的梁元帝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使臣,目光里充满了狐疑,很显然,梁元帝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使臣的话,进而又把目光转向众大臣,:“什么?西魏大军要打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过来呢?爱卿们以为如何啊?” 于是,大臣们开始了讨论,讨论并不热烈,因为大臣们心中其实都有着和梁元帝一样的答案,根本不相信西魏会派兵来攻打,真可谓心有灵犀。很快,众大臣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西魏怎么可能凭空就打来呢,简直是无稽之谈。 既然大伙儿都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于是,梁元帝继续埋头讲学,继续兴致盎然地讲《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不过,梁元帝出于谨慎,还是派出了个探子出去。很快,探马飞至报道:“报,百里之外,发现有大批军队人马。” 看着这个探子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梁元帝略微有了点疑惑,难不成宇文泰真的打过来了?梁元帝将信将疑,随即下命令,全城戒严,并暂停讲座,并派出第二拨探子出去打探。 很快,第二拨探子回来了,梁元帝赶忙便问:“魏兵现至何处?” “回禀陛下,一路上连个影子都没有,并未发现有任何兵马。” 梁元帝顿时如释重负,那是自己的好哥们,怎么可能来打呢。于是,讲座重新举行。 整个江陵城中,都洋溢着一片学习的氛围,《道德经》的诵读声久久回荡在城中,淹没了远方而来的马蹄声。如果先秦时期的老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也会感动得流泪,因为这些人强烈的学习热情,早已置之生死于度外。 第4章 神挡杀神 西魏的五万大军沿着汉水长驱而下王,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挠。 直到西魏的五万铁骑渡过汉水,兵临城下,梁元帝才如梦方醒,西魏军真的打过来了。 错愕中的梁元帝开始备军守城,由于城中根本没有可以抵抗的兵力,因而梁元帝萧绎赶忙向大将王僧辩写求援信,因为只有王僧辩那里手握重兵,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都为时已晚。 西魏军很快就把江陵城像铁桶一样团团包围,断绝了江陵和外界的联系,梁元帝爬上城头,当他看到城外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敌军之时,他终于绝望了,或许他此刻才从往日的天真中走出来,也终于明白宇文泰早已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绝望的梁元帝,穿上一身白衣,准备好了白马(古代投降通常要用的道具),城头也扬起了白色的旗帜。梁元帝就这样落魄的走出城门,向着西魏的三位军事统帅投降。 梁元帝在经过一番敌人的凌辱戏耍之后,被处死了,同时被处死的还有城中所有的萧氏子孙。 梁元帝的结局是悲惨的,但他比几百年后的宋徽宗要好过一点,因为早死早超生,宋徽宗被金人欺凌折辱了整整十年,才最终死在五国城的地下牢房里。 处死梁元帝的人,叫做萧詧。此人是梁元帝的侄子,两人早有仇怨,萧詧也早已归顺了西魏,对宇文泰称藩。 而在这次军事行动中,萧詧为了复仇,便主动协助西魏大军围攻江陵,并最终亲手处死了自己的仇敌。而梁元帝被处死的方式是被装满土的麻袋压死(也可以说是闷死),可见叔侄二人仇怨之深。 江陵城被惨遭屠戮后,泄了愤的萧詧从此坐镇江陵,并被宇文泰扶持称帝,而他所统辖的区域,仅仅是这一座破败的空城,以及方圆三百里地。而这个如同累卵的傀儡政权,我们后世称之为西梁。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不知身为西梁皇帝的萧詧作何感想,这样的复仇是否值得。 此役之后,西魏尽取江北之地,加上此前就已经夺取了的巴蜀之地,西魏的领土几乎翻了一倍,从最穷最小的关中小国,一跃为三国中领土最大的国家。但西魏还不是最强的国家,它的老邻居北齐,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是超级大国。 而南方的梁朝也已名不副实,梁元帝的一个小儿子名叫萧方智,在建康(今南京)被王僧辩和另外一位武将扶持为帝,几年以后,王僧辩被杀,这位武将篡位自立。 这位武将叫做陈霸先,他所开创的朝代叫做陈朝。而这建立在江南水乡的王朝,永远失去了逐鹿中原的实力,也注定了历史的胜利者将在北方诞生。 而西魏的这三名主帅,于谨、宇文护、杨忠,也都满载荣誉而归。作为主帅之子的杨坚,自然也在晋升之列。 而少年的杨坚不仅进入了国家行政班子,收获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职位,同时也从父亲那里耳闻了发生在江陵的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在杨坚的心里,可能已逐渐产生了对南朝的某种向往与憧憬。 而在这场战争后,杨忠继续奉命攻略梁朝汉东之地,朝廷因而又给了他一份特殊的嘉奖——赐姓。 杨忠被赐姓“普六茹”,这显然不是个汉人的姓,这是当时西魏鲜卑族的姓氏。受此殊荣,杨忠一转身变成了普六茹忠,杨坚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为了普六茹坚。 杨家本是汉人,而国家首脑都是鲜卑人,被赐予鲜卑姓,其实也就意味着杨家在地位上的进一步提高,向权力核心更加靠拢了。 但是,我们姑且还是继续叫他杨坚吧,因为不仅你觉得拗口,我也觉得拗口,何况后来杨坚做了皇帝后,杨坚便很快恢复了自己的汉姓。因为杨坚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汉人的血液。 杨坚16岁这一年,也就是公元556年,对于杨坚可以说是双喜临门的一年。 第一桩喜事是,杨坚再次晋升了。朝廷又一次加封了杨坚的官职,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加开府衔。 而第二桩喜事,估计才是真正让杨坚感觉到幸福的事。这件喜事就是杨坚迎娶了比她小两岁的新娘子。 杨坚和他妻子的《结婚证》内容如下: 男方姓名:杨坚年龄:16岁 女方姓名;孤独伽罗年龄:14岁 二人自愿结为夫妻,经审查,符合南北朝婚姻法的规定,特发此证。 发证日期:公元556年西魏恭帝三年 发证机关:西魏长安婚姻委员会 新娘子的名字叫做独孤伽罗,出生鲜卑贵族家庭,这位孤独小姐的父亲,叫做独孤信(八柱国之一),他是杨坚父亲杨忠的老乡、老朋友、老领导(简称“三老”),关系非同一般。 杨忠和孤独信同出武川镇,因而可以说,杨忠、独孤信、宇文泰三人都是老相识。当年杨忠和吕苦桃在泰山脚下,新婚燕尔之时,因为战乱,二人从此天各一方。此后杨忠历经辗转,在战乱中碰到了独孤信,老乡见老乡,自然少不了两眼泪汪汪,从此杨忠便跟随了独孤信,接着又一起追随了宇文泰。此三人虽然都是故交,但是彼此之间都有着上下级关系。 而此时的孤独信位列八柱国,比自己的父亲还要高一级别,居然能够看上自己,这怎能不让少年的杨坚满心欢喜。然而在欣喜之余,杨坚也明白,老丈人独孤信不单单是看中了自己的一表人才,同时这也是一桩婚姻。既然联了姻,就代表着杨家和独孤家在上的联手。 而他俩在名字上,冥冥之中也似乎有着天意。杨坚小名那罗延,是金刚力士的意思,而独孤伽罗的名字,同样也是梵文音译,出自佛教,伽罗一词是香炉木的意思。这也意味着,二人有着共同的宗教信仰。 因而我们可以说,杨坚和独孤伽罗是否郎才女貌,我们并不知道,但却一定是志趣相投的。 当然,成为新郎的杨坚,肯定不会过多的去考虑这些问题,他所考虑的是洞房花烛夜。 就在这洞房花烛夜,甚至是床笫之间,独孤伽罗给杨坚提出了一项难题。 独孤伽罗:“你愿意永远爱我吗?” 杨坚:“当然愿意。” 独孤伽罗:“那你愿意一辈子只娶我一个,只和我一个人有孩子吗?” 杨坚:“我发誓,我只娶你一个,绝不会和别人有孩子。” 初次见面的一见钟情,到彼此间的两情相悦,再到画眉举案,要经历多少离合悲欢,多少生死契阔,最终才能结成白首不相离的完璧。杨坚为此用尽了一生。 在杨坚日后的岁月里,杨坚几乎没有再娶过别人,即使日后当了皇帝,他和独孤伽罗也依然是伉俪情深。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们一起携手,尝遍了人世间无数的艰辛,也一同享受了成功后的欢乐,他们不只是夫妻,他们更是战友,也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以致于在孤独伽罗去世后,杨坚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了,在无比的悲痛之中,内心压抑的杨坚为了宣泄情绪,这才开始有了其他的女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以后还会细说。 然而,现代很多人都给杨坚贴上了“妻管严”的标签,说杨坚活得窝囊,但我绝不认同。在古代的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地位始终都在男人之下,难道非得按照古代人的思维,把女人压制在自己之下才算是不“窝囊”吗? 杨坚也是古代人,他改变不了这种社会价值取向,但他能做到的是把独孤伽罗放在一个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发自心底的尊敬和尊重对方,因而后来杨坚当了皇帝以后,后宫中对二人有了一个特殊的称号——二圣。 如果你质疑我的说法,那么请一直读下去,在本文今后的故事里,你会看到更多关于他俩相濡以沫、伉俪情深的故事。 杨坚大婚的消息,也同样惊动了宇文泰。一个毛头小伙,能引起国家主席的关注,这是不得了的。宇文泰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杨坚,感慨地说:“这个孩子风骨奇特,不像是凡人应有的。”奇特在哪里,宇文泰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第5章 支持者 于谨的支持 宇文护此刻的内心是复杂的,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叔叔宇文泰会这么早就撒手西去,也更没想到叔叔宇文泰会把国家权柄交给自己。 这如同是天上掉馅饼,偏偏就砸中了宇文护,宇文护是如此幸运。 如果宇文泰再多活几年,如果宇文护的哥哥宇文导多活几年,如果宇文泰的儿子们再早出生几年,在这几种可能中,只要有一种可能出现,那么,走上历史前台的,绝不会是宇文护。 然而,历史的命运之手偏偏就选择了宇文护。 但是,宇文护根本没空偷着乐,因为他隐约听到了外界的窃窃私语之声,声音里包含着质疑、不屑,甚至恐吓,这种声音让宇文护前所未有的惧怕。 前文已经说过,西魏的国家基石,是八柱国体系。而此时的八柱国,死了两个(宇文泰和李虎),一个是花瓶(皇室元欣),一个病怏怏的(李弼),只剩下了四个柱国,即于谨、侯莫陈崇、独孤信、赵贵。 虽然八柱国变成了四柱国,实力却丝毫不减,他们是军政一把手,政经验老道,宇文泰都得管他们叫兄弟。 宇文泰活着的时候,他可以用自己的威望和人气,来震慑这批人,但是,此刻宇文泰已经死了,也就意味着,再没有人可以震慑他们。 而这时的宇文家族,唯一的领袖人物,就是宇文觉和宇文护,一个是未成年,一个是其监护人。 这就如同在一个笼子,有一只猛虎,和一只绵羊,你想让它们保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可能吗?除非让它们相爱。 当然,这四大柱国,并无特殊癖好,所以猛虎和绵羊终须pk一场。 而pk的结果,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四柱国会赢。一只绵羊击败一只猛虎,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四大柱国甚至就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让这个路人甲(宇文护)滚一边去,我们才是武林盟主。 宇文护也正是听到了这帮柱国的窃窃私语,才觉得不寒而栗,宇文护似乎感觉到了老虎獠牙,已经横在自己脖颈之上。 这一天的夜晚,霜寒露重,面目凝重的宇文护敲响了柱国于谨府邸的大门。 于谨,江陵之战功勋最卓越的人物,和宇文泰关系甚密,而且于谨和宇文家还有联姻,宇文泰曾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于谨的儿子于翼。 宇文护曾在于谨的麾下作战,宇文护也深知于谨此时权势正隆,如果能争取到于谨的支持,那么其他几位柱国肯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宇文护进入到于谨的府邸,面见到于谨,很快便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于谨听完忙抱拳回答说:“承蒙宇文丞相的知遇之恩,我和宇文丞相是骨肉之情,今天正是我为之肝脑涂地的时候,即使让我豁出性命,也会全力协助你的。” 于谨这一番义薄云天的告白,瞬间让宇文护感动到哭。 这个世界上,妖怪越来越多,唐僧越来越少,像于谨这种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宁愿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恐怕也越来越少了。 并且,于谨还表示,事不宜迟,就在明天,我们来一出双簧。 第二天,各王公大臣齐聚一堂,召开董事会。 于谨率先站了出来,声泪俱下的说:“我们能有今天,国家能有今天,多亏了老丞相(宇文泰),如果没有他老人家,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如今,我们的老丞相归天了,我的内心非常悲痛。” 于谨哽咽着,其他的老将军们也跟着一起哽咽,于谨突然又义正言辞的说:“但是,世子(15岁的宇文觉)会继承老丞相的遗志,世子虽然年幼,但是有中山公(宇文护)来辅佐他,这是老丞相临终之前说的,我们不能违背,军国大事都应该由他来统一决策。” 在座人士瞬间错愕,全场都震住了,不过,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宇文护突然站了起来。 宇文护立刻接话:“这是我宇文家的家事,我虽然天性愚笨,但是我不敢推辞!”(居然也不谦让......) 于谨毕恭毕敬的说:“如果您能主持大局,我们这些人就都有依靠了。”于谨连忙下跪,拜了又拜。 一个朝廷重臣,居然对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跪地叩拜,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所有在场人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宇文护将跪拜着的于谨,亲手搀扶起来,并发誓一定要承担起国家的重任,不负大家的殷殷期盼。 在场人士全都傻眼了,他们根本没时间反应,这一连串双簧表演就已经结束了(估计他俩通宵排练过)。 连于谨这样的国家一把手人物,都对宇文护如此谦恭,如果还有人站出来反对宇文护,那就是反对于谨啊。 回过神来的众大臣,彼此之间交互着眼神,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的结果是,所有的元老大臣齐刷刷地跟着于谨,向宇文护跪拜。 老虎居然会臣服于绵羊,这绝对不是爱情,而是因为,宇文护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老虎。 而这些老虎,只是表面上服从了这只绵羊,内心并不服,她们等待着反扑的时机。 对于这一点,宇文护当然知道,别人只把宇文护当绵羊看,而宇文护知道,做绵羊的结局,除了被老虎吃掉,就是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除了死还是死,与其都是死,不如鱼死网破 北周建立 宇文护正式上位了,他第一次走到了历史前台,也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做,政远比战场更加凶险。 宇文护把宇文泰的遗体带回到了长安,予以发丧。到了十二月份,宇文护又主持了对宇文泰的安葬。宇文泰被安葬在了成陵,即今天的陕西富平县。 宇文觉此时,也正式宣布继承了自己的父亲宇文泰的遗产,宇文泰此前太师、大冢宰的封号,悉数落到了这个稚气的孩童身上,同时,皇帝又封他为周公。因为宇文泰此前一直信奉周礼,他的很多改革也都是围绕周礼展开的。 宇文泰是西魏的权臣,宇文觉继承父亲之位,也成了西魏的权臣,而宇文护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权臣的权臣。 自古以来都有权臣,可这权臣的权臣是什么?宇文护总觉得这称呼太怪,不是滋味,而且,此刻的宇文觉也急需正名。因为宇文觉必须和这些元老大臣划清上下级的界限,怎么划清界限?称帝。 宇文觉如果只是单纯继承宇文泰的位子,那么,宇文觉和这帮元老重臣,还是臣子与臣子之间的关系,为了进一步树立权威,就必须称帝。 曹操病逝的时候,年纪尚轻的曹丕就是这么干的,所以接下来,宇文觉要按照曹丕的路 第6章 权臣 杨广,败家第一,性格前后不一,不能容人 说杨广败家子,这多少有点后事诸葛亮,因为他是个失败者,所以会说他是败家子,但是单从杨广的业绩来看,他和汉武帝、明成祖所作所为并无区别,区别在于杨广是用十三年完成的,汉武帝是用了五十多年完成的,明成祖是用了二十多年完成的,康熙的话,更是用了六十一年,关键是密度过于集中,杨广急于速成,急于成就自己的“大业”之梦。 至于用人上,杨广积极拉拢南方士族,用人政策很开明,很多人说隋炀帝不能容人,可能是因为薛道衡的《昔昔盐》中“空梁落燕泥”的诗句,说隋炀帝嫉妒薛道衡的才华,所以杀掉了薛道衡,事实上这件事《隋书》根本没有记载,是记载在《隋唐嘉话》里的,然后《资治通鉴》引用了《隋唐嘉话》的记载。 大家读《资治通鉴》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资治通鉴》的写作目的就是给皇帝看的,因而在写到隋炀帝的时候,为了渲染隋炀帝的荒淫暴虐,大量采用了很多野史笔记的说法,这是完全失实的。 我再举个例子,隋炀帝时期,还有一个诗人叫做庾自直,杨广对庾自直非常欣赏,亲自向庾自直请教作诗,可见,杨广根本不是嫉贤妒能,不能容人。 西魏皇帝先后有三位,确实没多少存在感,没啥可以说道的,所以就略了,只提了一下禅位的恭帝,另外两位和主线无关,提不提其实都无妨。 江陵是梁朝后期的都城,在侯景之乱前,梁朝首都是在建康(南京),后来梁元帝在江陵称帝,就在江陵建都了。 西梁是宇文泰扶持的傀儡政权,辖地很小的,就是一座江陵城,和南梁是并存的,不过南梁并没存在多久就被陈霸先取代了,西梁一直延续到了隋朝建国以后,后文里我会详细介绍西梁的情况。 之所以称宇文护年轻,不是年纪,而是经验上,虽然40多了,但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 元欣的卒年,史书没有记载,大约是在西魏恭帝时期病逝的,北周建立的时候,应该已经挂了,这个人在史书上也就两三句话的介绍,几乎是打酱油的,他的结局也就没多做介绍。 于谨和侯莫陈崇有封赏的,于谨进封为燕国工,侯莫陈崇为梁国公,这里我漏掉了,这里确实应该补充清楚。 八柱国的谢幕 赵贵死了,独孤信死了,两大柱国一夜间被宇文护摆平了。四柱国顿时又变成二柱国,只剩下了于谨和侯莫陈崇。 几年以后,侯莫陈崇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被宇文护所杀。 提到侯莫陈崇,我们不得不解释他的姓氏,也许你以为他姓侯,也许你以为他姓侯莫,其实都不对,此人的姓氏是侯莫陈,这是鲜卑族的姓氏。三个字的复姓,这是很罕见。 而于谨一向态度鲜明的支持宇文护,所以逐渐从老虎蜕变成了羔羊,宇文护也没有对其杀戮,最终寿终正寝,或许宇文护是因为感激于瑾此前对自己的帮助,才将于谨放过一马吧。 当然,还有一直病怏怏的李弼,也终于在北周刚建立的这一年,一命呜呼了。 八柱国自此谢幕。 让我们再次简单回顾一下八柱国的人生谢幕。 宇文泰:556年北巡途中病逝,宇文觉继嗣。 元欣:西魏皇室,无实权,大约逝世于西魏恭帝时期,生卒年不详。 李虎: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祖父,病逝于551年,他是八柱国中第一个病逝的。 李弼:对宇文护的上位始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557年病逝,同时他也是隋末唐初著名英豪李密的曾祖父,而李密此时还尚未出生,关于李密的故事还有些遥远。 侯莫陈崇;宇文护掌权期间,他一直明哲保身,后来因为说了对宇文护不敬的话,祸从口出,被逼自杀,死于563年。 于瑾:深受宇文泰知遇之恩,宇文泰病逝后,力排众议拥护宇文家族宇文护和宇文觉,宇文护此后对于谨始终尊奉有加,568年病逝,他是八柱国中年岁最高,结局也最好的。 赵贵:不满宇文护专权,谋反被杀,死于557年 独孤信:受赵贵牵连,自杀而死,死于557年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557年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这一年不仅完成了西魏到北周的过渡,统治集团内部也完成一次大清洗、大重组,也更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个时代,就是八柱国的时代。在《周书》里,有这样一段对于八柱国的描述:“当时荣盛,莫与为比。故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云。”《周书》成书于唐太宗时期,这段话也就代表唐朝人对八柱国的看法,人们无不倾慕于那个时代门阀的荣耀。 八柱国的门阀时代,渐渐远去,然而,每当我透过泛黄的书页读到那段历史,回想起那个时代,我的脑海总是被一片刀光剑影所笼罩,血与火的拼杀充斥其间。 在峥嵘的战火下,是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凛冽的杀气,久久涤荡于胸臆间挥之不去,凝滞的空气里散发出死亡的喧嚣,精灵的鬼魅的在原野上哀嚎。 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纯粹的战争年代,一个军事杀伐的时代,一个流血漂杵、生灵涂炭的时代。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伴随着野蛮与杀戮的时代,最终却能够完成凤凰涅槃,酝酿出前所未有的文明与礼仪,造就出一段中华文明前所未有的隋唐盛世,隋唐繁华和风流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段惨烈而血腥的历史,你可曾想到。 历史还需要走很长的路,历史需要积淀,需要磨砺,在它绽放出绚丽之花之前,它还需要饱尝无数风雨的洗礼。 八柱国的荣光,从此不复存在,正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是他们的后代仍将继续前行,并最终浴火重生。 八柱国从此谢幕了,与之相对应的,是宇文护的掌权,宇文护成了北周当之无愧的掌门人。 第一权臣 孤独信自杀后,独孤家的妻妾子女,一并被宇文护流放了巴蜀之地,那里虽被称作天府之国,但却远离中心,而且因为蜀道之难,环境闭塞,那里也常常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此刻的独孤家,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人人避之不及,唯恐连累自身。就如同《红楼梦》中贾府被抄家,最后败落一般,“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独孤信的自杀,同时也让杨家瞬间如履薄冰。 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女儿,这本是人人艳羡的一桩好事,但是此时,好事瞬间成了坏事。 独孤信之死,如果连坐的话,那么杨家绝对免不了大难一场。因为杨忠和独孤信本是上下级关系,关系本就不一般,何况还结为姻亲,谁敢说宇文护不会把屠刀伸向杨家。 此刻的孤独伽罗,在杨坚面前,开始自卑起来,她一直害怕因为自己的家族,从而连累到杨坚一家。而杨坚的心里也深深明白,此时的妻子,娘家已经家道中落,父亲被杀,兄弟落难,她是最受伤的人,不可以让自己的妻子再受伤害。 杨坚不仅没有嫌弃自己的妻子,也没有责怪她,反而更加的疼爱和安慰自己的妻子。因为,在杨坚的心里,那是自己一生只娶一个的妻子。 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捏两个泥人,然后一起打碎混合在一起,重新再捏两个。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时的杨坚和独孤伽罗就是这样,不分彼此,患难与共。 面对此时混乱不堪的朝政,杨坚能做的就是隐忍,而在这期间,他和独孤伽罗需要做的就是相濡以沫。 此刻的宇文护是当之无愧的北周帝国的第一权臣,赵贵独孤信一死,朝中已经没有人可以和宇文护抗衡。 有个叫齐轨的大臣,有一天私下里和人议论,天下应该是归天子所有的,怎么至今都在某个权臣(宇文护)手中。然而这个大臣刚刚发完这通牢骚,就有人把他举报给了宇文护。宇文护知道后,二话不说,一个字,杀。 这就是得势之后的宇文护,一朝得势,权倾天下。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此时的朝廷上下,已经遍布宇文护的眼线,也许你稍不留神说一句牢骚话,都有可能锒铛入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此刻宇文护的人生哲学。 此时的宇文护,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惧怕,即使是天王宇文觉,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甚至越来越不恭敬起来。 而当宇文护亲自处理国家政务的时候,他根本不经过天王宇文觉的应允,就直接对满朝文武发号施令,这显然已经无视了坐在天王宝座上的宇文觉,这让宇文觉内心很不高兴。 宇文觉虽然有不满,但是他也没辙,因为自己能够坐到天王的宝座,全赖宇文护之力,自己的能力太弱小。 整个朝廷只知宇文护,却不知天王。 天王都没办法约束宇文护,大臣们更加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甚至于私底下也都不敢随便议论,齐轨就是前车之鉴。 掌权后的宇文护,也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番胜利之后的喜悦了,他也真正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在宇文护过去的40多年里,他默默无闻,所有人都把他当作路人甲,他的哥哥宇文导始终压压制着他,他生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让他丝毫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终于,这一天来了,宇文护成了众人仰视的人物,用他那沾满鲜血的屠刀,警戒世人,谁敢和我宇文护作对,我就让他去见阎王。 然而宇文护错了,有些人宁愿去见阎王,也不想见你宇文护,因为阎王都比你可爱。 小天王的密谋 年幼的宇文觉,看着那些昔日的权臣,一个个都死在宇文护的屠刀下,他突然不寒而栗起来。 现在朝廷上下,所有人叩拜的都是宇文护,我这个天王到底算什么?宇文觉这样想着,越想越苦闷。 终于有一天,独坐深宫的天王宇文觉听到宫人禀报,李植和孙恒前来觐见。这两个人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自己深宫里待着憋闷,陪自己来玩的吗? 宇文觉随即召见了这两个人。 站在前面的人,是李植,这人宇文觉认识,此人是李远(十二大将军之一)的儿子。站在一旁的还有一个人,是孙恒,有些面生,宇文觉一时没印象。 李植首先发话:“宇文护自从杀了赵贵、独孤信,势力越来越大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去依附宇文护,军国大事全都他一个人说了算,依我看,宇文护这个人迟早会图谋不轨的,天王陛下您应该早作决断,除掉宇文护。” 李植发表完这通讲话之后,宇文觉的内心顿时波涛汹涌了起来。这是宇文觉自即位以来,听到的最入耳的一席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无疑引发了两人心灵间的共鸣。一旁的孙恒也是连连附和。 宇文护激动地上前拉住了李植的手,发自肺腑的说了句,“你真是我的知己”。 于是三人密谈,密谈的结果就是,把宇文护召来,埋伏下武士,一举拿下。 说干就干,宇文觉立刻组织人手,在后宫里蓄养武士,开始搏击训练,甚至于宇文觉亲自担任搏击教练,反复练习如何捆绑,如何抓人。 这一幕完全和《鹿鼎记》里的康熙擒拿鳌拜的场景一模一样,但是宇文觉不是康熙皇帝,李植也不是韦小宝。 之所以说宇文觉不如康熙皇帝,是因为他的智商太让人着急了。 既然密谋抓一个人,居然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保密性肯定无法保证。人手凑够了,还要进行专业的搏击训练,等训练好了,宇文护也差不多该知道了。 果不其然,宇文护很快知道了,他只想对天王宇文觉说,呵呵,你小子太嫩了。 宇文护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李植和孙恒驱赶出了京城,然后亲自面见了宇文觉。 看到一脸稚气的宇文觉,宇文护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天王陛下啊,天底下最亲的就是兄弟,如果连兄弟的不相信,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呢。我对您的忠诚是兼有兄弟之情和君臣之义的,我会竭尽全力辅佐您。” 宇文觉哑口无言。 “如果您可以总理一切国家事务的话,那么我死了也不算什么。如果把我除掉的话,小人得志,不仅对陛下不利,而且也会危害国家啊,我哪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太祖陛下(宇文泰)。” 宇文觉依然哑口无言。 “而且,我是您的叔叔,我的官位已经是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还有什么奢求的吗?愿陛下不要相信小人谗言,疏远了我们的骨肉之情啊。” 宇文觉彻底无语。 听了这番话,我们不得不佩服宇文护的演讲口才,句句入理,字字动情啊。看着如此诚恳的宇文护,宇文觉除了发懵还是发懵,他确实说不过人家宇文护,不过,宇文觉的沉默并不代表自己认同。 而宇文觉之前组织在身边的那帮亲信们害怕了,如果宇文觉反悔的话,宇文护迟早都会找他们算账。于是一个个撺掇着宇文觉,可别相信宇文护的鬼话,快动手吧,再不动手就晚了。宇文觉沉思片刻,虽然你口才很好,我说不过你,但我必须除掉你——宇文护。 当然宇文护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眼线早就遍布宫内宫外。宇文觉稍有动作,宇文护就察觉了。宇文护开始愤怒了,你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不 第7章 牺牲品 赵贵:太傅、大冢宰 独孤信:太保、大宗伯 宇文护:大司马、晋国公 宇文护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这四大柱国的虚荣心,以告慰这些元老重臣,我宇文护不会忘了大伙儿的。 而宇文护从此前的默默无闻,一跃而飙升为晋国公,和这帮元老重臣是一样的爵位,大家平起平坐,是仅此于天王的。同时,宇文护还把大司马(国防部部长)一职弄到了手中,宇文护一下子把枪杆子拿到手里了。 而封赏的名单里,其实是漏了一个人。这人就是禅位了的西魏恭帝,他当时被封为了宋国公。 但是好景并不长,西魏恭帝在宋国公的府邸仅仅待了两个月,他就被宇文护派人杀掉了,也许这就是亡之君的宿命吧。 而在这场改朝换代中,杨坚父子,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因而他俩也不在封赏之列。不过,年少的杨坚亲眼目睹了这一次改朝换代,一个王朝的覆灭,也许就在那不经意的一瞬间,也许某一天,北周也会被什么人取而代之。杨坚如此想着。 独孤信之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这首词叫做《木兰词》,它的作者是清朝著名文学家纳兰性德。 那你又是否知道,纳兰性德曾经很崇拜一位历史名人,此人是著名的将军,也是中国古代著名的美男子,同时还被现代人称为“史上最牛的老丈人”。 此人便是独孤信,同时也是杨坚的老丈人。 为什么说纳兰性德非常崇拜独孤信呢?因为纳兰性德把自己的诗词整理成集,一本叫做《饮水词》,一本叫做《侧帽集》。而这《侧帽集》的“侧帽”二字,所引用的就是独孤信的典故。 那是一个日暮的黄昏,天际间如同被夕阳精心装点过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和自然,夕阳的余辉把整个世界装点成一片金黄,一片诗情画意。打破这片安宁的,是一个骑马的军官。这位军官刚刚打猎归来,射猎的弓箭还挂在马鞍上,奔驰的马蹄声逐渐靠近日暮下的秦州城。一阵风吹来,把这位军官的帽子吹斜了,而他也没去注意,就这样侧戴着帽子,一路驰马入城,回到自己的府邸。然而这位军官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整座秦州城,人们争相效仿,所有的男子全都侧戴着帽子。 这就是独孤信,以及他“侧帽风流”的典故。 这就是独孤信的偶像魅力,不仅文武双全,而且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独孤信在他那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偶像明星。 而现代人之所以称独孤信是“史上最牛的老丈人”,是因为独孤信有三个女儿全都成为了皇后,而且是北周、隋朝、唐朝三个朝代的皇后,也就意味着独孤信是三朝国丈,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 其中一门婚事,就是独孤伽罗和杨坚。 独孤信一眼看中了少年的杨坚,并且把自己的小女儿独孤伽罗许配给了杨坚。杨家和独孤家,也正式缔结了姻亲。杨坚日后开创了隋朝,独孤伽罗也成为了隋朝的皇后。 不过,令杨坚没有想到的是,这桩婚姻刚刚缔结不到一年,自己的老丈人便惨遭横祸。 我们把目光再聚集到公元557年,这一年宇文觉自称天王,建立了北周,摄政的是宇文护。 宇文护担任了大司马,霸占了兵权,因此惹怒了一个人——赵贵。 赵贵,八柱国之一,赵贵对宇文护的上位始终不满。那天的董事会,于谨和宇文护的双簧表演,只是让赵贵不得不低头,即使宇文觉称天王后,也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封赏,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满意。 于是,赵贵找到了同为八柱国的孤独信,商议发动除掉宇文护。 以前我们和宇文泰是平起平坐,现在凭什么要让一个宇文护骑到我们头上,干脆把宇文护干掉算了。 然而,独孤信并不像赵贵那么意气用事,独孤信虽然也对宇文护不满,但是对于变,他并不那么热衷,并且劝阻了赵贵的政行动。 隔墙有耳,他们的这次秘密约会,被另一个人窃听到了,这个人立刻报告给了宇文护。 老虎和绵羊同笼,和平只维持了短短两三个月,血腥的杀戮不可避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宇文护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他们那些人不会真服软,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先动手了。 宇文护决定先发制人,在朝堂上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就等着赵贵自投罗网。 赵贵像往日一样的来到朝堂,毫无心理准备的赵贵,迅速被宇文护的手下捉拿,连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然后宇文护当即宣布了赵贵的罪状:谋反。 宇文护挥起了屠刀,兵不血刃地把赵贵以及其党羽,统统杀掉。 往日的绵羊,终于暴露出了嗜血的本质。 宇文护不是羊,他只是佯装而已,如果我们把“佯”字分解开来看的话,就是披着羊皮的猎人。 而这位猎人还没使出他的杀手锏,他的杀手锏就是屠龙刀。不过,对于赵贵,这把屠龙刀还不到出鞘的时候。屠龙刀出鞘之日,在赵贵伏诛后两个月,西魏恭帝成为了第一个染指屠龙刀的人。 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如果赵贵早作决断,不听独孤信的,或许此时任人宰割的就是宇文护。 独孤信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迅速被革除一切职务,罢官在家。 几个月之后,宇文护再次对独孤信痛下杀手。由于独孤信威望太重,宇文护并未对他直接定罪处死,只是逼令独孤信自杀,让独孤信死得体面一点。 一代美男子独孤信就此陨落。 我们现代人总是津津乐道于独孤信三朝国丈的身份,然而事实上,独孤信从未享受过一天国丈的殊荣,独孤信只是政的牺牲品罢了。 第8章 战争 宇文毓的抗争 宇文护在完成这一幕精彩的屠龙大戏之后,他必须得考虑一件事,谁来继位。 宇文觉的早死,让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那就得从他的兄弟中间选择继承人了。古代确立继承人,第一继承人是嫡长子,如果没有嫡长子,就只能选择最为年长的。而此时宇文泰的众多儿子中,最年长的是24岁的宇文毓。 就这样,24岁的宇文毓踏着他弟弟宇文觉的尸体,开始走上历史前台,即位为天王。 宇文毓不同于他的弟弟宇文觉,宇文毓已经是一个24岁的壮小伙了,宇文毓比宇文觉要成熟,也更有阅历,而且在即位天王之前,他一直在地方上担任长官,且深受百姓爱戴。 这一点其实让宇文护非常不爽,天王都24岁了,这还会老老实实听命于自己吗?不过传统规矩就是立长,你宇文护再牛,也得按规矩办事。 宇文毓显然也不愿意服从宇文护,但他不会像自己的弟弟宇文觉那样“大张旗鼓地”搞谋杀。 宇文护虽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宇文毓,但是他吸取了宇文觉身上的经验,人家毕竟是天王,不应该把人家当傀儡一样对待,稍微给他点权力,说不准这位天王陛下还会感激自己呢。 宇文毓当上天王之后,很忙碌。今天拜谒祖陵,明天祭天,后天又大赦天下,接二连三的发布各种诏书,提出各种政策改革。 这让一把年纪的宇文护大跌眼镜,宇文护本以为,让宇文毓过过天王瘾就好,没想到这人喜欢玩改革。 宇文护逐渐感觉到了危机感。年纪轻轻的宇文毓,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才华,逐渐开始赢得人心。 这是宇文护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宇文毓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宇文护一时奈何不了宇文毓。 时间很快到了559年,宇文毓已经是26岁了,这已经不是孩子了,宇文护你还厚着脸皮做辅政大臣?显然,宇文护脸皮比较薄。 好吧,我放权。 宇文护开始妥协了,正式宣布归政于天王宇文毓。 但是,宇文护留了一手,治上你说了算,军事上得听我的。宇文护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 宇文毓不像宇文觉那样搞阴谋,宇文毓和宇文护拼手腕。 宇文毓一步一个脚印,利用他天王的身份,一点一点攫取更多的权力,积攒自己的人气,然后和宇文护较劲,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战胜宇文护。 很快,宇文毓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给自己升职。改称天王为皇帝,改元武成。 同时,宇文毓又给自己取了个新媳妇儿,并封为皇后,但娶的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是已经自杀的罪臣独孤信的女儿。 宇文毓居然把罪臣独孤信的女儿封为皇后,独孤信可是宇文护亲手逼迫而死的,是宇文护的政死敌,宇文毓明摆着是和宇文护对着干。 皇帝让你做了,权力也一定程度给你了,想折腾我也让你折腾了,你还不满足,宇文毓,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宇文护真的有些坐不住了,这小子如果不收拾掉的话,以后肯定会骑到自己的头上。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宇文护也懒得找什么理由去废掉宇文毓,当然他也找不到,宇文毓没有留下丝毫的把柄,宇文护沉思片刻,有了决定。 宇文护叫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李安,当然,他的职业不是导演,他是个大厨。 按照宇文护的指示,李安做了一张糖饼。这并不是宇文护想吃,因为这张饼里,多放了一点作料——毒药。 李安端着这张精心制作的糖饼(带毒的),径直来到皇帝宇文毓的寝宫,很显然这是给宇文毓做的。 宇文毓正好也饿了,看着这张糖饼,色泽蛮不错,随即就拿来食用了。 可当宇文毓津津有味地吃完这张糖饼之后,他突然发现这饼有问题,问题在哪?有毒!不需多想,这肯定是宇文护要杀自己。 此时的宇文毓开始用秒来计算自己最后生命的时间,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喊出了自己的临终遗言,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宇文邕。 事实上,宇文毓是有儿子的,但他并未把皇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现在还在穿开裆裤,让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去做皇帝,这不异于是将权力拱手让给宇文护。 宇文毓在临死一刻,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他没有怀着私心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弟,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弟弟宇文邕继承自己的遗志,同宇文护斗争到底。 说完自己的遗言,宇文毓撒手西去,年仅27岁,谥号明帝,庙号世宗。 宇文毓的离去,标志着宇文护打破了一项历史记录,那就是,宇文护获得了历史上弑君之最的头衔。 从西魏恭帝,到宇文觉,再到宇文毓,由宇文护主演的三次屠龙大戏,都堪称大片,他将真龙天子玩弄于屠刀之下,用皇帝的鲜血来铺就自己的权臣之路。 宇文毓在历史上,只做了5个年头的皇帝,如果除去称天王时期的话,也只有两年。在这有限的历史舞台上,它给历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宇文毓不仅是个敢于同权臣抗争的皇帝,他也是一个有勇有谋,且才华出众的皇帝。 宇文毓自小就博学多才,且写的一手好诗,他有诗歌存世,文学天赋很高。在即位天王之前,他镇守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受民爱戴,可见其治才华很小就已经显现。 在他即位之后,做了很多政策改革,这些改革很多都是有历史意义的,这并不是为了对抗宇文护,而是为了对抗邻国北齐。 宇文毓知道,宇文护不过是个权臣,宇文护再骄横专权,这也只是国家内斗,而老邻居北齐,却一直窥伺着北周,北周始终面临着强敌,这是外患,是国家存亡的大事。内斗和外患,孰轻孰重,宇文毓很清楚,外患才是国家存亡的大事。 宇文毓还进行了强有力的文化建设,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设立了麟趾殿,聚集了一大批文人,校验书籍。 毫无疑问,如果假以时日,宇文毓定是一位英主,只可惜天妒英才。当然,这句评语,适用于历史上的很多皇帝,宇文毓便是其中之一。 第9章 欲望 权力就像毒品,一旦沾染,便会上瘾,宇文护显然就是这样的“毒瘾患者”。 宇文护甚至觉得自己很委屈,想我宇文护容易吗?要不是我宇文护,你们兄弟几个能当上皇帝?我又没篡权,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这么针对我? 面对杀红了眼的宇文护,尽管朝臣中也有一些人对宇文护心存不满,但是朝臣们还是一致地选择了俯首帖耳。 按照宇文毓临终前口述的遗言,应当由其弟弟宇文邕来继位。宇文护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皇帝遗命。 宇文护把宇文邕拎了出来,瞅了瞅,原来是个17岁的毛孩子,样子也蛮乖的。 宇文护不无威胁地看着这个宇文邕:“你知不知道你的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 “知道。”宇文邕点点头。 宇文护笑了笑:“知道就好,以后要乖乖的,不然你也会像你的两个哥哥一样。”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宇文邕内心是怎么想的,人们只看到从宇文邕即位这一天开始,宇文邕便对宇文护言听计从,不管宇文护如何跋扈,宇文邕始终不闻不问。不仅是不闻不问,而且谦恭到了极点,宇文邕规定,以后自己对宇文护的礼节要用家人礼。 宇文邕你是真的被宇文护吓怕了吗?面对杀兄之仇,宇文邕你要一直淡定下去?你愿意就这样一直做一个傀儡? 宇文邕默然。 没多久,563年的一天,宇文邕去了一趟外地视察,然后又连夜折返回了京城,随行的一位将军侯莫陈崇便私下里和人说:“皇上连夜回京,怕是宇文护死了吧。”(相当于发了条博) 不料想,侯莫陈崇这条博迅速被转发,转发超过500次。 谣言转发超500次,这意味着什么,你懂的。 果然,这条“博”闹得人尽皆知,包括宇文护,也包括宇文邕。 这显然是谣言,必须治罪,可是侯莫陈崇是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而且是曾经的八柱国之一,和宇文泰当年也是好哥们儿,这样的大人物怎能轻易治罪? 宇文邕立刻表示,竟然敢诋毁宇文护丞相,管你什么来头,必须定罪,而且该死。 连夜,宇文护的军队包围了侯莫陈崇的府邸,逼令侯莫陈崇自杀。 如此一来,宇文护和朝臣们都看到了,宇文邕不仅在态度上,对宇文护言听计从,甚至在行动上,也处处维护宇文护的利益。 宇文护终于会心地笑了,宇文邕这孩子不错,孺子可教也。 甚至朝臣们也认为,宇文邕真的就是个提线的木偶,他就是甘当傀儡。 可谁都不知道,当宇文邕听话地低下头,对宇文护跪地叩拜的时候,宇文邕不是真的懦弱,而是在满地找板砖,而且一找就是十二年。 宇文邕需要一块给力的板砖,这块板砖,要够硬够沉,能致人死地。宇文邕要用这块板砖,击碎不可一世的宇文护。 在未找到之前,宇文邕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忍耐。 宇文邕虽然没见过忍者神龟,但是缩头乌龟他还是见过的,他要像缩头乌龟一样,一忍再忍。 向左走,向右走 先让宇文邕在寻找板砖的道路上多找一会儿吧,暂且先不打扰他,我们把视线转向我们的主人公杨坚。 自从独孤信被杀之后,杨家就生活在惶惶不得终日之中,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步步惊心”。 也就是在宇文护刚刚杀了天王宇文觉之后,朝廷的一封任命书,突然送到了杨坚这里。宇文护任命杨坚为右小宫伯,并封大兴郡公。 所谓右小宫伯的官职,那就是皇宫宿卫。对于宇文护的这一突然任命,杨坚非常不理解,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杨坚再仔细一想,他突然恍然大悟,宇文护的这一任命,其实是要自己去监视皇帝啊(当时还是宇文毓在位),同时也是宇文护在向自己伸出橄榄枝,要拉拢自己。 宇文护没有对杨坚一家治罪,这一点让杨坚安心了许多,但是此时的杨坚要面临了一个更艰难的抉择。 宇文护要拉拢自己,那就要在宇文护和皇帝之间,做出一个站位。可是无论站在哪边,都觉得不合适。 先秦时期,有一个著名的思想家叫做杨朱(说不准就是杨坚的祖先)。话说有一天,杨朱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路人看到之后,以为杨朱是个精神病,不知道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于是都嘲笑他。杨朱对旁人的嘲笑嗤之以鼻,“你们哪里知道,人生的道路上,有多少都是这样的三岔路口啊,让人不知如何抉择。” 这就是杨朱“临路而泣”的故事,这个故事实际上是一种面临选择之时的人生感慨。杨朱和杨坚是不是同族,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杨坚此刻也面临着像杨朱一样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无奈,他也想像杨朱一样大哭一场。 可是哭毕竟没用,必须得做决定。杨坚思来想去,决定去找自己的父亲杨忠。 杨忠听完儿子的一番诉苦之后,冷静地对杨坚说:“夹在两个婆婆之间,是很难做媳妇儿的,你不要去!”(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 杨忠的话,让杨坚心领神悟,虽然接受了宇文护的任命,但是绝对不可以和宇文护同流合污,当然也不能和皇帝站在一派,那就是和宇文护树敌了,那样的话,死得更快。比较好的办法,就是和稀泥,我谁也不帮,你好我好大家好。 杨坚就这样走进了皇宫,做起了他的右小宫伯,说好听了是皇宫宿卫,实际上,可能就是个看大门的,或者说是保安。 机缘巧合,同在这皇宫之中的杨坚和宇文毓,有一天碰面了。 宇文毓见到杨坚之后,看着杨坚的相貌,隐隐之中觉得这个比自己略小的少年有着一种非凡的气质。询问之下,宇文毓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叫做杨坚,是大将军杨忠的儿子。同时,宇文毓还发现,自己和杨坚还是连襟,因为他俩都一个共同的老丈人——独孤信。 虽然是连襟,但宇文毓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于是找来了一个术士,叫做赵昭,派他去给杨坚看看面相。说是术士,其实就相当于现在马路天桥上,那些算命的人一样。 这个会算命的赵昭,奉宇文毓之命,来到了杨坚的府邸。 赵昭一见到杨坚,就上下打量,打量完之后,一脸惊异地看着杨坚说:“兄弟啊,你长得真是贵相,将来必定要坐拥天下啊,但是一定要大开杀戒之后才能拥有天下,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赵昭说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杨坚自己仍在琢磨着赵昭刚才的一席话。这是除了师父智仙之外,第二个说自己会得天下的人,难道真是如此吗? 赵昭回去之后,就立刻向宇文毓禀报:“杨坚最多就是做一个柱国而已。”宇文毓这才打消了心头的疑虑,不再去理会。 没过多久,疯狂的宇文护毒杀了宇文毓,宇文邕即位称帝。国家工作人员需要进行新一轮的改组,杨坚也不例外。 杨坚从他的右小宫伯,突然换成了左小宫伯,虽然只是左右换了一个字,但是,这不过就是本来站在右边看大门的,换到了左边罢了,这属于平级调动。 虽然调动官职了,但是杨坚牢记着父亲的教导,并严格听从父亲的指示,对宇文护的拉拢,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宇文护如同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有点尴尬,也很不满。不过,杨忠一家一向非常低调,也不怎么热衷政,所以,杨家根本没留下什么把柄给宇文护,宇文护一时也没办法。 不过,不久之后,宇文护终于抓到杨家的把柄了。 周齐对阵 公元563年的冬天,北周决定发兵攻打老邻居北齐,并且还找了帮手,联合了北方的游牧民族突厥。 而这时的北齐,当家的叫做高湛,同时还有三位非常著名的将领,史称“北齐三杰”。 排第一的叫做斛律光,字明月,史书也常称之为斛律明月,擅于骑射,人称“落雕都督”。 还有一个叫做高长恭,人称兰陵王,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是和独孤信一样的美男子(这是个男色时代),因为太过貌美,所以战场上不得不戴上面具(造型参见《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 最后一个,叫做段韶,字孝先,是三人中资历最老的,同样也是名将。 由这三人组成的“铿锵三人行”坐镇北齐,加上北齐雄厚的国力,北齐的军事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因而,北周的朝臣们对此次出兵充满疑虑,怎么着也得要10万军队才能有胜利的可能,而且,这也仅仅只是可能。 这时候,大将军杨忠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斛律明月只是个竖子而已,给我一万骑兵就能灭了他。”(万骑足矣,明月竖子,亦何能为!) 于是,杨忠率领一万骑兵北上,与突厥合兵,风卷残云般席卷了北齐的二十座城池,直逼晋阳(还真不是吹的)。 不过,北周朝廷还是对杨忠不放心,于是又加派了三万军队,由另一位武将达奚武统率,从南部迂回,配合杨忠,进攻晋阳。 可当杨忠兵临晋阳城下的时候,天降大雪,北齐的军队又一个个军容整齐。突厥人一看如此情景,心想,北齐看来是早有准备,我们肯定打不过,这仗我们不打了。于是,突厥大军顿时全部畏缩反水,大军站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结果可想而知,杨忠所率部队大败而归。 另一路达奚武的三万军队一路前进到了平阳,对阵的是斛律光。斛律光写了一封信给了达奚武,信里说,鸿雁已经高飞,你还在草丛里张网做什么。意思就是杨忠已经败了,你还在这里打个毛啊。 于是,达奚武也只好灰溜溜地撤军了。斛律光还不忘从后面狠狠踹了达奚武一脚,一直把达奚武踹回了老家,俘虏了达奚武军队两千人才罢休。 因为杨忠战败,等到北周的军队回到长安之后,宇文护正好趁此机会,对杨忠实施报复。宇文护以此为由,加罪于杨忠,把杨忠放任到地方上去了,担任泾州总管。 经过这次的军事行动,宇文护也了解到,北齐和北周的军事实力,其实已经相差无几。虽然北周是战败了,但是北齐也没吃到多少甜头。 而在宇文护的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个心结,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那是在几十年以前,在宇文泰进入关中之时,宇文护的母亲阎氏以及自己的姑姑宇文氏被留在了晋阳。很不幸,阎氏和宇文氏最终全都被敌人俘虏了,后来又被东魏北齐的统治者所扣留。直到北周建立以后,由于宇文护成为了北周的权臣,北齐便时时拿宇文护的母亲阎氏来做要挟。 宇文护虽然杀人如麻,甚至皇帝都敢杀,却偏偏是个大孝子,不忍自己的母亲在敌国受苦,所以多次书信给北齐,要求释放人质。 而北齐却把这两个老太婆当成了要挟宇文护的宝贝,当成了护身符,所以,根本不可能释放人质。 宇文护恼怒了,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你不放人的话,那我就给你的点颜色瞧瞧。 当时北齐的皇帝高湛,也确实害怕了,于是便答应释放二老,可是临到放人的时候,却打了个折扣,只释放了宇文护的姑姑宇文氏,宇文护的母亲阎氏还是没有释放。 高湛派人勒令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写一封家书,并寄给了宇文护,随带的还有阎氏的一件贴身衣服。这篇书信写得是情深意切,宇文护阅后也是痛哭流涕,并且做了回信,回信中同样也表现了宇文护的拳拳赤子之心。这两篇书信中显现的母子情意,完全不亚于李密的《陈情表》。 宇文护只能更加地尊奉北齐,尊奉高湛,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地给高湛拍马屁。一个堂堂的北周帝国的第一权臣,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竟然也会如此有失身份,原因只是那身处异国受困的八十岁的老母亲。 可高湛偏偏就是不放人,甚至看着宇文护奴颜卑膝的样子,倍儿有虚荣感。高湛也给宇文护开出了条件,只要北周永远不进犯北齐,我就放人。 宇文护在书信里接受了高湛提出的任何条件,高湛也觉得戏弄够宇文护了,只要答应两国修好,北周不来打北齐,这个老太婆就给你好了,留我这还浪费粮食呢。 不过有一个大臣不同意高湛这么做,他就是“北齐三杰”之一的段韶。段韶认为,仅凭一纸书信怎么可以相信宇文护的话呢,必须正式订立合约才行啊。高湛也没过脑子,也懒得听段韶的话,直接放人了。 三十多年母子分别,宇文护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宇文护兴奋地迎接了自己的母亲阎氏,举朝同庆,大赦天下,给母亲的一切供奉,全都是最高档次的,一切用具,全部都是宫廷所用的高档奢侈品,连皇帝宇文邕也得谦恭尊奉。 面对这三十年晚来的亲情,宇文护把他所有能想到的最高待遇,都给了自己的母亲,相信那一刻,是宇文护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也许那一刻他也开始有点明白,在亲情面前,权力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事实证明,段韶的话是对的,因为宇文护这只老狐狸根本没把和约的事放在心上。 公元564年十月,宇文护利用宇文邕的名义下诏,集结二十万兵力,宇文护为都督,东征北齐。 宇文护的这次出兵,或许更多的还是处于泄愤的目的,他想拿北齐出出气,好好教训一下高湛此前对自己的傲慢。 然而,宇文护毕竟只是个权臣,玩弄权术可以,打仗嘛,还是太菜了。虽说宇文护任都督,其实真正负责全军指挥的是尉迟迥将军。 宇文护立刻派尉迟迥带领十万大军,兵围洛阳。而高湛见宇文护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慌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该早点听段韶的话。 临危之时,高湛派出高长恭和斛律光救援洛阳,这才守护住了洛阳之地。因为洛阳地处中原,是北齐的门户,必须得守住。而北周军队连日作战,损兵折将,又无战果,且被斛律光打得连连败退,只好退兵潼关。 而这次战争中,杨忠被从泾周总管调任到前线,但是只是在边塞做接应工作(喝西北风),这明显是宇文护在消遣杨忠(逗你玩)。 这次东征,证明了宇文护毫无军事才能,同时也证明,北周北齐之间,还没有到大鱼吃小鱼,把对方吞并的时候。 回到长安之后,宇文护向宇文邕请求治罪,当然这只是作秀而已,宇文邕哪敢真的给宇文护治罪,反倒是不断慰劳宇文护,因为宇文邕在通往缩头乌龟的道路上,没有最远,只有更远。 第10章 重要的帮手 周齐对阵 公元563年的冬天,北周决定发兵攻打老邻居北齐,并且还找了帮手,联合了北方的游牧民族突厥。 而这时的北齐,当家的叫做高湛,同时还有三位非常著名的将领,史称“北齐三杰”。 排第一的叫做斛律光,字明月,史书也常称之为斛律明月,擅于骑射,人称“落雕都督”。 还有一个叫做高长恭,人称兰陵王,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是和独孤信一样的美男子(这是个男色时代),因为太过貌美,所以战场上不得不戴上面具(造型参见《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 最后一个,叫做段韶,字孝先,是三人中资历最老的,同样也是名将。 由这三人组成的“铿锵三人行”坐镇北齐,加上北齐雄厚的国力,北齐的军事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因而,北周的朝臣们对此次出兵充满疑虑,怎么着也得要10万军队才能有胜利的可能,而且,这也仅仅只是可能。 这时候,大将军杨忠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斛律明月只是个竖子而已,给我一万骑兵就能灭了他。”(万骑足矣,明月竖子,亦何能为!) 于是,杨忠率领一万骑兵北上,与突厥合兵,风卷残云般席卷了北齐的二十座城池,直逼晋阳(还真不是吹的)。 不过,北周朝廷还是对杨忠不放心,于是又加派了三万军队,由另一位武将达奚武统率,从南部迂回,配合杨忠,进攻晋阳。 可当杨忠兵临晋阳城下的时候,天降大雪,北齐的军队又一个个军容整齐。突厥人一看如此情景,心想,北齐看来是早有准备,我们肯定打不过,这仗我们不打了。于是,突厥大军顿时全部畏缩反水,大军站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结果可想而知,杨忠所率部队大败而归。 另一路达奚武的三万军队一路前进到了平阳,对阵的是斛律光。斛律光写了一封信给了达奚武,信里说,鸿雁已经高飞,你还在草丛里张网做什么。意思就是杨忠已经败了,你还在这里打个毛啊。 于是,达奚武也只好灰溜溜地撤军了。斛律光还不忘从后面狠狠踹了达奚武一脚,一直把达奚武踹回了老家,俘虏了达奚武军队两千人才罢休。 因为杨忠战败,等到北周的军队回到长安之后,宇文护正好趁此机会,对杨忠实施报复。宇文护以此为由,加罪于杨忠,把杨忠放任到地方上去了,担任泾州总管。 经过这次的军事行动,宇文护也了解到,北齐和北周的军事实力,其实已经相差无几。虽然北周是战败了,但是北齐也没吃到多少甜头。 而在宇文护的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个心结,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那是在几十年以前,在宇文泰进入关中之时,宇文护的母亲阎氏以及自己的姑姑宇文氏被留在了晋阳。很不幸,阎氏和宇文氏最终全都被敌人俘虏了,后来又被东魏北齐的统治者所扣留。直到北周建立以后,由于宇文护成为了北周的权臣,北齐便时时拿宇文护的母亲阎氏来做要挟。 宇文护虽然杀人如麻,甚至皇帝都敢杀,却偏偏是个大孝子,不忍自己的母亲在敌国受苦,所以多次书信给北齐,要求释放人质。 而北齐却把这两个老太婆当成了要挟宇文护的宝贝,当成了护身符,所以,根本不可能释放人质。 宇文护恼怒了,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你不放人的话,那我就给你的点颜色瞧瞧。 当时北齐的皇帝高湛,也确实害怕了,于是便答应释放二老,可是临到放人的时候,却打了个折扣,只释放了宇文护的姑姑宇文氏,宇文护的母亲阎氏还是没有释放。 高湛派人勒令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写一封家书,并寄给了宇文护,随带的还有阎氏的一件贴身衣服。这篇书信写得是情深意切,宇文护阅后也是痛哭流涕,并且做了回信,回信中同样也表现了宇文护的拳拳赤子之心。这两篇书信中显现的母子情意,完全不亚于李密的《陈情表》。 宇文护只能更加地尊奉北齐,尊奉高湛,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地给高湛拍马屁。一个堂堂的北周帝国的第一权臣,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竟然也会如此有失身份,原因只是那身处异国受困的八十岁的老母亲。 可高湛偏偏就是不放人,甚至看着宇文护奴颜卑膝的样子,倍儿有虚荣感。高湛也给宇文护开出了条件,只要北周永远不进犯北齐,我就放人。 宇文护在书信里接受了高湛提出的任何条件,高湛也觉得戏弄够宇文护了,只要答应两国修好,北周不来打北齐,这个老太婆就给你好了,留我这还浪费粮食呢。 不过有一个大臣不同意高湛这么做,他就是“北齐三杰”之一的段韶。段韶认为,仅凭一纸书信怎么可以相信宇文护的话呢,必须正式订立合约才行啊。高湛也没过脑子,也懒得听段韶的话,直接放人了。 三十多年母子分别,宇文护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宇文护兴奋地迎接了自己的母亲阎氏,举朝同庆,大赦天下,给母亲的一切供奉,全都是最高档次的,一切用具,全部都是宫廷所用的高档奢侈品,连皇帝宇文邕也得谦恭尊奉。 面对这三十年晚来的亲情,宇文护把他所有能想到的最高待遇,都给了自己的母亲,相信那一刻,是宇文护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也许那一刻他也开始有点明白,在亲情面前,权力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事实证明,段韶的话是对的,因为宇文护这只老狐狸根本没把和约的事放在心上。 公元564年十月,宇文护利用宇文邕的名义下诏,集结二十万兵力,宇文护为都督,东征北齐。 宇文护的这次出兵,或许更多的还是处于泄愤的目的,他想拿北齐出出气,好好教训一下高湛此前对自己的傲慢。 然而,宇文护毕竟只是个权臣,玩弄权术可以,打仗嘛,还是太菜了。虽说宇文护任都督,其实真正负责全军指挥的是尉迟迥将军。 宇文护立刻派尉迟迥带领十万大军,兵围洛阳。而高湛见宇文护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慌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该早点听段韶的话。 临危之时,高湛派出高长恭和斛律光救援洛阳,这才守护住了洛阳之地。因为洛阳地处中原,是北齐的门户,必须得守住。而北周军队连日作战,损兵折将,又无战果,且被斛律光打得连连败退,只好退兵潼关。 而这次战争中,杨忠被从泾周总管调任到前线,但是只是在边塞做接应工作(喝西北风),这明显是宇文护在消遣杨忠(逗你玩)。 这次东征,证明了宇文护毫无军事才能,同时也证明,北周北齐之间,还没有到大鱼吃小鱼,把对方吞并的时候。 回到长安之后,宇文护向宇文邕请求治罪,当然这只是作秀而已,宇文邕哪敢真的给宇文护治罪,反倒是不断慰劳宇文护,因为宇文邕在通往缩头乌龟的道路上,没有最远,只有更远。 随州奇遇 一直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的杨坚,在皇宫保安的岗位上,也算是勤勤恳恳,不任劳不任怨。 而宇文护看在眼里,也觉得杨坚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当保安的料,长相那么邪乎,还可以驱邪,那就一直干下去吧。 这一干,就干了整整八年(557年至565年)。 八年的保安岗位,让杨坚从17岁变成了25岁,在奔三的道路上,杨坚可以说是抑郁的。因为,曾经那些太学里读书的小伙伴儿们都成了各行各业的精英,而自己还在做保安。 而这八年的保安工作,杨坚所收获到的,除了自个儿长了身体,还有就是自己变成了父亲。 公元561年,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生下的是个女娃,杨坚略感遗憾,不过还是很开心,给这个女娃取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杨丽华。丽华,美丽而且华贵。 不过,这仍然无法抵消杨坚内心的抑郁情绪。杨坚思来想去,师父智仙和术士赵昭,都说自己以后要做天子,可是这都要奔三了,为啥一点作天子的迹象也没有呢。 面对权势熏天的宇文护,杨坚的内心是不满的,是愤怒的,宇文护不仅杀害了自己的老丈人,而且处处压制着杨坚一家,打压父亲,打压自己,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年、两年、三年、,一直到第八个年头,终于有了转机。 杨坚被晋升为了大将军,并且出任随州刺史。所谓刺史,就是监察的工作,随州刺史也就是随州市检察长。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杨坚心里还是很开心,一来终于可以扔掉保安的工作了,二来可以和待在京城的宇文护说拜拜了。 随州地处今天的湖北,这个地方直到今天还叫随州,,不过,那时的随州属于襄州的下辖城市。 当杨坚路过襄州的时候,按照惯例,下属应该去向自己的长官做汇报,于是,杨坚决定登门拜谒这位长官,当然也是自己的上司。 当时襄州的长官,叫做宇文直。 宇文直是宇文泰的小儿子,是宇文邕的同母弟弟。但是宇文直和他的几个哥哥完全不一样,他的几个哥哥都和宇文护作对,他却自始至终都依附宇文护,甘当宇文护的。宇文直逐渐成为了宇文护身边的大红人,甚至红得发紫。 很明显,杨坚和宇文直不是一路人,因为他们的立场不同,所以面对杨坚的到访,宇文直根本懒得搭理杨坚,直接给杨坚吃了闭门羹。这让杨坚又一次郁闷了,怎么走到哪,都有宇文护的党羽。 虽然宇文直懒得理会杨坚,但也不能太没礼貌,宇文直还是派了一个手下去回访杨坚,这个人叫做庞晃。 庞晃见到杨坚,瞬间就被杨坚非凡的气质所打动了,他觉得杨坚日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于是他主动攀附杨坚。 杨坚也感觉莫名其妙,上司身边的人物,居然会主动来巴结自己,不是吃错药了吧。不过,来者就是客,杨坚也不拒绝,杨坚和庞晃也算聊得投机,彼此间互诉衷肠,经过一番畅聊,二人便结为了密友。 杨坚和庞晃作别之后,便立刻赶赴随州上任了。可当杨坚刚到随州,进入随州市院,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一封朝廷的诏令又下来了。 这封诏令要求杨坚立刻回京,随州这儿就别待了。 这不是耍人呢吗?这才来几天啊,千里迢迢的,成心逗自己玩不是,往返路费谁给报销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杨坚还得收拾行囊,启程回京。 正当杨坚收拾行装,离开随州,路过襄州的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庞晃。而且庞晃是特意主动来迎接,这令失落的杨坚倍感温馨。 庞晃给杨坚摆了一桌酒席,二人小酒一喝,醉意就上来了。 喝得面红耳热的庞晃,突然拉着杨坚的手大有深意地说:“杨兄啊,你相貌非常,未来定是九五之尊,发达之后,可千万不要忘记兄弟我啊。” 半醉半醒的杨坚,突然一个激灵,连忙说:“兄弟你怎么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呢。” 不过,杨坚并没有被庞晃这话吓到。庞晃这小子如此巴结自己,原来是看重自己以后要当皇帝啊,杨坚心中窃喜,这已经是第三个预言自己未来当皇帝的人了,或许自己真的有做天子的命?压抑在杨坚心底的欲望,开始一点点燃烧起来。 也就在此刻,屋外一只雄鸡,突然高声鸣叫。 见此情景,杨坚对庞晃说:“兄弟你听,外面有鸡叫,你来射射看,如果一箭射中,我就信你的话,他日我富贵之时,你就以此为凭证来找我。” 庞晃听后,自是高兴,弯弓搭箭,冷箭“嗖”的一声折了出去,直直射中屋外的那只雄鸡。 杨坚见此,哈哈大笑起来:“看来真是天意如此啊!来,我们继续喝!” 二人便又是一番把酒言欢。 杨坚临别之际,还特别赠送了两个丫鬟给庞晃,两人的交情自此也更加亲密了。 杨坚内心深处,隐隐之中,那颗的暗藏许久的雄心,逐渐露出了水面,野心和欲望开始盘根在杨坚内心。 对于这些年北周宫廷内,权力的倾轧,杨坚似乎开始有了清醒的认识,既然国家不给我报效建功的机会,那么,我又何必去效忠这个国家呢。杨坚如此想着。 不过,就目前来说,杨坚还根本没有资本,他只是众多官二代中的一个,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更何况杨坚自己还处处受着宇文护的打压,杨坚对自己未来的皇帝命,也只能是将信将疑。 失怙之痛 当杨坚回到京城之时,恰逢母亲吕苦桃重病。于是,杨坚辞去朝廷给予的所有职务,专心守护在母亲身边,昼夜不离母亲的病榻,以侍奉自己的老母亲。 杨坚这么做,一来是他孝顺,二来这也正好是自己躲避宇文护锋芒的好办法。 出人意料的是,杨坚的孝顺,竟然出了名,他成为了京城长安人尽皆知的大孝子,成为了当时的道德模范。这一下,杨坚名声鹊起,顿时就惹怒了一个人——宇文护。 宇文护本来一直想征召杨坚,但杨坚却不识抬举,没想到杨坚还给自己赢得了这么好的名声,这怎能不让宇文护恼火。 宇文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宇文护咽不下这口气,便想着法儿地加害杨坚。这时有两位将军突然站了出来,一个叫做侯伏,一个叫做侯寿,两人一同劝阻了宇文护, 第11章 时光 宇文护的最后时光 中国几千年的治史,如果用一个字概括的话,不过是一个“权”字。 何谓“权”?权,就是一杆称,这杆秤可以称出高低贵贱。 为了争夺那杆权衡天下的秤砣,无数人都在角逐,几千年来从未停息,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权”而进行,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而在中国古代,站在权力顶峰的,是皇帝,这叫皇权。君权神授,皇权是最至高无上的。 而身为皇帝既然享有这皇权,就必须管事儿,管天下的事儿。可是一个人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事,这就需要有人协助,需要把一部分权力割让出去,让别人来帮你做。于是,就有了宰相。 于是,一对矛盾产生了,君权和相权。 这就跟玩翘翘板似的,一头是皇帝,一头是宰相。 君权强,则相权弱,君权弱,则相权强,一切都处在这样的消长平衡之中。 如果遇到秦皇汉武这样的,那么相权就大大削弱了,可一旦遇到的是汉献帝,那么相权就迅速膨胀了。 相权一旦膨胀过度,就会对皇权产生冲击,这样的人物,我们称之为权臣。 而历史上的权臣,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谋朝篡位型。这种人的结局,要么一跃而成为皇帝,如曹丕、刘裕,要么身死族灭,如桓玄。 第二、擅权乱政型。这种人不谋朝不篡位,但是喜欢玩弄权术,喜欢将相权凌驾于皇权之上,如梁冀、董卓。 第三、匡复社稷型。这种人往往利用手中的权力,辅佐君主,治理国政,但结局有好有坏,有的好,如周公、诸葛亮,有的不好,如霍光、张居正,但是这批人在历史上却普遍都有美名,有很高的人气,粉丝众多。 而宇文护属于哪一类呢?显然属于第二类。 那么,宇文护有功绩吗?有。 宇文泰临终之际,宇文家族势力很弱,如果哪位异姓大将突然振臂一呼,可能这天下就不姓宇文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宇文护不负宇文泰之托,争取到了老臣于谨的支持,进而顺利辅佐宇文泰的嫡长子宇文觉继位,又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了赵贵独孤信,彻底消灭了威胁皇权的不稳定因素。而且宇文护杀人,基本都是点到为止,也不会牵连太多人,不然杨坚不可能一直活着。 如果此时宇文护,积极辅佐皇帝,整治刚刚创建的国家,那么宇文护,就可以迈入第三类权臣之列。然而,宇文护没有这样做。 宇文护并没有想过篡位,如果他想篡位,之前有很多次机会,他都可以去做,但他并没有。宇文护所做的是一次次弑杀君主,并且擅自杀害无辜的大臣(如侯莫陈崇),建立自己的政党派,又穷兵黩武发动对北齐的军事进攻,结果大败而归。 因此,如果给宇文护归类的话,它属于权臣中的第二类。 时至今日,宇文护的好日子,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而且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老母亲,那更是志得意满。 宇文护治理期间,拉拢了很多人,拉帮结派,把很多人都组织在自己的幕府中,让这些人为他一人效命。杨坚后来称帝后的佐命大臣中,很多人也都是出自宇文护的幕府之下。 但是,也有不少像杨坚一样,拒绝倒向宇文护,并且对宇文护深恶痛绝的。 其中有一个人叫做苏威,此人是苏绰的儿子,苏绰在前文中提到过,苏绰是协助宇文泰进行军政改革的第一功臣。 苏绰在朝中非常有威望,受人尊敬,所以苏绰死后,苏威继承了父亲苏绰的爵位,苏家也是殊荣不断。后来就被宇文护看中了,宇文护也想拉拢苏威,并且还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了苏威。 对于送来的新媳妇,苏威照收不误,美女谁会拒绝呢。但是对于宇文护的拉拢,苏威却毫无兴趣。并且苏威还带着新婚妻子,偷偷钻进了深山老林里,找了一处山中的寺庙,从此就居住在这里,埋头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宇文护只能哭笑不得,真是赔夫人又折兵,女儿就这么被拐跑了。 不过,苏威的这一举动,也顿时让他成为了街头巷尾议论的八卦人物,人们认为苏威志向高洁,不同流合污,苏威的声望反倒与日俱增起来。 当然,宇文护在掌权期间,也害死了不少无辜的大臣,除了之前讲过的侯莫陈崇,我们还要介绍一个人物。 这个人叫做贺若敦,不要以为他姓贺,其实他姓贺若,是复姓。 写到这里,也许你会发现,本文里有很多人都是复姓,而且清一色都是少数民族。事实上,中华姓氏文化中很多的复姓,其实都不是来自于汉族,而是来自古代的少数民族。诸如独孤、令狐、宇文、贺若,等等这些,全都是来自于古代的少数民族。 贺若弼同样也是少数民族,他是鲜卑人,他因为得罪了宇文护,被宇文护逼迫自杀。 贺若敦自杀前,哭着对他的儿子贺若弼说:“我之所以有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我这条舌头啊,祸从口出,你以后必须得谨慎说话办事啊。” 说完便让儿子贺若弼吐出舌头,贺若弼不明所以地伸出舌头,可刚一伸出舌头,就被贺若敦用锋利的锥子扎在了舌头上,顿时血流不止。 贺若弼又继续说:“我是怕你有一天忘记我说的话,你必须谨记,谨记。” 交代完遗言,贺若敦便自杀而死了,贺若弼哭着安葬了自己的父亲,对父亲临终的话,也是谨记在心,从此缄默不语,因而宇文护也没加害于贺若弼。 这里之所以要介绍这两个故事,一来是为了说明宇文护掌权时的专横跋扈,二来,是因为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苏威和贺若弼,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长期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他们的故事以后还将继续。 上帝让谁疯狂,就先让谁灭亡,古人也有句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宇文护一边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一边在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了深深的苦果,同时也在很多人内心深处,播种下了复仇的种子,其中就包括杨坚,也包括宇文邕 致命一击 看着宇文护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宇文邕在幕后已经沉默很久了,他从17岁一直沉默到了29岁,如果不是一个机会的到来,那么宇文邕可能还会继续沉默下去。 这个机会的到来,和一个人有关。 此人叫做宇文直,我们并不陌生,杨坚在前往随州上任的路上,就是吃了他的闭门羹。 宇文直本是宇文邕的亲弟弟,但是却为虎作伥,一直投靠在宇文护的麾下,看着两个哥哥被杀,他也无动于衷。 宇文直天生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谁给他好处,谁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而他这十多年,宇文护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可是有一天,宇文护翻脸不认人了。因为宇文直在一次对南方陈朝的作战中失利了,于是便被宇文护炒了鱿鱼,免除了所有职务。宇文直开始心生嫉恨,屁大点事,宇文护竟然就炒我鱿鱼。 愤愤不平的宇文直,越想越生气,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好哥哥宇文邕,找他去诉苦。 宇文直连篇累牍地控诉着宇文护的罪行,甚至于劝宇文邕杀掉宇文护。宇文邕听在耳朵里,但他却并不敢真的相信宇文直的话,因为宇文邕知道朝中遍布宇文护的眼线,说不准眼前的宇文直就是宇文护派来试探自己的。 有人会说,这可是一母同生的亲哥俩啊,也会有假?那我只能说,你太单纯了,在治面前,亲情算得了什么。历史上的易牙和王莽都可以不惜杀子,出卖个兄弟又算得了什么。宇文邕当然也深知弟弟宇文直一向的秉性,所以宇文邕只能是静静地观察。 而此时的宇文邕,比宇文觉成熟,比宇文毓更有手腕,他知道他的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在经过一番长期的摸底之后,宇文邕才敢真的确信眼前的这个弟弟宇文直,他是真的倒戈向自己了。 就这样,宇文邕和宇文直走到了一起,并不是因为他们志同道合,而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宇文护。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恒久不变的真理。 宇文觉的悲剧告诉宇文邕,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参与这次密谋的人,除了宇文邕和宇文直,还有三个人,而这三个人都是宇文邕精心培植的得力亲信。 第一个人,叫做宇文神举,担任皇宫保安队大队长,同时也是宇文邕的贴身保镖,左右不离身,朝中一旦有任何动静,都会汇报给宇文邕。 第二个人,叫做宇文孝伯,是宇文邕最要好的朋友,且担任宇文邕私人秘书兼陪读,二人寝则同床、食则同桌,大小国家事务都参与其中。 第三个人,叫做王轨,沉稳干练,足智多谋,气度不凡,宇文邕决定诛杀宇文护,最后决策的就是他。 于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密谋开始了。 十二年的隐忍,十二的磨砺。 绝地反击,在此一举。 公元572年3月,宇文护从外地赶回京城长安,照理要去觐见皇帝宇文邕。宇文邕用家人礼热情地接见了宇文护,在此前十二年,宇文邕对宇文护一直都是这样的礼数,而这一切,在宇文护看来,并无异常。 礼毕之后,宇文邕又带领着宇文护前往含元殿,去觐见皇太后。在路上,宇文邕不无感慨地说:“丞相啊,母后最近几日常常饮酒,您看他老人家岁数也不小了,可不能这么瞎折腾了,喝酒伤身啊,她老人家最听您的话,您一会儿见到太后,一定要好好劝劝她啊。” 宇文邕又不慌不忙地从衣袖拿出一卷书,书名《酒诰》,并递给宇文护:“丞相,您到时候可以把这篇《酒诰》读给太后听,这是周公当年所作,这是圣人的话,太后肯定会听的。” 宇文护看着宇文邕一副孝顺的样子,甚至忍不住夸奖宇文邕;“陛下很有孝心啊,这事好办,老臣一定好好规劝太后,把这篇文章读给太后听,陛下您就放心吧。” 在宇文护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迟疑,在过去的12年里,宇文邕对自己一向都如此尊奉有加,12年日日如此,宇文护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宇文护拿着手里的《酒诰》,径直走入了太后寝宫,一切都在按照宇文邕事先的安排的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又是一番礼节之后,宇文护开始拿出文章,对着皇太后,恭恭敬敬地读了起来。 宇文护对周围的情况根本毫无意识,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篇文章的每个字词上,而他根本不知道此时的宇文邕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而在宇文邕手里,正死死地握紧一块玉珽(皇帝随身用的玉制的手板)。 宇文邕突然挥起这块玉珽,冲着宇文护的后脑勺就是猛烈一击。 宇文邕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这一猛击使出了宇文邕压抑了十二年的全部力气。 浑然不觉的宇文护,顿时眼前一黑,失去重心,仆倒在地。此时的宇文护,肯定是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但还不至于死掉。 宇文邕随即命令旁边的一个太监,让他手拿御刀,直接向宇文护砍了过去。太监毕竟是不中用的,面对这样一个平日里赫赫在上的大人物,不免紧张,连砍好几下,都没砍中要害。 宇文护也终于知道了此刻的危急情况,他挣扎着,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宇文护的身上遍布鲜血,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襟。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身影突然从后门跳出,他就是宇文直。宇文直手拿长刀,一个箭步跃到宇文护的身前,锋利的刀刃直插入宇文护的心脏。 宇文护终于停止了一切挣扎,一下跌落在地面上,停止了心跳,所有的生命迹象全部消失。 这就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宇文护,曾经的威风八面全然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横尸朝堂。 宇文邕当了十二年的傀儡,做了十二年的木偶,今天终于结束了。 不负苍天,宇文邕终于为他的两个哥哥报了血海深仇,两位兄长可以瞑目了。 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可以挥霍?而宇文邕的这十二年,他只做了一件事,隐忍。 司马懿在曹爽面前装病装了两年,宇文邕在宇文护面前装孙子装了十二年,最终,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一举诛杀曹爽集团,宇文邕伺机而动兵不血刃一举斩杀宇文护。 历史总是这样,锋芒毕露者,往往被历史淘汰,韬光养晦者,往往被历史推上前台。 杀人者,人恒杀之。 贺若敦自杀那段,我写得太混乱了,我把贺若敦父子俩的名字弄混了,我重新修改发一下。 。 第12章 新的时代 新的时代 伴随着宇文护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个权臣的时代,彻底结束了,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而此时的北周帝国也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帝国的臣民不约而同地为宇文邕成功诛杀宇文护拍手叫好,多年来他们可谓是敢怒而不敢言,因而,在宇文护被诛杀之后,几乎没有人站出来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人们无不跟过节似的普天同庆,用一个现代的流行词来形容,那就是“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当然,最高兴的还当属宇文邕,他终于从一个傀儡皇帝,蜕变成了北周武帝,从这一刻开始,宇文邕的周武帝时代,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然,除了最开心的宇文邕之外,开心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其中就包括杨坚和他的妻子独孤伽罗。对于杨坚来说,这么多年来,宇文护几乎处处压制着自己父亲杨忠还有自己,受尽了宇文护的压迫,而自己父亲也在宇文护的百般打压下与世长辞。而这一刻,宇文护终于毙命了,压在杨家头顶上十多年的一座大山,也终于倒塌了,杨坚怎能不激动一把。 当然,激动的还有杨坚的妻子独孤伽罗。父亲独孤信就是被宇文护害死的,独孤家就是毁在宇文护手里的,独孤伽罗对宇文护的仇恨要比别人多得多。而这一刻,无论杨坚还是独孤伽罗,终于从多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终于结束了,一家人从此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在这一片欢庆声之中,有一个人却是不开心的,这人就是宇文直。 宇文直当初就是因为官职被罢,才同宇文护决裂的,进而投靠了哥哥宇文邕,并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一刀了结了宇文护的性命。 宇文直盘算着,宇文护是我亲手所杀,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理应得到最大的封赏。大冢宰是北周六官制中的天官,地位是最高一级的,因此宇文直想做大冢宰。宇文直心里想着,我功劳这么大,求个大冢宰的官职,哥哥肯定不会不答应。然而,让宇文直傻眼的是,宇文邕偏偏就不给宇文直,宇文直心里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宇文直退而求其次,向宇文邕提出做大司马,因为大司马是掌控军队的。让宇文直瞪眼的是,宇文邕还是没有给他,不过,宇文邕也看出来这小子不会安生,肯定不会罢休,于是把大司徒的职务授予给了宇文直,当然这只是个虚职。 宇文直简直气得火冒三丈,头顶都冒烟了,如果不是我,能有你宇文邕今天吗?你居然就给我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面对气得头顶冒烟的宇文直,宇文邕根本毫不理睬,你头顶冒烟关我何事,就算你自燃了也和我无关。 愤怒的宇文直,从此心怀不满,每次一想到自己的这个亲哥哥,就恨得牙痒,牙齿都快咬碎了。 后来在一次骑马打猎中,宇文直骑着马横冲直撞,把整个队伍都冲散了,一下就把周武帝宇文邕惹恼了。宇文邕拿着皮鞭,大庭广众之下冲着宇文直就是一顿猛抽,这让宇文直很没面子,对宇文邕的怨恨也更加深入骨髓,也许在宇文直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帮助宇文邕诛杀宇文护了。宇文直暗暗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就在宇文邕离开京城长安的时候,宇文直趁此机会,发动叛乱。事实证明,宇文直根本不是造反的料,最终失败被擒。不过,宇文邕并没有杀掉他,而是把他囚禁了起来,宇文直仍然不消停,千方百计想着造反,宇文邕忍无可忍,只好杀掉了亲弟弟宇文直。 宇文直在宇文泰的儿子中,是一个另类,宇文直的一生只追求功名利禄,为了爬向高位不择手段,在他眼里,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他比宇文护要更加嗜权,也比宇文护更加无情,也幸好宇文直没有坐到宇文护的位置,不然那将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协助宇文邕政成功的三位得力助手,宇文神举、宇文孝伯和王轨,都受到了相应的封赏,他们三人是宇文邕最忠实的支持者,无论过去还是未来,他们都将忠实地追随宇文邕,因为曾经那段日子,他们曾患难与共。 清除党羽 宇文邕当然也不会忘记清除宇文护的党羽,就在朝堂之上,宇文护的儿子、兄弟、亲信统统被处死。宇文邕送这些人下地狱的过程中,还不忘给他们陪葬一个大厨,免得他们在黄泉路上饿肚子,这个大厨就是毒杀自己亲哥哥的李安。 宇文邕杀人也是有原则的,宇文邕并不滥杀,他杀的只是那些依附宇文护,且招摇过市、作威作福的人,这些人祸乱朝政、欺压百姓,根本死不足惜。 之所以说宇文邕杀人有原则,是因为他特意宽恕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在未来都将发挥重要的历史作用,一个叫宇文宪,一个叫庾季才。 宇文宪,是宇文邕的弟弟,曾经长期镇守蜀地,治理有方,后来依附宇文护,曾跟随宇文护东征北齐,有勇有谋,宇文护平时探讨什么事,都有宇文宪参与其中,宇文护平日里有什么要和宇文邕说的话,也都是宇文宪负责带话的。 也就在政诛杀宇文护之后,宇文邕专门征召宇文宪入宫觐见。宇文宪以为宇文邕是要杀自己,因而他一见到宇文邕,便摘下帽子跪地叩拜,请求治罪。可是宇文邕并没有要给他治罪的意思,而是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宇文宪说:“你我二人本是兄弟,宇文护专权不法和你无关,我干嘛要给你治罪?”宇文邕出人意料的安慰和勉励,让宇文宪感动得无以复加,连连叩谢宇文邕的不杀之恩。 世间最难得者便是兄弟,这就是兄弟手足之情,亲情是打动一个人最好的法宝,它胜过了任何的说辞。这之后,宇文邕甚至给宇文宪加封大冢宰的职位,这是宇文直梦寐以求的职位,宇文邕居然如此轻易地就给了宇文宪。面对宇文邕的宽宏大度,宇文宪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他只有用实际行动去效忠宇文邕,才能弥补自己之前所犯的过错。 因而,我们可以看到,宇文邕并不是一个不顾兄弟手足之情的人。面对宇文直的贪婪跋扈,宇文邕只能一再退让,直到宇文直不念手足之情发动谋反,宇文邕也依然给了他活的机会,最后杀死宇文直,只能说是迫不得已。而面对宇文宪,宇文邕用血浓于水的兄弟情谊,彻底征服了对方。 宇文邕之所以对宇文宪如此厚待,除了兄弟情谊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宇文邕看重了宇文宪的军事治才华,宇文邕需要宇文宪这样的得力干将。 被宇文邕特意宽恕的另外一个人,叫做庾季才,此人自小就是个神童,尤其擅长天文术数,会看星相。 也许你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看星星吗?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小孩子都会唱。 可是,在古代,天上的星星被人们赋予了神圣的概念。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围着北极星转,因而,北极星,又被称作紫微星,象征着人间的帝王。而这些围绕着北极星转动的星星,就被划分为了二十八星宿,这二十八星宿就都象征着人间的每一个官职。看星星,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学问,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想象力。 而懂这门学问的人,诸如诸葛亮,只要夜观星象,就知道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打雷,甚至还能预测未来。 这岂止是人才,简直就是奇才。 而这样一位奇才,也同样受到宇文护一定程度的赏识。之所以说是“一定程度”,因为宇文护并不完全相信星相之学。庾季才曾夜观天象,认为天下大势不利于宇文护,于是便劝谏宇文护,让他归政于宇文邕,并且解甲归田,这样才能对自己有利。 但是,宇文护根本没把庾季才的这番话放在眼里,让宇文护放弃权力解甲归田,这简直就是个笑话,纯粹的痴人说梦。可事实证明,成为笑话的是宇文护,庾季才的预言准确地应验了。 有此奇才,宇文护居然不重用,活该你宇文护倒霉。 而当宇文邕在下令查抄宇文护府邸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一封书信,书信里写的正是庾季才劝谏宇文护的内容。宇文邕翻阅完这封书信之后,立刻把庾季才从囚犯堆儿里拎了出来,宣布赦免庾季才,并且对庾季才进行了提拔和重用。 庾季才深受感动,在宇文邕的任命之下,他又组织编纂了一部天文学书籍——《灵台秘苑》,也算不辜负宇文邕的一片知遇之恩了。 宇文邕之所以赦免并厚待庾季才,原因就在于庾季才懂得为臣之道,同时,更因为庾季是个非凡的星相学奇才。 而在宇文邕提拔的名单之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人,此人叫做李穆。前文中对李穆已有提及,李植参与谋杀宇文护,结果李远李植父子被杀,而李穆就是李远的兄弟,李穆没有被杀只是被免为庶人,而现在宇文护被诛杀后,李穆也理所应当的官复原职了。 宇文邕在诛杀宇文护的当年,改年号为建德。建德,预示着一个朝气蓬勃、建功立业的时代即将到来。 厉行新政 在解决了宇文护残余势力的善后工作之后,宇文邕开始马不停蹄地进入到了他的皇帝工作之中。 过去的十二年里,宇文邕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天,他要做皇帝,他要做一个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要做一番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 宇文邕亲政之后,他所做的工作,我们分别从经济、军事、思想文化、外交四个方面来进行归纳。 经济方面。 第13章 惊人的巧合 首先、释放奴婢。宇文邕亲政当年便下诏:“江陵所获俘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宇文泰当年曾经把南方梁朝的江陵收入囊中,西魏的国土面积迅速增加,但是户口数却并未随之增长。原因是江陵的大量人口,全都作为战争俘虏,被押解到了关中,沦为了奴婢。大量人口沦为奴婢,这无疑束缚了生产力,同时也加剧了社会矛盾,加剧了胡汉的矛盾。宇文邕显然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果断下令凡是在江陵之战后沦为奴婢的,一律赦免。 紧接着,建德二年,宇文邕再一次下诏释放奴婢,这一次范围更广,凡是河南诸州的百姓,被北齐掳掠为奴婢的,不问官私,一律赦免。这样一来,国家的户口数开始增加,人多了自然好办事,一来发展了生产力,二来增加了国家财政税收,同时也缓和了社会矛盾、矛盾。 当然,宇文邕还不忘解决“三农”问题,即农业、农村、农民。宇文邕要求,各个州县的长官,都应该督促农业生产,不要延误了农时,甚至要求各级官吏亲自带领农民耕种。就连宇文邕自己,也要下地,也扛过榔头,也拉过犁,这叫做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宇文邕也特别体谅老百姓,如果遇到灾荒,也要减免租赋,赈济灾民。同时,宇文邕也下令引用黄河水,发展水利,灌溉关中平原。 另外,宇文邕也特别提倡节俭,对自己非常自律,吃穿用度,都非常简朴,从不奢靡浪费,不仅不大兴土木,甚至还要把很多没用的宫殿建筑,全部拆毁,以节约耕地。我们引用一段史书的记载:“身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诸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护棋。其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后宫缤御,不过十余人。” 这是宇文邕对自己的节俭要求,对自己的臣民和百姓,同样如此。宇文邕多次颁布节俭诏,要求各级官吏,以及百姓,无论饮食用度,无论婚丧嫁娶,都应该节俭为宜,严禁地方向中央上贡奢侈贡品。 军事方面。 周武帝宇文邕刚一亲政,便召集众多高级将领,进行讲武,以及大阅兵,检验军队,严格纪律,组织大量军事演练,以此对军队进行整训。 而在军事方面,最重要的变革,是在对府兵制的改革上。 宇文泰之时,创建了府兵制,国家最高军事指挥权,分别掌握在几大柱国手中,他们各成体系。西魏的时候,皇帝是傀儡,以宇文泰为首的几个将军掌握军事权力,且相互制约,这并无问题,但是现在皇帝已经不是傀儡了,宇文邕成了真正的天子,那么,这一军事结构就对皇权形成了致命的威胁。 于是,宇文邕下诏:“改诸军军士并为侍官”。这条诏令明确表示,所以的兵士,你们服从的不再是自己的长官了,而是皇帝本人,所有的军事调遣,都归皇帝所有,皇帝是唯一的最高统帅。 紧接着,宇文邕又颁布了第二条诏令:“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一来大规模的增加了兵源,军事数量明显增长,二来招兵的范围不再局限于鲜卑胡人以及那些关中豪强。汉人武装,在军队中的比例不断扩大,汉人成为了军队的主力,这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胡汉的矛盾,曾经那些被打压的汉人开始翻身从军,进而影响当时的国家治,这无疑是有里程碑意义的改革举措。 宇文邕和郭荣啊,两位大周天子,为他人做嫁衣的两大悲情人物 要是上天肯让他们活到五十岁。。。 难道真如庸俗佛教徒所说,是他们灭佛得罪了天地? 杨坚号称还做了一个梦,说宇文邕托梦给他,因为自己灭佛得到报应在地狱受苦吃不消,要杨坚大做法事为他超度,我呸啊,宇文邕找谁诉苦也轮不到杨坚这个原来的亲家后来的灭族大仇人! 宇文邕亲政当年,曾经多次召集群臣百官,以及大量儒生、道士、和尚,召开教信仰大会。在大会上,举行了激烈的辩论,争论诸教的优劣。最后,宇文邕对儒释道三教进行了排序,“以儒教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到了建德三年,周武帝宇文邕正式下诏,灭佛。 南北朝时期,是一个佛教鼎盛的时期,比如著名的梁武帝,多次舍身佛寺,大臣们只能用钱去赎买皇帝。而杜牧的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更是这个时代佛教盛行最真实的写照。 伴随着佛教盛行而来的是寺院经济的大规模扩张,以及大量人口藏匿寺院。当时全国僧尼的数量以百万计,这些人不种地,不参与劳动,也不用服役,很多人都投身于寺院。出家的人越来越多,佛寺也越来越多,所占用的土地也越来越多,这全部都是国家资源,而这些资源都在无形的浪费。而周武帝宇文邕灭佛也正是基于此种考虑,这就叫做“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这是周武帝宇文邕经济上的考虑,另外也有上的因素。因为要做到思想统一,就必须汉化,汉化已经成为主流,汉文化的主流就是儒学,佛教是外来的宗教,非中国本土,既然要尊儒,那也就意味着必须灭佛。而儒家的思想是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思想上的尊儒,同样也是在意识形态领域,确保中央集权。 除了经济和两方面的原因,它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原因,这个原因其实是一个人,这个人是这场灭佛运动幕后真正的推手,此人叫做卫元嵩。 卫元嵩,四川人,本来也是个和尚,但是他不吃斋,不念佛,不甘于寺院里清苦的生活,他喜欢结交权贵,爱出风头,而且还颇有学问,不仅能写诗作赋,还懂阴阳数术,于是很多人都迷信他。另外,卫元嵩此人还颇有一番魏晋名士的,魏晋名士普遍放荡不羁,无视礼法,比如著名的竹林七贤,据说就是“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而卫元嵩也有样学样,整天在街头无所事事,佯狂放荡,时不时之乎者也念念经,说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胡话。而卫元嵩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就是炒作。 事实证明,卫元嵩的这一番炒作是非常成功的,很快,他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四川地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卫元嵩也逐渐觉得,四川这块地儿已经不够自己施展才华了,卫元嵩本着梦想有多大舞台就多大的信念,义无反顾地来到了长安,他不仅要忽悠四川人民,还要继续忽悠全国人民。而他一到了长安,就宣布还俗,且著书立说,宣扬儒学,鼓吹君权之上,批判佛学和道学。 所谓神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卫元嵩就是这样的人。紧接着他又向当朝皇帝宇文邕提出建议,要求裁汰无用的寺院和僧侣。宇文邕也听说了卫元嵩的事迹,越是邪乎的人,往往越是有某种才能,宇文邕看了他的意见,似乎觉得也蛮有道理,但是宇文邕表面上并没接受这条建议,因为这个时候掌权的还是宇文护,宇文邕还无法大展拳脚。不过,宇文邕记住了卫元嵩这个人,也记住了他的这番看似荒诞的理论。 就在宇文邕诛杀宇文护之后,宇文邕终于想到了卫元嵩,于是便迅速提拔卫元嵩,封赏卫元嵩为蜀郡公,迅速参与到了浩浩荡荡的灭佛运动之中。在这场灭佛运动中,卫元嵩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不仅给予宇文邕灭佛的理论指导,而且还身体力行的参与灭佛运动,我们可以说,这场运动的最后成功,卫元嵩是功不可没的。但是在这场灭佛运动之后,卫元嵩这个人,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还真有点神仙下凡的感觉。就连《周书》的作者令狐德棻都说卫元嵩“史失其事,故不为传”,这个人太过神秘,都没法给卫元嵩立传。 周武帝灭佛一事,在历史上也是非常著名的,是“三武灭佛”中的之一,而历代史学家,对此也是颇多赞扬,都是以积极的态度来称赞此事。但是,史学家的眼睛里,往往是纯学术地去考究历史、解读历史,他们往往缺少感性,更多的是理性认识。 灭佛,对于国家来说是一桩好事,可是对于那些虔诚的佛教徒来说,却是一场灾难。其中,就包括了杨坚和独孤迦罗。直到现代,国学大师南怀瑾就对周武帝灭佛深不以为然,甚至直指周武帝是昏君。甚至在历朝历代的佛家典籍里,就有人说北周是因果报应,因为宇文邕灭佛,所以北周最后短命而亡。 而杨坚夫妇一家在走出宇文护阴影的同时,也在经受着信仰的考验。或许,在杨坚的脑海里,依稀想起了七岁时智仙的那句嘱咐,“如果有一天佛法沦灭的话,你一定要担负起振兴佛法的重任。”杨坚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无能的感觉,他根本没任何权力,他根本插手不了朝政,面对信仰被践踏,他只能选择沉默。这种无能的感觉,不断刺激着杨坚,他已经受够了这种被人驱使的感觉,他不想再继续被别人所驾驭,而要摆脱这种状况,就必须掌握权力。在杨坚的心底,逐渐燃起了对权力的渴望。 是外交方面。 宇文邕在外交上的作为,概括起来就是南和陈朝、北结突厥。 西魏攻取江陵之后,梁元帝萧绎被杀,只有自己的小儿子逃了出去,后来在建康被武将陈霸先拥立,直到公元557年,陈霸先废帝自立,建立陈朝。而到了周武帝登基之初,手握北周权柄的宇文护,便派出使臣和陈朝达成了睦邻友好的双边关系,十多年下来,北周和陈朝一直关系和睦,而宇文邕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维持这样的友好关系。 而当时北方最强大的游牧民族,叫做突厥,而突厥的可汗叫做阿史那俟斤,史称木杆可汗(名字很奇特)。在宇文邕刚即位不久,宇文护便推行和平外交政策,突厥可汗也有意和亲,最后,宇文邕便迎娶了木杆可汗的女儿,这便是阿史那皇后。 阿史那皇后虽然是个突厥人,却温文尔雅,举止端正,就连宇文邕都不得不对其尊敬有加。但是,这毕竟是一桩联合婚姻,二人并无多少感情积淀,宇文邕虽然对阿史那皇后并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直到成功诛杀宇文护,亲政之后,宇文邕便对阿史那皇后更加疏远。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人找了个机会便对宇文邕说:“现在四方并不安定,突厥又如此强盛,我们还有求于突厥,不能破坏了关系,所以,希望您以苍生为念,好好对待阿史那皇后,就算您真的不爱皇后,那也要装装样子啊。”宇文邕听完之后,幡然醒悟,现在四方战乱,可不能坏了和突厥的联姻关系,于是,宇文邕从此不再疏远阿史那皇后,并且对阿史那皇后更加疼爱。 说起来,也许大家都不相信,向宇文邕提出这一建议的人,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有城府的道理,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有如此周详的考虑啊,何况是个黄毛丫头。不管你信不信,历史就是如此。 这个小女孩便是宇文邕的外甥女,是宇文邕的姐姐襄阳公主和北周定州总管窦毅的女儿,此人后来嫁给了李渊,成为了唐朝的开国皇后,唐太宗李世民便是她的儿子,历史上称其为太穆皇后。历史往往有很多惊人的巧合。 第14章 目标 终极目标 给你三年时间,让一个国家富强,你能做到吗?宇文邕明确地表示,我能,而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从建德元年到建德三年,宇文邕用这三年时间,从这四大方面入手,全面推行国家改革,最终使得北周王朝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这一时期,不仅是北周最为辉煌的时期,同时也是南北朝晚期最为辉煌的,而周武帝本人,也是南北朝晚期最为杰出英明的帝王,没有之一。 宇文邕的个人能力,如果我们按照百分制打分的话,起码80分。也许你觉得这个分数可能有点低,但是我想说,中国历史上超过一半的皇帝,他们连60分的及格分都达不到。 而这四大方面的政改措施,其实都是为了宇文邕另外一个伟大的目标而服务的,这个伟大的目标也是真正让周武帝得以名垂千古的,这个目标就是——统一。 统一这个词,在那个时代几乎已经被人忘却,因为从东汉末年以来,唯独西晋有过一段短暂的统一,除此之外,有三百多年的时间,都是处于分裂割据的状态,“你方唱罢我登场”是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而这一时期,有很多人为了统一做出过自己的努力,其中不乏雄才大略的历史人物,比如曹,比如刘裕,但是他们最终都失败了。于是,很多人只顾醉生梦死,都是过把瘾就死,最多不过是完成区域性的统一,能做到保境安民就已是难能可贵,谁又敢奢求天下一统呢?因而,统一对于他们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 而宇文邕不甘于平凡,他知道自己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富国强兵,统一大业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的眼光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北周帝国之内,他已经把目标瞄准整个中原大地,他首先瞄准了北齐。 正如北周的前身是西魏一样,北齐的前身叫做东魏。还是在宇文泰执政的时候,西魏和东魏就是一对生死冤家,东魏的国力虽然高于西魏,但是双方始终谁都没把谁吃掉。而当时东魏的掌权人叫做高欢,高欢和宇文泰,不仅是一对生死冤家,更是一对绝代双骄,双方发生多次大规模的杀伐征战,可谓精彩纷呈。后来,高欢和宇文泰双双病逝,他们二人的后代也随之改朝换代,东魏变成了北齐,西魏变成了北周。 我们来简单罗列一下北齐的历代皇帝的户口档案。 奠基者:高欢 如同宇文泰一般,高欢虽然不是皇帝,但却是实际上的国家领导人,北齐建立之后,谥号神武皇帝。 奠基者:高澄 高欢死后,高澄作为长子,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但却在一场神秘的刺杀事件中遇刺身亡,北齐建立之后,谥号文襄皇帝。 开国皇帝:高洋 高欢第二子,高澄死后不久,即公元550年,篡位称帝,国号齐,史称北齐,谥号文宣帝。 第二位皇帝:高殷 高洋长子,在位一年被废。 第三位皇帝:高演 高欢第六子,废黜侄子高殷称帝,在位一年,谥号孝昭帝。 第四位皇帝:高湛 高欢第九子,后退位为太上皇,谥号武成帝。 第五位皇帝:高纬 高湛的嫡长子,史称北齐后主,是历史上著名的昏君,也是我们下文要着重叙述的人物。 我们仔细观察这份户口档案,可以看出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宇文泰死后,他的三个儿子宇文觉、宇文毓、宇文邕分别继承皇位,而高欢死后,同样也是他的三个儿子高洋、高演、高湛继承皇位,历史似乎冥冥之中开了一个玩笑,看来北周和北齐天生注定就是一对冤家。 而宇文邕此时所面对的北齐皇帝,就是这个史称北齐后主的皇帝——高纬。 无愁天子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为宇文邕对手的这位北齐皇帝高纬,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在高纬最初即位的几年时光里,高纬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孩子,不仅爱读书,而且很上进,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太上皇高湛,都忍不住夸奖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当父亲高湛死翘翘之后,高纬的另一面很快暴露了。 如果要给高纬贴几个标签,来形容高纬的品性的话,可以用四个标签:一、文艺青年;二、泡妞达人;三、人性缺失;四、行为艺术。 一、文艺青年 这表现在两方面,一是音乐,二是文学。音乐方面,高纬是个地道的音乐发烧友,经常在大殿之上,席地而坐,怀里抱着琵琶,弹奏西域来的乐曲,时不时还要哼唱一番,甚至还组织成了一个上百人的歌唱团,于是,人们给高纬起了一个非常风雅的外号,称高纬为“无愁天子”。 而在文学方面,高纬设置了文林馆,收纳了当时北齐境内所有顶尖级的文人才子,这些才子统统称之为待诏,清朝有位学者考证待诏文林馆的才子一共有65人,而这其中最著名的有三大才子,他们分别是薛道衡、李德林、卢思道,这都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化名人,也代表了当时北朝文学的主流。 二、泡妞达人 高纬一生好色成性,且美女无数,在史书上留下记录的受宠过的女人就达十多个人,其中光是皇后,前后就有三位。而高纬为了宠幸自己的女人,可以说是不惜血本,只要自己的女人想要的,他都会满足。而高纬早期最宠爱的一位女人,就是他的第三位皇后,名叫穆黄花。 穆黄花出生很卑贱,是母亲被强奸之后所生,后来没入宫廷做了宫女,不料却被高纬看中。高纬自小有个奶妈,叫做陆令萱,宫中称之为陆大姬,非常有权势,陆令萱也看中了身为宫女的穆黄花,于是就收为自己的养女。在陆令萱的运作之下,穆黄花成功上位为皇后。 高纬自然喜不自胜,为了取悦穆黄花,高纬可谓下了血本。高纬打算给穆黄花造一条珍珠裙子,这条裙子上的珍珠,都是当时极其名贵的珍珠,下令在整个北齐境内搜集名贵珍珠,结果还是数量不够,于是只好派人去北周,用大量金银财宝来交易珍珠,好不容易,终于打造出来。 可这还不够,高纬又决定给穆黄花打造一辆豪车,叫做七宝车,所选用的材料,都是极其名贵和奢侈。高纬想继续和北周交易,用金银来买卖珍珠宝物,可是这一次北周人不答应了,高纬郁闷坏了,不过高纬还是想方设法搜集到了这些珍珠宝物。高纬想的什么办法,咱不知道,但是七宝车最后是真的被造出来了。 然而,当时却流传着一条歌谣,唱的是“黄华势欲落,清觞满杯酌”,意思是指穆黄花的好日子快到了。果不其然,生性的高纬不可能专情于一人,很快高纬便有喜欢上了一位姓曹的乐师的女儿,并且立为曹昭仪。 此时的穆黄花,简直就是人如其名,一副“老人黄花瘦”的怨妇样子。女人都是爱嫉妒的,穆黄花也不例外。穆皇后为了把丈夫对自己的爱从曹昭仪那里抢回来,于是便在五月初五的一个夜晚,把身边的一个很有姿色的婢女送给了高纬,而这个婢女却更胜曹昭仪万分,一夜之后,高纬被这个婢女迷得更是神魂颠倒。 此时的穆黄花简直哭笑不得,曹昭仪倒是被自己扳倒了,可是自己却又亲手迎来了另一个“曹昭仪”。而这个把高纬迷得神魂颠倒的婢女,名叫冯小怜,一个传奇到不能再传奇的女人,她是那个时代真正的女神。 而冯小怜的崛起竟如此恰似百年之后的武则天,武则天不也是因为李治宠爱萧淑妃,王皇后为了打压萧淑妃而从感业寺迎入了武才人,王皇后不过是穆皇后的翻版,武则天则是冯小怜的翻版。 但是,冯小怜绝对不是武则天,她虽然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女神,但却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武则天可以驱使她那个时代,而冯小怜的一生却只能被这个时代所驱使。 而高纬自从得到了冯小怜,高纬的生活更加糜烂,简直是如入云里雾里,整日流连于冯小怜的石榴裙下,徜徉于冯小怜的温柔乡中,史载二人“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二人如胶似漆的程度瞬间跃然于纸上。而冯小怜也早已不是那个卑贱的婢女,她被高纬封为了淑妃。 而关于高纬和冯小怜之间,还有一个非常的故事。 文艺青年的思想总是不同于常人,总是能迸发出很多艺术的火花,高纬就是如此。高纬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欣赏冯小怜的美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何不把冯小怜的那份美拿出来与众人分享呢?于是,高纬便将赤身裸的冯小怜置于朝堂之上,一挂的横卧在案几之上,摆起了人体艺术,这就叫做“体横陈”。然后,高纬让众大臣纷纷来观看这的一幕,而且还不能白看,必须掏钱。于是,大臣们排起了长龙,揣着钱来一睹淑妃娘娘的国色天香。 这个故事流传非常之广,但是,这个故事毕竟只是故事,太过往往并不可信,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横陈的这一出故事,在史书上毫无记载,仅仅只是今人的杜撰。 第15章 缺失的人性 人性缺失 高纬有个哥哥叫做高绰,在定州担任刺史,不好好做官,偏偏喜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有一天,高绰外出,碰巧看到路边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高绰突然灵机一动,索性把妇人怀中的婴儿抢夺过来,然后拉过来一条恶狗,还是一条波斯狗,从西域引进的,把襁褓中的婴儿直接丢到了这条波斯狗的面前。狗毕竟只是畜生,狗哪里认识这是婴儿,扑上去就直接啃,襁褓中顿时变成一片血肉模糊,婴儿的啼哭也最终消失在了这条恶狗的血盆大口之下。 这妇人见自己的孩子惨死,嚎啕大哭起来。如此惨状,只要是个人都会心生怜悯之心,然而高绰不仅没有怜悯之心,反而认为眼前的妇人不识抬举,顿时勃然大怒,于是再放恶狗去咬这个妇人。 这毕竟是一个大活人,是个成年人,狗虽然凶恶,但它还是认识人的,并没有立刻扑上去咬人。但这并没有难倒高绰,他灵机一动,把那个已经被吃得血肉模糊的婴儿的血,涂抹到这个妇人身上。狗见到了血,顿时亢奋起来,不再犹豫,扑上去就把这个妇人活活咬死。听着妇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看着恶狗食人的血腥场面,高绰的内心却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这等惨绝人寰的凶杀案,按道理来说,应该严惩不贷才对,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件事立刻引起了北齐皇帝高纬的浓厚兴趣,高纬不是在想怎么制裁自己的这个哥哥,而是由衷的钦佩自己的哥哥,哥哥真是太有才了,居然有这么好玩的事儿。高纬立刻把哥哥高绰传唤到了京城,当时北齐的都城是在邺城,也就是现在的河北省邯郸市的临漳。 高绰以为朝廷要给自己治罪,本来还有些顾虑和惶恐,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邺城。高纬一见到远道而来的哥哥高绰,便问:“听说哥哥在外面很会玩啊,不知道哥哥玩过最好玩的是什么啊?”高绰一听高纬这么问,顿时没有了任何顾虑,笑呵呵的就回答说:“拿一盆蝎子,然后把猴子丢进去,让蝎子咬猴子,这个最好玩。” 这番话,瞬间触动了高纬那颗敏的神经,高纬连连称赞:“哥哥你这玩法太有创意了,不过,我给你改进一下,咱们玩个升级版的。”听高纬这么一说,高绰也来了兴趣。只见高纬派人连夜捉拿蝎子,足足捉了有好几升蝎子,放在一个大浴缸里,然后随便揪过来一个人,让这个人脱,再把这人推进了浴缸,只见此人在蝎子堆里发出一声声惨叫。 此时在一旁观看的高纬乐坏了,简直乐不可支,声声凄惨的叫声,就如同是给高纬打了兴奋剂一般,叫得越是凄惨,高纬就越是兴奋和来劲儿。兴奋之余,高纬拉着高绰的手说:“哥哥你看,我没说错吧,多好玩啊,哥哥你有这么好玩的游戏,居然也不早早告诉我。”高纬和高绰二人连连大笑,从此二人形影不离,成了一对玩伴,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儿。 四、行为艺术 高纬喜欢养宠物,猫狗鹰,鸡鸭鹅,统统都养,而且还给这些动物封赏官职,什么仪同,什么开府,什么郡君,每一个宠物都有他自己的官位。而且,这绝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口一封,这是实际意义上的官职,和真正当官的人没有丝毫区别。 在朝堂上,人和狗是平起平坐的,就连俸禄什么的,也丝毫不少。这些宠物的吃喝用度,统统都是按照人的标准来定的,用的是国家俸禄,是民脂民膏,而这些国家的钱,这就样白白的消耗在了这些不会说话的宠物身上。 高纬又在宫里修造了一座贫民窟,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又穿得破衣烂衫,活脱脱一副叫花子的模样。一个人玩多没劲,高纬又召集了一大帮亲信,围在自己身边,有的打扮成叫花子,有的打扮成商人,俨然一个集贸市场,过家家做买卖。 高纬还仿照西部的边邑,在宫里修筑了不少城堡,让自己的一些手下穿上黑色的衣服,假扮成羌族人的样子,又带领一拨人守在城堡里,模仿攻城和打仗。高纬不只是玩玩,他还动真格的。高纬玩得尽兴之时,会站立在城头,弯弓搭箭,对着眼前的“敌人”,“嗖”的一声冷箭,直接射杀“敌人”。 围绕在这四个标签之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荒唐到无以复加的人,以至于根本无法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和形容他。 荒淫无道?骄奢淫逸?这些词都不错,但是似乎都不足以概括高纬。 高纬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非常自闭,非常自我,以及自私,他对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会想方设法得到,除此之外的一切,他全都漠不关心。 在高纬的人生道路上,他只会坚持我行我素的原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而他所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 武帝新政北齐内乱 26、极品玩伴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高纬不仅彪悍,而且奇葩,一个奇葩的皇帝,注定他的身边少不了一帮奇葩的玩伴。 这里头最为活跃,地位也最为尊贵的,当属高纬的奶妈陆令萱(电视剧《陆贞传奇》中主人公的历史原型)。 陆令萱早年出身非常低贱,她此前不过是一个宫中的婢女,后来被提拔成为了高纬的奶妈。陆令萱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至理名言,就算是做奶妈,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陆令萱对高纬照料得无微不至,非常周到,进而受到了高湛的赞许,从此,她便成了高纬的专用奶妈。由于高纬自小就是喝着陆令萱的奶长大的,因而对于高纬来说,陆令萱不是亲妈胜似亲妈,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就是这个意思。 一直到高纬的父亲高湛病逝,高纬正式亲政之后,高纬秉着“滴奶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信念,对陆令萱大加尊崇,陆令萱的地位也更是水涨船高,成了朝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也就是在这时,高纬的母亲胡太后摊上大事儿了。胡太后因丧夫之痛,难掩内心的寂寞,便暗地里与僧人勾勾搭搭。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是一个妇的欲望之火,很快,胡太后与僧人乱搞的事情败露了。 一个当朝太后,竟然和和尚私通?高纬深刻了解到自己的亲娘真的是太寂寞了,寂寞不是错,但是这一行为实在有伤风化,给尸骨未寒的父亲戴绿帽子事小,妨碍社会精神文明建设事大,必须严肃处理。 胡太后也知道没脸见人,毕竟这样的丑事,搁谁脸上都挂不住,从此不敢出来露面。当然,高纬也不想见自己的老妈,简直丢人丢到家了,索性把太后安顿在了一处环境比较封闭的北宫,相当于是软禁,又安排几个太监前去照料,任何人都不准来看望,看你以后还敢再勾搭男人,想勾搭就勾搭这几个太监好了。 从此,真正的皇太后名存实亡了,这让身为奶妈的陆令萱开始蠢蠢欲动,因为此时陆令萱的脑海中,突然萌生了一个伟大的梦想——“我要做太后”。 不过,陆令萱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自己原先只是个婢女,现在也只是仰仗着皇帝奶妈的身份而作威作福,做太后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欲望之门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再关上,陆令萱的欲望之门显然已经打开,陆令萱思前想后,甚至晚上睡觉都激动得辗转难眠。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看出了陆令萱的心思,此人名叫祖珽。 祖珽在当时的朝中的地位,如同宰相,而且此人非常有才,不仅能诗作画,还懂占卜医药,而且还是个标准的残障人士,因为他是个盲人。 祖珽充分发挥了身残志坚的精神,他眼盲心不盲,几年来在朝中一直处处钻营,逢迎巴结,最后终于位极人臣,不仅聚敛钱财,而且荒放纵,甚至还有一种非常变态的癖好——盗窃癖。敛财如此之多,却还去盗窃,你说奇葩不奇葩? 可怕的毒计 前文已经讲过,北齐有三大名将,号称“北齐三杰”,他们分别是斛律光、段韶、高长恭。正是因为他们三人坐镇北齐,才成功打退了宇文护当年的屡次来兵进犯。 就在宇文邕诛杀宇文护的前一年,也就是公元571年,“北齐三杰”中年龄和资历都最老的段韶,突发重病,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段韶的死,无比正确地证明了早死早安乐、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解脱的人生哲理。因为,对于另外两位名将斛律光和高长恭来说,正常死亡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斛律光,复姓斛律,字明月,高车族人,他和他的父亲斛律金都是当世名将。斛律光还是17岁的时候,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受到了高欢的赏识。 话说有一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正适合外出打猎,斛律光便跟随高欢的长子高澄外出打猎。就在打猎途中,突然头顶一只大鸟飞过,个头非常之大,高澄以为这是只大雁,众人无不惊异。 这时候,斛律光跳下马来,大喝一声,会挽雕弓如满月,箭矢瞄准了飞翔在高空中的那只大雁,嗖的一声,箭矢穿透了空气,弓弦响处,那只大雁惨叫一声,在高空中旋转着,坠地而亡。 一群人连忙围上去,才发现这哪是大雁啊,分明是一只大雕,引得高澄连连称赞斛律光的英勇。旁边的一个名叫邢子高的侍从,赞叹的说:“这才是真正的射雕手啊!”从此,斛律光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落雕都督”。 斛律光很快在政坛中扶摇直上,迅速成长为帝国最知名的将军,而斛律光的名字,也成为令敌国胆寒的代名词。 对于斛律光的战绩,我们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神话。斛律光创造了百分之百的超高胜率,史书“自结发从戎,未尝失律,深为邻敌所慑惮”。 失败是什么?有人说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显然是安慰那些遭受失败的人的,对于成功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句废话。 而事实上,斛律光才是成功之母,因为他才是创造成功的人。在斛律光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失败这个词儿,在斛律光的面前,敌人只有闻风丧胆的份儿。 太过优秀的人,往往遭人嫉妒,太过优秀的人,也往往瞧不起别人。有一个人就嫉妒斛律光,并且也被斛律光所瞧不起,此人就是祖珽。 祖珽自从和陆令萱结为联盟之后,势力更胜从前,很多人都前来巴结祖珽,而斛律光一向性格耿直,根本瞧不起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甚至就在朝堂之上,斛律光和祖珽时常发生冲突。 祖珽知道斛律光恨自己,背地里肯定没少说自己的坏话,于是就买通了斛律光家的一个仆人,询问斛律光背地里都怎么说自己。这个仆人经过一番暗访之后向祖珽报告说:“斛律光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膝盖感叹说‘一个瞎子进了朝堂,国家一定会被这瞎子搞得破败不可’!”祖珽听完,怒不可遏,气得直跺脚,斛律光一口一个瞎子称呼自己,这太伤自尊了。 同时,斛律光还得罪了另外一个人,此人就是陆令萱的儿子穆提婆。穆提婆看上了斛律光家的女儿,于是便前来提亲,斛律光根本瞧不上这种人,一个老妖婆的儿子,竟然要求娶自己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斛律光一口回绝了穆提婆的要求,这让穆提婆很丢面子。 又有一次,皇帝高纬打算把晋阳的一处田地赏赐给穆提婆,斛律光立刻站了出来,当即表示否决:“晋阳这块地,从神武帝(高欢)以来,就是用来种植谷物,并饲养马匹,是用来对付外敌的,交给穆提婆这种人,会坏了国家军务。”到手的田地就这么飞了,穆提婆气炸了锅,穆提婆的脸上,顷刻间就乌云密布,暴雨倾盆,斛律光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们走着瞧。 第16章 黑手 幕后主谋 所谓长使英雄泪满襟,斛律光和高长恭的被杀,总是让读史之人忍不住唏嘘感叹一番,然而,就当时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人会去感伤和流泪,因为所有人都在狂欢。 首先,是高纬和他的玩伴们,他们无不弹冠相庆。 高纬终于除掉了威胁自己皇权的人,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他的“无愁天子”,想泡妞就泡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其逍遥! 祖珽和陆令萱这对活宝,同样也是不亦乐乎,祖珽终于除掉了自己的政敌,除掉了这个曾经百般羞辱过自己的斛律光,从此,在这朝廷里,除了皇帝,就属祖珽和陆令萱最大了,可以为所欲为,真是太快人心! 然而,沉浸在玩乐中的高纬并不知道,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长安城中,有两个人笑得比他还得意! 一个是宇文邕,一个是韦孝宽。 宇文邕听说斛律光被杀的消息,立刻宣布,大赦天下,一时间,北周举国欢庆。 而追随在宇文邕身边的韦孝宽,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笑声有些怪异,也有些阴骘。 一首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歌谣,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北齐邺城街头?真的是上天安排? 显然,高纬和祖珽等人,都是有神论者,因为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过这首歌谣,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而马克思主义唯物论教导我们,世界是物质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根本是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这歌谣又是从何而来?为何偏偏把矛头指向了斛律光? 因为这一切,根本不是上天的意思,而是韦孝宽的使的反间计,一切全都是韦孝宽一人策划。 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孝宽是他的字,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上阵杀敌,而且并不是个粗人,对经史均有涉猎,可谓文武双全。后来,他又和独孤信一同在荆州担任郡守,当时的人们把独孤信和韦孝宽并称为“连璧”。 能和偶像明像独孤信并称的,并非普通人物,事实也确实如此。真正让韦孝宽扬名天下的,是一场著名的城市保卫战,其惨烈程度,在南北朝时期堪称第一,这场战役史称玉壁之战。 玉壁位于山西省稷山县西南,汾河下游的峨嵋塬,此处地形易守难攻。早在春秋时期,晋国就曾三次驻军于此,以防备秦国和戎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而此时,这里同样是西魏防备东方的战略要地,东魏几次想打下来,却始终没有得手。 公元546年,东魏权臣高欢集结了十多万兵力,可谓是倾巢出动,意图一举攻破玉壁城。而此时驻守在玉壁城的将领,正是韦孝宽。 但是,此刻的韦孝宽不过是个晋州刺史,并没什么名气,他手中也并没有多少兵力可以调遣,此前高欢可能也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号人,因此,高欢势在必得,根本没把韦孝宽放在眼里。 然而,高欢从一开始进攻就碰了钉子,他敏锐地感觉到,韦孝宽并不是个普通角色。 高欢严密的部署了攻城战,在城外先是修筑土山,接着又断绝城中水源,冲车、云梯投石机,各种攻城器械轮番上,甚至用上了最先进的地道战。各种办法全部都想尽了,然而,这些招数却都被韦孝宽一一化解,玉壁城岿然不动。 高欢傻眼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对手如此强悍,但是,高欢并不甘心,倾全国之力,居然打不下一座小小的城池,竟然打不赢一个无名小卒。 高欢越想越不甘心,大军包围在玉壁城下,昼夜不停地猛烈攻城,这一攻,就是六十天。 六十天后,玉壁城依旧是那个玉壁城,只是城外多了七万具尸骸。这七万具尸体,无一例外全都是高欢的士兵。 高欢彻底服气了。 高欢下令撤军,而高欢没日没夜的攻城,一下子就累趴了,从此一病不起,以致于军中谣言四起,说高欢已经被韦孝宽用弓杀了。高欢痛哭流涕,在无比的悲痛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点。据说,高欢就是被韦孝宽气死的。 不管怎样,韦孝宽胜利了,韦孝宽创造了军事的奇迹,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以寡敌众,最终击溃了一代枭雄高欢,从此,韦孝宽步入了名将的行列。 而这一场玉壁之战,不仅仅是一场成功的城市保卫战,它同样是一个历史的分水岭。 因为,自此役之后,东魏从战略进攻,开始逐步转为战略防御,而西魏,则由战略防御逐步转为战略进攻。并且,在高欢病逝之后,东魏内部发生了严重的政内讧,大将侯景归降了南方的梁朝,一场席卷南朝的侯景之乱也随之爆发。而这一切,都和玉壁之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斛律光是北齐的第一名将的话,那么韦孝宽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北周的第一名将。北周建立以来,随着八柱国的逐渐凋零和谢幕,韦孝宽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 如果给韦孝宽单纯定性为一个名将的话,那你就小看了韦孝宽,韦孝宽不仅是个名将,他还是个谋略家,他不仅能在战场上杀人,还能用谋略杀人。 韦孝宽和斛律光,可以称得上是老相识,相识的方式有点特别——打仗。 很显然,要想在战场上彻底击溃百战百胜的斛律光,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韦孝宽便使出了这一招反间计。 韦孝宽借祖珽之手,借高纬之手,成功地除掉了了北齐第一名将斛律光,除掉了对北周最大的威胁。而祖珽和高纬可能至死都不会知道,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 杀死斛律光的,不是高纬,也不是祖珽,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韦孝宽。 这招反间计高明吗?其实,并不高明。但是,如果面对高纬这样的人来说,这种计策已经绰绰有余了。就像皇太极对崇祯使出离间计,杀袁崇焕一样,不需要多高明的计策,只需要这条计策能够击中对方的软肋,击中对方那颗锐的神经,怕什么你就给他来什么,这就完全足够了。高纬和崇祯虽然差别很大,但是有一点,他俩都属于神经过敏的人,他俩都有一根脆弱而锐的神经。 周齐决战入主邺城 31、伐齐的时机到了 面对北齐君臣上演的自相残杀的好戏,宇文邕和韦孝宽无疑是最忠实的观众,宇文邕全程欣赏了高纬君臣的华丽表演,就只差奉上鲜花了。 然而,高纬此时根本浑然不觉他有这样的好观众,当然,他也没空知道,因为高纬是一个极其执着而敬业的好演员,在昏君的角色上,他将付出全部精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高纬的梦想是,做一个前无古人的昏君,做一个真正的影帝,宇文邕也有梦想,他的梦想是统一大业。 宇文邕虽然没有像马丁路德金一样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精彩演讲,但是,宇文邕大刀阔斧的改革,却是另一种无声的演讲和宣誓。 宇文邕的矛头毫无疑问的指向了北齐,指向了高纬。 其实,在此前不久,宇文邕就曾经征询过一位大臣的意见,此人叫做于翼。 于翼,八柱国于谨之子,也是宇文邕的姐夫(娶了宇文邕的姐姐平原公主),在宇文护掌权之时,于翼就和宇文邕有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宇文护被诛杀后,宇文邕当即任命于翼取代宇文护儿子的职位,镇守山西蒲州,但却被于翼推辞掉了。 而就是在宇文邕亲政之后,宇文邕不断的在周齐边境上增加兵力,眼尖的于翼很快洞察到了宇文邕的用意,他知道宇文邕这是想对北齐用兵了。 于翼对宇文邕说:“在战场交兵,只会白白消耗兵力,对于大局并无益处,这并非上策,不如撤去边防上的军部部署,两国修好,这样可以使对方松懈,我们可以静观其变,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这才是上上之策。” 于翼的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宇文邕瞬间醒悟,宇文邕即刻听从了于翼,撤掉了边境上的兵力部署。 然而斛律光被杀后,宇文邕瞬间看到了时机的到来,出于谨慎,宇文邕又征求了一位大臣的意见,此人叫做伊娄谦。 宇文邕召见了伊娄谦,从容地说:“现在国家一点点强盛起来了,我想对外用兵,你认为应该先拿谁开刀?” 伊娄谦毫无犹豫地回答说:“齐国”。 伊娄谦的回答,正中宇文邕下怀,宇文邕又问:“为何?” 伊娄谦回答说:“齐国的皇帝整日沉溺酒色,他们的名将斛律光也死在了谗言之下,上下离心离德,百姓慑于爆政,只能道路以目,讨伐这样的国家简直轻而易举。” 听罢,高坐在龙座上的宇文邕哈哈大笑,笑声传遍了整个宫殿。 看来,这是天意,既然大家的意见都是伐齐,那就这么定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伐齐的时机终于到了。 这时候,韦孝宽突然站了出来,为宇文邕提出了三条计策。 第一、陈朝可以一举攻占北齐的江淮之地,说明北齐已经腐朽不堪,只需号召全国兵力,分道进攻,联合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鼓作气,北齐必灭。 第二、联络陈朝,孤立北齐,同时,借助陈朝的兵力夹击北齐,让北齐的兵力分散,且战且退,坚壁清野,让北齐疲于奔命,北齐的灭亡指日可待。 第三、和北齐订立盟约,重新修好,从而麻痹敌人,让敌人继续内耗,而我们则养精蓄锐,伺机而动,最终可以轻易地兼并北齐。 什么是谋略家?这就是谋略家,一个超越名将的谋略家,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韦孝宽。 这三条计策,即三种应敌策略,有轻有重,有缓有急,而这三条计策,其实已经融合了所有人的观点,其中,第三条计策完全就是此前于翼的翻版。这让宇文邕连连称赞,有如此的谋略家在,还会怕他北齐不成?而在宇文邕心中,他已经急不可待,他采取了韦孝宽提出的第一条计策,这也是上上之策。 宇文邕下定决心之后,立即组织了他的智囊团,召开战前会议。 智囊团成员包括:宇文宪、王谊、卢韫、于翼。 会议上,大家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伐齐,又进行了具体的战略部署,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北周建德四年,即公元575年,七月二十五日,宇文邕正式下诏讨伐北齐。 诏书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骂人。 说起来,这也是中国古代战争的一个优良传统,大战之前,总少不了一番口诛笔伐,揭发和声讨对方的罪恶,甚至要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怎么难听怎么骂,骂要骂得有水平,骂要骂得有风格,美其名曰“檄文”。例如,建安七子的陈琳骂曹的《为袁绍檄豫州文》,那就是骂出了水平,骂出了风格,骂文中的经典之作。 目的很简单,第一,为了说明自己是以有道伐无道,我们是正义的,对方是邪恶,代表正义消灭你,第二,以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在气势上先占据上风。 宇文邕明显有些仓促,并没有骂出高水平,不过,宇文邕是一个务实的人,宇文邕迅速做了以下的战争部署: 前三军总管:柱国陈王宇文纯(宇文泰第九子),荥阳公司马消难(曾是北齐将领),郑国公达奚震(十二大将军达奚武之子) 后三军总管:越王宇文盛(宇文泰第十子),周昌公侯莫陈琼(侯莫陈崇之弟),赵王宇文招(宇文泰第七子) 齐王宇文宪率众二万趋黎阳(今河南滑县),阻挡邺城来的齐军救援洛阳。 随国公杨坚、广宁侯薛迥率舟师三万,从渭河入黄河,顺流而下。 梁国公侯莫陈芮率众二万守太行道,阻挡北齐邺城以外的其他军队。 申国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作用同侯莫陈芮一样。 常山公于翼从安州(今湖北安陆)帅众二万出陈(今河南淮阳)、汝(今河南汝南),牵制北齐南部军队。 以上这十二万军队,其实都是为了服务宇文邕,宇文邕亲自率领六万主力部队,直指河阴(孟津西北),实际目标就是中原腹地。 这份名单中,我们很高兴地看到了杨坚的名字,杨坚在幕后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这几年中,杨坚始终默默无闻,但他却始终密切关注着北周的“新闻联播”,和今天的新闻联播不无两样,分为三部曲:第一、国家领导人很忙(宇文邕);第二、全国人民生活很幸福(宇文邕改革的成果);第三、世界各国人民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北齐)。 总之一句话,身为宅男的杨坚,家事国事天下事,他事事关心。 当然,也有一件大喜事,是不得不提的。 就在两年前,即建德二年,杨坚的大女儿杨丽华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在古代已经是到了婚嫁的年龄,此时,杨丽华的姿色被宇文邕一眼看中了,被宇文邕纳为了妃子——太子妃。当时宇文邕已经册立了太子,太子叫做宇文赟,杨坚和宇文邕也因此结成了亲家。 杨坚不会想到,这次联姻,杨坚收获的不只是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分,也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而这次领兵出征,虽然杨坚只是一个偏师统帅,负责策应,但是这毕竟是杨坚第一次带兵出征,意义非同凡响。 言归正传,胜券在握的宇文邕决意要把战略制高点放在洛阳,由他亲率主力一举把洛阳攻克,如此一来,北齐都城邺城,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可是,这条战略,当即遭到了宇文弼、赵煚()鲍宏三位朝臣的反对。这三人都是同一个理由,他们认为,洛阳重兵把守,很难攻下,且处于四战之地,即使攻下也很难守得住,而河东之地,城小山平,最容易攻克,如果把河东重镇晋阳当做战略目标,会更容易攻克。 宇文邕对于这一番意见,只是摇摇头,并没有采纳,既然已经决定,就绝不轻易更改。 第17章 崛起 杨素崛起 当宇文邕所率领的六万主力军队正开拔之时,一个21岁的年轻小伙突然站了出来,自称甘愿当先锋去打头阵。 宇文邕看着眼前这个器宇轩昂振振有词的少年,点头一笑,当即表示同意,宇文邕认识这个人,此人叫做杨素。 杨素,字处道,出生弘农杨氏,世代为官,属于高干子弟。说到弘农杨氏,我们不得不解释一下。 杨姓,是当今中国最庞大的姓氏之一,人口超过五千万,而杨姓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非常传奇而显赫的家族,这个家族就叫做弘农杨氏。之所以叫弘农杨氏,是因为这个家族的祖先长期居住在弘农华阴,具体就在华山脚下的华阴县,甚至流传有“天下杨氏出华阴”的说法。 这个家族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楚汉时期刘邦的手下杨喜。在垓下之战中,项羽于乌江自刎,杨喜等五人亲手把项羽的尸体分成了五份,因而杨喜便获得了刘邦赐予的赤泉侯的爵位。后来,杨喜的后人中,出了一位西汉王朝的丞相,此人叫做杨敞,杨敞就是华阴人,杨敞也成为了弘农杨氏的第一世。 到了东汉时期,这一家族开始迅速地发展壮大,壮大到什么程度呢?史称“四世三公”。“四世三公”,很多人并不陌生,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袁绍的家族就是“四世三公”。所谓四世三公,意思就是这个家族有四代人做高官,且做到了三公的位置。而在东汉时期,可以称得上四世三公的,只有两个家族,一个就是袁绍的“汝南袁氏”,另一个就是“弘农杨氏”。 东汉时期,弘农杨氏,也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人物。此人叫做杨震,做官做到了太尉。杨震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桃李遍天下,朝中很多官员全都是他的学生,世称“关西孔子”,而且还留下了“四知”的美名,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称“四知先生”。 后来,弘农杨氏还出了一系列著名的人物,诸如汉末名士杨修、西晋权臣杨骏等,杨骏和他的两个弟弟甚至在西晋时号称“三杨”。 就是因为弘农杨氏的名气太响、太牛,所以有很多人都想巴结杨家,甚至想混入杨家的家谱,杨坚便是其中之一。 《隋书》称杨坚是出自杨震之后,标榜自己是出身名门,可事实上呢?这不过是牵强附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杨坚一家和弘农杨氏八竿子打不着。具体原因,现代史学家已经得出了确凿的研究成果,理由也有若干,我们只举两条。 第一,杨坚的父亲叫杨忠,而杨震的曾祖父也叫杨忠。也许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但是魏晋南北朝是一个门第等级观念非常强烈的士族社会,和自己的祖先取一样的名字,这就犯了祖先的名讳,作为第一等士族的弘农杨氏,尤其看重这个,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杨坚和杨震根本就不是一家子,杨坚根本不是出自弘农杨氏。 第二,杨坚的母亲叫做吕苦桃,所谓人如其名,苦桃这样的名字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事实上,吕苦桃起初只是个农村妇女,家里人也都是靠种地为生的庄稼人。由于杨忠早年落难于山东,杨忠和吕苦桃才得以相识,并最终私定终生。在讲究门第观念的魏晋南北朝时期,高门大族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如果杨坚真的是弘农杨氏之后,他的父亲杨忠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农村妇女为妻呢?毕竟这不是《西厢记》,也不是《牡丹亭》,冲破封建礼教束缚这样的壮举,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杨素一家,则是正宗的弘农杨氏,名门望族之后。杨坚姓杨,杨素也姓杨,同样是姓杨,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杨素自幼勤奋好学,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书法也是一绝,且长得一表人才,史书记载“美须髯”,活脱脱一个关公在世。 杨素的父亲杨敷,曾领兵驻守在汾州,某一天突然遭到北齐五万军队来袭,而当时的杨敷根本毫无准备,手下的兵力仅仅只有两千。杨敷并不是韦孝宽,他创造不了军事奇迹,因而这一场战役的结果,我们可以按照一般逻辑来推测——必败无疑。 杨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而已,虽然没有什么卓越的军事才能,可也是一个铁血的汉子,是一个愿意为国捐躯之人。杨敷并没有轻易投降,而是选择了坚守,并且宣誓,人在城在,誓与敌寇血战到底! 最终,在北齐五万兵力的团团包围和猛烈进攻下,杨敷终于扛不住了。在一片战鼓和冲杀声中,杨敷带领着士兵浴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两千人无一人投降,直到全部殉难。 然而,就是这样一样英勇的烈士,死后却得不到朝廷的追封,原因很简单,这是一场败仗。 难道只有成功才算是英雄,失败就不是英雄了吗?杨素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与敌人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换来的却是国家如此的报答。 愤愤不平的杨素便上表申诉,请求朝廷给予追封。宇文邕看到杨素的上表,却对此嗤之以鼻,置之不理,一个败军之将,不惩罚你就算不错的了,居然还讨要追封。 杨素并不灰心,他誓死也要给父亲正名,为父亲争得应有的荣誉,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含冤而死,就此白白牺牲。杨素接二连三地上表申诉,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的父亲奔走呼号,这立刻引起了宇文邕的震怒。愤怒的宇文邕,当即表示要处死杨素。 在这生死关头,杨素大声呼号:“侍奉一个昏庸的天子,死就死了吧。”说完便仰天长笑。 这一幕瞬间让宇文邕震惊,并不是因为杨素骂自己是昏君,而是宇文邕被杨素这孤注一掷的勇气威慑到了,在杨素的身上,宇文邕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似乎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为坚守信念而执着到底的人。宇文邕当即释放了杨素,并从此对杨素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壮烈牺牲的杨敷予以追封。 宇文邕从此对杨素礼遇有加,任命杨素为自己起草诏书,杨素起草文章,每每下笔立就,且文采华丽。宇文邕嘉奖道:“好好努力吧,以后不愁没有富贵的日子。”杨素却回答说:“臣只怕富贵来逼臣,臣却无心谋取富贵。”杨素满满的自信,让宇文邕更加欣赏和赞叹。 也就是575年,宇文邕下诏伐齐的这一时刻,杨素感念于父亲当年的英勇不屈,为了继承父辈的荣光,杨素毅然决然地向周武帝宇文邕主动请缨。 起草诏书,舞文弄墨,玩弄笔杆子,这并非杨素真正的人生理想,真正的人生应该是像父亲一样,上阵杀敌,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真正人生夙愿。 世界上的机遇很多,就看你懂不懂得把握,而杨素无疑就是一个懂得把握机遇的人。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为他赢取到了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机遇。 最终,在北齐五万兵力的团团包围和猛烈进攻下,杨敷终于扛不住了。在一片战鼓和冲杀声中,杨敷带领着士兵浴血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两千人无一人投降,直到全部殉难。 这里似乎有点小问题,杨敷并不是在守城时殉难的,而是突围时被俘的,后来在北齐国都邺城忧惧而死的。 伐齐失利 公元575年农历七月三十,以宇文邕为首的六路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出发了。 而当北周的军队进入北齐境内之时,宇文邕发布了一条耐人寻味的诏令,“禁伐树践稼,犯者皆斩”。意思就是,我们要讲文明、树新风,不践踏路边花花草草,要爱护一草一木,要珍惜农民伯伯的劳动果实,不要践踏庄稼。 还没打败北齐,就已经把北齐的国土当做自己的国土,把北齐的一草一木当做自己家的一草一木,可见,宇文邕是充满自信,志在必得的。这也正好映衬了宇文邕给自己所标榜的正义之师,我们是以有道伐无道,我们是来解救贫苦大众的。 宇文邕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就在两军交战的开始阶段,北周军队就占据了上风。宇文邕的六万主力,进入河南战场之后,一鼓作气,就把第一个目标河阴城,轻易拿下。 齐王宇文宪所率的两万兵力,也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曾经发誓要用实际行动报效宇文邕的宇文宪,挥兵黎阳,又占领孟津,和洛口。黄河南岸一线,几乎被宇文宪扫荡了一个遍,同时又把黄河上的浮桥,一把火彻底烧毁。 宇文宪没有辜负宇文邕当年的知遇之恩,事实也证明,宇文邕不杀宇文宪,是何等的明智之举。 在宇文宪的模范带头作用之下,于翼、李穆、杨坚等多支军队,连连捷,势如破竹,一下子就攻克了北齐三十多座城池。 越战越勇的宇文邕把下一个目标定在了中潬(tan)城。 中潬城,其实并不大,它只是河阳三城之一,是河阳城的城中之城,三城中的另外两座也早已被宇文宪所攻下。然而,就是这个小小的中潬城,成为了整场战役的转折点。 在一片沦陷的城池中,中潬城就如同一座孤岛,随时都有被洪流淹没的可能。而中潬城的守将,叫做傅伏,一个非常普通的将军,就是他让中潬城这座孤岛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连捷的宇文邕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绊倒在一个不起眼的中潬城,而且这一绊,就是二十天。北周军二十天的连续进攻,都没能撼动这座中潬城,这是宇文邕此次出兵以来遭遇的第一场失利,这是宇文邕所始料未及的。 面对中潬城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宇文邕并没有选择坚持,宇文邕拨转马头,把目标对准了中原腹地——洛阳。 而要打洛阳,宇文邕首先瞄准了洛阳城东边的一座小城,此城叫做金墉城。墉,是城垣的意思,金墉,无疑就是固若金汤的意思。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接攻打重兵把守的洛阳,并不容易,但如果能够占据固若金汤的金墉城,那么,面对近在咫尺的洛阳,攻克起来就会容易很多了。 宇文邕的算盘,打得是不错,也很有道理,但是,战场是千变万化的,就像在中潬城所遇到的抵抗一样,很多事情往往难以预料。 当宇文邕的军队马不停蹄地赶到金墉城下之时,也已经人困马乏,面对黑压压的北周军阵来袭,站在城头的金墉城守将,则非常淡定,此人叫做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对着城下北周军队高喊:“城下来者何人?你们来这里有何贵干?”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周人没好气的回复说:“我们大周皇帝陛下亲临,你怎么也不出城来迎接?” 独孤永业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来得太快了,我没准备啊,也不知道,所以就不迎接你们了。” 多说无益,那就打吧。 独孤永业一边指挥着作战,一边命人连夜赶制了两千具马槽,并且把这个消息放风给北周军队。 宇文邕听说独孤永业连夜赶制了两千具马槽,独孤永业肯定没那么好心,这马槽肯定不可能是给自己的,那还能给谁呢?难不成援兵就要到了? 怪不得白天的时候,独孤永业表现得那么淡定,谈笑风生,还说客套话,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援兵啊。 如果等北齐的援兵赶到,恐怕便会全军覆没,宇文邕经过一番思量,迫不得已下令撤兵。 无缘无故就撤兵,肯定会让军心不稳,宇文邕为此找了借口,借口是自己生病了。 谎称生病的宇文邕,迅速撤兵,原先攻占下来的三十多座城池,也全部返还给了北齐。 宇文邕事后才知道,这不过是独孤永业故弄玄虚的奸计,可是,战场就是如此,兵不厌诈。 兵圣孙子曾经曰过:兵者,诡道也。战争除了要在战场上厮杀,还要玩阴谋诡计,谁玩得够阴、够狠,谁就赢。 宇文邕虽然不服气,但是,不管你服不服气,胜败已然注定。 就这样,北周的军队狼狈不堪地一路溃退回了长安,此时已是九月二十六日。至于他们在溃败的路上,是否践踏到路边的花花草草,已经没人在乎了,宇文邕更不会在乎。 第18章 战场 祖珽和穆提婆,无疑都是受伤的人,斛律光的不留情面,深深伤害了他们的那颗脆弱的心灵。于是,某个夜晚,两个受伤的男人走到了一起,他们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共同许下了报复斛律光的志愿。 复仇的种子,一入土壤,便会生根发芽,并以惊人的速度茁壮成长起来。自从,祖珽和穆提婆二人,达成了抗敌的统一战线,一切,只等待反击的那一刻。 在繁华的北齐都城邺城,某一天,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唱,一首欢快的小孩在街头上嬉闹玩耍,口中念念有词:“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 也许你完全不懂这两句歌谣的意思,但是有一个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玄机,此人便是祖珽。玄机何在? 第一句“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一百升就是一斛,这是计量单位的换算,明月是斛律光的字,你看明白了吗?这句话就是暗示斛律光将会一飞冲天,一飞冲天换个同义词的话,那就是造反。 第二句“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北齐的皇帝就姓高,高山明摆着暗指北齐高家,而“槲”谐音“斛”,还是暗指斛律光,整句话意思就是高家将会自崩,斛律光将会取而代之。 这分明就是一个藏头诗啊,这种文字游戏,对于祖珽这种大才子来说,水平并不高。而当祖珽听到这首歌谣之后,祖珽给这首歌谣多加了一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新加的这句歌谣并不难,“盲老公”明显是指祖珽他自己,而这“饶舌老母”不就是陆令萱吗?意思就是,祖珽和陆令萱都不得好死。 歌谣之类东西,在古代有个专有名词,叫做“谶纬”,如果用现代词汇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封建迷信。说起来这些都是忽悠人的,但是古人偏偏就信这个,认为这是上天的某种暗示,冥冥中预示着国家的未来和兴亡。而这种“谶纬”之说,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在东汉时期,一度被发扬光大,这也算是中华文明的一大文化瑰宝了。 而这首经过祖珽添油加醋之后的歌谣,用意非常明显,那就是要陷害斛律光。原先的两首歌谣,整体意思是斛律光将造反,取高家而代之。如果说,这两首歌谣只是威胁到了高家的话,那么后来另外加的一句,则是把陆令萱也威胁到了。这样一来,不仅皇帝高纬容不下斛律光,陆令萱也不会饶了斛律光,当然自己更不会轻饶斛律光。 什么是毒,这就是毒,杀人不见血,杀人于无形。而这一切斛律光浑然不知。 斛律光之死 越是身体残缺的人,往往心理越是扭曲和变态,祖珽无疑是心理变态中的佼佼者。 当穆提婆、陆令萱得知这一歌谣之后,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二人纷纷求救于祖珽。而这一效果,正是祖珽所预期的,一切尽在祖珽的掌握之中。三人经过短暂的谋划之后,决定把这一歌谣上报给皇帝高纬,让高纬亲手杀掉斛律光。 当祖珽在高纬面前,把这几句歌谣详细地解释过一遍之后,高纬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往日的无愁天子总算发愁起来了。不过,斛律光毕竟是当朝的第一名将,因为一句歌谣,就把他杀了,似乎说不过去。高纬略显迟疑。 看到高纬迟疑的样子,祖珽有些等不及了。眼看着自己的仇敌马上就要被除掉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啊。于是,祖珽指使一个人来到高纬面前,并自称是斛律光府中的人,对斛律光予以揭发,称斛律光有种种不法行为,且私藏兵器,蓄养家僮无数,常常和自己的弟弟暗中来回,行动诡异。 这下,高纬已经没有再考虑的机会了,如果再不行动,怕是明天自己就得脑袋搬家。高纬是一个爱惜生命的人,当然他只爱惜自己的。 公元572年夏日的某一天,居家的斛律光,突然接到一封诏令,诏令上说,皇帝要去东山游玩,需要斛律光陪同,并且还赐予了一匹骏马。斛律光接过诏书,看着眼前的骏马,没有丝毫的疑虑,他整理了一下着装,便驰马入宫。 当斛律光进入皇宫,来到一处叫做凉风堂的地方,按照皇帝的安排,他要在这里等候皇帝,而这座凉风堂也确实是阴风阵阵,斛律光不觉打了个寒颤。 斛律光等着朝见皇帝高纬,高纬没等来,等来的却是杀手。 一个壮汉突然从斛律光的身后扑了上去,斛律光也是武人出身,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撂倒。斛律光站稳后,回头才发现眼前的人是高纬的御用杀手,名叫刘桃枝。这个杀手在北齐可谓赫赫有名,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了,斛律光当然认得他。斛律光怒目而视,说道:“刘桃枝!你又干这种杀人的勾当,我斛律光尽忠报国,从没辜负过国家一分一毫!” 尽忠报国是不错,从没辜负过国家,这也不假,可你一旦触犯了当权者的利益,那么,你必须得死。 紧接着,另外三个壮汉跳了出来,一同围攻斛律光。以一敌四,而斛律光也已接近花甲之年,斛律光招架不住了。 刘桃枝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弓弦,趁斛律光不备之时,突然勒住了斛律光的脖子。纤细的弓弦,深深的陷入斛律光的脖颈之中,直到气绝。 斛律光是死瞑目的,临死的刹那,他一定是瞪大了双眼,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没有绝对的忠臣,也没有绝对的奸臣,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作为利益的牺牲品,斛律光你就该死。 现实的世界里,正义和邪恶,往往就是此消彼长的。人们总说正义战胜邪恶,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邪恶的一面,邪恶从来没有被消灭,它只不过是暂时的被掩盖。 而残酷的现实是,为了利益,正义往往被邪恶所抑制,好人往往被坏人所欺负。 无数的历史告诉我们,所谓尽忠报国,到头来往往是“国报忠尽”。 斛律光,你再忠心,你力量再大,你做的贡献再多,到头来也终究不过是利益下的炮灰罢了。 《资治通鉴》记载,斛律光被杀死的地方,鲜血流满了地面,无论经过怎样的清洗,始终还留有印记,“血流于地,铲之,迹终不灭”。我想,这不仅仅是斛律光在流血,也是北齐帝国在流血。 兰陵王之死 北齐三杰,按照地位高低排序的话,依次是段韶、斛律光、高长恭,而如果按照死亡的先后顺序排的话,也是这个顺序。这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吗? 高长恭,本名高肃,又名高孝瓘,长恭是他的字,后世称之为兰陵王。高长恭是高澄的儿子,是高欢的孙子,和高纬的关系,属于堂兄弟。著名的《兰陵王入阵曲》就是在一场邙山大捷之后传唱开来的,不仅兰陵王的名号威名远播,这首曲子更是传唱了千年之久。 魏晋南北朝无疑是一个美男论斤称的时代,美男是层出不穷,兰陵王高长恭就属于其中最为知名的美男之一。史书记载是“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具体怎么个美法,对于今人来说,只能是发挥你的想象力进行脑补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偶像明星,却并没有一直生活在光环和鲜花之下,而在他人生的后期,却始终郁郁寡欢。 就在公元564年,高长恭在取得一场邙山大捷的胜利之后,高纬询问高长恭说:“入阵太深,万一失利,岂不追悔莫及?” 高纬也许只是无心之问,而高长恭也随口一答:“关系到家事,不自觉地就勇往直前了。” 高纬顿时心头一紧,狐疑地注视着眼前的高长恭,而高长恭并不明白高纬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对高长恭来说,他只是老实回答,我们都是高家的子弟,这北齐是我们高家的,为国效忠,也就是为自己的家族效忠啊。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你姓高。高纬姓高,高长恭也姓高,高纬可以说这天下是高家的,但是你高长恭却不可以说这天下是高家的。原因是高纬是皇帝,高长恭你即使也姓高,那也是君臣关系,一个臣子怎么可以说这天下是自己家的,难道你想图谋不轨? 高纬如此想着,从此便开始猜忌高长恭。而高长恭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为时已晚。 比起斛律光,高纬内心其实更害怕高长恭,因为斛律光能力再强,也只是外人,而高长恭却是自家人,而且不仅有才,还能领兵作战,这让高纬那颗脆弱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高长恭是聪明的,他选择了明哲保身,并且从此开始收受贿赂,贪污军饷,把自己弄成一副贪财好利的样子,以蒙蔽高纬。 但是,高长恭的内心深处是痛苦的,他根本不是一个守财奴,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担惊受怕,生怕高纬哪一天突然要了自己的性命。 当时高长恭的一个名叫相愿的手下看在眼里,便问道:“您深受朝廷器重,为何突然如此贪财了呢?” 高长恭默不作声。 相愿又说道:“难不成您是因为邙山大捷功劳太大,怕遭猜忌,才如此自污吗?” 高长恭点点头。 相愿继续说:“如果朝廷真的猜忌您,那么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正好落了别人攻击您的口实吗?您原本是为了避祸,这样反倒加速了灾祸的来临。” 高长恭顿时泣不成声,相愿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到了高长恭的心坎里,内心的痛楚全都被一一说中。高长恭突然跪倒在地,说道:“请您指点我一条可以安身的办法。” 相愿扶起高长恭说道:“只要您称病回家,从此对朝政不闻不问,那么,灾祸或许就可以避免。” 高长恭听后,觉得相愿的一席话深有道理,连连称赞。不过,功成身退,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打拼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让自己放弃一切,怎能甘心。高长恭犹豫了,他并没有及时的急流勇退,而这一片刻的犹豫,最终葬送了自己。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宣帝对北齐开始了北伐,高长恭害怕被调任到前线作战,感叹地说道:“我去年脸肿过,怎么今年就不复发了?” 一个战功赫赫的名将,因为忌惮皇帝的猜忌,不仅无法在疆场上杀敌建功,却还希望自己生病,以此来逃避皇帝的调遣和任命,这是何等可悲! 既然没病,那就想办法制造疾病,高长恭从此对自己的身体放任自流,从不进行医治。 高纬觉得其中有诈,便派了一个叫做徐之范的御医,将一杯毒酒赐给了高长恭。 望着那杯毒酒,高长恭拉着自己妻子郑氏的手说道:“我一心一意为国,为何却要遭此厄运?” 听完丈夫的告白,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妻子郑氏的眼睛里夺眶而出,顿时哭成了一个泪人,眼角的泪花不断濡湿着衣襟。 郑氏哽咽着说道:“你不能死,你去见见皇上,求求他,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会饶恕我们的。” 高长恭仰天长啸一声:“皇帝他是不会见我的。” 高长恭知道,高纬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活下去的,此刻做再多的挣扎也都是徒劳,只后悔没有及时听从尉相愿的建议,没有能够及早功成身退。 说罢,高长恭端起了那杯毒酒,闭上眼睛,生前的种种荣耀从他脑海中片段似的闪过,笼罩在自己心头多年的阴霾也终于在此刻散去,就这样去吧,一了百了。高长恭举起酒杯,将毒酒一饮而尽。 在那个将星云集的年代里,高长恭算不得第一流的名将,这并不是说高长恭不优秀,而是段韶和斛律光实在太猛。 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段韶和斛律光的名字已经逐渐被人淡忘,而高长恭兰陵王的名字,却闪耀了一千多年,而他的《兰陵王入阵曲》甚至传播到了日本。 在高长恭的身上,名将的影子其实并不算多,他给世人留下更多的历史记忆,是偶像,是男神,更是传奇。 如果说有一种军事神话,叫做斛律光的话,那么也有一种偶像的力量,叫做兰陵王高长恭。 从公元571年,到572年,再到573年,每一年都要死去一位名将,似乎是上帝之手在无形中安排好了,北齐三杰在这三年里一一凋零。 在中国历史上,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歇过,翻开《二十四史》,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帘可能就是政斗争,一片勾心斗角,一片尔虞我诈。 每个时代都有人才,历史上从来不缺乏人才。对于北齐来说,祖珽就是多学科、跨领域、全方位的复合型人才。 可是,这些人才把精力都放在了勾心斗角上,放在了尔虞我诈上,在这样一种内在的消耗中,无数人才精疲力尽,最终也将国家的能量消磨殆尽,最终将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人们总是说官场如战场,可是战场永远比不上官场,官场的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战场。 于是,我们看到,无数驰骋疆场的英雄人物,他们不是死在战场,而是败在治角逐上。卫青如此,岳飞如此,于谦亦如此。 当英雄全部凋零,当英雄被政角逐所淘汰,剩下的就只有一帮蝇营狗苟之辈,这帮人只会追求个人名利,国家也将在这帮人手中被彻底葬送。 历史的悲哀,就在于此,明知这是悲剧,我们却无能为力,而且,这样的悲剧将一再上演 第19章 对阵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一路狂奔回长安城的宇文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马不停蹄地召开了总结大会。 大会上,宇文邕就此次出征失利,做出了深刻的检讨和反思,失败原因总结如下: 第一、闭目塞听,没有听取宇文弼等人提出的攻略山西的策略。 第二、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 第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齐依然强大。 总结报告结束之后,宇文邕同时要求各级干部深入领会会议精神,鼓励各级干部再接再厉,并传达到各级单位,为第二次伐齐做好心理准备。 宇文邕无疑是一个善于总结错误的人,他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平心而论,此次伐齐的失利,并非一败涂地。 回顾这两个月里宇文邕的行程,几乎横扫了整个中原大地,河阴、孟津、洛口、河阳等三十多座城市任我行,虽然只是观光旅游,但这已经创造了历史最佳战绩,因为宇文泰都没这么猛过。同时,宇文邕也更进一步地摸清了北齐的底细。 对于北周来说,这次的伐齐虽然失利,却并未损伤元气,宇文邕不会气馁,他正在寻找下一次伐齐的机会。 同时,在这一场总结大会上,宇文邕盛情地赞扬了各级将领英勇作战、勇于牺牲的优良品质,其中,就包括第一次登上战场的杨素和杨坚。 杨素成功领取到宇文邕授予的这份来之不易的领兵机会后,便主动担当了开路先锋的重任,杨素一往无前的勇气,让宇文邕很是赞叹,当大军到了河南境内之后,杨素便又追随于宇文宪,在宇文宪的带领下,杨素的部队也是连捷、所向披靡。 虽然这次伐齐最后败了,但是杨素却是成功的,杨素用他的实际行动为自己做了证明,他不光有文才,更有胆识和武略,同时也为九泉之下的父亲杨敷做了证明,证明了什么叫做虎父无犬子。 对于杨素这样的少年英雄,宇文邕当然是要奖赏的,杨素被封为清河县子,并获得了五百户的食邑。 相对于沙场得意的杨素来说,杨坚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杨坚在此次战役中,率领着三万水军,从渭河顺流而下,进入黄河,负责配合宇文邕主力军队的作战。作为后备力量,杨坚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翻阅史书,我们只找到杨坚在一个叫做河桥的地方战胜过北齐军队,具体怎么打的,我们并不知道。 然而,作为最高主帅的宇文邕却在金墉城下受挫,并随即下令撤军。北周在中原的主力一下子就全都撤空了,作为偏师的杨坚也得撤,不过陆路撤军容易,水路撤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人或许不明白了,撤就撤呗,这有什么难的,原路返回不就得了。如果你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地理知识实在太菜了。 要知道,黄河是自西向东流的,杨坚率领水军出征的时候是从渭河进入黄河,这是顺流而下,但是如果再从黄河进入渭河,那就是逆流而上了。顺流而下,行军速度很快,可逆流而上,这行军速度可就比乌龟还慢了。 而在杨坚的后面,北齐的追兵杀声震天响,以这么慢的速度撤兵,万一被北齐追兵追上,那可就得葬身鱼腹了。杨坚知道,水路撤兵,那就是等死,只能白白给黄河里的鱼虾添加肥料。 杨坚果断下令,登上陆地,从陆路撤军,并且把所乘的舟船付之一炬,看看熊熊燃起的烈火,杨坚和他军队欢快地踏上了逃跑之旅。 不日,杨坚和他的三万士卒悉数返回到了长安。 杨坚虽然没有直接地在战场上立下战功,但是,他审时度势,果断做出决断,完整地保存了部队,这令宇文邕对自己的这位亲家一下子刮目相看,原先以为杨坚就是个官二代,没想到杨坚也有两把刷子。 宇文邕伐齐大业的受挫,无疑是老天对高纬的又一次眷顾。不过,老天的耐性是有限的,眷顾多了,老天爷也会不耐烦。 就在宇文邕处心积虑二度伐齐的时候,高纬也正处心积虑的忙活着自己的事。 概括起来是两件事,一是敛财,二是泡妞。 随着高纬日复一日地声色,北齐的财政也日复一日地拮据起来。高纬深知,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而事实证明,高纬也是蛮有经济头脑的,至少在搞创收方面,比当今很多官员要高明得多。 高纬下令收税,什么税?有什么税就收什么税,凡是能想到的税种,都要收。一时间,各种税种遍地开花,市场税、商业税、关卡税、车马税、交通税、盐铁税等等,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卉千葩,甚至你喝口酒都收喝酒税。 俗话说开源节流,一方面搞创收,另一方面还要节流。当然,高纬是不可能从自己身上节流的,高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勤俭节约这个词儿,节流的对象是那些穷苦老百姓。高纬的口号是,大家一起来节约,我来主导消费。 公元576年,也就是北周伐齐失利的第二年春天,北齐境内发生了大饥荒,一时间,大量的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高纬随即下令赈灾,不是国家赈灾,而是佛寺和地主。此前说过,南北朝时期的佛寺盛行,占有大量土地,而且寺院里的人不种地,也不用服役,更不用交税,社会的很多财富都聚集到了寺院之中,可谓富得流油。 不得不佩服高纬的经济学思维,这个点子真是妙,节省了国家的钱不说,还能让那些富得流油的佛寺和地主主动来出钱赈济灾民,高纬的经济头脑杠杠的。 这是敛财,而高纬的第二件事,就是泡妞。 北周伐齐失利的第二年,即公元576年,高纬带着冯小怜来到了晋阳(今太原),这里是北齐的陪都,也就是第二首都。高纬和冯小怜,一时间可谓是逍遥快活,显然高纬根本没有意识到宇文邕已然磨刀霍霍。 面对着三千粉黛的后宫佳丽,高纬似乎总是欲壑难填,为了填补自己的后宫,高纬随即下令,号召全国选秀。凡是年满十四岁,二十岁以下的女子,当然,必须是未婚的女,都要来参加选秀。不去参加可不可以?不可以。凡是抗旨不尊,或者藏匿人口的,都得论罪处死。 看着一个个送入后宫的佳丽,高纬彻底沉沦在了欲海之中,在他的内心里,已经没有了朝堂,没有了国家,高纬所思所念,唯有那床榻间的恣意逍遥和快活。 而此时的北齐朝堂,已经彻底沦入“三贵”之手,即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 这样的朝廷,如果还不灭亡,那真的是没天理了。 就在高纬如火如荼的举行选秀之时,居住在长安的宇文邕却异常冷静,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二次伐齐的准备。 更杀一围 北周建德五年,即公元576年农历九月,此时距离上次伐齐失败刚好一年,宇文邕正式宣布——伐齐。 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宇文邕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陈述此前兵败只是因为自己临时生病,并痛斥了北齐的黑暗和罪恶,同时,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北齐人民,给予了深切的同情,然而这一番激情演讲过后,却并没有多少掌声。 原因很简单,去年刚吃了败仗,才消停了一年,又要去打,吃饱了撑的,我们可不想去挨枪子儿。众将领无不摇头,没人看好宇文邕。 宇文邕看着眼前的这帮文武大臣,一个个饱食终日,吃着国家的俸禄,关键时刻却都做了缩头乌龟。 宇文邕为了诛杀宇文护,可以等十二年,但是此刻,宇文邕连一秒钟都不想去等。宇文邕不是等不起,而是因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一年里,宇文邕反复地总结教训,整军备战,厉兵秣马,就只差卧薪尝胆了,只为消灭北齐,一雪前耻。 既然讲不清道理,那就不讲了。 面对这些沉默的大臣,宇文邕突然抽出随身的佩剑,高高举起,大喝一声:“机不可失,凡是阻挡我出征的人,一律按军法严惩!” 什么是真理?强权就是真理,强权即,铁血即真理,宇文邕第一次如此铁血与霸道,你们不服从那就杀头。 要死还是要活?众将领面面相觑,与其被宇文邕杀头,还不如上战场战死,后者还能得个为国捐躯的美名。 这一回,意见终于一致了,没有人再敢说三道四,没有人再敢对宇文邕提出质疑,他们只能选择出征。 宇文邕几乎倾全国之力,动用了十五万兵力,而在领军的主帅之中,再一次出现了杨坚的名字。 此前一战,无疑让宇文邕领略到了杨坚卓越的胆识,而这一次,杨坚从此前的一个偏师将军,正式成为了领军主帅。 其实,不光是杨坚一人上了战场,还包括他的二弟杨整,也同样出现在了东征的队伍里,甚至就连杨坚的三弟杨瓒,也被宇文邕委以重任,被任命留守长安。 当时,杨坚一家成年的兄弟,一共有三人,且都是一母同生,杨坚为老大,杨整为老杨瓒排第三,一门三兄弟同时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可见宇文邕对杨坚一家的厚爱。 当然,还有此前表现更加惹眼的杨素,同样在这次伐齐之列。 由于吸取上次伐齐失利的教训,这次的战略目标选择在了山西,目标直指平阳(今山西临汾)。 平阳,是晋州的治所,是攻略山西的必经之地,而且也是北齐陪都晋阳(今太原)的门户,一旦拿下平阳,则晋阳的门户大开。 宇文邕留太子宇文赟留守长安,自己亲率大军,兵锋直指平阳城下,而当时的平阳城,守军只有八千,守城的将领叫做尉相贵。 尉相贵凭着八千兵力,据城力战,同时又连续派出了使者,前往晋阳求援,因为高纬现在正在晋阳。 尉相贵知道,皇帝高纬就在晋阳,晋阳集结有大量兵力,只要高纬看到自己的求援信,肯定会派出援军来支援自己,而自己只要死守就可以。 于是,尉相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捍卫这座城池。 此时的北齐虽然皇帝昏庸、朝政败,但是依然有人愿意为它坚守,并甘愿付出一切,尉相贵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像尉相贵这样的人,毕竟是稀有物种,更多的人则是见风使陀。 面对北周潮水般的围攻,尉相贵的两个手下叛变了,一个叫做侯子钦,令一个叫做崔景嵩。二人眼看周军即将攻破城池,而且援兵根本遥遥无期,两人一合计,干脆叛变得了。 于是乎,里应外合,防守北城城门的崔景嵩,直接大开城门,把周军迎入城中。接下来的战况可想而知,北周军兵不血刃夺下平阳城,活生生俘虏了尉相贵,以及他的八千士卒。 尉相贵想不通,为何发出求援信石沉大海?为何不见援兵的踪迹?宇文邕也同样纳闷,如此轻易就拿下平阳,高纬为何不派援兵? 此前,宇文邕特意派出了四拨军队,分兵驻守险要关隘,目的就是为了狙击北齐的援兵,可事实上,别说援兵了,连只乌鸦都没有,北齐的人马都去哪儿了?皇帝高纬到底又在干什么 事实上,此时的高纬,正在陪着自己的淑妃娘娘冯小怜,在晋阳城郊的天池(山西武宁县)打猎。 表面说是在打猎,其实根本就是在列 高纬自从得到了冯小怜之后,便日日夜夜魂不守舍地陪着冯小怜,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并且山盟海誓地说,要生生世世在一起。高纬虽然女人很多,但是最让高纬钟情的,无疑就是这位冯淑妃冯小怜。 第20章 亲征 高纬自从得到了冯小怜之后,便日日夜夜魂不守舍地陪着冯小怜,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并且山盟海誓地说,要生生世世在一起。高纬虽然女人很多,但是最让高纬钟情的,无疑就是这位冯淑妃冯小怜。 而高纬此时正陶醉在冯小怜的温柔乡中,天池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简直就是天上的瑶池,真是人间仙境。 高纬这叫打的哪门子猎?分明就是在猎女人,而这猎物,正是怀中的冯小怜。 而平阳告急的文书,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到,而且是从早晨到晚上,接连来了三趟。 当使者一路风尘,手捧着平阳告急的文书,准备觐见皇帝高纬之时,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此人确实高,此人就是丞相高阿那肱,北齐三贵之一。 高阿那肱拿过文书看了看,立即对使者厉声喝斥道:“你不知道皇帝陛下正在玩乐吗?这种边境上的小事,再寻常不过了,何必要打扰皇上的雅兴呢。” 使者只好灰溜溜地退下了,一直到了晚上,终于传来了平阳陷落的消息。而这时的高阿那肱,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紧向皇帝高纬报告。 高纬得知这一情报后,也吓了一跳,事不宜迟,应当打道回府。因为北周军队占领平阳城之后,齐军便可以溯汾水直上攻取战略要地晋阳,那时自己的国家可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高纬难得有如此高的政觉悟,真是可喜可贺。 可就在这时,怀里的美人冯小怜突然无比娇媚地撒娇道:“这么早就要回啊,我还没玩够呢,再打一围好不好?” 《北史》载:帝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 “更杀一围”这四个字如果换一种表达方式就是——“唔,皇上,人家还要,人家还要嘛……”(一脸魅惑状) 酥到骨头里的莺歌软语,这是男人的致命杀手,何况还是出自女神之口。 面对美人娇滴滴的这一要求,高纬的心瞬间融化了:“听爱妃的,我们再打一围。” 看着怀中的美人再次绽放出绚烂的笑容,高纬也乐了,他再不敢拒绝自己的美人,管它什么告急的文书,还没打来呢,怕什么,来了再说。 在高纬眼里,冯小怜就是一切,江山社稷什么的,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事实证明,我们过高地估计了高纬的政觉悟,在美女面前,尤其是女神面前,男人的智商等于零,而对于高纬,其智商简直就是负的。 多年以后,唐朝大诗人李商隐用一首诗,热情讴歌了北齐皇帝高纬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爱情故事,诗曰:“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不过,李商隐明显读书不够仔细,陷落的并不是晋阳,而是平阳。虽然李商隐犯了史实上的错误,但是这首诗的意境却是无比形象而丰满的,可以说,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直到冯小怜彻底尽兴之后,高纬这才从天池折返回晋阳,并迅速集结起了十几万大军,准备御驾亲征,驰援平阳。 高纬要御驾亲征?没错,你绝对没看错,高纬要带兵出征了,这估计是高纬打从娘胎里出来遇到的头一遭。 这并不是高纬脑袋进水,也不是被驴踢了,而是因为在高纬的观念里,打仗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这就是高纬的人生观,他的人生观就是——人生如戏。 对于战场,高纬是兴奋的,是激动的,甚至还有些期待,特别是那个叫做宇文邕的家伙,这家伙败了一次居然还敢来,我要去会一会。 在这种莫名兴奋、莫名激动的情绪的感染下,冯小怜站出来了。 打仗?打仗是什么?好玩吗?一定很刺激吧,我也要玩………… 打仗这玩意儿,别说高纬没玩过,冯小怜更没玩过,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想想就觉得刺激。 于是,人们会看到这样一幕啼笑皆非的场景。 在十多万的精锐士卒簇拥中,有两个对打仗充满无限好奇的青年男女,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同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嬉皮笑脸,向着目的地平阳进发。 不倒的平阳城 就是高纬正式御驾亲征之时,宇文邕这边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齐王宇文宪迅速攻占了洪洞(洪洞大槐树移民的地方)和永安(今山西霍县),进一步扩大战果。同时,齐王宇文宪又被任命到前线去打前哨战。 不巧的是,当时驻守的永安的宇文宪,正好就碰上了高纬以及他的十多万大军。 面对十万北齐大军,宇文宪并没有胆怯,宇文宪带领轻骑,反复与齐军周旋,让齐军疲于奔命。 而就在这时,平阳城中的宇文邕也收到了前方传来的军情,得知十多万北齐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宇文邕立刻宣布——撤军。 没错,就是撤军。 顿时,众将领一片哗然,争论之声四起。之前一意孤行要伐齐的,是你宇文邕,此刻第一个打退堂鼓的,也是你宇文邕,宇文邕,你到底想干嘛? “陛下,北齐现在君昏臣奸,军队毫无斗志,虽然有十多万兵力,可那不过是乌合之众,以您的睿智和圣明,此战必胜,何必要撤军呢?”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叫做宇文忻。 宇文忻,虽然也姓宇文,但是和宇文邕毫无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宇文贵(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他从小就擅于骑射,武艺高强,而且又非常自负,对历史上的“韩白卫霍”根本不以为然,“韩白卫霍”即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不过,宇文忻并非完全自大,也确实有才,他曾跟随韦孝宽一同镇守玉壁城,也算是一个见过场面的人。 宇文忻的话音刚落,又有一位大臣上前厉声说道:“北齐的皇帝历代昏庸,纲纪败坏,此时是天赐良机,北齐主昏于上,民惧于下,取乱侮亡,正在今日。” 说话的人叫做王韶,字子相,也是当时北周众多官二代之一。 宇文邕对宇文忻和王韶的这一番发言,当即拍手叫好,你们说的太对了,但我意已决,我还是得避一避,我还是得撤军。 宇文邕又拍了拍宇文忻的肩膀,既然你有必胜的把握,那么你就留下来帮我断后好了。 宇文忻是无奈的,无奈归无奈,他还得领命。 于是,宇文邕整理好行囊,大踏步地出发了,目标直指长安,只留下宇文忻和宇文宪两位将军负责断后,护送北周大军顺利撤退。 平阳,一座刚刚被宇文邕夺取下来的城市,就这样被彻底抛弃了。而面对即将到来的北齐铁骑,平阳城中却是异乎寻常地安静,连空气都凝滞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时留守在平阳城中的最高将领,叫做梁士彦,他和这座平阳城一样,都是被抛弃的。 梁士彦,字相如,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武将,此前从未有过任何大战记录。 宇文邕在临撤军之时,也知道就这么撇下梁士彦太不地道,于是,他任命梁士彦为晋州刺史,晋州的治所即平阳。同时,还给了梁士彦一万的兵力。 梁士彦,你以后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了,至于你能做多久,就看你的造化了。 看着扬尘而去的周武帝宇文邕,梁士彦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当所有人都抛弃你的时候,你自己决不能抛弃自己。 梁士彦暗暗发誓,他要和平阳城共存亡。 很快,北齐的十万铁蹄滚滚而来,大军迅速把平阳城团团包围。 期待已久的皇帝高纬随即下令——攻城,一时间,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北齐士兵,如同蚂蚁一般,不断涌向平阳城,猛烈的炮火,很快就把平阳城的城楼摧毁掉了,甚至连城墙都矮了半截。 此刻的平阳城,如同风中的浮萍,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的炮火所淹没。 梁士彦率领着手下的将士顶着敌人的炮火,誓死坚守着。 梁士彦慷慨激昂地对将士们说:“如果今天我们都要战死的话,我一定是第一个死的。” 《隋书梁士彦传》:士彦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 说罢,梁士彦身先士卒,拿着砍刀,冲向敌人,在墙头和敌人砍杀起来。 朱德元帅曾说过一句名言:“能身先士卒与士卒共甘苦者为名将。”从这一点来看,梁士彦绝对可以跨入名将之列。 什么是身先士卒?梁士彦用他钢铁的意志和血肉之躯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在战场上,任何的指挥、任何的命令,都比不上一个将领身先士卒能鼓舞人心。 在梁士彦非凡勇气的激励下,士气大振,原先害怕的士卒,一个个也都变得勇猛起来,全都同仇敌忾,视死如归一般投入到战斗之中。 城墙倒塌了,只有六七尺,相当于一米五的样子,连人的身高都不够,梁士彦以及他的手下,只能依靠这断壁残垣,和敌人在城墙上短兵相接。 面对杀红了眼一般的梁士彦和他的将士,原本占尽优势的北齐士兵反倒惊慌畏缩起来。 只要北齐士兵稍稍后退,就会有一群老弱妇孺冲上来,把倒塌了的城墙重新修砌,接着再战。 北齐军队看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又使出了新的秘密武器——挖地道。 地道战,可绝不是抗日时期才有的,自古就有,尤其是攻城战,高欢对付韦孝宽的时候就用过,现在高纬也继承和发扬了高欢的战法,使用上了这一秘密绝招。 这一秘密武器果真收到了奇效。城墙在炮火的洗礼下,本就变得异常脆弱,突然这么一挖,城墙瞬间倒塌。 倒塌的城墙有十多米长,完全暴露在北齐军队的视野之下。 看着倒塌的城墙,此刻的北齐军瞬间亢奋了,只要直冲进城,平阳城便唾手可得。 而此时的梁士彦也已陷入了绝境,根本无险可守,难道真的要战死了吗? 就在北齐士兵一个个摩拳擦掌,预备冲进入城中的时候,后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口令——“停止攻城!”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高纬。 北齐的士兵们正要狂奔进去,突然来这么一命令,差点把腰闪了。 这是为何?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停止攻城?无数的问号悬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估计梁士彦也想不通。 事实上,只要你想一想高纬不同于常人的思维风格,一切疑问就都迎刃而解了。 此刻即将攻破平阳城,这样的场景对于高纬来说,无疑是盛大的、壮观的、恢弘的、千载难逢的、百年难得一遇的,这样的一幕大片场景,怎能自己一个人欣赏呢? 快!传淑妃娘娘一同来观看,你们全都给我暂停! 冯小怜听到召唤,兴高采烈地开始化妆,涂脂抹粉,化完妆还要梳头,接着穿衣打扮,再前前后后照镜子………… 如果你有等待女朋友化妆的经历的话,你肯定晓得,这个过程,是无比煎熬的。 高纬并不煎熬,受煎熬的是那些准备攻城的北齐士兵,因为他们站在平阳城的城墙外面,眼睁睁地看着千辛万苦攻破的城墙,被敌人用木头再一次封堵住了。 宇文泰问曰:国何以立? 苏绰曰:具官。 问:何为具官? 曰:用贪官,反贪官。 问:既是贪官,如何能用? 曰:为臣者,以忠为大。臣忠则君安。然,臣无利则臣不忠。但官多财寡,奈何? 问:奈何? 曰:君授权与之官,使官以权谋利,官必喜。 问:善。虽官得其利,然寡人所得何在? 曰:官之利,乃君权所授,权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是以官必忠。官忠则江山万世可期。 叹曰:善!然则...... - 我可以很明确地说,这段对话,纯属网文编造,史书上根本查无实据。 据我了解,这段对话,好像最早出自一篇报刊杂志,后来就被炒作,在网络上传播起来,很多人都信以为真,实则子虚乌有。 另外,西魏很穷困,穷的叮当响,就它那经济实力,怎么可能以贪治贪?根本不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 同样的网络谣言还有诸多,比如高纬让冯小怜裸体在朝堂上,让大臣一起欣赏;再比如,北齐灭亡后,胡太后沦落到了妓院,还说当太后没有当妓女爽,这都是网文编造出来的故事,绝不可信。 第21章 设局 冯小怜终于打扮好了,一身华丽地进入到人们的视线中。 怎一个千娇百媚?怎一个风情万种?怎一个婀娜多姿? 冯小怜,你出现得太及时了,可惜黄花菜都凉了。 让人遗憾的是,期待中的大片并没有出现,冯小怜和高纬陷入了郁闷之中。 在高纬心中,这次御驾亲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玩,就是为了刺激,为了新鲜,为了能和爱妃冯小怜一起亲眼目睹打仗时的精彩和激烈。 可是,打仗不是看电影,这不是暴风影音,也不是pplive,更不是快播,不是你想暂停,就可以暂停,你想继续,就可以继续的。 战争是残酷的,不是过家家,是血和肉的拼杀,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显然,高纬根本不懂战争,他只生活在童话之中。 平阳城就这样保住了,一方面得益于梁士彦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抗战精神,另一方面则得益于高纬的完美指挥。 而远在长安的宇文邕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 之所以如此之快,是因为宇文邕此前暗中派了一支队伍驻扎在平阳城不远处的涑水沿岸,秘密监视平阳城的一举一动,而这只队伍的主帅正是宇文宪。 宇文宪此时手握六万兵力,却眼睁睁看着梁士彦据守孤城,在生死线上挣扎和拼命,这不是宇文宪见死不救,而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宇文邕所安排的。 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宇文邕所布置的局。 当高纬带着十多万的北齐精锐,逼平阳之时,宇文邕深知,北齐大军士气正盛、锋芒毕露,而自己连日率军攻打平阳,士兵早已疲惫,在这个时候如果硬拼,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宇文邕并非害怕,而是不想做无谓的流血牺牲。与其和北齐硬碰硬,倒不如撤军回去,避其锋芒。 而平阳城则被宇文邕设计成了一个诱饵,一个吸引北齐大军的诱饵,一个消磨北齐大军士气的诱饵。 而孤军奋战的梁士彦,必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梁士彦能坚守一天,便会消耗北齐一分的士气。 宇文邕预想的是,等到北齐把平阳城彻底打下,北齐大军的士气必将大打折扣,所剩无几,到了这个时候,宇文宪的六万主力再突然出击,那么,最后的胜利必然重新回到宇文邕手中。 宇文邕料到了梁士彦会坚守,但并未料到平阳城会支撑这么久。 事实上,平阳城这个诱饵,比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梁士彦死守住了平阳城,不仅牢牢地吸引了北齐大军十多万主力,而且令北齐大军寸步难进,最终,北齐大军的士气被彻底消耗殆尽。 也许你会问,宇文邕这不是把梁士彦当炮灰使吗? 没错,在宇文邕的眼里,梁士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他就是一枚棋子,一枚吸引敌人的棋子罢了。至于梁士彦的生死,宇文邕并没有考虑。 这就是古代的帝王,在帝王的眼中,任何人都只是枚棋子而已。 历经这场战役之后,梁士彦的名字,也将从此为世人所知,其中,就包括杨坚。 杨坚虽然没有多少崭露头角的机会,但是伐齐的每一次战役,作为一名主帅,他都是亲历者。杨坚耳闻目睹了发生在平阳城这艰苦卓绝的这一幕,他也深深佩服着梁士彦的英勇,在他的内心深处,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叫做梁士彦的人 决战平阳 长安城中的宇文邕没有迟疑,大军仅仅休整了没几天,就再一次踏上了征途,此时是当年的农历十一月二十二。 这是宇文邕第三次踏上东征之旅了,我相信,宇文邕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有信心,因为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同时,宇文邕还下令释放了之前所有俘虏的北齐士兵。 作为俘虏,他们几乎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所以,俘虏的心理必然是恐慌的。 当这些俘虏一个个回到北齐军营之时,恐慌的心理也开始在北齐军营中蔓延开来。这些俘虏甚至会添油加醋,把北周的士兵描绘成神兵,把周武帝宇文邕描绘成魔王,大战还未开始,北齐军心就已经动摇了。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宇文邕深谙《孙子兵法》之道。 宇文邕很快便和埋伏在前线的宇文宪会合了,兵力合计八万。 八万北周士兵很快开拔到平阳城下,大军铺展开来,东西绵延,足足有二十里,明显一副一字长蛇阵的架势。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可是,双方却你看我,我看你,始终按兵不动。这并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没法动。 因为在两军之间,有一条又深又长的鸿沟,鸿沟里全是洪水,双方谁都无法靠近谁。 这是为了防备北周的援军救援平阳,北齐军队事先特意挖的,并且沟通了汾河,使得大量的汾河河水倒灌进来,形成了一条人工运河。 对于北齐军队来说,这无疑是一条非常好的御敌之策,北周军队就这样被阻挡在了鸿沟的南岸,根本无法对北齐形成进攻。 虽然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说这是谁出的主意,但是,能想出这条计策的,一定是个人才,但绝不是高纬这样的天才。 周齐大军就这样对峙在鸿沟两岸,彼此之间只能射几只箭,丢几块石头,或者扯着嗓子,相互对骂,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正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面对在水一方的北齐大军,宇文邕并不着急,他跨上战马,进行大阅兵,甚至还能叫出每个士兵的名字,以此来鼓舞士气。 宇文邕不着急,可是,河对岸的高纬却先着急了。 这仗到底打还是不打?打的话,又该怎么打?是主动出击,还是据河防守?一个个问号,不断地闪现在高纬的脑海中。 事实上,高纬的脑细胞根本回答不了这些疑问,但高纬却是一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 高纬连忙询问身旁的高阿那肱,到底打还是不打,高阿那肱回答说:“当年神武皇帝(高欢)在玉壁受阻,寸步难行,我们能比得上神武皇帝(高欢)吗?显然不能,我们不如利用这条鸿沟,赶紧撤退,据守在高粱桥,这样才有胜的把握。” 听完高阿那肱的这一席话,高纬的脸色有点难看,这个高阿那肱,关键时刻掉链子,居然如此胆小如鼠。 高纬又找来另外一个人征求意见,此人叫做安吐根,是个西域的胡人。安吐根说:“一撮小毛贼而已,要是我的话,我骑上马就把他们一个个捉住,然后丢进汾河里喂鱼。” 安吐根这一番豪迈的回答,令高纬顿时热血沸腾,我来这一趟,不就是想玩个刺激吗?退守高梁桥?这不是犯怂吗?既然要打,那就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于是,高纬下令,填平鸿沟。 你没听错,也没看错,就是要填平鸿沟,这样才能真正的决一死战。 宇文邕骑在战马上,看着遥遥相望的北齐大军,他们竟然放下了武器,拿起了扁担箩筐,挑着一担又一担的泥沙土石,一筐一筐地倒入鸿沟之中。 士兵突然变成了民工,而高纬也变成了包工头,他们千辛万苦地挖掘了这条鸿沟,又千辛万苦地把鸿沟填平。 填坑要比挖坑更容易,很快,洪水逐渐消退,沟壑也逐渐接近地面,而此时,北齐的士兵们也已经累得人困马乏。 宇文邕和他的将士们,全程欣赏了这一出滑稽的表演,就在这场演出接近尾声的时候,宇文邕下令,全军出击。 还没喘过气儿来的北齐民工们,再一次丢下了扁担箩筐,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此刻,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到底是民工还是士兵,手里拿着的到底是扁担还是砍刀,但他们知道,他们亲手为敌人铺平了进攻自己的道路。 不管他们手里拿着的到底是扁担还是砍刀,他们都得立刻和敌人拼杀,因为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时间,杀声震天,战鼓擂动,刀与剑在此刻摩擦出耀眼的火花,血与肉在此刻交织。 战场的血腥,顿时令高纬神经兴奋起来,高纬赶忙将自己的爱妃冯小怜拉上战马,站在高地之上,欣赏眼前这潮水一般的拼杀。 事实证明,北齐大军不仅能做民工,也能做战士,他们一次次地挡住了宇文邕的数次冲锋。 而宇文邕的军队虽然一直在养精蓄锐,但是到了战场上,还是无法形成明显优势。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双方互不相让,你来我往,杀得暗无天日,昏天黑地,战斗的激烈让每一个人血脉贲张,战场的血腥之气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其中就包括我们的主人公杨坚。 此刻的杨坚是强烈激动的,也是异常亢奋的,因为这是杨坚有生以来亲身遭遇到的最激烈的一场战斗,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叫战争。 一身铠甲的杨坚骑在战马上,他攥紧了拳头,手里紧紧握着武器,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跳加速。 杨坚身为一名行军主帅,他没有理由旁观,他勒动着马头,已经跃跃欲试。 就在杨坚即将驰马入阵之时,有一个人却一把拉住了杨坚的马笼头,阻止了杨坚的冲锋陷阵。 杨坚低头一看,原来此人是陈茂。 陈茂,出身寒微,此时陈茂的身份,只是杨坚的家臣,换种说法,只是家奴而已。 一个家奴竟敢如此阻拦主人的去路?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杨坚喝斥陈茂赶紧松手,然而陈茂却是越拉越紧,死活不让杨坚骑马入阵。 看着这个不识好歹的陈茂,杨坚果断怒了,在杨坚的眼里,上战场冲锋杀敌,这是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怎可轻易错过,陈茂分明就是与自己作对。 愤怒的杨坚立刻抽出身上的佩刀,一刀劈在了陈茂的脸上,汩汩的鲜血从陈茂的额头涌出,瞬间令陈茂血流满脸,然而,陈茂的眼神却依然坚定,手心依然死死地紧握着马绳。 杨坚虽然愤怒,但是他终究没有办法,面对一个比驴还倔的人,杨坚只能把气憋肚子里。 就在杨坚和陈茂这对主仆彼此较劲的时候,此时的战场依然处于胶着状态,难分胜负。 如果你爱看球赛的话,肯定有这样的感受,如果比赛是一边倒的情况,那么这样的比赛并不好看,真正精彩的比赛是双方实力相当、势均力敌,最好能打满加时赛,把胜负的悬念一直保留到最后一刻,这才是真正精彩绝伦,让人拍手叫好的比赛。 从此时的战场形势判断,北周与北齐的这场生死大战,无疑正在朝着精彩绝伦的方向发展,他们将创造一场南北朝时期最为激烈的战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然而战争不同于球赛,球赛上只要拼实力就可以,战争上瞬息万变,一个偶然的小小细节,就可以扭转战场局势。 楚汉时期,刘邦占领彭城之后,手握五十六万大军,整日的饮酒高歌,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项羽却突然率领三万骑兵,突然袭击彭城西部还未设防的萧县,结果,刘邦的五十六大军被瞬间击溃,十万汉军被投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 而此时的刘邦,已经被项羽所率的楚军团团包围,刘邦已经插翅难飞,几乎要认命了,在这危难关头,一场沙尘暴突然来袭,而且是冲着楚军刮来的,一时间楚军阵脚大乱,刘邦趁机逃出生天。 谁都没有想到,一场突然而至的沙尘暴,竟然挽救了刘邦的卿卿性命,这就是历史的偶然性。 而在这场平阳大战之中,历史的偶然性再一次上演。 正当周齐大军殊死决战之时,后方的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来——“败了!败了!” 毫无疑问,这是冯小怜的声音,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女人。 冯小怜之所以如此大喊,是因为她看到了齐军的右翼方阵稍微后退了一下,注意,只是稍微。 战场本来就是你来我往,有进有退的,为了避其锋芒,稍微后退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时的后退,只是为了更有力的进攻。 冯小怜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她哪里懂这个道理!她看到自家军队稍微这么一后撤,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因而连声大叫:“败了!败了!” 冯小怜这么一叫,旁边的穆提婆也跟着起哄:“皇上快跑!皇上快跑!” 高纬本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一听到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还有自己的最信任的大臣,两人都说败了,高纬还真就以为败了。 高纬慌不择路,拨转马头,带着几个亲信,连忙向北逃命而去。 第22章 军心 北齐的将士们傻眼了,他们看到皇帝如此狼狈地逃跑,一时间军心大乱,自乱阵脚。 北齐军心一散,战斗力也随之暴跌。 随即,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瞬间变成了歼灭战。 在宇文邕的率领下,北周军如同潮水一般冲击向北齐军,把北齐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接着,北周军队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将这里变成了屠宰场。 高纬不愧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彻底葬送了北齐最为精锐的军事武装。 此役,北齐损失了一万多兵力,可谓伤亡惨重,丢弃的辎重器械堆积成好几座小山。 而士气正盛的北周军队更加势如破竹,对北齐军队更是穷追猛打。 不过,让人可惜的是,由于北周军队冲杀得太猛,北齐军队丢弃的辎重武器并没有落入周军之手,却被藏匿在深山中的稽胡所盗走了。 而高纬则带着冯小怜,一路狂奔到了洪洞,在洪洞还没缓过气来,却又听闻敌人又杀过来了,高纬又一次带着冯小怜失魂落魄地逃窜而去。 北周的军队如同瘟神一般,令北齐所有的所有的士兵无不闻风丧胆,他们只顾四散逃命,毫无纪律可言。 平阳之战,北周取得了完胜。 宇文邕开心地笑了,这是他率兵伐齐以来,取得的最大的一场胜利。 宇文邕望着这座历经战火蹂躏的平阳城,望着那一处处的残垣断壁,他的心头感慨万千。 宇文邕见到了梁士彦,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个多月里,平阳城经历了怎么的战火,只有他梁士彦心底最清楚,所有人都以为宇文邕抛弃了这里,但是只有梁士彦选择坚守。 在梁士彦的感召之下,全城官兵同仇敌忾,一直坚守到了最后一刻,终于,宇文邕回来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抛弃。 梁士彦难以掩饰自己激动的泪水,扶着宇文邕的胡须(宇文邕是个大胡子),哭泣着说:“臣几乎见不到陛下了!” 宇文邕的心头也是无限慨叹,他从未给过梁士彦任何厚禄,甚至把梁士彦作为诱饵抛弃在了战场,而梁士彦却用勇气和信念来报答自己,对于眼前的这位忠臣猛将,宇文邕的内心充满着愧疚,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抱头痛哭之后,梁士彦提出,宜将剩勇追穷寇,趁势一鼓作气,消灭北齐。 宇文邕点点头,握住梁士彦的手说:“平阳城是我们伐齐的基础,平阳城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住这里,等着我凯旋回来。” 宇文邕再一次跨上战马,直奔下一个目标——晋阳城。 而当这场平阳大战归于平静之后,杨坚也终于从战斗时的亢奋中清醒过来,他看着被自己砍伤的陈茂,很是惭愧。 杨坚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不是性情暴戾之人,之所以在战场上出手伤了自己的部下,只是因为自己一时过于建功心切。 而陈茂虽是一介家奴,却时时刻刻心系杨坚的安危,并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当时两军对峙胶着,齐军气势正盛,此时如果一味贪功,很可能就真的成了炮灰。 杨坚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杨忠也曾建功赫赫,可最终仍然失败于权力的角逐之中。 杨坚在北周的政坛上,已经见证了无数的血雨腥风,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寺院的高墙之中怀揣报国志向的少年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野心家,他知道只有一直活下去,只有掌握最高权力,才能够让自己真正强大。 对于陈茂的义举,杨坚心怀感激,自此以后,杨坚对陈茂不再像普通家奴一样呼来喝去,而是充满了尊敬。 逃跑,是个问题 此时的高纬,已经一路狂奔到了晋阳,虽然暂时是安全了,但他还是坐卧不宁,忧心忡忡。 这恐怕是高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担惊受怕,对于战场上的惊魂一刻,他依然记忆犹新。 很快,宇文邕率领的北周军队行进至汾水关,得知这一消息的高纬顿时惊慌失措,眼看着宇文邕的军队就要兵临城下了,这可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高纬决定逃。 往哪儿逃?一路向北。 高纬思来想去,晋阳城肯定是不能待了,他决定先去朔州,到了朔州之后,再观察形势,如果晋阳城不保的话,就继续向北,逃到突厥人那里,突厥人肯定会保护自己的。 这一高瞻远瞩的逃跑计划,简直堪称完美,高纬都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逃之夭夭矣!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大哭着,一把拉住了高纬,死活不让高纬走。 此人叫做高延宗,是高澄之子,也是高纬的堂兄,相对于高纬的逃跑主义,高延宗则是极力主战。 高延宗一边哭泣一边死死拽着高纬劝谏说:“陛下,为了大齐的江山,您不能走,只要陛下把所有的兵力都交托给臣,臣一定誓死效忠,死战到底,定可破敌!” 然而高纬主意已定,就算高延宗哭干了眼泪,也无济于事。 高纬随即任命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领山西兵事。 好了,既然高延宗你要死战,你就死战好了,这里就全都交给你,我就不奉陪了,我可不想做炮灰。 高纬专门选择在了夜里出跑,趁着夜黑风高,没人发现,高纬带着一帮亲信,当然还有自己的爱妃冯小怜,突破了晋阳城的城门,向着北方,狂奔而去。 然而,一路向北的高纬还没走多远,手下就有很多人纷纷散去。 原因很简单,突厥那是什么地方?虽然说风吹草低见牛羊,也有一番草原风光,可那毕竟是塞北苦寒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连个女人都没有。一群过惯了安逸享乐生活的人,谁愿意遭这个罪,去什么突厥,去那儿除了喝西北风还是喝西北风。 眼看着高纬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这时候一位领军牵住了高纬的马,苦苦劝谏,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去突厥了,您要是执意要去,那这帮手下可就全都溜了。 高纬想想也是,突厥那种鸟不拉屎的地儿,确实不是什么好去处,而且自己怀里还有这样的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跟着自己风吹日晒,万一变成黄脸婆怎么办,也罢,那就不去突厥了。 高纬随即拨转马头,向东南而去,这次的目标是邺城。 显然,高纬深刻意识到了群众路线的重要性,如果不走群众路线,那就会被群众所抛弃 高纬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邺城之时,他清点了一下随行人数,居然只剩下了几十人,但是,这还不是最让高纬震惊的,真正让高纬震惊的是,穆提婆丢了。 总共就几十人,找来找去,死活看不到穆提婆的人影,难道是在路上被野兽吃了? 事实上,当高纬一路向东逃的时候,穆提婆却是一路向西,穆提婆要去见一个人,此人就是宇文邕。 穆提婆一见到宇文邕,倒头便拜,表示愿意归顺大周。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不是夫妻呢?穆提婆自觉高纬已经大势已去,如果再不改换门庭,那么,自己可就得陪高纬一起送死啊。 对于穆提婆这种唯利是图的骑墙派,宇文邕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的,不过,宇文邕还是欣然接纳了穆提婆,并且出人意料地赏赐给穆提婆厚禄。 原因很简单,穆提婆是什么人?北齐三贵之一,高纬最宠幸的大臣,连穆提婆这样的人都投降了,其他人还犹豫什么?而且,宇文邕是个爱才之人,只要来投靠,就会有厚禄等着你们。跟着宇文邕,那是前途光明,跟着高纬就只能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东躲,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弃暗投明? 宇文邕这一招,就叫做收买人心。 很快,穆提婆叛变的消息,顿时在整个北齐朝廷里炸了锅,朝臣们无不人心思动,一个个都相继投入到了北周的大营。 高纬简直要气疯了,好你个穆提婆,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背叛我。 怒不可遏的高纬,决心要报复穆提婆,报复穆提婆本人是不可能的了,那就报复他的家人。 高纬下令把穆提婆的家人悉数抓来,毫不留情地全部处死,而穆提婆的老妈,也就是高纬的奶妈陆令萱,也不得不自杀而死。 一代传奇奶妈,就此终结了她的人生之路。 说到陆令萱,就不得不交代一下他的老相好祖珽。 祖珽虽然奸诈贪财,但他绝对是北齐后期智商最高的一个人,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的祖珽不知是大脑短路还是怎么的,提出要罢黜宦官和内侍。 这一下子就触怒了陆令萱和穆提婆母子,陆令萱和穆提婆便在高纬面前诋毁祖珽,祖珽最终被赶出了朝廷,派到了北徐州担任刺史,不久就死在了徐州。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放在祖珽身上绝对在理。 高纬杀完穆提婆一家,他残暴的一面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于是,高纬更加不得人心。 曾经无比效忠的斛律光,被你杀了,誓死效忠的兰陵王,也被你杀了,而你现在却要所有人对你忠心不二,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了北齐最后的猛将 然而,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高纬效忠,为北齐效忠,不是别人,正是据守在晋阳城的高延宗。 高延宗,自小便孔武有力,有大将风范,他从小就被开国皇帝高洋所收养,并被封为安德王。史载高洋非常溺爱高延宗,甚至于允许高延宗在自己的肚脐里撒尿(口味有点重)。 而高延宗早年也曾骄横不法,后来洗心革面,终于成长为军界新星。就在平阳大战中,整个北齐军队都丢盔弃甲,死伤惨重,唯独高延宗所率领的部队,完好无损地撤退回了晋阳。 高纬把晋阳城的烂摊子,一股脑儿都丢给了高延宗,溜之大吉去了,高延宗虽然无奈,但他却不会放弃。 事实证明,高延宗是一位非常有威望和人气的将军,就在高纬离开晋阳不久,众将士纷纷推举高延宗称帝。 称帝?这可是谋逆之罪,高延宗决不敢做这种事。 可是,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却不依不饶,他们对于弃城而逃的高纬,已经彻底绝望了,而他们唯一指望的,就是高延宗。 这些将士们,都是高延宗一手提拔的,都是有血性的硬汉子,他们只有在高延宗的带领下,他们才愿意卖命。 高延宗被逼无奈,他只能顺应民心,接受了大家的这一。 公元576年12月14日,高延宗在晋阳称帝,改元德昌。 高延宗称帝了,没有隆重的登基大典,没有奢华的黄袍冠冕,却有着一番慷慨激昂震慑人心的宣言: “当今的皇帝,昏庸懦弱,忠臣被杀,宵小横行,如今兵临城下,皇帝竟然连夜逃遁,不知去了何处,承蒙各位将士的抬爱和不器,现在我只能继承这皇帝大位,希望众将士能与我同仇敌忾,誓死守卫晋阳城。” 高延宗看着眼前的这些将士们,从他们的眼神里,他能看到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一股巨大的悲凉感涌上心头,泪水逐渐了眼眶。 高延宗称帝的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原先不少动摇的人,也都逐渐纷至沓来,聚拢在了高延宗的麾下,规模很快发展到了一万人。 第23章 内部 高延宗把府库中的金银,以及后宫中的美女,全部分发给了将士们,甚至于在检阅部队的时候,高延宗亲自握住他们的手,称呼他们的姓名,这让每一个官兵无不涕泪,就连妇女和儿童,也都争先恐后参与到抗战之中。 这一幕和平阳城的一幕几乎一摸一样,他们同样都是被抛弃的,同样也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他们并不是为了昏庸的高纬,也不是为了腐的朝廷,而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每个人自己心中的信念。 对于这样的一支不知死为何物的部队,那是恐怖的,是难以战胜的,梁士彦就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高延宗将再一次证明 。十二月十五日,高延宗称帝仅仅只有一天后,宇文邕便率领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十六日,宇文邕亲自指挥,将晋阳城团团包围,由于北周士兵所穿的都是黑衣,旗帜也是黑色的,因而晋阳城就如同被乌云笼罩一般。 这不禁让人们联系到唐代大诗人李贺的名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光。此刻的晋阳城,正是如此。 黑色的阴霾,浸染了每一个将士的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绝望和抗争。 北周最英勇的将领之一,宇文宪,率先向晋阳城的北门发动攻击。 高延宗毫不示弱,他任命了的几位将领留守在南门和东门,自己则带兵冲向了北门,迎击宇文宪。 史书载,高延宗身材肥胖,从前面看,他就像是躺着,从后面看,他就像是趴着,总之,浑身肥肉,四四方方的,完全看不出棱角。因而高延宗时常招人嘲笑,经常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重量级选手,却来去如风,身轻如燕,挥舞着长矛,在敌军中来回穿梭,身手敏捷。 无论高延宗想去哪里,都能轻易的跳跃过去,很显然,高延宗不是练过凌波微步,就是练过铁掌水上漂,要不然怎么可能如此敏捷自如。 在高延宗绝妙轻功的指挥下,迅速抵抗住了宇文宪的进攻。 就这样一直从白天大战到了黄昏,而就在这时,晋阳城的东门告急。 原来宇文邕亲率周军到了东门,宇文邕身先士卒,将士们也都拼尽全力,很快,东门攻破了。 天色已晚,周围一片漆黑,而宇文邕顺利攻破东门之后,便挥师入城,一时迷失了方向,并放火焚烧了城中的寺庙(打仗也不忘灭佛)。 此时,高延宗的部队迅速赶到,他和另外一位将领,从两侧夹击宇文邕率领的周军。 由于宇文邕孤军深入,战线又拉得太长,瞬间就被从天而降的高延宗打得七零八落,难以狙击起有效的抗击。 周军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法重新组织,狭窄的城门里,挤满了准备逃跑的人,其中就包括宇文邕。 宇文邕也是自身难保,他知道自己太疏忽大意了,而这时已经为时已晚,手下的士兵完全不听调遣,在夜色之中,只顾逃命。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堵塞在了城门口,而高延宗的部队则高举着火把,挥舞着砍刀,向着周军砍杀过去,又是一场大。 而此时的周军简直如入地狱一般,而齐军就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在火把的影影绰绰之中,高延宗和他的士兵们面目狰狞,就如同嗜血的魔鬼。 由于城门拥堵了太多人,周军一时根本无法逃脱,因而他们只能沦为齐军的刀下之鬼,即使没有被齐军砍死,也会被拥挤踩踏而死。 此刻拥堵的场面,绝对要比京地铁早高峰要火爆得多。 而此时的宇文邕,只能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所有人都顾不得他这个皇帝了,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在屠刀下凄惨地哀嚎,脚下遍布同胞的尸体,宇文邕第一次离死神如此之近。就在这危急时刻,从黑暗深处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紧紧地拉住了宇文邕,宇文邕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被此人拉上了一匹战马。 接着又是一声马鞭抽打马匹的声音,马突然高声一叫,向着前方,冲了过去,冲开了人群,冲出了包围圈,冲出了这一片人间地狱。 解救宇文邕的,一个叫做张寿,一个叫做贺拔伏恩,都是宇文邕最贴身的将领。 历经惊魂一刻的宇文邕,早已是冷汗涔涔,虽然宇文邕最终安然地回到了周军大营,但是,宇文邕却无法忘却那如同魔鬼一般的高延宗,这个人太可怕了。 此役,宇文邕损失了两千士兵,而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 捡回一条命来的宇文邕,对高延宗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他终于领教到了高延宗的厉害,他知道高延宗不好惹,于是,他决定暂且撤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关键时刻,又是宇文忻站了出来。 宇文忻,大家应该并不陌生,宇文邕决定此前从平阳撤军的时候,就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现在,宇文邕又要撤军,宇文忻又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很显然,这个人性子很直。 宇文忻的语气明显不太友好,厉声喝斥道:“昨日破城,是将士轻敌,才导致的不利,何足顾虑!大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宇文邕一下子被震住了,对啊,破竹之势已成,难道就要这样放弃? 这时候,宇文宪和王谊也跟着站了出来,也表示赞成宇文忻的说法。 伐齐只是宇文邕统一大业的第一步,连一个个小小的北齐,都平定不了,还谈何统一大业? 如果此时撤军的话,丢掉的可不止是一座晋阳城,整场战役就全都输了,此前的流血牺牲,也将全部付之东流,而一旦北齐缓过气来,那么,北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事实上,我们恐惧,敌人比我们更恐惧,行百里者半九十,拼的就是毅力和决心。 宇文邕彻底想通了,他只是一时被失败和恐惧蒙蔽了眼睛,但他的心始终是雪亮的。 人人都有胆怯的时候,高纬有,宇文邕也有,但是宇文邕不同于高纬的是,宇文邕的胆怯只是一时的,他可以用坚定的信念来克服恐惧。 宇文邕再一次挥起了长剑,剑锋直指晋阳城。 正如宇文忻所说,大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 挥剑决浮云的时刻到了!第二天,即十二月十七日,宇文邕以最快的速度重整旗鼓,率领大军,向晋阳城进发。 宇文邕仍然选择了晋阳城的东门作为突破点,然而当军队开拔到东门外之时,却发现连个守城的人影都没有。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空城计? 不过,南北朝时期还没有《三国演义》,所以空城计的故事并不为人所知,如此高智商的计谋,显然没人懂。 宇文邕没做过多考虑,手中的令旗一挥,潮水般的大军便向着东门冲了过去。 然而,让所有人奇怪的是,大军冲了好几百米,还是没看到北齐军的影子,只有零星的几个小兵,而且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 原来昨晚那场激战之后,齐军上下都欣喜若狂,所有人都认为宇文邕死在了战场上,而且就死在东门的死人堆里,甚至还黑灯瞎火地找了半天宇文邕的尸体。 宇文邕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一把浓密的大胡子,高延宗就抓住了这一特征,在找人的过程中,专找大胡子的。 可是,尸体实在太多,且血肉模糊,加上当时的照明工具实在是简陋,即便知道宇文邕有大胡子的特征,但依然搜索无果。 然而,他们并没有如同搜寻马航一样的决心,因为他们都坚信宇文邕必死无疑。 人都死了,找不找得到宇文邕的尸体,这还有什么意义吗?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于是乎,夜幕下的晋阳城顿时成了不夜城,所有的士兵都集中到了酒馆里,饮酒高歌,纵情狂欢,开起了派对。 这一喝,就喝过了头,连高延宗都管不住,一个个东倒西歪,结果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 当宇文邕看到这群烂醉如泥的士兵时,宇文邕才醒悟过来,如果不是宇文忻、宇文宪、王谊他三人昨夜的苦苦劝谏,恐怕自己真的就与胜利擦肩而过了。 而昨晚令人充满死亡恐惧的魔鬼,现在却成了一群不省人事的醉鬼,人的堕落真是可怕。 宇文邕并没去打扰这些士兵们的好梦,而是让他们继续酣睡,自己则连忙率兵去寻找昨晚那个恶魔的首领——高延宗。 宇文邕很快找到了高延宗,高延宗还清醒着,可他的手下却寥寥无几。 高延宗本想从北门逃出去,可惜此时纵使有再高超的轻功,也无济于事了,毕竟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对方则是千军万马。 很快,高延宗被五花大绑着押解到了宇文邕面前。 宇文邕看到被捆着的高延宗,立刻翻身马,亲手为高延宗松了绑,并且拉住了高延宗的双手。 高延宗连忙辞谢说:“我这是私人之手,您是天子,我怎能靠近?” 宇文邕哈哈大笑:“你我都是天子,从未有过任何的仇怨,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救老百姓,我何苦要加害于你呢,你不要害怕。” 说完,宇文邕亲自为高延宗整理好了衣帽,用最高的礼节对待高延宗。 昨晚还被高延宗杀得差点性命不保,此刻竟然像兄弟一般攀谈起来,甚至于用高规格的礼节来礼遇对方,这需要怎样的胸襟才能做到? 而高纬听说高延宗在晋阳城称帝之后,却显得非常愤怒,并且说:“我宁愿让宇文邕得到晋阳,也不愿意让高延宗在晋阳当皇帝。”高纬的胸襟又是何其狭窄! 两相对比,同样是帝王,胸怀却是天壤之别。北齐末日 高延宗以及众多将士们,就这样在酣醉之中,向宇文邕缴械投降了。 只有一个复姓莫多娄,全名叫做莫多娄敬显的将军,从晋阳逃了出来,并把晋阳陷落的消息带到了邺城,带给了高纬。 高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晋阳城没有落到新皇帝高延宗的手里,而是如愿以偿地移交到了宇文邕的手里。 晋阳城,一座千年的古城,在此前的几十年里,这座著名的城市,它的主人一直姓高,而从这一刻开始,晋阳城改姓宇文了。 事实上,老天实在是太眷顾高纬了,老天给了高纬无数次翻盘的机会。 在围攻平阳城的时候,本来已经冲破城墙,弹指间便可夺取平阳,偏偏高纬要邀请冯小怜来一同观看,于是便按下了攻城的暂停键。 平阳决战之前,高纬本可凭借鸿沟,据守平阳,高纬却偏偏主动为敌人铺平了道路。 平阳激战正酣之时,双方本是势均力敌,偏偏冯小怜大喊军败了,使得大军自乱阵脚,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而晋阳城自古便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反击的机会。 几百年后的宋太宗为了攻下北汉都城晋阳,足足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自始至终,都没能撼动晋阳城。 最后,由于北汉内部集团出现了分化,北汉皇帝刘继元才主动出城请降的,宋太宗这才把晋阳城拿下。事后,宋太宗对此非常不满,为了泄愤,竟然把这座晋阳城彻底毁灭,把晋阳城从地球上彻底抹掉。 由此可见,晋阳城是何等之坚固! 如果高纬能够拿出宇文邕十分之一的勇气,万众一心,抗击北周,胜利的天平绝对是指向高纬一边的,而高纬偏偏弃城而逃。 第24章 小分对 宇文邕一见来人是独孤须达,顿时眼前一亮,因为,独孤须达的父亲就是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我们并不陌生,宇文邕第一次东征伐齐,就是在独孤永业镇守的金墉城下功败垂成的。当时独孤永业异常淡定,并用计骗得宇文邕狼狈而逃,宇文邕对次肯定记忆犹新。 而在宇文邕第二次东征伐齐中,宇文邕特意避开了重兵把守的河南地区,而是取道山西作战,并且很快攻占了平阳城。 独孤永业当时手握三万精兵,全都是精锐,他听闻平阳陷落的消息后,便连续向高纬上表,主动请缨北伐周军,然而高纬却都置若罔闻。这让独孤永业顿感英雄无用武之地,非常愤慨。 而当晋阳陷落的消息传到独孤永业耳朵里的时候,独孤永业已经彻底对高纬失望了,他敏锐地判断北齐气数已尽,并决定弃暗投明,于是便派自己的儿子独孤须达向宇文邕递交降书,表示归顺北周。 伴随着独孤永业的归降,此时也就意味着北齐只剩下了太行山以东的地界,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河北和山东两省。而北齐都城邺城,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邯郸市的临漳县,从晋阳到邺城,只需翻越一座太行山,便可轻松抵达,可谓近在咫尺。 而直到这个时候,老天依然在眷顾高纬,起码给了高纬三条生路。北齐末日 高延宗以及北齐的众多将士们,就这样在酣醉之中,向宇文邕缴械投降了。 这样的结局,带着些许玩笑,也带着些许无奈,这种无奈不仅仅属于高延宗,也属于整个北齐,一场本可让局势逆转的大战,却以一种略带滑稽的形式收场了。 但是,这场晋阳之战仍然可以说是整个伐齐之役中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在这场战役中战死的北周将领,也是所有战役中最多的。 其中有一个人就和杨坚密切相关,此人就是杨坚的二弟杨整。 从伐齐的一开始,杨坚就是一位历史的亲历者,虽然史书的笔触对杨坚的行迹着墨不多,但他身为一名行军主帅,却真真切切地目睹了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同样见证了二弟杨整的牺牲。 战死的高级将领中,同样还有韦孝宽的儿子韦总,李弼的儿子李晏,等等。 而对于高延宗的部队而言,他们用事实告诉我们,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最终,齐军上下都成为了北周的俘虏,只有一个复姓莫多娄,全名叫做莫多娄敬显的将军,从晋阳逃了出来,并把晋阳陷落的消息带到了邺城,带给了高纬。 当高纬得知晋阳陷落的时候,我不知他是作何感受,但有一点,高纬的愿望确实是实现了,晋阳城没有落到新皇帝高延宗的手里,而是如愿以偿地移交到了宇文邕的手里。 晋阳城,一座千年的古城,在此前的几十年里,这座著名的城市,它的主人一直姓高,而从这一刻开始,晋阳城改姓宇文了。 事实上,老天实在是太眷顾高纬了,老天给了高纬无数次翻盘的机会。 在围攻平阳城的时候,本来已经冲破城墙,弹指间便可夺取平阳,偏偏高纬要邀请冯小怜来一同观看,于是便按下了攻城的暂停键。 平阳决战之前,高纬本可凭借鸿沟,据守平阳,高纬却偏偏主动为敌人铺平了道路。 平阳激战正酣之时,双方本是势均力敌,偏偏冯小怜大喊军败了,使得大军自乱阵脚,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而晋阳城自古便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反击的机会。 几百年后的宋太宗为了攻下北汉都城晋阳,足足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自始至终,都没能撼动晋阳城。 最后,由于北汉内部集团出现了分化,北汉皇帝刘继元才主动出城请降的,宋太宗这才把晋阳城拿下。事后,宋太宗对此非常不满,为了泄愤,竟然把这座晋阳城彻底毁灭,把晋阳城从地球上彻底抹掉。 由此可见,晋阳城是何等之坚固! 如果高纬能够拿出宇文邕十分之一的勇气,万众一心,抗击北周,胜利的天平绝对是指向高纬一边的,而高纬偏偏弃城而逃。 就在宇文邕攻克晋阳不久,一个名叫独孤须达的人,带着一份降书前来拜见宇文邕。 宇文邕一见来人是独孤须达,顿时眼前一亮,因为,独孤须达的父亲就是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我们并不陌生,宇文邕第一次东征伐齐,就是在独孤永业镇守的金墉城下功败垂成的。当时独孤永业异常淡定,并用计骗得宇文邕狼狈而逃,宇文邕对此肯定记忆犹新。 而在宇文邕第二次东征伐齐中,改变原先的战略,取道山西作战,就是为了避开了被独孤永业重兵把守的河南地区。 此时的独孤永业手握三万精兵,且全都是精锐,他听闻平阳陷落的消息后,便连续向高纬上表,主动请缨北伐周军,然而高纬却都置若罔闻。这让独孤永业顿感英雄无用武之地,非常愤慨。 而当晋阳陷落的消息传到独孤永业耳朵里的时候,独孤永业已经对高纬失望到了极点,而就在这时,北周的两位使者突然而至,一个叫做于翼,另外一个叫做韩擒虎。 这其实是宇文邕一早安排的,宇文邕深切知道,想和独孤永业直接武力较量,就如同拿鸡蛋碰石头,是绝对不可行的,因而,宇文邕在伐齐之初,就派出了于翼和韩擒虎作为说客,去说服独孤永业归降。 于翼和韩擒虎对独孤永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独孤永业是软磨硬泡,下足了口舌功夫。 再加上平阳和晋阳的相继陷落,而自己的对战场的诉求却又被高纬置之不理,这已经让独孤永业伤透了心。 最终,独孤永业决定弃暗投明,并派自己的儿子独孤须达向宇文邕递交降书,表示归顺北周。 这不仅仅是一封投降书,同时也代表着独孤永业管辖下的河南九州三十镇,宇文邕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将河南之地全部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战场的形势瞬间豁然开朗,北齐只剩下了太行山以东的地界,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河北和山东两省。 而北齐都城邺城,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邯郸市的临漳县,从晋阳到邺城,只需翻越一座太行山,便可轻松抵达,可谓近在咫尺。 而直到这个时候,老天依然在眷顾高纬,摆在高纬面前的有三条生路。 这三条生路,是高纬的两个大臣提出来的,一个是广宁王高孝珩(读音如横),一个叫做斛律孝卿。高孝珩是高澄之子,是高纬的堂兄,而斛律孝卿则是尚书令,负责发号政令。 这第一条生路是,让任城王高湝(高欢第十子,高纬的叔叔)扬言攻打晋阳,且让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率兵出潼关,攻击长安,同时,高孝珩在邺城以北列阵,防备南下的周军。 这无疑就是三十六计中的围魏救赵,宇文邕几乎倾全国之力发兵晋阳,长安城内必定空虚,而北齐在河南地区仍然布有大量兵力,如果从河南发兵长安,宇文邕肯定会选择撤兵,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解决邺城之围,同时可以两军夹击,与北周军一战,胜算非常之大。 虽然这是一个不错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一计划只能停留在想象阶段,因为身在邺城的高湝还不知道,独孤永业早已派自己的儿子向宇文邕递交了投降书。 另外,即使独孤永业还没有投降,高纬也绝对不可能用这条计策。我们只要回想一下高纬在平阳以及晋阳落荒而逃的样子,我们就会知道,此时让高纬主动出击,这完全不符合高纬的性格,高纬天生就是被动的,他也绝对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胆识。 同样是三十六计,高纬根本不懂围魏救赵是什么玩意儿,他只会一计,走为上计。 而第二条生路,则是让高纬把宫中的美女以及珍宝,全都拿出来,赏赐给将士们。 这无疑也是一个好办法,高延宗此前就是用这个办法,把金银财宝和美女都分散给将士们,以激励将士们一同守卫晋阳城。 然而,高纬的脸顿时一黑,脸拉得老长,一脸的不乐意,他可是比葛朗台还要吝啬的守财奴,金钱和美女是他一生的挚爱,怎么可以拿出来给别人。 而剩下的第三条生路,则是召开一场誓师大会,让我们的国家主席高纬同志做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最好能声泪俱下,声情并茂,激发将士们的爱国热情,点燃他们奋勇杀敌的斗志。 这个办法不错,不用高纬出钱,也不用出美女,顶多浪费几滴唾沫星子,高纬听了连连点头应允。 这个办法是斛律孝卿出的,为了以防万一,斛律孝卿特地为高纬代笔撰写演讲稿,一阵泼墨挥毫,一篇洋洋洒洒的演讲稿便出炉了,斛律孝卿亲手交给高纬,并且亲自叮嘱,就按这篇稿子上的内容来背,定能激励人心。 誓师的日子到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斛律孝卿簇拥着高纬,走上了演讲台。高纬的脸上一副嬉皮笑脸,转身面对台下。 斛律孝卿郑重宣布,全场安静,我们的皇帝陛下要发表讲话了,大家认真听讲。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皇帝身上,一双双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高纬。 高纬站在台上,他看着台下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周围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高纬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砰砰声。 高纬打小就有个怪毛病,从小就不敢和陌生人直视,而现在,台下是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高纬一看到这场面,神色陡然一紧,随即双腿一阵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朕……这个……那个……”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随后高纬爆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高纬同志这是忘词儿了吗?这很好笑吗?竟然哈哈大笑成这样? 将士们那一双双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睛,顿时燃起了红色的怒火。 这国家是你高纬的,连你高纬自己都满不在乎,我们还犯得着为你卖命吗?不如趁早解散得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高纬显然是紧张忘词儿了,一旁的斛律孝卿也彻底绝望了,誓师大会,瞬间变成了散伙大会,大家一哄而散。 也许你要问了,忘词儿就忘词儿了呗,顶多说不出话来,干嘛要哈哈大笑呢? 这问题,不光你好奇,我也好奇,恐怕高纬他自己也在纳闷儿,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好笑。 不过,按照高纬一贯荒诞的行为处事来看,这完全不需要理由,高纬的人生,就是一场游戏,笑死你不偿命。 誓师大会是演砸了,不过,人家高纬自己还有法子弥补,办法很简单,加官进爵从大丞相以下,所有的官职无限地扩大编制,没错,所有官职,包括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 一时间,整个部队里,能跑的,会跳的,后勤部的,炊事班的,站岗的,放哨的,大家统统都是太宰、三师之类的大官。 光是担任太宰的,就可以组成一支小分队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这一年的岁末,宇文邕率领北周大军从晋阳出发,兵锋直指邺城,宇文宪为先驱元帅。 在出发之前,宇文邕特意找来高延宗询问破敌之计,高延宗作为北齐的旧臣,本不愿回答,可是抵不过宇文邕的一再追问,高延宗只好老实回答:“如果是任城王高湝镇守邺城的话,那么胜负难料,但如果是高纬镇守的话,那么必胜无疑。” 宇文邕听完哈哈大笑,然后扬长而去。 第25章 宫变 三天后,也就是农历的新春佳节,在这浓烈的节日气氛里,北齐一个新任的皇帝登基了。 新任皇帝名叫高恒,当时年仅八岁,他就是高纬的儿子。 那高纬呢?在这新春佳节之际,高纬同样也给自己升官了,皇帝也能升官?没错,高纬做了太上皇。 高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个懂得看星相的人说,朝廷里将会有变革,通俗点说,就是皇位有变。 高纬一听,既然老天爷有这个意思,那我就听老天爷的。为了顺应历史发展潮流,高纬决定禅位,皇位授予皇太子高恒,自己从此就做太上皇了。 高纬自以为,把皇帝的位子让出去,就可以万事大吉了,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面对高纬这套自欺欺人的把戏,有一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就是高孝珩。 正月初五日,高孝珩带着一帮亲信,在千秋门设下埋伏,目的是要伏击从此经过的丞相高阿那肱。 可是高孝珩在这里左等右等,等得都快尿急了,偏偏就是看不到高阿那肱的影子,难道伏击的消息走漏了? 事实上,消息并没走漏,而是高阿那肱不知道哪跟神经搭错了,平时都要从千秋门经过,而这天偏偏走了别的门。 高孝珩简直气炸了,怎么有这么巧的事,这是老天在和他开玩笑吗? 从晋阳到邺城,只需越过太行山,眼看着宇文邕率领的周军就要到了,高孝珩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此刻的现实是,高孝珩是整个邺城里唯一一个着急的人,高阿那肱、韩长鸾,以及我们的新任太上皇高纬,他们都不着急,他们还都在忙着互祝新春快乐呢。 高孝珩向高纬索要兵权,力主率兵抗击宇文邕,然而,高纬摆摆手,没门儿。 高纬心想,如果给你兵权的话,万一你叛乱怎么办? 高孝珩简直急得发疯,于是他冲着高阿那肱、韩长鸾等人开始大声咆哮:“朝廷不派我去打击敌人,难道怕我高孝珩起来造反吗?我如果打败宇文邕,便到了长安,即便造反也干预不了国家的事情!今日面临的局势如此危急,皇上竟然还如此猜忌!” 高孝珩疯狂咆哮的样子,就如同狮子在怒吼一般,高阿那肱和韩长鸾一合计,这人是不是疯了,为了不出乱子,直接把高孝珩赶出了邺城,让他出任沧州刺史。 说高纬完全不着急,其实并不准确,他只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才着急。 另外,高纬心中其实早就有办法了,这个办法算不上新,但却让高纬屡试不爽,还是三十六计的那一计——走为上计。 正月初九,高纬带着自己的儿子高恒,还有冯小怜,以及高阿那肱等一百人,从邺城的东门,向东逃了出去。 高纬有些天真,他以为带着一百人就可以保护他以及老婆孩子了,但除非这一百人个个都是梁山好汉。 高纬前脚刚跑,宇文邕就到达邺城了,看来高纬是准确计算过宇文邕的行程,掐着点逃命的。 宇文邕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与他在平阳以及晋阳所遇到的艰难险阻比起来,此时的邺城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那些被授予太宰、三师的士兵们,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点抵抗,他们对于战争早就厌弃了,他们不是没有为国效忠的决心,只是在高纬精彩的演讲的那一瞬间,早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只有一个人,誓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此人叫做鲜于世荣,复姓鲜于。 正月十九,当宇文邕带领着北周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邺城之时,鲜于世荣却站在一座高台之上,迎着长风,挥动着双臂,拼命擂动着战鼓。 所有的人都投降了,唯独只剩下鲜于世荣一人,他宁死不降。 擂动战鼓的声音,在邺城的高空中回荡着,似乎在宣誓,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 即使所有人都投降,他也仍将战斗到底。 当北周的士兵们冲上高台,把正在擂鼓的鲜于世荣抓获的时候,人们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所有人都在劝降鲜于世荣,然而他宁死不降。 对于这样的一位军人,所有人都投来尊敬的目光,没有鄙夷,没有嘲讽。 他已决心赴死,那就让他去吧,不用再去劝降了,这或许也是一种表达对英雄崇敬的方式。 当鲜于世荣死在血泊之中的时候,那双死而未瞑的眼睛里,依然透露出一股宁折不弯的英雄之气。 任何一个国家,即使再黑暗,再腐败,即使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也依然有人为之坚守,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邺城,对于宇文邕来说,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也是一座令他渴望已久的城市,而此时,这座城市被宇文邕征服了。 邺城,从曹魏时期开始,就被作为国都,先后历经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一共六代王朝,因而,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邺城是当之无愧的六朝古都。 而邺城这座古都,在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都处于东魏和北齐的统治之下,也亲眼见证了从高欢到高纬,高家三代人的兴衰成败。 高欢耗尽毕生心血,北齐帝国才得以建立,而高纬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将高欢积累的家底儿彻底败光。 国都一旦被攻破,也就标志着这个国家的正式灭亡,至此,北齐的历史画上了句号。 一座从高欢时代开始,就苦心经营的帝国,如风一般,从此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高纬,快到碗里来 此时,坐拥邺城的宇文邕,无疑是最开心的,不过,让宇文邕更为开心的事,还在后头。 很快,有一个人突然千里迢迢来到了邺城,并把一件非常贵重的礼物赠送给了宇文邕。 此人就是为高纬准备演讲稿的斛律孝卿,这件礼物就是传国玉玺。 说起传国玉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只是块石头,但却是一块疯狂的石头,它象征着至高皇权,拥有它的人便是天下之主。就如同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里所描写的屠龙刀一样,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传国玉玺的前身,叫做和氏璧,我们在小学课本里就学过完璧归赵的故事,说的就是和氏璧的故事,可见在先秦时期就是价值连城的无上之宝。 虽然说蔺相如不辱使命完璧归赵了,但是到最后,和氏璧还是到了秦国人的手里,并最终落到了千古一帝秦始皇的手里。 秦始皇命工匠将和氏璧制作成了玉玺,并且还邀请他的私人秘书,同时也是当时的大书法家李斯,在玉玺上用小篆题写了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从此它就成了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象征,并且被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所传承。 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国家四分五裂,皇帝扎堆儿出现,而传国玉玺只有一块,根本不够分,所以,传国玉玺更成了人们眼红的宝贝。 而此时,传国玉玺这一稀世珍宝,就摆在宇文邕面前,这怎能不让他激动一把。 帝王的荣耀,就凝聚在这块小小的石头之中。 而这块传国玉玺原先的主人,正是高纬。 难道高纬这么好心,派斛律孝卿把传国玉玺赠送给宇文邕,以示投降? 如果真是如此,高纬干嘛不自己专程送来呢,自己送来多有诚意啊?很显然,高纬没这么好心,也没有这么高的政觉悟。 高纬把传国玉玺交给斛律孝卿,目的是想交给任城王高湝,让高湝称帝,而高湝的驻地是在瀛州,斛律孝卿拿着传国玉玺,没有前往瀛州,而是直接送到了邺城。 连国都都被敌人攻占了,高纬却还在玩皇位禅位的把戏,高纬玩行为艺术真是玩绝了。 而这次禅让,其实已经是高纬第二次禅位了,第一次禅位的时候,高纬做了太上皇,而这第二次禅让,高纬自己不就是太上皇的太上皇了吗? 太上皇的太上皇,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不仅空前,而且绝后,翻遍二十四史,有且只有高纬一人。 为此,高纬还别出心裁地起了个名号,叫做无上皇。 李渊、武则天、李隆基、乾隆,这些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太上皇,是比皇帝身份还高的人。 如今,你们这些人统统靠边站,我们的无上皇高纬,才是皇帝中的NO.1,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然而,自诩无上皇的高纬还不知道,宇文邕已经派出大将尉迟勤,带领着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前来捉拿他了。 高纬此刻仍然在一路游山玩水,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当然必须带着冯小怜。 高纬此行的目的地已经想好了,去陈朝。 高纬此前一直想去突厥来着,不过后来仔细一想,突厥真不是什么好地儿,荒无人烟,鸟不拉屎。听说陈朝那里是江南水乡,都城建康更是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秦淮河上还有不少的漂亮姑娘,如此美景,随便想一下,都令人神往。 高纬很快便到了青州,过了青州,就属于陈朝的地界儿了。 眼看就要到陈朝了,高纬却把脚步放缓了。 因为高阿那肱对高纬说,他已经烧掉了敌人必经的桥梁,焚烧了道路,敌人肯定不会来那么快的。 高纬信以为真,心里有了安慰,反而更不着急了,便在青州多待了几日, 事实上,高阿那肱,这个高纬最信任的人,早已经和北周军队联络好了,高纬的整个出逃计划,全部都告诉了北周军。 可怜我们的高纬,已经被卖了还浑然不觉。 这一天是正月二十五,高纬来到了一个叫做南邓村的地方,花香草绿,天朗气清,马儿在一旁吃着青草,而高纬正怀抱着冯小怜,彼此甜言蜜语,你侬我侬。 突然,一阵马蹄声,呼啸而来,高纬回来一看,瞬间翻了白眼。 高纬只看见一群身穿黑色铠甲,手拿长刀的人,骑着战马,向自己直冲过来。 高阿那肱不是说路被烧断了吗?北周军是怎么追上来的? 还没等高纬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了,高纬只能束手就擒,一并被擒的,还有冯小怜、高恒、胡太后。 高纬,快到我碗里来。身在邺城的宇文邕已经在等候高纬多日了。 二月初四,高纬以及他的一家老小,被带到了邺城,宇文邕非常绅士地以对待宾客的礼节,迎接了高纬。 当然,宇文邕能会对高纬这么客气,只是政作秀罢了,客气完之后,高纬和阶下囚并无两样。 两个人才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开疆拓土、问鼎中原这样的帝王功业,宇文邕虽然表面上对高纬玩客套,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儿了。 在巨大的胜利面前,人往往会被胜利冲昏头脑,而乐极生悲这样的事,也往往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当年,刘邦率兵西入函谷关,一进入咸阳,看到富丽堂皇的秦宫,以及无数的财宝和美女,立刻就动心了,想当晚就要留宿在秦宫里。 而这时,大将樊哙立刻拦住了刘邦,并对刘邦说;“你是想富有天下呢,还是只想做一个富家翁?” 这番话犹如醍醐醒脑一般,令刘邦当即醒悟过来,金钱和美女算得了什么,刘邦要的是天下。 随即,刘邦下令把秦宫的府库封存,谁都不能靠近,刘邦自己则带兵还军霸上。 和刘邦相比起来,宇文邕要更加清醒得多,宇文邕也见识到了北齐宫廷的奢华,以及后宫无数的美女佳丽,可是,宇文邕从未涉足半步。 宇文邕身处邺城的这一时期,是非常忙碌的。 第26章 平凡 宇文邕首先下诏,对被冤杀的斛律光做了平反,并且指着斛律光的名字说:“如果此人还在,朕绝不可能会站在这里!” 高纬听了这番话,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是悔恨,是自责?不过,更大的可能则是没有感想,因为高纬早已麻木冷血惯了。 宇文邕又连续下诏,宣布废除了高纬的一切苛政,并且还把官府占有的田地分发给百姓。 楚汉时期,儒生郦食其就对刘邦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打土豪,分田地,让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地种,让每一个老百姓都能吃上饭,这就是宇文邕为这里的老百姓所做的利民之举。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你不得天下谁得? 宇文邕在百忙之中,还特意拜访了两个特殊的人。 第一个人叫做熊安生,是当时著名的经学家,大儒,文坛巨匠。 什么是经学呢?经学就是专门研究儒家典籍和学说的一门学科,凡是精通这门学问的人,觉得称得上是儒学大师了。而熊安生尤其精通三门儒家典籍,分别是《周礼》、《礼记》以及《孝经》。 当周武帝宇文邕率军进入邺城之时,熊安生却让他的家人仔细打扫家门,家大惑不解,问他为什么,他说:“大周皇帝重道尊儒,他一定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当宇文邕进入邺城不久,便立刻登门拜访。宇文邕对于熊安生的名气早有耳闻,敬仰之情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一见面,熊安生正准备行叩拜大礼,宇文邕却一把拉住熊安生的手臂,不允许他跪拜,而且同榻而坐,畅谈国家大事和治国方针。 两人相见恨晚,一时间,竟有着不完的话,聊了大半天,宇文邕才从熊安生的家中道别,临走还特意赏赐了熊安生高档的出行工具——“安车驷马”,就如同今日的宝马奥迪。而宇文邕也从熊安生的身上,深刻学习到了很多治国之道。 宇文邕第二个拜访的人,叫做李德林 李德林,字公辅,是当时北齐的大才子,自幼便显示出超乎常人的文采,就连当时朝中的诸多权贵,都成为了他的粉丝,其中就包括那位任城王高湝。 宇文邕本以为李德林跟着高纬跑了,没想到李德林还在城中,宇文邕欣喜若狂,宇文邕连忙派人前去安抚并召见了李德林,并让人带话说:“我这次平齐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你。”就这一句话,彻底收服了李德林的心。 李德林随即面见了宇文邕,宇文邕一见到李德林,就问这问那,并且拉着李德林不放他回家,让他在自己身边留宿了三天三夜,这才放李德林回家。 对于李德林来说,这一次与宇文邕的亲密接触,是他人生的一大契机,从此,李德林将不断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 宇文邕当时正处于风起云涌公元六世纪,六世纪什么最贵?人才最贵,宇文邕是真正爱惜和重视人才的人。 宇文邕对于这两位人才的招抚和收纳,也再一次印证了宇文邕的执政理念,表面上看是人才强国,实质上则是以儒治国。信都平叛 周武帝宇文邕攻克了邺城,也生擒了高纬的一家老小,也收服了他想要的人才,但是,宇文邕还不能松懈,大量的善后工作还在等着宇文邕来处理。 最为首要的,便是清除残余势力。 北齐虽然覆亡了,但是在地方上还有不少手握重兵的武装力量,这些武装力量的能量并不大,而且也非常分散,但是如果彼此联络卷土重来,宇文邕刚刚取得的胜利果实,也极有可能被颠覆,宇文邕绝不能坐视不管。 对宇文邕威胁最大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任城王高湝,一个是新上任的沧州刺史高孝珩。 高湝,高欢第十子,也是高欢的众多儿子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辈分上来说,他是高纬的叔叔。高纬在潜逃的过程中,派自己的亲信斛律孝卿给高湝递交传国玉玺,最后斛律孝卿把玉玺送给了宇文邕。高湝对此完全不知,可以说,高湝是“被即位”的。 而高孝珩,我们也很熟悉,他是高澄的儿子,高纬的堂兄,就是他在邺城里急得发狂,大吵大闹要带兵和宇文邕作战,最后却被赶出了邺城,前往沧州任职。 高孝珩来到沧州,连口热茶都没喝,就忙着搜罗了五千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有人总比没人强。 高孝珩带着这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目的地是信都(冀州境内)。 与此同时,高湝也带领着自己的人马直奔冀州而去。 很快,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会合了,为了彼此共同的信念,为了高家的荣誉,为了他们的骨子里共同流淌着高家的血液,他们将为北齐做出最后一次抗争。 经过一番招兵买马,同时也由于二人巨大的号召力,高孝珩和高湝的队伍迅速扩展到了四万人。 面对这股四万人的武装队伍,宇文邕采取了软硬两手准备。 软的一手是,令高纬写了一封劝降信,高纬是高湝和高孝珩的老领导,由老领导来主动劝降,这比任何人来劝降作用都大。 后世的宋太宗亲政北汉,最后北汉皇帝刘继元只能无奈投降,然而皇帝都投降了,却有一个武将宁死不降,此人就是杨业,戏曲中著名的杨老令公。 面对负隅顽抗的杨业,宋太宗便把刘继元叫了出来,让刘继元亲自去劝降自己的部下杨业。 杨业面对自己的领导刘继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痛哭流涕,对着北面拜了又拜,然后卸去盔甲,主动向宋太宗投降。 可见,由老领导去劝降老部下,这一招非常奏效,但是这也有一个前提,前提就是这个部下是非常忠于自己的老领导。 光看戏曲杨家将就知道,杨业那是忠臣的楷模,历史上也确实是忠肝义胆,因而杨业只能在一番痛哭流涕之后,向宋太宗投降,可是,此时的高孝珩和高湝会对高纬忠心一片吗? 宇文邕把高纬写好的这封劝降信交给了两个人,一个是齐王宇文宪,一个是随国公杨坚。 同时,由这二人统率北周大军前往,如果高孝珩和高湝看到高纬的劝降信投降了,那就啥也不说了,如果不投降,那就领兵一举灭了它。 这就是宇文邕硬的一手准备。杨坚,又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到了,杨坚甚至在幕后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是这段历史真正的主角。 虽然杨坚是以主帅的身份出现在这次东征伐齐的队伍之中,但是,杨坚的戏份儿确实有点打酱油的味道,虽然跟着宇文邕从平阳,一路到了晋阳,又从晋阳,一路到了邺城,但就是没有太多表现自己的机会。 到了邺城之后,杨坚本以为自己将以零的出镜率,为自己的这次东征之旅画上句号,却没想到,宇文邕突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光荣的历史使命。 说起来,这还得要感谢高孝珩和高湝,不是他们瞎折腾闹革命,杨坚恐怕真的没机会上镜了。 杨坚和宇文宪领完任务,就率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很快来到了信都城下。 面对宇文邕派出的大军,高孝珩和高湝并不畏惧,在信都城外摆开阵势,准备迎敌。 看着高孝珩和高湝这严阵以待的阵势,宇文宪和杨坚感觉到,对方看来是做好死战的准备了,不过,宇文邕安排的任务还得照办,劝降信还是得送。 投降书被递交到了信都城中的高孝珩和高湝,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撕毁了这封劝降信。 很显然,高孝珩和高湝不愿意做杨业,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忠,而是高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他们去效忠,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国家,却不会忠于已经投降敌国的高纬。 虽然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他们决不放弃,虽然所有的人都归降了,但是他们不能,因为在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高家的血液。 头可断,血可流,投降却是万万不能。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打吧。 临时拼凑的部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战斗力太差。 双方刚一交锋,高孝珩和高湝这边就兵败如山倒了。 高孝珩和高湝,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毕竟是临时拼凑的,既缺乏统一训练,也没有纪律性,战斗力必然也差,不过,高孝珩和高湝并不在乎,因为这是家族荣誉之战,超脱于胜负的荣誉之战。 这场战役一共历时两天,临时拼凑出来的四万兵力,在北周的精锐之师面前不堪一击,最后被斩杀和俘虏了三万,几乎全军覆没,高孝珩和高湝也都被生擒。 宇文宪也很欣赏高湝的血性,看着昔日的任城王此时却被五花大绑,不由得心生惋惜说道:“任城王何苦至此?” 高湝义正词严地回道:“我乃是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兄弟十五人,只有我一人独存,如今社稷倾覆、国破家亡,今日我若得死,也就无愧于九泉之下的先人了!” 宇文宪感念于高湝的忠义,但并不想杀他,并把他的家人归还于他,准备将他送到邺城。 宇文宪又看向高孝珩,此时的高孝珩在作战中负了伤,行动不便,宇文宪便亲自上前为他敷药,询问他齐国灭亡的缘由。 高孝珩无奈地仰天长叹道:“赵郡有一个术士李穆叔曾经预言,我们齐国只有二十八年,如今果然应验!除了神武皇帝高欢之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无一人活到四十岁,这是天命!皇帝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抱负!” 听着高孝珩的这一番肺腑忠言,宇文宪也不禁感怆起来。 这一幕杨坚也必然也是看在眼里的,所谓英雄相惜,哪怕生死仇敌,自古如此。 这一场烽烟过后,北齐境内终于平静了,陷入一片安静与祥和之中。 最后的残局 杨坚和宇文宪也满载胜利而归,对于宇文邕来说,最大的威胁,此刻终于被彻底解除了。 然而,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北朔州一带又出问题了。 宇文邕在攻克晋阳之后,将北齐一位降将封为北朔州总管,此人叫做封辅相,由他来掌管山西北部事宜。 可是封辅相走马上任没几天,就被手下的一位长史活捉并杀掉了,这名长史叫做赵穆。 赵穆此人也是个野心家,想趁乱拥立任城王高湝,然而不幸的是,高湝战败被北周活捉了。于是,赵穆又联络了当时的范阳王高绍义。 高绍义,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第三子,从小不学无术,好勇斗狠,后来因为犯了事儿,被叔叔武成帝高湛痛打了三百大板。 由此看来,高绍义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什么好主,然而,赵穆还是选择了拥立高绍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因为高湝已经败了,北齐宗室也基本都被宇文邕活捉了,数来数去只有这么一个姓高的了,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赵穆的积极运作之下,迅速拉起了“反周复齐”的大旗,一时间,北朔州周围二百八十多座城池全都响应了起来。 这是宇文邕绝不能容忍的,宇文邕派出手下大将宇文神举,率军平叛。 宇文神举不负众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高绍义的队伍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逃到哪里?突厥。 这是高纬曾经一度梦寐以求逃跑的地方,高纬没跑成,高绍义却成功跑过去了。 当时突厥的可汗,叫做佗钵可汗。此前我们讲过,宇文邕早年曾迎娶了一位突厥可汗的公主为皇后,这位公主的父亲就是木杆可汗,而这位佗钵可汗就是木杆可汗的弟弟,木杆可汗死后,就由他的弟弟佗钵可汗来继承。 而这位佗钵可汗,非常欣赏北齐文宣帝高洋,称赞高洋是英雄天子。 史记载,高洋有两大身体特征,一是鳞身,二是重踝。 鳞身,顾名思义,就是身体像鱼鳞一样,用现代医学来解释,就是牛皮癣。 重踝,同样顾名思义,就是踝关节内外都有一个大踝骨,用现代医学来解释,就是踝关节畸形,骨质增生,导致看起来踝骨特别大。 可怜高洋一身的牛皮鲜,而且踝关节畸形,居然被史书载成帝王之相,不以为病,反以为荣。 而佗钵可汗突然惊讶地发现,高绍义同样也有一个和高洋一模一样的大脚踝,两侧的踝骨高高起。 也不知道这位佗钵可汗是不是亲自脱了高绍义的鞋子,仔细检查过,反正佗钵可汗对高绍义非常器重,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全都由高绍义统一管理。 高绍义虽然远逃到了突厥,但他并不甘于寂寞,他依然在时时蓄谋颠覆大周王朝,至于如何颠覆,那是以后的故事了。 至少从目前来看,北齐旧境一片风平浪静,连日作战的北周军队也终于可以偃旗息鼓,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27章 特殊 此刻,我们还需要注意两个特殊人物,这两个人始终没有归顺北周,但是实力弱小,也掀不起大浪,宇文邕并未予以理会。一个人叫做高宝宁,另一个人叫做傅伏。 高宝宁,虽然姓高,某些史书也称高宝宁是北齐高氏的远支,但这只是史官想当然的结果,事实上,此人和北齐宗室根本无关。 高宝宁在北齐担任营州刺史,营州位于今天的辽宁朝阳,后世著名的安禄山,就是发迹于此。 所谓天高皇帝远,高宝宁在此地,也是乐得逍遥,算是一个土皇帝,而且和东北的契丹、高句丽、奚族等关系都不错。 由于路途太过遥远,如果宇文邕率兵前往剿灭的话,虽然并不是难事,但未免太过长途跋涉,而且高宝宁此时也并未兴风作浪,索性也就弃之任之,让他自由发展去了。 而对于傅伏这个人,此前我已经有过介绍,宇文邕第一次东征伐齐之时,宇文邕就是在中潬城碰壁的,中潬城的守将,就是傅伏。 公元557年的二月,宇文邕带领着北周大军从邺城返回长安,当宇文邕来到平阳故地,不禁想起了昔日的沙场峥嵘,也想到了这个曾让自己碰壁的傅伏。 于是,宇文邕派高阿那肱率领一百人前去招降傅伏。 当高阿那肱把高纬已经投降的消息告诉傅伏的时候,傅伏的内心支柱瞬间倒塌了,他拼死效力的皇帝都已经投降了,自己还在做这些无谓的抗争干什么。 傅伏突然仰天大哭起来,率领自己的部下进入平阳城中,对着北方哭了很久很久,这才表示归降。 宇文邕亲自接见了傅伏,问他:“你为何不早投降?” 傅伏答道:“我家三代都是齐国的臣子,都吃着齐国的俸禄,作为臣子,没有能够殉国,愧对祖先。” 傅伏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掷地有声,饱含着他对国家的一片热忱。 宇文邕上前拉住了傅伏的手说道:“为人臣者,理当如此,你没做错。” 不知道当宇文邕说这话的时候,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是否会脸红呢? 后来,宇文邕又问傅伏:“以前保卫河阴时,你得到了朝廷什么赏赐?” 傅伏回答说:“授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又把目光转向了高纬:“当初,朕决心攻克河阴,正是由于傅伏的死守,朕才无法前进半步,而你对于傅伏的赏赐,居然如此轻薄!” 这番话明显是宇文邕用来奚落和取笑高纬的,一个人如果做不到赏罚分明的话,又如何能做一国之君呢?高纬,你不配! 到目前为止,关于这次东征灭齐的扫尾工作,也算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现在,就让我们来观摩一下宇文邕同学这次东征灭齐的成绩单吧。 成绩单内容如下: 五十五个州 一百六十二个郡 三百八十五个县 三百三十万二千五百二十八户 二千万六千六百八十六人 数据来源:《周书帝纪六武帝下》 综合得分:90分 之所以没有给宇文邕同学满分,是因为,这对于宇文邕的统一大业的终极目标来说,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同时也希望宇文邕同学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斩草要除根 公元557年的四月,宇文邕带着他的胜利之师,凯旋回到了长安。 《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就是说,国家最重大的事,就是祭祀和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是不是就该祭祀了? 没错,宇文邕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举行了隆重的献俘仪式。 所谓献俘,就是把这些俘虏,一个个拉到宗庙里跪下,让已经死在棺材里的列祖列宗们都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些俘虏,以此来夸耀自己的赫赫战功。 于是,以高纬为首,以及三十多个北齐王公,组成一支庞大的俘虏队伍,一个个全都排好队,依次来到太庙。 当然,抬头挺胸收腹,这是不可以的,这不是T台秀,俘虏得有俘虏的样子。 俘虏是什么样子?低着头,夹着腿,背着手,小碎步儿,就跟犯错事儿挨骂的小孩儿一样。 同时还配备了超豪华的仪仗队,太仆驾车,六军排开队列,高奏凯旋的乐曲,而台下的观众则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这场面怎一个壮观了得,不知道高纬面对如此场景,是否还会像先前一样,无缘无故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想不会,如果高纬真的哈哈大笑起来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再看到明天的日出了,因为他此时的身份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被别人掌握命运的俘虏。 宇文邕在太庙之前,告慰着自己的先祖:我宇文邕不负所托,今日齐氏已灭! 如果宇文泰在天有灵,他肯定也会感动的,宇文泰和高欢征战了一辈子,都没能决出胜负,如今,宇文泰的儿子办到了,高欢你彻底输了! 献俘的同时,宇文邕又对高纬以及北齐的王公们进行了分封,高纬被封为了温国公。 献俘仪式结束之后,宇文邕又大摆宴席,举行庆功宴。 就在宴席之上,宇文邕正喝得酒酣耳热,宇文邕突然来了兴致,邀请新上任的温国公高纬,上前跳一支舞,为大家助助兴。 高纬耳不红心不跳,治理国家不在行,但是唱歌跳舞这可是高纬的看家本领,于是便在宴席之间开始翩翩起舞。 高纬这一舞,瞬间引爆全场,宇文邕看着高纬华丽的舞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北周的王公大臣也跟着大笑。 这笑声中,带着戏谑,带着嘲弄,但是,高纬却浑然不觉,而且他也只能接受,他此刻已经没有了说“不”的资格,道理很简单,成王败寇。 与高纬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延宗,高延宗看到自己的君主,受到如此羞辱,他悲痛欲绝,几次想要自杀,都被身旁的侍从拦了下来。 历史何其相似,两百多年前,永嘉之乱,刘聪俘虏了晋怀帝之后,大宴群臣,刘聪命令晋怀帝为大家青衣行酒,当时晋朝的一位侍中,名叫庾珉,看到自己的君主被如此羞辱,嚎啕大哭起来。 历史就像车轮,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似的一幕。 其实,高纬根本不在乎这种羞辱,他只想保命,同时他还想另外一样东西——冯小怜。 高纬曾经对冯小怜有过承诺,“愿得生死一处”,而此时,自己的冯小怜又在哪里? 高纬不顾惜任何尊严,对着宇文邕叩拜,用一个乞讨者的语气恳求道:“请陛下还我小怜。” 宇文邕看着这个臣服在自己脚下的之君,不禁大笑起来,说道:“朕视天下如脱屣,一老妪岂与公惜也!” 在宇文邕眼里,冯小怜就是一个妖女,就是一介“老妪”,宇文邕就像是打发要饭的一般,把冯小怜赐予了高纬。 高纬终于如愿以偿了,高纬虽然好色,虽然有过很多很多女人,但是唯有冯小怜是他毕生所爱,为了冯小怜,高纬可以不惜一切。 而此时的高纬,想必也是幸福的,他没有了帝王的尊贵,他只想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追求自己的所爱,与自己最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就这样平静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然而高纬想错了,错就错在自己姓高。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宇文邕可以包容独孤永业,可以包容傅伏,但是他容不下高纬,只要高纬活着一天,就有颠覆大周的危险。 即使你高纬心甘情愿做一个普通人,那也不可以,保不准就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利用高纬的存在大做文章,甚至抢班夺权。 这就是帝王的心思,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高纬,你必须死! 高纬的幸福时光仅仅维持了半年左右,一桩谋反案便悄然而至。 告密者称,高纬和穆提婆相互勾结,意图谋反。 事实上,北齐灭亡之后,穆提婆一直在宜州任职,而高纬则始终居住在长安,整日宅在家里陪着冯小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他二人勾结,这怎么可能? 显然,这是栽赃诬陷,而幕后主谋就是宇文邕。 谋反只是一个借口,皇帝让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高纬大呼冤枉,北齐的宗室也都齐声冤,朝堂里一片哭喊之声。 此时,高延宗也不禁流下了眼泪,哭泣着但不说话,然后,“以椒掩口而死”。 这里的椒,很多人以为是辣椒,于是便想当然以为,高延宗是被辣椒辣死的,那只能说你太有想象力了,从来没有人吃辣椒会被辣死的。 事实上,这里的椒,是指蜀椒,又叫川椒,也就是花椒。一般成熟的花椒,都会有一个开口,经常被用作调味品,也被用作中药,这并没有毒性。但是如果是闭口的未成熟的花椒,那么就会有毒,可以让人窒息而死。 《肘后备急方》中记载:“蜀椒闭口者有毒,戟人咽,气便欲绝,又令人吐白沫。” 而高延宗所吞服的,正是这种闭口的花椒。 高延宗当场气绝而亡,可是北齐宗室们依然在不停冤,他们只希望活命,活命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冤?喊破了喉咙都没有用。 最终,穆提婆和高纬被以谋反罪论处,同时被处死的还有高恒、高湝以及众多北齐宗室,处死的方式和高延宗一样,“以椒掩口而死”。 但是,其中并没有高孝珩的身影,因为高孝珩在这之前刚刚病死。病死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奢望,高孝珩无疑是幸运的。 宇文邕并没有赶尽杀绝,高纬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高仁英,是个智障,另一个叫高仁雅,是个哑巴,以及一些血缘比较疏远的高家子弟,宇文邕全都赦免了。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人全部都被流放到了巴蜀。 而此时的杨坚一定见证了这一幕,他亲眼目睹了宇文邕是如何清洗以及这些北齐宗室的,让宇文邕万万没想到的是,杨坚日后也将如此对待北周宗室,甚至更狠。杀男人,不杀女人 宇文邕的虽然把高家的男子几乎杀尽,但是对于高家的女眷,他却一个也没杀。 也许你会想,宇文邕肯定是个好色之徒,想把这些女人都据为所有。 想当年秦始皇灭了六国,就是这么干的,把六国的女人全都搜罗到咸阳宫里。还有晋武帝司马炎也是,收纳了吴国孙皓的后宫美女,美女多到不知道晚上该睡哪儿,于是只好驾着羊车,羊车停到哪儿,他晚上就临幸哪个美人。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侮辱宇文邕的光辉形象了。宇文邕连冯小怜这样的绝代佳人都不稀罕,甚至称呼冯小怜为“老妪”,他怎么可能是好色之徒? 但如果说宇文邕对高家的女眷一个也没碰,那也不符合事实,按照史载,宇文邕起码临幸了一个人,此人就是高绰的王妃郑氏。 高绰,前两章中提到过,就是高绰给高纬出了个好玩的点子,用一个大浴缸装满蝎子,然后把猴子丢进去,看猴子惨叫的样子,高纬突发奇想,进行了升级和改版,把猴子换成真人,看人在蝎子堆儿里惨叫哀嚎,高绰也从此成为了高纬的铁杆玩伴。 可是后来,高绰得罪了一个人,此人就是韩长鸾,于是韩长鸾趁机诬告高绰谋反,高绰很快被处死,韩长鸾便利用高纬之手,除掉了高绰。 高绰死后,他的妃子郑氏便成了,随着北齐,郑氏也跟随着北齐宗室到了长安。 一次偶然的机会,宇文邕看到了这个风韵犹存的小寡,那种成熟少的气息顿时让宇文邕为之倾倒,宇文邕当即便临幸了郑氏,而且郑氏此后还颇受宇文邕宠爱。 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国家的安危,真正依靠的是你们这些谋臣,一个小小的贱妾(诗中指西施)怎能成为国家的祸患?要说该杀,最该杀的就是伯嚭这样的奸佞之臣,这样的话又何必担心宫中的西施呢。 在一个男权社会中,王安石能够如此批判“女祸论”,实在是非常有远见性的看法,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道学家来说,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替罪羊。 同样,鲁迅在他的《且介亭杂文》中也有着更为彻底的揭露和批判。鲁迅说: 我从不相信昭君出塞可以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吴,杨贵妃乱唐那些古老的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由男人负,但向来男性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第28章 风流 之所以说郑氏颇受宇文邕宠爱,是因为郑氏向宇文邕提出了一个要求,将自己的前夫高绰重新安葬,宇文邕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也许你觉得宇文邕有点重口味了,不过,只要你想想曹当年干的那些风事儿,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除了这位郑氏被宇文邕宠幸之外,其他的女人,基本都被放任自流了。 而一向以风而著称的胡太后,也就是高纬他妈,似乎迎来了一个春天,史书载她“恣行奸秽”。 至于胡太后具体是怎么“恣行奸秽”的,史书并未提及。但是有一些好事者,给胡太后编出了一个很有名的段子,说胡太后和她的儿媳妇穆黄花在长安城中沦为了女,且喊出了“为后不如为”的口号,据我考证,始作俑者就是蔡东藩。 当然,这就和冯小怜极富香色彩的“玉横陈”的故事一样,只是好事者所编,一笑置之即可,然而现在很多人信以为真,实在是大缪,史书根本没有记载。 与胡太后的荡和风形成鲜明对比,则是另外一个女人,此人就是高湝的王妃卢氏。 高湝被杀后,卢氏也成了小妇,宇文邕又将卢氏赏赐给了斛斯征。 斛斯征,也是一位复姓斛斯的鲜卑人,而且当时还是太子宇文赟的老师。 卢氏非常刚烈,在斛斯征面前始终一付蓬头垢面的样子,不洗脸,不梳头,而且茶饭不思,以绝食相逼,甚至不苟言笑,从未对斛斯征笑过一下。 斛斯征很无奈,但也没有为难卢氏,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索性也就把卢氏放走了。 获得自由的卢氏,从此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不再过问人世。 一直到了隋朝建立,卢氏才重新站了出来,并且向已经成为隋文帝的杨坚上表,希望能够将高湝及其五个孩子重新予以安葬,杨坚很快便准了卢氏的这一请求。 介绍完这些女人的结局,接着就要说到那位真正的女主角,也是一代女神——冯小怜。一代女神的陨落 要说冯小怜,当然也要先说到高纬。 很多人谈到高纬,都是用一种不屑和不耻的态度来对待的,他是一个变态,他残暴不仁,他嗜血成性,他荒好色,他自私自利,…… 很多的标签都可以贴在他的身上,这些都没错,但是,很多人忽略了一点,高纬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当“玉横陈”的香成为一种滥觞之后,我们是否也应该认真审视一下高纬的爱情呢? 冯小怜在她最开始进入历史的那一刻,便是以一种惊艳的姿态出现的。 一个玩尽无数女人的花花公子高纬,竟然会一夜之间被一个还是无名宫女的冯小怜迷得神魂颠倒,并且从此绝爱冯小怜,这是怎样的一种惊艳和妩媚才能做到? 二人如同坠入爱河一般,“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如胶似漆才能做到? 而在周齐对决中,高纬为了满足冯小怜一个人的要求,竟然连江山社稷都抛诸脑后,一次次错过绝佳的战机,这又是怎样一种倾国倾城才能做到? 而无论高纬一路逃窜至何处,他始终与冯小怜形影不离,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死相依才能做到? 而当高纬和冯小怜作为俘虏被带到长安之时,高纬即便受尽屈辱也在所不惜,而一向胆怯的高纬,竟然以一种极尽卑微的姿态,向宇文邕做出乞求,只为得到自己所爱之人,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至死不渝? 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当高纬被以谋反罪处死的时候,我不知道此时的冯小怜作何感想,史书虽然没有记载,但是我们可以猜测,可能悲痛欲绝,可能是自叹薄命,也可能她想追随高纬而去,做一对绝命鸳鸯。 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双宿双栖,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化为泡影,从此只能沉淀在记忆深处。 而作为一个国的妖女,宇文邕把冯小怜赏赐给了代王宇文达。 史书载,宇文达是一个勤俭节约、廉洁自律、不近女色的道德楷模,手下人劝他聚敛财物,他却说:“君子忧道不忧贫,何必为钱财这种小事烦心呢。”明显是一个正人君子的典范。 而宇文邕竟然把绝代佳人冯小怜赏赐给道德楷模的宇文达,其用意昭然若揭,那就是让大周朝的臣子们都看看,冯小怜就是一个红颜祸水,这种货色在我们大周朝,无论扔给哪个男人,都没人要她。 事实上,宇文达一见到冯小怜,便被冯小怜的姿色所迷恋,顷刻之间便拜倒在了冯小怜的石榴裙下。 还道德楷模?狗屁!还正人君子?伪君子还差不多! 此时的宇文邕如同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本想让大臣们都以宇文达为榜样,做到廉洁自律、洁身自好,然而事与愿违,自己最信任的道德君子,此刻竟然如此堕落,这真是大周朝的耻辱。 由于宇文达对冯小怜的过分宠爱,宇文达的正妻李氏开始吃醋了。 李氏愤愤不平,她自诩贤妻良母,丈夫本也是正人君子,而此刻,自己的家庭全都毁在了这个狐狸精冯小怜身上。 李氏悲伤欲绝,一度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几乎死于非命。 而冯小怜虽然被宇文达宠爱,但是却念念不忘高纬对自己的恩情。 有一天,冯小怜怀抱琵琶弹奏着,脑海里却是想象着昔日与高纬的点点滴滴,不觉悲从心来,突然琴弦断了,悲伤中的冯小怜提笔作诗。诗曰: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 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 岁月带走的是过去的人和事儿,带不走的却是对爱人的深深思念。 没过多久,隋朝建立了,宇文达作为北周宗室,在隋文帝杨坚的政清洗之中死去了。 冯小怜作为一个可以被人随意送来送去的礼物,又一次被送到了李询的手中,然而命运却再一次捉弄了冯小怜。原来,这个李询,就是宇文达的正妻李氏的哥哥。 李氏就是因为冯小怜这个狐狸精,几次寻死觅活,差点死掉的,作为李氏的哥哥,妹妹的仇,那就是自己的仇。 李询没有像宇文达那般不争气,他没有被冯小怜的姿色所迷惑,对于冯小怜,他要给他的妹妹报仇。 李询让冯小怜穿着破衣破裤舂米,同时还让冯小怜干很多脏活、粗活、重活,百般刁难和凌冯小怜。 面对这样的遭遇,冯小怜只能委曲求全,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所驱使的人,他从来都没有办法去驱使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冷笑,冷笑这世态炎凉。 终于有一天,李询的母亲出面了。 李询的母亲无法容忍这样一个狐狸精待在家里,自己的女儿也是被这个狐狸精祸害得家破人亡的,她勒令冯小怜自裁。 三尺白绫之上,一代女神,就此香消玉殒。 当我们从冯小怜的身上卸去女神的光环,我们所看到的冯小怜,只是一个被命运所驱使的女人罢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她的一生都是可怜可叹的。她原本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只因为天生丽质,从此便卷入到了政的漩涡之中,也最终成为了政的牺牲品、历史的替罪羊。冯小怜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她只是一个被命运驱使的奴隶,她可以迷倒众生,却无法给自己给争取一个幸福的人生。 冯小怜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女神,任何女子都无法比拟,当然,高纬也是当之无愧的男神——男神经病罢了。 佛家说,缘定三生,不知高纬和冯小怜是否还有来世的情缘,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选择生在帝王之家。 而对于冯小怜这样的女人,历史上往往称之为红颜祸水,夏朝的妺喜,商朝的妲己,西周的褒姒,以及无数的女人都被贴上了这一标签,然而,一个女人真的有如此能量能够倾国倾城吗? 北宋的王安石曾有一首诗: 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 但愿君王诛宰嚭,不愁宫里有西施。 这段话不言自明,男权社会里,国家的兴亡岂是一个女人所能左右的,让“女祸论”的谬论见鬼去吧! 接下来的三节的内容里,要分析一些南北朝后期的历史背景,内容有些枯燥,有近一万字的内容,得更新一周以上,对于爱看故事的朋友来说,这段时间可能会郁闷了,如果不感兴趣,可以一周后再来看贴,也不影响阅读的,还请包涵,不过,楼主打包票,接下来的几节内容,是很涨姿势滴,耐心看看也无妨!!胜败有凭 有关北齐的所有内容,到这里就算全部结束了,但是,我们不禁要问,原本是超级大国的北齐因何而亡? 如果这是一道历史问答题考试题目的话,我们可以罗列很多原因: 政上,主昏臣奸,骄奢逸,政腐; 经济上,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横征暴敛; 军事上,战略失误,指挥无方,赏罚不明; …… 这些作为原因并没错,也很正确,但是这些却都是大话、空话、废话,根本无法说明兴亡的原因所在。 因为绝大多数王朝的衰落都可以套用这些理论,试问,哪一个朝代衰败没有以上这些原因?因而,这些都只是表层次的原因,共性的原因。 那么,除了以上这些表层次的原因,还有哪些深层次的原因呢? 魏晋南北朝时期,一个非常鲜明的时代特征就是民族融合,这或许才是一把解开历史之谜的钥匙。 东汉三国时期,就有大量的胡人南迁,并且定居于中原周边地区,当时由于受到中央政的统一管理,所以这些胡族并未对国家政权形成威胁。 但是到了西晋时期,这些少数民族大量繁衍,对中原地区形成合围之势。当时就有识之士对这些不断壮大的胡族部落表示出了担忧,比如江统的《徙戎论》就提出将这些胡族外迁,然而当时的西晋皇帝是是晋惠帝,历史上著名的白痴皇帝,朝政被贾南风所把持,所以根本没有采纳江统的意见。 江统提出《徙戎论》之后不到十年,就发生了著名的永嘉之乱。所谓永嘉之乱,就是匈奴攻陷了西晋首都洛阳,并且匈奴汉国皇帝刘聪将晋怀帝司马炽俘虏。 自从永嘉之乱以来,北方大量少数民族开始大举入华,最具代表性的是五胡,即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个少数民族,因而传统史家将这段历史称之为“五胡乱华”。当时在北方中原地区,形成了众多的胡族政权,主要是十六个,因而这段历史也称作“五胡十六国”。 胜败有凭 到了冯太后执政以及北魏孝文帝在位时期,在这祖孙二人的大力经营改革之下,对北魏实行了全面的汉化,包括三长制、租调制、均田制等等,甚至于把都城从边塞地区的平城(今大同)迁到了中原地区的洛阳,改汉姓,穿汉服,这一时期,北魏也真正达到了繁荣的顶峰。 然而,孝文帝的改革并没有让胡化的逆流退出历史舞台,它只是被暂时掩盖了。迁都洛阳之后,平城则迅速衰落,大量的鲜卑旧贵族,一直驻守在的平城以外的六个军镇,分别是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这六镇,目的是为了防御北方的少数民族柔然,而宇文泰和杨忠就出自武川镇,高欢则出自怀朔镇。这批鲜卑军都是鲜卑化的,待遇等各方面都不及洛阳的官员,受到来自中原人士的歧视,最终爆发了六镇起事。 第29章 胜败 而孝文帝英年早逝之后,朝政迅速败,朝中贪横行,权臣擅权,苛捐杂税,赋役劳役繁重,各地的起也是如火如荼,六镇起,只是社会矛盾的一次大爆发。 当六镇弥漫起烽烟之时,居住在洛阳的皇室贵族早已腐化堕落,很快,六镇起迅速波及了整个中原大地,最终,北魏政权被瓦解,形成了东魏和西魏两大政权。 东魏地处在华北以及沿海东部地区,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实力最强,其掌门人便是高欢,高欢实际上继承了六镇绝大部分的实力。而西魏地处关中,经济欠发达,人口也不多,其掌门人便是宇文泰。 由于高欢和宇文泰都是出自六镇起之中,他们都是鲜卑化的,对孝文帝原先的汉化改革也是极力排斥的,因而,东魏和西魏建立之初,胡风盛行。 高欢祖籍渤海,属于渤海高氏,祖上是名副其实的汉人,虽然血缘上是汉人的血统,但高欢以鲜卑人自居,别人也把高欢当做鲜卑人来看待。总而言之,高欢是一个被鲜卑化了的汉人。 然而,这并不仅仅是高欢一个人如此,整个高家都是如此。高洋的妻子叫做李祖娥,出自汉家大族赵郡李氏,当时有很多人反对李祖娥当皇后,他们认为李祖娥身为汉人根本不配母仪天下(“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而高洋的太子高殷因为有“汉家性质”,高洋一度想废掉高殷。可以说,整个高家是彻底胡化的,对于汉人都是有极深的成见的,矛盾很深。 而东魏北齐的鲜卑大族们的势力也都凌驾于汉人之上,而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实际上一直伴随着东魏北齐的历史,这不仅是矛盾,更是社会矛盾,例如当时汉族文官崔季舒等人的被杀,就是这种胡汉矛盾的政斗争的一大表现。 而我们反观宇文泰,宇文泰同样也是出自六镇军,也是鲜卑化的军,西魏建立之初的政策也是兴胡排汉的,这和高欢并无两样。不过,宇文泰虽然表面上反汉化,但他对于汉人并不敌视,而是用一种包容的姿态去吸纳对方。 比如前文中提到的苏绰,他本是汉族知识分子,却受到了宇文泰的格外赏识,而苏绰给宇文泰提出的《六条诏书》,实质上是一种儒家治国思想的体现,宇文泰本人更是对《周礼》推崇备至。如此一来,东魏和西魏、北周和北齐对于汉化的态度就一目了然了。 在宇文泰的改革中,每一项改革其实都是披着鲜卑化的外衣,实质上却是在走孝文帝汉化的老路。事实上,在西魏胡化和汉化其实是并行其道的,换种说法,宇文泰这就相当于是对当时胡汉文化进行了一次大整合。 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八柱国的人员成分,除了宇文泰本人和皇室元欣之外,宇文泰手下是六个柱国,其中有三人全都是汉人,分别是李虎、李弼、赵贵,汉人竟然占到了一半的比例。 而到了周武帝宇文邕时代,宇文邕的大力灭佛,实质上是把儒家思想放到了首位,确定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统治思想。同时,宇文邕继承和发扬了宇文泰的改革之策,对于人才也同样是不拘一格的,不分胡汉,比如他最信任的大臣王轨,便是出于汉家大族太原王氏。 而真正导致北齐衰落,北周强大,以致最终北周灭齐的根本原因,正在于对胡汉问题的处理和解决方式上,无疑宇文家族在这一点上要比高家做得高明很多,因而胜败的天平必然是倾向于宇文家族,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历史的偶然因素,以及一些个人的因素。如果坐在北齐皇帝宝座上的是宇文邕一样的明君,坐在北周皇帝宝座上的是高纬一样的昏君,历史将走向何方,我们根本无法预判。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失败,一切胜败皆有凭证。神秘的黑衣人 我们今人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站在历史的高度,俯察历史的成败得失。 相比较而言,古人是不幸的,因为古人往往很难解释清楚历史演变的规律,他们会把历史的兴亡归结于君王的德行、臣子的忠奸,以及天命的安排。 而古代人所信奉的莫过于天,他们相信上天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于是,谶语、星象、天灾等等就成为了预示国家兴亡的象征,如果国家五谷丰登,那么就预示着国家兴盛,如果国家天灾不断,那就预示着上天的警告或惩罚,比如斛律光之死,与其说是死在韦孝宽之手,不如说是死于古人的天命观。 在南北朝的后期,就流传有这样一条预言——“亡高者黑衣”。 这条预言是怎么来的,按照《北齐书》里面的记载,是出自一名术士之口,这条预言的意思是,将会有一位黑衣人降临到人世,最终灭亡高家。 当时正是东魏时期,高欢当权,这条预言所针对的无疑就是高欢一家。 高欢本人非常迷信,这条神秘就像瘟神一般时时刻刻在高欢的耳边回荡,让高欢坐卧不宁,高欢总是在想,这个黑衣者到底是谁。 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佛寺林立,大量的人口投身于佛寺之中,因而南北朝时期僧人遍地。按照当时佛家的习俗,僧人所穿衣服的颜色,就是黑色。 因而,“亡高者黑衣”这里的“黑衣”极有可能指的就是寺院里的僧人。从此,高欢对身着黑衣的僧人非常反感,每次出行都不愿和僧人碰面。 不过,这里的黑衣人在当时来看,未必就是指僧人,与东魏遥遥相望的西魏,所崇尚的颜色就是黑色,因为西魏是水德,水德崇尚黑色。 这就涉及到中国古代一套非常重要政学说——五德始终说。 要解释五德始终说,那就要先了解一下五行,首先我罗列一下五行与颜色和方位的一一对应关系: 木,主青,主东方 火,主赤,主南方 土,主黄,主中央 金,主白,主西方 水,主黑,主北方 五行学说的诞生时间非常古老,五行最早见于文字记载是在《尚书洪范》,因而,五行的产生时间绝对要比《尚书》更加古老和久远。 战国时期,齐国人邹衍最先提出了五德始终说,五德所指的就是木、火、土、金、水五种德性。邹衍将五行的相生相克的关系,应用到了王朝的兴衰更迭上,每一个王朝都代表这一种德性,朝代的更迭,也就意味着五德的一次相生或者相克的过程,这也就成为了后世王朝证明自己合法性的一种理论依据 北魏拓跋氏自称是黄帝之后,所以北魏建国之时为土德,崇尚黄色。一直到了北魏孝文帝汉化时期,孝文帝开始重新议定德性,认为北魏承袭的是晋朝的历史,晋朝是金德,金生水,因而北魏应该是水德,崇尚黑色。 到了北魏末年,六镇起,天下大乱,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两个政权。 宇文泰认为自己的西魏才是正朔,所以仍然承袭北魏的水德,崇尚黑色。同时,宇文泰小字黑獭,带有黑字,而且史书载宇文泰“生而有黑气如盖”,“背有黑子”,种种异象都暗示着宇文泰和黑色有着不解之缘。 与宇文泰相对立的高欢,把持东魏政权,他认为东魏才是正朔,所以也承袭北魏的水德。按理说,水德尚黑才对,但是高欢偏偏要崇尚黄色。至于高欢为什么要崇尚黄色,史书没有记载,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推测,可能是因为高欢反对孝文帝汉化,所以高欢便尊奉北魏初期的尚色黄色。 由此看来,“亡高者黑衣”的预言,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预示着宇文家才是灭亡高家的罪魁祸首。 但是,历史的答案果真如此吗?谁才是真正的黑衣人 事实上,高欢时期根本就没有“亡高者黑衣”的预言,《北齐书》所记载高欢忌讳黑色,以及高欢每次出门都不愿意和僧人碰面,这些记载都不可信。 因为一些佛家典籍比如《续高僧传》记载,高欢对于僧人的态度是非常友好的,甚至于多次接待僧人来邺城问话,并且对僧人盛情招待。 第30章 大乱 从东魏北齐的历史来看,高家对于佛教始终非常推崇,并不存在忌讳之说。 “亡高者黑衣”的预言,确切地来说,应该是在北齐建立之后才产生的。 《北齐书》记载,高洋有一次问左右的人说:“什么东西最黑?”左右回答道:“最黑的莫过于漆。” 古代的漆,都是天然漆,是从漆树上提取的汁液,这种汁液被涂抹在器具上,这种器物就叫做漆器。 这种汁液经过日晒之后,就会形成黑色的漆膜,不仅可以防止虫蛀,同时它很难褪色,也起到美观的效果。 但是,古代的漆并不像今天的漆一样有五颜六色,古代的漆普遍都是黑色。 高洋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高洋突然敏锐地意识到,“漆”与“七”同音,进而又联想到了自己的七弟,即同父异母的高涣。 高洋认为,“亡高者黑衣”恐怕指的就是自己的七弟高涣。 高涣自小便孔武有力,并且在战场上立有功勋,而高洋在高欢的众多儿子中并不突出,甚至还被自己的大哥高澄所瞧不起,高洋的内心难免不自信,再加上此时“亡高者黑衣”的预言,因而,高洋对自己的七弟高涣起了杀心。 很快,高洋便把高涣抓获,关押在了笼子里,一年后,又将高涣处死,这才作罢。 事实上,因为“漆”与“七”同音,高洋便杀死了自己的七弟高涣,这未免有些猜疑心过重,而高涣却不明不白地做了一个冤死鬼。 根据佛家典籍《续高僧传》和《广弘明集》的记载,向高洋说漆最黑的人,是一个僧人,此人在历史上被称之为僧稠。 僧稠,是南北朝后期一个非常著名的大德高僧,就如同唐太宗时期的玄奘。《续高僧传》记载,僧稠曾经应高洋之邀,来到邺城,弘法传教,就连高洋在僧稠面前,都自称弟子,可见僧稠在当时地位之高。 正是因为僧稠的德高望重,因为高洋对僧稠的敬重,高洋才把埋藏在心底的疑问和盘托出,而当僧稠对高洋说漆最黑之时,高洋也才会如此深信不疑,并且联想到了“漆”与“七”同音。 如此看来,高涣被杀的悲剧,实际上是僧稠间接造成的。 我们不禁有这样一个疑问,僧稠为何要说漆最黑? 答案是避嫌,推脱,祸水别引。 因为南北朝时期僧人穿黑衣,僧稠为了避嫌,于是故意在高洋面前混淆视听,说漆最黑,进而把高洋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然而超出预料的是,高洋却联想到了自己的七弟高涣。 问题再一次回到了原点,即僧人的问题上,难道这里的黑衣人就是指的僧人?在《续高僧传》中,其实还有“亡高者黑衣”的另一个版本——“黑沙弥若来,高座逢灾也”。 仔细分析一下这句话,“高座”无疑是指代高家,“逢灾”显然也是暗示高家将会遇到灾祸,“黑沙弥”所指的就是穿黑衣的和尚。 “黑沙弥若来,高座逢灾也”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穿黑衣的僧人将会灭亡高家。 可见,“黑沙弥若来,高座逢灾也”完全是“亡高者黑衣”的2.0版本,而且更加直接地指出,黑衣人就是僧人。 从来都没有空穴来风的谣言,一切的谣言,其实都是人为的。 可以看出,制造这两条谶语的人,一定是和僧人有过节,同时也和高家有过节的。 我们把问题再转移到“亡高者黑衣”这条预言最初的起源上。按照《北齐书》的记载,这条预言是出自术士之口,而术士往往是道教徒,或者是信奉道教的人。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和佛教都是并行其道的,道教和佛教都曾兴盛一时,而到了南北朝后期的北朝,道教和佛教的发展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之后,宇文氏和高氏对于道教和佛教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在西魏,宇文泰承袭北魏的传统,非常尊崇道教,对道教的推崇胜过佛教。《隋书经籍志》记载:“后周承魏,崇奉道法,每帝受箓,如魏之旧。” 一直到周武帝宇文邕亲政之后,宇文邕大举灭佛,但是在灭佛的同时,却是存道的。并且,宇文邕在灭佛之后不久,就建立了通道观,组织了大批道士编纂了一部非常宏大的道家典籍《无上秘要》。 而我们反观东魏北齐,高氏对待佛道两家的态度和宇文氏截然相反。北魏时期,皇帝即位之时,都要去道坛,接受符箓。这一制度,宇文氏一直都继承了下来,而在《北齐书》中,却从未有过一次皇帝即位登临道坛,受符箓的记载,并且,道坛最终被废。 公元555年,即北齐天保六年,北齐皇帝高洋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道运动。 《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六记载:“齐主还邺,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论难于前,遂敕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于是齐境皆无道士。” 这场灭道运动,使得北齐境内的道士顿时销声匿迹,所有的道士全部剃了头发,做了和尚。 而在《历代真仙体道通鉴》的卷二九、卷三十中,叙述了从北魏寇谦之以来的二十三位北朝道士,其中西魏北周一共占了十一人,东魏北齐却连一个人也没有。从这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东魏北齐对道教是非常蔑视的。就在高洋灭道运动之后,北齐涌现出了更多的谣言谶语,这些谣言谶语全部都是对准的高氏家族。 《北史》卷七记载:初,帝登阼,改年为天保。士有深识者曰:「天保之字,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过十乎。」又先是谣云:「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帝以午年生,故曰「马子」。三台,石季龙旧居,故曰「石室」。三千六百日,十年也。又,帝曾问太山道士曰:「吾得几年为天子?」答曰:「得三十年。」道士出后,帝谓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吾甚畏之,过此无虑。人生有死,何得致惜,但怜正道尚幼,人将夺之耳。」帝及期而崩,济南竟不终位,时以为知命。 高洋即位改元天保,有术士把“天保”二字拆分为“一大人只十”,事实上,高洋确实只当了十年皇帝,在天保十年驾崩。 又有谣言说“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高洋属马,石室是后赵皇帝石虎的故居,三千六百日就是十年“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就是指高洋只能做十年皇帝。 后来又有道士说,高洋能得天下三十年,高洋却把“三十年”拆解为“十年十月十日”,果不其然,高洋的死亡日起正是在天保十年的十月十日。 另外,前文中也讲过,北齐灭亡之后,高孝珩和高湝拉起了一支四万人的队伍,据守在信都,宇文邕派出宇文宪和杨坚前去平叛,最终高孝珩和高湝二人被俘虏。当时,高孝珩被俘虏之后,就非常感慨地对宇文宪说,赵郡有一个叫做李穆叔的术士曾经预言北齐国祚只有二十八年,最后果不其然,北齐一共只有二十八年就灭亡了(公元550年—577年)。 由此可见当时谣言谶语之多,而这些谶语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些被剃了光头,心怀怨恨的道士。他们用这种谶语的方式来诅咒北齐,诅咒高家。 正是因为高氏的灭道政策,进一步激化了国内的宗教矛盾,内心充满怨恨的道士们,利用这种谶语的方式来诅咒佛教徒、诅咒北齐,诅咒高家。 事实上,北齐、北周相继建立之后,两国所确定的德性均为木德,因为东西魏都是水德,水生木,因而德性确定为木德。 木德,所对应的颜色是青色,但是北齐和北周却都没有选择崇尚青色,北齐尚赤,北周尚黑。 北齐尚赤的原因,史书没有记载,还有待研究,但是,北周尚黑的原因却并不复杂,这完全是为了对应“亡高者黑衣”的预言。 公元550年北齐建立,到了公元555年,即北齐天保六年,北齐正式宣布灭道,因而,“亡高者黑衣”的谶语应当在555年之后开始流行。 北周建立于557年,此时“亡高者黑衣”的谶语已经天下皆知,北周便充分利用了这一谶语,虽然北周德性是木德,但是在尚色的问题上,却选择了黑色。 而这一谶语也一定程度影响到了周武帝灭佛,北周为了应黑衣的谶语,自然会排除掉其他人应谶的可能,所谓天无二主,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宇文邕灭佛政策的推行。 “亡高者黑衣”的预言,从本质上来说,是因为道教在西魏北周和东魏北齐的发展境遇不同所导致的,直接原因就是公元555年高洋灭道这一事件。 “亡高者黑衣”这一预言的初衷,是为了诋毁佛教僧人,诅咒北齐,但是最终却被北周宇文氏所利用。 这一预言流传到后世,被后世之人理解为北周灭亡北齐是上天注定的,甚至还有人理解是隋朝统一天下也是因为这条预言,因为隋朝的开创者杨坚是个佛教徒,这实在是大错特错。可以说,历史跟我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陈朝旧事(1) 南北朝后期最强大的北齐政权,就这样被周武帝宇文邕吞并了,一个崭新的北周帝国从此屹立在了中原大地之上。 能够完成统一中原的大业,无论对宇文邕本人,还是对北周的臣民来说,这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也足以令宇文邕彪炳史册。但是,北周的突然强大,对于另外两个国家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这两个国家,一个是北方草原上的突厥,另一个是江南水乡的陈朝,一南一北,如同三明治一样把北周夹在了中间。 眼看着宇文邕自己一个人独吞了了北齐这块大蛋糕,突厥和陈朝并不甘心,他们无法接受北周的一枝独大的事实。 于是,陈朝决定趁着这一时机,对北周趁火打劫一把,做出这一决定的人就是陈宣帝陈顼,而要讲陈宣帝就要先从陈朝的开国皇帝陈霸先讲起。 事情还要回溯到公元554年,西魏权臣宇文泰发动了对梁朝首都江陵的突然袭击,身处江陵城中的梁元帝萧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平日里只顾一味地奉承宇文泰,却不想宇文泰会对自己动刀子。 第31章 浩劫 就在宇文泰发兵江陵之时,梁元帝萧绎却浑然不知,只顾在江陵城中开《道德经》的学术讲座。 直到西魏军兵临城下之时,梁元帝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危急存亡,他赶忙用绢帛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大将王僧辩的,催促王僧辩速速发兵支援,甚至饱含深情地说: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我会一直坚持着等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刻,你快回到,我一人承受不来! 事实证明,梁元帝根本不是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就在他刚发出去这封书信不久,他就立刻向西魏投降了,而他直到死也没看到王僧辩的人影。 在江陵这场浩劫之中,梁元帝萧绎死在了自己侄儿萧詧之手,而萧詧则踏着梁元帝的尸体,成为了新的历史接班人,做了西梁国的皇帝。然而,萧詧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西梁国也仅仅只有江陵的三百里地,萧詧和他的西梁只是西魏的附庸而已。 而远在建康,王僧辩和陈霸先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共同决定拥立梁元帝的小儿子萧方智称帝。 可就在这个时候,北齐皇帝高洋突然也想来横插一脚,北齐把他们手下的一个俘虏,同时也是梁武帝萧衍的侄子萧渊明,迎送到了建康,提出让萧渊明来做梁朝的皇帝。 王僧辨和陈霸先,对于北齐的这一做法,都表示坚决反对。 面对王僧辨和陈霸先的不合作态度,高洋决定用武力来讲道理,王僧辩见高洋要动武,只好屈服,并应允了高洋的要求,让萧渊明来做皇帝。 这一下惹恼了陈霸先,陈霸先是坚决反对让萧渊明这个俘虏来做皇帝的,而且他更痛恨王僧辩自作主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同意了北齐的要求,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陈霸先思量一番之后,决定先发制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王僧辩除掉算了。 陈霸先发动了对建康城的突然袭击,而王僧辩根本毫无防备,所以兵不血刃就把王僧辩的部队打垮了,王僧辩和他的儿子最后逃到了一座高楼之上,并对着陈霸先连连叩拜,乞求饶命。 陈霸先做事比较绝,见王僧辩不下来,便放火点燃了高楼。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王僧辩这才慌忙从楼顶跑了下来。 王僧辩跑下来之后,已经无路可去,只求陈霸先能够饶他一命,陈霸先却并未心慈手软,让自己的手下将王僧辩和他的儿子活活勒死。王僧辩被杀,萧渊明也只好退位,陈霸先重新拥立了萧方智为帝。 萧方智年仅十三岁,根本没有处理政事的能力,因而,朝政完全被陈霸先一人所把持。 高洋原本想利用萧渊明来控制南方,结果事与愿违,陈霸先不仅把萧渊明废了,还杀了萧渊明,这让高洋非常气愤。 气急败坏的高洋,决定兴兵讨伐南朝,结果,陈霸先以弱胜强,将北齐打得大败。 陈霸先又接着四处平叛,平定了王僧辩弟弟王僧智的叛乱,平定了梁朝宗室萧勃的叛乱,然后篡位自立,建立了陈朝。 陈霸先仅仅在位三年便去世了,继位的是他的侄子陈蒨,历史上称之为陈文帝。 而陈文帝能被现代人所熟知,主要应该归功于他的一位臣子,此人名叫韩子高。 史书记载,陈文帝和韩子高关系非常亲密,甚至不离左右。 史书虽然记载得很模糊,但是历朝历代的文人却充分发挥了八卦精神,对于陈文帝和韩子高的暧昧关系,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八卦猜想,反复演绎出各种耽美剧情,进而产生了一系列与之相关的文学作品。可以说,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耽美文学之一。 比如明朝著名文学家冯梦龙有一部作品叫做《情史》,其中有一篇写的就是陈文帝和他的“男皇后”陈子高的故事,历史原型就是韩子高。 而历史上的陈文帝,则是一位非常有作为的君主,陈霸先在位时期,南方一直未能稳定下来,南方的稳定正是在陈文帝的手中实现的。 陈文帝死后,继承皇位的是长子陈宗伯,年仅14岁,掌权的是陈文帝陈蒨的弟弟陈顼。 接下来的事情,就算我不说,估计所有人也都猜到了,执掌陈朝大权的陈顼废掉了自己的侄儿陈宗伯,自立为帝,历史上称之为陈宣帝,年号太建。 如果读者朋友对我以上所写的内容感觉到人物太多,事件太多,完全理不清头绪的话,请不必着急,你只需要知道有一个叫做陈霸先的人,建立了陈朝,而陈霸先有一个后继者,叫做陈顼,史称陈宣帝,知道这些就够了,因为我们真正要叙述的主角是陈宣帝陈顼,其他都是龙套。 在陈宣帝在位十四年里,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兴农垦荒,也算得上一位保境安民的好皇帝。然而,保境安民并非陈宣帝陈顼的真正志愿,他和历史上所有的伟大帝王一样,都把开疆拓土作为人生夙愿。 公元573年,即太建五年,陈朝在陈宣帝的励精图治之下,已经度过了五个年头。此时的陈朝国力日渐强盛,而长江以北的北齐则在高纬的英明领导之下,日渐衰落,陈宣帝觉得,反扑的时机已经到了。 这一年的三月,陈宣帝正式宣布——北伐。 然而,陈宣帝刚一宣布北伐,朝臣们就普遍持反对意见,毕竟陈朝刚刚建立不久,北齐又如此强大,这如同鸡蛋碰石头,所有人心里都觉得北伐不靠谱。 只有一个人坚定地和陈宣帝站在同一立场,此人力主北伐,并最终担任了这次北伐的总元帅,此人叫做吴明彻。陈朝的双子将星(1) 吴明彻,字通昭,祖父做过南谯太守,父亲做过右军将军,家里都是当官儿的,按理说家境应该也很不错,奈何吴明彻打从娘胎里降生的那一刻,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吴明彻出生没多久,可能刚学会打酱油,便父母双亡了,父母也没留下什么遗产,家里穷得叮当响,以至于连给父母修坟的钱都没有。 一转眼,吴明彻十四岁了,除了穷还是穷,父母修坟的钱自始至终没有着落。 吴明彻是个大孝子,父母给了自己生命,而自己却连给父母修座坟都做不到,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为了给父母修坟,为了生计,也为了前途,吴明彻决定做一番事业——种地。 人穷志不穷,吴明彻深深地相信,种地是可以发财的,最起码能把修坟的钱赚到。 就这样,吴明彻带着童年的悲苦回忆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一头扎进了黄土地之中,他立志做一个修理地球的土财主。 吴明彻站在田埂上,看着土地里的禾苗一天天茁壮成长,他的内心充满了期待,期待着庄稼收获的那一天。 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吴明彻却始终没有等到收获的那一天,因为这一年天下大旱,地里的庄稼全死了,颗粒无收。 吴明彻勤苦劳作了一年,却没有赚到一分钱,甚至还赔了本,因为种子钱白扔了。 满怀希望的创业之路,就这样以近乎悲惨的结局收场了。 吴明彻坐在田埂上,对着苍天嚎啕大哭,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辛苦付出了一年,最后收到的回报却是这样。 这一年里,有多少心酸,有多少辛苦,只有吴明彻自己最清楚,如今,一切全都化为了泡影。 吴明彻的内心深处有着无法倾诉的痛,他只能以一种哭的方式对老天倾诉出来,而且,这一哭就是十天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要来田地里大哭一场。终于有一天,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地里本来已经枯死的庄稼,突然间焕发出了生机,又重新生长起来。 这一切,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吴明彻的哭声感动了上天。 吴明彻的这一壮举,完全可以和孟姜女媲美,孟姜女哭倒了长城,吴明彻哭活了庄稼。 这一年对于别人来说是灾年,对吴明彻来说却是大丰收的一年,吴明彻家收获的粮食车载斗量。 吴明彻拿着用粮食换来的钱,风风光光地安葬完自己的父母,除去这笔安葬费,吴明彻手里的钱还绰绰有余。 通过这件事,吴明彻明白一个道理,种地是一件靠天吃饭的活儿,今年大丰收了,不等于来年还能大丰收,老天爷不会次次都这么眷顾自己,吴明彻决定离家出走。吴明彻来到了当时梁朝的首都建康,并且谋了一份不错的差事——东宫直后。 吴明彻刚上岗没几天,一场动突然而至,这场动在历史上非常有名,让整个南方的社会经济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破坏,它就是侯景之乱。 在侯景之乱的影响之下,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每天都会有大批的老百姓因为饥饿而死。 吴明彻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深切地知道食不果腹是什么感觉,正好这些年家里积攒了不少粮食,有粟麦三千余斛,吴明彻毫不犹豫地全部拿出来救济贫民。 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盗贼肯定少不了,然而盗贼却从不光顾吴明彻的家里,道理很简单——盗亦有道。 吴明彻赢得了民心,一时间人气爆棚,吴明彻的善举很快传到了一个人的耳朵里,此人就是陈霸先。 当时侯景之乱刚刚平定,陈霸先镇守在京口(今江苏镇江),听说了吴明彻的大名,便主动邀约吴明彻。 吴明彻应邀来到京口,陈霸先热情地接见了吴明彻,经过一番促膝长谈,吴明彻卓尔不群的才学,瞬间征服了陈霸先的心,两人彼此间相互倾慕,从此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在陈朝初年,虽然大大小小的战事吴明彻都有参与,但是军功并不算很突出,也没什么很显著的名气。 真正让吴明彻扬名天下的,正是发生在陈朝太建五年(573年),陈宣帝对北齐的这次北伐战争。 这一年,吴明彻61岁,已经到了花甲之年。 就在满朝大臣对北伐顾虑重重之时,吴明彻站了出来,他的眼神中带着常人所没有的坚定,他对着满朝大臣说道:北伐,事不宜迟,就在今日! 吴明彻说罢,朝堂里再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陈宣帝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将军,如同看到了知音,面对满朝文武的非议之声,正是吴明彻关键时刻的表态,最终促成了这次北伐。 陈宣帝宣布,吴明彻担任此次北伐总元帅,统兵十万,即日出征! 十万陈朝大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长江,长江北岸的北齐城镇全都望风归降,陈朝北伐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北齐都城邺城,传到了高纬的耳中。 此时的北齐,斛律光已被害,兰陵王因为怕被重用,装病不出,国中已无良将,高纬最终派出了一个叫做尉破胡的将军,率领着十万兵力前往拒敌。 两军刚一对阵,吴明彻就看到北齐阵前有一排大力士,身材健壮、体型剽悍,吴明彻知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敢死队。 这批死士不仅人长得猛,名号也非常猛——“苍头”、“犀角”、“大力”。 敢死队中主要由胡人组成,胡人本就比中原汉人健壮剽悍,而且其中领头的一个胡人尤其擅长射箭,百发百中,箭无虚发,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吴明彻的部队基本都是南方人,与这些剽悍的猛人相比,简直就是相形见绌,还没开打,气势上占了下风。 不过,吴明彻并不畏惧,因为在他手下也有一个猛人,此人叫做萧摩诃。如果说吴明彻是陈朝的第一名将的话,那么萧摩诃就是陈朝的第一猛将,论勇猛,在陈朝无出其右者。 吴明彻找来了萧摩诃,对他说道:“如果能把那个神箭手干掉,就可以灭了齐军的气势,君有关、张之名,可斩颜良矣。” 这无疑是给萧摩诃下了任务,萧摩诃你现在就是关羽、张飞,敌军阵前的那个胡人就是颜良,上吧,斩了他。 萧摩诃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只要把此人的身材相貌告诉我,我就能立刻取了此人的性命” 第32章 首级 吴明彻大喜,找来了北齐的降兵,让他把这个胡人的相貌画了出来,再拿给萧摩诃看,又亲自斟酒给萧摩诃壮行。 萧摩诃一饮而尽,转身驰马向齐军队冲去,他将上演一幕真实版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只见齐军中的胡人首领挺身而出,站在阵前十几步路,弯弓搭箭,拉满了弓,箭在弦上,箭矢瞄准了陈阵前的萧摩诃,转瞬就要射出。 所有的齐兵都认为,眼前的这个陈朝将军即将命丧黄泉。 就在此时,萧摩诃突然驾马入阵,手里挥舞着铁铣(类似于长矛),如同闪电一般冲向齐军。 萧摩诃冲着胡人首领的脑门直刺过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袋就已经开花了。 看着首领倒下,整只敢死队都被震住了,整个齐军也都镇住了,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萧摩诃速度之快,力量之惊人,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对于这个倒霉催的胡人,我只想用《庄子》里面的一句话来安慰他的灵魂——“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卻,忽然而已。”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十几个胡人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个个都是肌肉男,一个个摩拳擦掌,向着萧摩诃扑了过去。 十多个壮汉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把萧摩诃围在了中间,萧摩诃却异常地淡定,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胆怯。 萧摩诃再一次挥起了手中的铁铣,萧摩诃以一当十,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就把这十多个胡人全部斩杀。 死人的鲜血正在地上流淌,战场的气氛也随之肃杀到了极点。 北齐军最精锐的胡人军团,居然被萧摩诃一个人如此轻松地撂倒了,在场围观的群众全都看呆了。 当所有人发呆完毕之后,陈朝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而尉破胡和他的北齐军却如同溃堤的蚁穴一般,被陈冲杀得七零八落。 十万对十万的对等兵力,最终却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可以说,一个军队的士气,对于战争的胜负非常重要,而这一战功劳最大者无疑就是萧摩诃。 吴明彻和萧摩诃就如同是陈朝的一对双子将星,一个智勇双全,一个勇猛无敌,有此二人指挥,何愁北伐不胜。 军一路趁胜追击,连捷,所到之处,周围郡县全都望风归降,战线也一路向前推进,一直推进到了寿春城下。 王琳之死(1) 在今天的安徽省中部,有一座很普通的小县城,它就是寿县,也就是我们所要说到的寿春,当时也叫寿阳。 如今这里只是一座小城,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在南北对峙的时代,这里却是兵家必争之地,是赫赫有名的军事重镇,著名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此时坐镇寿春的人,叫做王琳,对于吴明彻和萧摩诃来说,这个人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他本是梁朝人,出身于兵家,这样的出身在当时来说是非常卑贱的,因为兵家在当时来说,就是世代都要服从兵役的士兵,除了当兵别无选择。 然而,一件小事的发生立刻让王琳的人生发生巨大跨越,这件事就是王琳的两个姐妹成为了萧绎的宠妃。 当时的萧绎,还是一位藩王,但这并不妨碍王琳的平步青云,由于和萧绎有了这层裙带关系,王琳还是少年之时便追随于萧绎的左右,且很快成为了一名部队里的将军。 如果按照正常的仕发展的话,王琳只能从底层的士兵做起,但是此刻全然不同了,王琳第一次参军便是以一个将军的身份出现的。 也许你会觉得利用裙带关系上位很丢人,但是,这在当时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当时是士族社会,达官显贵之人生来就比常人高人一等,你想靠个人打拼闯出一片天,那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对于王琳来说,裙带关系只是给他起了一个踏板的作用,王琳却绝非是依靠裙带关系起家的。 在侯景之乱中,他聚拢了一批盗匪,依靠这些盗匪迅速壮大自己,协助王僧辩平叛,立有战功。 而且,王琳此人非常有哥们义气,《北齐书王琳传》记载:“琳果劲绝人,又能倾身士,所得赏物,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是江淮□盗。” 盗匪本就是亡命之徒,但是,王琳却能依靠自己的能力镇住所有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人格魅力。正是由于王琳体恤部下,且又赏罚分明,因而部下对他都忠心不二。 后来王琳因罪被梁元帝萧绎下狱,王琳的部下们群情激奋,甚至用极其血腥的方式,将梁元帝派来的使者折磨致死,最后挫骨扬灰,其目的就是让梁元帝释放王琳、 对于这群穿着军装的土匪来说,他们只认王琳一人,朝廷要杀王林,他们绝对不干。当时的形势一度剑拔张,梁元帝甚至要派王僧辩的部队前去征讨,但却久攻不下,梁元帝不得已,最终还是释放了王琳。 江陵被攻陷,梁元帝萧绎也被杀害,王琳便投靠了北齐,并且在郢州拥立萧庄为帝,因为萧庄是梁元帝的孙子,是梁元帝仅存的骨肉。从此,王琳便利用这弹丸之地,和陈朝进行着殊死抗争。 王琳势单力弱,但是却有很多的百姓和将士死心塌地追随于他,只因为王琳的非凡的人格。 这种人格,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叫做义,用两个字来概括叫做义气,用四个字来概括叫做义薄云天。 王琳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反陈复梁,虽然梁元帝对自己十分猜忌,但是王琳却对萧绎死心塌地,他不惜依附北齐。 王琳在和陈霸先反复较量的过程中,陈霸先最终被活活拖死,而王琳却仍然顽强地活着。 不过,最终王琳还是败了,败在了陈文帝手里,他无路可去,最终投降了北齐。 老实说,王琳到了北齐,完全是寄人篱下,但是,他在北齐却依然有众多的兄弟誓死追随于他,北齐朝廷对王琳的待遇也不低。 虽然王琳投靠了北齐,但是他对陈朝的仇恨却从未忘记,他一直在等待反扑的机会。 就在吴明彻北伐进军之时,王琳便追随尉破胡,一同到了前线作战,王琳事先劝说尉破胡要提防吴明彻的军队,不可轻易开战,最好用长远的计策来对付吴明彻。 事实上,尉破胡把王琳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最终,十万北齐大军溃败,王琳单骑突围,仅以身免。 王琳逃脱之后,便被北齐安排驻守在了寿春,任务就是抵抗陈,但是,吝啬的高纬没有给王琳一兵一卒。高纬想,不是听说王琳这个人很有人格魅力吗,那你就自己募兵吧,肯定有人帮你打仗,我就不给你派兵了。 很快,吴明彻的军队打到了寿春,王琳寡不敌众,根本无法正面交战,只能据城而守。 但是,这难不倒吴明彻,吴明彻很快想出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虽然老套但却实用——水淹。 一时间,寿春城内的百姓,死了有十分之六七,再加上水肿的人,那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北齐对王琳也没有坐视不管,派出了一位叫做皮景和的将领来支援寿春,士兵人数有几十万。 然而,皮景和却在寿春城三十里外的地方驻足不前,原因很简单,他怕吴明彻。 陈朝军队也慌了,看着皮景和的几十万大军赶到,寿春城却迟迟无法攻克,前有坚城,后有救兵,陈根本无法应付。 吴明彻却并不紧张,他对手下的人说道:“兵贵神速,抓紧攻城吧,皮景和如果要进攻我们,他早就进攻了,也不会一直裹足不前,他肯定是害怕我们,不敢与我们交战,大家专心攻城就是了。” 吴明彻的判断非常准确,军围困了寿春城三个月,皮景和也在寿春城外待了三个月,硬是不敢前进一步。 王琳以一人之力据守孤城,没有援兵,没有粮食,整整守了三个月,最终城陷被擒。吴明彻本想把王琳送到建康,让陈宣帝来发落,但是,王琳刚一被擒,就接二连三有很多将领为王琳求情。 吴明彻不得已,只好处死了王琳,只因为王琳这个人实在是声望太高、人气太高,万一在押解途中士兵哗变,那就不好办了。 王琳被杀之后,所有的人,无论士兵还是农夫,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全都痛哭流涕,哭声如雷。甚至有一个老人自备了酒肉前来祭奠王琳,却只能收敛到王琳的一滩血迹。 王琳的故事并没有随着他的死而结束,王琳的头颅被送到了建康,陈宣帝下令将王琳的头颅悬挂在健康城的闹市之中,陈宣帝的这一做法,刺痛了无数人的心。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此人是王琳老部下,叫做朱玚。 朱玚向朝廷上表,请求朝廷宽恕王琳,将王琳的首级下葬。朱玚的上表言辞恳切,陈宣帝最终应允了这一要求,并将王琳的头颅从闹市中取下,交还给了朱玚。 朱玚带着王琳的头颅,来到了寿春的八公山,将王琳的尸首合为一处,风光下葬。参与埋葬王琳的人,除了朱玚之外,还有数千人之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王琳的旧部。 安葬完王琳之后,朱玚并不满足,他不仅要为王琳安葬,还要为王琳争得应有的荣誉,他决定去邺城,他要向北齐的皇帝讨要王琳的追封。 最终,北齐追赠王琳为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谥号忠武王。 王琳如果地下有知,我相信他绝对可以瞑目了,他有这样一帮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死也值了。 每当读史书看到王琳的故事时,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想到另外一个英雄人物,他就是楚汉时期的田横。 秦末,田儋、田横、田荣兄弟作为齐国后裔揭竿而起,后来刘邦打败项羽,统一了天下,此时的田横手下只有五百人,便一起逃到了海上,居住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这个岛屿后世称之为田横岛。 刘邦听说之后,便派使者前去赦免了田横的罪过,并征召田横入朝。 田横因为此前烹杀了郦食其,无颜面对刘邦,同时也不愿寄人篱下对刘邦称臣,在距离洛阳三十里的地方,自刎而死。 临死此时,田横托付他身边的两位壮士,让他们把自己的头颅送给刘邦,刘邦看到田横头颅不禁潸然泪下 而这两位壮士在安葬完田横之后,又另外在田横墓边挖了两个洞穴,双双自刎,倒在洞穴之中,追随田横而去。田横自杀的消息传来,岛上的五百壮士痛苦欲绝,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杀殉葬,一齐追随田横的亡魂而去。 后世的人给这个不知名的荒岛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田横岛,如今它就位于山东即墨的东部海域之上。 看完王琳和田横的故事,我总是会想起一句古语——士为知己者死。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吗?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而你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祖珽和他的“空城计” 寿春是淮南的第一重镇,攻克寿春也就基本意味着,吴明彻已经将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皮景和在寿春城外早就待腻歪了,他看到寿春城被攻克,王琳被俘,便立刻调转马头,撤军而去。 皮景和领军回到邺城之后,高纬封赏他为尚书令,又给予了丰厚的赏赐,原因是皮景和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全军安全地撤退回了邺城。 领军外出野营了三个月,对王琳见死不救,然后安全回家,这也算是功劳?也能受到封赏?这真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面对意见不同者,陈宣帝选择了一种简单而粗暴的方式。陈宣帝当即下令,将蔡景历贬为豫章内史,从中央贬到了地方。 第33章 智障 不过,对于高纬这样一个大脑短路,最终导致脑残的智障少年来说,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高纬根本没把淮南当回事儿,反正淮南距离邺城还远得很呢,能保证全军安然撤退,对于高纬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就在吴明彻横扫淮南,攻克寿春之时,淮北之地不少百姓也都纷纷叛逃北齐,加入到了陈军的行列,可见,此时的北齐早已失去了民心。 如果吴明彻此时继续把战线向北推进的话,我相信胜算依然很大,不过,让人可惜的是,陈宣帝的目标只是攻取淮南,既定目标已经完成,吴明彻也只好收军了。 而陈宣帝此时早已乐不可支,吴明彻还没撤军回去,陈宣帝封赏的诏书就已经快马加鞭被送到前线了。 陈宣帝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建康城就在长江南边,长江以北就是北齐的边境,陈宣帝相当于是在边境线上过日子,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生怕齐军突然来袭击。现在,陈宣帝起码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问题。 这次北伐到此基本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还是要交代一个人,此人就是坐镇北徐州的刺史,他就是祖珽。 吴明彻攻克寿春之后,一小拨陈军瞄准了北徐州,这里的北徐州并非今日的江苏徐州,而是今天的山东临沂,祖珽当时就担任北徐州刺史。 前文里交代过祖珽的结局,祖珽因为惹怒了陆令萱和穆提婆母子,最终被发落到了北徐州。 而祖珽刚到任没多久,吴明彻的北伐大军就已经如期而至了,很显然,这是陆令萱和穆提婆故意使的坏,故意让祖珽来到北徐州这种战地前沿来送死。 祖珽遭遇的其实并非陈朝的正规军,而是一拨趁机作乱的流民而已,祖珽临危不乱,学起了诸葛亮,大开城门,禁止百姓在街道上行走,城中一片寂静,俨然一副空城的架势。 说到空城计,这其实根本不是诸葛亮独创的,事实上,诸葛亮根本也没有使用过空城计,完全是罗贯中自我编造的,三国里真正使用过空城计的是曹魏大将文聘。 空城计的最早案例,我也曾考证过,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子元伐郑,郑国人巧设“空城计”,子元最终带着楚军连夜撤退,此事在《左传》中就有记载,而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空城计”更是不胜枚举。 不过,对这帮没文化的流民来说,空城计这么高端的计谋他们根本不懂,这伙流民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城里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一个个全都犹豫起来,在城外驻足观望。 正当这伙流民举棋不定之时,城楼上突然鼓声震天,明显这是祖珽安排的。死劲儿地擂鼓,擂得震天响,让敌方以为这是埋伏。 果不其然,听到这震耳欲聋的鼓声,城下的流民吓得腿都软了,撒丫子转身就跑,生怕比别人跑慢了一步。 直到这伙流民跑出十几里地,这才稍微缓过神儿来,不过他们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弃,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这伙流民再一次集结起来,朝着北徐州城的方向进发,他们很快就第二次来到了北徐州城下。 空城计使一次可以,再使第二次就不管用了,祖珽决定亲自披挂上阵。 我需要郑重地提醒大家,祖珽是个瞎子,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一个瞎子竟然带兵披挂上阵,你见过吗?反正我读史书,只见过这一次。 而且,祖珽根本不是做样子,他要动真格的。 只见祖珽老当益壮,弯弓搭箭,朝着敌军连连射出,敌军中打头阵的几个小兵,瞬间当场毙命。 这伙流民早就知道祖珽是个瞎子,人们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在他们这伙人面前,祖珽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瞎子,瞎子居然还是武林高手?你见过吗? 见过,金庸武侠小说里的柯镇恶,那就是武林高手,如果是问现实版的,抱歉,还真没见过。 对于祖珽的超能力发挥,如果非要以科学的角度来解释的话,我想那只能是他超乎寻常人的听力帮助了他,盲人往往比普通人的听力强好几倍。 在祖珽的英勇指挥下,这伙流民最终落荒而逃。 综合来看,祖珽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奇才,虽然他只是个瞎子。而如果祖珽是个健全人的话,那他绝对可以挑战人类的极限了。 随着吴明彻的撤军,祖珽和他的北徐州就算是保住了,而祖珽的生命也即将走到了终点。此次战役后不久,祖珽便在北徐州病逝,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 纵观祖珽的一生,他自幼天资过人,才华横溢,在音律、绘画、阴阳、占卜、医药、外语等多个学科,他无所无能、无所不精,同时他文武双全,谋略过人。我们可以这样来形容祖珽——祖珽是一个多学科、跨领域、复合型人才。这样的人才,不仅在北齐堪称第一,就算是放眼整个中国历史,也罕有人匹敌。 但是,祖珽如此全方位的高端人才,在中国历史上却籍籍无名,这是为什么?因为祖珽把他所有的才华,都用在满足自己的私欲之上。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他在官场上处处钻营,不惜陷害忠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聚敛财富,搜刮百姓。 试想一下,如果祖珽能够把自己的才华用在安邦定国上,那么,祖珽的名声绝对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欲望人人都有,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欲望。如果任由个人的私欲泛滥,那么,当基础欲望得到满足之后,你就会渴望更高层次的欲望,欲望会无穷无尽,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你会活得很累。但如果能正确对待自己的欲望,保持一颗平常心,懂得知足常乐。这样的话,你会活得很开心。偏执的陈宣帝 太建北伐在历史上一共有两次。 公元573年,即太建五年,陈宣帝任命吴明彻为总元帅,率军北伐,并最终收复淮南之地,这是第一次太建北伐。可以说,这是陈朝前所未有的一次大胜,也是整个陈朝最为辉煌的时刻。 四年之后,也就是公元577年,这一年,宇文邕率兵伐齐。但是,这一事件并未引起陈宣帝的足够重视。一方面,北齐一直非常强大,陈宣帝不相信宇文邕能有灭齐的能力,另一方面,陈宣帝想坐山观虎斗,等到北周北齐打得两败俱伤之时,自己可以顺势大捞一把也说不定。 基于这样的考虑,陈宣帝选择了按兵不动,因而,在宇文邕伐齐的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陈朝的干预。如果战争的结局真的是两败俱伤的话,那么,陈宣帝的决策也算是明智的。 然而,陈宣帝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原本以为无比强大的北齐原来只是一只纸老虎,竟然真的被宇文邕打败了,如此一来,陈宣帝的这一决策就是一条致命性的错误。 因为,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三个国家同时存在可以相互制衡,三足鼎立才是对陈朝最为有利的,而如今这一平衡被打破了,北周吞并了北齐,那么,天下的形势就强弱立判了,北周明显对陈朝形成了重压之势。 陈宣帝并不甘心,北齐这块大蛋糕,凭什么宇文邕一人独吞,陈宣帝愤愤不平,他决定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关键因素是火,火烧得越猛越容易得手,而陈宣帝偏偏等大火烧完之后,才决定去打劫。 周武帝宇文邕在公元577年的正月攻破北齐都城邺城,三月份完成对整个北齐境内的平叛工作,而陈宣帝出兵已经是在当年的十月了,期间整整差了半年之久,可见,陈宣帝在时机的选择上,又犯了一条致命性的错误。 一次错误并不重要,错上加错那就不可原谅了。 陈朝的朝廷里也有明眼人,看出了陈宣帝北伐的不合时机,代表人物是尚书毛喜。 在陈宣帝第一次太建北伐的时候,毛喜就给陈宣帝出谋划策过,并且对于战后如何治理淮南之地,也积极建言献策,陈宣帝也非常赏识毛喜,一一采纳了毛喜的意见。 就在陈宣帝准备第二次北伐之时,陈宣帝特意找来了毛喜,向他询问计策,然而,毛喜却当即泼了陈宣帝一盆冷水。毛喜指出了三点问题: 第一、淮南之地刚收复不久,人心思动,还不太平; 第二、周武帝宇文邕刚刚灭齐,士气正盛; 第三、陈军擅长水战,不善陆战。 同时,毛喜认为眼下最急迫的任务是保境安民,然后伺机而动。 陈宣帝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诚如第一次太建北伐一样,一旦下定主意就不会再轻易更改。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这叫自信,说难听点,就是固执。自信和固执的区别在于,是否经过冷静思考之后,才做出决定。 陈宣帝原本想从毛喜这里听到一点支持的话,没想到毛喜居然是跟自己唱反调,陈宣帝只把毛喜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意见。 假使第一次北伐之时,吴明彻没有站出来支持,我相信,以陈宣帝的性格,他也一样会执意北伐。只不过,第一次北伐时机正合适,也最终胜利了,陈宣帝性格的弱点并没有显现出来。攻占吕梁 公元577年的十月,陈宣帝再一次任命吴明彻为北伐军总元帅,北伐的目标是徐州和兖州。 吴明彻得到陈宣帝的北伐诏令,立即率军北上,他决定从泗水北上,因为一来可以充分发挥陈朝水军的优势,二来徐州和兖州都是依傍于泗水。 南北朝时期的泗水和今天的完全不同,在12世纪以前,泗水是黄河和淮河之间最大的一条水系,发源于今天山东南部的泗水县,向西南流经曲阜、兖州,然后又折向东南,流经今天的江苏省沛县、铜山县,和汴河交汇于徐州,然后继续向东南流经下邳、下相,最终在淮阴汇入淮河。泗水的水量非常充沛,而且河水非常清澈,因而,泗水也被叫做清河。这一情形一直到12世纪黄河对淮入海才发生改变,由于黄河夺淮入海,泗水也就从此在历史上消失了。中国的河流大多是自西向东流的,泗水则是南北走向,当时大运河尚未修建,泗水对于南北交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而吴明彻选择从淮河北上,无疑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一个决策。 吴明彻的军队的第一战就遭遇到了驻守在吕梁的梁士彦,这里的吕梁和今天的山西吕梁毫无关系,这里的吕梁位于徐州城东南四十里,同样也是在泗水之上。徐州和吕梁唇齿相依,互为险要,吕梁也被成为“彭城之喉襟”,彭城即徐州,吕梁对于徐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梁士彦,北周的猛将,我们并不陌生,他就是那位死守平阳城,最终帮助周武帝宇文邕成功保住平阳城的猛将。在周武帝平齐之后,梁士彦被任命为徐州总管,负责统领徐州的军防。 在吕梁的这次遭遇战中,梁士彦这次没能上演平阳城的奇迹,他在与吴明彻的交锋中屡次战败,吕梁城最终失陷,梁士彦带领全军且战且退,最后全军撤退到了徐州城内。 吴明彻一战攻克吕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建康城,陈宣帝喜不自胜,陈宣帝相信,这一次的北伐不过是上一次北伐的延续,最终的胜利必然是属于自己的。 就在陈宣帝自我陶醉于胜利的喜悦之中的时候,一个名叫蔡景历的官员,再一次泼了陈宣帝一盆冷水,这盆水比毛喜的那盆更冷。 蔡景历对陈宣帝说:“陈军当前师老将骄,不可以劳师远征,应当见好就收,及早班师。” 陈宣帝听后勃然大怒,明明是胜利在望,却说不可劳师远征,简直就是妖言惑众,动摇我军心。 第34章 不耐烦 此时的陈宣帝明显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反对意见,听一次还可以,听第二次,陈宣帝就不耐烦了。 就在蔡景历收拾行囊,准备前往豫章上任的时候,一封弹劾的奏疏送到了陈宣帝的面前。奏疏的内容是弹劾蔡景历的,奏疏上指控蔡经理贪赃受贿。 陈宣帝看罢,一肚子的火,本来考虑到蔡景历曾经侍奉过先帝,所以给他留了情面,因而没有给蔡景历治罪,只是对他贬官外放,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贪污受贿的事儿。 陈宣帝立刻派人对蔡景历进行查问,结果,蔡景历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 陈宣帝随即罢免了蔡景历的所有职务,蔡景历无奈孤身一人徙居到了会稽。 陈宣帝可以打击不同意见者,但他却无法左右战场的形势,此时的战场却并未像陈宣帝所预料的那样轻松。 萧摩诃和他的十二骑士 战败的梁士彦充分吸取了吕梁战败的教训,梁士彦开始玩起了他的老把戏——守城。 梁士彦紧闭徐州城门,据城而守,任凭吴明彻的大军在城底下如何骂娘,他就是不出战。 梁士彦以守城而闻名天下,虽然在野上被吴明彻打得丢盔弃甲,但是在守城方面,梁士彦绝对算得上是一流名将。 吴明彻一时根本无法攻下徐州,而就在此时,北周的援军赶到了,援军主帅叫做宇文忻。 宇文忻在伐齐之役中,多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表现英勇,深受宇文邕器重。在平阳之战中,宇文邕攻取平阳之后便下令撤军,正是宇文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后来在晋阳之战中,宇文邕差点命丧高延宗之手,宇文邕心生退意,也是宇文忻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的,最终促成北周反败为胜,生擒高延宗。可以说,宇文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 吕梁丢失之后,宇文邕连忙派出宇文忻驰援徐州。宇文忻所率骑兵长途奔袭而来,虽然只有几千骑兵,但却都是北周精锐。 吴明彻并不畏惧,因为他手下有一张王牌,也是头号猛人,他就是萧摩诃。 萧摩诃虽然生在陈朝的江南水乡,但他却有着比北方人还剽悍的体格。 萧摩诃在第一次太建北伐之中,就令北齐军闻风丧胆,萧摩诃的威名也早已在北方流传,也难怪吴明彻会称赞萧摩诃是当世的关羽、张飞。 宇文忻目标直指吕梁,他要把丢失的吕梁城夺回来,当宇文忻的骑兵行进到一个叫做龙晦的地方的时候,正好遭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萧摩诃。 萧摩诃只带了十二名骑兵,他大喝一声,便跨马向宇文忻冲杀而来。 宇文忻一时懵了,就十二个骑兵,也赶来进攻?就算是一百个打一个,宇文忻的几千骑兵也都绰绰有余。 萧摩诃所率的十二名骑兵,如同一支长戟,瞬间便把宇文忻的骑兵阵营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幕现场版的“十二圆桌骑士”。 萧摩诃单刀直入,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在宇文忻的阵中左右冲杀,如同一条蛟龙在翻腾舞动,宇文忻的军队人数虽多,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拦萧摩诃进军的号角。 萧摩诃的部队气势如虹,个个都骁勇善战,凶猛的气势几乎压倒了百倍于己的敌人,宇文忻的军队一时间手忙脚乱,被冲杀得四处溃散,就连宇文忻自己也难以抵挡萧摩诃冲锋的步伐。 宇文忻自小就精于骑射,甚至连韩白卫霍都不以为然,但是此刻,宇文忻终于领教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真正的猛人,他就是萧摩诃。 在萧摩诃面前,宇文忻引以为豪的武艺完全无法施展,自己的部队就像一只羊群,在被一匹饿狼凶狠地吞食。 再不逃命,就要全军覆没了,宇文忻勒动马栓,挥动战旗,全军撤退。 这场战役参战人数并不算多,规模也不大,但却是难以置信的,萧摩诃和他的十二骑士,创造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宇文忻溃败了,徐州城也陷入到了空前的危机之中,吴明彻又采用了对付王琳时的老办法——水淹。 泗水和徐州距离很近,吴明彻在泗水河上修筑堤堰,截流蓄水,再引水灌向徐州城,徐州城顿时变成了一座水上威尼斯,犹如一座水上的孤岛。 如此一来,泗水上的船舰便可以直接行驶到徐州城下,船舰环列的徐州城四周,借助船舰的优势,从四面攻打徐州城。 此时的徐州城岌岌可危,宇文邕也深知徐州的重要性,一旦丢失徐州,河南之地就会立刻暴露在敌人面前,宇文邕必须火速援救徐州自负的吴明彻(1) 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初四,宇文邕再次向徐州派出了另一支援军,这次的主帅换成了另一个猛人——王轨。 王轨,出生于太原王氏,后被赐姓乌丸,他是宇文邕最为倚重和信赖的大臣之一,始终追随在宇文邕左右,宇文邕正是听了王轨的建议,才决意诛杀宇文护的,后来又在宇文邕伐齐的过程中多次出谋划策。 对于王轨来说,担任领军统帅,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很多人的心中都不免怀疑,王轨能完成此番重任吗? 但是,宇文邕不会怀疑,王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宇文邕最清楚不过了。 据说,王轨的祖上是汉司徒王允,王轨可能正是得到了王允的遗传,因而王轨也以沉稳干练和足智多谋而著称。 宇文邕相信,以王轨的谋略,救援的任务,王轨是绝对可以胜任的。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宇文邕还特意给王轨安排了一名副将,此人曾在伐齐之战中追随宇文宪,并有上佳表现,此人就是杨素。 事实证明,王轨这个人,非常诡,行为的诡异程度,完全超出正常人的思维范畴。 按理说,徐州城被陈包围,应该立刻前往徐州解围才对,但是,王轨偏偏不去,他把目光对准了另外一个地点——淮口。 吴明彻北伐进军,正是沿着泗水一路北上的,淮口,就在泗水河的下游,正好就位于吴明彻的身后,辎重后勤也全都是依靠泗水输送的。 正像官渡之战中,曹没必要和袁绍硬碰硬,奇袭乌巢就可以一举击溃袁绍,淮口就相当于乌巢的作用。 王轨卸去重甲,轻装上阵,避开与吴明彻的正面冲突,率军迂回到了吴明彻的后方,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淮口而去。 有利必有弊,长处往往即是短处的藏伏,吴明彻此次北伐最大的成功因素就是泗水,但同时,由于吴明彻的军队过于依赖泗水,泗水也成为了吴明彻最大的短板。 泗水的河道一旦被切断,也就意味着后勤补给线被切断,辎重粮草根本无法得到补充,同时,吴明彻的军队也将陷入前有坚城,后无退路的危险境地。 王轨的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不仅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同时也起到了瓮中捉鳖的效果。 果不其然,到了次年的二月,王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淮口,并且用铁索将几百个车轮锁在一起,沉入泗水河中,这下子,吴明彻和他的陈的归路被彻底切断了。吴明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下令全军加紧攻城,他相信,只要把徐州城拿下,胜利就是属于自己的。 吴明彻的这一决策,和他第一次北伐时候如出一辙,当时陈围攻寿春的时候,齐将皮景和带着几十万军队赶到支援,吴明彻却丝毫不惧,吴明彻相信兵贵神速,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攻下眼前的城池,就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人越老就越是相信自己的经验,他们认为自己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饭还多,人生的阅历为他们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因而老人最信奉经验主义。 吴明彻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此时他已是一位六十七岁的老将,吴明彻相信,自己常年的作战经验不会有错。 但是,吴明彻忽视了自己的对手,梁士彦不是王琳,王轨也不是皮景和。 历史的情景会有类似,但绝不会简单重复,历史的魅力正在于它让人不可捉摸,你永远无法预知历史的走向,历史切忌经验之谈。 当年,吴明彻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攻克了寿春城,俘虏了王琳,而此时,吴明彻在徐州城下已经围攻了整整四个月,徐州城却依然岿然不动。 吴明彻早已心急如焚,但是他却从未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主帅,如果连主帅都慌了,那整支军队也就完了。 一直追随于吴明彻的萧摩诃,似乎看出了吴明彻内心的焦急和不安,他本着为领导排忧解难的心意,对吴明彻说:“在下听说王轨刚开始封泗水下游,正在河的两岸修筑堡垒,现在尚未完工。您如果现在派我去进攻,对方一定不敢阻挡。只要我们的水上交通线不断,敌人就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如果一旦等到敌人把堡垒修筑好,我们可就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了。” 很多人总以为张飞是个大老粗,实际上,张飞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而绝非莽夫。萧摩诃同样也是如此,他虽然以勇猛著称,但事实证明,萧摩诃不仅勇猛,而且也颇晓谋略,他对吴明彻提出的这一建议是完全正确的。 但是,这个无比正确的建议却惹得吴明彻翘了胡子,吴明彻打量了一下萧摩诃,满脸怒气地说道:“到底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你是一个将军,冲锋陷阵上阵杀敌才是你应该干的事,长谋远略,才是我这个主帅的任务。” 看着吴明彻大发雷霆的样子,萧摩诃吓得一脸煞白,他只能沉默着退下,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属,下属就应服从领导。 而领导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吴明彻也不例外,吴明彻此时已是心急如焚,萧摩诃居然还来指手画脚,对自己的战略战术提出质疑,这怎能不让吴明彻生气。 在吴明彻的眼里,萧摩诃分明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吧,还轮不到你来指挥我。结束在泗水河上( 仅仅过了十天,王轨的水上工程就正式宣告竣工了,泗水彻底被切断了,即使这时候吴明彻想退,也没有退路了。 王轨看着自己精心设置的拦河大坝,得意地笑了,他相信,胜败已定,吴明彻,你输了。 王轨的军队源源不断地向徐州城赶来,而此时的吴明彻却没有丝毫进展,他几乎要气炸了,并且气出了病。 具体是什么病,我们不得而知,但根据史书上的说法,发病部位是在背部,极有可能是疮痈之类的外科疾病,而且是急性的。 可以想象,此时的吴明彻一定是身心俱疲的,不仅要和敌人作战,还要与病魔作斗争。 吴明彻已经无法伪装镇定了,他知道真正的危机已经到了,他立即召来所有的将领,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有人建议,将泗水上修筑的堤堰摧毁掉,人和马都乘上船,从水路撤退。 这个建议刚一提出,就被马军主将裴子烈反驳了,他说:“毁掉堤堰之后,水流湍急,船只一定会被掀翻,不如先让骑兵从陆上突围。” 这时,萧摩诃也站了出来,虽然他被吴明彻甩了臭脸,但是萧摩诃不是那种记仇的人,现在所有的人全都不过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萧摩诃也不例外。 萧摩诃说道:“如今求战不能,进退无路,如此危急时刻,我们趁夜突围,也没什么丢人的。您可以率领步兵撤退,我亲自带领骑兵保护您撤退,一定能将您护送回建康城。” 吴明彻看着眼前的萧摩诃,这个曾被自己喝斥过的武将,不仅不计前嫌,竟然还如此忠肝义胆,要护送自己撤退,吴明彻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或许,吴明彻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然而,蔡景历刚到建康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陈宣帝对蔡景历的离去充满了愧疚,也充满了悔恨。 陈宣帝又找来了毛喜,一见到毛喜就感叹地说:“爱卿当初所言,如今全都应验了。”(卿之所言,验于今矣)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在毛喜面前,陈宣帝就像个犯错的孩子,陈宣帝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此刻的悔恨。 面对陈宣帝表现出的悔恨之心,毛喜鼓励着陈宣帝,不要灰心,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从此,毛喜在陈宣帝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尽心血来辅佐陈宣帝,而陈宣帝也给予了毛喜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在另外一边的长安城,吴明彻被周武帝宇文邕封为怀德公,进位大将军。 面对宇文邕给予的高厚禄,吴明彻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喜悦,在长安的日日夜夜里,他都深切思念着故国,他希望有一天能够重返陈朝。 第35章 夹击 吴明彻看着萧摩诃,看着手下的众将士,几个月以来,所有的人都跟着自己吃尽了苦头,不仅没有取得胜利,甚至最后落入敌人的前后夹击之中,令自己的军队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错在太自以为是,错在闭目塞听,自以为身经百战,自以为胜券在握,而对别人的劝谏不听不信,甚至冷言冷语奚落部下的忠言劝告,最终却是自食恶果。 吴明彻深悔不已,他的心头如同波涛在翻滚,他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思考着他这七十六年来的人生,他决定,他要做一个勇于担当的男人。 吴明彻对着众人说道:“萧将军所言,是个好计策,然而我们步兵很多,我是一个主帅,我担负着北伐的重任,我不能临阵脱逃,我应该和众将士站在一起,率领大家一起突围才对,萧将军的骑兵部队应该迅速出发,走在步兵之前,不得迟缓。” 当吴明彻话音落下之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吴明彻,人们似乎能从吴明彻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也是一个军应有的担当。 萧摩诃的内心,瞬间被这段英雄式的告白镇住了,看着吴明彻坚定的表情,他说不出一个字。 萧摩诃明白,吴明彻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先突围,现在突围希望最大的就是自己的骑兵部队了,吴明彻不希望让所有人都做俘虏,他要为陈朝留下最后一位名将。 就在这天当晚,萧摩诃带着自己的骑兵部队出发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吴明彻,虽然无法割舍,但他必须听命。 吴明彻目送着萧摩诃的骑兵向着南方扬尘而去,当飞尘落下,当马蹄声逝去,当萧摩诃的骑兵消失在夜幕之中,吴明彻的内心前所未有地悲凉,他眼角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泪花。 萧摩诃头也不回地向南一路疾驰,他不敢停留,也许停歇一步就会落入敌人的重重包围,那样的话主帅吴明彻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萧摩诃所率领的骑兵终于行进到了淮南,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脱离了险境,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萧摩诃极目北望,他的内心无比沉重,他知道吴明彻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骑兵部队,而吴明彻自己则选择了与众将士共赴生死。 萧摩诃无法预知吴明彻的遭遇,但他知道,吴明彻此时的境地必然是危机重重。 二月份的徐州,春寒料峭,冰冷的泗水河上寒风瑟瑟,吴明彻站在泗水的堤堰上,诚如他当年站在麦田的田埂上嚎啕大哭一样。 这一刻,吴明彻再一次哭了,一行老泪湿润了他的双颊,然而这一次,他的哭泣没有再赢得上天的眷顾,因为战争不相信眼泪。 就在萧摩诃顺利到达淮南的同时,吴明彻已经列阵于泗水河上,他下令全军将士乘上战船,并掘开河上的堤堰。只见上游所蓄的洪水顷刻间冲向下游,一条条战船顺着水势一路向南行驶而去。 吴明彻心里非常清楚,陈主要是步兵,不善陆战,如果从陆路撤退,很难抵挡北周的骑兵,而且水路行军最快,虽然王轨已经在下游设伏,但是,水路仍然是最有可能突围的一条通道。 吴明彻别无选择,他不是不知道王轨已经在下游封了河道,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生路,吴明彻决定搏上一把。 吴明彻的这一决策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当吴明彻带领着陈一路前进之时,河道却越来越宽,水位越来越低,水势也渐渐弱了下来。 此时的王轨则以逸待劳,他已经在淮口恭候吴明彻多时了,看着宽阔的水面下用铁索连接的车轮,王轨得意地笑了。 只见陈所乘的船只刚一来到淮口,就纷纷搁浅了,河面下巨大的车轮将陈所有的船只阻拦,行动不得。 守株待兔的周军顷刻间冲了上来,将吴明彻和他的三万军团团包围,陈瞬间溃败。 自知插翅难飞的吴明彻,此时只能仰天长叹,他知道就算做再多挣扎也无济于事,吴明彻只能选择投降。 吴明彻连同他的三万将士,成为了北周的俘虏,大量的辎重器械也都并入了周军。 自此,第二次太建北伐正式结束。 陈宣帝自以为聪明,原本想趁火打劫,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陈朝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其巨大的,不仅失去了一位主帅级的名将,而且丧失了三万的精锐部队。 对于陈朝这样一个偏居江南、地狭人稀的王朝来说,三万的精锐兵力,几乎是它的全部家当,代价之巨可想而知。 陈宣帝对自己的刚愎自用懊悔至极,悔不听毛喜和蔡景历之言,如今真是自食恶果。而此时的周陈格局,恰如三百年前的西晋和东吴,陈朝难道要步东吴的后尘? 陈宣帝的内心惶恐不安,他不想成为亡之君,他立即将被贬的蔡景历从会稽接到建康,询问治国之策,并委以重任,他希望蔡景历能帮他复兴陈朝。 由于过度的抑郁和忧思,再加上吴明彻本就患有的疾病(背疮),吴明彻一病不起,就在徐州之战结束的当年,吴明彻病逝在了长安,享年六十七岁。 太建北伐就此结束了,我们也有必要来谈一下天下大势,什么是天下大势?罗贯中有一句非常经典的概括,那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时的天下大势,就正处在分久必合的节骨眼上。 太建北伐,在南北朝历史上,并不算很著名的战役,也常常被人所忽视,但是,这场战役的意义却是重大的。 吴明彻被擒后,翌年,即公元579年九月,以韦孝宽为首的北周大军再次征讨淮南,并顺利攻克淮南重镇寿春(寿阳),江北之地也纷纷纳入北周版图,一直到了年底的十二月,江北之地悉数成为了北周的领地。 对于北周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陈朝再也没有实力与之争锋,统一已经成为了大势所趋,而此时,距离隋朝建立,只差一年零两个月。 如果说,侯景之乱奠定了南北朝北强南弱的格局的话,那么,太建北伐的意义就在于,促成了统一之势。 也许你会问,曾经的前秦以及北魏,都曾统一北方,强盛一时,为何他们没能统一天下? 我的答案只有两个字,矛盾。无论前秦,还是北魏,他们虽然表面强盛,但国家内部却是危机重重,矛盾激化,尤其矛盾,这是贯穿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大问题,攘外必先安内,不是没有道理。 而北周的强盛,已经不再是表面化的,它有稠密的人口,有繁荣的经济,有先进的治、军事制度,民族也已缓和,因而,北周的强盛是内外兼备的。 而反观南方的陈朝,此时的陈朝,在南朝的历代国家之中,是最弱小的一个,经过太建北伐的惨败,更是经济凋敝、兵疲民弱,陈宣帝本人更是志大才疏。 由此可见,统一已经成为天下大势,已经成为历史的主流。 从14世纪中叶以来,欧洲出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思想解放运动,这就是文艺复兴运动。对此,恩格斯在他的《自然辩证法》中指出,这是一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巨人的时代。 此时的中国已经接近南北朝的尾声阶段,这也是一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巨人的时代,从当时的形势来看,这个巨人就是宇文邕,因为只有宇文邕才有能力一统天下,但是,熟知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宇文邕并没有成为这个巨人,真正成为巨人的是杨坚。 就在周武帝宇文邕接连取得对北齐和陈朝的重大胜利之时,我们也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主人公杨坚身上。 自从杨坚的大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太子宇文赟之后,杨坚就好运不断,不仅和皇帝宇文邕攀上了亲家,而且被宇文邕看中,入选为伐齐的统帅,最最重要的是,杨坚还在伐齐之战中立下了大功。 这件大功就是,和宇文宪搭档,一同平定了高湝和高孝珩在信都的反叛势力。 当然,这次伐齐之役,立功的人很多,比起宇文宪,比起梁士彦,杨坚的那点功劳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此前从未在战场立功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人欢欣鼓舞的了。 实际上,杨坚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功勋,也和他的家族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此前我们曾说过,杨坚一母同生的兄弟一共有两人,一个是二弟杨整,另一个是三弟杨瓒,如果要问,杨家兄弟三人中,何人最受宇文邕的赏识?可能很多人都会以为是杨坚,因为杨坚在伐齐之战中展现出了作为一个优秀将领应有的气魄和胆识,不是杨坚还会是谁。 而真正的答案,其实是杨瓒,即杨坚的三弟。 杨坚虽然继承了父亲杨忠随国公的爵位,但是论起当时的人气指数,杨坚根本不如自己的三弟杨瓒。杨瓒比杨坚帅,也比杨坚学习好,更比杨坚会交朋友,最重要的是,杨瓒跟宇文邕是铁哥们儿,宇文邕亲自将自己的妹妹顺阳公主,许配给了杨瓒。杨瓒可谓人气爆棚,因而当时人们称呼杨瓒为“杨三郎”。 宇文邕第二次伐齐临行前,甚至对杨瓒说:“朕此次东征,把留守长安的重任交付于你,只要有你在,朕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朕将遂事东方,无西顾之忧矣。) 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在出征辽东之时,也曾对留守长安的房玄龄说了一句极其相似的话:“公当萧何之任,朕无西顾之忧矣!” 对比一下这两句话,几乎是一模一样,杨瓒在宇文邕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同房玄龄在唐太宗心目中的地位。 由于这层关系,宇文邕对杨家也是充满信任,因而,宇文邕在随后的东征伐齐中,将杨坚和他的二弟杨整全部带上了战场的第一线,不能不说,这也是杨坚的一大机遇。 而在伐齐之战中,杨家一门三兄弟齐上阵,老三杨瓒留守长安,老大杨坚和老二杨整都跟随宇文邕一路东征。但是,在晋阳之战中,二弟杨整却不幸战死了,这一事件可能也让宇文邕感到非常痛心,为了慰劳烈士的家属,索性把信都平叛的重任交给了杨坚。这虽然是笔者个人推测,但这也不无可能。虽然从表面上看,杨家一门荣宠,但事实上,杨家三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杨坚的两个弟弟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甚至有时候他们会站在杨坚的敌对面。 还是在宇文护当权的时候,由于独孤伽罗娘家失势,杨坚在两个弟弟面前总是抬不起头,而杨坚的两个弟弟的媳妇,都是出自当时的高门大族,因而,杨整和杨瓒就处处针对和挤兑杨坚。 由于当时杨坚的父母尚在,所以,兄弟间虽然有矛盾,但勉强还能相处。一直等到杨忠夫妇去世,兄弟间的矛盾便迅速激化起来,甚至于二弟杨整在宇文护面前告杨坚的罪状,企图陷害杨坚。而杨坚为了保全自己,只能一再隐忍,一再忍气吞声,杨坚也曾感慨,每当回到家里面对自己的两个兄弟的时候,就如同进了地狱之门。 对此,杨坚也曾放下狠话,杨坚说:“如果有朝一日,我拥有了天下,一定要让你们两个人改姓,你们不配姓杨,不去亲近自己的家人,反而向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这简直就是天理不容,是悖德,就应让你俩人姓悖。”由此可见,杨坚对他的两个弟弟,也是充满了憎恨。 有些历史研究者甚至怀疑,在晋阳之战中,杨整之死就是杨坚伺机报复的结果,杨整极有可能是被杨坚趁乱所杀。但这仅仅是一种猜测,没有任何依据,我对此也并不认同。因为当时周军大乱,就连宇文邕都身陷险境,所有的人只顾逃命,而且当时天色已晚,伸手不见五指,杨坚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人呢? 杨坚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弟弟,对于同父异母的小弟杨爽,杨坚却是格外疼爱。虽然杨坚曾发誓,一旦得到天下,便会让自己的弟弟改姓悖,事实上,这不过一时气愤之言。即使最终杨坚登基称帝,他也没有去报复自己的三弟杨瓒,杨瓒最终也是寿终正寝。 可以说,杨坚的一生,几乎没有品尝到多少天伦之乐,早年兄弟阋墙,到了晚年,诸子相残,唯一可以享受到一点家庭幸福的,唯有和自己的妻子独孤伽罗。 虽然杨坚的人生之路非常孤独,但杨坚始终有一个忠诚的战友,这就是独孤伽罗。杨坚并不泄气,因为此刻的杨坚,已经算是一个成功人士,他也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人,他不会再斤斤计较于这种家庭的纷争。 历经伐齐之战后,杨坚的人生迎来了一个新的台阶。此刻的杨坚,就如同一颗新星,迅速蹿红于北周政坛之上。杨坚从来都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鲜花和掌声接踵而至,功名利禄也随之而来。 很快,一封任命书如期而至,杨坚被任命为定州总管,进位柱国。 定州,今河北省定州市,此处西傍太行山,东临华北平原,在当时经济繁荣,人口稠密,也是军事物资基地,可以说,这里是不折不扣的河北第一军事重镇。 而定州总管的职务,也就相当于定州军区总司令,这无疑是一个封疆大吏的差事,而且是大大的肥差。 宇文邕竟然会把如此重要的职务交托对杨坚,这无疑就是将安抚北齐旧境的重任交给了杨坚。 北齐刚刚平定,虽然各方残余势力已经被基本扫清,但是对于这里的普通民众而言,他们对于北周这个新府却是无比陌生的。 这就如同大姑娘出嫁,婆家到底如何,媳妇儿终究心里没底。这就需要安抚人心,需要把北周王朝的方针政策传达到这里的每一个州县,并将这里隐藏的一切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杨坚所做的工作正是这些。 同时,柱国的爵位也是异常惹人注目,虽然八柱国的时代已经远去,柱国的地位已然没有宇文泰时代显赫,但是,柱国的殊荣依然尚存。 事实上,宇文邕通过改革府兵制,掌控了最高指挥权,柱国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宇文邕此前又在柱国之上,新设立了一个更高的爵位——上柱国,由此可见,柱国的实际权力并不高,柱国更多的是一种荣誉。 杨坚接到任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走马上任去了,而当杨坚坐镇定州不久,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登门而至。 此人就是庞晃,他此刻的职务是常山太守。常山距离定州很近,而且还是三国名将赵子龙的故乡。 作别多年的故友初一相见,不觉便勾起了曾经的记忆,对于当年随州的那段日子,杨坚和庞晃都不会忘记。 杨坚不会忘记,庞晃曾经预言自己将来夺取天下,庞晃也不会忘记,杨坚许诺得天下之后厚待自己的承诺。 时隔多年,曾经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 故友相见,且见且珍惜,嘘寒问暖、觥筹交错,自然也都少不了。当然,他们不会只是简单地叙旧,天下大事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话题。 经过多年的历练,杨坚早已磨练成为了一个野心家,而庞晃更是一个野心家,不然当初也不会预言杨坚会有天命了。 两个野心家聚在一起,聊天内容绝对不会那么纯洁,最起码肯定少不了一些政敏感性话题,诸如什么时候天下有变,什么时候谋朝夺位。 当然,这种话题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只能私底下悄悄说,而且必须是与绝对信任的人说才可以,不然,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可是谋逆之罪,杀头是小,诛九族是大。 当年,赵贵和孤独信密谋诛杀宇文护,结果消息走漏,赵贵一族被诛杀,独孤信也被赐死,独孤信的子女被接连流放到蜀地,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杨坚不可能不小心。 事实证明,杨坚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是非常好的,因为史书记载二人是“屡相往来”,意思就是杨坚和庞晃之间经常来回串门儿唠嗑拉家常。如此频繁的来往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能说明,杨坚确实很注重安保工作。 自此,杨坚也逐渐意识到,要想让自己更有前途,让自己真正成就帝王伟业,单枪匹马是不行的,必须组建一个自己的势力集团,说白了,就是要拉帮结派。 没有成功的个人,只有成功的团体,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这就是团队协作的力量。只靠个人能力,单枪匹马就想挑战天下群雄,那你只能活在堂吉诃德的世界里。 很快,杨坚又结识了另外三个人,并且这三人迅速地加入到了杨坚的联盟之中。 第一个人叫做尉迟崇,鲜卑人,北周的仪同大将军,当时被任命率军镇守在常山,可能就是在庞晃引荐下,尉迟崇认识了杨坚,并投入到杨坚麾下。 第二个人叫做李谔,出身赵郡李氏,也算是当时的高门大族,他原本是北齐的臣子,在周武帝伐齐之役中,李谔归顺了北周,并被宇文邕任命为天官都上士。李谔见杨坚有奇表,日后定会飞黄腾达,于是便主动结交杨坚。 第36章 耳目 而第三个人则是杨坚的一个远房亲戚,从辈分上来说,应该算是杨坚的族弟,此人叫做杨弘。杨弘此前一直流落在北齐,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改了姓,一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此时,杨坚坐镇定州,杨弘自然也找上门来,当然,杨弘并非只是来投靠亲戚混饭吃,杨弘从小也读过书,练过武,头脑干练,杨坚对于杨弘的投奔也是欣然接纳。 对于新入伙的尉迟崇、李谔、杨弘,杨坚打心眼里高兴,对于任何一个盟友,杨坚都拿出了兄弟一般的情谊。 杨坚向每一个自己的盟友都许下了“苟富贵勿相忘”的承诺,虽然他未必读过《史记》,但是这句话的道理他是深刻明白的。千里寻夫(1) 自从杨坚踏上征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有一个人将会为他一路牵肠挂肚。这个人不是别人,唯有陪伴终生的妻子——独孤伽罗。 此时的杨坚已经坐上了定州总管的位子,而独孤伽罗也已经在长安为杨坚整整思念了几近半年。 独孤伽罗不会忘记,去年十月初四的那一天,她亲自为丈夫杨坚披上戎装,准备好了行囊,目送着丈夫骑上战马,一直到东征的大军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在丈夫杨坚离去的日子里,音信皆无,可是,丈夫杨坚的身影却在独孤伽罗的梦中时时萦绕。 白日里,独孤伽罗茶饭不思,而当夜幕降临,思念便会像毒药一样,不断地侵蚀入独孤伽罗的梦中,并深入骨髓。 思念是什么?思念是一种会呼吸的痛,它会活在你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它会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此时的独孤伽罗,真的是度日如年。 但是,独孤伽罗不会因此而消沉,因为她知道,她除了是一个妻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十个孩子的母亲。 短短几年时间就有十个孩子了?没错,不信我们就来翻一翻杨坚一家的户口簿。 长女杨丽华:561年出生 二女儿襄国公主:约562—566年出生 三女儿:约562—566年出生 长子杨勇:约566—567年出生 四女儿广平公主:约567—568年出生 二子杨广:569年出生 三子杨骏:571年出生 四子杨秀:573年出生 五女兰陵公主杨阿五:574年出生 五子杨谅:575年以后(生年不可考,但笔者揣测,应为第二次伐齐之前所生,即575年或576年) (以上数据均为笔者根据《隋书》、《北史》考证得出,信息真实可靠) 从561年第一个孩子杨丽华出生,到575年幼子杨谅出生,中间一共约十五年,共生育有十个孩子,如此强大的生育能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因此,我们可以给独孤伽罗冠以一个时髦的称号——英雄母亲.。 此时,身为英雄母亲的独孤伽罗,照料孩子肯定是她的首要任务。身为官宦之家的杨家,肯定少不了奴仆,也少不了奶妈,但是,独孤家罗依然会尽一个母亲的职责。 孩子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身为人母的独孤伽罗都要对这些亲自过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此时的独孤伽罗已不再年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她已经前后经历了十次,她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亲,母亲就是把对孩子的珍爱高于自己的生命。 在这群孩子里,独孤伽罗尤其疼爱最幼小的那个孩子——五子杨谅,因为他是在杨坚临出征前刚刚生育的,独孤伽罗对杨谅倾注了满满的母爱。 虽然独孤伽罗对杨坚充满着思念,但她依然坚守在母亲的岗位上,她期待着大军凯旋的日子,她相信,战争很快就将结束,而自己的丈夫杨坚也将很快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没过多久,一件噩耗突然从前线传来,这个消息令独孤伽罗的生活从此不再平静。 这件事前文中已叙,我们并不陌生,那就是和杨坚一起上战场的二弟杨整在晋阳之战中牺牲的消息。 当独孤伽罗听到这件消息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她开始为丈夫杨坚的安危担心起来,并很快萌生了一个想法——去寻找自己的丈夫。 烽烟滚滚的战场,凶险万分,这岂是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去的地方?独孤伽罗根本不管那么多,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因为在她的信念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丈夫更重要。 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失去了丈夫,也就意味着失去一切,这是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里万古不破的真理。 就这样,独孤伽罗义无反顾地上路了,带着对丈夫的思念,也带着他最疼爱的几个孩子。 史书里并未记载独孤伽罗具体带走了哪几个孩子,唯一可以获知的是,她带上了杨广,当时的杨广年仅9岁。 但我相信,独孤伽罗不会只带一个杨广,极有可能还有小儿子杨谅,因为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当然,具体带了哪几个孩子,这并不重要,我们也不必细究,最重要的是,独孤伽罗踏上了千里寻夫的漫漫长路,这千里迢迢的路程对于一介弱女子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没过多久,伐齐的号角终于归于平静,杨坚也被任命为了定州总管,而独孤伽罗的目的地就是杨坚所处的定州。 翻开中国地图,从今天的西安到定州,相距有八百多公里,而如果坐火车的话,也需要至少10个小时以上的车程,今天坐车尚且不易,何况一千多年前呢? 而当独孤伽罗一路行进到今天的山西境内之时,独孤伽罗也受到了一个人的“特殊照顾”。 这个人叫做周摇,不过当时他并不姓周,而是被赐姓车非,并随同周武帝参加了伐齐之役,战后被任命为晋州总管,处理山西事务,在后来的历史中,他恢复了本姓,所以,姑且还是称呼他为周摇吧。 杨坚当时已经进位柱国,杨坚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周瑶的上级领导,这也就意味着,独孤伽罗是周摇上级领导的家眷,更重要的是,独孤伽罗还是太子妃的母亲。 接待领导的家眷,接待皇亲国戚,这不仅是一个光荣的任务,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如果招待好了,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升官发财,如果招待不周,丢官儿都是有可能的。按道理来说,周摇肯定得热情招待才是,但事实并非如此,周瑶对独孤伽罗的招待非常刻薄,用史书的原话形容就是“主礼甚薄”。 这事儿如果放在今天,哪个下属敢不把领导的家眷当成菩萨来供着啊?别说是领导的家眷,就算是领导的小秘、二奶,那也得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不然,吃不了兜着走,头顶的乌纱帽也别想要了,更何况,这是太子妃的母亲,也就是未来的皇后的母亲,周摇,这你也敢得罪?难道你不懂官场潜规则吗? 周摇对此只留下了一句话:“府库的财物虽然丰盈,但这是国家的财产,不可以随意浪费,更不能假公济私。” 周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是白着眼看独孤伽罗的,这种眼神无非就是暗示说:您赶紧走吧,我们这小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别浪费国家财产了。 面对周摇这副牛皮烘烘的样子,一般人早就撂挑子甩胳膊了,而独孤伽罗的态度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 面对周摇的恶劣态度,独孤伽罗没多说什么,既然这里的主人已经下逐客令了,独孤伽罗也只好收拾好行囊继续出发了。 独孤伽罗记住了这个当时还叫做车非摇的人,在独孤伽罗的心中,没有委屈,没有怨恨,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敬意。 这件事过后不久,也就是独孤伽罗来到定州,和丈夫杨坚相会之后,独孤伽罗便向丈夫杨坚提起了周摇这个人,独孤伽罗没有说一句周摇薄待自己的话,而是对杨坚说,周摇此人品性高洁,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是个好干部。 当我读史至此,总会被独孤伽罗的豁达和大度所折服,她是如此明白事理、如此贤惠的一个女人,也是一个真正可以堪称国母的人,而她在历史上却留下了为人刻薄的名声,历史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 当独孤伽罗告别晋州之后,距离目的地定州其实已经不算太远了,不知不觉,独孤伽罗加快了脚步,因为她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了。 很快、独孤伽罗带着孩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定州,时隔半年未曾相见的一对爱人,终于团聚了。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却是杨坚和独孤伽罗自结婚以来,分别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寻找自己,杨坚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到自己的丈夫安然无恙,独孤伽罗此前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任何的艰难险阻都值了,只为能和自己的丈夫团聚。 好了,把剩下的时间留给这对恩爱的小夫妻吧,他们肯定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支撑独孤伽罗不辞辛劳来到定州的,除了对丈夫的思念,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寻找她失散多年的大哥。 那还是北魏末年的时候,独孤信在战乱中,为了追随北魏皇帝元修西行,情急之下撇下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子,然而,这一次的分别却成为了永别,因为独孤信的父母和妻子就此落入了高欢之手。其中,就包括了独孤信的长子,也是独孤伽罗的哥哥——独孤罗。 对此,独孤信完全束手无策,虽然自己在西魏荣宠备至,但他却无法拯救自己的家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沦落为敌人的阶下囚,并饱受敌人蹂躏和折辱。 一直到北周建立,荣宠一时的独孤家族在宇文护的屠刀下,顿时家道败落,独孤信的子弟一个个都被发配巴蜀,而独孤信本人也获罪被诛。 而这些年在炼狱般的煎熬中,独孤信的家人也相继死去,只有独孤罗活了下来。此时的独孤信家族已然败落,独孤罗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随即被北齐所释放。 但是,重获自由的独孤罗却无家可归,因为独孤信已经是北周的罪臣,自己也就成了罪臣的家属,回到北周即使不被诛杀,也会被发配,刚刚从北齐的虎口脱逃,难道还要再入另一个虎口? 既然无家可归,那就四海为家好了,因为生活还得继续,路还得走。 在颠沛流离中,独孤罗在一个叫做中山的地方安顿了下来,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身无分文的他,只能过着沿街乞讨、食不果腹的生活。 就在绝望之际,独孤罗遇到了一个给他生活希望的人,这个人也姓独孤,此人就是独孤永业。 中山,本就是独孤永业的老家,看在同姓独孤的份儿上,独孤永业给了独孤罗一些田产,虽然不多,但足以温饱。 一直到北齐灭亡,独孤伽罗奔赴定州与丈夫杨坚相会之后,独孤伽罗立即遣人在齐境搜寻自己的大哥独孤罗,这也是独孤伽罗来定州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事实上,独孤信当年进入关中之后,就又娶了两位太太,并且又生育了五个儿子,以及独孤伽罗,所以,独孤伽罗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独孤罗。 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永远抹不掉的,当独孤罗出现在独孤伽罗面前之时,两人相拥而泣,悲不自胜,就连围观的众人,也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隋书》记载:相见悲不自胜,侍御者皆泣。 独孤伽罗此行,看来是真的来对了,不仅见到了半年未见的丈夫,也寻找到了落难多年的大哥。 也许,独孤伽罗的内心已经忘记了这一路的艰辛,也忘记了是怎样的勇气促使她义无反顾奔赴这里,此刻,她的内心满满地都是幸福后的甜蜜。门事件(1) 当杨坚正准备在定州总管的位子上大展宏图之时,一条神秘的传言却在定州城传开了,而这条传言,直接导致杨坚陷入到一场危机之中。 这条神秘的传言和一扇门有关,我们姑且称之为门事件。 这扇门所指的是定州城的西城门,据这里的老百姓回忆说,定州城的西门是从来都是关闭着的,至于这扇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闭,又是为何关闭的,没有人说的上来,人们只是口耳相传着一句话——当有圣人来启之。 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北齐的开国皇帝高洋。 第37章 上升 传说是这样。据说有一天,有个人向皇帝高洋建议把定州城西门打开,以方便路人通行。这无疑是一条非常好的便民举措,然而,高洋却驳回了这条建议,并且说了这句神秘的话:“当有圣人来启之。” 而此时,北齐已亡,一直尘封紧闭的定州城西门突然之间被打开了,开门之人,正是杨坚。 这一下,定州城的老百姓们都联想到了高洋的这句话,难道杨坚就是高洋口中所说的圣人? 一时间,杨坚就是圣人的传言,闹得满城皆知,杨坚也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八卦人物,人们不禁猜测,杨坚绝对不是凡人,那是什么? ——皇帝! 在那个时代,圣人可不是随便叫的,圣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指至高无上的皇帝! 成为热点话题人物的杨坚,此时浑然不觉,他甚至在想,我不就打开一扇门吗?你们至于吗? 杨坚虽然被闷在鼓里,但是有一个人的神经却迅速敏了起来,此人就是北周武帝宇文邕。 杨坚是圣人?竟然有这种事! 当宇文邕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迅速检索着过往的回忆,他突然想起了两个大臣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两个人,一个是宇文宪,另一个人则是王轨。 建德二年(573年),宇文邕将杨坚的长女杨丽华纳为太子妃,自此之后,宇文邕对杨坚“益加礼重”。 由于杨坚地位的陡然上升,作为北周皇族的宇文宪,开始对杨坚产生了戒心,在一次谈话中,宇文宪对宇文邕说:“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而此时宇文邕对杨坚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宇文邕一直在忙于国家政务,主持新政,筹谋伐齐,所以,宇文邕并不以为然,反倒觉得宇文宪太过疑神疑鬼了,他对宇文宪说:“此止可为将耳。”杨坚他顶多不过是个将军,你太多虑了。 很快到了建德四年(575年),也就是周武帝正式伐齐之前,有一次宇文邕正居住在云阳里,身边正好陪侍着一个在当时非常著名的术士,此人叫做来和。 宇文邕联想到了之前宇文宪说杨坚相貌非常的话,便心血来潮询问来和:“来术士,朝中诸王公你都认识,你看随国公(杨坚)的相禄如何啊?” 我们此前就曾介绍过来和,还是在宇文护当政时期,来和就给杨坚算过命,称杨坚将来会夺取天下,并从此和杨坚结为了同盟。而此时,面对宇文邕的这番话,来和心知肚明,宇文邕这是开始怀疑杨坚了,来和也非常聪明,非常机敏地回答道:“隋国公只是一个守节之臣,他可以镇守一方,如果让他担任领军将领的话,会战无不胜。” 这话说得非常高明,既化解了宇文邕心头的疑虑,也在宇文邕面前把杨坚推荐了一把。此刻,北周正是用人之际,伐齐之役即将打响,既然说杨坚战无不胜,索性宇文邕就派上了杨坚,虽然第一次伐齐之战没啥战功,但是杨坚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丝毫不逊色于其他将领。 第二年,也就是建德五年(576年),此时宇文邕刚刚遭遇了第一次伐齐失败的重创,也正在谋划第二次伐齐,这时候王轨找上门来了。王轨对宇文邕说:“皇太子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王轨的这句话,内涵可太丰富了,我们需要仔细解剖一下。这句话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太子宇文赟,另一个就是杨坚,当时还叫普六茹坚,此时这两人是什么关系?翁婿关系。而宇文赟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杨坚未来也将成为国丈,宇文赟不是社稷之主,而杨坚却貌有反相,将来必定谋反,最终的结果,势必王朝倾覆,皇位易主。 对于外戚之祸,历史的教训是深刻的,也是惨痛的,西汉有霍光、王莽,东汉有梁冀、何进,西晋有杨骏,五胡有靳准,这些历史典故,对于王轨和宇文邕来说,并不陌生。 王轨这句话,明显要比宇文宪的话,说得更加精炼,也更精辟,杀伤力也更强,但是效果却并不好,因为周武帝宇文邕对此有点不大乐意了。 宇文邕为啥不高兴呢?笔者认为有三点。 第一、宇文邕对自己的儿女教育非常自信,这么多年来,他除了紧抓国家建设,同时也在紧抓皇子教育,宇文邕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尽到了教育的责任,王轨你说太子非社稷之主,这不等于是在否定我多年的教育成果吗? 第二,王轨你说皇太子非社稷之主,言外之意,就是要求重新确立太子。废立太子,乃是皇帝家事,一般情况下,朝臣只得遵从皇帝诏令,不得有异议。况且,宇文邕根本没有重立太子之意,也没有询问过朝臣们意见,而王轨竟然说皇太子非社稷之主,这明显触犯了大忌。 第三、宇文邕此时年仅34岁,正当壮年,春秋鼎盛,而你王轨所担忧的这些,全都是宇文邕的身后之事,难道王轨你是咒皇帝早死不成?宇文邕此时正准备大举伐齐,也是宇文邕真正建立功业的时刻,王轨你说的这些未免太早了吧? 基于以上三点分析,宇文邕真的生气了,但后果并不严重,因为,宇文邕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他是一个真正有胸襟、有气量的皇帝。 王轨的话虽然听着让人很反感,但这不等于犯了错,其用心是好的,只是不太会说话,说话太直接罢了。同时,宇文邕也明白,王轨是自己的心腹之臣,曾经一同共患难,也是自己身边的第一谋臣,伐齐之战即将打响,王轨还有大用处,怎可轻易加罪? 对此,宇文邕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他(杨坚)真的是有天命之相,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话说得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不软不硬,从这样的语气中,王轨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失言了,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好退了下去。 王轨是一个正直的人,也是一个敢于直言进谏的人,这虽然是人臣应有的品格,但是这也隐藏着某种隐患,甚至是生身之祸,不久的将来,王轨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虽然口头上宇文邕并不相信王轨的话,但是这并不代表宇文邕没有疑心,因为,皇帝这个职业,是世界上疑心病最重的群体,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疑心重重。 为此,宇文邕再一次叫来了术士来和,因为来和是当时的顶级算命专家,宇文邕相信权威的判断。 来和早就已经和杨坚打成了一片,就算宇文邕问十次、二十次、一百次,来和也依然是同样的答案:“随国公只是一个守节之臣,并无异相。” 事实上,来和也没办法改口了,如果来和此时突然改口,称杨坚的确是有不臣之心,那自己称杨坚是“守节之臣”的话,不就成了欺君之罪吗?何况,一旦宇文邕要彻查此事,来和给杨坚算命的事儿,也会随之被抖落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吗?因而,此时的来和只能这么说。 对于权威专家的答案,宇文邕不能不信,宇文邕心头的那一丝顾虑,也再一次打消了。 也许你会说,宇文邕实在是太迷信了,一个术士的话,他居然就深信不疑了。 如果你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对古人的了解还不够透彻,因为在古人的观念里,求神占卜,这才是真正的科学。 科学是随着人们的认识而逐渐改变的,最初的科学就是迷信,古人相信,天道就是真理。 虽然宇文宪和王轨的进言让宇文邕对杨坚产生了一丝的疑虑,但是宇文邕打心底里并不相信,同时,还有权威相面专家来和担当学术顾问,所以,宇文宪和王轨的进言,犹如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波澜,对当时的政局以及杨坚的前途几乎没有产生大的影响。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杨坚再一次身处舆的漩涡,已经不是一两个朝臣说杨坚有异相了,而是一方百姓都在这么说,整个定州城,都在传言杨坚是圣人。 宇文邕将这一事件,与此前宇文宪和王轨的进言联系起来,宇文邕似乎真的意识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 这回,恐怕十个来和,也帮不了杨坚了,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宇文邕可以不相信宇文宪,可以不相信王轨,但他必须相信群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杨坚你必须在人民面前承认错误,杨坚,你在劫难逃了。转镇南兖州 接下来,摆在宇文邕面前的难题就是,该怎么处理杨坚? 置之不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皇帝是不可能接受一个对自己有潜在威胁的人存在的。 那么,杀了杨坚?这也行不通,因为此时的杨坚是伐齐之役的功臣,是皇帝的亲家翁,还是被皇帝委派的封疆大吏,是一个有功在身的功臣。现在伐齐刚刚结束,就把功臣杀掉,这不等于卸磨杀驴吗?天下人会怎么看宇文邕?以后的史书不就会留下宇文邕杀害功臣的记录了吗? 另外,杨坚在定州总管的任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所以根本没有理由给杨坚治罪。 宇文邕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给杨坚调换工作。 杨坚此时的职务是定州总管,而定州是河北一带的经济、文化、军事中心,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如果让杨坚继续担当这个职务的话,恐怕会让杨坚在此形成自己的势力集团,如果一旦定州有变,那么势必牵一发而动全身,北齐旧境都可能不保,如此一来,就真正威胁到国家了。 宇文邕思考再三,最终决定给杨坚安排新的工作岗位——南兖州总管。 南兖州,今安徽亳州,一代奸雄曹就生在此地,此处相比于定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要差很多。 而且,此时的陈朝蠢蠢欲动,陈宣帝已经于当年的10月正式宣布北伐,老将吴明彻的先头部队已经直逼徐州城下,南兖州就属于战争前沿,是急需用人之地。于是,宇文邕想到了杨坚,正好以此为借口给杨坚调任工作。这虽然属于平级调动,但是,南兖州无论在各方面,都比定州的条件要差很多,想在这里有所发展,更是难上加难。 建德六年(577年)十二月,已经在定州总管的任上工作了十个月的杨坚,开始收拾行囊,前往新的工作地南兖州。 此时的杨坚,真的是比窦娥还冤,他不过是开了一扇门罢了,竟然使得自己调离了工作岗位,而且还是去偏远的南兖州,这让胸怀抱负的杨坚如何接受得了? 事实上,我们仔细考究一下杨坚所遭遇的这场“门事件”的话,真相就会水落石出,杨坚还真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定州的地理位置,我们早就说过了,这里是河北军事物资基地,而在高洋时期,北周和北齐两个国家是处于军事敌对状态的,其军事地位更为重要。 如果两国发生交战,北周军队肯定是从西边攻打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西门。 于是,我们就找到答案了,定州城西门之所以被长期关闭,是一种防御政策,用于防御北周的突然来袭。 也许你会说,定州地处河北,根本不是边境之地,有必要这样防御吗?原因并不复杂,因为定州是军事要害,所以,定州必然会引起敌人的重视。其他的城市可以不采取这种防御手段,但是,对于定州来说,这种防御就是必须的。 我们举两个例子。明朝末年,皇太极曾率领八旗兵绕道宁锦防线,借道蒙古,直驱北城下,北保卫战也随即打响,此次战役也给袁崇焕带来杀身之祸。同样,在明朝嘉靖年间,也有一百余人的倭寇,从浙江上虞登陆,长驱,一路袭掠到长江流域,江宁、南京、苏州、无锡全部遭了秧。由此可见,军事防御绝不可固守于边境线上,防御要注重整体性。 而高洋所说的那句“当有圣人来启之”,意思也不难理解。高洋希望,高家的后代中能出现一位英主,带领北齐消灭北周。那么,定州城的西门也就没有继续关着的必要了,就可以打开西城门了,而这里的圣人所指的就是他期望中的那位英主。 没想到,高洋所期待中的圣人并没有出现,北齐最终被北周所吞并,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高洋的这句无心之语,竟然阴差阳错,成为了导致杨坚被调职的导火线。 但不管怎样,杨坚都得接受现实,杨坚必须走,必须去南兖州上任。 正当杨坚准备离开定州之时,他的老友庞晃来了。 杨坚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庞晃看在眼里,也是愁在心上,庞晃知道,杨坚这是不甘心呐。 庞晃又何曾甘心呢?他把自己的下半辈子的幸福,都寄托在了杨坚的身上,杨坚成事与否,直接关系到自己的下半生能否飞黄腾达。 在定州的日日夜夜里,杨坚和庞晃无数次地谋划过自己的未来,他们都坚信,定州将会是他们日后的龙兴之地,然而此刻,一切全都回到了起,归为了零。 这时,庞晃突然拉住了杨坚,并对杨坚说:“燕、代乃是精兵汇集之处,我们不如现在就起兵吧,肯定能夺取天下。” 当庞晃说完这番话之时,庞晃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坚,他渴望从杨坚脸上的表情得到一丝赞同或肯定的答案。 然而,杨坚微微阖动着嘴唇,只是说了句:“时未可也。”我不是不想,只是,时机未到。 从这一句话,我们绝对可以肯定,此时的杨坚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而稳健的政家。 起兵不 第38章 差距 另外,稽胡的语言和汉语相差非常大,一般人是听不懂稽胡语,稽胡语绝对比得上今天的温州话。如果你想和稽胡人交流,那么你必须有一个高级翻译,否则,你就等同于在听天书。 稽胡正式形成于五胡十六国时期,是当时民族的产物,最早受制于汉赵国的统治,后来又先后被前秦后秦所统治。 到了北魏时期,北魏的政中心在平城,与稽胡毗邻,因而在这一时期,对于稽胡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稽胡也先后发动叛乱,但最终都被北魏所镇压。在镇压的同时,北魏还对稽胡采取了怀柔政策,并设置郡县,对稽胡不断加强控制,北魏中期以来,稽胡处于相对和平的时期。 北魏末年,爆发了六镇,稽胡也趁势而起,加入到叛乱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稽胡开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稽胡部族一同推举冯宜都即皇帝位。有趣的是,冯宜都并非稽胡人,而是介休的一个汉族大户,他利用弥勒大乘教聚拢了大量的稽胡部族,自称会某种巫术,最终,冯宜都成为了稽胡的第一个皇帝。这一点非常像东汉末年的张角起,张角就是利用太平道发起的黄巾起。 稽胡在同北魏作战的过程中,由于稽胡的部分部族出现倒戈,皇帝冯宜都最终被杀,稽胡又拥立了另外一位会巫术的人为皇帝,此人叫做刘蠡升。 刘蠡升利用自己的巫术,以及崇高的个人威望,很快将混乱的稽胡团结起来,并最终被拥立称帝。 北魏末年,有很多草头王,很多起者都自立为帝,但是这些人都属于过把瘾就死的类型,没多久就都死于非命,而刘蠡升称帝,却长达十二年,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 刘蠡升之所以可以做这么久的皇帝,主要是因为稽胡大多藏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有点类似于印第安土著,北魏朝廷很难将其剿灭。而稽胡为了生存,频繁下山劫掠,百姓深受其害,当时人称之为“胡荒”。 一直到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之后,稽胡紧邻东魏,高欢决定率军讨伐稽胡,一战就大破稽胡。但是这一战役,高欢并未彻底消灭刘蠡升,高欢自己也损耗不小。 高欢又想出了假和亲的办法,许诺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刘蠡升的儿子,并且附赠大量的礼品,将刘蠡升的儿子诱骗到了邺城,高欢伺机而动,趁着刘蠡升未作防备,突然袭击稽胡。这次突袭,一举粉碎了稽胡的核心力量,在乱之中,刘蠡升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害。 高欢不仅俘虏了刘蠡升的几个儿子以及皇后公卿百官,同时还收获了稽胡五万户的人口,稽胡在高欢的强大攻势之下,终于消停了。 事实上,稽胡的部落是非常之多的,被高欢所镇压的这只部族只是力量最强劲的一支,而稽胡的小部族,可谓多如牛毛。 在北周王朝统治时期,在其境内的绥州、银州、云阳谷等地,先后有稽胡作乱,虽然都是小规模游击战,威胁不了国家统治,但是这些稽胡人来去无踪,往往深居大山,根本无法从根本上予以剿灭,这也让北周统治者异常头疼。 一直到了公元577年,周武帝宇文邕率兵伐齐,在平阳之战中,宇文邕大败高纬,北齐大军瞬间溃散而逃,却把大量的兵器和辎重散落在了战场了。然而,这些兵器和辎重并没有流落到宇文邕的北周军队手中,却便宜了藏匿在山中的稽胡人,很显然,这些稽胡人是早有预谋,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的宇文邕,就感觉如同有一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一样,听着讨厌,却打不着,宇文邕也只能叹气了。宇文邕的主要任务是讨伐北齐,至于这些深林里的土著,宇文邕暂时也没工夫收拾,可这恰恰给了稽胡人一个绝佳的机会。 北齐在宇文邕的强大攻势之下,最终土崩瓦解,原本驻守在河东地区的北齐官员,也纷纷逃散,北朔州的高绍义,也带领着手下人马逃到了突厥,而宇文邕还来不及对占领的地区进行官员任命,此时的河东地区瞬间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稽胡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原本是被高欢所镇压的,不得不屈服于高氏政权,此时高家已经彻底败了,压在肩上的大山也倒塌了,他们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 很快,一个叫做刘没铎的人,被推上了皇帝之位,而之所以选择这个人作为领袖,是因为他是前任皇帝刘蠡升的孙子。而且,稽胡人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尊称刘没铎为圣武皇帝,年号石平。 而当伐齐之役彻底结束之后,稽胡这个心腹之患便成为了宇文邕首先要打击的目标,宇文邕将这项任务交给了宇文宪,宇文宪被任命为行军元帅,同时赵王宇文招、谯王宇文俭、滕王宇文逌三人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全部听候宇文宪的调遣。 也许你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土著,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竟然还派上了宇文宪! 事实上,稽胡虽然实力不强,对北周的威胁也很有限,但是真正剿灭起来,却是异常困难的,因为他们居住在深山密林,居无定所,首先,你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更别提打了,要不然高欢当年也不必如此费劲了。 宇文邕虽然内心不希望让宇文宪建立太多功劳,但是他还是得派出宇文宪,因为只有宇文宪才是最有力的军事保障。 宇文宪刚从讨伐北齐的战场上下来,就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对于稽胡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宇文宪采取的方针政策是“剪其魁首,余加慰抚”,具体的出兵方式是分兵出击。 这是因为,稽胡的部族虽然散落,但是却有两大军事支柱,一个驻守在河西的离石,叫做“穆友”,另一个驻守在河东,叫做“天柱”,而这里的河西河东,所指的是汾河以西和汾河以东。另外,稽胡的语言和汉语相差非常大,一般人是听不懂稽胡语,稽胡语绝对比得上今天的温州话。如果你想和稽胡人交流,那么你必须有一个高级翻译,否则,你就等同于在听天书。 稽胡正式形成于五胡十六国时期,是当时民族交的产物,最早受制于汉赵国的统治,后来又先后被前秦后秦所统治。 到了北魏时期,北魏的政中心在平城,与稽胡毗邻,因而在这一时期,对于稽胡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稽胡也先后发动叛乱,但最终都被北魏所镇压。在镇压的同时,北魏还对稽胡采取了怀柔政策,并设置郡县,对稽胡不断加强控制,北魏中期以来,稽胡处于相对和平的时期。 北魏末年,爆发了六镇义,稽胡也趁势而起,加入到叛乱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稽胡开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稽胡部族一同推举冯宜都即皇帝位。有趣的是,冯宜都并非稽胡人,而是介休的一个汉族大户,他利用弥勒大乘教聚拢了大量的稽胡部族,自称会某种巫术,最终,冯宜都成为了稽胡的第一个皇帝。这一点非常像东汉末年的张角义,张角就是利用太平道发起的黄巾义。 稽胡在同北魏作战的过程中,由于稽胡的部分部族出现倒戈,皇帝冯宜都最终被杀,稽胡又拥立了另外一位会巫术的人为皇帝,此人叫做刘蠡升。 刘蠡升利用自己的巫术,以及崇高的个人威望,很快将混乱的稽胡团结起来,并最终被拥立称帝。 北魏末年,有很多草头王,很多义者都自立为帝,但是这些人都属于过把瘾就死的类型,没多久就都死于非命,而刘蠡升称帝,却长达十二年,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 刘蠡升之所以可以做这么久的皇帝,主要是因为稽胡大多藏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有点类似于印第安土著,北魏朝廷很难将其剿灭。而稽胡为了生存,频繁下山劫掠,百姓深受其害,当时人称之为“胡荒”。 一直到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之后,稽胡紧邻东魏,高欢决定率军讨伐稽胡,一战就大破稽胡。但是这一战役,高欢并未彻底消灭刘蠡升,高欢自己也损耗不小。 高欢又想出了假和亲的办法,许诺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刘蠡升的儿子,并且附赠大量的礼品,将刘蠡升的儿子诱骗到了邺城,高欢伺机而动,趁着刘蠡升未作防备,突然袭击稽胡。这次突袭,一举粉碎了稽胡的核心力量,在动之中,刘蠡升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害。 高欢不仅俘虏了刘蠡升的几个儿子以及皇后公卿百官,同时还收获了稽胡五万户的人口,稽胡在高欢的强大攻势之下,终于消停了。 事实上,稽胡的部落是非常之多的,被高欢所镇压的这只部族只是力量最强劲的一支,而稽胡的小部族,可谓多如牛毛。 在北周王朝统治时期,在其境内的绥州、银州、云阳谷等地,先后有稽胡作乱,虽然都是小规模游击战,威胁不了国家统治,但是这些稽胡人来去无踪,往往深居大山,根本无法从根本上予以剿灭,这也让北周统治者异常头疼。 一直到了公元577年,周武帝宇文邕率兵伐齐,在平阳之战中,宇文邕大败高纬,北齐大军瞬间溃散而逃,却把大量的兵器和辎重散落在了战场了。然而,这些兵器和辎重并没有流落到宇文邕的北周军队手中,却便宜了藏匿在山中的稽胡人,很显然,这些稽胡人是早有预谋,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的宇文邕,就感觉如同有一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一样,听着讨厌,却打不着,宇文邕也只能叹气了。宇文邕的主要任务是讨伐北齐,至于这些深林里的土著,宇文邕暂时也没工夫收拾,可这恰恰给了稽胡人一个绝佳的机会。 北齐在宇文邕的强大攻势之下,最终土崩瓦解,原本驻守在河东地区的北齐官员,也纷纷逃散,北朔州的高绍义,也带领着手下人马逃到了突厥,而宇文邕还来不及对占领的地区进行官员任命,此时的河东地区瞬间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稽胡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原本是被高欢所镇压的,不得不屈服于高氏政权,此时高家已经彻底败了,压在肩上的大山也倒塌了,他们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 很快,一个叫做刘没铎的人,被推上了皇帝之位,而之所以选择这个人作为领袖,是因为他是前任皇帝刘蠡升的孙子。而且,稽胡人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尊称刘没铎为圣武皇帝,年号石平。 而当伐齐之役彻底结束之后,稽胡这个心腹之患便成为了宇文邕首先要打击的目标,宇文邕将这项任务交给了宇文宪,宇文宪被任命为行军元帅,同时赵王宇文招、谯王宇文俭、滕王宇文逌三人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全部听候宇文宪的调遣。 也许你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土著,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竟然还派上了宇文宪! 事实上,稽胡虽然实力不强,对北周的威胁也很有限,但是真正剿灭起来,却是异常困难的,因为他们居住在深山密林,居无定所,首先,你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更别提打了,要不然高欢当年也不必如此费劲了。 宇文邕虽然内心不希望让宇文宪建立太多功劳,但是他还是得派出宇文宪,因为只有宇文宪才是最有力的军事保障。 宇文宪刚从讨伐北齐的战场上下来,就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对于稽胡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宇文宪采取的方针政策是“剪其魁首,余加慰抚”,具体的出兵方式是分兵出击。 这是因为,稽胡的部族虽然散落,但是却有两大军事支柱,一个驻守在河西的离石,叫做“穆友”,另一个驻守在河东,叫做“天柱”,而这里的河西河东,所指的是汾河以西和汾河以东。 另外,稽胡的语言和汉语相差非常大,一般人是听不懂稽胡语,稽胡语绝对比得上今天的温州话。如果你想和稽胡人交流,那么你必须有一个高级翻译,否则,你就等同于在听天书。 稽胡正式形成于五胡十六国时期,是当时民族交的产物,最早受制于汉赵国的统治,后来又先后被前秦后秦所统治。 到了北魏时期,北魏的政中心在平城,与稽胡毗邻,因而在这一时期,对于稽胡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稽胡也先后发动叛乱,但最终都被北魏所镇压。在镇压的同时,北魏还对稽胡采取了怀柔政策,并设置郡县,对稽胡不断加强控制,北魏中期以来,稽胡处于相对和平的时期。 北魏末年,爆发了六镇起,稽胡也趁势而起,加入到叛乱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稽胡开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稽胡部族一同推举冯宜都即皇帝位。有趣的是,冯宜都并非稽胡人,而是介休的一个汉族大户,他利用弥勒大乘教聚拢了大量的稽胡部族,自称会某种巫术,最终,冯宜都成为了稽胡的第一个皇帝。这一点非常像东汉末年的张角起,张角就是利用太平道发起的黄巾义。 稽胡在同北魏作战的过程中,由于稽胡的部分部族出现倒戈,皇帝冯宜都最终被杀,稽胡又拥立了另外一位会巫术的人为皇帝,此人叫做刘蠡升。 刘蠡升利用自己的巫术,以及崇高的个人威望,很快将混乱的稽胡团结起来,并最终被拥立称帝。 北魏末年,有很多草头王,很多起者都自立为帝,但是这些人都属于过把瘾就死的类型,没多久就都死于非命,而刘蠡升称帝,却长达十二年,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 刘蠡升之所以可以做这么久的皇帝,主要是因为稽胡大多藏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有点类似于印第安土著,北魏朝廷很难将其剿灭。而稽胡为了生存,频繁下山劫掠,百姓深受其害,当时人称之为“胡荒”。 一直到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之后,稽胡紧邻东魏,高欢决定率军讨伐稽胡,一战就大破稽胡。但是这一战役,高欢并未彻底消灭刘蠡升,高欢自己也损耗不小。 高欢又想出了假和亲的办法,许诺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刘蠡升的儿子,并且附赠大量的礼品,将刘蠡升的儿子诱骗到了邺城,高欢伺机而动,趁着刘蠡升未作防备,突然袭击稽胡。这次突袭,一举粉碎了稽胡的核心力量,在动之中,刘蠡升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害。 高欢不仅俘虏了刘蠡升的几个儿子以及皇后公卿百官,同时还收获了稽胡五万户的人口,稽胡在高欢的强大攻势之下,终于消停了。 事实上,稽胡的部落是非常之多的,被高欢所镇压的这只部族只是力量最强劲的一支,而稽胡的小部族,可谓多如牛毛。 在北周王朝统治时期,在其境内的绥州、银州、云阳谷等地,先后有稽胡作乱,虽然都是小规模游击战,威胁不了国家统治,但是这些稽胡人来去无踪,往往深居大山,根本无法从根本上予以剿灭,这也让北周统治者异常头疼。 一直到了公元577年,周武帝宇文邕率兵伐齐,在平阳之战中,宇文邕大败高纬,北齐大军瞬间溃散而逃,却把大量的兵器和辎重散落在了战场了。然而,这些兵器和辎重并没有流落到宇文邕的北周军队手中,却便宜了藏匿在山中的稽胡人,很显然,这些稽胡人是早有预谋,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的宇文邕,就感觉如同有一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一样,听着讨厌,却打不着,宇文邕也只能叹气了。宇文邕的主要任务是讨伐北齐,至于这些深林里的土著,宇文邕暂时也没工夫收拾,可这恰恰给了稽胡人一个绝佳的机会。 北齐在宇文邕的强大攻势之下,最终土崩瓦解,原本驻守在河东地区的北齐官员,也纷纷逃散,北朔州的高绍义,也带领着手下人马逃到了突厥,而宇文邕还来不及对占领的地区进行官员任命,此时的河东地区瞬间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稽胡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原本是被高欢所镇压的,不得不屈服于高氏政权,此时高家已经彻底败了,压在肩上的大山也倒塌了,他们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 很快,一个叫做刘没铎的人,被推上了皇帝之位,而之所以选择这个人作为领袖,是因为他是前任皇帝刘蠡升的孙子。而且,稽胡人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尊称刘没铎为圣武皇帝,年号石平。 而当伐齐之役彻底结束之后,稽胡这个心腹之患便成为了宇文邕首先要打击的目标,宇文邕将这项任务交给了宇文宪,宇文宪被任命为行军元帅,同时赵王宇文招、谯王宇文俭、滕王宇文逌三人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全部听候宇文宪的调遣。 也许你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土著,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竟然还派上了宇文宪! 事实上,稽胡虽然实力不强,对北周的威胁也很有限,但是真正剿灭起来,却是异常困难的,因为他们居住在深山密林,居无定所,首先,你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更别提打了,要不然高欢当年也不必如此费劲了。 宇文邕虽然内心不希望让宇文宪建立太多功劳,但是他还是得派出宇文宪,因为只有宇文宪才是最有力的军事保障。 宇文宪刚从讨伐北齐的战场上下来,就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对于稽胡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宇文宪采取的方针政策是“剪其魁首,余加慰抚”,具体的出兵方式是分兵出击。 这是因为,稽胡的部族虽然散落,但是却有两大军事支柱,一个驻守在河西的离石,叫做“穆友”,另一个驻守在河东,叫做“天柱”,而这里的河西河东,所指的是汾河以西和汾河以东。 第39章 以待 另外,稽胡的语言和汉语相差非常大,一般人是听不懂稽胡语,稽胡语绝对比得上今天的温州话。如果你想和稽胡人交流,那么你必须有一个高级翻译,否则,你就等同于在听天书。 稽胡正式形成于五胡十六国时期,是当时民族交的产物,最早受制于汉赵国的统治,后来又先后被前秦后秦所统治。 到了北魏时期,北魏的政中心在平城,与稽胡毗邻,因而在这一时期,对于稽胡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稽胡也先后发动叛乱,但最终都被北魏所镇压。在镇压的同时,北魏还对稽胡采取了怀柔政策,并设置郡县,对稽胡不断加强控制,北魏中期以来,稽胡处于相对和平的时期。 北魏末年,爆发了六镇起,稽胡也趁势而起,加入到叛乱之中。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稽胡开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稽胡部族一同推举冯宜都即皇帝位。有趣的是,冯宜都并非稽胡人,而是介休的一个汉族大户,他利用弥勒大乘教聚拢了大量的稽胡部族,自称会某种巫术,最终,冯宜都成为了稽胡的第一个皇帝。这一点非常像东汉末年的张角起,张角就是利用太平道发起的黄巾起。 稽胡在同北魏作战的过程中,由于稽胡的部分部族出现倒戈,皇帝冯宜都最终被杀,稽胡又拥立了另外一位会巫术的人为皇帝,此人叫做刘蠡升。 刘蠡升利用自己的巫术,以及崇高的个人威望,很快将混乱的稽胡团结起来,并最终被拥立称帝。 北魏末年,有很多草头王,很多起者都自立为帝,但是这些人都属于过把瘾就死的类型,没多久就都死于非命,而刘蠡升称帝,却长达十二年,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 刘蠡升之所以可以做这么久的皇帝,主要是因为稽胡大多藏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有点类似于印第安土著,北魏朝廷很难将其剿灭。而稽胡为了生存,频繁下山劫掠,百姓深受其害,当时人称之为“胡荒”。 一直到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之后,稽胡紧邻东魏,高欢决定率军讨伐稽胡,一战就大破稽胡。但是这一战役,高欢并未彻底消灭刘蠡升,高欢自己也损耗不小。 高欢又想出了假和亲的办法,许诺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刘蠡升的儿子,并且附赠大量的礼品,将刘蠡升的儿子诱骗到了邺城,高欢伺机而动,趁着刘蠡升未作防备,突然袭击稽胡。这次突袭,一举粉碎了稽胡的核心力量,在动之中,刘蠡升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害。 高欢不仅俘虏了刘蠡升的几个儿子以及皇后公卿百官,同时还收获了稽胡五万户的人口,稽胡在高欢的强大攻势之下,终于消停了。 事实上,稽胡的部落是非常之多的,被高欢所镇压的这只部族只是力量最强劲的一支,而稽胡的小部族,可谓多如牛毛。 在北周王朝统治时期,在其境内的绥州、银州、云阳谷等地,先后有稽胡作乱,虽然都是小规模游击战,威胁不了国家统治,但是这些稽胡人来去无踪,往往深居大山,根本无法从根本上予以剿灭,这也让北周统治者异常头疼。 一直到了公元577年,周武帝宇文邕率兵伐齐,在平阳之战中,宇文邕大败高纬,北齐大军瞬间溃散而逃,却把大量的兵器和辎重散落在了战场了。然而,这些兵器和辎重并没有流落到宇文邕的北周军队手中,却便宜了藏匿在山中的稽胡人,很显然,这些稽胡人是早有预谋,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此时的宇文邕,就感觉如同有一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一样,听着讨厌,却打不着,宇文邕也只能叹气了。宇文邕的主要任务是讨伐北齐,至于这些深林里的土著,宇文邕暂时也没工夫收拾,可这恰恰给了稽胡人一个绝佳的机会。 北齐在宇文邕的强大攻势之下,最终土崩瓦解,原本驻守在河东地区的北齐官员,也纷纷逃散,北朔州的高绍义,也带领着手下人马逃到了突厥,而宇文邕还来不及对占领的地区进行官员任命,此时的河东地区瞬间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稽胡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原本是被高欢所镇压的,不得不屈服于高氏政权,此时高家已经彻底败了,压在肩上的大山也倒塌了,他们终于可以东山再起了。 很快,一个叫做刘没铎的人,被推上了皇帝之位,而之所以选择这个人作为领袖,是因为他是前任皇帝刘蠡升的孙子。而且,稽胡人还搞得有模有样的,尊称刘没铎为圣武皇帝,年号石平。 而当伐齐之役彻底结束之后,稽胡这个心腹之患便成为了宇文邕首先要打击的目标,宇文邕将这项任务交给了宇文宪,宇文宪被任命为行军元帅,同时赵王宇文招、谯王宇文俭、滕王宇文逌三人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全部听候宇文宪的调遣。 也许你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土著,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竟然还派上了宇文宪! 事实上,稽胡虽然实力不强,对北周的威胁也很有限,但是真正剿灭起来,却是异常困难的,因为他们居住在深山密林,居无定所,首先,你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更别提打了,要不然高欢当年也不必如此费劲了。 宇文邕虽然内心不希望让宇文宪建立太多功劳,但是他还是得派出宇文宪,因为只有宇文宪才是最有力的军事保障。 宇文宪刚从讨伐北齐的战场上下来,就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对于稽胡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宇文宪采取的方针政策是“剪其魁首,余加慰抚”,具体的出兵方式是分兵出击。 这是因为,稽胡的部族虽然散落,但是却有两大军事支柱,一个驻守在河西的离石,叫做“穆友”,另一个驻守在河东,叫做“天柱”,而这里的河西河东,所指的是汾河以西和汾河以东。 我们从一个侧面就可以看出宇文邕和阿史那皇后之间的夫妻感情是怎样的。 宇文邕的后宫并不多,不过寥寥数人,他的一生一共生育有七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但这些儿女中却没有一个是阿史那皇后所生,除去阿史那皇后可能患有不孕症的可能之外,最大的可能则是,宇文邕和阿史那皇后的夫妻感情并不和睦。 而如今,突厥的可汗已经换成了佗钵可汗,并且收纳了高绍义,帮助高绍义称帝,这一系列举动已经表明了突厥人的立场。 什么立场?站在北齐的立场。 而佗钵可汗之所以如此支持高绍义,其实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在世界近代史上,英国一直奉行一种大陆均势政策,这种政策就是要让欧洲各国彼此牵制,防止在欧洲大陆上出现霸权国家,这样一来,英国便可以长期维持自己在欧洲的利益,及其海上霸权。 突厥一直以来所奉行的正是类似于英国的这种“均势”政策。 佗钵可汗曾说一句名言:“我在南方有两个儿子孝顺我,我还需要担心没有财物吗?”(《周书突厥传》:但使我在南两个儿孝顺,何忧无物邪。) 托钵可汗所称的两个儿子,说的就是北周和北齐。由于北周和北齐长期对峙,而突厥又实力强大,因而,无论北周还是北齐,都对突厥极尽奉承,这样一来,突厥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因而,我们从历史中可以看到,突厥一会儿帮助北齐,一会儿又帮助北周,几乎没有立场可言,而这恰恰是突厥人聪明的地方,只要两个“儿子”不停地争斗,突厥人就有享受不尽的财物。 而宇文邕朱杀权臣宇文护之后,励精图治,图谋伐齐,北齐皇帝高纬却昏庸无能,残害忠良,最终北齐被北周所灭,原先双方对峙的局面瞬间被打破了,最大的受害人就是突厥。 宇文邕吞并北齐之后,无论版图,还是兵力,都迅速扩充,迅速强大起来,这对突厥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原先两个儿子孝顺自己的局面荡然无存了,却换来了一个充满威胁的对手,突厥怎能甘心,因而,面对高绍义的投奔,佗钵可汗热情地张开了双臂,迎接高绍义的到来,并协助高绍义称帝。 转过年来,即建德七年(578年)二月,北周在徐州取得了对陈朝军队的全面胜利,并生擒了陈朝大将吴明彻,王轨带着北周精锐之师凯旋而归。 而到了三月二十五日,宇文邕突然宣布,改元宣政。然而,宇文邕刚刚改完年号,幽州(今北平)就出事儿了。 四月,突厥突然发动了对幽州的侵袭,杀掠百姓,掳掠财物,当时驻守在幽州的幽州总管刘雄,率兵迎击,与突厥人发生了激烈的作战。 然而,幽州总管刘雄兵力有限,最终寡不敌众,牺牲殉国。 这一事件彻底惹怒了宇文邕,宇文邕已经忍了很久,此时他已经忍无可忍。 此时南方的陈朝,已经被北周挫败,根本无力再战,所以,陈朝对北周来说,根本没有威胁。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患,宇文邕完全可以集中兵力,迎击突厥,但是宇文邕还是要找一个人,此人是最大的军事保障,此人就是宇文宪。 然而,让宇文邕失望的是,曾经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宇文宪,此时竟然卧病在床不起,名将居然变成了病猫。 宇文邕生气了,这是真正的关键时刻,宇文宪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宇文邕怒道:“你若不去领兵北伐,你让我派谁出征?” 宇文宪却不为所动,依旧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臣侍奉陛下,实在是尽心竭力,只是我现在实在是重病在身,无法领兵啊。” 看着一脸病态的宇文宪,宇文邕不知道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但是透过宇文宪的眼神,宇文邕似乎真的看到了一种疲惫感觉。 从征讨北齐,到讨伐稽胡,宇文宪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也许他真的累了,宇文邕没有再勉强,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的宇文宪并不知道,宇文邕这次转身离去,将成为永别。武帝病危 自从伐齐胜利之后,宇文邕就已经确定了自己下一步的奋斗目标,对此,《周书武帝纪》是这样记载的:“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此其志也。” 如此豪言壮语,纵览几百年间的历史,没有一个皇帝敢说这样的话,即使是曹,即使是苻坚,即使刘裕,即使拓跋焘,都不曾有这般气魄。 而宇文邕不仅敢说,他更敢做,他要让这破碎的世界重新整合,让分崩离析的天下寰宇一统。 宣政元年(578年)五月二十三日,宇文邕将北周大军分划五路,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出发了。 带着对梦想的憧憬和渴望,宇文邕再一次跨上战马,再一次走向他熟悉的沙场,这一年,宇文邕36岁。 为了后勤保障不出问题,宇文邕下令将关中的驴马全部征用,不论私。 宇文邕似乎是牟足了劲儿,一切蓄势待续,瞄准了目标,就只差最后扣动扳的那一刻。 就在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的时候,北周大军却在长安城北三百里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宇文邕病了,此时距离出征仅仅过了四天。 此处正好是云阳宫的所在地,宇文邕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每到夏日炎炎,宇文邕都会来到这里避暑,而如今,宇文邕却是以一副病态的样子进入到云阳宫中。 宇文邕的这场病,来得异常突然,几乎没有任何前兆,四天前宇文邕还意气风发,统率大军御驾亲征,而四天后,宇文邕竟然倒在云阳宫的病榻之上,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宇文邕以为自己可以扛过去,他以为自己还可以继续出征,他以为自己将很快完成心中的梦想,但是,三天之后,即五月三十日,宇文邕终于意识到了病情的危急,病情的迅速恶化,让他不得不下诏——全军停止行动。 这是一个痛心疾首的决定,因为,颁布这项诏令,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北伐突厥。 然而,更加痛心疾首的还在后面,因为从此刻开始,宇文邕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此时,云阳宫的医官们,已经束手无策,病榻上的宇文邕,一日比一日病情加重。 宇文邕的病情虽然危急,但他的意识却依然清晰,宇文邕似乎真的意识到了一种叫做死亡的东西,正在不断地逼近自己。 宇文邕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宇文泰,父亲当年就是在云阳宫病逝的,难道我也要在这里终结自己的生命?这是宿命吗? 气息奄奄的宇文邕,发布了他这一生最后一条诏令,立即派人急速前往长安,召宇文孝伯火速觐见。 第40章 英才 宇文孝伯,这可以说得上是宇文邕最信任的人了,两人是同年同日出生,从小一起读书,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寝则同床、食则同桌,即使是宇文宪,也比不上宇文邕和宇文孝伯的关系。 宇文邕登上皇帝之位后,被权臣宇文护所纵,宇文邕为此隐忍了足足十二年。而宇文孝伯作为宇文邕最信任的人,和宇文邕一同参与了诛杀宇文护的谋划之中,最终大功告成。 宇文邕曾经拉着宇文孝伯的手这样说道:“你知道我们哥俩儿是什么关系吗?不亚于当年的刘邦和卢绾。” 那还是几百年以前,在沛县封邑中阳里的乡下,刘邦和卢绾同年同日出生,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参与到了反秦的起浪潮之中,最终建立了大汉王朝,可以说,卢绾是刘邦最信任的人。然而,卢绾最终叛变了,逃至匈奴,这也成为刘邦晚年最为痛心之事。 当然,宇文邕只是用刘邦和卢绾的典故,来形容他和宇文孝伯之间亲如兄弟的情谊,在宇文邕心里,宇文孝伯决不会是卢绾那种会背叛兄弟的人。 正因为宇文邕和宇文孝伯之间如此特殊的关系,在宇文邕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托付遗嘱的人,只有宇文孝伯。 身在长安的宇文孝伯,收到宇文邕的急召后,快马加鞭赶到了云阳宫。 当宇文孝伯见到躺在病榻上的宇文邕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是几日未见,宇文邕竟然变得如此衰老、如此憔悴。 看到宇文孝伯的到来,宇文邕欣慰地笑了,无力的手掌缓缓伸出,一点点握住宇文孝伯的手,叹息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我的全部后事,就托付给你了。” 宇文孝伯跪在宇文邕的病榻前,听着宇文邕的嘱咐,每一字每一句听在耳中,都让他痛彻心扉,对于宇文邕的嘱托,他只能遵照而行。 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不能同日而死,这是宇文孝伯心中最深的悲痛。 当天夜晚,宇文孝伯被授予为司卫上大夫,长官宿卫兵,紧接着,宇文孝伯又被宇文邕催促着赶回长安,以防备京城发生不测之变。 宇文邕之所以让宇文孝伯统领宿卫军,立刻回到京城,就是给自己回宫提供军事防备,宇文邕怕自己万一死在宫外,京城里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作乱。 另外,宇文邕还特意安排尉迟运将军,一旦自己死去,一定要秘不发丧!不为别的,为了不发生动,为了国家的安定!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宇文邕的头脑依然如此清晰,如此沉稳,如此深思熟虑,古今能有几人做到! 可就在宇文邕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他的生命迹象瞬间消失了,四肢失去了热度,眼神变得黯淡,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代英主周武帝就此结束了自己短暂而有辉煌的一生!按照宇文邕临终前的安排,尉迟运全面封了宇文邕病逝的消息,秘不发丧,然后用车驾承载着宇文邕急速赶回长安。 六月一日,车驾终于回到了长安城,当天夜晚,尉迟运正式对外宣布——大周皇帝宇文邕驾崩。 虽然《周书武帝纪》以及《资治通鉴》都记载宇文邕是在六月一日的夜晚病逝的,但这只是北周的官方媒体所对外宣称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我们根据《周书尉迟运传》的记载就可以知道,这不过是宇文邕临终前安排的一场秘不发丧的把戏而已。 临终前的宇文邕是如此思虑周全,其实,在宇文邕的一生中,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经过这样深思熟虑的,因为他知道,人生没有过彩排,生活也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宇文邕把他的每一天都精打细算,他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谱写着人生的剧本。 让我们来总结和评价一下宇文邕的人生剧本吧,虽然很多人都对宇文邕做过评价,但我希望我的总结和评价能够与众不同。 我打算用四个数字来概括以及评价宇文邕的一生——36、18、12、6.。 36——代表宇文邕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他终年三十六岁。 18——代表宇文邕十八载的帝王生涯。 12——代表宇文邕登上皇位之后十二年的隐忍和蛰伏,最终消灭权臣宇文护。 6——代表宇文邕亲政之后,先后推行新政、改革兵制、废佛尊儒、攻灭北齐、收复淮南这一系列的丰功伟绩,他怀揣梦想、励精图治,然而天妒英才,历史只给了宇文邕六年的时间,而这六年的时间,却缔造了魏晋那北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丰功伟业,也为隋唐盛世的到来打下了基石,这是在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六年,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六年,这更是彻底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六年。 而此刻,这出人生的剧本,就这样以一种让人无限惋惜的方式草草结束了,在即将迎来潮的一刹那,一切都戛然而止。 这出生命的挽歌虽然凄凉,却并不苍白,因为宇文邕将他的理想,一直保留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座空前恢弘的北周帝国就是一切的明证。 以时光为笔,岁月为笺,生命的笔触从未停歇,却勾勒出一个个动人的音符,而这些音符最终汇聚成人生的悲喜剧,也最终成为一曲绝响。 如果不能增加生命的长度,那就努力增加生命的密度吧,请让我们珍惜和善待自己的每一天! 这或许是宇文邕所给予我们今人最深刻的人生启示! 最后,让我们来看一下宇文邕的遗诏吧,这份遗诏中诠释了宇文邕对生命的全部寄托。我不翻译,也不再做任何解释和评价,我只充当搬运工,把史书上的文字复制下来,你也可以说,我是在凑字数。 遗诏曰: 朕君临宇县,十有九年,未能使百姓安乐,刑措罔用,所以昧旦求衣,分宵忘寝。昔魏室将季,海内分崩,太扶危翼倾,肇开王业。燕赵榛芜,久窃名号。朕上述先志,下顺民心,遂与王公将帅,共平东夏。虽复妖氛荡定,而民劳未康。每一念此,如临冰谷。将欲包举六合,混同文轨。今遘疾大渐,气力稍微,有志不申,以此叹息。天下事重,万机不易。王公以下,爰及庶僚,宜辅导太子,副朕遗意。令上不负太,下无失为臣。朕虽瞑目九泉,无所复恨。朕平生居处,每存菲薄,非直以训子孙,亦乃本心所好。丧事资用,须使俭而合礼,墓而不坟,自古通典。随吉即葬,葬讫公除。四方士庶,各三日哭。妃嫔以下无子者,悉放还家。宣帝继位 周武帝宇文邕病逝了! 这是一个举国哀悼的日子,所有的臣民都在缅怀他们的君主,所有的人都陷入在一片沉痛之中,然而却唯独有一个人面无哀容。 此人站在宇文邕的灵堂之上,一边抚摸着身体上陈旧的伤痕,一边望着宇文邕的棺木,突然他破口大骂:“老东西,你死得太晚了!” 胆敢在宇文邕灵堂上说如此不敬之语,他绝非普通人,此人就是北周王朝的新任皇帝宇文赟,史称周宣帝。 宇文邕病逝的消息正式对外宣布,是在六月初一的夜晚,第二天,即六月初二,皇太子宇文赟正式登基称帝。 老爹刚去世,按照古人的传统观念,起码得守丧三年,即三十六个月,但作为皇帝,因为要主持国家大事,所以通常用一日的时间代替一个月的丧期,也得守丧三十六日之久。而且,在服丧期间,不得奏乐,不得歌舞,不得进行任何娱乐项目,甚至连表情都得保持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然而,宇文赟根本无视这些礼法规矩,他不仅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皇帝的宝座,而且对死者破口大骂,活脱脱一副不孝之子的模样。 骂完之后,宇文赟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一个地方,这也是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梦想去的地方——后宫。 去后宫干嘛?我不说你也明白,无非就是那些不宜的内容。 儒家礼法要求,服丧期间不得娱乐活动,而宇文赟的这一荒唐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娱乐行为了,这是裸的乱,因为后宫中的那些妃嫔,无一例外都是宇文赟的后妈。 很显然,这是一个极端悖逆而又荒唐的少年,甚至还有些色狂。 看到这里,我们不禁会想起一个人,他就是高纬,从他二人的行事风格来看,相似度绝对在99%以上,难道宇文赟要做高纬第二,步高纬的后尘吗? 不管怎样,宇文赟带着一种放荡不羁,带着一种傲慢张狂,正式开始了他的帝王之路,而这一年,宇文赟年仅20岁。 我们不禁疑惑,在宇文赟这20年的人生路程中,是什么让宇文赟如此叛逆? 关于宇文赟,我们要从一场战争讲起。 西魏恭帝元年(554年)十月,西魏大军攻陷梁朝都城江陵,梁元帝以及众多萧氏子孙死于非命,此事前文已叙。 这场江陵之战刚一结束,西魏大军便对繁华的江陵城进行了野蛮的劫掠,掠夺珍宝,掠夺女人,凡是有价值的东西,全不放过。 我们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野蛮的暴行,犹如日寇占领下的南京,不过,西魏士兵并没有像小鬼子那样丧失人性,因为他们并没有屠城。 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也无论男女老少,共计十万人,全部被押解往长安,男人做了奴仆,女人做了奴婢。 这就是被征服者的命运,而且是被异族征服,可想而知,这批人必定饱受奴役和折磨。 这其中,也会挑选一些手脚利落、做事勤快,且五官端正、相貌较好的人,送到宫里或者王府中做差役。 其中,就有一个女子,被送到宇文泰身边,此人名叫李娥姿。 李娥姿,人如其名,婀娜多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这立刻引起了宇文泰的极大兴趣。 注意,是兴趣,不是趣,宇文泰看上的并不只是李娥姿的容貌,也看她的做事干练,于是,宇文泰将李娥姿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宇文邕,目的就是让李娥姿照顾和服侍宇文邕。 此时的宇文邕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未成年人,而李娥姿已经年过二十,且出落得花枝招展、妩媚动人,虽然两人有不小的年龄差距,但这不妨碍她们之间发生感情。 很快,爱情的种子在他们彼此之间生根发芽了,一夕欢娱之后,李娥姿怀上了宇文邕的孩子。 没错,这个孩子就是宇文赟。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一下宇文赟20岁之前的履历表: 武成元年(559年)宇文赟生于同州 保定元年(561年)五月时年3岁,封鲁国公 建德元年(572年)四月时年14岁,被周武帝宇文邕立为皇太子 建德二年(573年)时年15岁,迎娶杨坚长女杨丽华为太子妃 建德五年(576年)二月时年18岁,讨伐吐谷浑,失败而归 从宇文赟的这张履历表上,我们看不出宇文赟有何过人之处,也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是,这其中有一年却是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一年,这一年就是建德元年(572年)。 建德元年(572年)三月,宇文邕绝地反击,一举铲除权臣宇文护,同时改元建德,并册立宇文赟为皇太子。在此前的日子里,宇文邕一直在蛰伏隐忍,对于长子宇文赟也疏于教育,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宇文邕正式掌权了,他不仅要厉行新政、深化改革,同时也开始了对皇太子宇文赟的严格教育工作。 对外,宇文邕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对内,他也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父亲,对内和对外,宇文邕有着同等的要求。宇文邕把他治理国家的手段,也同样用在了对儿子宇文赟的教育上。 宇文邕为此制定了周密的《皇太子养成计划》,计划如下: 第一、参与朝议,每日必须早起上朝,与朝臣无异,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得严格遵守。 第二,禁酒,任何人都不准把酒带入太子所居东宫。 第三,派东宫官员对太子的日常起居严格记录,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得放过,每月按时上交汇报。 第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五、配备超强教师团队,以宇文孝伯、尉迟运和斛斯征为特级教师。 第六、棍棒教育,一旦犯有丝毫错误,棍棒施加。 第41章 意识 第七、培养忧患意识,宇文邕时常对宇文赟这样说:“你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太子是被废了的吗?别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一劳永逸的,你要是不上进,你的几个弟弟们不是不可以做太子。” 从这份计划,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形象,也看到了一个只会像机器一样服从命令的学生。 放眼今天,这样的养成计划比比皆是。孩子还没出生,就开始胎教,出生之后,参加各种早教班,学英语、学音乐、学美术,甚至现在还流行什么国学班,学《三字经》、《弟子规》,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要赢在起。 然而,这样的教育真的能让孩子成龙成风吗?答案是,不能。 这样的教育,可以在短时期之内,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它的后遗症却是深远的,根本不利于孩子的长期发展。童年原本是充满童趣的,然而却被过早灌输和教育,被各种辅导班和作业所包围,这种填鸭式的教育到最后只能是适得其反,更何况,家长只注重应试教育,对于孩子心理成长,却极少关注,这就是中国式的教育。 此时,宇文邕的教育模式就是如此,宇文邕甚至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十分自信,他相信,他将培养出一个最为理想的接人,一个可以继承自己帝业的好皇帝。事实上,这样的教育不仅不会成功,而且很失败。 面对如此强势的家长,以及如此简单粗暴式的教育,孩子最容易产生两种极端心理。一种是像许三多一样,软弱没自信,另一种则是像同治皇帝一样,叛逆而不听劝导。而宇文赟就属于后者。 其实,只要让宇文邕同学现身说法一下,实际情况便一目了然了。 我不就喜欢喝喝小酒吗?我不就喜欢多睡会儿懒觉吗?我不就喜欢勾搭几个妹子吗?我不就想找几个像郑译一样的小伙儿伴儿一起玩耍吗?我不想上朝,我也不想学习,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你为什么要剥夺我所有的爱好? 宇文赟的脑海里不断地涌现出这一连串的疑问,他不理解,他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最终,这些疑问全部化为了仇恨。 在宇文赟的心中,他早已恨透了自己的父亲,每当自己犯了一点小错,便会遭致父亲的一顿毒打,打得肉绽,然而,这只会让仇恨在宇文赟的内心深处不断积攒,最终扭曲了宇文赟幼小的心灵。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开始聚集在宇文赟的身边,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郑译和刘昉,他们在宇文赟面前煽风点火,这更进一步激化了他们父子之间的仇恨。 平日里,宇文赟严格遵守宇文邕布置的一切任务,背地里,却和郑译、刘昉厮混在一起,斗鸡走马,玩得逍遥。 如此一来,必然耽误了功课,荒废了学业,但是,作为太子的老师,宇文孝伯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切,父亲宇文邕根本不知道,而宇文孝伯却是一清二楚,因为他是太子的老师。 不过,宇文孝伯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家长,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必须给皇帝面子,他不好说实情,所以只好把太子一些不堪的劣迹隐瞒下来。 宇文孝伯也曾对宇文邕委婉地说:“皇太子为四海所仰慕,但至今都没有人传扬太子的美德,微臣作为太子的老师,实在是难辞其咎。太子年纪尚轻,只想还不够成熟,应该挑选更好的老师来教导太子,这样才能让太子学业精进。” 实际上,太子是什么货色,宇文孝伯完全知道,一个纨绔少年罢了,但是宇文孝伯实在说不出口,他只能把话说得非常隐晦,希望宇文邕能听懂他话里面的意思,然而,宇文邕压根儿没听懂,宇文邕只听懂了后半句,宇文孝伯这是要辞职啊! 宇文邕的回复也非常含蓄,说道:“爱卿一家世代耿直,你刚才的一席话,真是深得家风啊。” 宇文孝伯见宇文邕转移话题,只好下拜再次说道:“说这话并不难,难的是受命啊,我实在担当不起,请陛下三思。” 宇文邕严肃地说:“还有比你更正直的人吗?你就别推辞了。” 就这样,宇文邕拒绝了宇文孝伯的辞职请求,并且又任命了尉迟运为东宫右宫正,协助宇文孝伯一同教导太子。 至此,宇文孝伯也再不敢多说什么了,面对如此不讲道理的家长,他除了无奈,只有更无奈。 很快,一件事的发生,让宇文邕和宇文赟父子之间的矛盾迅速升级。皇太子西游记(1) 建德五年(576年)二月,距离宇文邕第一次伐齐失败,仅仅过去了5个月,宇文邕突然诏令皇太子宇文赟率领大军征讨吐谷浑。 经历过伐齐惨败的宇文邕,决心让太子宇文赟也上战场上体验一把,宇文邕要用战争来磨砺和锻炼太子宇文赟。 同时,宇文邕还授予太子宇文赟“戎事节度,并宜随机专决”的生杀大权,这无疑就是想培养宇文赟决断和领导的才能。 宇文邕又特别给太子宇文赟配备了两员得力干将,一个是王轨,一个是宇文孝伯,这都宇文邕最信任的人,表面上说是配备助手,实际上,他们两人更重要的任务则是监督和汇报宇文赟的出征全过程。 老实说,宇文邕真是用心良苦,想的实在太周到了,然而,好心未必有好报,宇文赟把父亲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赟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西征的漫漫长路,宇文赟心想,这次我要玩个痛快。 宇文邕给宇文赟配备了两个助手,目的是为了协助宇文赟指挥作战,宇文赟也给自己配备了两个“助手”,陪自己一起玩儿。 这两个玩伴,一个是郑译,一个是王端。 郑译,出生于汉家大族荥阳郑氏,这在当时是响当当的一等一的豪门。史书还特别记载,郑译的堂祖父郑文宽和宇文泰是连襟关系,郑文宽膝下无子,宇文泰便让郑译来继承郑文宽的香火,认郑文宽为父。因为有了这层特殊关系,宇文泰从小就对郑译另眼相看,让郑译和几个儿子们一起上学读书,并且还在太学里结实了杨坚。后来没成想,郑文宽老来得子,而且一生就是一对男娃,郑译又重新归于本族。但是,郑译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且自小多才多艺,艺术细胞发达,非常擅长音律。 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宇文赟却是一拍即合,就因为郑译会音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实际上,郑译的年纪是宇文赟的两倍,等同于是宇文赟的父辈,但是宇文赟的口味儿就是这么重,两人的关系异常亲密,史书对此用了一个极其暧昧的形容词来形容——“亵狎”。 宇文赟把出征看成是旅游,把打仗看成是玩乐,这一点上,宇文赟充分发扬了高纬的优秀品质,但是,宇文赟还是没有达到高纬的境界,因为高纬好歹敢领兵作战,宇文赟却没这个胆量。 此前的宇文赟,犹如一只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只能被困在皇宫这座大鸟笼里,而如今,机会来了,他终于可以飞出皇宫这座鸟笼,可以飞入山林,可以自由地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对于吐谷浑这个对手,宇文赟压根没兴趣,但是我们还是有必要稍微介绍一下。 吐谷浑,是一个国家的名字,也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这并不冲突,因为就是这个名叫吐谷浑的人建立了吐谷浑这个国家。 吐谷浑这个人,他的全名应该是慕容吐谷浑,出自鲜卑慕容,他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弟弟,名叫慕容廆。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从来没听说过慕容廆这个人,但是如果放在五胡十六国时期,慕容廆绝对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因为慕容廆和他的子孙们在中原大地之上,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五个少数民族政权。 金庸武侠名著《天龙八部》中大反派慕容复一心图谋恢复大燕,慕容复所要重建的大燕,就是十六国时期的慕容燕国,就可以追溯到慕容廆这里。 而慕容吐谷浑则是慕容廆的长兄,他们的父亲叫做慕容涉归,慕容涉归临死之前,对这两个儿子进行了分家。 有一天,慕容廆和慕容吐谷浑两人的马不知道为什么打起了架,慕容廆觉得自己的马被哥哥的马欺负了,非常生气地说:“我们不是早就分家了吗?你的马为什么不离我远点儿,害得我们的马相互打架。” 慕容吐谷浑一听,更加来气,说道:“马在一起打架,这是难免的事儿,你却因为这个迁怒于我,既然你叫我离远点,那我就走!” 说罢,慕容吐谷浑带着他的族人和部落,一起离家出走了,一路向西,迁徙到了今天的青海甘肃一带,并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慕容吐谷浑的后人们干脆也不姓慕容了,以吐谷浑的名字为姓,这个国家也就被称作吐谷浑。 因为两匹马的斗殴,直接导致了一对兄弟的决裂,同时也造就了一个古老而神奇的少数民族国家——吐谷浑。 当慕容鲜卑政权在十六国的战乱纷争之中,悉数凋零灭亡之时,吐谷浑却依然坚,虽然实力并不强大,但是吐谷浑却独霸西域。 一直到北周时期,吐谷浑依然存在,此时吐谷浑的首领叫做吐谷浑夸吕(后文简称作“夸吕”)。 夸吕也是吐谷浑第一个自称可汗的首领,世代居住在伏俟城,“伏俟”二字在鲜卑语中,就是“王者之城”的意思。 夸吕在位时期,虽然表面上对西魏北周臣服,但却小动作不断,很不安分,也让宇文泰非常头疼。 到了建德五年(576年),史书载吐谷浑“其国家大乱”,至于出了什么乱子,载不详,我们也不清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宇文邕决定趁机讨伐吐谷浑,于是便有了宇文赟的这次出征之旅。话题再重新转回到宇文赟这里,宇文赟率领的军队走得很慢,这并不是因为路途崎岖,而是因为宇文赟和郑译等人玩得实在太嗨,平日里凡是在皇宫里想干却干不了的事,现在都可以做,没有任何人可以管得了他。 西部的崇山峻岭,本是一条荆棘坎坷之路,而宇文赟硬是走成了一条康庄大道,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游山玩水,一路悠哉,真是不亦乐乎。 王轨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他看到太子如此不成体统,非常生气,非常愤怒,但是他再愤怒也没有用,因为这里只有宇文赟一个人说了算,王轨你算哪根儿葱啊! 就这样,宇文赟的西征大军,以龟速行进着,过了好几个月,这才终于抵达了吐谷浑的都城伏俟城。 对付吐谷浑这种国家,其实并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何况吐谷浑此时国内大乱,宇文赟身边又有王轨和宇文孝伯两大人才,不轻松搞定吐谷浑才怪。 夸吕看到北周的军队到来,立刻卷起铺盖走人,溜之大吉。 虽然宇文赟没有捉到夸吕本人,但他却俘虏了大量吐谷浑的国民,这也算得上是一场胜仗了。 看着这帮跪倒在地的俘虏,宇文赟甚至还很志得意满,并奏起了凯歌,正式班师回朝。 宇文赟其实是想在西征的路上多游玩一段日子再回去的,但是郑译的一句话提醒了自己,郑译说:“您的弟弟秦王宇文贽向来被皇上所宠爱,王轨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我们此次出行,不会重蹈扶苏的覆辙吧?” 郑译这段话提到了一则典故,秦始皇病死沙丘后,赵高和李斯篡改遗诏,秘不发丧,然后派人将负责修筑长城的蒙恬和长子扶苏,一并下令处死。郑译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宇文赟现在的情形如同当年的扶苏,一旦宫中生变,自己的皇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这番话说得宇文赟不寒而栗,虽然宇文赟对此次西征流连忘返,但是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太子之位,只要保住太子之位,以后就能当皇帝,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必要贪恋这一时一刻的欢乐呢? 宇文赟是当年的二月份出征的,而当宇文赟回到长安,已经是当年的八月份了,可见,宇文赟这一路上耽搁了有多久,如果不是王轨的提醒,可能宇文赟还要继续玩耍也说不准。 不过,宇文赟忽视了一个人,此人就是王轨。宇文赟没有注意到,王轨此行就是来监督自己的,而自己这一路的荒唐行迹早已被王轨悉数记录了下来。继承人的危机(1) 迎着飒爽的秋风,皇太子宇文赟的西征部队终于回到了长安,宇文赟的西游之旅也终于画上了句号,但是,这个句号并不圆满。 因为,西征大军一回到长安,有一个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宇文邕,并把这几个月以来西征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宇文邕。 只见宇文邕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愤怒,紧锁的眉头上阴云密布,两眼中似乎燃烧起了红色火焰,很明显,宇文邕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向宇文邕汇报工作的,就是宇文邕最信任的大臣王轨,王轨此行的目的,一来是协助宇文赟打仗,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监视宇文赟的一举一动。 宇文赟一路游玩,一路和郑译等人卿卿我我,以及更多荒诞不羁、胡作非为的事情,无一例外的都被王轨汇报到了宇文邕的耳朵里。 王轨带回来的这些消息,明显激怒了宇文邕,宇文邕怒不可遏,急召宇文赟前来觐见,顺便还有那个郑译。 宇文邕一见到宇文赟,便命人将太子按倒在地,挥起棍棒,冲着屁,一顿猛揍。宇文赟甚至都没缓过神儿来,屁股就已经被打开了花。 此时的情形,令一旁的郑译也傻了眼,他看了看站在宇文邕身边的王轨,他似乎明白一切。 当然,宇文赟也不会放过郑译,连同郑译一起,一顿狠揍。凡是跟太子宇文赟一起胡闹的人,统统棍棒伺候。 在一顿闷棍之下,宇文赟早已神志不清,他此时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痛。 第42章 危机 此时的宇文赟,真的是打在身上,痛在心底,在宇文赟的内心深处,对父亲的仇恨已经彻底侵蚀了他的心,他已经不再把宇文邕当父亲来对待,他已经把宇文邕视为了仇敌。 一心望子成龙的宇文邕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一贯秉承的棍棒教育,最终把自己的儿子打成了敌人,让自己的儿子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宇文邕不会想到这些,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宇文赟之所以干出这些失德之事,一定是太子身边的郑译挑唆的,宇文邕一声令下免去了郑译的官职,将郑译贬为庶民,从此不得再接近太子。 宇文邕依然心存侥幸,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把太子教导好,事实上,宇文邕对自己的儿子一点儿也不了解,他甚至比不上身边的王轨更了解太子。王轨看人很毒,也很准,王轨一早就出了太子宇文赟是什么货色,那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同样是在建德五年(576年),王轨对宇文邕说:“皇太子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这番话在前文中已有分析,宇文邕非常不满,其实,这番话之所以触怒宇文邕,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王轨说话太直截了当了,完全没有考虑宇文邕的心理感受,太子之位岂是你一个大臣可以非议的?我还活得好好的,谁敢造我的反、夺我的权? 由于王轨在言语上冒犯了宇文邕,所以宇文邕只顾着生气了,他根本没有体会这句话深层次的涵义。 王轨并不甘心,他只要找准机会,就要继续劝谏。在一次宴会之上,王轨借着酒劲儿,抚摸着宇文邕的胡须说道:“好可爱的老头,只可惜继承人太弱了。”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宇文邕虽然并不知道王轨是装醉,但是王轨的这番话还是触动了宇文邕的心弦。 宴席过后,宇文邕把宇文孝伯留下,因为宇文孝伯是太子老师,太子的情况作为老师肯定再清楚不过了,宇文邕责问道:“你平常都说太子无过,而今天,王轨却这样对我说,可见你一直在欺骗朕。” 龙颜大怒之下,宇文孝伯连忙叩拜,诚惶诚恐地说道:“父子之间的事情,旁人是很难说得上话的,太子的确是有一些过失,但即使微臣说了,恐怕陛下也不会忍痛割爱,所以微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完这番话,宇文邕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确实无法忍痛割爱,太子即使再不肖,那也终究是太子,没有人可以替代,其他的诸位皇子都还年幼,即使要废立太子,也得等到皇子成年之后再做考量啊。 宇文邕扶起了拜倒在地的宇文孝伯:“朕既然已经把太子委托给你了,那你就要好好尽心辅佐太子。”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宇文邕也是无奈的,谁让自己生出来的是这样一个不肖子呢,要怪只能怪自己吧。 王轨是一个认死理儿的人,满脑子都是国家社稷,他认为皇太子非社稷之主,那就得换人,为此,王轨特意找来了一个助手——贺若弼。 王轨对贺若弼说:“你觉得太子此人如何?我觉得他根本胜任不了太子之位。”贺若弼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称是,并且劝王轨立即向皇上表明情况。 王轨感觉找到了知音,很是高兴,王轨决定立刻和皇帝摊牌,揭发太子的劣迹,重新确立太子人选。就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王轨上奏道:“天下人从未听闻过太子的仁孝,恐怕他根本不能胜任太子之位,愚臣见识浅薄,臣一个人的话不足为信,贺若弼文武双全,陛下可以问问他,他也正在为太子之事而担忧。”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贺若弼的身上,贺若弼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子不是一直深居东宫修身养性吗?微臣可从未听说太子有什么过失啊。” 王轨原本期待贺若弼给自己作证人,而此时,贺若弼居然矢口否认,王轨差点儿没背过气,王轨顿时哑在当场,场景极其尴尬。 散朝之后,王轨责问贺若弼:“平日里你都无话不说,怎么今天到了皇上面前,却反复无常了?” 贺若弼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私底下上奏,谁知你竟然在朝堂上说起此事,你知不知道,非议太子是何等大罪,稍有差池便会灭族,我凭什么要给你做垫背?” 王轨再次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说了句:“罢了,我只是一心为国,却从未考虑过个人的利害,今天当众提起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如果你仔细阅读本文的话,肯定还记得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当年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宇文护逼迫而死的。贺若敦临死前,甚至不惜用锥子扎在贺若弼舌头上,目的就是告诫贺若弼小心祸从口出。 王轨虽然心直口快,但是在心计上明显不如贺若弼,也没有贺若弼虑事周详,事实上,王轨是一个智商很高,情商却很低的人,这样的人可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是却无法混迹官场,最终也将被官场政所淘汰,而这一天离王轨并不遥远。 对于这样一位不怎么合格的太子,宇文邕心底总是摸不清楚,为此他还特意找来了万年县丞乐运,宇文邕希望乐运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价一下自己悉心培养的太子。 宇文邕问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乐运回答道:“中人” 宇文邕问话之时,现场还有很多大臣,包括齐王宇文宪在内,宇文邕叹息道:“百官都诓骗我,都说太子聪明睿智,唯独乐运一人敢说实话,说太子乃是一个中人,乐运真是忠心可嘉啊。” 宇文邕的这番感慨,表面上是在夸奖乐运直言敢谏,同时也是对太子教育成果的无奈,教育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竟然只是一介中人。 宇文邕继续问道:“何谓中人?” 乐运答道:“如齐桓公这样的人就是中人,关键是看有什么样的人辅佐,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 我们都知道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中的第一霸,而在乐运的眼中,齐桓公这样的霸主不过是一介中人。 齐桓公得以称霸中原,正是依靠管仲的悉心辅佐,是管仲成就了齐桓公的霸业。而竖貂则是阉人,由于长期侍奉在齐桓公左右,而备受宠幸。管仲临终之时,曾语重心长地对齐桓公说:“竖貂这样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怎么可能忠君爱国呢?日后必定要成为祸患,宜早除之。”然而,齐桓公却没有听从管仲的遗言,对竖貂宠幸依旧,同时又重用了易牙、开方。晚年的齐桓公,早已没有了早年的进取之心,昏庸而怠惰,国家政权也被竖貂、易牙、开方三人所把持。最终,齐桓公在病榻之上被活活饿死,而齐国也被这三人整得乌烟瘴气,整个国家也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可以说,因为有了管仲,才成就了齐桓公的霸业,同时,也因为了有了竖貂,而让齐桓公变得昏聩,也让齐国陷入动荡与混乱之中,关键就是看什么样的人来辅佐齐桓公。 宇文邕沉思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一句:“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宇文邕提拔乐运为京兆郡丞,以示嘉奖。然后,宇文邕又选拔了更多的优秀人才,加派到了东宫,辅佐和教导太子,宇文邕希望太子能在这些贤良之人的辅佐下成为一代圣君,就像齐桓公那样的霸主。 宇文邕加紧了对太子的教导工作,宇文邕相信,玉不琢,不成器,美玉都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绽放出光彩的,只要假以时日,太子定能成材。 事实上,宇文赟根本不是玉,而是一块朽木,再多的锤炼,再多的打磨,也依然是块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在没有郑译陪伴的日子里,宇文赟是孤独的,是寂寞的,对于父亲宇文邕派过来的那些贤良们,宇文赟感觉他们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除了之乎者也,这些人什么都不懂,毫无情可言。 就在宇文邕第二次伐齐之时,宇文赟趁机将郑译再次召入宫中,二人相见,如隔三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郑译对宇文赟说:“太子殿下,您什么时候才能做做天子啊,那样我们就不用再受这样的气了。” 听到郑译如此说话,宇文赟心头瞬间变得宽慰起来,这世间恐怕只有郑译是最懂自己心思的人了。宇文赟现在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谨遵父命,一旦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到时候就没人能管得了自己了。 宇文赟日思夜想的这一天并不遥远,我们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大周朝的天变了( 宇文邕忙于政务,忙于朝政,忙于他的伟大抱负,但他却忘记了两句话,一句话叫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另一句话叫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生和死有时候真的不是人能决定的,即使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你也得认命,这就是命数。 在北征突厥的征途上仅仅迈出第一步,宇文邕的生命就在此刻戛然而止了。 随着宇文邕的突然离世,一个人口数千万、幅员万里的庞大帝国,转瞬间落在了年仅20岁的太子宇文赟的肩上。 这艘帝国的航船将在宇文赟的驾驭下驶向何方?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然而,宇文邕的行径却令人无比咋舌,先是以最快的速度登基称帝,紧接着又在后宫中恣意淫乱,而且淫乱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后妈。 宇文赟心中压抑已久的欲望,此刻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又如同洪水决堤一般,肆意宣泄, 宇文邕尸骨未寒,而他悉心培养的儿子此刻却在纵欲逍遥、风流快活,如果宇文邕泉下有知,不知他是否能瞑目! 上天并不眷顾宇文邕,却成全了宇文赟这样一个悖逆之子,宇文邕的黯然离世,让宇文赟从此走上前台。 虽然父亲宇文邕已经病逝了,但是宇文赟的心底还是充满仇恨,宇文邕不想再看到宇文邕留在人世间的任何一丁点影子,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宇文邕下葬。 从宇文邕病逝到下葬,前后仅仅23天,可见,宇文赟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下葬玩宇文邕之后,身为人子的宇文赟,本应继续披麻戴孝,为父守丧,然而,他却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脱下了丧服,换上了一身常服,紧接着,他大声命令道:“所有人都给我把衣服换掉!” 宇文赟话刚说完,就立即下令,全国百姓都改穿常服,一切礼仪照旧,恢复吉礼。 这一举动无非就是向世人宣告:大家该干嘛干嘛,宇文邕已经死了,宇文邕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才是你们的皇帝,你们全都得听我的! 同时,宇文赟迅速提拔了自己好伙伴儿郑译,这些年来,郑译是自己之心的人,也跟着自己受了不小的委屈,现在一定要好好的犒劳和重赏他。于是,宇文赟拜郑译为开府、内史下大夫,邑千户,占据朝廷要职。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宇文赟享福的不仅仅是郑译,同样还有刘昉,刘昉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他所受到的宠幸,冠绝当时。 走上历史制高点的宇文赟,就这样开始挥舞起自己手中的权杖,疯狂地挥霍着皇帝所享有的至高权力。 宇文赟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也第一次享受到了帝王的至尊荣耀! 面对后宫中的几个后妈,宇文赟很快玩腻了,宇文赟开始大范围扩充自己的后宫,宇文赟派遣自己的爪牙四处遍寻美色,凡是有姿色的女子,一律被掠入后宫。 面对源源不断搜掠来的美女,宇文赟的欲望彻底失控了,开始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踏出后宫半步,更别提上朝会见大臣了。 事实上,宇文赟也并非宅男,他还经常出巡游乐。长安城附近的天兴宫,就是他的最佳游玩胜地,每次出巡,都会大摆仪仗,声势浩大,随行人员无数,就连陪侍的侍从都来回奔波,疲于奔命。 以郑译为首的宠臣们,开始在宇文赟面前不断邀请,什么鱼龙百戏,杂耍歌伎,每天都是变着法儿的玩。 京城中一些年轻男子,穿上妇人的衣服,涂脂抹粉,然后入宫,为宇文赟表演歌舞。 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之中,也许你会问,宇文赟就不管理朝政了吗?宇文赟自有办法。 宇文赟首先严刑峻法。 还是在宇文邕在位时期,北周就制定有一部法律典籍,叫做《刑书要制》,这部法律相对来说,是比较严苛,然而,宇文赟开始变本加厉,在《刑书要制》的基础上,制定了更加严苛的法律条文,史称《刑经圣制》。 光是有严苛的律法还远远不够,宇文赟开始培植特务势力。 宇文赟将自己的亲信,广泛地安插在朝中,以窥伺群臣,一旦发现谁犯有丝毫错误,就会将其肆意杀害,如此一来,百官无不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而宇文赟一旦有任何政令要发布,都是通过身边的宦官和亲信向外传递,自己很少抛头露面。 宇文赟的目的很简单,他要用这种恐怖政,特务政,来驾驭群臣,来维持自己作为皇帝的无上荣耀! 面对这样的皇帝,和这样的朝堂,所有的人都在感慨:大周朝的天变了!事实上,宇文邕并不是不会治理国家,就在刚刚即位两个月的时候,他还接连发布了九条诏令。 第一、依法治国,一切都要按照法律条文办事。 第二、凡是已经出五服的,都可以缔结婚姻。 第三、施行杖责之时,必须严格按照法律条文处理。 第四、各郡县凡是出现盗窃,而不发擒获的,都必须向朝廷上报。 第五、凡有孝子、顺孙、义夫、节妇这样的道德楷模。国家都会给予表彰,并且挑选贤能者,赐予朝廷官职。 第六、地方基层如果有官职不高,却有文武才能之人,一律向朝廷举荐,朝廷会予以重用。 第七、原先在北齐担任七品以上官职,全部予以录用,品级在八品以及以下的,自认为有才能者,都可以参与官员预选,降两级授予官职。 第八、各州要积极推荐博学高才之人为秀才,各郡要鸡推荐饱读诗书品格高尚之人为孝廉,上州、上郡每年举荐一人,下州、下郡每三年举荐一人。 第九、尊老爱幼,七十岁以上的年长者,都可以依据制度授予职衔,鳏寡孤独生活不能自理者,朝廷都会救济和扶持。 这九条诏令,刚一公布,就赢得了朝廷上下,以及基层百姓的满堂喝彩。宇文赟不孝归不孝,这也有情可原,如果他能做一个好皇帝,百姓照样会拥戴他。 宇文赟一开始也并非就是要严刑峻法,在正式颁布《刑经圣制》之前,他把武帝时期所有严酷的律法,逐一删除,这一作法同样也是引来叫好声一片。然而,实际效果并不好,刑罚过于宽松,反而让人对于法律有恃无恐,犯罪率也跟着陡然上升,这才制订了《刑经圣制》。 如果我们只看这些诏令,而不去考虑诏令的发布者是宇文赟的话,这些政策无一例外都是仁政、惠政,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值得称道的,甚至可以和一代圣君唐太宗一较高低。 事实上,在宇文邕多年来的悉心培育之下,宇文赟对于儒家治国的那一套大道理,对于孔孟之说,他一定是很清楚的,所以,宇文赟绝对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怎样去推行仁政。 但是,知道归知道,是否能把已学的知识,深刻理解,并学以致用,这就另当别论了。 我们从后来的历史中,只看到宇文赟荒唐的一面,却从未看到宇文赟也曾经发布过这样利国利民的九条诏令,这是为什么? 原因并不复杂,因为,宇文赟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宇文赟只是说一套做一套,做做样子,嘴上说说罢了。 其实,在中国古代历代帝王之中,像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几乎成为了皇帝的通病。口头上说好话,实际操作却要大打折扣,甚至是背道而驰,这样的皇帝比比皆是,其中就包括后来建立隋朝的隋文帝杨坚,以及他的儿子隋炀帝杨广。 宇文赟此前做样子,已经做了足足二十年,他已经做了二十年的乖孩子,再多表演这一次,其实并不算难。 第43章 大融洽 前面说过,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学习汉族先进文化,促进民族大融合,本是好事。但就象一个尚武野蛮的人一但上了学,开始知书达礼,必定不复当年之勇。这是为什么我们说南朝是读书人,北朝是野蛮人的原因。但北魏学习了汉族文化之后,成为读书人,就也成了南朝那般的柔弱书生。 还有一个原因,北魏的皇帝大多短命,这是南北朝皇帝的共同归宿,只是北魏皇帝的死法,花样更多,方式更奇,有英年病死的,有一刀毙命的,有被淹死的,甚至有被亲妈毒死的……唉,幸福的皇帝天下都一样,不幸的皇帝却各有各的不幸。皇帝不长寿,再好的政策也无法保证其长期贯彻执行,当然没有什么绩效了。 皇帝不幸,皇太后倒是挺幸福的,这里有必要提一个胡太后,因为她在历代的太后中,绝对是一个另类。 据说该太后芳名曰胡充华,文学功底深厚,喜欢健身,喜欢跳跃性思维,也喜欢捉弄别人,还是个性情中人,不断地和她看上的男人发生不正当关系,绝对是女权主义的先驱。更重要的是她象小孩儿一样,把政当成游戏,我们看看这位老佛爷都做了哪些儿戏: 北魏规定妇人不可干政,一旦太子确立,立刻杀太子母亲,这是制度——比汉武帝杀母立子还要残忍。但当时还不是太后的胡氏不怕,高调地宣称了为祖国的未来,希望能生儿子,不怕被处死。于是她真生了一个儿子,奇迹发生了,不但儿子保住了,她自己也安危无恙。这个儿子后来当了国家元首,是为孝明帝。 渐渐长大的孝明帝对自己老妈的行为越来越不能接受,不但干涉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权利,还乱搞男女关系,影响实在太坏。 孝明帝对老妈的日益不满促使胡太后神经错乱,居然把自己的养了十九年的亲生儿子毒死;之后另立新君,这位新君,还只有一个月大;之后更奇的事情发生了,该新君旋即被废,原因是这是个女孩;之后一个只有三岁大的男孩元钊被立为皇帝。 前两任皇帝一个被毒死,一个被废,如同儿戏。 不过这一次,胡太后没有对这位新皇帝元钊小朋友怎么样,因为她已经来不及了。 胡太后来不及对新皇帝做什么,因为尔朱荣来了。 尔朱荣来得名正言顺,因为他奉了皇帝的命令。 这道命令要他入京胁迫胡太后还政于皇帝。 北魏已经大乱,尔朱荣趁乱入京,大杀群臣,把胡太后和即位没几天的小皇帝扔进黄河考验他们的游泳能力,也许,尔朱荣在那一刻想起了西门豹。 尔朱荣之所以被选中,实在是因为他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无以伦比。 孝明皇帝和当年那位召董卓入京的何进一样,人还没见面,自己先做了鬼,北魏王朝也和东汉王朝一样,在内部统治阶级的斗法和外部叛乱的双重打击下,将不久于人世。 尔朱荣是靠镇压六镇义起家的,这个过程中他最得意的一笔,也是作为军事天才的一笔是,擒杀葛荣。 葛荣同志是破六韩拔陵同志的接人,如果我们把他们的关系理解为李自成同志和高迎祥同志的关系,也大抵不算错,当然另外还有一些英雄好汉,打家劫舍的水平不次于葛同志和破六韩同志,如杜洛周同志等,但由于篇幅所限,只能委屈一下杜洛周同志,谁让他被同样打家劫舍的葛荣同志宰了呢! 破六韩拔陵同志英勇牺牲之后,葛荣同志走到了领导岗位上,作为利令智昏的典型,他决定趁热打铁,率军攻克邺郡,推翻北魏,一统天下。 应当说,这是一个非常宏伟的, 梦想。 当时的葛荣,势力极大,据说带甲百万,而尔朱荣,最多有兵八千。虽然说这八千兵个个极其精悍,但毕竟数量差异在那里摆着,葛荣的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把这八千人马淹个半死。因此,这八千人都怕,怕得要命。 这时候,尔朱荣站出来了,他没有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而是异常平静地说,葛荣必败。 他先派伏兵出奇不意地出击,又派出几百组骑兵立马横刀,结果搞得葛荣晕头转向,弄不清尔朱荣到底有多少人马,这一招,估计也是从长坂坡的张飞学来的。等双方短兵相接时,考虑到长兵器不好舞动,特地每个人发了短棒。还要求士兵务求大胜,不必一个一个去割敌人的首级。尔朱荣同志本人身先士卒,他的部下象砍瓜切菜一样,把葛荣军队杀得溃不成军, 义军者,乌合之众也,当然一溃千里,还没等葛荣回过神来,已经束手就擒了。这一仗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兼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让葛荣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从此尔朱荣同志在世间已无敌手,独孤求败了。 尔朱荣是接到孝明帝的诏书入京勤王的,孝明帝实在忍受不了母亲的种种恶行,再不愿甘心再当一个傀儡皇帝,于是象何进诏董卓入京一样,把希望寄托给了势力渐渐强盛的尔朱荣,他的结果也和何进差不多,没等尔朱荣入京,就被生他养他的亲妈毒死了。 尔朱荣听说后龙颜大怒——实在想不出其它的词汇能形容了,姑且用“龙颜”吧。入京之后,不仅把胡太后和小皇帝扔进黄河,还把当时的文武百官杀了个干干净净,史称“河阴之变”。河阴之变后,尔朱荣已经上了贼船,没有人会允许他再以北魏忠臣的身份出现,包括他自己。他不得不沿着叛逆这条道走到黑,他没有回头,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 尔朱荣有足够的勇略,却没有足够的心机,他最多只是一个枭雄,却离英雄差很远,这一点上,他和曹操不是一个档次的。 现在的尔朱荣,内心一定很矛盾,很纠结,很彷徨,他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是老老实实辅佐北魏皇帝,尝试一下鞠躬尽瘁的滋味?恐怕来不及了,黑锅已然背上,想卸也卸不下来; 取北魏皇帝也代之,好象也不行,为什么四铸铜像都铸不成,难道天意如此?尔朱荣淹死胡太后和小皇帝,将文武百官一体屠,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屠刀下消失。这里没有忠奸之分,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少长之分,统统人头满地,奔赴黄泉。而且,这一切是尔朱荣是当着他新立的皇帝孝庄帝的面做的。 孝庄帝被尔朱荣拥上皇位之前,是一位亲王,叫做元子攸。不用说,这位孝庄帝是尔朱荣雇来当群众演员的,真正说了算的是导演,导演是尔朱荣。 这里有必要交待一句,北魏皇帝自孝文帝起,都不再姓拓跋,都改姓元。这是孝文帝汉化政策的一部分,改彻底点,不仅官职、制度、风俗、管理,连姓都改成汉人的了。拓跋宏变成了元宏,从那以后的北魏皇族就开始都姓元。 这让我们想起了再早八百年的胡服骑射,魏孝文帝由胡改汉,赵武灵王由汉改胡,看似过程相逆,却是殊途同归,一样英明,一样伟大。他们不曾想到,数十年后,他们的改革成果已经不值一提,北魏王朝分崩离析,而赵武灵王被他的儿子困在沙丘,活活饿死。 但尔朱荣管不了这么多,现在在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中,只有杀人,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 尔朱荣在对文武百官大开杀戒的时候,其实也想过顺带着连新任的皇帝孝庄帝也一刀砍了,他自己好取而代之。 但尔朱荣这时犯了致命的错误。一个枭雄是不大轻易犯错误的,这个错误证明他不是曹操不是朱元璋,只是尔朱荣而已。 左倾是错误,右倾是错误,但这都不是最严重的错误,最严重的错误是犹豫,不知往左往右。在最不该犯错误的时候,尔朱荣犹豫了。 他本来是有选择的,进可取元魏而代之,退可裂土自保,但他都没有,他感觉自己进退维谷,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这么点小事居然让盖世枭雄一筹莫展,这个枭雄当得实在是够窝囊的。 其实他的顶头上司比他更窝囊,在他臣僚的头颅被尔朱荣的大刀一颗一颗砍落的时候,他只是躲在行宫里瑟瑟发抖,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兄弟被尔朱荣的士兵一刀两段而敢怒不敢言。 憋了好几天,孝庄帝终于鼓起勇气,对尔朱荣说了一大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意如下: 王朝兴替很正常,你崛起于乱世之中是天意,如果天命在你,就请你来当这个皇帝,如果你还肯保全魏国的社稷的话,就另选高明,也许,我不是你的唯一。 没法推测尔朱荣听了这翻话是什么感想,肯定是有点动心的。于是他和他的手下们商量,是该当北魏的忠臣,还是该将元魏的皇帝拉下马,由他尔朱荣自己干皇帝。高欢——请大家记住这个伟岸的名字,这个人的身后,将伴随着一个强大帝国的出现,他在这里首次出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尔朱荣天命所归,是时候当皇帝了;贺拔岳——这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如果大家精力许可的话,也请记住他——持与高欢相反的意见。 高欢和贺拔岳都是尔朱荣依赖的人物,可这两个人对尔朱荣称帝一事持完全不同的意见让尔朱荣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思更加没准了。 我们搞不懂高欢为什么劝尔朱荣称帝,因为如果后者足够聪明的话,一定能洞悉高欢的险恶用心,高欢无非想趁火打劫,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可惜,作为枭雄,尔朱荣实在不够敏。当年孙权劝曹称帝的时候,曹一眼就看出孙权的用意,于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这小子是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哇! 这句话对谁都不如对尔朱荣管用,因为他最需要,可惜这句话对尔朱荣没有任何作用,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不读书,害死人啊! 想比起高欢来,贺拔岳的意见要中肯很多,他劝尔朱荣不要急于称帝,要先稳定人心,他还洞悉高欢的用心,劝说尔朱荣杀掉高欢。尔朱荣考虑良久,再加上他铸铜人屡次失败,隐隐觉得天命另有所归,于是打消称帝的愚蠢念头,想重归孝庄帝麾下,不过并没有听从贺拔岳的意见杀掉高欢。 尔朱荣同志是一个好同志,知错能改,当夜就把迎回庄帝还宫。见到皇帝,他立即从马上滚落,向孝庄帝叩头请死。然而此时的孝庄帝只是前台的木偶,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还那敢起杀尔朱荣的心!这位皇帝再傻也看得出来,尔朱荣只是在演戏而已,自己哪敢假戏真做! 于是,尔朱荣在洛阳正式拥立元子攸为帝,同时大封自己的亲信担任重要职位,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河阴的大屠 使一大批省部级以上的高官的位置空出,尔朱荣全部用自己的亲信填补,他还借孝庄帝的口,封了自己一大堆官职,我们只要把最重要的记住两个就可以了:天柱大将军,河南王。够猛吧? 尔朱荣的演技自从进入洛阳之后提高了不少,开始和孝庄帝一唱一和演君臣和谐的双簧,他每见皇帝都要恭恭敬敬地下跪,而孝庄帝总是趋前双手把他持住,不让下拜。有时候君臣两个相对豪饮,尔朱荣烂醉如泥,等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后怕,如果孝庄帝趁机下手,十个尔朱荣也被一刀两段了。 其实孝庄帝不是不想下手,而是觉得时机不够成熟。他坚信一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尔朱荣让自己的心腹留在洛阳,自己在晋阳遥控指挥,皇帝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和当年的曹操一样,尔朱荣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位有名无实的天子,并且让她成为皇后——这是必须的。不过这位尔朱小姐并非待字闺中,原本她是那位被亲妈毒死的孝明帝的妃子,不过,在尔朱荣看来,把女儿嫁给你,那是给你面子,你敢不要吗?我们无从得知尔朱小姐的长相,但不知道根据其父的相貌推测,即使比不上刘亦菲林志玲,至少不至于与芙蓉或凤姐为伍。因此,孝庄帝尽管不太情愿,也对她之前的身份有过顾虑,却也没有过多抗拒,看来,孝庄帝也是一位识实务的俊杰。就这样,不到四十岁的尔朱荣又成了皇帝的老丈人。 这位尔朱小姐不愧是枭雄之女,颇有乃父的雄风,经常对孝庄帝来点白眼或冷暴力什么的,孝庄帝本来心里就憋气,想拿尔朱小姐出出气,结果反倒成了尔朱小姐的出气筒,心里这个郁闷呀,就甭提了。估计他没事就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上转悠,自言自语道:这皇宫整个一大茶几,里面充满了杯具! 第44章 接触 陈庆之到黄河以北的时候,有个人已经在等他了:陈庆之,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这个人就是尔朱荣。 尔朱荣深知陈庆之的厉害,知道始终是避不过去的,再说,尔朱荣也不想避,他想看一看这位战神到底神到什么程度,血气方刚和不服输的血液再次涌上尔朱荣的大脑。 于是双方开始接触,三天之内连打了十一仗,尔朱荣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只剩下投水自尽、上吊自杀、买块豆腐自己撞死或吃两斤包子把自己撑死了。 这让我们想起了被石达开打得在鄱阳湖投水自尽的曾国藩,如果不是被部下捞起来,恐怕就不会有后来的曾文正公了。可见,坚持,就是比别人再多做一下——陈安之语录。 被打怕了的尔朱荣一想起陈庆之就象见鬼一样,没命地逃,但在逃跑的路上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现:我打不过你,但我不可以打我打得过的吗?快速高效的尔朱荣同志想到做到,立即转头去攻打洛阳,抄陈庆之的老巢。当时洛阳城里元颢还在富贵温柔乡中做着春,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尔朱荣带兵攻入洛阳,元颢眼睛一闭,不睁,这一辈子就过去了。这位新君皇位没坐几天,脑袋就搬家了,也够快速高效。 元颢一死,陈庆之留在北方的意义顿时丧失,无心恋战的南梁士兵被北魏一再纠缠,屋漏偏逢连阴雨,在一次渡河中,陈庆之的部队被洪水冲散,陈庆之化装成和尚,只身逃回南梁。虽然有此挫败,陈庆之后来在南梁仍然是战神,军功赫赫。但这与尔朱荣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次护送元颢回魏,算是以虎头蛇尾告终。 再见,陈庆之! 尔朱荣再一次挽救了垂死的北魏王朝。 我们不只一次地说过,尔朱荣不是曹,他只是个乱世枭雄,政头脑欠缺得很。杀死元颢、打败陈庆之之后,尔朱荣更加不把孝庄帝放在眼里,不仅他自己,前文提到的“文武双全”的尔朱世隆、经常无故欺压皇帝的尔朱皇后,气焰更加嚣张。孝庄帝虽是傀儡,但并非没有血性,随着尔朱家族的日渐跋扈,他拓跋氏的热血在逐渐沸腾,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头脑中渐渐成熟了。 孝庄帝是一个有个性的热血青年,虽然没有多少实权,还是希望把自己有限的权力用在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时常会因为一些政见不同和尔朱荣有争吵,虽然最后基本都以尔朱荣的胜利告终。尔朱荣不在京城,但京城到处都是他的人,他牢牢控制着朝政。 但孝庄帝已经行动起来了,他周围聚焦了一帮王公亲贵和忠于他的臣僚,密谋着杀掉尔朱荣。这些人中各怀心腹事,有着不同的目的,有的是利欲醺心,有的渴望得到权力,有的是想重振大魏的雄风,孝庄帝则想起河阴之变就哆嗦,生怕尔朱荣哪天一不高兴,把自己也扔进黄河。 这帮人称不上阴谋家,因为他们的阴谋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快成阳谋了。 正好,尔朱皇后怀孕,尔朱荣听说后兴冲冲赶到洛阳,准备迎接自己的外孙或外孙女出世。 在洛阳的尔朱世隆敏地意识到孝庄帝可能要动手了,又不敢直接告诉尔朱荣,怕他不信,因为在尔朱荣的眼里,孝庄帝只不过是个再听话不过的乖乖虎,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未必敢有杀他尔朱虎的想法。也许,尔朱荣太相信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当尔朱世隆把在自家门口揭下的有孝庄帝准备杀死尔朱一家的纸条交给尔朱荣的时候,尔朱荣只说了一句话:世隆胆小如鼠,谁敢杀我? 头脑简单的尔朱荣还在谒见皇帝的时候天真地问道:“听说您要杀我,是真的吗?” 孝庄帝这次的反应倒是很快,他反问尔朱荣:“外面都还在传说你要杀我呢,是真的吗?” 尔朱荣立即闭嘴了,他看着这个皇位上的青年才俊,不由生出一种愧疚,感觉自己欠这个年轻人的。 尔朱荣放松了警惕,把自己一步一步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这一年的九月二十五日,尔朱荣正在和自己的亲信元天穆赌博,皇帝有人来传旨,说是尔朱皇后诞下皇子,要尔朱荣入宫。尔朱荣深信不疑,与元天穆入宫庆贺。一入宫门,伏兵四出,尔朱荣见势不好,一跃而起,直扑孝庄帝,但孝庄帝早有准备,挥刀将尔朱荣砍到,伏兵一拥而上,将尔朱荣乱刃分。元天穆也同时被杀。 孝庄帝这一刀砍得太过瘾了,太解恨了,拓跋氏的血性、游牧民族的野性终于在一刹那间爆发出来。 伟大的军事家、少数民族的优秀领路人、性格率真的胡族汉子、乱世中的超级帅哥、喜怒无常的暴君尔朱荣同志,在公元530年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享年三十八岁。 他的身后,是他亲戚们的奋起,把已经混乱不堪的北魏王朝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曾经是他属下的高欢、宇文泰也纷纷崛起,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可惜,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 尔朱荣同志,一路走好! 魏孝庄帝充分展示了鲜卑男人的野性和血性,将权臣尔朱荣精心制作成肉酱。在他和支持他的大臣们看来,尔朱荣不过是一个飞扬跋扈兼头脑简单的愣头青而已,毫无组织能力,他的团队也绝没有向心力,首犯授首,他的部下必定树倒猢狲散,从此尔朱荣的问题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甚至,孝庄帝还非常有前瞻性地发布一道政策,准备把除个别首要分子之外的跟随尔朱荣作乱的乱党全部赦免,因为他想起一个人:王允。 王允使用连环计杀掉权臣董卓后,就是因为固执己见,不肯赦免董卓的部下李傕、郭汜等,才把这些人逼到死角,不得已和朝廷对着干,结果攻下都城,王允被杀,天下大乱,三国时代正式拉开序幕。 其实,如果王允当时不要太意气用事,也许从此东汉王朝能迎来一次中兴。 可惜,历史不容假设。 熟读史书的孝庄帝很敏,也很有策略,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汉献帝,他和他的大臣们以为,只要赦免了那些跟着尔朱荣犯上作乱的人,立即就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他还是太嫩了点,他不知道,杀掉尔朱荣等于捅了大马蜂窝,不仅尔朱家庭的这些阴谋家们不会放过他,北魏王朝也将走到尽头,同时,他孝庄帝自己,也被自己的莽撞送上了不归路。但我想他不会后悔,他不是没有选择,至少他选择了抗争,选择了尊严,他是拓跋家族的最后一个男人。 尔朱荣被杀,他的妻子带领部众斩关而出,屯兵河阴,以待时机。这个地方不陌生,当年尔朱荣就是在这里,将满朝文武杀了个干干净净。 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占据尔朱荣原来的据点晋阳,口口声声要给尔朱荣报仇。 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就是“文武双全”的那位,关键时刻终于显示了他难得的勇略,在逃出洛阳城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又杀回洛阳城下,跪在城下放声大哭,要求孝庄帝把尔朱荣的尸体还给他,说拿了尸体就走,找地方安葬。 孝庄帝吓得哆里哆嗦,他很想还尸体,却不能,因为此刻的尔朱荣已经成了糊状。 如果还不能理解的话,可以到超市买一瓶陆龙兄弟的蟹糊看看,一个样子。 尔朱世隆索要尸体未果,只得北遁,沿途打烧,那水平,比本鬼子更甚十倍。 现在的尔朱家族,拥立了长广王元晔为帝,“紧密”团结在以元晔同志为首的造反派中央周围,不仅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向心力“猛增”,齐心合力向洛阳发动围攻。 这时候的孝庄帝,被困在洛阳城中一筹莫展,他新任的大司马元徽正忙着纸上谈兵和争权夺利,原来誓死孝忠他的那帮大臣,不是不值信任,就是不能信任,现在唯一可靠的不是人,而是黄河天险。 可是天意弄人,这位孝庄帝实在是倒霉透了,那一年的冬天,黄河水量骤减,仅及马腹,尔朱兆的轻骑兵兼程倍道,一鼓而下洛阳,卫兵想要抵抗时已经晚了,于是一哄而散。孝庄帝委以重任的大司马元徽同志,置皇帝的呼唤于不顾,策马狂逃,孝庄帝束手就擒。 孝庄帝元子攸,被擒拿的消息传到尔朱兆那里,这位比尔朱荣更勇猛、更狂暴、更没头脑的造反派选择了避而不见,令人把孝庄帝押往永宁寺看守,自己提剑去杀皇子。当夜寒风凛冽,孝庄帝在寺中差点冻成冰棍,却无人理睬。 要说这个皇子,却也不是外人,正是尔朱荣的女儿和皇帝的新生子(前次孝庄帝诱骗尔朱荣入宫,就是以尔朱皇后产子为借口),即尔朱荣的外孙,只有两个月大,正在吃奶,被尔朱兆一把抢来,活活摔死,毫无人性。 让我算算:尔朱兆的叔叔是尔朱荣,尔朱荣的女儿是尔朱皇后(据说叫做尔朱英娥),尔朱英娥的儿子应该是尔朱兆的什么来着? 之后尔朱兆当夜留在宫中住宿,做出了骂名千载的丑事:将宫中稍有姿色的宫女、嫔妃、公主什么的,一一奸,其余的赏赐给部下,唯独不提尔朱皇后,还算是保全些亲戚廉耻。 任何战争,女人总是牺牲品,她们有什么过错呢?想起当年一部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 尔朱兆占据皇宫,尔朱世隆紧接着也进入洛阳,尔朱兆手提宝剑,问尔朱世隆:“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尔朱世隆被尔朱兆的气焰吓倒,解释了半天,尔朱兆才放他一马。 从此,北魏的朝政从一个姓尔朱的愣头青手里转到另一个姓尔朱的愣头青手里,只是,后者比前者更愣。 尔朱兆在洛阳作威作福时,却传来消息,说有六镇余党称有密诏,要进讨尔朱兆,进军尔朱川(就是尔朱家族之所以得名的地方,是尔朱家的根据地)。尔朱兆大惊——这么点事儿也大惊,可见,尔朱兆实在连尔朱荣也不如,毫无一个枭雄应有的镇定和从容。他匆匆决定返回晋阳,顺便连孝庄帝一起带走。 返回晋阳的路上,他差点遇到劫道的强人,这些强人劫的不是金银,而是皇帝。劫道的不是别人,是高欢。 我们之前提到,高欢曾经劝尔朱荣替代北魏称帝,结果被贺拔岳识破,如果不是尔朱荣头脑简单觉察不出高欢的狼子野心,早就一刀把他砍了——贺拔岳就是这样建议的。 高欢不是个简单人物,当初尔朱荣都无法驾驭,更别说头脑更加简单的尔朱兆。高欢要想骗得他的信任,简直是易如反掌。事实也是如此,高欢轻易从尔朱兆处获得数万六镇降兵的指挥权,从此有了争夺天下的初步资本,这绝不是尔朱兆的糨糊脑袋能想到的。 高欢中途截击尔朱兆,想要把孝庄帝夺回来,可惜去晚了一步,尔朱兆的大军已经过去了。不管真的假的,高欢毕竟曾经来过。 他给尔朱兆写了一封信,劝说对方不要杀害天子,不然不仅会招致骂名,还会引来众多敌手,徒增许多强敌云云。 我们不清楚高欢这封信的用意,但可以肯定一点,他是看准了尔朱兆的特点、有针对性地写的。总之尔朱兆看了之后大怒,把信一把撕碎,扔在地上,当夜把孝庄帝拘至三级佛寺中,亲手把他勒死。 可怜一个饱经离乱的青年才俊,短暂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年仅二十四岁。 他是幸运的,他没有成为第二个汉献帝;他又是不幸的,他还不如汉献帝。 孝庄帝死后,尔朱家族要好好考虑一下奉谁为主的事情了,不久前他们刚刚迎长广王元晔为帝,现在又后悔了,因为元晔的血脉离皇族不是很近,这个理由很奇怪,好象他们刚知道似的。于是废元晔,改立广陵王元恭为帝,是为节闵帝,尔朱兆效仿尔朱荣,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给皇帝,从此就有了大小尔朱后之分。至于小尔朱后是否也象大尔朱后一样时常把皇帝当成出气筒就不得而知了。 元晔从王爷到皇帝,又从皇帝跌回王爷,细心的尔朱兆怕他心理落差过大,直接给他一刀,彻底解决他的心理问题。 第45章 反间计 这个人是高欢。 尔朱兆杀害孝庄帝,高欢公开进行指责,虽然他的用心更加不可告人。 公元532年,高欢起兵“勤王”,与尔朱兆大战于广河,有勇无谋的尔朱兆不是高欢的对手,大败而逃。但双方的实力对比仍然是悬殊的,高欢只有三万人,而整个尔朱家族,拥兵数十万,高欢对此也头痛了许久。 但高欢就是高欢,他只是暂时人手不够,头脑却是活络得很。很快,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屡试不爽,那就是,反间计。这充分说明了孟子说的那句话是多么正确,一句话顶一万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高欢派人四处造谣,或者说尔朱世隆兄弟阴谋铲除尔朱兆,或者说尔朱兆与高欢已经通谋要谋杀尔朱仲远,搞得这些人晕头转向,任你再精明,也不得不对这些手握重兵的对手提防三分。尔朱家族的几乎所有人都继承和发扬光大了尔朱荣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特征,这方面,尔朱兆是优秀的代表。 高欢的反间计很快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尽管没有自相残杀,但几十万大军各自为政,不再拧成一股绳,已经极大地便利了高欢各个击破,他的目的完全达到。 决战时刻到了,几十万尔朱军在邺城会师,准备将高欢一举歼灭。 高欢此时兵不满三万,却个个有必死之心。他手下的大将高敖曹,更是个不要命的,各怀心腹事的尔朱家族哪是对手,数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无法控制,尔朱度律、尔朱天光临阵脱逃,后被擒获斩首,尔朱世隆、尔朱彦伯兵败身死,尔朱家族除尔朱兆外,几乎全军覆没。 尔朱兆带残兵逃回老家,虽然还是一样的好勇,却已是强之末,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变成了黄巢、张献忠一般的流寇。不久,高欢趁尔朱兆在大年初一召开春节联欢会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将尔朱兆击溃,尔朱兆无处可遁,在荒山中自缢身亡。至此,尔朱家族分崩离析,主要成员已经全部非正常死亡,尔朱家族已经成为历史的匆匆过客。 但我们不能忘记,如果不是尔朱荣,北魏也许早就垮了。苟非荣之致力,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 如果不是尔朱荣,也不会有北魏的乱世,也不会有高欢、宇文泰这些盖世枭雄的出现。但不管怎样,尔朱家族圆满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使命,现在,该是高欢同志正式出场了。高欢是汉人,祖先曾经做过比较大的官,他爷爷在北魏官至侍御史,用阿Q的说法属于先前阔的。但这位高老爷子晚节不保,后来触犯法律,被流放到怀朔镇,后来这一家就以怀朔为家了。 怀朔,就是北魏为防柔然设置的六镇之一,位于今天包头的附近,那里胡汉混杂,至于生长环境,如果实在想不出,就想想《新龙门客栈》吧。 等到高欢出生的时候,高家已经相当破败,是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年幼的小高欢,既没有六星级幼儿园可上,也没有天线宝宝可看,连“啊门啊前一颗葡萄树”都不会唱,整天能做的就是和一帮和他一样的小泼皮舞枪弄棒,既有曹小时候的不务正业,也有刘邦年轻时的游手好闲。 高欢周围,鲜卑人多过汉人,因此他的生活习惯变得完全鲜卑化了,一口流利地道的鲜卑语,比汉语还溜。与今天众多的白领竞相起英文名字一样,鲜卑化了的高欢跟随当时的时尚,起了一个鲜卑名字:贺六浑。这样,他更加名正言顺地和那些鲜卑地痞打成一片,算是找到组织了。 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高欢很有可能非常顺利地成长为独霸一方的黑社会头子,然后在一次扫黄打黑行动中被辑拿归案,或在黑帮的火并中饮弹身亡,最好的结果是象教父一样,把奋斗毕生的黑社会事业交给儿子看管后光荣退休,在自家的花园里浇番茄的时候寿终正寝。 但高欢就是高欢,他的生命轨迹已经注定要划过帝星的,他只能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前行,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在前面等着他,尽管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下一个冬天。 正在高欢穷途末路的时候(其实也不是什么穷途末路,因为多少年来他一直是这样过的),出现了一个贵人。正如圣人教导我们的: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女人,这位贵人是一位姓娄的女同志。 娄女士出身巨富,芳名昭君(与西汉与匈奴和亲的湖北姑娘王嫱小姐同名),本来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富户或官宦子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看中了二流子高欢,那时的高欢,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吃了上顿没下顿。估计她为了同高欢走在一起,和自己的父母很费了不少周折。再说,两人还不是一个民族的。高欢是汉族,虽然已经鲜卑化;娄小姐是鲜卑族。 不管经历多少困苦,他们毕竟是幸福地结合了。这一次,娄小姐把命运攥在了自己手里。 据说她看中高欢的只有一点:状貌魁梧。想必高欢是个美男子,气概非凡,娄小姐单从相貌,就看出了高欢非池中之物。这一点,很有点象看中贾雨村的娇杏,她见到贾雨村的时候,后者只不过是个不第书生,谁能想到给人家做丫鬟的娇杏,后来竟成为大司马夫人呢?当然,再后来贾雨村被他曾经发配过的小沙弥发配,我们就当没看见吧。 当然娄小姐比娇杏命好,高欢即使后来发达,也没有忘记这位在关键时刻帮了他大忙的贤内助,尽管高欢后来飞黄腾达,为平复内部的利益娶大小尔朱后、为争取柔然的支持又娶蠕蠕公主,并成为东魏的实际统治者,但与娄氏始终相敬如宾。 总之,高欢得到娄小姐的资助,有了钱,他首先做的是买了一匹马,买马的钱来自娄小姐的嫁妆。 马对高欢来说很重要,那时候当兵,需要自带武器和战马,如果你买不起武器和战马,就说明你连当兵的资格也没有。 高欢有了马,有了当兵的资格,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但这个时候,他却犯了方向性的错误。 这个错误是,他站错了队。 前面说过,都城南迁和快速汉化引发了六镇起,六镇起直接导致了华北平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不知多少个诸侯在这里打打杀杀,你方唱罢我登场。破六韩拔陵、杜洛周、葛荣等,此起彼伏,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但后来,这些灯全部被一阵劲风吹灭,这股风就是我们提到的著名的军事家,非著名的阴谋家的尔朱荣。 高欢在六镇起中,被搅和进了六镇这趟浑水。但不幸地,他战败被俘。当时的高欢,灰头土脸,却掩盖不了一种凛然的气势,这种气势深深打动了尔朱荣,于是留高欢做了自己的亲兵卫队长。 当时还有一个战俘,基本同时投靠尔朱荣,这个人与高欢一样,能力远出于尔朱荣之上。他和高欢一起敲响了北魏灭亡的丧钟,一起开启了东魏西魏并立的时候。他是高欢一生的朋友,同时也是一生的敌人。 这个战俘名叫宇文泰。尔朱荣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但在政上,却迟钝得近乎白痴。他无法驾驭政局势,也无力控制他手下这些老谋深算的老油条们。高欢,无疑是这些老油条中最油的一根。 高欢轻易就骗得尔朱荣的信任,让他执掌数万葛荣军队投降后的精锐,高欢从贼摇身一变,成为政军,有了自己的前程。 我们现在可以理解梁山的带头大哥及时雨宋江为什么煞费苦心要招安——那是为他的兄弟们谋一份正经的前程啊!骂他投降派实在太委屈宋大哥了。 这时的高欢,才算是正式起家。 尔朱荣被孝庄帝杀死的时候,高欢已经执掌了相当的兵力,任晋州刺史,基本处于半独状态。继承了尔朱荣权臣角色的尔朱兆把孝庄帝从洛阳劫走的时候,曾经试图请高欢同行,高欢自然不会屑于与这样的人为伍,想起被杀的尔朱荣,他长叹一声:尔朱兆如此狂愚,又做出这等篡逆之事,我不能再与尔朱为伍了。 高欢曾经试图勤王,把皇帝救出,可惜失败。我们无从判断高欢是否真想救皇帝,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尔朱兆把魏孝庄帝劫至晋阳,高欢听说后给尔朱兆写了一封信,劝说对方不要杀害皇帝,不然不仅会招致骂名,还会引来众多敌手,徒增许多强敌云云。 尔朱兆看完这封信,把信撕毁,扔在地上,当夜亲手把孝庄帝绞死在寺院中。 我们没有证据表明这就是高欢想要的,但也没有证据说明这不是高欢想要的。 尔朱兆后来战皆北,又有六镇遗兵不时骚扰,不得已向晋州刺史高欢求援。高欢“念”在曾事尔朱的份上,出兵相救,大破敌兵。尔朱兆大喜过望,与高欢约为兄弟,把酒畅饮。 席间,尔朱兆说,六镇余党出没,北方不宁,问高欢有何良策。 高欢说:“六镇贼兵众多,不可能全部杀完,不如选用心腹,用为统帅,如果再有叛乱,就使统帅连坐不就行了?”尔朱兆晃了晃他的糨糊脑子,说:“好是好,这个统帅该选谁呢?” 一旁一起饮酒的贺拔允接口说:“我看高公就最合适了。” 贺拔允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早挨了一记左勾拳,满口喷血,门牙掉了两个半。 贺拔允捂着肿成猪头的脸抬头一看,打他的竟是他推荐的对象,高欢。 高欢怒气冲冲,说:“天下大事,取舍在尔朱王爷,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国家大事妄加评论?王爷,请将此人斩首!” 尔朱兆看到高欢一拳将贺拔允打,正纳闷,听到高欢这样数落对方,把自己那么当回事,顿时感动得眼泪一红,眼圈掉下来了。 不过他也觉得高欢有点过,于是说:“贺拔允说的对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意已决,明天分兵给你,统帅六镇!” 高欢摇手推辞,他越谦让,尔朱兆越坚持,越觉得高欢这个人实在是太实心眼儿了,就更加信任高欢。 其实,高欢心里一定在偷偷想,这个傻冒尔朱兆,这种权力居然说给就给,基本等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活该让他碰到我,天意如此,我还等什么呢。 想毕,立即如刘玄德逃出许昌般撒腿就跑,跑得比亚运会复出的刘翔还快——他要去接收六镇的降兵,这对他太重要了。 有必要把贺拔允交待一下,以后我们见到他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对于整个贺拔家族,在那个时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簪缨之族。贺拔允出身鲜卑豪门,父亲贺拔度拔是六镇之一怀朔镇的镇将,他与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当世豪杰。这兄弟三个都是在镇压六镇起的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杰出青年,从兄到弟,一个比一个能干。我们以后更多地会提到贺拔岳和贺拔胜的名字,因为要提到北魏末年到东西魏建立,这两个人是无法回避的,他们与高欢和宇文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了,我们现在回到刚被授予了实权的高欢,他一溜烟地跑出晋阳,去接收他日思夜想的六镇降兵。 在路上,他碰到一个人,一个已婚女人。高欢一旦取得六镇的控制权,立即想离开晋阳,生怕尔朱兆反悔。 在路上,高欢遇到了尔朱荣的太太,这位尔朱夫人不是传统意义上在家相夫教子的贤内助,她更愿意在实际行动上表现对亡夫的支持。 这一次,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财物和三百匹好马,准备去援助尔朱家族,以完成尔朱荣未竟的事业。不幸她遇到了高欢,高欢对曾经的恩主的老婆倒是不客气,直接把尔朱夫人的马划归了自己名下。 尔朱夫人逃回去向尔朱兆哭诉,看到婶婶哭得花容失色,尔朱兆决定把一个人从监狱里放出来。 这个人叫慕容绍宗,听名字就很容易联想起他是帝室之胄,确实也是,不过是前燕的——那个时代很特别,掉下个砖头就能砸着个皇亲,因为皇帝太多了。 第46章 不满意 尔朱兆答应高欢,让他统帅六镇的兵马,慕容绍宗当即表示反对,他对尔朱兆说:“现在天下汹汹,高欢英才盖世,你现在一旦放他走,又给他军马,将来怎么控制他?” 尔朱兆说,没有关系啊,他是我的把兄弟啊(约为兄弟)。 慕容绍宗说:“亲兄弟尚且不可信,何况是把兄弟?” 尔朱兆认为这番话涉嫌严重侮辱他和高欢之间牢不可破的战斗情谊,于是毫不犹豫把慕容绍宗请进了一个叫监狱的地方,请他吃牢饭。 现在听婶婶哭诉说高欢夺走了他的马匹,尔朱兆大怒,立即觉得他和高欢的战斗情谊不那么牢不可破了,马上放出慕容绍宗,向他问计。 慕容绍宗说:“快追,高欢还没有走远。” 于是尔朱兆策马猛追,在漳水边追上了高欢,正值漳水猛涨,两人隔河对峙。 高欢说:“我借夫人的马匹,是为了打击贼寇,绝不是对尔朱这个光荣的家族的不敬,如果您听信夫人的谗言,我马上过河受死。只怕我一死,我手下这帮亡命之徒会立即星散,到时谁也控制不了他们。我对您的确是一片赤诚,不信您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看。” 高欢就象人艺的老艺术家一样,一个人站在漳水边声情并茂地念了一大段独白,念得听众们直起鸡皮疙瘩。但尔朱兆感觉不出来,他又开始觉得高欢又直率又实在了。 性情中人尔朱兆当即策马,跳入汹涌的漳水中,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高欢。因为此时的漳河,正在涨水中。 尔朱兆仿佛是当年马跃澶溪的刘玄德,居然在洪水中一跃而起,跳上岸来,到了高欢的眼前。 来到高欢的营中,两人促膝谈心,尔朱兆抽出刀来交给高欢,让高欢砍。高欢伏地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述说尔朱氏对自己的厚恩。那情形,着实感人。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又学汉高祖杀白马起誓,表示永不相负。 第二天,尔朱兆又渡河回营,让高欢学他的样也渡过来,高欢拒绝,这时河水暴涨,尔朱兆想再泅水回来已经回不来了。气得隔河大骂,高欢不再做任何表示,尔朱兆无计可施,只能回到晋阳。 漳水边的双龙会以尔朱兆严重地被戏弄而且拿高欢没有任何办法而告终,可见,口头约定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们现在都要订立书面合同。不过,如果象尔朱兆这般凶暴,或象高欢这般无赖,恐怕合同也是没用的。 尔朱家族此时已经露败相,之后高欢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尔朱荣的余孽扫荡干净,这些过程前文已经说过,现不再赘述。如今,该是他高欢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现在的高欢已经今非昔比,他兵强马壮,无人可敌,现在他能做的,除了控制朝政,没有别的了。 尔朱兆勒死孝庄帝,立广陵王元恭,是为节闵帝。但这是叛逆尔朱家族立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当然不能再让他在国家元首的位置上待着,高欢想换人了。 其实,这个想法也并非是早就有的。在除掉尔朱家族之初,双方都曾经做过试探性的接触。节闵帝派人慰问高欢,高欢也派人观察节闵帝到底是怎样一个皇帝。 高欢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情况不妙,原因不是节闵帝没有想法,而是太有想法了。据说这位节闵帝风度翩翩,有着相当立的人格,恐怕日后难以控制。 高欢一听立即改变了继续效忠节闵帝的打算——所有的枭雄都一样,都希望“辅佐”一个容易控制的人,比如软弱如西汉的惠帝,或幼小如清朝的同治,如果不想自己顶着压力和厚着脸皮取而代之的话。 高欢将节闵帝囚禁起来,开始了寻找转世灵童的工作,当然,北魏的下一个皇帝不是转世灵童,但工作并不好做,就在高欢快要挑花了眼睛的时候,一个人选浮出水面。 这个人是平阳王元修,高欢认为他符合自己的选举总统的要求,既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又容易控制,于是,请他出山。高欢派兵去请元修的时候,后者还以为高欢要杀他,吓得涕泗横流,直到高欢下跪,流着鳄鱼眼泪陈述时世艰难,自己又是克服了多少困难才有了今天这种大好局面等等,最后,元修才明白高欢不是要杀他,而是要他当皇帝。 那个乱世,不要说平民百姓,不要说大臣或宗室,就是皇帝被杀被弑,也多得是。元修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当上皇帝,并不意味着他从此高枕无忧。就不定哪天,高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柄大片刀就落下来了。元修已经很淡定,名位是身外之物,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他很淡定,很淡定,神马皇位、权利、争斗,统统都是浮云。 元修被高欢奉为新君,这就是魏孝武帝。 当然我们现在可以这样叫,魏孝武帝,汉光武帝,唐太宗,宋祖之类,但在这些皇帝老儿活着的时候,谁都无法这样叫,这不是胆量的问题,因为上述的这些职称,统统都是荣誉称号,是皇帝死了以后才给的。 顺便普及一下历史知识,所谓曾文正公,欧阳文忠公等荣誉称号,也是这些大土豆们死了以后,由朝廷赠予的。 高欢选了元修,即孝武帝为君,根据“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游戏规则,他需要想想如何处理节闵帝元恭同志。 南北朝的皇帝,往往只有两个结局,或成功,或成仁,基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没有机会象宣统那样,既当封建社会的皇帝、又当民国国中之国的皇帝,甚至新中国的公民,他们要么寿终正寝,要么非正常死亡。现在,迎接不幸的节闵帝的,正是后者。 这一年的五月,节闵帝死,他是被鸩死的。所谓鸩,就是抓一只鸩来,鸩是一种鸟,它的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泡酒,就是上好的毒酒,用来体面地谋杀一些政要,再好不过。 当然,这种鸟到底是否存在本身就存在争议,小说中的鸩杀,实际是毒杀的泛称。 不管节闵帝是死于鸩鸟,还是死于一般的毒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归宿。同时被害的,还有许多的皇室宗亲。皇帝登基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帝被弑时,满门抄斩,不遗种类。当皇帝,福兮?祸兮? 高欢当仁不让地成为北魏朝廷的实际控制者,和尔朱荣和尔朱兆一样,他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新任的孝武帝元修,成为皇帝的老丈人。 女人在那个时代,往往是政的牺牲品,不管你是民女,如王嫱;还是义女,如貂婵;还是亲生女,如大小尔朱后和高小姐。对于女儿,如果你爱她,请把她嫁给皇帝;如果你恨她,也请把她嫁给皇帝! 高欢掌握大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形式,高欢才是内容。对原来那些与高欢作对的人,看起来归顺高欢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就象宋江为兄弟们选择的唯一出路是招安一样。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高欢的宿敌来投。这个人曾经给尔朱兆多次出主意,让他除掉高欢。只是尔朱兆的脑子不大灵光,没有听他的话,如果按他的主意办,很难说如今的天下是高欢的还是尔朱兆的。 这个人就是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不仅自己来投,还把尔朱兆的夫人及余众一起带来。 高欢的实力大大增强,不仅如此,慕容绍宗和尔朱夫人实际是在给他做了一回活广告,从此大家都知道高欢礼贤下士、既往不咎,有蓝天一样的胸襟,有大海一样的气魄。 慕容来投后,高欢对待他极其礼遇,并不因他之前向尔朱兆进言杀死自己而有所记恨,他把慕容绍宗当成一面旗帜,让它猎猎飘扬。高欢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高欢是能容人的,是有宰相的气度的。 高欢的这一手,效果相当显著,几乎可以当年曹招降张绣一样成功。天下英雄纷纷来投,看来,高欢取代北魏统一北方已经时机成熟,历史在那一刻,把这个重任似乎要交给高欢了。而高欢,也有这个资格承担这份历史的责任。 但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的出现使得高欢遗憾了一辈子,这个人象高欢的阴影,他在高欢的枭雄之路上挥之不去,他们两个极为想象,他是高欢一辈子的朋友,也是高欢一辈子的敌人,高欢到死,都念念不忘正是由于他,才使得高欢活得不那么孤独。 这个人需要隆重推出,他就是宇文泰高欢占据洛阳,立元修为帝,自己掌握大权,“被”封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包括他的儿子高澄,也被封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这个职位有点让人费解,但却在古代史特别是南北朝和隋唐史上频繁出现,我们就再来普及一点历史知识。 古代做官做到三公就已经到头了,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三公实际是指三个高级职位,分别是司徒(丞相)、太尉(大司马)和司空,朝代不同,三公的称呼不同,但大同小异。只有这三个职位才能“开府”,即建立自己的一整套领导班子。 但除三公之外,也有一些高级职务,虽然不象三公那么显赫,但也十分重要。于是加“开府仪同三司”,意思就是,虽然你不是三公,但也可以开府,享受三公一样的待遇。 高澄就是这样。 其实开不开府有什么关系呢?皇帝都是他们家立的,当丞相、当将军和当太师有什么区别,如果愿意,当齐天大圣也没人管。 高欢如今志得意满,不仅实现了事业上的突破,还在“感情”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当初攻破洛阳,俘获大小尔朱后,高欢坚决奉行了“朋友妻,不客气”的办事宗旨,把这两位前皇后都收罗进自己的帐中。 我们不能要求封建社会的当权派高欢是个禁欲主义者,事实上正相反,在起事之初高欢娶娄小姐,娄小姐聪明伶俐,才貌双全,但这不能阻挡高欢在女色上更进一步的追求。 在战败尔朱之后,高欢听说相州长史游京之有女儿十分漂亮,远近闻名,于是想纳为小妾,不想游京之不给面子,拒绝高欢的提亲。高欢大怒,直接派兵到游家把小姐抢了过来。游京之活活气死。 即使这样,高欢还不满足,听说任城王妃冯氏、城阳王妃李氏,均年轻貌美,当下派兵抢来,不管从与不从,强行带回成亲。 有资料说高欢“是个伟男子,龙马精神,一夕能御数女,兼收并蓄,游刃有余……” 这位贺六浑,沉溺在富贵温柔乡中无以自拔。却忘了,他的天下并不太平,他能让魏孝武帝俯首帖耳(其实也是表面的),却无法令所有枭雄们臣服。 这些枭雄中,有一人颇为高欢所忌。 这人是贺拔岳。 我们曾经大致介绍过声名显赫的贺拔家族,贺拔允、贺拔胜和贺拔岳三兄弟均是当世豪杰,一个赛过一个。 这个贺拔岳,是贺拔三兄弟里面最小的一个,却是最具才识的一个。跟着父兄镇压六镇的破六韩拔陵起,之后又追随尔朱荣镇压葛荣起。当初梁武帝派陈庆之护送元颢回魏,拓地千里,一往无前,最终就是被以贺拔岳为先锋的尔朱军所败。要知道,陈庆之乃当世第一战神,能和他交上手都能沾点香气,更何况是击败这位神一般的人物。 但贺拔岳做到了。 战神陈庆之在贺拔岳同志的穷追猛打下,仓皇逃走,化装成和尚,只身回到南梁。从此不敢小看北朝人物。 现在的贺拔岳,雄据关中,拥兵自重,更是今非昔比。 所谓关中,是指函谷关以西的大片三秦土地,介于北魏、柔然、土谷浑之间,基本等于现在的陕西,地理位置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高欢对占据关中的贺拔岳又爱又恨,很有点象当初曹对刘备的态度,当然,高欢也不会忘记,当初他向头大无脑的尔朱荣提出称帝建议时,正是贺拔岳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劝尔朱荣杀掉高欢。后来尔朱荣虽然没有杀他,但那段日子就象噩梦一样,在高欢脑际索绕了很久。 高欢决定把贺拔岳调离根据地,让他成为无源之水。他以孝武帝的名义诏令贺拔岳入朝觐见,贺拔岳没有多想,就准备到洛阳去。 第47章 掂量 这时,右丞薛孝通拦住了他,问:“您要去洛阳?” 贺拔岳说:“是的,虽然是皇帝下的旨,但实际是高王让我去的,这地球人都知道。我不怕皇帝,但要是高王让我去,我就得掂量掂量” 薛孝通说:“高王虽然已经击败尔朱氏,但没有完全剿灭,而且六镇残兵不时骚扰,他不可能有精力打关中的主意,能自保就不错了。您倚山为城,凭河为池,进控山东,退封函谷,为什么要听命高欢,受人所制呢?” 贺拔岳听后,奋然起立,说:“你说得好,我不去洛阳了。”于是上表,找了一大堆客观理由,无非是关中有事,离不开,一旦有空,立即到洛阳朝见云云。 孝武帝很失望,他本对贺拔岳寄以厚望,因为高欢把他当汉献帝,他也把高欢当曹操,他特别希望有个人能为他做主,除去高欢,从目前的地方实力派来看,只有贺拔岳有这个可能。但不管是汉献帝还是曹,现在都拿贺拔岳同志毫无办法。 贺拔岳不来洛阳,高欢感到十分无聊,做了几件无聊的事聊以打发寂寞。 元修既已即位,天下粗定,于是离散在外的宗亲王室纷纷回归,然后大封其官职。追谥被尔朱兆绞死的元子攸为孝庄帝,收被尔朱荣沉入黄河的胡太后及幼主元钊尸,葬于双灵寺中,谥胡太后“灵”。这个灵也许挺贴切,看看历史上谥“灵”的都些什么人吧,楚灵王把强大的楚国搞得乱七八糟,他本人也在野外孤独地死去;汉灵帝信任宦官和外戚,把原来还算健康的东汉王朝折腾得只剩一口气,“桓灵时期”成为历史上皇帝最无能、朝政最黑暗的代名词。 客观地说,胡太后谥灵,有点过份,特别考虑到胡太后是女同志,又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同志,就更不对了。 贺拔岳在关中养精蓄锐,实力一天强似一天。孝武帝元修,每天遭受高欢欺凌,自是希望手握重兵的大臣们,能有一两个可值得信任的,他注意贺拔岳已经很久了,也知道普天之下,除了贺拔岳,恐怕没有谁能对高欢构成威胁。 于是,孝武帝多次派人秘密接洽贺拔岳,让他设法除去高欢。 贺拔岳派人去晋阳进行火力侦查,来人回来说:高欢奸诈有余,不可轻信。贺拔岳又派心腹大将宇文泰去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这时的宇文泰,任贺拔岳的司马,是他的左右手,不能离开须臾,比刘备信任诸葛亮还过份,甚至快赶上同了。 宇文泰的祖上本是匈奴东胡族,但后来已经鲜卑化,因此,与高欢一样,我们大可以把他们看成鲜卑人,因为他们和土生土长的鲜卑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世居六镇、生逢乱世练就了宇文泰不凡的眼光和能力,从面相上看,宇文泰就不是个等闲之辈。 高欢见到宇文泰,一下子呆了,他好象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刚毅、果敢、深沉、内敛……无数个念头在高欢脑中盘旋,最后只剩下两个:敌人?朋友?朋友?敌人? 高欢希望宇文泰能留下,为自己效力,向他宇文泰许诺许多东西,我们相信他的许诺是真实的,相信他也同意《天下无贼》中的那句话: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但宇文泰对高欢并不感兴趣,我们不能因此就判断他只忠于贺拔岳,因为宇文泰真正忠于的人不是贺拔岳,而是他自己。 总之宇文泰不愿为高欢效力,虽然语气客气得能让高欢流泪,但态度却是斩钉截铁。高欢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回去。 宇文泰离开晋阳之后,倍道兼程,直奔函谷关。手下人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往回赶,宇文泰微笑不答。 等宇文泰刚入函谷关,高欢的追兵就到了,可惜函谷关内已经严阵以待,用大喇叭向着高欢的追兵大声喊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等等,后者只好无功而返。他们回去报告高欢,高欢的鼻子立即气歪。 宇文泰回来之后,把观察到的情况向贺拔岳一一说明,做了一次“隆中对”:“高欢已经控制北魏政权,之所以没有篡位,只是忌惮您。我们可以收编附近的降兵,再恩威并重,使少数民族兄弟为我所用,再东下洛阳,清除君侧,还怕什么高欢吗?” 贺拔岳听后大喜,立即派宇文泰到洛阳见孝武帝,把计划讲给他听。孝武帝立即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返回协助贺拔岳收服周边大大小小的势力。 远在晋阳的高欢听说此事,非常惊恐,但惊恐之下并没有失去理智,否则与尔朱荣尔朱兆之流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瞬间高欢的大脑中立即冒出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借刀杀人。 谁能帮助他顺利实现这个计划,成功瓦解贺拔岳的联盟呢?瓦解贺拔岳和宇文泰是不可能的,他所能想到的办法,是要从外部攻克这个堡垒,但要想攻克这个堡垒,需要借助一个特殊人物突入堡垒内部。 他想起一个人,他想利用这个人解决贺拔岳的问题。 这个人的名字有点怪,象日人,叫做侯莫陈悦。他有一柄刀,十分锋利,高欢就是想用这把刀把贺拔岳一分为二,彻底斩断他的后患。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但即使除掉贺拔岳,高欢未必就能高枕无忧,原因还是那个和他惺惺相惜的人:宇文泰。高欢控制朝政,魏孝武帝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贺拔岳不服,私下联系皇帝,准备驱逐高欢,自己取而代之。 高欢听说后,并没有脸红脖子粗地二话不说就带兵去打贺拔岳——那是大傻冒尔朱兆的做法。高欢决定借刀杀人,他准备要借刀的这个人在当时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侯莫陈悦。 侯莫陈悦之前曾经是尔朱荣的部下,尔朱荣被杀,尔朱家族星散之后,侯莫陈悦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自己带着一支人马东游西逛,实力却也不容小视。那毕竟也算是一路诸侯,成为准备逐鹿天下的枭雄们竞相争取的对象。 从感情上讲,侯莫陈悦更倾向于高欢,所以高欢对自己选定的人选非常有信心。 至于高欢如何说服侯莫陈悦的,许给他多少好处,我们无从知道细节,但可以确定的是,侯莫陈悦答应向贺拔岳动手了。他给贺拔岳写信,请他会师高平:我们并肩战斗,我帮你一起讨平不服你的势力,然后一起对付高欢,把权力还给皇上。 贺拔岳接信一看,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那里知道,侯莫陈悦要的,不是他的泪,而是他的血。 实际上,宇文泰不是没有提醒过贺拔岳,说以我们的实力,应付周边这些割据势力,易如反掌,根本不足为忧;倒是侯莫陈悦这个人,一向阴险狡诈,不可不防。可惜,此时的贺拔岳,完全听信了侯莫陈悦的谎言,变成一只不折不扣的呆鸟,以往英武果决的那个贺拔岳不知哪去了。 于是贺拔岳的侯莫陈悦按计划会师,这种场面和气氛,简直就象是会师井冈山一样。两巨头把酒言欢,一真一假,仿佛前一段时间的高欢和尔朱兆在漳河边演的的双簧。 侯莫陈悦自愿为先锋,慷慨激昂,贺拔岳容易感动的毛病再次发作,对这个三流的喜剧演员表示了完全的信任。之后,侯莫陈悦作为先锋,到河曲扎营,邀贺拔岳再聚,等他兵到,就请他入营叙谈。 两人再次见面,气氛达到高。但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侯莫陈悦突然腹痛,说是要去卫生间,并且让卫兵去拿点泄痢停什么的。侯莫陈悦三流的演技再次骗过了三流的观众贺拔岳,后者毫不戒备,仍然在皱着眉头思考他的勤王大计。 侯莫陈悦离开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是侯莫陈悦的女婿元洪景,他手里拿着一柄沉重的大砍刀准备向贺拔岳表示他的敬意。 等贺拔岳觉察到自己身后有异响时已经晚了,元洪景沉重且锋利的大刀已经斜劈下来,可怜贺拔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已经被砍下头来。 元洪景杀死贺拔岳,侯莫陈悦同志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向贺拔旧部出示圣旨,说明只是诛杀贺拔岳,与其他人没有关系。这一招还真管用,贺拔岳的部下不知道侯莫陈悦到底有多少人马,又有皇帝撑腰,而且他这种分化瓦解政策也迅速见效,贺拔岳兵马虽多,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本来对侯莫陈悦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大可以张大嘴巴,把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口吞下。但这位只喜欢背后害人的呆鸟显然既没有能力,又没有勇略,甚至连想法都没有。 杀死贺拔岳之后,他的做法是,率领他的人马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比来的时候,只多了一具贺拔岳的尸体。他这一趟,除了帮高欢除掉劲敌贺拔岳、当了一回高欢的棋子外,等于什么都没有干。 世界上有两种坏人,一种做事损人利己,另一种做事损人不利己,前者又坏又精,后者又坏又蠢。显然,侯莫陈悦属于后者。贺拔岳被杀,部众星散。他的部下中有一个叫赵贵的,时任大都督,表现出了难得的忠义,他亲到侯莫陈悦营中,要求把贺拔岳的遗体还给他。这一次侯莫陈悦没有为难赵贵,赵贵才得已把贺拔岳安葬。 现在贺拔旧部群龙无首,没有前进的方向。赵贵说:“我来建议,宇文夏州英略盖世,远近归心,请他主持军务,再合适不过。不过他现在远在夏州,要赶快通知他。” 赵贵说的这个人就是宇文泰,因他现任夏州刺史,因此大家称呼他“宇文夏州”。这种习惯我们在三国演义中看过很多,如刘豫州、刘荆州等等。 大家意见十分一致,立即派都督杜朔周到夏州去请宇文泰。 宇文泰不是侯莫陈悦,见到这块大馅饼,一口咬住,即刻派轻骑兵赶来。为防突变,他特地让杜朔周占据地理位置极其险要的弹筝峡,之后继续急急赶路。 这时,他遇到了高欢派来接收贺拔岳部众的侯景。 侯景后来迅速成长为了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灾星,但现在还不是,他只是奉高欢之命把贺拔岳留下的那块大馅饼带回去。高欢不是侯莫陈悦,他深知这块大馅饼足够养活他多年的。本来,这对侯景而言本不是个很难的使命,现在却成为mis。因为馅饼已经成宇文泰的了。 宇文泰面对侯景,带着必胜的微笑,问侯景:“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你来此何意?” 侯景看着宇文泰背后杀气腾腾的西北大军,谦恭地说:“我身似箭,遇人所射而已。” 一问一答都经典得很。宇文泰也不为难侯景,放他回报高欢。 魏孝武帝元修,听说他倚重的贺拔岳遇害,还没有来得及伤心,复又听说宇文泰统领贺拔部下,兵威更盛,又转忧为喜。当即承认宇文泰已经是部众首领的既成事实,封他为大都督,从法律意义上明确了宇文泰对贺拔岳部众的合法拥有权。并且释放出被高欢囚禁的贺拔岳的部下李虎,让他前去辅助宇文泰。李虎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不仅我们以后要多次提到他,而且,后来唐朝那些不可一世的皇帝们,见到他的画像、甚至听到他的名字,都要下跪磕头。 宇文泰的新地位一经合法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攻打侯莫陈悦,给贺拔岳报仇。侯莫陈悦是站在高欢这一边的,宇文泰与他为敌,显然就是与高欢为敌。两股将要纠结一生的势力,生平第一次开始对峙。 宇文泰在开始向侯莫陈悦发动攻击前,遵循先礼后兵的SOP,给后者发去了一封檄文,因为文辞优美,特地录全文如下: 贺拔公为国立功,尝荐君为陇右行台,君背德负盟,反附贼,共危社稷,岂非大谬!今我与君俱受诏还阙,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趋,我亦自北道还朝,倘或首鼠两端,我即为贺拔公报仇,指日相见。 我们无从知道这篇檄文出自何人之手,但古代的文人水平之高可见一斑。已经多次阅读,仍能看到隐隐中有金戈铁马,力透纸背。 侯莫陈悦对于这封措辞犀利的檄文,没有表示出哪怕一分的欣赏。但这不能阻止他在宇文泰的进攻下一败再败。 先是在侯莫陈悦立足未稳地时候,宇文泰派侯莫陈崇率骑一千袭取原州; 第二年四月,宇文泰趁大雪突击侯莫陈悦的老巢水洛城,后者弃城而走; 随即,宇文泰围攻略阳,侯莫陈悦大败,仅与数十骑遁走灵州; 宇文泰调兵遣将,对败军之将侯莫陈悦进行围追堵截,侯莫陈悦无路可走,没奈何投缳毕命。 投缳毕命者,上吊自杀也。 可笑的侯莫陈悦,可怜的乱世弃儿,可叹的卖友行为,可悲的最后下场!这四句可以总结侯莫陈悦的一生。 第48章 反击 宇文泰平定秦、陇后,实力大大增强,孝武帝喜出望外,拜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无数荣宠于一身,成为仅次于高欢的强权人物。 消除了中间间杂的势力,北魏末期的两大绝世高手即将开始华山论剑,谁将一统江山?是东邪高欢,还是西毒宇文泰? 就在宇文泰步步为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时,魏孝武帝元修和大丞相高欢也没闲着,他们一个居于洛阳执掌中枢,另一个住在晋阳遥控时局。 说来也怪,北魏后期的朝政乱得一塌糊涂,但在位的皇帝们都不算差,而且很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如果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中兴大魏。可惜,这些皇帝都不长寿,而且被自己的权臣或亲妈牢牢地控制着局面,等待他们的,除了坐以待毙,好象没有别的办法。但他们仍毫不畏惧、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力图重整大魏河山的振兴之路,尽管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条不归路。 前面所说的孝明帝、孝庄帝、节闵帝都是这样,现在,新立的孝武帝准备重蹈他们的覆辙了。 孝武帝被高欢控制得死死的,不客气地说,不要说朝政了,就是今天早上皇帝在吃饭时先夹的哪道菜,晚上高欢在晋阳就知道了。 孝武帝这个皇帝当得这个憋屈呀! 孝武帝鲜卑汉子的血性被激活了,野性在在心里复活,他毕竟是拓跋家族的男人,他的祖先都是桀骜不驯的马上民族。 武孝帝不甘心受制于高欢,他决定反击。 他充分汲取了他的前任们的失败教训,因为失败对他们来说,不意味着他还有机会爬起来砥干血迹,再来一次;失败,对他们来说等同于一件事:死亡。 在孝武帝元修看起来,他的前任们的做法实在太小儿科,比如孝庄帝,一刀把控制朝政大权的尔朱荣捅死,痛快到痛快了,然后呢?天下大乱,朝廷朝不保夕,自己被弑身死,自己几个月大的儿子被极其残忍地活活摔死,这难道就是孝庄帝元子攸想要的? 他孝武帝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想的办法比孝庄帝高明,宫廷政太小儿科,他希望通过在外掌的大臣可以和自己一条心,共同对付高欢。这个人最初他中意的是贺拔岳,贺拔岳被害后,宇文泰成了不二人选。 我们得承认,他的这个办法的确比孝庄帝高明,但只是高明一些而已,而且,从效果上看,基本没什么区别,都是被人家杀死。所不同的是孝庄帝被勒死,而他孝武帝,则将要被灌下一杯毒酒,去同节闵帝在奈何桥汇合。 孝武帝对付高欢,在外要倚靠贺拔岳和宇文泰,在朝廷中,他为自己找了一个非常特殊人依赖,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大有名的斛斯椿。 这位大大有名的斛斯椿,有名就有名在他的精明和跳槽程度的频繁。这两个其实是一回事,跳得频是因为他精明,因为精明所以不断寻找合适的新东家跳槽。看来,这也是一位识实务的俊杰。 我们先简单罗列一下斛斯椿同志的简历: 六镇起时,斛斯椿追随尔朱荣同志闹革命,很受信任; 尔朱荣死后,南朝梁武帝萧衍继元颢之后,又立汝南王元悦为魏王,斛斯椿立即往投; 尔朱兆攻入洛阳,斛斯椿又投靠尔朱兆; 尔朱家族将被高欢所败时,斛斯椿又先期返回洛阳,将在城中的尔朱骨干一网打尽,悉数杀头,这种卑劣兼残忍的行径连他老爹都看不过去; 尔朱灭后,斛斯椿投靠高欢,但高欢对他这种迅速变幻门庭的行为无法理解,这给了斛斯椿很大的压力。这次,他打算投靠的新对象是孝武帝。 斛斯椿与一班死党趁高欢远在晋阳,逐渐掌握了朝廷内的大权,当然,这种朝廷大权在高欢看来,只是儿戏而已。斛斯椿重新安排宫内孝武帝的警卫人员,增加人数,并和孝武帝以打猎为名,在外演习排兵。又与贺拔岳等频频联系,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高欢,到时,他斛斯椿就可掌握朝政,实现他自己的治抱负。 公元534年,孝武帝以出兵攻打南朝为名,大集军马,并在洛阳郊外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他还给高欢写信,说要出兵攻打拥兵关中的宇文泰和贺拔岳的弟弟贺拔胜。 这种小伎俩无法瞒过高欢的贼眼,当然孝武帝也不指望高欢实在到相信他的话。双方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高欢倒也不客气,针锋相对,给皇帝上表,说,我将听从皇帝的命令,分兵五路随皇帝征讨。 除此之外,高欢信中还说,我顺便会办一件事,就是把您周围的坏人消除掉,以免他们误了您的大事。 这句话太熟悉了,任何一个想造反又不想明目张胆揭竿而起的权臣,都会编造这样一个理由,因为这个理由太好了,无造反之名,行造反之实。文言叫作:清君侧。 现在,孝武帝和高欢,等于已经摊牌,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了。孝武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了高欢一道历史上有名的书信,这封信比前次宇文泰写给白痴侯莫陈悦的更加犀利,这次的作者记住了,是中书舍人温子升。 书曰: 朕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近虑宇文为乱,贺拨应之,故戒严,欲与王俱为声援。今观其所为,更无异迹。东南不宾,为日已久,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朕既暗昧,不知佞人为谁?孝武帝出兵讨高欢,原本有点虚张声势,他自己这点军马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掂量得出的。看到高欢进兵势如破竹,他也有点慌了,有点后悔不该头脑发热跟高欢对着干。 手下大臣王思政给孝武帝提了个建议:“我们恐怕无力应付高欢,高欢用心,与曹、司马昭类似。洛阳非用武之地,不如我们到关中去找宇文泰,然后再考虑收复洛阳!” 王思政应该也是那种头脑不大灵光的,高欢不可靠,宇文泰就可靠吗? 孙先生革命一生,依靠一个军阀打另一个军阀,从来没有成功过。看来还是伟人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有一位河南的地方官裴侠皱眉道:“如果我们直接去打高欢,那恐怕不出几天我们统统挂掉;要是西入关中去投宇文泰,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不如先到关右,看看时局如何变化,再做决定。” 孝武帝正要依计而行,忽然听说高欢调兵遣将,准备强迫自己迁都邺城,当即再次下诏给高欢,要他罢兵东归,并威胁说如果不从,孝武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类。 但此时的高欢怎肯罢兵,他内心冷笑,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 当下上表回复,说了一大堆斛斯椿和宇文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坏话,说我将代替您将这些坏人除掉。 孝武帝性起,干脆直接任命宇文泰关西大行台,并且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宇文泰,让他从远道迎接皇帝圣驾入关。 两位北魏时代的超一流棋手,终于在棋盘上相逢。这次相逢,起因或导火索是因为斛斯椿。 这时的斛斯椿,已经无法再得陇望蜀,或者说,天下已经没有别的主子让他可投靠了。于是死心踏地迎战高欢,他向孝武帝请命,准备趁高欢立足未稳杀他个措手不及。孝武帝很是支持,偏偏有人对孝武帝说:“高欢不臣,斛斯椿心思也难测,如果他作战有功,恐怕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了。” 孝武帝听后做恍然大悟状,立即取消了作战命令。斛斯椿叹道:“皇上听信谗言,不听我的,看来这是天意呀!” 孝武帝也忙着调兵遣将,但他没有趁高欢新到时发动突然袭击,而是分别把守黄河沿岸的隘口。他总以为黄河天险,易守难攻,不想高欢老于兵事,不到两天,就已经突破黄河防线,开始从滑台渡河了。 孝武帝手足无措,召集大臣议事,大臣们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有的说可南投梁朝,有的说可去依贺拔胜(就是被杀的贺拔岳的二哥),有的说急诏宇文泰,还有说回洛阳等着高欢。 看来,公员特别是高级公员,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真正要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人间蒸发了。这个规律,适用于所有朝代。 议了半天没有结果,孝武帝果断做了决定,这个决定简单而有效,只有两个字:逃跑。他匆匆返回洛阳,只带了少数几个嫔妃,连高皇后都来不及一带上,就出城西去了。 高皇后没有带,但带了一个不该带的人,此人是孝武帝的堂妹,叫做明月。 在孝武帝急急逃跑的时候,有一个人单骑追上他,表示要誓死效忠。此人就是后来西魏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我们应该记住这个光辉的名字。之后我们将在许多场合提到他的英名。 在独孤信的保护下,孝武帝得已安全进入关中,有宇文泰在,他暂时安全了。宇文泰准备仪仗队亲自接驾,孝武帝双手把宇文泰扶起,说:“天下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我所用非人,今天在此见面,实在让我脸上无光啊。从此我将委朝政于你,希望你努力!” 宇文泰连忙山呼万岁,方才起身。皇帝晋宇文泰大将军、雍州史刺史,兼尚书令。从此,魏孝武帝迁都长安,同时,奉皇帝旨意,宇文泰和公主成亲,这个公主就是后来西魏的三任皇帝的母亲。 再说高欢,从晋阳追皇帝到洛阳,又追到华阴,连上四十几封奏折,孝武帝不答。惹得高欢性起,给孝武帝上了最后一道奏折,说: 陛下身在远方,请下一道诏书,回到洛阳,臣率领百官恭迎;如不肯返回,国家不可无主。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孝武帝听了可笑,我到哪里关你什么事,我不回洛阳你就要另立新君?不是叛逆是什么?于是仍然不理。 高欢说别立新君,可不是说着玩的。他立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帝,年才十一。又是一个少年天子,可惜不是康熙那样的,不过又一个摆设而已。 于是北魏分为东西两魏,高欢所立,史家称为东魏,宇文泰所奉,便叫作西魏了。北魏灭亡。 魏孝武帝由洛阳“迁都”长安,任命宇文泰执掌政权,果然如王思政所料,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当初孝武帝与高欢有隙,认为高欢位尊权重,功高震主,因此结援宇文泰,迁都长安,以为这种不得做主的生活从此告别。结果,走了高欢来了宇文泰,自己仍是个摆设,渐渐与宇文泰的矛盾开始显现,对后者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年轻的孝武帝不懂得韬晦,把对宇文泰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恰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加剧了他和宇文泰的矛盾。 据说孝武帝好色,这对封建帝王来说本算不得什么,但他好色得有点离谱。前文我们曾经说过,孝武帝从洛阳仓皇出逃的时候,连高皇后都没有顾得上带走(也许是故意不带走,好让这位高欢的大女儿改嫁,这种想法十分具有人道主义色彩:我不要,也不耽误别人要),却带走了他的堂妹平原公主元明月小姐。 其实不止是明月,孝武帝共有三个堂妹,都被封为公主,都到了出阁年龄,但皇帝不允许她们出嫁,把他们留在宫中。名为公主,实为嫔妃。尤其明月,最受宠爱。 不知道宇文泰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羡慕,或是出于正义感,总之他看了孝武帝和自己的亲妹妹搞这种名堂不爽——然而他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好人! 宇文泰怂恿元氏诸王把明月公主骗出杀掉,等孝武帝闻知赶去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相救,明月公主已经香消玉殒。 孝武帝出离愤怒,恨恨不平。我们可以理解他这种感觉,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对任何一个男人自尊的严重摧残。而且,我搞自家妹妹与你宇文泰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给你带绿帽子。因此,孝武帝经常在宫内弯弓搭箭,或拿刀剑砍桌子,拿这些东西发泄对宇文泰的不满。 第49章 结构 其实宇文泰确是多事,就算孝武帝闺门无礼,那也是私事,与大局何干? 总之,年轻气盛的孝武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宇文泰的敌意,对此,宇文泰采取了更为简单和直截了当的措施,当晚就在孝武帝的酒中下毒,顷刻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帝就伸腿西去,和他之前的这些冤魂一起到阴曹地府报道,去召开短命皇帝代表大会。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立南阳王元宝矩为帝,元宝矩循例三让,方才即皇帝位,是为西魏文帝。所谓循例三让,是指一个人被大家推做皇帝时,假惺惺推让一番,并向四方问曰是否有贤德之人,自己情愿让贤云云,要多虚伪有多虚伪。然后分封百官,大赦天下,拜宇文泰为大丞相,录尚书事,掌握实际政权,这简直是一定的,元宝矩年方十一岁,懂得什么军国大事,还不全是宇文泰做主! 西魏虽然已经与东魏并立,实际双方实力差距十分巨大,这一点我们稍后会提到。为稳定南方,拓展势力范围,特派都督独孤信招抚荆州,独孤信与前锋杨忠一路进军,多次击败东魏劲敌,占据了荆州。高欢不甘于失败,派遣东魏最精锐的、最具杀伤力的侯景和高敖曹以数倍兵力进攻荆州,独孤信和杨忠寡不敌众,又不愿投降东魏,于是投奔梁朝。 这是独孤信和杨忠第一次联袂出演,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不妨在这里简要交待一下独孤家族和杨家的特殊关系,独孤信和杨忠是儿女亲家,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后来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宇文泰的孙子宇文赟(其时北周已经建立,宇文赟已经是北周的皇帝),宇文赟死后,杨坚把继位的法律意义上的外孙宇文阐赶下台,自己做皇帝,建立了隋朝,同时,杀尽了宇文氏皇族。 这当然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前文已经提过,东魏西魏虽然并立,但宇文泰的西魏比起高欢的东魏要弱许多。西魏立国之初,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当时,天下三分,东面是东魏高欢的大兵,恨不得灭此朝食;南面是萧衍的南梁虎视眈眈。 高欢与宇文泰多次打交道,深知这个人的可怕,每每想一鼓作气灭掉西魏,彻底拔掉宇文泰这个钉子户。 当时的东西魏,差距极大。东魏国富民强,拥有军队二十万;西魏地处西北荒漠,十分贫瘠,有军队不超过三万。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西魏立国之初,就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饥荒,人心不稳,一夕数惊。 双方力量的对比,就象当年八百万美式武装的军,和小米加步枪的“共”的对比,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蒋委员长手里这样好的牌,居然也和不了。 宇文泰当时的形势,基本等于是拿鸡蛋去砸石头,凭他手里的牌,没有人能看好他会和。 面对这种形势,宇文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改革”。 改革分成两种,一种是居安思危,为将来打算。比如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等; 另外一种改革是必须马上要变,不变就会被人家吃掉,这一类的改革有应急的特点。如战国时楚的吴起变法,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显然,宇文泰的改革属于第二种,因为,如果他不变,他的下场只能是作第二个尔朱荣或尔朱兆。 在宇文泰的改革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就是苏绰。 苏绰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虽然不象后来的八住国家那样显赫,但作用却不比他们低。 苏绰是出生于西北,是武功人,在当地,苏绰家是十分有名的豪强大族。宇文泰重用他,当然有利用地方势力平衡利益关系的考虑。 苏绰的特长不在于打仗,而是治理国家。正如许多年以后,耶律楚材举过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打铁要铁匠,做木工要木匠,难道治理天下就不要治天下匠吗?苏绰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治天下匠。 有了苏绰,西魏才从一个军阀过家家的游戏转换为一个国家,苏绰协助宇文泰从事行政方面的事务,西魏的国家结构、大政方针、经济制度、法律条文,无一不是苏绰从无到有建立健全的。可以说,西魏的行政总管是苏绰,正是苏绰的卓越工作,才使得宇文泰和他的这些将军们与东魏打仗有了物质上的保证。 这是宇文泰和破六韩拔陵、葛荣这些下三滥的起义军的最大不同,军事行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后勤的竞争。所以起义军往往气势磅礴、拥兵百万,但除了朱元璋,无一不是死得很惨,不管是李自成,还是黄巢,还有洪秀全之流。 苏绰可以让宇文泰放心地转过身去面对劲敌高欢,但是,军事上双方实力也悬殊过大了,三万对二十万,傻瓜也能算出来区别,宇文泰的三万人全拼光了,高欢还有十七万人。当然,如果你遇到一个白痴统帅,象尔朱兆这样的,那是你的运气。但高欢不是尔朱兆,他的枭雄本色,当世只有宇文泰可以匹敌。 我们可以想象,宇文泰自从与高欢分庭抗礼以来,恐怕没有哪个晚上是安心睡觉的,高欢在很多年里,一直是宇文泰的梦魇。高欢依仗自己兵强马壮,年年对西魏进行攻击。总的来说,虽然都没有得手,但西魏总是处于防御地位,甚至有时候,高欢的大军居然攻克潼关,相信没有人能否认潼关对于长安的重要性。宇文泰知道,照这么耗下去,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资本再与高欢去争了,别说争天下,能够自保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但是枭雄宇文泰不甘心坐以待毙,否则他就不是宇文泰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改革他的军制。后世的圣贤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宇文泰做的军事改革,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就是府兵制度。 长久以来,北魏实行的都是鲜卑人当兵打仗,汉族人在家种田的政策。这一政策,有鲜明的民族隔离嫌疑,因为鲜卑人打仗,就不需要缴纳赋税,带有十分明显的福利性质。这也可以理解,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国家,鲜卑人享有一些特权,是可以理解的,人家是优秀民族,为自己谋福利,正是所有统治阶层应该做的。 所谓府兵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农兵合一的制度,既当兵,又种地,平时务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征。武器马匹自备。 还记得当年的问题少年高欢吗?如果不是因为富二代娄昭君小姐看上他,使他有钱买马,有了资格当兵。否则,至今他可能还是一个街头混混。 宇文泰的府兵的前身由三部分组成:贺拔岳军团、从侯莫陈悦归降的李弼军团以及孝武帝从洛阳带到长安的禁卫军,这些都是鲜卑或鲜卑化了的军队。 所谓鲜卑化,是指还带着浓重的原始部落关系痕迹的组织关系。因为鲜卑在没有掌握北方政权之前,根本处于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的过程中。 我们前面说过六镇起义的原因,就是因为魏孝文帝大力汉化,从大同迁都洛阳,以鲜卑人为主六镇将士地位大大下降,于是把原因归结为汉化,迫切希望还回到原来的原始的氏族部落关系中。 宇文泰正是利用了这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扫除了建立府兵制的心理障碍。 因此,从一开始,府兵制就带着浓厚的部落性质。宇文泰以鲜卑族原有的部落组织为基础作为府兵的基本组织结构,即一个部落首领带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唯其马首是瞻,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将领(即部落首领)姓什么,他们也要姓什么,够狠。 这种组织结构十分熟悉,当年曾国藩就是在类似的基础上建立湘勇和湘军,以乡亲、故旧、门生等各种关系为纽带,把上下级紧密地结合起来,使和整个湘军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非一盘散沙。 Team和Group的区别就在这里。 为了从精神上抚平六镇起义对鲜卑人的“伤害”,拉近鲜卑人和上层汉人的关系,宇文泰还用了一招封建帝王经常使用的伎俩:赐姓。 一提起来赐姓,我们马上就会想到原姓马的三保太监郑和,或“被姓朱”的民族英雄郑成功。 我们最开始提到,杨坚既姓杨,又姓普六茹。原因就在这里。 数十年之前魏孝文帝改革,把鲜卑姓氏改成了汉姓,他自己也由拓跋改姓元;现在,宇文泰又把他们改了回来。 不能说谁对谁错,尽管这个过程看起来是相逆的。改革成功的关键是是否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魏孝文帝和宇文泰,正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所以,他们的改革才被肯定,不仅是当时,还有后世。 西魏恭帝元年,皇帝下诏,那些已经在魏孝文帝时将鲜卑姓改为汉姓的贵族重新改回鲜卑姓,本来就是汉姓的,则赐以鲜卑姓,如李虎赐姓大野氏(所以李虎又叫大野虎,比家里养的更威风一些)、李弼赐姓徒何氏、赵贵赐姓乙弗氏、杨忠赐姓普六茹氏,他们所统领的士兵皆以他们主将的鲜卑姓为自己的姓氏。 宇文泰的府兵制大大提高了西魏的战斗力,从此能够真正与高欢分庭抗礼了。 府兵制的实行,还派生出了一个威威赫赫的名词,成为西魏帝国的顶梁柱,对后世的北周、隋、唐都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这个名词我们将在下一章中仔细了解,先记住它吧,否则,这本书就白看了。 这个名词叫做八柱国家。 宇文泰起用苏绰整顿内政,又建立府兵制,西魏开始象模象样起来,至少不必每天担心被高欢一口吃掉。宇文泰不知道,他这一府兵制影响极其深远,历经二百年才被废止,在由乱世到治世、分裂到统一的过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提到西魏的府兵,则不得不提到八柱国家。就象提到三国开篇,不得不提桃园三结义一样。 所谓八柱国家,简单说就是西魏统兵的八大元帅,因为他们的职务都是柱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这一称谓诞生时间并不长,还是在尔朱荣时代。柱国大将军,听起来就十分威风,国之顶梁柱。 事实也是这样,我们曾经说过,宇文泰进行军事改革,军队氏族化,这八大柱国,就是八个氏族首领。 我们先简要看一下以下这份清单,向这些西魏的大人物们表示一下敬意: 使持节、太师、柱国大将军、大冢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安定郡开国公宇文泰。但宇文泰主要是负责整个国家当然包括军事活动的运作,具体是不指挥军队的; 使持节、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宗师、大司徒、广陵王元欣。元欣是西魏皇亲,占有天然的一个席位,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也不实际指挥军队; 使持节、太尉、柱国大将军、大都督、陇右行台、少师、陇西郡开国公李虎。李虎就是大野虎,此人不仅在当时威名远振,比他更出色的是他的孙子,李渊,后来成为了唐高祖;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宗伯、赵郡开国公李弼。李弼也是十分了得的人物,他的曾孙在历史上和小说中均大大有名,就是那位协助杨玄感反叛隋炀帝,后为瓦岗寨的寨主的风云人物;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马、河内郡开国公独孤信(北周、隋、唐三朝外戚)。这个人物在西魏八柱国中最为特殊,不仅用兵如神,人如其名,信字当先,他还是那个草莽英雄横行的糙人时代中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军中呼他为“托孤郞”。更重要的是,后世的北周、隋、唐三代皇帝,都有他的骨血:大女儿嫁北周开国皇帝宇文觉,四女儿嫁给唐朝开国皇帝李渊,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可以说,没有独孤信,后世的北周、隋和唐就全部断线;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寇、南阳郡开国公赵贵。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空、常山郡开国公于谨。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少傅、彭城郡开国公侯莫陈崇。 综上所述,所谓八柱国家,其实是统帅西魏军队的六大统帅,因为宇文泰和元欣是不直接管理军队的。 宇文泰的军事改革初显成果,西魏军事力量不再是一盘散沙,他决定向东拓展。关中地域狭小,资源有限,要生存,只有侵略——这似乎也是那个自诞生起就喜欢侵略别国的国家的座右铭。 第50章 肖灭 宇文泰的朋友兼强敌高欢,也不甘心让宇文泰坐大,总想消灭偏安一隅的西魏朝廷,统一北方,再演拓跋焘的辉煌。 两个绝代英豪的战略如出一辙:消灭对手,赢得无上的荣光! 从公元536到546这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高欢和宇文泰在黄河岸边展开一连串的拉锯战,光荣、辉煌、血腥、残酷……北魏双璧在谱写铁与血的历史,文化传播、文明延递的过程,却同时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铁蹄下辗转哀号的过程,一将功成万骨枯,长眠地下1500多年的宇文泰和高欢,你们可曾扪心自问? 十年间,东西两魏一共发生过五次大规模战役,五次战役互有胜负,但战争胜利的天平,却渐渐由兵多将广的高欢悄悄移至地处偏僻的宇文泰这边。原因只有一个,宇文泰实行了改革。可见,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哲学家宇文泰深谙其中哲理,所以,他的后代最终灭掉高欢了的后代,宜矣! 公元536,关中发生大饥荒,高欢认为机会来了,趁机分兵三路西征,准备一举攻下关中。我个人认为高欢此举十分不厚道,这叫趁人之危,应该遭受国际社会的普遍谴责,虽然我要是高欢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西魏三面受敌,宇文泰召集大家召开头脑风暴,商量御敌大计。其实不必开会,敌人多路来攻,我方只能多路防御,这个道理别说那八位身为柱国的大军事家,连我都晓得。但宇文泰不同,他认为自己本来兵力就少,再分散迎敌,无异于给高欢各个击破。他的做法是,利用敌军进军的时间差,先打出头鸟。 高,实在是高。所以宇文泰能成为宇文泰,我只能是我。 宇文泰看出东魏军的进攻重点是潼关一路,于是亲率精骑兵从小道东出,在潼关以东的小关奇袭东魏军。奇袭贵在一个快字,正如李小龙的截拳道,无他,唯手快耳。这次奇袭令东魏军猝不及防,大都督窦泰兵败自杀,东魏这一路军全军覆没。还没等高欢回过神来,一支主力军没了,够快,也够痛快。 高欢暴跳如雷,尤其失掉大将窦泰,如失一臂。他立即在黄河上架浮桥准备渡河迎敌。但没想到宇文泰击败窦泰后随即北上,迎击高欢,想趁他立足未稳之际给他一个渡半而击。大军事家高欢的反应很快,掉头就跑,因为不跑的后果将和胡太后一样,被投进河里游泳。这一路攻势也自然瓦解。 两路兵败,剩下的一路也独木难支,仓皇退去,这就是东西魏之间的第一大战,因为主战场在潼关附近的小关,因此称作“小关之战”。 小关之战意义重大,如果这一阵宇文泰战败,那高欢极有可能将直取长安,灭宇文泰降魏文帝,刚刚诞生的西魏政权就会立即夭折。 小关之战宇文泰胜,西魏生存下来这次仗西魏是打赢了,但饥荒还在,当然,如果决定把东魏战死的士兵当饭吃的话,则另当别论。宇文泰思索很久,想为他的百姓和军队找个吃饭的地方,虽然他是封建社会的地主阶级的代言人,但这一点,比金胖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这个地方还真让他找着了。 这里是恒农,位于东魏西魏之间的黄河边,是东魏的粮仓。 宇文泰在这年的八月率兵突袭恒农(请注意,又是突袭),在这个粮仓里大吃特吃,象一只大耗子一样,吃了将近两个月,脑满肠肥。吃饱喝足之后,听说高欢带十万精兵来袭,宇文泰撒腿就跑,这回吃饱了,跑得那个快呀,高欢使出吃奶的劲都追不上。 高欢气得眼前发黑,决定穷追到底,渡过黄河直逼长安。至此,东西两魏间的第二次血腥大战——沙苑之战拉开了帷幕。 宇文泰率兵渡过渭河,屯兵沙苑——这就是这次战役名字的起源。命令李弼和赵贵分别率兵埋伏的河边的芦苇从中,准备对敌发动突然袭击,李弼和赵贵都是名列西魏八柱国的大军事家。 然而,想骗过高欢谈何容易,即使是宇文泰。高欢很轻易判断出芦苇中肯定设有伏兵。部下大将斛律金建议说,这里不适合打仗,但我们可以在此拖住他,同时派精兵绕过这里突袭长安,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消灭宇文泰就易如反掌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现实的主意,也是个非常毒辣的主意。作为1500年后的现代人,看到斛律金这个建议,仍是惊出一身冷汗。可惜,高欢不用。 高欢不用的原因不是因为高欢觉得这个主意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太复杂,我有更简单的办法,你不是埋伏在芦苇中吗?我放火烧你,把你宇文泰烧成烤黑獭(宇文泰字黑獭,听起来不象是人的名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简单易行,快速有效。 但这时,一位著名的人物跳将出来表示了反对,这一反对帮了宇文泰的大忙,我们怀疑这位名人是宇文泰的卧底。 这位卧底是侯景。 说过侯景,是大大有名,他是高欢手下一名十分强悍的将领,除了高欢,无人可以控制得了他。所以后来高欢死后,即位的高澄根本无法驾驭,导致他投靠西魏,结果西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又投靠南梁去了。这下梁武帝算是给自己弄来了一个灾星,侯景在梁发动叛乱,不仅梁武帝自己被活活饿死,好端端的梁朝也成了战争之地,梁从此一蹶不振,很快被西魏和陈蚕食鲸吞殆尽。说起来,后来的隋文帝杨坚之所以能顺利消灭陈国,还应该有侯景的一份功劳呢。 听到高欢准备一把火把宇文泰烧死的想法后,侯景十分自信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尽管实际是很荒谬的。 侯景说,我们要做的是生擒黑獭,如果在芦苇中一把火烧死,怎么分得出来?我们又怎么向外说?没有证据,新闻界怎么相信?不如现在发动总攻,活捉黑獭,证据清清楚楚,媒体一经播出,我们立即名扬天下。 高欢听了头脑发涨,立即按侯景的意思下令进攻。老谋深算如高欢,竟也有冲动的时候。可见,冲动是魔鬼啊! 东魏军士不知详情,只见到对方人少,于是争相冲锋,不想鼓声大作,赵贵大队人马从芦苇中突出,东魏军大吃一惊,赵贵趁势追杀,但东魏人数众多,双方胶着在一起,一场混战,不分胜负。 一般情况下,胶着,就意味着任何一方只要稍加些许力量,另一方会立即溃败。这一次也不例外。李弼见久战不决,也从埋伏圈中杀出,将人数占优的东魏军合围起来,东魏军顿时溃不成军。高欢手下大将彭乐,本来头脑就欠发达,这次玩了命了,策马冲入敌阵中,左冲右突,勇不可当,混乱中被枪刺中腹部,大喝一声,继续奋战,与夏侯惇拔箭啖睛有的一拼。可惜,匹夫之勇无法改变溃败的战局,东魏军一败涂地,被杀无数,大部分投降了西魏军。高欢不甘就此败去,还想负隅顽抗,急得斛律金操起马鞭,在他马屁股上狠抽几鞭,才使他逃离战场。 高欢沙苑战败,元气大伤,十万东魏精兵,损失十有八九。真是应了那句话,骄兵必败。回想当初高欢兵抵沙苑的时候,多么趾高气扬,一旦败退,又是多么垂头丧气! 盖世枭雄高欢尚且如此,平凡如我等,更应该戒骄戒躁。 沙苑之战后,宇文泰一转往日被动挨打局面,转向战略反攻,将战场东移,把战火烧到了东魏境内,不久就派八大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攻占了洛阳,洛阳是昔时北魏的首都,洛阳一失,高欢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西魏军趁机开始攻略河南。 我们之前提到过,独孤信和杨忠经略荆州,被东魏迫入南梁。梁武帝萧衍,爱才如命兼仁慈信义,把独孤信和杨忠留了下来。两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数次流露返回北方的想法,梁武帝倒也不阻拦,将两人随同先期入梁的贺拔胜一同遣返。贺拔胜就是前文提到的被高欢怂恿侯莫陈悦杀死的贺拔岳的二哥,贺拔岳被杀后,拥有重兵的贺拔胜没能看清形势、抓住机会为弟弟报仇,反而被高欢逼得辗转南奔。 这三人都是声名显赫的军事大家,我们稍后就将看到他们三人,特别是贺拔胜是如何在战场上驰骋了,他将出现在下一章中,最大的亮点是差一点就捉住高欢,结束东西对峙的局面。 帅哥独孤信占据洛阳,经略河南,但是,“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就在独孤信攻占洛阳的第二年,侯景又把洛阳夺了回去,洛阳繁华,当时天下无双,侯景进入洛阳之后,做了一些与“南京南京”很类似的事。 宇文泰闻知洛阳落入高欢之手,立即率军救援,去年宇文泰大败高欢,余威尚在,侯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很明智地决定连夜突围。但宇文泰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强悍的对手,穷追不舍,双方在河桥相遇。 侯景对宇文泰不给面子、赶尽杀绝的做法非常不满,决定把家底亮给宇文泰看看,让你也知道我侯景不是好惹的。于是侯灾星大摆其阔气,把他的军马自河桥一直摆到邙山,与宇文泰大打出手,开始大规模群殴。 混战中,宇文泰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把宇文泰掀下马来,宇文泰被摔得鼻青脸肿,正欲起身时,周围的东魏兵已经围了上来,准备割了他的脑袋报功。紧急关头,两样东西救了宇文泰的老命。 一是都督李穆,他看到宇文泰身处险境,急中生智,操起皮鞭狠抽宇文泰,骂到:“傻X,你的上司呢?你他母亲的在这里干什么?”顺便又踹了宇文泰一脚。东魏兵一看,以为宇文泰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没什么追杀价值,转身又去找更值钱的目标; 二是宇文泰的战袍,鲜卑战士打仗,从衣着无法分清是官是兵,因为所有人基本都一样的。不然,任李穆对宇文泰拳打脚踢,东魏兵从宇文泰的穿着上也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东魏兵星散之后,宇文泰才爬起来,带着对东魏兵和李穆的双重痛恨离去,嘴里还不停嘟囔:“我还踹我一脚。”说毕骑上李穆的战马,两人一同逃离。 侯景初战得胜,正在得意,不防宇文泰又领西魏兵如潮水般涌至,侯景不及列阵,大败而逃。只剩高敖曹一支军队孤军奋战。 高敖曹是东魏军中有名的勇将,名声甚至超过上次战役中肠子流出还继续战斗的彭乐。只是凡喜欢好勇斗狠的人,往往死在这上面。正如《东周列国志》楚共王评价养繇基的:恃艺者,必以艺亡。 高敖曹为人心高气傲,自恃勇悍,十分高调,现在孤军奋战,被十倍的兵力围困,最后全军覆没。高敖曹仗着天生神力,突出重围杀到阳城城门下,阳城守将平素十分看不惯高敖曹的高调,下令闭门不纳。高敖曹无法,只能躲在桥下,追来的西魏士兵向桥下放箭,高敖曹自知不免,挺身叫到:“来!来!来!杀了我,给你个开国公做!”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刀把头砍去。 高欢知道高敖曹战死,大哭不止,如丧肝胆。 侯景与高敖曹被西魏战败,同时西魏的独孤信和赵贵却被东魏军击败,两军好一场大混战,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文人出身的西魏大将王思政,左冲右突,身被数十创,昏厥于地。如果不是天黑东魏兵收军回去,他的脑袋也被砍了报功了。 此次河桥大战,东西两魏军投入十万多人,从早到晚,杀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谁胜谁负。河桥一战,双方基本打平,只是对高欢来说,每次战役都会损失一员大将,上次是窦泰,这次是高敖曹。 东西两魏如同两个拳击手,在经过三个回合的较量之后,需要休息一下了。尤其是宇文泰,本身实力就不济,能够在前三个回合中没有败下阵来,多少还是有点运气的万分,因此,他急需要休养生息。至于高欢,家底比宇文泰雄厚很多,却连关中一分土地也没得到,反倒损兵折将,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反思这几次大战。 因此,河桥战后,双方获得了几年难得的休战时间来恢复。 根据哲学的说法,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很快,两魏之间的静止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发起攻击的是高欢,他率大军从晋阳南下,听到消息的宇文泰也准备迎击。但由于高欢在进围玉璧的战役中被西魏守将王思政击败而退后,宇文泰追击未果而收兵。这次高欢虽然是败在王思政手上,但他也有客观原因,那就是他的行军受到了大雪的极大影响。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四年之后,这座玉璧城成为他最后的梦魇。 这场仗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宇文泰很清楚,高欢“亡我之心不死”,他也想找个机会先发制人,出一口老被高欢欺压的恶气。 第51章 机会 这个机会还真被他等来了。 帅哥独孤信占据洛阳,经略河南,但是,“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就在独孤信攻占洛阳的第二年,侯景又把洛阳夺了回去,洛阳繁华,当时天下无双,侯景进入洛阳之后,做了一些与“南京南京”很类似的事。 宇文泰闻知洛阳落入高欢之手,立即率军救援,去年宇文泰大败高欢,余威尚在,侯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很明智地决定连夜突围。但宇文泰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强悍的对手,穷追不舍,双方在河桥相遇。 侯景对宇文泰不给面子、赶尽杀绝的做法非常不满,决定把家底亮给宇文泰看看,让你也知道我侯景不是好惹的。于是侯灾星大摆其阔气,把他的军马自河桥一直摆到邙山,与宇文泰大打出手,开始大规模群殴。 混战中,宇文泰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把宇文泰掀下马来,宇文泰被摔得鼻青脸肿,正欲起身时,周围的东魏兵已经围了上来,准备割了他的脑袋报功。紧急关头,两样东西救了宇文泰的老命。 一是都督李穆,他看到宇文泰身处险境,急中生智,起皮鞭狠抽宇文泰,骂到:“傻X,你的上司呢?你他母亲的在这里干什么?”顺便又踹了宇文泰一脚。东魏兵一看,以为宇文泰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没什么追杀价值,转身又去找更值钱的目标; 二是宇文泰的战袍,鲜卑战士打仗,从衣着无法分清是官是兵,因为所有人基本都一样的。不然,任李穆对宇文泰拳打脚踢,东魏兵从宇文泰的穿着上也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东魏兵星散之后,宇文泰才爬起来,带着对东魏兵和李穆的双重痛恨离去,嘴里还不停嘟囔:“我还踹我一脚。”说毕骑上李穆的战马,两人一同逃离。 侯景初战得胜,正在得意,不防宇文泰又领西魏兵如潮水般涌至,侯景不及列阵,大败而逃。只剩高敖曹一支军队孤军奋战。 高敖曹是东魏军中有名的勇将,名声甚至超过上次战役中肠子流出还继续战斗的彭乐。只是凡喜欢好勇斗狠的人,往往死在这上面。正如《东周列国志》楚共王评价养繇基的:恃艺者,必以艺亡。 高敖曹为人心高气傲,自恃勇悍,十分高调,现在孤军奋战,被十倍的兵力围困,最后全军覆没。高敖曹仗着天生神力,突出重围杀到阳城城门下,阳城守将平素十分看不惯高敖曹的高调,下令闭门不纳。高敖曹无法,只能躲在桥下,追来的西魏士兵向桥下放箭,高敖曹自知不免,挺身叫到:“来!来!来!杀了我,给你个开国公做!”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刀把头砍去。 高欢知道高敖曹战死,大哭不止,如丧肝胆。 侯景与高敖曹被西魏战败,同时西魏的独孤信和赵贵却被东魏军击败,两军好一场大混战,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文人出身的西魏大将王思政,左冲右突,身被数十创,昏厥于地。如果不是天黑东魏兵收军回去,他的脑袋也被砍了报功了。 此次河桥大战,东西两魏军投入十万多人,从早到晚,杀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谁胜谁负。河桥一战,双方基本打平,只是对高欢来说,每次战役都会损失一员大将,上次是窦泰,这次是高敖曹。 东西两魏如同两个拳击手,在经过三个回合的较量之后,需要休息一下了。尤其是宇文泰,本身实力就不济,能够在前三个回合中没有败下阵来,多少还是有点运气的万分,因此,他急需要休养生息。至于高欢,家底比宇文泰雄厚很多,却连关中一分土地也没得到,反倒损兵折将,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反思这几次大战。 因此,河桥战后,双方获得了几年难得的休战时间来恢复。 根据哲学的说法,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很快,两魏之间的静止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发起攻击的是高欢,他率大军从晋阳南下,听到消息的宇文泰也准备迎击。但由于高欢在进围玉璧的战役中被西魏守将王思政击败而退后,宇文泰追击未果而收兵。这次高欢虽然是败在王思政手上,但他也有客观原因,那就是他的行军受到了大雪的极大影响。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四年之后,这座玉璧城成为他最后的梦魇。 这场仗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宇文泰很清楚,高欢“亡我之心不死”,他也想找个机会先发制人,出一口老被高欢欺压的恶气。 这个机会还真被他等来了。 东魏方面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突然以私人军队袭击虎牢,并把它献给了西魏。宇文泰喜出望外,虎牢地理位置之重要,简直天下无双,虎牢一失,整个中原也就危险了。这个道理,宇文泰岂能不知! 当年刘关张这老哥仨曾经在此大战吕布,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没有把人家一个吕温侯怎么样,居然也敢腆着脸叫“三英”。 宇文泰闻知虎牢已经到手,立即拜高仲密为侍中、司徒,亲率大军前往接应。 高仲密是河桥之战中英勇战死的东魏大将高敖曹的二哥(大哥高干于高欢和孝武帝的阴谋中),他突然背叛,有的说是因为高欢的大儿子高澄十分热情地送给他一顶绿帽子当礼物,有的说是因为他在晋阳放纵不法。总之,原因尽管可以由人去分析,他的叛东归西却是不争事实。 高欢听说高仲密叛逃,将虎牢献给宇文泰,立即亲率精兵十万来争虎牢。经过短暂接触,双方在邙山相遇。 邙山在洛阳之北,黄河之南,又称“北邙”。曹雪芹同志在《红楼梦》中用以指代死亡之地,不知道这一次,邙山将成为谁的死亡之地,高欢?或是宇文泰? 宇文泰看起来更果决一些,因为这次他决定先动手,准备对高欢发动突然袭击。已经探知消息的高欢笑道:“敌军距我四十里,星座来袭,必定饥,我们正好以逸待劳。” 果然,清晨宇文泰刚一露头就遭到迎头痛击,上次战役中负伤肠流出腹仍拼死搏斗的彭乐手持长刀,在西魏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刀过之处,头颅乱飞。宇文泰抵挡不住,大败退走。彭乐哪肯放过,紧追不舍。西魏营中许多随军的亲王和大臣都被彭乐军俘虏,这一阵,宇文泰损失惨重,士兵伤亡、被俘不下三万人,这个数据让西魏在未来整整消化了四年。宇文泰穿营而出,仍然摆脱不了彭乐的追击。 眼见得宇文泰就要被彭乐追上,突然,宇文泰把马勒住了,转身对追来的彭乐说:“你莫非就是大将彭乐吗?你是一个伟男子,可惜太呆,试想,今天无我,明日能有你吗?” 大老粗彭乐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智力无法理解宇文泰说的话,但朦朦胧胧也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烹”的道理,于是拿起宇文泰解下的金带,回营复命。 不想高欢早已经知道他放走宇文泰的内情,抓过彭乐的头来,在地上狠摔几次,并抽出剑来,优势要砍掉彭乐的头,旁边的文武见状,都看出来高欢其实并不想杀彭乐,但又不能说出来,他现在需要一个台阶。于是大家一齐上前求情,高欢佯装不依不饶,命人拿来三千匹绢,压在彭乐背上,彭乐果然体壮如牛,三千匹绢压在身上,气不长出。高欢指着彭乐喝道:“徒有一身蛮力有何用处?今天饶了你,给你机会,让你将功赎罪!”说完,又把这三千匹绢赐给彭乐,作为奖赏。 彭乐被高欢耍得团团转,情绪和思路完全顺着高欢的指挥棒走,一直到带着三千匹小儿绢回营,脑子也没转过弯来。 没有转过弯来是正常,转过来就不正常了,玩心眼,谁能玩得过高欢啊! 这场表演,精彩异常,高欢同志作为导演、编剧和主演,为演出的成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些大臣们也十分称职,是很出色的群众演员;而彭乐先生,则完全是本色演出。 第二天,两军收拾旗鼓再战,这一次宇文泰有备而来,漫山遍野都是西魏军,高欢大惊,步兵都被宇文泰擒去,他自己也落荒而逃。 这一次轮到宇文泰不放过高欢了,他令贺拔胜为将,统兵三千,去追高欢。 贺拔胜与高欢的关系不一样。贺拔胜恨不得生吃高欢,他的大哥贺拔允被高欢囚禁,冻馁而死;三弟贺拔岳,被高欢怂恿侯莫陈悦杀死。国仇家恨系于一身,追高欢,贺拔胜是最合适的人选,看来,宇文泰还真是知人。 贺拔胜拼了命去追高欢,根本不用动员。看看已经赶上,贺拔胜便大喝一声:“贺六浑,今日你落在我贺拔破胡手中,誓必杀你!” 贺六浑是高欢的字,我们前面提过。 此时的高欢,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凡人,因为凡人在时刻也是容易掉链子的,也是怕死的。他未及思考就摔落马下,贺拔胜举槊就刺,却在一刹那马中了一箭,被掀下马来。等贺拔胜站起来,高欢已经跑远了。他知道无法追上,仰天长叹曰:“今日不执弓矢,岂非天意?” 要这样说的话,今天高欢没被追上是天意,那昨天宇文泰被彭乐放走,又应该如何解释呢? 也许,命运就是要留着这绝代双娇,看他们出演绝顶上的华山论剑。 顺便说一句,射箭救高欢的是段韶,此人后来成为北齐三大柱石之一,位在斛律光和高长恭之上。 高欢虽然狼狈逃走,但东魏骑兵战斗力仍十分强健,将军耿令贵整理兵马,一声令下,东魏铁骑卷土重来,将宇文泰军杀败,西魏军不防有这招,大乱,重又追逐宇文泰。眼看得宇文泰危在旦夕,他的救星出现了。 救星是独孤信和于谨,这两位名列八柱国家的大人物,他们没有退出战场,而是在战地收拾残局,聚焦败兵,从后向前掩杀。 东魏兵正在追宇文泰,不意又被人抄了后路,有多少人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是纷纷退去。宇文泰才得已顺利回到关中。 此时的宇文泰,损兵折将近六万人,不是元气大伤的问题,而是元气基本被耗尽了,这个时候,只要高欢伸个手指头戳他一下,西魏帝国就能倒下来。可惜,高欢也做不到了,他已是强之末,明显感到自己老了。 贺拔胜回到长安,时常悔恨当初放跑了高欢,再加上高欢把留在邺城的贺拔子弟全部杀死,贺拔胜连恨带悔一病不起,不久去世,去世前,给宇文泰写信,抒发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宇文泰接到他的死讯,流泪太息,说:“诸将临敌,神色都显慌张,惟独贺拨公颜色如常,真正是大勇之人啊。” 邙山大败让宇文泰在好几年的时间里翻不了身,他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恢复过来,家底本来就不如人家,又差点被人家一锅端。这个时候,那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妙计救了他,也救了风雨飘摇中的西魏王朝。 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妙计是改革。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东魏高欢和西魏宇文泰这两个冤家在北方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时候,有一个奇人却在长江以南置他的大好河山于不顾,每天只忙着念经。 这个人是梁武帝萧衍。 萧衍我们已经提到好几次了,就是非常仁慈,他的亲属犯了法他也舍不得惩罚,只是一味苦口婆心劝说,以至涕泪横流的那位梁朝皇帝。因此,他获得了一致认可,当选为当代“最仁慈名人”。但对一小撮人的过分仁慈(如皇亲国戚),就意味着对绝大多数人(如平头百姓)的不仁慈,这位“萧老公”就是这样。 除了上述的特点,这位童鞋还有一个更加离谱的嗜好:不爱龙袍爱袈裟。 在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信奉佛教是普遍的爱好,上流人物用来麻痹精神,底层人民用来寄望来生。当时有大量的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留下来,前者是大同石窟和洛阳石窟(大同和洛阳先后是北魏的都城),后者有唐人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但是,萧衍爱好佛教已经出格了,他居然要出家为僧。 后世也有一个皇帝当过和尚,那是朱元璋。但朱元璋是先当和尚后成皇帝,而且他当皇帝不是什么宗信仰或是业余爱好,完全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不当和尚就得饿死。 萧衍当和尚,我们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是吃饱了撑的。 他在南京(当时叫建康)城里舍身同泰寺,大臣们一团乱麻,急着赎他回来,这位老同志当和尚上了瘾,没过几天又跑回寺里,大臣们只好再凑钱赎他回来。如是者三次,梁武帝无所谓,同泰寺很高兴,这人贩子,当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极致了。 梁武帝萧衍在南方忙着当和尚,没空趁着宇文泰和高欢捉对儿厮杀的的机会去打北方。因此,宇文泰和高欢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梁朝随时派个陈庆之来搞他们一下,他们的心里只有对方:我说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 邙山之败之后,宇文泰休息了四年,当然,这四年,他一刻也没有闲着。他一边在整顿内务好让他的人民和士兵吃得更饱点,一边磨牙,等待时机,准备一口咬断高欢的脖子。 邙山大败让宇文泰损失了六万之众,之前军事改革的成就被抵消殆尽。我们说过,北魏或东魏西魏都是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鲜卑人数有限,要想一下子把邙山之败中的六万鲜卑士兵补充起来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此,宇文泰把目光移到了汉人身上。 汉人在军队中的比例有所增长,军队的统帅还是那些当地素有声望的豪强,这样,宇文泰的措施既有效补充的兵源,又有加强鲜卑贵族集团和汉族豪强集团的融合,一举两得。 他还采取了许多改革措施,这些我们在初中和高中历史课上都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内容了,每一个新王朝建立,都会采取这些措施,无非减轻农民负担,与民休息,少交或不交租、庸、调,以使农民能安心生产等,这招屡试不爽,在宇文泰身上也发生了奇效。西魏的经济很快恢复并发展起来。经济基础好了,上层建筑才能好,或者说,经济发展了,才有钱,有了钱,才能吃饱饭,才能有钱去打高欢。 宇文泰还做了一件大好事,那就是废除了宫刑。据说宫刑的发明人是周初的大圣人周公姬旦,目的是替皇帝服务好成百上千的皇宫佳丽同时又不能给皇帝戴绿帽子,靠他们的自觉性显然是不行的,饱暖思,这是人性。于是杀千刀的周公想了一下十分狠毒又下流的手段:去势。作案工具都没有了,如何作案? 太惨无人道了,宇文泰能废除此刑,实在是先进得很。可惜,这一制度并没有完全对后世产生影响,不然,后世的唐朝、明朝也就不会宦官横行了,清朝也就没有安德海、李莲英什么事了。但至少,宫刑作为一种法律意义上的刑罚,从此不存在了。 宇文泰对人才非常重视,对政体制也十分重视,苏绰帮他制订的一套东西,他要求大小官吏倒背如流,否则,不能为官。他对苏绰也十分信任,自己出征在外,内务统统交给苏绰处理。 总之,大改革家宇文泰在败后,不屈不挠,励精图治,终于使得西魏最终不仅没被原本强大的东魏击败,反而占得先机。比起来,高欢,或是高欢的后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宇文泰沉浸在他的改革成果中,不想又人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猛醒,这个世界还不太平,他还有敌人,这个敌人已经又向他发动进攻了。 第52章 进攻 元546年九月,高欢亲率十万大军,向西魏据守的玉璧发动了进攻,连营四十里(这比刘备的连营七百里已经差太远了,但对宇文泰而言,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这是东西魏的最后一场大战,这一年,高欢已经五十一岁了。 玉公 璧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四年前,高欢在此碰壁,那时的守将是那个文人出身,但打仗又无比骁勇的王思政。而玉璧的来历,也与王思政直接相关。 八年前,王思政上书请求在玉璧筑城,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当局欣然照准。玉璧坐落于汾河下游,进可直入,退可一夫当关,西南可拱卫长安、东北可俯瞰晋阳。谁占有玉璧,谁就取得了战略主动。 所以高欢才不惜倾一国之兵力,不惜代价要抢占玉璧。 高欢不是赌徒,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惜,这次他做到了。 玉璧经过王思政多年营建,城高墙厚,周长十里,南有黄土断崖天险,其余三面都深沟高垒,易守难攻。 大概是老天有意羞辱高欢,上次的玉璧守将王思政已经调驻荆州,现在驻守玉璧的是韦孝宽,年仅三十七岁。可能这次玉璧之战高欢唯一的成就是成就了一个韦孝宽。 韦孝宽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之一,他之前的陈庆之,他之后的斛律光,都在中华民族的将星中光彩夺目。不过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崭露头角而已。韦孝宽听说高欢大军来,猛练缩头乌龟术,闭门不出。高欢性起,昼夜围攻,韦孝宽高接低挡,滴水不漏。 高欢军在城南筑起土山,凭高视下,准备在高度上先压对手一头。韦孝宽针锋相对,加高城上原有的城楼,令其始终高于土山,随你加高土山,我的城楼始终比你高。你加高,我也加高,看谁狠,这种流氓做法使得东魏兵气愤不已又无计可施。韦孝宽时不时在城楼上放个火箭或扔块大石头,把东魏军打得灰头土脸,连走路都不敢直起腰来。 高欢气极,派人对韦孝宽说:“就算你把城楼加高到天上,我也能穿城取你狗命!”高欢说到做到,挖掘地道,想穿城而入。韦孝宽挖掘长沟,切断东魏军的地道,并派兵守株待兔,东魏的兔子们挖啊挖,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亮光,结果全掉进了人家的深沟中。韦孝宽又在沟外堆积了大量易燃物,备好火种,一旦发现东魏军在地道中潜伏,就把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还自制鼓风机(就是用大牛皮囊来吹风),烈火浓烟,一齐吹入地道,地道中的东魏士卒统统变成了兔子烧烤。 高欢又造“攻车”撞击城墙,所到之处,莫不摧毁。韦孝宽便用布匹做成帐幔,面对攻车张开,攻车撞上去,布受冲击立即悬空,城墙丝毫不会损坏,因为撞击的力度已经完全被帐幔抵消,这是真正的以柔克刚。物理原理也许是由动能转化成了势能,猜测而已,我对理科一窍不通。高欢再次失败。 东魏用尽攻城手段,韦孝宽守备还绰绰有余,东魏军连番冲击,玉璧城岿然不动。 高欢知道玉璧难以攻克,想用攻心战试试,让参军祖珽给韦孝宽传话:“你独守孤城,玉碎不如瓦全,不如早降!” (这个祖珽,在后来北齐的历史中起着重要作用,不过本书的目的不在详述北齐,只是让他先跟大家打个招呼。) 韦孝宽不愧真将军,厉声答道:“我城高池深,兵多粮足,支撑个十年八上没有问题,我韦孝宽是关西男子,怎么能作降将军!” 祖珽见无法说服韦孝宽,又向守城士兵说:“韦城主受宇文泰私恩,与城共存亡还说得过去,你们这些普通人,何苦随他?”结果守城士兵都摇首不答,祖珽自讨没趣。 祖珽见上述引诱都不奏效,使出最阴的一招:让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占。他让人射箭入城,上面有悬赏信,说能斩城主出降者,拜太尉,封郡公,赏帛万匹。韦孝宽冷笑,直接在悬赏信上“背书”,反射城外,说能斩高欢者,做同样的封赏。 高欢无奈,使出他能想出的流氓手段,把韦孝宽的侄子绑在城下,要韦孝宽投降。韦孝宽看也不看,不为所动。旁边的士兵感动得痛哭流涕,争相为韦孝宽效命。 高欢在玉璧城下苦战五十多天,寸土未得,士兵战死约计七万人,挖了一个超大型的坑,把这些士兵埋了进去,成为一个大坟。 东魏军垂头丧气,高欢又气又恨,旧病复发。 当晚有陨石坠入东魏营中,高欢长叹:“不能西顾,天意也!”陨石对高欢的打击,那是相当得大。我们无法要求古人不迷信,他们认为大星陨落,一定是有大人物要死了。韦孝宽趁机散布流言,说高欢已经被西魏军射死,高欢不得已,从病榻上起身,挣扎着出营巡视。 当时初冬,寒风扑面,分外苍凉。高欢各营巡走,见到大司马斛律金,要他做《敕勒歌》,斛律金是敕勒人,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斛律金领唱,高欢做和,鲜卑士兵一起低唱,其音悲凉雄浑,高欢望着如血残阳,看着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鲜卑子弟缺胳膊少腿,几乎晕倒。 自此,高欢一病不起,引兵东还,历时两个多月的玉璧之战以宇文泰的全面胜利告终。韦孝宽在玉璧保卫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成就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将传说。从此,西魏彻底改变了原来的被动局面,能够和东魏分庭抗礼,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西北一隅发抖,生怕被强大的高欢一口吞下的懦弱孩童。宇文泰等这一刻,用了整整十年。 高欢回到晋阳,好容易捱过残冬,次年元旦,已不能起床,这时候,老天又与高欢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日蚀。不可避免地,高欢又一次迷信了。 他慨然长叹:“日蚀恐应在我身,我死亦无恨了!”命次子高洋,镇守邺郡,召世子高澄返回晋阳,准备后事。 高欢对高澄说:“我已经为你算定,别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斛律金他们都是好同志,彭乐虽勇,头脑简单,小心不要出事即可。倒是侯景,在河南十四年,飞扬跋扈,只有我尚能驾驭,对此人千万小心,我死后,秘不发丧……” 说到这里,喉中痰起,喘了好一阵子,又说:“将来能敌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一人,我没有好好对待他,是为了把他留给你……” 言毕去世,年五十有二。宇文泰和高欢的斗法到此结束,宇文泰从此将独孤求败。高欢撒手西去,扔下一大群孩子和一大群老婆。 让我们目送高欢同志退出历史舞台:您一路走好,我们不送了! 老同志高欢,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后,本着你办事、我放心的原则,向世子高澄交待了后事,着重强调了防范侯景的特殊意义。 高欢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家,一眼就看出侯景是那个时代无以伦比的头号灾星。可惜,高欢忘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导致了侯景的加速叛离。 侯景之前在外领兵,曾与高欢有一个约定,为保证两人信件往来的真实性,凡是高欢写给侯景的信,都加一个点作为暗号。这个约定,高欢忘了告诉高澄。 高澄根本不知道其父与侯景约定的这件事,于是写信给侯景,要求他到晋阳来谒见,其中当然没有高欢与侯景约定的暗号。侯景接信,立即知道晋阳有变,打死他也不到晋阳来。 其实,以高欢的精明,既然早就看出侯景包藏祸心;那以侯景的狡诈,自然也可洞悉高欢不怀好意。就算是高欢健在,侯景也不大可能放弃军队,只身到晋阳来。 侯景已经猜到高欢已死,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这个英明的决定是反叛。 早在高欢在日,侯景就与世子高澄“素不想能”,曾经说过:“高王尚在,我未敢有异心,若高王已没,却不愿与鲜卑小儿共事。”侯景是羯人,虽然鲜卑化,但仍然有“资本”看不起鲜卑化的汉人高澄。 不止高澄,侯景几乎看不起与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好同事高敖曹、彭乐以及南朝的梁武帝萧衍,曾经向高欢提议:给我兵马三万,当横行天下,要渡江生擒萧衍老公,令作太平寺主。 侯景反叛,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西投靠宇文泰,二是向南投靠南梁。这两条路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对侯景来说,投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反叛。 宇文泰几个月前刚刚战胜高欢,又是个不计前嫌、雄才大略的人物,投靠他,是侯景最自然的想法。 于是,他立即给宇文泰写信,愿以河南六州降附。 宇文泰喜出望外,他早就知道高欢玉璧一败,命不久矣;也知道高欢一死,东魏内部必然有内讧,他宇文泰的机会就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早。 宇文泰立即授侯景为太傅,领河南大行台,封上谷公。 这个打击给高澄来说,有点大。 父亲刚死,朝野震惊,孝静帝总想着有朝一日夺回皇权,内部还没有搞定,侯景忽然投降宇文泰,东魏顿时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但高澄也不是善茬,虎父焉有犬子的道理? 闻知侯景叛变,高澄立即作出行动,一面对侯景许以种种优厚条件诱降,同时遣重兵昼夜兼行,力图堵住侯景西投宇文泰的路,企图包围侯景,一举歼灭之。 高澄这一招立马见效,侯景恐怕关、陕一路被断,认为南投梁朝更容易一些。于是立即给梁武帝萧衍上表,要求投降,并以河南、淮北等地十三州来归。当初投降宇文泰的时候,是许以河南六州,现在则是十三州,可见降宇文泰是应付,降梁武帝则是全力以赴地投机。不仅如此,他还给宇文泰写了一封信:“我耻与高澄雁行,怎能比肩大弟?” 意思是,我看不上高澄,又怎能看得起你?当然,他对宇文泰和高澄还是给了不同待遇,对高澄是直呼其名,对宇文泰客气一点,呼之为“大弟”。 宇文泰接信,倒也不生气,侯景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调兵遣将,因为他知道,不管侯景降梁降魏,他的机会都已经到来,他可以不必再象以前一样以自保为目的,他现在可以大展宏图、拓展疆土了。侯景投奔梁朝,大部分梁朝大臣尚属正常,都能预见到接纳这个灾星的可怕后果,不同意接受侯景。可是当时已经八十三岁的梁武帝萧衍却另有高见,说自己不久前做了个梦,梦见中原牧守以地降梁。这时,一个名叫朱异的大臣与皇帝保持了一致,把梁武帝的黄粱一梦解释为天下统一的征兆。于是佛经念多了的老糊涂萧衍以为自己合该一浑六合,竟然利令智昏,希望借侯景投降的机会扩土北进。于是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大行台,两人从此开始通力合作,一同踏上同床异梦的浪漫旅程。 萧衍不知道,与侯景的这次合作不仅没有让他得到北方的半寸土地,却使好端端的江南河山四分五裂,他自己也以又老、又气、又病、又饿的良好状态结束了人间的苦难旅程,到来世寻他的因果报应去了。 公元547年八月,萧衍派出自己的两个好亲戚萧会理和萧渊明率兵十万北伐,接应侯景。这两个统帅不象亲戚,倒象仇敌,结果被东魏慕容绍宗击溃,萧渊明被俘。之后直接迎击侯景,短暂失利之后,将侯景的四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后者只带八百人占据晋阳城。上天无路的侯景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梁武帝表面上授给他一个南豫州牧的官衔并指天诅咒地说了一大堆君臣大义的鬼话,暗地里却在和东魏联系,准备南北易和。 可巧萧武帝给高澄的书信落在侯景手中,鉴于前几天萧武帝还信誓旦旦说对侯景的景仰如滔滔江水之类,决定再试他一试。又伪造高澄给梁武帝的信,说愿意拿被俘的萧渊明交换侯景。大脑短路的梁武帝二话没说回信说:“渊明旦至,侯景夕返。”侯景看信委屈得不行,把信出示大家,说:“我就知道吴老公心肠太薄,你们看清楚了,是他逼我反的!”于是起兵造反,还是那个用了几百年的老借口:清君侧,这次他清的朱异。 侯景造反,一呼百应。侯景原本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但南梁百姓受尽了官吏的欺压(因为梁武帝以仁慈治国,对违法乱纪的官员不加惩罚),皇室中又多是在外拥兵自重、都想趁乱捞取好处的枭雄,大家各怀心腹事,一哄而起,上了侯景的贼船。 南梁建国,承平日久,许多人一辈子没见过打仗,加上梁朝十分腐败,又有朱异在皇帝身边胡说八道,不肯布防,因此尽管侯景兵力十分有限,但一鼓作气,竟然打到建康城下,把建康团团围住。 第53章 冲天 梁武帝此时完全成为一个弱智的老人,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带甲数十万的皇帝。情急之下任命太子萧纲总掌兵权,大将羊侃负责守城,临贺王萧正德守最重要的城门——宣阳门。 这里提到萧正德不是因为他负责的任务有多艰巨,而是他早已经与侯景约好“投诚反正”,事成之后,侯景即立萧正德为帝。 有此誓言,萧正德做起事来自然十分卖力,建康外城很快“被攻破”,侯景乱兵开始进攻城。 侯景此时倒也说话算数,当年十一月,立萧正德为帝。此时的台城,全靠羊侃一力支撑才不致速陷。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城的主心骨羊侃病逝。羊侃一死,城中就象塌了天一样,尽管城外勤王的诸侯来了一拨又一拨,但这些人相互观望,不肯拼死上前,眼睁睁地看着侯景攻进了台城。 梁武帝萧衍得知皇宫沦陷,只说了一句话:“我得我失,亦复何恨。”从容等待侯景入宫。 片刻,侯景带甲士五百人入晋,见到皇宫仪卫森严,不禁汗流浃背,跪在殿阶前,向梁武帝行礼,皇帝问他话,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之后谒见太子萧纲,萧纲和他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但皇帝和太子只是在气势上镇住了这匹来自北方的狼,这丝毫不能改变这爷俩乃至整个江南都落入侯景之手的事实。 伪皇帝萧正德本与侯景有约,城破之后把老皇帝萧衍、太子萧纲一起杀掉,但入台城之后,侯景不仅阻止他杀死二圣,还下一道敕书,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看到这道任自己为最高员、准备重用自己的诏书,萧正德又悔、又恨、又愧却又无可奈何,不久被侯景所杀,得到了应有下场。 此时的五朝古都建康(那时只是三国吴、东晋、宋、齐、梁五个朝代在此建都,还没有轮到陈),烽烟遍地,火光冲天,侯景的兽兵在建康城内大开杀戒,百姓无端受戮,血流成河,富庶繁华的建康城顿成人间地狱。侯景对建康城内的高门士族更不放过,当初投降过来的时候,侯景曾向梁武帝要求向王、谢这样的在豪门求偶,梁武帝说:“王、谢门高,你退而求其次吧。”侯景大怒,曾立下誓言要这些高门给他为奴,作牛作马。现在终于有机会,侯景立即实现他不凡的抱负,对王、谢这样的高门实行灭族的惨刑,自三国末期形成的高门士族历经战乱,发展壮大,经侯景之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浩劫,这大约也算是侯景的政绩之一吧。 对于梁武帝萧衍,侯景不知如何发落,于是采取了不宰杀、不放生、不喂养、不出售的四不政策。梁武帝在这四不政策的照顾下顺利进行减肥行动,公元549年五月初二,这位历史上著名的集马上皇帝、寿星皇帝、信佛皇帝、昏庸皇帝于一身的梁武帝萧衍,在台城说了“荷荷”这句没有人能听得懂的临终遗言后,被活活饿死,在位四十八年,享年八十六岁。他死后,侯景立太子萧纲为帝,是为梁简文帝。 萧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亲手把江山从萧齐手中夺来,是梁的开国君主),是仁慈的一生,是昏庸的一生,是糊涂的一生,更是不负责任的一生。他在台城被饿死,是他昏庸的下场,罪有应得,但江南百姓何辜?江南河山何辜? 侯景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号令勤王的诸侯返回驻地,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沿路烧杀,互相吞并,几十年没见烽烟的江南大地,这下一次见了个够。 此时的台城,全靠羊侃一力支撑才不致速陷。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城的主心骨羊侃病逝。羊侃一死,城中就象塌了天一样,尽管城外勤王的诸侯来了一拨又一拨,但这些人相互观望,不肯拼死上前,眼睁睁地看着侯景攻进了台城。 梁武帝萧衍得知皇宫沦陷,只说了一句话:“我得我失,亦复何恨。”从容等待侯景入宫。 片刻,侯景带甲士五百人入晋,见到皇宫仪卫森严,不禁汗流浃背,跪在殿阶前,向梁武帝行礼,皇帝问他话,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之后谒见太子萧纲,萧纲和他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但皇帝和太子只是在气势上镇住了这匹来自北方的狼,这丝毫不能改变这爷俩乃至整个江南都落入侯景之手的事实。 伪皇帝萧正德本与侯景有约,城破之后把老皇帝萧衍、太子萧纲一起杀掉,但入台城之后,侯景不仅阻止他杀死二圣,还下一道敕书,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看到这道任自己为最高员、准备重用自己的诏书,萧正德又悔、又恨、又愧却又无可奈何,不久被侯景所杀,得到了应有下场。 此时的五朝古都建康(那时只是三国吴、东晋、宋、齐、梁五个朝代在此建都,还没有轮到陈),烽烟遍地,火光冲天,侯景的兽兵在建康城内大开杀戒,百姓无端受戮,血流成河,富庶繁华的建康城顿成人间地狱。侯景对建康城内的高门士族更不放过,当初投降过来的时候,侯景曾向梁武帝要求向王、谢这样的在豪门求偶,梁武帝说:“王、谢门高,你退而求其次吧。”侯景大怒,曾立下誓言要这些高门给他为奴,作牛作马。现在终于有机会,侯景立即实现他不凡的抱负,对王、谢这样的高门实行灭族的惨刑,自三国末期形成的高门士族历经战乱,发展壮大,经侯景之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浩劫,这大约也算是侯景的政绩之一吧。 对于梁武帝萧衍,侯景不知如何发落,于是采取了不宰杀、不放生、不喂养、不出售的四不政策。梁武帝在这四不政策的照顾下顺利进行减肥行动,公元549年五月初二,这位历史上著名的集马上皇帝、寿星皇帝、信佛皇帝、昏庸皇帝于一身的梁武帝萧衍,在台城说了“荷荷”这句没有人能听得懂的临终遗言后,被活活饿死,在位四十八年,享年八十六岁。他死后,侯景立太子萧纲为帝,是为梁简文帝。 萧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亲手把江山从萧齐手中夺来,是梁的开国君主),是仁慈的一生,是昏庸的一生,是糊涂的一生,更是不负责任的一生。他在台城被饿死,是他昏庸的下场,罪有应得,但江南百姓何辜?江南河山何辜? 侯景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号令勤王的诸侯返回驻地,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沿路烧杀,互相吞并,几十年没见烽烟的江南大地,这下一次见了个够。 侯景攻陷台城,自为汉王、相国,后来又自任宇宙大将军(这个比较威风)。成为他一生的顶点,同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在走下坡路。说明确点,他只是顺应时代而生的一个乱世枭雄,既然他的行为不能继续顺应时代潮流,那他只能被时代所抛弃。 公元551年,侯景杀害梁简文帝萧纲(方法比较特殊和残忍,先让萧纲喝得大醉,然后用一个大土袋子压死他),自称皇帝,国号汉。一个鲜卑化的羯人,国号居然叫汉,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景在建康作威作福的时候,各处勤王的诸侯都没有闲着,梁朝的封疆大吏们也在蠢蠢欲动,谋算为自己捞取好处。这里面最有名的两个人是江州刺史王僧辩和东扬州刺史陈霸先(这是个狠角色),他们是真正能打仗的,又有明确的目的(谋取私利),侯景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是他们对手,一触即溃,而且大约是侯景已经恶贯满盈,上天已经嫌弃他了,合该他灭亡。 侯景战皆北,身边只剩几十人,但他已经无法东山再起了。这时候一个人给了他致命一击,被这个人用长矛一矛刺了个对穿。 这个人是他的小舅子羊鵾。羊鵾是梁朝大臣羊侃的儿子,建康保卫战中,羊侃是主心骨,要不是羊侃病死,侯景根本进不了建康城。城破后,侯景强娶梁简文帝萧纲的女儿溧阳公主,并霸占羊侃之女为妾,同时,居然大脑短路,重用羊侃之子羊鵾。 羊鵾父亲病死抵抗侯景的前线,妹妹被侯景辱,但侯景偏偏要重用羊鵾,不能用别的解释,只能说侯景活得不耐烦了。 侯景死后,他的肉被撕得粉碎,一会儿就被吃光。据说他的物被割下后送给了他曾经的“皇后”溧阳公主,被公主囫囵吞下,可见公主对侯景的“情义”,完全不象常言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 至此,一生致力于造反事业的侯景死了,但无数个侯景又将站起来,历史车轮还将滚滚向前,要靠各色人等推动,其中就包括侯景。 侯景死了,南梁衰了,但北方的两魏,却趁候景之乱,迅速强大。让我们转回北方,看看高欢死后的东魏,是怎样的一种风光。 侯景横行江南、称王称霸的时候,北方的东西魏也没闲着。 这对宇文泰和接高欢的高澄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西魏的宇文泰老谋深算,从容调兵,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演习而已。他派兵先取湖广,再占四川,长江上游悉数掌握,从此在军事、经济力量上实力陡增,再不是那个一听高欢就吓得抖的弱者。 宇文泰百折不挠,对抗强敌,把西魏从弱变强,实在是那个时代的最优秀的猛人之一。 宇文泰的老对手高欢一死,他顿时感到自己寂寞了许多。但他不必遗憾,因为继位成为东魏统治者的高澄一点不比他老爹差,东西魏之间的斗法,还要继续。 高澄是高欢的长子,是娄昭君所出。我们前面提过,娄小姐是巨眼英雄,一眼看中还在落难之中的高欢,毅然以巨富家资为嫁妆嫁给高欢,尽管高欢后来妻妾成群,不仅有两个前皇后大小尔朱氏,还有各色王妃以及柔然公主等,但始终对娄妃相敬如宾,他所有有出息的儿子,包括高澄、高洋等,全部是娄妃所出。 高欢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他的这一优良传统似乎也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们,后来还变异为变态。这一点在次子高洋身上十分突出,我们稍后再说。 先说高澄,作为高欢的长子,高澄的政地位十分重要,他自幼聪明,深得高欢宠爱。东魏把都城由洛阳迁至邺郡的时候,高澄主动要求到邺,“协助”皇帝处理日常政务,高欢还是在晋阳遥控。魏孝静帝授高澄尚书令兼领军、京畿大都督,成为管理团队的核心,那一年,高澄十六岁。 高澄处事果决,雷厉风行,人们为之侧目。当时在邺城朝中的事务主要由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管理,人称“四贵”,这些人自恃功劳大,资格老,在邺城专横跋扈,无人敢惹。高澄到邺城后对他们实施高压,有一次孙腾晋见高澄时,不愿对这个毛头小子表现得恭恭敬敬,高澄便命令手下把他从高据的床上一直拖到门口,狠刹了孙腾的威风。从此名震邺城,权贵见到他,就象见到鬼一样。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评价高澄未免不公平,其实高澄还有他的另一面,就是喜欢文学,而且造诣颇深。其时东魏和南梁关系较为和睦,使者互访时往往会在接待宴会上就时事或文学展开辩论,高澄总是高高兴兴参与,气氛十分主和融洽,据此,他网罗了一大批文人墨客,这也成为他政上的一票资本。 高澄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其父高欢和众臣的交口称赞,因此,高欢一死,接人自然非他莫属。 公元547年正月初八,高欢逝世,高澄被魏孝静帝元善见任命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了军政大权。三个月后,又加封高澄为相国、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如之前所有的权臣故事。 上述故事其实不用赘述,南北朝每个朝代都有类似的故事发生,高澄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还是有很多人问,这三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历代的权臣都有这样的“刚性需求”?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来自遥远的西汉,汉高祖刘邦建国之后,为了表示对第一功臣丞相萧何的尊宠,特别允许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别看短短的三句话,已经概括了他给予萧何的无上荣光:参拜皇帝的时候,萧何可以不必象其它大臣那样自报家门,说“臣萧何参见陛下”之类;入朝的时候,不必象其它大臣那样小跑着觐见;上殿的时候,可以佩带宝剑并穿着鞋——敢情过去大臣见皇帝的时候是不穿鞋的啊? 那冬天怎么办?也许把空调温度开高点吧,或加双羊毛袜子? 总之,高澄的权势醺天,无以复加。但高澄不满足,本来嘛,天下是我父亲打下来让你坐的,就算是你封我一个齐天大圣又有何不可?根本对魏孝静帝不屑一顾。 此时的高澄,与高欢当初一样,驻在晋阳,而让弟弟高洋在都城邺城“辅佐”皇帝。但他不时派人去查看孝静帝的动静,当来人报告说孝静帝对高澄的跋扈非常不满时,立即大怒,赶往邺城问罪。 孝静帝见到怒气冲冲的高澄,只好礼节性地设宴,表示对后者的热烈欢迎。 第54章 别来 高欢在日,虽然大权在握,但对孝静帝表现得十分恭敬。因为当初是他把孝武帝从洛阳逼走投奔宇文泰的,这是他政生涯中的一大臭招,为此他后悔终身。在立元善见为帝后,为避免重蹈重辙,高欢始终不敢对孝静帝有任何的不敬。 但高澄不一样,见到孝静帝,怒气不由又升起来。趁着酒兴,举起一大杯酒,强迫孝静帝喝下去。孝静帝心里已经隐忍多时,心想你老子在日尚且对我恭恭敬敬,你算什么东西,见高澄变本加厉,不由心里一阵厌恶,把高澄的酒杯一把推开,“辞不能饮”。 没想到这下高澄先发怒了:“臣劝陛下饮酒,陛下因何不饮?”好象孝静帝不饮让高澄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孝静帝忍无可忍,怫然作色:“自古无不亡的国家,朕连饮酒都不能自主,何用求生?” 这个朕字惹恼了高澄,他一脚把桌子踢翻,骂道:“朕、朕!狗脚朕!”回头对他的鹰犬崔季舒说:“给我打他三拳。” 于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幕发生了,崔季舒挥拳向孝静帝,连打了三下!历史上被弑的皇帝很多,但单纯被打的好象很少。这位孝静帝,真是中了头彩了。 第二天,高澄忽然起了演戏瘾,派崔季舒进宫,表示对昨天的行为十分后悔,对被酒后“误打”的皇帝表示慰问。孝静帝无可奈何,只好赏给崔季舒一百匹绢表示感谢。《南北史演义》中对此事有一句话的评价:真是买打! 其实,孝静帝本来不是这么懦弱的,史载,他文武全才,“好文学,美容仪,力能挟石师子以逾墙,射无不中”。 看来,孝静帝也遗传了北魏后期皇帝的遗风,文武双全,但却无法借此重振拓跋氏的雄风,看来,北魏灭亡也是上天注定。 然而,孝静帝绝不是懦夫,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来消灭高澄,那就是“地道战”。 就在孝静帝的地道挖到高澄家下面的时候,被发现了,于是帮皇帝出主意的这些人都被处斩,高澄又一次气势汹汹找孝静帝问罪。 见了孝静帝,高澄连行礼都免了,直接坐下来对皇帝怒目而视,问:“陛下何意欲反?”——问得妙,几千年来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问自己的皇帝。 孝静帝从容答到:“从古只听说臣反君,从来没有君反臣的道理,你自己要反,又何以责问我!” 高澄又道:“臣父子功存社稷,我们亏待过你吗?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一定是你左右嫔妃从中作梗,所以致此。” 孝静帝反应十分敏捷,答道:“我不害你,你一定会害我,我自身难保,何惜妃嫔,要杀就杀吧,是早是晚,你说了算!” 高澄听了,演戏瘾再度发作,下座叩头,号泣谢罪。孝静帝不得已,扶他起来,安慰几句“没事的,没事的,过后就好了”之类,又设宴招待他,两人称兄道弟,大醉而归。 高澄继承了高欢的遗志,十分勤奋地将奸臣事业进行到底;同时,他还继承了高欢的其它东西,比如好色。 早在高澄只有十四岁的时候,就和父亲的一个宠姬郑氏私通。这位郑姑娘,芳名叫做大车,看来她家是卖车的,与营销大神乔吉拉德是同行。后来被高欢发现,险些被杀,幸亏有人从中周旋。高欢一死,高澄干脆把老爹的宠姬一并继承来,其中就有高欢为拉拢西北强敌柔然而刚娶不到一年的柔然公主,好在这位柔然公主生长在大漠,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于是再度披上嫁衣,与高澄成就了一对佳偶。高澄还对亲弟弟高洋的夫人百般戏,完全不顾伦理纲常,看来,这也是一位勇于挑战世俗的粪青。 高澄沉醉在温柔乡中,日夜想着取孝静帝而代之。不想,他头上高悬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落下来了。 这一年的八月,高澄再次来到邺城,在东柏堂与他的宠臣们商量篡位大计。选在东柏堂就是为了约会他新宠幸的琅琊公主,这里环境优雅,人迹罕至。为了不让外人打搅他们的好事,高澄把自己的侍卫打发的远远的。高澄在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替代木偶皇帝元善见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总设计师,不由心神激荡,眼前不断浮现琅琊公主的音容笑貌,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脸孔替代了。 这个人是兰京,来给他送东西吃。 兰京是高澄的膳奴,就是侍候他吃喝的奴才。以高澄的性格,“礼遇”个把奴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兰京没有摆正自己领导身边贴身服务员的地位,把平常受的气都累计起来。正好昨晚高澄做梦,梦见兰京要杀他,因此一见兰京就来气。 他对兰京大喝:“不是不让你来吗?又来作死啊?” 兰京此时表现出了极专业的水平,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呈上饭盒,揭开饭盒,抽出刀来,迎面向高澄刺去。同时旁边钻出好几个人帮助兰京,高澄见寡不敌众,慌忙钻入床下——看来钻入床下从来不是个好选择,不管是遇到行刺还是地震——倒是高澄的亲信崔季舒(就是打皇帝三拳并因此获得后者一百匹绢作为奖赏的那位)做了正确选择,他躲进了厕所。 床并不能替高澄遮挡什么,兰京一伙一拥而上,抬起木床,乱刀齐下,顿时把高澄精心制作成如假包换的“老干爹”牌人酱。 凭心而论,高澄并非一无是处,他实际掌握东魏朝政期间,东魏已经从“玉璧之战”的创伤中恢复;高欢病死,高澄秘不发丧,表现了一个成熟的革命家的稳健及深沉;侯景叛逃,高澄从容不迫,左右逢源,使得侯景之乱对东魏没有任何不利影响,反而借着南梁大乱的机会,夺取了湖南、湖北、安徽、江苏、江西等大片土地;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在东西魏的长社之战中,生擒西魏大将王思政。王思政对我们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在河桥之战中在战场上拼杀至昏死、在第一次玉璧之战中借风雪之机大败高欢的就是拥有这个光辉的名字的人。但是,他现在成为了高澄的战俘…… 所以,最了解他的人是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还有最了解他的人是他的母亲。娄昭君同志向高洋(高澄的亲弟弟)说出了如下的评价: 汝父如龙,汝兄如虎。 高澄既死,现在轮到了弟弟高洋继承他的大业了。 高洋很丑,丑到了极致,但一点也不温柔。因此,别的兄弟喜欢拿他开玩笑,除了他父亲高欢,没有什么人喜欢他。 现在,哥哥高澄死了,论资格,轮到他了。这和他丑不丑没有关系。没有想到,丑陋的高洋甫一辅政,就牢牢地掌握了军政大权。 不仅如此,他还做到了他的父兄想做还没有做到的事情:当皇帝。 魏孝静帝得到高澄的死讯,长出一口气,说:“大将军今死,这是天意,看来,权威又回归我皇家了。” 话音未落,高洋已经率八千甲士觐见,对孝静帝说:“臣有家事,须回晋阳一趟。”说毕不等皇帝回话,高洋便拜了一拜,转身就走。 孝静帝不禁失色,目送高洋远去,垂泪道:“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了!” 孝静帝的判断没有错,高洋确实不想“相容”,他其实不只是他,他的父亲高欢、哥哥高澄,等孝静帝的位置,已经很久了。 高洋返回晋阳办高澄的后事,大会文武,谈笑风生,雄姿英发,与从前判若两人,举座皆惊,不敢藐视。大臣们这才知道,高洋之前表现的种种愚笨,统统都是在装孙子。 魏孝静帝只好封他为丞相、齐王。与哥哥高澄一样,高洋不甘当傀儡皇帝的大臣,决定废皇帝自立,但高洋不同与高澄,他做事更加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公元550年,高洋废掉东魏孝静帝元善见,自立为帝,国号“齐”,建都邺,为与南朝的萧道成建立的“齐”相区别,史家称这为北齐。 过去喜欢篡位的皇帝们不大读书,一个国号象个宝似的,你用我也用,弄得历史学家们对着一堆年号一头雾水。象什么赵、齐、梁、宋,好象除了这几个就没有别的可用了,一点创意都没有。 北齐建立,年仅二十岁的高洋成为北齐的开国皇帝,是为文宣帝。 北魏分裂出来的东魏,到孝静帝这里的时候,戛然而止。 现在,多力善射的前皇帝元善见,在目睹高洋登上帝位之后,接下来要目睹自己的命运了。 高洋即位之初,尚优先孝静帝,封他为中山王,在封地,孝静帝可以悬挂天子旗帜,用天子年号,可以不称臣。看到这些待遇,我们仿佛看到了满清被推翻后仍统治紫禁城的末代皇帝宣统。 但是,孝静帝元善见没有宣统那般的运气可以在逊位之后还统治了很久的国中之国,甚至还成了新中国的公民。在过了一年借酒浇愁的日子之后,他等待已久的那一天终于来临,高洋要送他上路。 现在的北齐,与西魏之间保持着和平的状态,至少没有什么大战;与南方的梁,也还互通有无,政权已经相当稳固,孝静帝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因为废帝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被利用,当这一理由消失的时候,就是孝静帝走上断送台的时候。 看来,被利用是古代大人物的家常便饭,不管是大臣如春秋末期越国的文种,还是目前被废的前皇帝元善见,也包括稍后的唐朝宰相魏征,宋朝大将岳飞,明朝第一功臣李善长以及清朝的中兴名臣曾国藩。历朝历代都不缺这样的人,替人家垫背。 公元551年,高洋设宴款待孝静帝,孝静帝很平静地去参加,很平静地接受高洋的祝酒,很平静地中毒,最后很平静地死去。随后,他的三个儿子也被高洋杀害。 十一岁在高欢的压力下即位,二十七岁在高洋的压力下禅位,二十八岁被鸩杀,这就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孝静帝一生的轨迹。 这是个悲哀的皇帝,这是个屈辱的皇帝,活着的时候,被人骂作“狗脚朕”,被臣下指责“谋反”;死后,这些非人的遭遇竟然还要录入正史,由后人评说。更杯具的是,他还是一个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希望改变的年轻人。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孝静帝已经成为历史,他已经完全解脱了。他赤来去无牵挂,成败荣辱,他丝毫不带去,全部留给了弑他的凶手高洋。 高洋,孝静帝的形式上的继任者,高欢内容上的继任者,现在终于放开手,大展宏图了。 高洋不是个一般的君主,象历代的开国皇帝一样,他果断、勤奋、知道民间疾苦(虽然没有受苦的经历)、知兵,几乎拥有一切成功皇帝的DNA,的确,高洋也是个成功的皇帝,至少在他任期的前半段是这样。 他执法非常严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深知法律是维系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关系稳定的纽带,因此尽管犯罪的有他最宠爱的皇后李氏的弟弟,他也毫不客气地把他撤职。就象曹当年在洛阳做北部尉的时候棒杀蹇叔一样,再牛X的贵族也不敢触犯一点法律。 高洋还改革了北齐的公务制度,他看到地方上的冗员太多,人浮于事,又加剧了农民的负担,公员对农民的比例严重不合理。于是他采扁平化管理手段,短时间内使全国的官吏减少了几万人,有效减轻了农民负担,于是,农民生产就更有积极性了,宇文泰在五次大战中曾经让东魏很受伤,但北齐很快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高洋有大大的一分功劳。 为防止北方以柔然为主的少数民族的进攻,高洋还采取了很多积极措施,这些措施与他哥哥高澄“礼遇”柔然公主的不同,他用的是加固长城。农闲季节,他就调集家民工修长城,既不耽误农业生产,又稳固边疆。齐国开始走出战争的阴影,慢慢强盛起来。 高洋不是一个守成之主,他主动进攻那些对北齐构成威胁的少数民族,包括柔然(尽管柔然公主是他的嫂子兼后妈)、契丹、高丽等国,无一不是大胜而归。 同时,北齐地处平原,东临大海,因此它的农业、盐铁业、瓷器制造业都相当发达,是同南梁、西魏鼎立的三个国家中最富庶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齐国政权的稳固当时也令西魏和南梁艳羡不已。 这是北齐是最强盛的时候,如日中天。此时的高洋,几乎可以列入秦皇汉武的行列,与那些大人物比肩了。甚至,有一次东魏(北齐)的老对头宇文泰竟惊呼:“高欢乃有此儿,虽死犹不死了!” 但是,这个结论下得太早。 称帝初期的高洋和后期的高洋,判若两人,如果说之前的高洋神文圣武、乾纲独断的话,后期的高洋则完全是一个顽主、一个精神分裂者。 北齐自实际上的统治者高欢起,到最后的幼主高恒,满打满算一共八个人,其中,六个或是疯子或是精神病,或是兼而有之。在这其中,高洋是最杰出的、集大成的一个。 高洋同志的疯子精神我们以后有机会领略,现在还是回过头来看看宇文泰的西魏都在忙些啥,着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老同志别来无恙乎? 第55章 傀儡 自从宇文泰专之后,权势越来越大,特别是玉璧一战击败强大的高欢,使其一蹶不振,使得宇文泰在获得崇高的威望的同时,更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杖。他是西魏的顶梁柱,如果不是他,西魏帝国还将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西魏文帝元宝炬被宇文泰立为皇帝之后,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国家元首,盖章机器,一如今天的英国女王或日天皇,没有什么实际权力。魏文帝对此无可奈何,只能身躲在深宫里,每天金戈铁马。 前面说过,宇文泰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任用了一大批人才参与革新,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苏绰。苏绰被任命为度支尚书,度支尚书者,财政部长也。苏绰是个内政奇才,以国家为己任,荐贤拔能,事无巨细,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想老同志因为太投入,积劳成疾,因医治无效,在家中病逝。失去左右手的宇文泰几乎晕厥,亲至苏绰的追悼大会,送了花圈挽联,并向苏绰的遗像三鞠躬,并亲自目送苏绰的遗体送到八宝山公墓,敬献给他最后一杯酒:“你知我心,我知你意,方欲共平天下,奈何舍我而去!”说完,放声大哭,盛酒的酒卮堕落地上,都感觉不出来,一直目送灵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怏怏回去。 宇文泰又进行军事改革,创立府兵制度,此制度后来沿行了几百年,被后人称颂不已,又置八柱国家统领全国兵马,前面已经说过,不再详述。宇文泰从此军、政、教大权独揽,那魏文帝元宝炬,至此完全沦为傀儡。也许他不服,也许他委屈,但没有办法,他被淘汰了,原因是,历史是强者写的,他不是强者。 魏文帝元宝炬同志在位十七年,于公元551年走完了他的皇帝之路,寿终正寝,享年四十五岁。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们从北魏胡太后和小皇帝元钊被沉河开始,历经多少皇帝,都快数不清了,正常死亡的,这是第一个。虽然活着的时候窝囊,但至少没有睡觉死、吃饭死、喝酒死或玩乐死。 魏文帝去世,太子元钦即位,是为废帝,尊父为文皇帝,母乙弗氏为文皇后,合葬永陵。前文其实提到过这位可怜的文皇后,本来当皇后好好的,忽然丈夫要再娶,娶的是柔然公主,目的是与柔然联姻,消除边患,于是乙弗氏只好让皇后位,并出家为尼。这位年仅十四岁的新嫁娘柔然公主,品貌兼优,可惜生有一个大病,就是妒。本来人家小两口感情好好的,为了给你让位而且出家,做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但柔然公主不干,硬是逼的已经出家的废后自杀。 乙弗氏当时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临死时对着肚子里的孩子生离死别:“儿啊儿,你本是太子,要当皇帝的,是娘误了你。如你有灵,就到能让你当皇帝的家中投胎。” 奇怪的是,被逼自杀的乙弗氏的遗体上居然袅袅升起了一朵祥云,飞到了冯诩般若寺上空,那一晚,金光万道,紫气充庭,寺里出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杨坚。 这一年是公元541年。 这是十年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李心洁和舒淇演的前后《见鬼》。 乙弗氏已经于十年前去世,他的太子已经投胎为杨坚,魏文帝元宝炬也刚刚撤手西去,他的时代过去了,新皇帝元钦的时代却没有到来。 原因很简单,他死了。 他的死因我们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和宇文泰有关系。 其实,宇文泰没有打算拿这位小皇帝怎么样,只是处理了谋反的尚书元烈。结果这个事件导致了新皇对宇文泰的强烈不满,他联系宗室,准备除去宇文泰,但被他联系的宗室,没有人认为这是一项具有可行性的变,都劝他改变主意,回头是岸,因为现在的宇文泰根深蒂固,无法动摇,可惜元钦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对宇文泰来说,除掉元钦就如同轻轻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因为他这样做了。 在探知元钦的阴谋之后,宇文泰立即废去元钦,把他安置在雍州,改立他的弟弟齐王元廓,是为魏恭帝。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宇文泰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愧疚,不管于公于私。于公,被废的对象是他之前的主子;于私,这个之前的主子是他现任的女婿。与众多的权臣一样,宇文泰毫无创意地把他的女儿嫁给了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这一习惯据说来自遥远的曹。 元钦没有其父魏文帝元宝炬那样的好运气——不仅没有被废,更重要的是没有被杀。 在元钦被废三个月后,宇文泰派心腹给这位前皇帝送去了一样特殊的礼物:毒酒。元钦别无选择,只有饮鸩身亡,可叹的是他的皇后宇文小姐,居然一同服毒。可怜一对好夫妻,生同欢,死同穴,令人感叹。 元钦被害,但没人关心他的命运,大家都在看着宇文泰将如何处置新任的皇帝元廓。根据可靠消息,元廓的日子也不多了。 也许宇文泰不想拿他怎么样,但难保宇文泰的儿子不会拿他怎么样。 小皇帝元廓应该很高兴,因为宇文泰的“末日”就要到了。 小皇帝元廓应该很悲哀,因为宇文泰的“末日”就是西魏王朝的末日! 西魏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北周躲在历史大幕的后台,急不可待地要粉墨登场了。公元556年九月,宇文泰病逝,享年五十岁。 这一年,距离宇文泰的老朋友兼老对手高欢去世,隔了九年。这九年里,宇文泰独孤求败,西魏象膨胀的气球一样发展,可惜,高欢已经看不到了。这两个一生的朋友其实上一共才见过一面,就是宇文泰代表贺拔岳去刺探高欢虚实的那一次。 宇文泰是在出外巡视的路上病倒的,躺在病榻上,自知来日无多的时候,他把身后的大事委托给了一个人,这个人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 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的名字叫做宇文护。那一年,他才步入中年,四十三岁,是宇文泰的侄子。 老同志握着小同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儿子都还年幼,如今四面全是强敌,国家大事,由你决定,你要努力工作,竭力辅佐你的老板,以完成我的志向。” 宇文泰选宇文护接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们都太年轻。他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抢来、倫来、骗来的政权唾手交给那些老同志,如独孤信之类,虽然宇文泰和其它的七大柱国是平级的,而这些老家伙不好应付。 但老家伙不好应付,宇文护就好糊弄吗?我们稍后会看到英明一世的宇文泰的最后一个决定是英明还是糊涂。 宇文泰死了,按照惯例,我们要开了个追悼会,写一篇悼词,充满深情地缅怀一下宇文泰同志的生平,追忆他的丰功伟绩。 宇文泰是鲜卑化的匈奴人——本书中多次出现了“鲜卑化”,宇文泰和高欢都是被鲜卑化的,看来鲜卑的同化能力很强,就象历史上的汉族——这是先进文明的特征之一,尽管他们有时候也被蛮族从武力上加以征服。 掌握西魏政权之后,他大体做了这样几件事情,罗列在此,方便查阅: 1.改革军队,建立六军,创建府兵制,设八大柱国统率全国队——这一制度影响深远,几百年后才被废除; 2.加强文化教育,强化儒家思想,提倡以德治国,从精神上进行改革; 3.唯才是举,打破用人的门阀制度,有效维护统治秩序; 4.主张百花齐放,善于听取不同意见; 5.注重法制建设,如前文所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6.注意农桑,与民休息,减轻农民负担; 7.建立公务考核体制,能者上,庸者下; 8.进行政改革,颁布“六条诏书”十二条制度; 9.对外武力扩张,主要是指对东魏(北齐)和南梁,对北方的少数民族则以和平为主; 10.加强中央集权,将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让皇帝成为他的秘书。 宇文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的一生成就几近顶峰,同时他的生命就已近完结了;西魏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国力接近极盛,同时它的生命也近完结了。因为西魏虽然姓元,但实际上是宇文泰的。宇文泰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百折不挠的一生,是由弱变强的一生,现在他的第一棒跑完了,宇文护接过了第二棒。 于是宇文泰的太师、大冢宰的职位就落在了宇文觉的手中。 不是宇文护吗?看清楚了,宇文护是接受托孤,做顾命大臣的,而真正的“孤”,是宇文泰的长子宇文觉。也就是说,宇文护的老板是宇文觉,他是宇文泰的嫡子。 其实,宇文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风光无限,但背后的故事却充满了阴谋、斗争、猜忌和悲愤。 早在宇文泰生前,就在考虑接班人的事情。他现在是西魏的实际统治者,骑虎难下,除了让他的儿子接替他“辅佐”皇帝甚至取而代之,别无办法。权欲是一匹惊马,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它的方向,一旦骑上,就无法下来。 宇文泰在两个儿子之间犹豫,这两个儿子分别是嫡子宇文觉和长子宇文毓,这两个人各有所长,都是好儿子,也可能都是好皇帝(或是好权臣)。但是宇文泰倾向于宇文觉,因为他是嫡子,出身更高贵一些。但他也不得不考虑宇文毓,因为他是大儿子,而且,他的老丈人不好惹,那是当朝首屈一指的老帅哥独孤信。 独孤信时任大司马,掌握军权,更重要的是,这位气质忧郁、风采卓然的美男子德高望重,立世子,如果他不赞同,那事情就麻烦了。但宇文泰不愧奸雄出身,立即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演出了一出绝妙的好戏。 他为选世子一事,召集大臣开会,十分为难:“我打算立嫡子宇文觉为世子,又恐大司马独孤公多心。你们以为该如何是好?” 独孤信乃朝中元老,威望极高,大家左右为难,不敢出声,唯有保持沉默,整个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突然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大喝一声,这一声大喝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站出来的是尚书左仆射李远。李远在一次为宇文泰做了本色演出,声色俱厉地按剑喝道:“自古以来,凡立世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宇文公又何必多虑!若是担心独孤信,请让我先斩了他!”遂拔剑出鞘,直奔独孤信,众臣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宇文泰赶紧站起来,怒喝:“休得无礼!有话好讲,何至如此!” 独孤信见状,马上明白了一切,心头一凉,说道:“的确应立嫡子为嗣,我并无异议。” 于是事情就此决定下来,宇文觉成为世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接班宇文泰。 事后,李远找到独孤信道歉:“只因事关重大,才有刚才冒犯之举,请独孤公恕罪。” 独孤信冷笑:“今日之事全赖李公您,否则不知要怎么呢!” 说罢,也不管李远听懂话中之话没有,转身回家。 也难怪独孤信中计,他以信义著称,要论玩阴的,他哪是老流氓宇文泰的对手! 西魏恭帝当了三年有名无实的皇帝,好容易盼到大权臣宇文泰死,宇文觉尚幼,以为可以还政于他,不想内有宇文护的支持,外有于谨等人做强援,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权仍旧归于宇文家族之手而无可奈何——可叹,好象从北魏末期起,没有哪个年轻的傀儡皇帝想夺权成功的——当然,我们很快就将见到一个异类。这个异类是宇文泰的儿子,但他不是宇文觉。 宇文护甫一掌权,无人肯服,好在老同志于谨深明大义,愿意出山辅佐,以于老的影响,很多原来不服的老资格也不再说不。于是宇文护终于能够顺利地掌握大权。 第56章 封侯拜相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 现在,前皇帝魏恭帝元廓,就在哭,只不过不敢大声哭。 宇文觉称帝,对元廓还算不错,封为宋公,让他暂住在大司马府,即宇文护家。不知道宇文觉怎么想的,非要让前皇帝住在最怕他不死的篡位阴谋家的家里,也许是新即位的皇帝的心机太深,明摆着要借刀杀人。宇文觉的做法很正确,元廓在宇文护家住了没多久,就疑似中毒而死。看来南北朝的毒药生意很好做,特别是卖给皇帝家,三天两头就药死一个皇帝,药店老板可以以此当选经营之神了,一如十年前的通用CEO杰克?韦尔奇。 魏恭帝元廓死去,也许我们应该叫他拓跋廓,因为在此前不久,宇文泰刚刚把鲜卑人的汉姓恢复为鲜卑姓。想当年控弦百万、席卷北方的大魏王朝,自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自从魏道武帝拓跋珪建元,太武帝拓跋焘武功,孝文帝拓跋宏文治,孝武帝元修入关,共十一位皇帝,计一百四十九年;东魏一个皇帝,共十七年;西魏三位皇帝,共二十三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魏的这一页,就此揭过去了。北周建立,第一功臣当然是宇文护,所谓“佐命元勋”,这与当初那个靠了老贵人于谨的帮助才站稳脚跟的毛头小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短短半年,他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权臣。 权臣的特点不用再说,从传说中的董卓和曹操,到不久前的尔朱荣、高欢、宇文泰、高澄、高洋,一直到他宇文护,不一样的是朝代,一样的是权臣。忠臣有各种各样的忠,所有的权臣却都一样。 宇文护这种专横跋扈和目中无人的状态引起了相当一部分老同志的不满,比如赵贵和独孤信等。 独孤信因为上次立宇文觉的事已经很觉得寒心,现在看到宇文护的所作所为,更是替宇文泰不值,这样下去,宇文泰流血流汗所缔造的一切会付诸东流——毕竟是老战友,心里还是放不下。 但独孤信是个有风度有涵养的君子,他不会说什么的。 赵贵看出了独孤信的不满,他来找独孤信寻求合作。这两人当年的职位与宇文泰比肩,都是西魏八柱国家,如今反倒被小字辈宇文护爬到头上,自然不平。 两人的密谋被一个人探知,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因为这个人去告密,告密的结果当然是宇文护将这两个冤家对头去除。不过宇文护对他们两个,并没有采用同样的待遇。 对于赵贵,是在朝堂逮捕,立即处斩,同时,全家被杀,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对于独孤信,则要忌惮一些,不仅因为这位北朝的第一美男位高望重,更重要的,独孤信与掌握军权的杨忠杨坚父子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他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坚。 因此,独孤信只是被免去本兼各职,提前离休进入干休所疗养。 但不久,独孤信就死在疗养所,原因是宇文护送了他特殊的饮料,其实饮料不特殊,特殊的是饮料里加了毒药。这是宇文护第二次用毒药了,第一次是送给了前皇帝魏恭帝拓跋廓。 独孤信被鸩身亡,独孤家象是天塌地陷,这对杨家也是一个考验,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顺便说一句,告密的那个人也不是外人,他是宇文泰的第十子,宇文盛。 宇文护除去对手,越发横行无忌,视皇帝如无物,并且“被任命”了一个新职务:大冢宰。这是一个奇怪的官名,据说源自《周礼》(这个周礼与北周毫无关系),宇文泰为了体现他“复古”的新潮思想,对官名也进行了一番改革。简单说,大冢宰就是宰相,百官之首。 北周的首任皇帝,或叫周天王,宇文觉,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他看到堂哥宇文护盛气凌人,经常做一些本属自己做的事情,就感到心里不爽。年轻人涉世未深,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缺乏经验。 我们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但这句话不是放之四海皆准。对宇文觉就不适用,他犯了错误,永远再没有改正的机会,因为他为犯错误所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同时,这也成就了宇文护在历史上一个特殊的地位,如今宇文护就在这条路上快速前进。 这条路的名字叫:历史上屠龙第一人。宇文护的独掌大权引起了周孝闵帝宇文觉的极大不满,因为宇文觉是天王,而不是宇文护。因此他决定施行他作为天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就是干掉堂兄宇文护,自己掌权。但是,宇文护权力再盛,也始终是臣下之臣,他不想让自己的如花岁月(他刚四十多岁)蹉跎过去,他的目标很明确,让宇文觉当皇帝,自己做第二个宇文泰。 宇文护说做就做,执行能力那是相当得强。 公元557年,魏恭帝元廓被逼退位,宇文觉成为新的皇帝,国号为“周”——又是一个没创意的,叫周的太多了,纵然大历史学家们博闻强记,也拿这么多周没有办法,只好管它叫“北周”以示与其它的周的区别。不过宇文觉不叫皇帝,叫周天王。 这是宇文泰去世的第二年。 宇 宇文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要杀独孤信的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李植很同情这个几近被囚禁、又想有所作为的天子,于是私下开始了串联。 造反之前一定要先串联,不然声势不够浩大,成功的几率也会很小。这似乎是所有造反者的共识,但绝大多数造反者,都栽在了串联上。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无法判断你串联的对象究竟和你否同心。 李值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串联了一个叫张光洛的人,时任宫伯。他选这个人加入组织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对宇文护不满。 但是,如果有人说他是好人的时候,你不要急着相信他,因为他可能恰恰就是那个大坏蛋。 张光洛就是这样。 张光洛是宇文护的心腹,是打入敌人内部的人,是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从他那里,向宇文护源源不断地发送着永不消逝的电波。 宇文护下手了,首先处死李植这些青年军官们,再把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李远也一并送上断头台,当然,对李远区别对待,是逼他自杀,算是给他个面子。就象一个员工犯了大错,公司不一定开除他,而是要他自动离职,HR谓之劝退。 这个故事的结局同所有成功的、或不成功的政一样,十分血腥,让我想起了去年好莱坞帅哥汤姆?克鲁斯的《终极目标希特勒》,李植是史陶芬贝格,李远就算是隆美尔吧。 宇文护处死一大批反对派之后,意犹未尽,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枝叶,真正的根还在皇宫里。他决定斩草除根。 此时的周天王宇文觉,正在宫中与他的皇后元氏聊天,小两口结婚以后,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是一对模范夫妻。元皇后出身根正苗红,是金枝玉叶,其父就是西魏文帝元宝炬。 两人正甜蜜之际,不想宇文护已经派兵冲进皇宫。宇文觉空有天王名头,毫无权力,立即被赶回未即位前的府第。 这次,空出来的皇位轮到了宇文觉的弟弟,宇文毓,当然也是宇文护的堂弟。宇文毓正在歧州担任刺史。赶回来需要一段时间。 宇文毓从歧州赶回来用了一个月,他的哥哥、前皇帝宇文觉也因此多活了一个月。 宇文毓到达长安的日期,就是哥哥宇文觉的死期,同时前皇后元氏被逼出家,作了尼姑。 记住,宇文觉是被宇文护杀害的皇帝,可悲! 更可悲的是,宇文觉不是被宇文护杀害的唯一的皇帝,那更可悲! 我们可以数一下,宇文护之所以是史上第一屠龙手,并非浪得虚名。宇文觉只是一个牺牲品而已,他还不是第一个,第一个是前朝的皇帝魏恭帝元廓。 这个故事还很长。宇文毓回到长安,被拥立为帝,是为明帝,这是后世史家的说法,他这时还不是皇帝,还是周天王。又叫回皇帝是之后的事情。 当初宇文泰处心积虑要立嫡子宇文觉为世子,如今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皇位还是宇文毓的。早知道这样,宇文泰、独孤信还有李远他们还争什么呀!当然事实不是这么简单,背后的故事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两个字:利益。 宇文护拥立周明帝有功,更要加官晋爵,正好前八大柱国之一的太师、赵国公李弼去世,留下太师一职空缺,这一最荣耀的职位就光荣地成了宇文护的——宇文护的官职只是符号而已,他的权力和威名都已经无以复加。 同时,他还重用了一个人,那就是宇文泰的第四子,前皇帝宇文觉、现任国家元首宇文毓的亲弟弟宇文邕。宇文邕被任命为柱国,封鲁国公。 宇文邕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人物,我们应该、而且必须记住他,否则,这本《隋时隋地》就没办法看下去了。 宇文邕从小就体现出出类拔萃的特质,其父宇文泰阅人无数,却一眼看出这个小孩子的不同凡响,常对别人说:“欲成吾志,必待此儿。”就是说,只有宇文邕才是自己合格的继承人。在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得封公爵,现在又官拜柱国,出镇蒲州,宇文邕的英雄事迹容后细表,我们暂时把眼光离开北朝,看看遥远的江南发生什么。 我们以前讲过,南方的梁朝本来久无战事,就是因为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接纳了著名的灾星侯景的投降,才引来一连串的祸患。不仅好端端的梁朝河山四分五裂,连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多年的萧衍老头子自己,都被饿死在皇宫中。 在平定侯景之乱的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以“勤王”为名、行“扩张”之实的地方实力派,其中,陈霸先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陈霸先消灭侯景,又杀死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王僧辩,把残梁的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等时机成熟的时候,陈霸先一举灭掉梁,自己南面称尊,建立陈朝,是为陈武帝。 南朝四个朝代中,有一个特点,就是地域越来越小,实力越来越弱。刘宋建国时,辉煌一时,一度与强大的北魏不相上下,甚至敢于杀到黄河流域乃至长安附近,这是之前的东晋和后来的齐、梁、陈想也不敢想的,宋算是南朝的黄金时代;等萧道成建立齐,已经大不如前,但也勉强能算上是白银时代;到梁武帝建梁,实力范围小了很多,只能说是青铜时代;而等这位陈霸先成为陈武帝的时候,实力再次减少,还不要说在江陵还有一个傀儡政权西梁,能说成黑铁已经很不错了,铁好歹是金属啊。 以上是南朝近期的大事,虽然我们关注北朝,但南边的事,也适当关心一下。宇文毓称帝,立妻独孤氏为后,这位独孤后的父亲,就是鼎鼎大名的西魏八柱国之一、北朝第一美男子独孤信。独孤氏如今贵为皇后,总是想起冤死的父亲,总想为父报仇,可惜大权被宇文护把持,自己毫无办法,连皇帝老公对此也无可奈何,独孤小姐连气带恨,竟然病倒,不久溘然长逝,距离自己被册立为后,不过三个月时间。 皇帝对此伤感不已却无可奈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谦虚把头低下来”,当皇帝,就得有点专业精神,哪怕这是一个傀儡皇帝。 文觉称帝后,象每个新皇帝一样,大封百官,大敕天下。原来宇文泰的这些把兄弟,如李弼、赵贵、独孤信、于谨等人,个个鸡犬升天,又封自己的堂兄、开国有功的宇文护为晋国公、大司马,即国防部长兼军委主席,掌握军权。周明帝宇文毓不是个一般人,符合孔圣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可以为师矣”的老师标准,而且“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属于那种特有深度、有高度以及有“宽度”的,如果他生在今天,应该是那种极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宇文毓行事温文尔雅,但如果你因此就认定他软弱可欺的话就错了。因为宇文护就是“受害人”之一。 当初之所以宇文护选定宇文毓作为继承人,就是看中他能文(不能武)、有德(没有胆)、宽厚(不够狠),方便控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宇文护感觉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差。 其实不是越来越差,而是一直很差。 第57章 斩杀 周明帝宇文毓不是个一般人,符合孔圣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可以为师矣”的老师标准,而且“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属于那种特有深度、有高度以及有“宽度”的,如果他生在今天,应该是那种极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宇文毓行事温文尔雅,但如果你因此就认定他软弱可欺的话就错了。因为宇文护就是“受害人”之一。 当初之所以宇文护选定宇文毓作为继承人,就是看中他能文(不能武)、有德(没有胆)、宽厚(不够狠),方便控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宇文护感觉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差。 其实不是越来越差,而是一直很差。 宇文护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皇帝逐渐展示出他的从容、他的自信、他的朝气,但在宇文护看来,他是在向他展示獠牙。尤其当一些功臣宿将渐渐开始站队(站在宇文毓这一边)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一丝寒意。 于是宇文护做了一个决定,他搞了一次“归政于帝”的举动,把除了军权以外的所有权力都交还给皇帝。这是在公元559年,即宇文毓即位的第二年。 任何人,只要脑子不被门夹或被驴踢,都能看的出来,宇文护这是在作一个姿态,以退为进,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看对方如何应对。 宇文毓的脑袋没有被门夹或被驴踢,但他对宇文护的大礼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并把自己的名号正式升级为皇帝(在此之前北周的最高统治者叫天王)。 宇文护被这一闷棍打懵了,年轻的皇帝宇文毓并没有见招拆招,而是一股脑把他奉还的权力全部笑纳。这种不按游戏规则出牌的行径让宇文护半天反应不过来。 宇文护终于明白:皇帝要自己单干了。 其实,宇文毓还没有那么有城府,他只是太急于想干出一番事业了,急到连掩饰都没有,特别是在这样一位屠龙手的堂兄兼权臣面前。 于是,悲剧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了。 公元560年,即宇文毓即位的第三年,亲自“掌权”的第二年,周明帝宇文毓去世。不用说,他是中毒而死,宇文护再一次光荣地成为毒药铺的大客户。毒药还是一样的毒药,不一样的是被毒死的皇帝。 宇文护当然不象鸩杀那些已经逊位的皇帝,可以半公开地下毒药。他买通了宫中负责皇帝饮食的李安(这应该不是后来在好莱坞大放异彩的那个大导演),暗下毒药。 宇文毓在临死前,都没有丧失应有的镇定和沉着,当着君臣的面,他指定由亲弟弟宇文邕即皇帝位,这就从法律的角度避免了由宇文护篡位的可能性。因为年轻的皇帝深知,宇文护做权臣是个行家,可惜行军打仗、治国平天下,没有一样拿的起来。 其实,在这次暗杀之前,机敏的皇帝已经有所预感,并且躲过了宇文护的几次暗杀。可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的结束,对周明帝宇文毓也算是一种解脱。 这一年是公元560年,宇文毓在位,满打满算两年半。 宇文毓的遭遇,再次印证了那句话:皇帝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职业,想当皇帝是一个机会成本极高的理想。 信奉有志者事竟成原则的宇文护,孜孜不倦、百折不回,经过长期的、大量的准备、策划、实施和总结经验,终于成功地摘下史上屠龙第一人的荣誉称号。 是的,一个人杀一次皇帝不难,难的是一直在杀皇帝,不辅佐皇帝。 我们罗列一下宇文护同志在屠龙方面的杰出成就,并请他介绍一下他的先进经验: 第一次 姓名:拓跋廓 曾用名:元廓 所属部门:西魏 职称:魏恭帝 时间:公元557年 第二次 姓名:宇文觉 曾用名:陀罗尼 所属部门:北周 职称:周孝闵帝 时间:公元557年 第三次 姓名:宇文毓 曾用名:统万(可能他出生的时候他爸正在打麻将) 所属部门:西魏 职称:魏明帝 时间:公元560年 至于先进经验么,好象没什么,就是下手快点、狠点就行了,另外,这种经验好象对大家没什么用吧?就算介绍的再多,你们能超越我吗? 宇文毓死了,把政权交给了百年一遇的权臣兼堂兄宇文护和百年一遇的英主兼弟弟宇文邕。接下来的十二年,是权臣和英主斗法的十二年,北周的大幕已经拉开了快三年,才迎来了真正的高。宇文邕实在不是个很幸运的皇帝,他的两个哥哥先后被毒死,国内大政被堂兄宇文护牢牢把持,而东面的北齐,却迎来了它建国以来的极盛时期。 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中国历史上占据特殊的地位,这位相貌丑陋但不好对付的皇帝是个超级猛人,他在位初年,励精图治,实行扁平化管理,减少管理层级,减少冗员,整顿吏治,加强军事训练,使北齐在很短的时间内强盛起来,具备了向外扩张的实力。 一个身强力壮、头脑简单的人,一旦具备了打别人的能力,自然会产生打别人的念头,高洋就是这样。 于是他对外发动了一连串的战争,把矛头指向北方和东北的少数民族兄弟,比如柔然、契丹以及高丽(那个时候我们还可以把高丽叫做少数民族兄弟,现在却不行了),全部取胜。道理很简单,因为北齐很强大。 同时,北齐经济发达,农业、煮盐、冶铁、陶瓷都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钱哗哗地往中央政流,高洋每天坐在金殿上发愁应该如何把这些钱花掉。 如果我们现在的主流经济学家穿越回北齐的话,一定会给高洋出个花钱的主意:这还不简单,搞水泥工程呀! 原来是这样啊?拉动内需要靠水泥工程,胡折腾也要靠水泥工程! 北齐的文治武力发展到顶峰,高洋闲得无事可做,就开始折腾,用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的话就是开始troublemaking。 他折腾的第一件事确实如主流经济学家所言,开始水泥工程:重修长城、在首都邺郡建造三座高台,至于人力、物力和财力花费多少,就不是高洋所关心的了。正在此时,大河南北发生蝗灾,飞蝗弊日,庄稼颗粒无收。高洋问大臣崔叔瓒是什么原因,崔叔瓒从五行的角度给皇帝解释了半天,最后高洋才听明白原来蝗灾是他修长城、建宫殿惹的祸,于是不等崔先生说完,就命令手下对这位倒楣的崔先生施以老拳,并把他头朝下浸在粪便中考验他的肺活量,好半天才拖出来放他回家,害得老崔多少天连见到马桶都憋气。 还有一个风水先生说齐迟早亡于黑衣人,高洋问他什么最黑,他说是漆。高洋想了半天没想起有谁姓漆或叫漆,最后突然想起,上党王高焕,排行第七,莫非应在此人身上?于是派人把他抓起来,与另一个曾经得罪过自己的永安王高浚关在一起。高涣和高浚,都是高洋的弟弟。这两位尊贵的皇亲,被关进地牢,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小小的牢房内。高洋有一天心血来潮,同九弟高湛一起巡视地牢,看到这两位囚禁的弟弟,突然嗓子发痒,引吭高歌,令两个皇弟相和,高焕高浚恐惧到极点,声音嘶哑颤抖,高洋不禁泪下,良心发现,准备将两人释放。 高湛在上前一步,在高洋耳边说:“猛虎岂可出笼?” 高洋沉默。高浚大呼高湛小名:“步落稽,天不容汝!”高湛又在旁笑骂,挑动高洋发怒。 高洋即取槊猛刺高浚,被高浚拉断——看来求生的本能可以迸发出极大的能量。高洋性起,命壮士刘桃枝——刘桃枝力大无穷,在北齐史上出现过多次,可惜都没扮演什么光彩的角色——向两人乱刺。高浚与高涣呼号声震彻远近。高洋还不解气,命投入炭火,烧死二人,并向里填土埋石。 等后来又挖土石看时,两人的头发皮肤全部脱落,只剩两具骷髅,浑身焦黑。旁观者无不掩目,只有高洋谈笑自若、别若无人——也不知他的这等气度是如何练就的。 等三台造成,高洋亲去巡视,在醉酒的状态下,一槊刺死都督尉子辉,仿佛当年的曹在赤壁横槊赋诗时刺死刘馥(一说祭酒师勖)。高洋六弟常山王高演,见高洋无故杀人,屡次进谏,对这位六弟,高洋充分发挥了酒鬼本色,高兴的时候大加赏赐,又是录尚书事,又是赐给宫女;不高兴的时候又打又骂,又说他擅取宫女,给自己戴绿帽子,如果不是娄太后(就是当初患难时嫁给高欢的那位娄昭君小姐,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呵斥,早就被高洋一刀两段了。 太子高殷知书达礼,但高洋不喜欢,觉得他的行事作风一点不象自己。高洋虽然是汉人,却早和他父亲一样,被鲜卑化了。他觉得太子应该象他一样,粗犷、彪悍。于是带太子去看处决死囚,把刀放在高殷的手里,强迫他杀人,高太子吓坏了,不肯下刀,高洋拿马鞭乱抽,吓得太子从此神经错乱。高洋还威胁他,要把太子的位置废去,改立常山王高演。后经宰相杨愔劝解,方才罢休。 好了一阵之后,高洋故态复萌,又杀死胶州刺史杜弼,及尚书仆射高德政,原因只有一个,嫌他们多管闲事,治理国家,治理国家,都让我干,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吃的? 只有尚书右仆射崔暹的劝谏,高洋比较例外,因为他是故旧大臣,国之元老,高洋才格外容忍。但对崔暹的老婆,高洋就没那么客气了。 高洋的侄女乐安公主(高澄之女)嫁给了崔暹的儿子。一次公主回宫,高洋自然要问公主的近况,公主说:“他们一家对我都极其尊重,只有婆婆好象不怎么喜欢我。”高洋记住了这句话。 崔暹去世的时候,高洋亲往吊丧,问崔太太李氏道:“想你老公吗?”李氏随口答道:“当然想了。”高洋笑道:“如果真的想,就自己去会他吧。”说毕随手一刀,崔太太应声头落,高洋拿起来就扔到了墙外。 作为一个封建帝王,高洋与其它人一样,对异性美充满渴望、欣赏和要求,只不过,这种渴望、欣赏和要求是变态的。高洋宠幸薛贵嫔,薛贵嫔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出身歌,发肤颜色、形体态度,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名门淑媛,高洋为她十分痴狂。但同时,又跟她的姐姐私通。她的姐姐仗着高洋的宠爱,半开玩笑地想求高洋让她的父亲当司徒,高洋大怒,说:“司徒大官,岂可求得?”这位胸大无脑、毫无眼力价的美女居然对高洋出口不逊,话音未落,高洋便亲自动手做了一样木工活:用锯子将她锯死。 处置了姐姐,高洋又怀疑妹妹跟人不清白,便毒死这位“同情兄”,又砍下薛MM的头,藏到怀里参加宴会,在宴会时把人头抛到桌子上,举座皆惊。音乐爱好者高洋又把她肢解,做成一个人骨琵琶,边弹边唱:“佳人难再得。” 薛贵嫔出葬时,高洋夹杂在送丧人群中间,蓬头垢面,大声哭号——实在是一个无以伦比的性情中人! 高洋凶性发作时,以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他的亲妈。有一次他把母亲娄太后坐的小凳子一把掀翻,让老太太在做了一个360度空翻后,摔在地上,受伤破相。还宣称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家奴。 对于其他女人,高洋更不放在眼里,曾拿岳母当箭靶,一箭射中岳母的面颊,并做了合理解释:“我喝醉了连亲妈都不认识,你算什么东西。”看到满脸流血的岳母高洋感到很不忍心,于是又痛打她一百皮鞭表示歉意。 高洋的女人,只有皇后李氏没有受到他的侮辱——大概是为了方便以后让别人侮辱。但对皇后的姐姐,又另当别论了。 这位李小姐长相不次于其妹,高洋早就对她垂涎,于是借故跑到她家饮酒,借酒同李小姐。李小姐不甘受辱,她的老公——那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东魏亲王,名叫元昂。 高洋此时充分发挥他的暴君天赋,立召元昂进宫,乱箭射死。李小姐设置灵堂祭奠乃夫的时候,高洋就在元昂灵前迫使李小姐就范了。 还有一件奇闻,高洋居然不顾皇帝尊严,公然跑到皇宫以外,光天化日之下欺侮民女,地方官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说上述问题只是高洋喜欢胡闹,偶尔杀几个皇亲或大臣,比较好色,作为一个皇帝还不算太离谱的话,以下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常人的可容忍范围了。 一次,高洋问彭城公元韶:“光武为何中兴?” 光武是指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他在义军消灭篡汉的王莽的“新”朝之后,又镇压各路诸侯,终于建立东汉王朝。东汉被视为西汉的继续,因此称做“光武中兴”。 元韶是一位有着超乎一般的历史观的学者,他对高洋说:“光武能中兴,只因为诛诸刘不尽。” 根据后面事态的发展,我们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元韶先生是一位缺德到一定境界的人。元先生的意思是:如果王莽把西汉的刘姓皇族斩尽杀绝,就不会有刘秀中兴汉朝这回事了。 第58章 礼物 经过这次屠戮,高洋的残暴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原本身体不错的高洋,多年来旦旦伐性、朝朝酗酒,以这种摧残自己的方式,就是施瓦辛格也熬不住,腐化的生活大大缩短了高洋的生命。自大杀魏朝皇族以来,高洋身体越发沉重,病入膏肓,在病床上无法起身,连饭都咽不下去了,只能喝几碗酒度日。高洋自知命不久矣,于是召皇后李氏和常山王高演入见,准备托付后事。 高洋很清楚太子高殷软弱,根本无法驾驭自两个叔叔高演和高湛,他也知道将来夺位的必是他的亲弟弟,临死前拉着弟弟高演的手说:“你想篡位就篡吧,但希望你别杀了他。” 高演吓得“惊谢而出”——但这不耽误他既篡位又杀人。 后事嘱托完毕之后不久,高洋去世,终年三十一岁。这一年,是公元559年。 高洋在日,是北齐的鼎盛时期,蒸蒸日上,这里面有高洋的功劳;高洋死后,北齐迅速下滑,一日千里,这里面也有高洋的功劳。只是他已经远去,不再留恋任何尘世间的凡事,尽管他生前的担心完全变成现实:懦弱的儿子高殷被弟弟高演杀害,他从不敢侮辱的皇后李氏被高湛侮辱,而另一个儿子高绍德,也是被高湛所杀。 北齐建立没几年,却已经乱了套了。 北齐文宣帝高洋去世,太子高殷即位,是为北齐废帝,时年十六岁——南北朝的废帝实在是太多了,从这个职称就可看出,高殷虽然出自皇家,等着他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生。 高殷称帝,任常山王高演为太傅,长广王高湛为司徒,这两位亲王,都是自己的叔叔。 上一章里,已经就两位皇叔的英雄事迹做过简介: 高演就是在残暴的高洋活着时不畏暴,敢于向皇帝进谏,并在高洋临终时受命顾问的重臣——暴君已经预感到这位亲弟弟不会只安于作个亲王,但还是把所有身后大事交给他,包括儿子的性命。 高湛,就是那个在高洋囚禁两个弟弟高浚与高涣时,有意激怒高洋,怂恿他杀死两人的高参。 高殷虽然年轻,但很聪明,很明事理,汉族文化的熏陶使他的视角和视野天然地在其父高洋之上。他知道在高洋的残暴统治下北齐没有亡之忧,是因为有杨愔为首的宰相们管理有方,“主昏于上,政清于下”。因此,高殷借鉴此经验,重用这些老同志,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这是管理中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我不懂,但我用懂的人,比我懂效果更好。 高殷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却没有好的结果。那是因为自己太年轻,没有什么人看好他,同时也是因为敌人太强大、太狡猾、太残忍。 在高殷之前,他的好宰相杨愔先被人做掉了。做掉杨愔的人,是皇帝的两个顾命叔叔,高演和高湛。 高演和高湛想做掉杨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杨愔想限制他俩的特权。 杨愔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绝对是一个十分亮丽的风景线,尽管他也被高洋侮辱,也被高洋时不时胖揍一顿,也在高洋蹲在马桶上大便的时候在旁边候着递卫生纸,但他是自尊的,也是自信的,有我杨愔在,大齐就完不了。 高洋与杨愔的关系,也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亮丽风景线,尽管高洋也愚弄他,也侮辱他,也打骂他,但杀人如麻的高洋,从来没有真正对杨愔动杀机,因为他知道,杨愔一完,自己的大齐也就跟着完了。 但高演、高湛不是高洋,他们没有高洋的雄才大略,却继承并发扬光大了高洋的残忍和变态。 “他们可以一瞬间把他的头砍下,而他那样的头脑一百年也许长不出一个来。” 这句话是拉格朗日对拉瓦锡冤死在法国大革命中的评价,也可以用在杨愔的身上。 杨愔死后,高演的屠刀已经准备架在小皇帝高殷的脖子上了。 高洋活着的时候,高演曾经不畏强不断进谏;高洋临死,也对高演寄以愿望。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高演最终还是决定向自己的亲侄子下手。 这其中,太皇太后昭氏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相对高洋来说,娄氏更喜欢高演。以高洋的丑陋和即位前的沉默寡言,我们可以判断出在他的孩童时代,是不怎么招母亲待见的,这种不待见在高洋死后,又遗传到了高殷身上——她更希望自己喜欢的儿子高演能当皇帝。 高殷的年轻和软弱,太皇太后的默许,于是高演下手了,完全忘记了去年他在高洋病床前的诅咒发誓。 公元560年,在太皇太后娄昭君同志的支持下,高演替代侄子高殷,成为北齐的皇帝,是为齐孝昭帝。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这是高洋去世、高殷即位的第二年。 高演即位,立五岁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皇弟高湛为右丞相。按说,这个右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了,但高湛不满足。 为什么,因为高湛希望的职位是皇太弟,也就是说,高演死后,皇帝应该是传给高湛这个弟弟的。现在,凭空杀出来一个太子高百年,他才是将来的皇帝。高湛心里自然不平,但不敢流露出来——当然只是暂时不敢,将来会有他“敢”的时候。 虎父无犬子,高欢的几个儿子,个个都不辱没其父的声名。高演与他的哥哥高澄、高洋一样,既有关心政事、致力国家的一面,同时也有胡作非为的一面。 据说,高演是个不错的皇帝,百上在高演的介绍中有如下的一段:“高演在位期间,文治武功兼盛,颇留心于政事,积极寻求及任用贤能为朝廷效力,治清明;关心民生,轻徭薄赋,并下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苦,考求得失。并亲征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亡遁,分兵致讨,大获牛马。事母至孝,友爱诸弟。” 我们希望这是真的,但如果是的话,又如何解释以下发生的事情呢?难道这不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吗? 高演废高殷为济南王的时候,曾向太皇太后许诺不会杀他。 我们姑且相信他当时的许诺是真的,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高殷是按高演不杀自己来规划自己的下半生的,但突然间,高演变卦了。 据说高演是听信了一个叫高归彦的人的谗言,才下定决心赐这位亲侄一死。史书上没有明确说他是被勒死,还是被杀死,或是被药死,只是很笼统地说“殂于晋阳”,但根据以往权臣们喜欢使用毒药的手法,我们可以推测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天子估计也是死于鸩毒。 高演现在已经排除了一切困难,准备大展宏图了。但是,大展宏图却永远地成为了他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因为他死了。 杀死高殷对他的打击极大,睁眼闭眼都能看到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子浑身血污站在他面前,有时候单独来,有时候还把杨愔他们一并叫上。当他大白天也能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很清醒地意识到,报应来了。 高演生病,虽宠爱他的老母亲娄氏亲自来看他,当问起济南王高殷现在怎样的时候,高演沉默了,娄氏再三诘问,高演仍是不答。 娄氏明白了:“济南已经被你害死了,不听我的话,你应该速死。”说罢掉头离去,从此再也不来看他。 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高演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就写了一封信,传位给弟弟高湛,准备步高洋的后尘,信中的最后一句话,与高洋去年托孤时何其相似:“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这个前人,大概指的就是他高演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亲侄子高殷?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托孤于高湛,让后者照顾自己的儿子高百年? 公元561年,高演去世,年仅二十七岁。 高演死后,皇帝位轮到高湛来坐,就是北齐武成帝。 高湛就是那位激怒高洋以杀死弟弟高涣、高浚的那位,听起来人格不怎么高尚,事实也是如此。高欢、高洋的好处在他身上看不到影子,恶行恶果倒是放大了好几倍。 高湛即位改元之际,就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也许算不的什么大事,但在北齐的宫庭,却有着深远的影响。而且,这两件事是互为因果的。 第一件事是他立皇后了! 他的皇后姓胡,这位MM在历史上极其著名。我们稍后就能领略她著名的原因。据说胡小姐出生的时候,在鸮鸟在产帐上号叫,被人视为不吉。鸮鸟其实就是猫头鹰。古代人迷信,把猫头鹰看成不吉的象征;但现代人不迷信,为何也把猫头鹰看成不吉的象征? 这位胡小姐,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却能让高湛十分宠爱,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胡氏十分荡,二是胡小姐对房中术十分在行,高湛治国不行,但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喜欢和胡MM一起切磋,真是如胶似漆,不肯分开须臾。 胡小姐是决定北齐兴盛衰亡的大人物,我们在此隆重推出,愿大家记住她。 天子立后,天大的喜事,照例祭祀祖宗天地,并召开命妇大会,咸于快乐。命妇者,干家属也。晚上召开的命妇皇宫庆贺大会上,引发了第二件事情。 高湛已经喝得半醉,用他不安分的贼眼在这些如花似玉的王妃、公主、宫女面前扫了一眼,发现了一个气质美女。 此MM丰姿绰约、秀色可餐,令人心神激荡,高湛不由揉了揉眼睛,并掐了一把大腿,以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 当晚回到卧室的时候,高湛突然感觉他的皇后胡小姐不象以前那么有激情了,不知为什么,他眼前总是浮现出晚宴时那位气质美女的影子。 这位气质美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文宣帝高洋不敢侮辱的皇后李氏。 但高洋不敢侮辱,不代表高湛也不敢侮辱,尽管这位李氏是他的亲嫂嫂。 第二天,他决定代死去的哥哥高洋尽一些义务。 李氏是汉族,系出名门,大家闺秀,面对高湛的恩威并重死活不从,最后,高湛使出了他的杀手锏:“若不从我,当杀汝儿。” 这一句话击中了李氏的命门,可怜的李小姐,高洋在世的时候尽管相敬如宾,但老妈被他一箭射中并抽了一百马鞭,姐姐被高洋在姐夫的灵位前欺辱,好容易盼到自己退位后宫,不想今天又要被小叔大逞欲……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 从此,高湛与李氏经常在一起恩恩爱爱,不是夫妻,胜过夫妻。 高湛在与李氏缠的时候,他的皇后胡氏也没闲着,正忙着与和士开一起织一顶绿油油的大绿子给皇帝作为礼物。 和士开是西域的胡人,但被鲜卑化了——我们又一次领略到了鲜卑族的同化能力,除了汉族,无出其右。和士开面容风流俊雅,多才多艺,文武双全,早在高湛当长广王的时候,就被征召入府,授开府参军,高湛即位之后,升任给事。胡氏趁高湛盗嫂,和和士开眉来眼去,沆瀣一气,给皇帝的绿帽子终告织成。 高湛与胡氏,一明一暗,正在享受偷带来的欢愉的时候,宫中了一件大事:娄太后死了。 娄太后共生六男二女,怀孕的时候都有异兆,怀长子高澄时,梦见断龙;怀次子高洋时,梦见龙首;孕高演时,梦见龙伏地上;孕高湛时,梦见龙浴海中。一共六个儿子,其中四个是皇帝,皇帝比例超常,达67%,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吉尼斯记录,至今无人能破。娄太后去世,高湛在母丧期间,居然连丧服都不穿,仍穿红袍,该喝酒喝酒,该K歌K歌,该泡MM泡MM。宫女把白色的丧服呈上,被高湛扔到台下。正好他的“同情兄”和士开在侧,劝高湛做做样子,也被高湛施以老拳。不过到最后面子上的事情还是不能少的,追谥太后为武明皇后,与高欢合葬义平陵,也算入土为安了。 北齐太皇太后(叫太后也行,这取决于她的孙子还是儿子当皇帝,有点乱)去世,高湛更加肆无忌惮,就象一个顽童,脱离了老师和家长的监管,开始尽情撒欢。 让他尽情撒欢吧,因为这种日子已经不多了。 第59章 没头脑 高湛以皇帝的威严,迫使前任皇后李氏成为现任嫔妃,不久李氏怀孕。正好她的亲生儿子高绍德(即李氏和文宣帝高洋的儿子)请求入见,李氏羞愧难当,不好意思见他。 高绍德讥讽道:“儿岂不知耶,姊姊腹大,故不见儿。” 管母亲叫姊姊,这是北齐的风俗。 高绍德的话击中了李氏的要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这话居然被李氏知道了——这有点匪夷所思,高绍德说这话的时候,不大会是当着人群演讲时说的,也不大会专门托人给李氏带的口信,不知道老实巴交的李氏是怎样得知的——不过既然史书上这样说,我们姑且认为是真的吧。 其实,高湛和李氏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来说,根本算不得伤风败俗,至少在北齐皇家不是,要知道,高湛跟他的父兄一样,最拿手的就是乱。 总之李氏听了儿子的话大惭,不久生下一个女儿,就立刻溺死了。 一直到前不久,还能听到某地有某妇产女婴被溺死的消息,愚昧残忍到无以复加,女婴何辜?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女婴遭受这样的境遇! 其实李氏大可不必这样,也许他的新任丈夫高湛和儿子高绍德都会喜欢这个小女孩。 高湛听说后大怒,持刀入宫怒斥李氏说:“你敢杀我的女儿,好,我也杀你的儿子。”说着召高绍德进宫,用刀背乱打,高绍德受不住痛,长跪哀求,高湛听了不仅不罢休,反而怒气更盛,说:“当年你父亲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求饶?今天倒想活了?” 继续发了疯似地猛击高绍德,后者不久晕倒在地,气绝而死。 李氏见儿子被打死,凄厉呼号,惹得高湛性起,扒掉李氏的衣服,抡起皮鞭劈头盖脸抽去,打得李氏遍体鳞伤。 直到高湛打累了,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人形的李氏,扔下皮鞭,吩咐宫女道:“要是她死了就算了,如果不死,就让她去做尼姑。” 幸亏李氏还有一口气,宫女用了两天两夜才将她救活。 从此李氏落发为尼,对尘事不再过问,也不再多想。灯冷、夜冷心更冷。与高湛作了一年假夫妻,不想后者薄情至此。看来,男人,没几个可靠的。始乱终弃,此之谓也。 据说李氏是北齐的第一美女,芳名李祖娥,比起后来玉体横陈的冯小怜有过而无不及。可惜“红颜薄命古今同”,冯小怜的际遇,比李氏也好不了多少。突厥现在还不是最强大的时候,但它的成长速度超快,几十年后,突厥就已经成为控弦百万的超级游牧大国,虽然还是游牧,还是落后,但已经可以左右中原的局势,隋末的北方割据政权李渊、刘武周等,争相给突厥当干儿子,又是送钱又是送礼,还送美女,“以媚突厥”; 到了千古一帝唐太宗的时候,更是发展到兵锋直抵长安附近,如果不是唐太宗“天可汗”的威名使他们忌惮,恐怕就得象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唐明皇一样,被逼得跑到甘肃或是四川去; 唐朝中期突厥衰落,唐玄宗时期,突厥衰亡。它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大约是半个多世纪。 但突厥作为一个民族,仍然倔强地生存下来,至于中国古代境内突厥和现在突厥人的关系、和土耳其的关系以及和回教的关系,这都是历史学家们研究和争吵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还是请专家教授们给出正确答案。 现在我们回来看高湛的反应。 高湛不是高欢,可以亲自指挥千军万马从容上阵;高湛不是高洋,自己治国不行,但可以重用宰相杨愔。目前的情况是,他自己不行,又不知道手下谁行,高湛不禁着慌,匆忙之中决定亲征。 北周与突厥联合,准备一举扫平北齐,一统北方。北周所有人认为应该多派些兵马,派兵十万出击北齐。只有柱国杨忠,独树一帜,认为兵不在多,有将则灵,只需要一万人左右即可。 这位杨忠大将军,就是杨坚的父亲。 杨忠果然是雷厉风行、兵贵神速,连下齐国二十余城,兵锋甚锐;此时突厥木杆可汗——不知道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在我们的印象中是一位又高又瘦的形象——又亲率十万突厥雄师到来,双方会于晋阳城下。 高湛到底还是继承了父兄身上的血性,决定亲征——这一点与他的宝贝儿子区别十分明显,我们稍后可以看到,这位宝贝儿子高纬童鞋,那才叫不爱江山爱美人,把御驾亲征前的激情演说变成了行为艺术…… 对不起,跑题了——一提高纬就兴奋,有点迫不及待。还是来说高湛。 这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天降大雪,旬日不停。齐孝成帝高湛倍道兼程赶到晋阳,命司空斛律光率兵三万,驻防南路。 斛律光是北齐史的一个亮点,关于这位北齐首屈一指的名将,我们以后还有精彩的故事交待。 高湛进入晋阳不久,北周统帅杨忠及突厥可汗,率兵直逼城下,高湛登城遥望,见敌兵阵容齐整,刀枪映日,不知有几千几万,不禁大惊失色:“这般大寇,如何抵御?”说着,就想下城逃命——这样也好,好让北周提早几年统一黄河流域,最好所有割据势力都向他学习,这样北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统一全国,顺应历史顺流,高湛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恨高湛手下这些不识大体的大臣,非要叩马谏阻,搞得高湛不得不留下来安定军心。 高湛错失了一次顺应历史潮流的机会,可惜可叹啊! 高湛命并州刺史段韶,职掌军务,对抗强敌。 段韶字孝先,是北齐名将,德高望重,能得众心——其实北齐大可以不亡,先有杨愔这样的治天才,后有段韶、斛律光以及兰陵王这样的军事天才,以及后来的高延宗这样的优秀宗室代表,可惜,皇帝昏庸残暴。不亡也难。 段韶出城应战,军容甚盛。 突厥木杆可汗远远眺望,“颇有惧容”,回头对杨忠说:“你们说齐乱,所以我们才会师伐齐,现在我发现齐兵十分整齐,训练有素,怎得轻敌!可见你们周人总是喜欢危言耸听。” 杨忠手抚银须,笑而不语,用步兵为前锋,向齐挑战。 段韶严令诸将不许出击,说:“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 从早至午,两军就这样静静对峙,千军万马集中在一隅之地却又象一个人都没有那般寂静。北周军队无从交战,渐渐松懈起来,但见段韶,仍是面目平和,从容不迫,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突见段韶一声令下,北齐阵内红旗飘扬,紧接着战鼓隆隆。北周兵正惶恐间,北齐兵已杀到眼前,周兵抵挡不住,纷纷倒退。 但杨忠不慌不忙,他知道他的底限是什么,他心里有数。 他的底限是突厥兵,只要战场形势稍变,突厥兵一拥而入,以逸待劳,谅齐兵再强,也抵挡不住。 但杨忠往突厥木杆可汗所驻的西山一看的时候,惊得险些掉下马来,突厥兵一个都不见了! 刚才总结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的时候,忘了加一句:不守信用。 如果杨忠早知道他们的这一特点的话,就不应该轻信。如今木杆可汗把突厥部众收拢在西山上,真的象个木杆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专顾保存实力,不管周军的死活。 北周孤军奋战,终致大溃,杨忠也不能禁止,只好黯然收兵,退回关中。木杆可汗也带突厥兵从山后引遁,退回大漠。自晋阳以北,都遭到突厥洗掠,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段韶击退北周与突厥,但不敢追赶,只是尾随着他们,“礼送”敌兵出境。斛律光也收兵回到晋阳。高湛见到这位北齐的军事支柱,放声大哭,哭得斛律光莫名其妙,旁边有大臣还忙着瞎解释:“想必陛下是为着击败强敌,喜极而泣,陛下说是吧?”高湛从尴尬中醒来,连声说“是、是、是”,止住哭声,论功行赏。 斛律光听说段韶不击突厥,只是远远的从后跟随,讥笑道:“段孝先好改称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 段韶闻听,笑而不语,他知道斛律光不是恶意,他更知道斛律光的份量,大齐帝国如果没有斛律光,就完了。 虽然斛律光不这样认为,但事实却做了证明:斛律光快死了,北齐也快完了。 北齐武成帝高湛击败北周与突厥连兵,回到邺城,志得意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在掂记高百年。 高百年是他哥哥高演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一直做梦,梦到高百年。但每次做梦,都记不得做什么,只是有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侄子有点碍眼。 他有时候会想起他可怜的哥哥高演。哥哥的一生很曲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兢兢业业维护疯子皇帝兼哥哥高洋的河山,冒着被杀的危险劝谏,早上出门上朝,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后来当了皇帝,时间又很短,只有一年。 哥哥在位,其实没有做太多错事,只是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 第一个是有才干的宰相杨愔。暴君高洋在日,虽然欺辱杨愔,但不敢杀他,因为杀了杨愔,就无人替他治国了。高演敢杀他,不是因为他比杨愔更懂得治国,而是因为他比高洋更没头脑;第二个是他的侄子高殷。高洋死后,高殷是皇帝,但他太小,当时还活着的娄太后又喜欢高演,于是高演成功即位,废高殷为济南王。虽然当时允许这位废帝活着,但后来还是禁不住杀了他。正是这一杀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不仅慈母娄太后不原谅自己,隔三岔五还看见死去的高殷来他们家蹓跶一圈。 武成帝高湛突然觉得自己和哥哥很象,他不知不觉地被牵着往哥哥曾经走过的路上走着,这条路就是,杀死自己的侄子。尽管哥哥高演临死时也对他说过:“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把我老婆孩子好好安置一下,别走别人的老路。 这是哥哥高演临死之前的遗愿,只是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活下去。 可惜,这个最简单的遗愿变成了最难的。 不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是他的亲叔叔。 高湛在杀人和良知之间挣扎了很久,从冬天击退北周和突厥那时起,一直到夏天,苦不堪言。 公元564年的六月,天空出现了一个异象,在太阳旁边出现了两道白虹,又横贯而不相连,赤星出现。于是北齐皇宫乱了套。 天象和人间有关系,这是一定的。 以前看《三国演义》,经常有这样的话“见一大星,光芒有角,三起三落”,那大约是诸葛亮之类的大人物要死了。 古人迷信,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我不迷信,也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 总之,高湛觉得这是天意,决定对高百年做点什么。 正好高百年请了当时超一流的书法家贾德胄教他写字。这位大书法家,其实还是一位阴谋家,能打进皇室的圈子接触核心人物仅仅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进入政局成为核心人物。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包括良心。 高百年是前太子,现任皇帝高湛对此忌讳莫深,这一点书法家同志很清楚,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 可悲的是,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书法家贾德胄只教给了高百年一个字,让他写好几遍,这个字是“敕”。 这个字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这是一个圈套,可惜,年少的高百年看不出来。 贾德胄把这些高百年手书的“敕”字默默地收起来,转身就交给了武成帝高湛,只说了一句话:“这是高百年写的。” 他这一句,顶一万句。 高湛立即发怒,召高百年晋见。 高百年“自知不免”——冤死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挣扎无益——割下佩带上的玉佩交给妃子斛律氏,夫妻诀别,然后入宫,到凉风堂来见皇帝。 高湛让高百年写“敕”字,高百年写出来的“敕”,当然和贾德胄拿来的一致。于是,高湛得出英明的判断:高百年是在为当皇帝做准备——他是在练签名。 这个念头让高湛发疯,高氏家族的狂暴因子开始作用。 他命令左右对高百年乱击乱打,又拖着后者绕着凉风堂边拽边打,所过之处血流满地。高百年受痛不过,向高湛求饶:“情愿不当王爷,愿给叔叔当牛做马。” 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心愿。 第60章 生擒 但这个心愿没有得到满足,换来的是更加丧心病狂的痛殴。 看到高百年气息奄奄的时候,高湛良心发作,决定给这位亲侄子一个痛快的,一刀杀死,将头砍去,扔进水池,一池水为之变赤。 高百年被杀,年仅十四岁。 高演当初杀死无辜的侄子高殷,恐怕当时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有这一天,尽管他临死的时候对高湛千叮咛万嘱咐。 这是报应。 出来混,尽早要还的。 只是可怜尚未成年的高百年。 高百年冤死,他同样可怜的妃子、年仅十四岁的斛律氏手持玉佩,痛哭不已,一个月水米不进,为夫君殉情。死的时候,玉佩仍然紧紧攥在手中,掰都掰不开。他的父亲、老革命家斛律光亲自去看,才把她的手掰开。 凉风堂,听起来是个十分凉爽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凉爽到极致,幽暗沉静,阴风习习,而且,从此以后,每到夜晚,高百年等人的灵魂就要在此徘徊。 甚至,北齐柱石兼皇帝的老丈人斛律光的一腔热血不久以后也飞溅在凉风堂的地面,他是被大力士刘桃枝等人用弓弦勒死的,刘桃枝力气之大不可想象,把脖子都勒断了——老同志的碧血,洒在地面上,历久不干。 亲情,不管你是叔侄亲情,还是翁婿亲情,在利益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不过也不一定,北周权臣、太师宇文护就做了一件令人称道的事,把他历尽艰辛、失散多年的老母亲迎了回来——这大概是宇文护所做的唯一正确的事。 我们来说说这件事。 宇文护与他的母亲,失散已经许多年了。 当初,北周实际上的开国君主宇文泰在关中追随贺拔岳的时候,把侄子宇文护也从晋阳叫来,而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就被留在晋阳了——这是职业革命家经常遭遇的事情,比如令我们景仰的杨开慧同志。 等宇文护掌握北周实权,再向北齐寻找自己的母亲,却杳无音信。 实际不是杳无音信,而是被北齐藏起来了。 上次北周和突厥连兵攻齐大败,现在正在准备报仇雪恨,这时,北齐武成帝高湛刚处理完高百年,心里有点烦,想把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去,以换得暂时的和平。 高湛真是个天才,以前的汉元帝送王昭君给匈奴单于,以后的唐太宗送文成公主给吐蕃赞普,都是以美女换和平,高湛则是想以老太太换和平。 但高湛也不是傻瓜,万一把老太太送回去了,宇文护又不领情,怎么办?那岂不是“赔了老夫人又折兵”? 于是天才的高湛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先把宇文护的姑姑送回去。这位姑姑和他母亲一样,一直在北齐接受命运的煎熬。 姑姑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封信给宇文护,是他母亲写的。信写的很感人,大意是说:蒙大齐的恩惠,还能和你相见,你位极人臣,我飘零在外,今天之前,没有得到你的孝心,从此我就依靠你了。信的末尾使用了威胁语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宇文护得信,立即回复,阎氏又作书,如此来来往往好几次。 宇文护在北周,一呼百应,只手遮天,除了是个合格的权臣,其它素质一概没有,只有这件事做得那是相当正确,一个奉母至孝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宇文护也是这样。本着谨慎原则,齐武成帝高湛打算在采取行动之前,先问问元老们的意见。当时段韶在边境抵御突厥,高湛派人拿着宇文护母子的书信征求他的意见。 段韶说:“周人反复无信,上次晋阳之役就是明证。宇文护名为周相,实际和皇帝差不多。他既为母请和,但又一个使者都不派,可见没有诚意。如果我们只凭这此书信就放了他妈,恐怕他们会认为我们怕他们。不如暂时答应他们,等看出他们的诚意,再放老太太走,这样比较合适。” 应该说,从政的意义看,这个主意不错。虽然这个主意太小家子气,你们扣了宇文护母亲那么多年,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高湛不听段韶的意见,直接把阎氏老太太送回了北周交给宇文护。 段韶心里这个气,你不听我的,那问我干吗? 阎氏回到宇文护身边,北周举国欢庆,大赦天下。老太太被当作老太后一样奉养,每到国家法定节假日,周武帝宇文邕都要率王公亲贵和妃嫔公主等对她行儿孙辈的大礼,举杯痛饮,祝老太太“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对她简直比对自己的亲妈还要孝顺。我们相信这个不是装出来的,尽管宇文邕对自己堂兄宇文护的专权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阎氏回到北周,北齐总以为两国至少可以暂时化干戈为玉帛,不必再打仗了,但事实证明,这仅仅是良好的意愿而已。 事实是,北周很快再次与突厥连兵进犯,边境又燃起了烽烟。 上次自从木杆可汗充分发挥突厥民族保存实力、见死不救的优良传统,置杨忠的数万大军的安危与不顾、径自撤兵回国之后,自己也时不时到北齐边境转一圈,顺便杀点人,放点火,或抢点东西。 但那样很不过瘾,他习惯了大规模抢劫,于是这次突厥大集诸部兵马,派使者到北周,要求按合约的规定共同东征北齐——突厥是典型的识实务的俊杰,总是按对自己的有利的原则来解读合约。 宇文护刚刚与母亲阎氏团聚,这一切均得自北齐的恩惠,本不想伐齐;但鉴于与突厥有盟约,又怕突厥反目(根据突厥翻脸比翻书快的特点,这是很有可能的),不得已,征发二十万众,于当年的冬十月,调集完毕,准备阅兵。周武帝宇文邕亲自巡视慰问准备参战的战士们,并给予宇文护生杀予夺的大权,准许他便宜行事。 这样,进攻北齐的序幕拉开了。 这正应了段韶的那句话:周人反复无信。虽然宇文护是无意的。 同时,这也标志着北齐“以老太太换和平”计划的彻底破产,北周和北齐战衅重启,这一次又是谁输谁赢? 宇文护母子失散几十年终于重逢,这一切有赖于北齐的成全。但阎氏刚回来,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准备攻打北齐。 这是北齐的悲哀,因为他们成全了一只白眼狼;这也是宇文护的悲哀,因为他证明了自己是只白眼狼。 同时也证明了段韶所说的“周人无信”。 这是典型的以怨报德。 宇文护率兵直抵潼关,进而驻屯弘农,派柱国尉迟迥率兵十万为先锋,进围洛阳,大将军权景宣率兵向悬瓠进发,少师杨檦出轵关,同时齐公宇文宪、同州刺史达奚武以及泾州总管王雄屯军邙山。 上述将领汇集了北周当时的一流战将,特别是尉迟迥和宇文宪,今后我们还将看到他们在北周史上浓墨重彩地大书特书。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尉迟迥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他的母亲是宇文泰的妹妹昌乐大长公主(皇帝的姑姑是大长公主,皇帝的姐姐是长公主,皇帝的女儿是公主,注意区别);宇文宪则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亲弟弟,这位德高望重的皇亲,最后的结局将和北齐的斛律光有的一比。 杨檦守卫北周边境二十多年,与北齐多次交战,战无不胜,这次与北周大军一起进攻北齐,头脑不免发热。奉命率兵出轵关,孤军深入,又不设防,结果被北齐太尉娄睿突然掩至,大败,不得已投降北齐。 一个功勋卓著的宿将,多年来致力于对抗强敌,一战而降,太富戏剧性了。 好在北周的一场胜利,让两军重新势均力敌起来,大将军权景宣进围悬瓠,北齐受不了这强大的压力,“以城降之”,权景宣把投降的敌军将领和一千多士兵统统押赴长安表功。 尉迟迥围洛阳,想尽了办法,筑土山居高临下向内发炮,挖地道趁虚而入,都不奏效,围了三十多天,一筹莫展。尉迟迥长叹,感慨自己要重蹈高欢当年的玉璧复辙了。 宇文护命令把北齐军援救洛阳的道路斩断,派兵侦察,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洛阳。 北齐前线连连告急,齐武成帝高湛派兰陵王高长恭和大将军斛律光往救洛阳。 兰陵王高长恭是北齐皇族里最会用兵的一个,可算作北齐名将。高长恭是北齐文襄帝高澄的四子,北齐开国皇帝(实际上的)高欢的孙子。这位兰陵王在历史上颇具传奇色彩,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可见,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异类,与独孤信一样,是赳赳武夫中的美男子。高长恭为人谦和、低调,却具有非凡的胆略。也许高长恭长得太美貌了,都不好意思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这位皇亲喜欢上了一样东西:面具。但这个面具不是用在舞会上,而是战场上。但这一切不能避免他悲惨的结局,他和斛律光一起构成了北齐最后的长城,但这道长城最终还是从内部被攻破了,攻破这长城的正是北齐的皇帝。关于这一部分的故事,请参见“自毁长城”。 高长恭和斛律光都是老成宿将(尽管高长恭年纪不大),看到北周兵势强盛,不敢冒进。 北齐武成帝高湛召见并州刺史段韶,说:“洛阳危急,已经派兰陵王高长恭往救;但突厥也在北面虎视眈眈,也得小心提防,怎么办?” 段韶说:“突厥侵犯我边境,只是癣疥之患,而北周才是心腹大患,我愿奉诏南行。” 高湛大喜,说:“我召你来,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令段韶率兵一千驰援晋阳,不久,高湛自己亲自从晋阳赶赴洛阳。 段韶到达洛阳后,立即与高长恭和斛律光一起,登高观测地形,在太和谷与北周军队相遇,段韶立即传令严阵以待,自为左军,高长恭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 北周军看到北齐军阵容严整,有都点害怕,段韶大声对北周军说:“我们刚把宇文护的母亲还给他,就来打我们,为什么?” 这一句击中了北周的要害,于是回答:“上天派我们来,何必再问?” 这是强辞夺理,却强辞夺理得有“理”。 段韶的回答更妙:“上天派你们来?是派你们来送死吧?” 接下来两军一场混战,北周见到敌军阵中有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和段韶三位当时超一流的战将,都奋勇向前,准备生擒其中的一个或两个,建立不世之功。 段韶令人且战且走,等敌人丧失警惕的时候,突然反击,北周军大败,阵容瓦解,跌进河里的,掉到悬崖下面的,死伤惨重。 先示弱,等你丧失警惕,突然出击,这是百试不爽的一招。任何人,只要掌握了这一招,至少能成为半个军事家。 可见,看起来强,不见得是真的强;看起来弱,也不见得是真的弱。真正的强人,是低调的人,真正的坏人,也是低调的人,因为你看不到他隐藏着的毒牙。 北周就是吃了段韶“低调”的亏。 混战中,高长恭率精骑五百突入洛阳城下,城上守军不认识——因为他戴着面具。于是高长恭卸甲免胄,这才被接应到城中。 这一仗,北齐三位军事柱石通力合作,一举击溃强敌,解洛阳之围。北周丢弃的营帐、兵器、粮草、辎重,到处都是,从邙山到谷水,绵延三十里——这要攒多少年啊! 北周兵溃不成军,只有齐公宇文宪、达奚武和庸忠公王雄还在坚持战斗。 王雄同志充分发挥了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二愣子精神,单人突入斛律光阵中,斛律光猝不及防,狼狈退走。王雄紧追不舍,矛头离斛律光不到一丈远,喝到:“你是齐国柱石,我不杀你,我要生擒你见天子。”斛律光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侍从跟着,手里只剩一支箭,他突然转身,向王雄突施冷箭。斛律光出身马背民族,箭不虚发,这一箭,正中王雄的面门,王雄负痛,抱马而逃,当夜死于军中。 第61章 大丈夫 北周军在宇文宪和达奚武的指挥下,好容易收拢败兵,不想王雄被斛律光射死,军心大乱,更加恐惧。 宇文宪还想再战,达奚武劝道:“洛阳一败,人心思退,如果不趁夜退兵,明天想走恐怕都走不子了。我在军中已经多年,这种事情见多了。您年轻尚轻,没有经历过多少类似事件,我们不能够把这么多无辜士卒送入虎口啊。” 宇文宪深以为然,于是退兵。宇文宪很有为将的天赋,懂得把握一个“度”字,以他的身份,如果固执起来,不接受达奚武的建议,很有可能出现后者所说的想走都走不了的情况。 可见,后退不是怯懦或是示弱,是策略。就象伸拳打人之前,必先把拳收回来。 I’llbeback.宇文宪在心里说。 北周攻打北齐的军队全部撤回关中,但还有一路,是接应突厥的,领军将领是我们熟知的杨忠。 杨忠率军出沃野镇,接应突厥,但出征时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军中乏粮。 大家都烦恼不已,想不出办法,还是杨忠老辣,想出一个妙计。 他引诱稽胡的部落酋长们来到军中,设宴款待,席间,有无数军兵从外涌入,鼓乐齐鸣,有消息说大冢宰宇文护已经攻克洛阳,准备与突厥共同商议讨伐稽胡中不服者。 这些酋长一听说发慌了,杨忠这时表现了一个大政家应有的宽容,好言安抚,并雄纠纠地说了一些“只要有我杨忠在,管保你们无事”的谎话,让这些酋长放心离去。 这些酋长回去之后,争相把自己部落里的好东西贡献给杨忠,一时间,杨忠军中粮草堆积如山,乏粮问题得以彻底解决。 杨忠这一行径体现了他老军事家、老政家兼老流氓的杰出才干,而这一才干遗传到了他的儿子杨坚手里,则更加杰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杨坚之所以能取代北周、建立隋朝、进而统一全国的精神基础。 北周退兵后,杨忠也不能孤军深入,于是全师而退。 这一次北齐击退强敌,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和段韶立下汗马功劳,齐武成帝论功行赏,以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高长恭为尚书令。 几家欢乐几家愁,北齐君臣皆大欢喜,北周将士刚个个愁眉不展,本来以优势兵力进击北齐,到头来折戟沉沙,兵败如山倒,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觉得都是宇文护的不是,当然,敢怒不敢言。 宇文护文不成,武不就,无韬略,无将材,这次出兵又非本意,弄到这般田地实在是咎由自取。于是宇文护带众将向周武帝宇文邕稽首谢罪,宇文邕很大度,请他们起来,进行了感人至深的宽慰,望着宇文护远去的背影,宇文邕突然觉得,他需要做点什么了。 却说齐武成帝高湛,数次打退北周和突厥连兵,觉得欣逢盛世、天下太平,于是把眼光和精力从战场和朝廷重新转回后宫,他的三位哥哥高澄、高洋和高演留下的故宫嫔妃,但凡稍有姿色的,都让他变嫂嫂为自己的小老婆。不久变得神志昏迷,不理朝政,正在他在皇帝的工作职责和凡人的流连花丛之间徘徊犹豫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帮了他的大忙。 这个人是祖珽。 祖珽,就是在玉璧之战中奉高欢命令劝说玉璧守将韦孝宽投降却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 在南北朝时期,英才辈出,而祖珽绝对是其中的异类。他出身名门,父亲曾任护军将军。从小才思敏捷,是当时远近闻名的神童,不仅如此,还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和阴阳先生兼名医。 但祖珽不仅不拘小节,而且品行不好。当年因为偷宴会用的金杯再加上诈骗盗窃三千石官居粟,被罚二百鞭,到甲坊为奴。到文宣帝时,高洋爱他有才,破格升他为秘书丞,结果又发现他偷书,再加上有别的贪污行为,本应被绞死,最后判革职为民。高洋虽然讨厌他的品行,但爱其才气,让他在中书省任职。 早在高湛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祖珽就看出了这位王爷即将大富大贵,于是把宝押在他身上。做了胡桃油献给他,说:“殿下有非同寻常的骨相,我还梦到您乘龙上天。”高湛大喜,说:“果然如此的话,我会和老兄你共富贵。” 等高湛做了皇帝,果然提拔祖珽为散骑常侍。散骑常侍是皇帝的高级顾问官,地位与三公相类。 祖珽与前文提到的高湛的“同情兄”和士开沆瀣一气,两人象门神一样把高湛和外界隔绝,从此高湛身边再无君子。 和士开自知罪大,常担忧总有一天遭到清算。于是向祖珽问计。 祖珽说:“我们可以向皇帝上书,他有三位哥哥尽管都当过皇帝,但皇位最终没有落到太子的手里,而且这些太子无一例外都是非正常死亡,因此,应该趁着皇帝还健在时,早定太子的地位,传大位给他。这样皇帝的疑虑解除,我们也不愁将来了。” 应该说,这一计策很高明,类似狡兔三窟。可见,祖珽作为一个优秀的奸臣,还是有点前瞻性眼光的。 祖珽的这一招果然打动了齐武成帝高湛,但让皇帝传位于太子,毕竟是件大事。高湛总要考虑一下。 祖珽和和士开都很着急,就怕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一个特殊的天文异象帮了这两个家伙的忙: 天上出现了彗星。 于是,国家天文台台长上书给高湛,说:“彗星,有除旧布新的寓意,当有易主。宜传位东宫,以应天道。” 最后,祖珽还以北魏献文帝传位太子、最终成就了历史上最雄才大略的皇帝之一的魏孝文帝拓跋宏的故事来打动高湛。 终于,高湛决定传位于太子高纬。 公元565年,高湛传位太子高纬,高纬年方九岁,是为北齐后主。 高纬即位,大赦天下,上父亲尊号为太上皇,军国大事都先奏知。同时,立太子妃斛律后为皇后。 这位斛律后的父亲,就是名重一时的北齐柱石斛律光。 斛律光的大女儿嫁给了高演的儿子高百年,那是斛律家的第一个太子妃,但这个太子妃没有变成皇后,因为高湛即位之后,不仅高百年的太子位被废,而且后来在十四岁的时候被杀,同样十四岁的斛律氏也殉情而死; 这是斛律姐姐的悲剧。 现在,斛律妹妹似乎可以避免姐姐的悲剧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成功地从太子妃晋升为皇后。 但是,皇帝在那时候尚且常沦为傀儡,何况皇后?她的后台实际是父亲斛律光。 斛律光德高望重,是北齐王朝不可替代的人物,没有他,大齐等于塌了天,因此,皇帝高纬也让他三分。甚至,当斛律皇后生了女儿,高纬为取悦斛律光,竟说皇后生了儿子。 但北齐王朝不可替代不代表对高纬来说也不可替代,很快,手握兵权的斛律光让高纬觉得“锋芒在背”。于是,悲剧再一次在凉风堂上演,具体情况在《自毁长城》中有描述。 斛律光一死,斛律皇后还能独存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是那位四岁即能让梨的那位恐龙的儿女在被杀前说的。 总之,祖珽和和士开成功地说服了高湛让位于高纬,在拉开北齐灭亡大幕的同时,他们也被重用和倚靠,特别是有才无行的祖珽,被授秘书监,加仪同三司。揭开了他一生害人事业的新篇章。 北齐武成帝高湛,传位太子高纬,自谓高枕无忧,于是一头扎进美女堆中,只顾享乐。把军国大事,全部交给已经即位为帝的儿子后主高纬。 高纬年方九岁,懂得什么治理国家,一切政务全交给下面的几个大臣,和士开、祖珽及赵彦深等人用事,任用私人,败坏朝纲,北齐小朝廷,眼看着轰隆隆向下滑坡,一日千里。 和士开和祖珽等人的行为,惹恼了一位皇亲。 这位皇亲是河间王高孝琬。 高孝琬出身之高贵,朝中无人可比,他是高欢的嫡孙,文襄帝高澄的嫡子,北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外甥,因此颇为自负,而且为人直爽,这样的人,如果人家想要整他,还愁找不到理由?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可见,做人要低调。 不过,低调不一定就能明哲保身,看看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以及后来的北周的齐王宇文宪,无一不是低调再低调,可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 可见,不是谁都可以低调起来的。谁让你是皇亲国戚、凤子龙孙呢? 高考琬见和士开等用事,心中不平,用草人做了靶子用箭射他们——这一招在历史上见的多了,但没有记载说哪个奏效了,可见,这仅仅是一种泄愤而已。客气点说,这个方法比较呆。 而这件事,被和士开和祖珽侦知——这简直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这绝代双娇用什么办法侦知。 于是和士开和祖珽向太上皇高湛进言:“草人就是皇上。而且,高孝琬一贯对政不满,以前,派他到并州抵御突厥,他脱下头盔扔到地上,说:‘我难道是老太太,会用这种东西?’这也是影射当今。之前在魏朝的时候,有民谣说:‘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上金鸡鸣’,河南、河北者,河间也,现在高孝琬为河间王,正说明此意,他就要设置金鸡,准备大赦天下了。” 高湛对此将信将疑——而这,正是和士开和祖珽要的。谗言的目的就是让人将信将疑。 正好在这个时候,高孝琬得到了一样宝贝:舍利子。 关于舍利子,传说甚多,一般认为是佛陀或得道高僧圆寂后火化后留下的颗粒,极其珍贵。平常人不要说得到了,就是见也难得一见。 高孝琬得到舍利子之后,视若珍宝(其实比珍宝更加珍贵),把它放在内宅,舍利子就在夜间发光。 太上皇高湛得知后,派人去搜,不想舍利子没有搜到,反倒搜出许多长矛和旗帜,有数百件之多。 不知道高孝琬用这些长矛和旗帜作什么,只能说明一点,高孝琬太大意了,或是太糊涂了,他本没有谋反的意思,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高孝琬被捕下狱。 高孝琬姬妾中有一个陈氏,得不到他的宠幸,就诬告高孝琬经常画了太上皇的像,并且对着他哭泣。其实,那画的并不是高湛,而是高孝琬的生父高澄。 大丈夫经常栽在小女子手中,孔圣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教导我们: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陈MM告发自己的亲丈夫,既是害人者,又是被害者。史书上没有记载她后来的际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以后的生活不会比在高孝琬身边的时候幸福。因为该MM又蠢又狠,不会有人喜欢。 高湛得到高孝琬如夫人的告密,确信无疑,将他捉进宫来施以鞭刑,高孝琬一边哀叫“叔叔”一边求饶,高湛怒道:“你怎么敢叫我叔叔?” 高孝琬血液中高贵的因素被激活,昂首说道:“我是神武皇帝的嫡孙,文襄皇帝的嫡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为什么不能叫你叔叔?” 高湛更加怒不可遏,丧失理智,将这位亲侄子的双腿打断,血流满地而死。 高孝琬被害身亡,他的弟弟安德王高延宗极度伤心,哭了几天几夜,眼泪哭干,继之以血。他也做了个草人,一面用鞭子抽一面诘问:“我哥哥犯了什么罪?你把他杀死?” 这又是一个呆鸟,哥哥就是因为扎草人才获罪的,才被杀死,他也做草人。看来,他们一家都有草人情结。 不出意外的,这个呆鸟也被告密。太上皇高湛给了他与哥哥类似的待遇,抽了二百鞭,几乎当场打死,僵仆于地。 高湛以为他已死,不再过问。 不想高延宗腹大福大,被抬回家抢救,居然得以不死。高湛也许气已经消,听说后也不再说什么。 幸亏没有打死,如果死了,就没有高延宗日后的英勇行为。这个大腹便便的王爷,在北齐王朝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替侄子高纬当了两天皇帝(那时高纬还健在),带兵与周武帝宇文邕在晋阳大战,几乎杀死宇文邕。 第62章 一拍即合 不过,高延宗的皇帝日子虽然过得短暂(只有两天)而不舒坦(不是马背上就是城楼上),却不能阻止北齐的灭亡,最终他被北周军队活捉,与真正的皇帝高纬一起,死在北周手中。高延宗的死法非常奇怪:以椒塞口而死。 问了一些人,都不知道这个“椒”是什么,有说是辣椒,有说是一种毒药。很明显,后者的解释比较靠谱。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延宗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他是高欢子孙中最有血性的最后一位,可惜,他的血性换不回北齐江山,因为皇帝是高纬,高纬不仅没有血性,而且不象男人。 他被周武帝宇文邕俘虏后,提的唯一要求是: 让我的女人回到我身边吧! 不过这是后话了,我们还是来看看昏庸残暴的高湛在他生命即将终结时候的英雄事迹吧。 这一年左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以高寿病逝,享年八十岁。这在那个时代绝对称得上高寿,而且还是善终。当然,斛律金善终,不意味着斛律光也能善终。 斛律金就是在玉璧之战后为高欢一起低唱《敕勒川》的那位敕勒人,也叫铁勒人。 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被任命为太保,段韶为左丞相,东平王高俨为司徒。 高俨是太上皇高湛的儿子,当今皇帝高纬的弟弟。深受高湛及胡后的喜爱。 但凡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一定会无视游戏规则,他自己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高湛溺爱高俨,不惜为他改变朝廷法规,皇族的长辈见了他都在下跪表示尊敬。他的日常用品,和皇帝的差不多甚至有过而无不及。一些新奇的东西,甚至是先给他然后再给皇帝。 高俨从小倒是继承了父辈的混帐和目空一切,曾经对太上皇高湛说:“哥哥懦弱,怎么能统率左右?” 奇怪的是高湛听了,反而觉得有理,甚至一度产生废高纬立高俨的想法。 祖珽靠与和士开一起诬陷别人获得太上皇的信任,但他自认不是池中之物,他的职业生涯规划不仅仅是作个秘书监,而是想当丞相。根据他一贯踩着别人向上爬的习惯,这次自然要从大臣中找一个倒霉蛋兼替死鬼,这一次,他选择的是他曾经的战友和士开。 也许是祖珽太想特立独行了,事实证明,他这次把矛头指向的对象不那么好惹。 因为和士开是太上皇高湛的“同情兄”,也就是胡氏的相好。 不出意外地,祖珽状告和士开等的奏折早上刚送进皇宫,中午来抓他的人就到了。把他拎到高湛的面前,高湛要亲自审问。 祖珽理直气壮地重复一遍他奏折的内容,说和士开、赵彦深等人拉帮结派、玩弄权术、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等等,总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说的是和士开的事实,但同时又是高湛的事实。 于是太上皇冷笑说:“你这是在诽谤我!”命令用刀环打他的嘴,并用鞭子、棍子对他乱打——祖珽一身而受多种刑具的迫害,也算奇遇。 祖珽眼看自己要被打死,立即态度转变,大叫说:“陛下不要杀臣,臣能给陛下炼金丹。” 高湛令人住手,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强硬呢,怎么求饶了呢?” 祖珽叹口气说:“陛下有一个象范增那样的人却不能用他。” 高湛重又大怒:“你是范增,我是谁?项羽吗?”命人往他嘴里塞土,祖珽边吐边说。高湛益怒,将祖珽打了二百鞭,再次发配甲坊为奴。祖珽白天做工,晚上戴上手铐脚镣,关入地牢,点蔓菁子油代替蜡烛,眼睛被烟火所熏,从此失明。 可见,我们一定要重视室内空气质量。 就在祖珽“改邪归正”而不能的时候,北周有两个人去世了。 先是于谨。 于谨在西魏和后来的北周,是跺一跺脚地皮都发颤的大人物。当初在西魏,于谨是八柱国家之一,地位与宇文泰相当。宇文泰死后,正是于谨,利用他的威望帮助宇文护顺利地从宇文泰时代过渡到宇文护时代。 于谨是功劳大、资格老、威望高,是当时首屈一指的老同志,尤其难得的是,他从不居功自傲,还教育自己的子孙要谦虚。 于谨的善终告诉我们,低调才是硬道理。 稍后去世的另一个大人物是杨忠。 杨忠不是八柱国家,但地位仅次于八柱国家。从一个角度讲,如果不是杨忠,北周不会有那么快的发展;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不是杨忠,北周不会那么早灭亡。 因为杨忠生了一个好儿子,杨坚。 如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讲的,杨坚从小气宇不凡,因为杨忠的关系,也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凡人,因此早早就出人头第,被授开府仪同三司。杨坚既少年老成又雄姿英发,这种复杂又具有特殊的人格魅力的特点也深深吸引了大权臣宇文护,他想吸纳杨坚为自己的心腹。 杨坚回去告诉了父亲杨忠,杨忠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 意思是:给两个婆婆当媳妇,太难了,你还是别去了。 于是杨坚婉拒宇文护。 杨忠的这句话,不仅改变了杨坚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大周的轨迹。 北周到杨坚这里的时候,转了一个U型弯。 北齐武成帝高湛,即位四年,一共做了四件大事,平均一年一件: 1、平定高归彦的叛乱,高归彦是叛臣、逆臣和贰臣,同时也是皇亲,高湛的叔叔; 2、伸出尊贵的头颅,由他至爱的太太胡小姐和他宠爱的下属兼朋友和士开虔诚地戴上一顶绿帽子; 3、为缩短某些亲人在世上的痛苦,高湛仁慈而慷慨地赏他们一刀,如高百年、高绍德、高孝瑜、高孝琬等,后来“大有作为”的高延宗也差点被他送到鬼门关; 4、充分继承并发扬光大父兄在女人方面的天赋,主要事迹有:把哥哥高洋的皇后李氏变为自己的小三并生了一个女儿、把之前哥哥遗留下的略有姿色的嫂子们通通变成自己的老婆,不过似乎高湛似乎也不是很自私的人,比如对自己的第一老婆胡MM与和士开的事情就很开通。 上述的四件大事做完了,高湛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病入膏肓。临死之前,他拉着和士开的手,深情地嘱托他不要辜负自己的重托——和士开心里说:一定一定,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帮你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给你老婆当老公,我也做到了。于是,高湛紧握着和士开的手,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公元568年,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北齐武成帝高湛同志,走完了他短暂而曲折的一生,他在位四年,作太上皇又三年。年仅三十二岁。 至此,高欢先生和娄昭君小姐的四个儿子,象过电影一样,一个一个粉墨登场,然后又匆匆谢幕。 文襄帝高澄:形式上没有在位(内容上的皇帝),被家奴刺杀,死时二十九岁。 文宣帝高洋:在位十年,“善终”,享年三十一岁; 孝昭帝高演:在位两年,“善终”,终年二十七岁; 武成帝高湛:在位四年(太上皇又四年),“善终”,活了三十二岁。 这兄弟四人,前仆后继,你方当罢皇帝我登基,英明而残暴,都没有活过四十岁,原因很简单:好酒、好气、好色,又不懂养生,如何长寿得了? 比起来,前文提到的梁武帝萧衍,要长寿得多,他老人家顽强而倔强地活了八十六岁,虽然最后是被侯景活活饿死的。 齐武成帝高湛在位的时候,宠信和士开、祖珽等人,如今小皇帝高纬真正行使皇帝职权,奸佞又多了不止一倍。 时势之所以造英雄,是因为英雄顺应了时势。在北齐乱世,除了和士开、祖珽之外,还出现了一位女英雄。 她的名字叫做陆令萱。 陆令萱是个苦命的孩子,本来嫁了个知心爱人骆超,不想骆超参与谋反,事泄被杀,陆令萱因此被诛连,没入宫廷成为奴婢,她的儿子骆提婆(梵文中的意思是善神,比较有讽刺意味)也跟着被罚为奴。任谁到了这一步都会心灰意冷,但陆令萱不,她说:我要死死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 陆令萱在宫中,耍手腕,使阴谋,无所不用其极,利用给当时的太子高纬当保姆的机会,百般讨好献媚于太子和皇后胡氏。 一个被没配掖庭的、对政怀有深仇大恨的女子,居然用来看护当朝太子、未来的花朵,看来,北齐的宫庭安全保卫工作有很大问题。 陆令萱的手段十分奏效,小太子和胡后对她十分信任,后来发展到一时不见就派人去寻的地步。高纬即位后,封陆令萱为侍中、郡君,侍中者,宰相也。一个女同志成为国务院总理,实在是不容易。另外,她还认其它一些宰相些的人物为干儿子,如和士开。看来,和士开同志在对付女人上面,那是相当有心得。 陆令萱把她的儿子骆提婆也引荐给后主高纬,骆提婆和他老妈是一路货色,天生的奸臣坯子,和高纬一拍即和,整天混在一起,不是爬墙上树,就是走狗斗鸡,再不就是召集一般不三不四的男女在宫庭里为非作歹,搞得本来就已经乌烟瘴气的北齐小朝庭更坏了十倍。高纬封骆提婆为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荣宠无比。 高纬的皇后斛律氏,是北齐柱石之臣斛律光的次女。我们之前曾经交待过,斛律光的长女嫁给前太子、孝昭帝高演的儿子高百年,武成帝高湛即位后,因天有异象,杀高百年以“厌”之,高百年的妃子斛律氏痛哭绝食一个月有余,也随她年仅十四岁的夫君西去。 后主高纬的皇后斛律氏,是高百年妃子的亲妹妹。 斛律家在北齐是第一豪门,斛律金、斛律光父子两代宰相、位极人臣,但他们十分谨慎,从不高调。这样的家教中来的斛律氏,必然是柔情有余而妖媚不足,这就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比如穆黄花。 穆小姐本是斛律后的贴身服务员,据说长得“轻盈妖艳,荡逸飘扬”,天生是特殊服务从业人员的料子。高纬一见她,立即魂不守舍,那里还能把持自己!皇帝的眼光完全被她吸引过去,宠爱程度直追斛律后。 高纬给穆黄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舍利”,穆MM为此大喜过望,不知道人家给自己起了一个类似“骨灰”的名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穆骨灰为了自己前程的光明,想找一个人作为靠山; 陆干妈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想找一个人作为依托。 于是,这两个不平凡的女人一拍即和。 穆小姐认陆女士为干妈,共同的利益把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成为母女。既然自己的女儿姓穆,那儿子没有理由再姓别的,于是,陆令萱的儿子由骆提婆变成了穆提婆。 这一家人,也真够亲的。 高纬、和士开、穆黄花、穆提婆、陆令萱、祖珽以及陆女士的另一个干儿子、同时也是高纬的宠臣高阿那肱,组成了北齐末年的折腾小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团队十分和谐,非常六加一。 非常六加一中的祖珽,目前不在朝中。上次因为和士开的问题,被武成帝高湛罚为奴隶,并且熏瞎双眼,目前在劳动改造中。 后主高纬经常想起这位足智多谋、多才多艺又会玩乐的瞎子,他知道祖珽也想回来。就找和士开谈话,试探一下他的意思,毕竟,当初祖珽是得罪了和士开才落到今天的田地的。想招祖珽回来,也要和士开同意——这是管理学上的一个不成文的原则,可惜,现在很多的民营企业家不懂这个道理,会越过部门经理直接向基层员工发号施令,也就是说,他们在管理上还不如一千五百年前的小昏君高纬。 高纬只是想找和士开试试看,不想后者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还说这也是我的意思,十分爽快。高纬倒是有点不太爽,白做了半天要持久战的准备。 祖珽的利用价值还是有的,和士开坏,但不傻,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想给祖珽一点甜头,显示自己胸襟宽大,不计前嫌,准备再给祖珽一个机会。当然,他和祖珽共同的地方是利益,而不是什么友情、道德或职业精神什么。 第63章 参谋 祖珽反过来劝皇帝:“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和孝昭帝(高演)三位先帝,他们的儿子都没有当成皇帝,而您之所以能当上皇帝,是祖珽的功劳。我们应当知恩图报,祖珽虽然品行不好,但谋略出众,我们可以量才录用。而且,祖珽眼睛已经瞎掉,想反也反不了。我们可能召他回来,当个参谋也可还是可以的。” 高纬听了和士开的话,觉得甚有道理,不过只有一个感觉,这些话本来是我想说的,怎么都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祖珽从此被召回,任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非常六加一团队建设正式完成,北齐朝廷的大臣,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齐已经成为一块破门板,只要有人朝这块破门板踢一脚,它就会倒下来。 尚书令、陇东王胡长仁被和士开诬陷骄纵不法,被贬出邺城,任齐州刺史。胡长仁不服,做了一个比较不官方的决定:刺杀和士开。 当然,胡长仁的执行力和他的智力一样不济,事情被和士开知道了,找到祖珽与胡太后商量,祖珽给这对男女讲了一个汉朝的故事。 汉文帝的舅舅薄昭犯了杀头之罪,文帝顶着各种压力,包括心理上的,还是依法把舅舅处死。之后,他令百官去参加薄昭的追悼会凭吊舅舅,以示缅怀。 这位饱学之士的激情演说感动了胡太后,派人到齐州将胡长仁赐死。 顺便说一句,这位胡长仁同志,是胡太后的哥哥,也就是和士开事实上的大舅哥。 胡太后为情哥哥,处死亲哥哥,大义灭亲,真算是性情中人。 但偏偏就有不怕死的,当然,这是因为他地位特殊,以为自己死不了。 这个人是琅玡王高俨。 高俨是后主高纬的弟弟,自幼被父亲高湛和母亲胡皇后溺爱,不把皇帝哥哥放在眼里,对皇帝宠爱的和士开、穆提婆、祖珽等人,更是看不上眼。 和士开、穆提婆向高纬进言:“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 高纬本来对高俨就又恨又怕,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迁居北宫,五天才上朝一次,并要他不要动不动就去见太后。 高俨大怒,与自己的亲信、侍中冯子琮商量说:“和士开罪大恶极,我准备杀掉他。” 这一勇敢而莽撞的主意得到了冯子琮的赞同,因为后者希望高俨篡位,自己好成为开国元勋。 冯子琮不是个莽夫,他知道后主高纬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处死和士开,但他有办法。 在向高纬递要求处理和士开奏折的时候,他写了好几道其它的奏折一起呈给皇帝,他知道,根据小皇帝不学无术的特点,这些奏折他基本上不会看的,最多写上“同意”二字。 事实也是这样,高俨就这样接到了处理和士开的圣旨。 他欺骗领军库狄伏连,说:“奉旨,让你们抓捕和士开。” 库狄伏连把此事请示冯子琮,请他再向皇帝复核一下,冯子琮说:“琅玡王已经领到圣旨,何必再奏?” 和士开按惯例入朝晋见,在宫门口碰到了库狄伏连,后者热情地抓住他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和士开正想问是什么好事,却见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到来,对库狄伏连说:“皇上有敕,要你进见。” 来的士兵一半保护库狄伏连入朝,另外一半把和士开围了起来,当他看到闪着寒光的大刀片向他的脑袋劈过来的时候,才明白库狄伏连说的一件大好事是什么。 和士开的宠臣兼太后老相好的生涯至此结束。 给别人戴绿帽子是一项风险系数很高的业余爱好,特别是给皇帝。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高俨杀死和士开,已经骑虎难下,现在,他面临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一鼓作气,攻下邺城,取高纬而代之。 年轻气势的高俨选的是第二条,第一条路不能确定他能不能活,第二条路已经让他死定了。 琅玡王高俨矫诏杀死自己母亲的情和士开,骑虎难下,欲罢不能,他手下的人说:“事已至此,无法停止,只有坚持下去了。” 高俨本身就兼任京畿大都督,相当于后世的九门提督或北卫戍司令,掌握京城军队指挥权,于是调动京师军队三千人在千秋门集合,但他们既不采取行动进攻,也不据此进行谈判,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后主高俨派刘桃枝带兵八十,来召高俨。 刘桃枝是北齐著名的大力士,也是北齐著名的鹰犬,几次大的灾难中,都有他的影子。既为鹰犬,就该忠实地为主人服务,这是他的本分。 刘桃枝确实做到了,无论他的主人是谁,他都能称得上是一个忠实的鹰犬。从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直到现在的高纬,一贯忠心耿耿。 高纬要他只带八十个随从,去到对方三千人的队伍中召高俨回来,他既没有推辞,也没有害怕。 可见,鹰犬也是有职业守的。 当然,有职业守不代表傻,刘桃枝在离高俨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下跪,要高俨奉旨去见皇帝。 高俨很干脆,没有说不去,直接把刘桃枝绑了,准备开膛,刘大力士的部下纷纷逃散。 后主高纬又派了一个使者去见高俨,这次他派去的是高俨的一个亲戚,冯子综。这位冯先生是高俨的母亲的妹妹的老公,简单地说,就是胡太后的妹夫,高俨的姨夫。 高俨对姨夫果然比较给面子,对自己不去见皇帝哥哥的理由做了完美的表述:“和士开实在罪该万死,他是想把皇帝哥哥拉下马,还逼迫我那太后老妈出家为尼,所以我不得已才矫诏杀了他。如果哥哥想要杀我,我不敢逃。如果要赦免我,请让姊姊来接我,我马上就去见驾。”姊姊是指陆令萱,北齐的女性亲属称谓比较乱,妈妈、姊姊和姑姑有点分不清,这大概也是北齐宫廷比较乱的原因之一。 高俨想见陆令萱的原因不是他多想见这个又老又坏的女英雄,而是想把她骗出杀死。 陆令萱很清楚高俨的目的,自然不肯出来送死。她此刻正躲在后主高纬的背后,手执利刃,瑟瑟发抖。 高纬见冯子琮作为姨夫出马仍然没有把高俨叫来,于是派出了第三位使者,韩长鸾。韩长鸾实际在北齐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与和士开和祖珽等人一样,深受皇帝宠爱,只有由于篇幅所限,不能对韩长鸾同志的英雄事迹一一列明,实在死罪死罪。 韩长鸾果然不凡,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劝服了年少气盛的高俨,眼看高俨就要跟着韩长鸾入宫了。这时高俨的下属刘辟强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去,说:“如果不杀穆提婆母子,殿下千万不能入宫。” 这边高俨在为进不进宫而纠结,那边后主高纬已经在立遗嘱准备后事 高纬跪在胡太后的眼前,哭道:“如果我们母子有缘,可以再次重逢;如果无缘,就此永别了!” 胡太后也跟着大哭,全然忘了这正是当初她和老公、前太上皇高湛溺爱高俨的结果。 这时,小皇帝高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立即派人去召来晋见。 同时,高俨也想起了他,也派人去招。 照常理推测,两方敌对势力共同倚靠的,必然是另一股可以强大到足以左右局势的第三方势力,正如中原大战时介于蒋先生和冯阎桂之间的张汉卿先生。 这个推测是没错的,高纬和高俨同时想起并同时召见的人是斛律光。 斛律光对于北齐江山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高纬高俨对此做了注脚。 斛律光听说高俨杀了和士开,鼓掌大笑:“到底是凤子龙孙,果然不同凡响。”于是入宫,正好后主高纬正在动员他所能调动的宫中宿卫的士兵,发给盔甲和武器,准备出战。顺便说一句,他所能动员的士兵人数,是四百人。 斛律光说:“小孩子动动刀兵,打他一下就会自乱阵脚。您可以亲自到千秋门去见他们,琅玡王必不敢动。” 有了斛律光的鼓舞,高纬的胆子大了起来。关键原因是斛律光使他有了底气,这就是气势,斛律光的气势。 斛律光走在队伍的前面,喊道:“天子在此!” 就这四个字,惊得高俨的部下纷纷逃散。 这就是力量,同样的四个字,要看谁喊,如果是我,可能喊来的是警,因为扰乱社会治安。 后主高纬勒马于桥上,远远呼喊他的亲兄弟。高俨还站在那里不敢近前,斛律光走到他的眼前,笑道:“天子的弟弟杀一个匹夫,有什么可怕的?”说完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皇帝的马前,对皇帝说:“琅玡王年少,脑满肠肥,行为轻率,长大一些就不会这样了。请您宽恕他的过错。” 高纬拔出高俨所佩的宝刀,用刀环对高俨乱打,打了一会儿,气消了(也可能是害怕的情绪消了),就放他走了。 当然,皇帝肯原谅高俨不代表他会原谅跟着他叛乱的这些人,甚至他想将这些人一体杀,还是斛律光出面,说这些人都是朝中显贵的子弟,全杀了,恐怕会人心不安。高纬这才罢手,只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就这样在斛律光的气定神闲中,未遂了。 后来太后在责问高俨时,高俨供出了是冯子综在背后指使,太后大怒,令人用弓弦绞死冯子综,派车把他的尸体载回家,以示惩戒。 冯子综是太后的亲妹夫,也不免被杀。 做胡太后的亲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武成帝高湛是胡小姐的爱人,胡小姐送给他一顶绿帽子; 后主高纬是胡小姐的亲儿子,胡小姐差点废了他立另一个儿子高俨; 高俨是胡小姐的亲儿子,胡小姐因为杀害自己的情,一度产生杀他的念头,后来高俨被杀,胡小姐也只是哭了十几声而已; 胡长仁是胡小姐的亲哥哥,胡小姐派人杀了他,因为他对自己的情不敬(想暗杀他); 现在轮到冯子综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妹妹,至于他的妹妹是否和她一样淫,我们不得而知。如果是,倒是她的幸运。高俨图谋政,虽然在斛律光的努力下化解于无形,但这给他和哥哥高纬的心理上,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对此陆令萱心知肚明,她时不时就在皇帝耳边嘀咕:“琅玡王聪明神武,非久居人下者,自从杀死和士开和图谋政以来,心怀恐惧,总想图谋不轨,请早图之。” 皇帝犹豫不决,以他的年纪,杀死自己亲弟弟毕竟要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他决定咨询一下祖珽的意见,这算是问对人了。 祖珽的特点是,不仅同意或推荐皇帝杀人,还引经据典,指出这种事例古以有之。这次也不例外。 祖珽举出了周公当年杀死亲弟弟管叔、季友毒死亲弟弟庆父的历史上有名的案例,以支持高纬准备杀死弟弟高俨的英明决断。周公和季友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圣人,而管叔和庆父则是有名的大坏蛋,特别是庆父,还给我们留下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精神财富。 高纬听了祖珽不容置疑的分析,下定了决心。 这一天,后主高纬对胡太后说:“明天我要和弟弟一同打猎。” 胡太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其实,胡小姐对高纬的用心不是没有怀疑过,自从上次高俨政未遂,胡太后就怕高纬会趁机报复,因此她要高俨跟她住在一起,每次吃饭之前,她会亲自尝高俨的饭菜,生怕爱子中毒。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就算胡太后和高俨再小心,也有着道的一天。 当夜,后主高纬召高俨入见,高俨对此十分犹豫,陆令萱说:“哥哥叫你,你怎么能不去?” 第64章 开刀 高俨在狐疑中入宫,在永巷,遇到了象征着灾难的刘桃枝,想跑。被刘桃枝反剪双手捉了起来,高俨大呼:“让我见见太后和哥哥。” 这是高俨一生中的最后一个愿望,但没有得到满足。 刘桃枝用袖子塞住高俨的嘴,用袍子蒙住他的头,反背到大明宫,此时的高俨已经血流满面,被刘桃枝用力摧折,片刻气绝。时年只有十四岁。 刘桃枝杀死高俨,用席子裹住尸体,埋在后园里。 太后听说后,大哭,只哭了十几声,就被左右拥入殿中。 其实,高俨当初杀死太后的情和士开,太后就对高俨十分痛恨。如今高俨被杀,太后虽然痛惜,也只是哭十几声而已。 可见,哥哥、妹夫、儿子,通通都不如情。 和士开被杀后,胡太后十分寂寞,不久,情病再次发作。这次,他看上了一个教工作者——昙献。 昙献是一个和尚,同时带了两个十分柔媚的弟子,这两个弟子也一并被胡太后看上,于是这四人帮大被同眠。为掩人耳目,这两个弟子扮成女相。 一天,后主高纬在朝见太后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两个扮成宫女的佛门弟子,“悦而召之”,两人当然抵死不从,高纬大怒,令人脱去他们的衣裤,方才真相大白。 于是,昙献的事情也被揭了出来。 这次,高纬对老妈没有客气,直接将这几位具有非凡魅力的教工作者砍了头,让他们到新的轮回中去投胎受苦。 胡太后本人,也被他的亲儿子软禁在宫中,没有特殊的通行证,任何人不得入内。 胡太后的故事告诉我们,对有些人,偷是会上瘾的。 当然,这对胡太后而言,还不是最后,我们稍后就能看到她和她的儿媳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集体大偷,那也许不能再叫偷了。 因为她和穆黄花(即起了一个骨灰名字的穆舍利)做了职业的性工作者,顾客盈门,不过她们感染上AIDS的可能性没有,他们没有那个荣幸。 和士开死后,当朝第一受宠的,莫过于祖珽。 而最恨祖珽的,莫过于北齐最需要的人。 他是斛律光,时任左丞相,封咸阳王。 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以低调著称,因此得以善终。 斛律光也继承了父亲的低调,但同时,他继承的更多的是,是父亲敕勒人的血性。 他嫉恶如仇,有点象孙悟空。特别象祖珽这种祸国殃民的大奸臣,连话都懒得说。每次远远见到他,都要高声大骂:“无耻小人,今天又要害什么人?” 常言道,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 我不敢得罪小人,如果公司里有小人的话,那我和他的关系一定是最好的。 斛律光显然没有参透这一点,不仅导致了他本人的被杀,也连带着大齐帝国这道破门,被人在连踹三脚之后,訚然倒下。 第一脚是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被杀; 第二脚是兰陵王高长恭被杀; 第三脚是在第一、第二脚的基础之上的,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大军,准备消灭强敌了。 北齐已经面临崩溃却不自知,“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这是后人指责南明弘光帝的,用在高纬这些人身边却十分合适,也许,亡之君之所以亡,原因都是一样的。 斛律光自己恐怕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命运即大齐帝国的命运,自己正值壮年,而大齐,却已经病入膏肓了。 嫉恶如仇的斛律光,嫉贤妒能的祖珽,凑成了一对冤家。 这一对冤家绝没有和解的可能。 祖珽不是不想与斛律光和解,问题是斛律光看不上他,不屑于和他为伍。 祖珽也想知道为什么斛律光那么讨厌自己,于是买通了斛律光的随从问询其言行,得到的回应是:“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意思是,斛律光每天者抱膝长叹:瞎子入值军机,国家迟早得玩儿完。 史书上说斛律光如何继承了父亲的低调和谦和,又是如何在皇帝与大臣之间周旋,总之情商很高,所以才能位居丞相、封咸阳王。 我个人非常不同意这种说法。 斛律光实际是个情商很低的优秀人才,做事是超一流的,做人是不入流的。 判断一个人的情商如何,主要看他对待小人的态度。 得罪一个小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而斛律光却接二连三得罪小人。 除了祖珽同志,斛律光得罪的另一个小人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人物,他是皇帝最得宠的穆舍利小姐的哥哥、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穆提婆。 穆提婆其实是想结好斛律光的,这很正常。他想娶斛律光庶出的女儿,斛律光不许,不许就不许吧,婚姻大事,本来是要两情相悦的。斛律光偏偏摆出一副虎女不嫁犬子的姿态,让穆提婆同志红扑扑、热乎乎的小脸贴在斛律光冰凉的屁股上。 小皇帝高纬想对自己的大舅哥表示一下亲热,准备赐给他晋阳之田,斛律光阻挠说:“这块地自从神武帝以来就种庄稼,饲养战马数千以御敌,如果赐给穆提婆,会影响国家军备。” 高纬听了话,立即收回成命。 结果,“祖、穆皆怨之”。 此时的斛律光,行事举动,固然事君十分谨慎,却有点托大,有点倚老卖老,又位高权重,颇象西汉的大将军霍光,让人感觉锋芒在背。年轻的后主高纬明显地感到了一丝不爽。 此时的斛律光,说是北齐的第一世家也不过份。 斛律光自己位居宰相、封咸阳王。 弟弟斛律羡,任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如果我们要想知道他治军的水平和对北方强邻的威慑力,只要看看突厥对他的称呼就可以了:“南可汗”!这一荣誉称号,恐怕只有稍后的长孙晟和再后的唐太宗才能相提并论。 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和兖州刺史,也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 高纬也知道,虽然斛律光一家手握重权,却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但他就是不爽。 他的这一丝不爽,被一贯善于嗅出这种味道的祖珽嗅出了,于是施展出了他一贯的独门绝技:害人。 祖珽秉承皇帝的意思,准备对斛律光下手的时候,他得到了两个人的帮助,按常理分析,这两个人本不应该是他的帮手。 第一个帮手是高纬的皇后、斛律光的亲女儿斛律氏。斛律氏从小在父亲的严格教诲下成长,是一个有德有才、堪位后宫、标准的职业皇后。但这样的话,同时却少了皇帝最看重的东西:擅媚。 史书最常看到四个字“擅媚得宠”,可见擅媚是得宠的充要条件,擅媚必然得宠,要得宠必先擅媚,这两个要素互为因果。 但这也间接害了老父亲斛律光,如果斛律皇后擅媚,那年轻的高纬必然爱屋及乌,不会想找老丈人的什么麻烦。 可惜,斛律后做不到,也许,她应该先接受天上的培训,那时,不仅父亲斛律光,就连大齐,也跟着一起得救了。 第二个帮手是韦孝宽。 大家想必还记得韦孝宽,就是多年前宇文泰和高欢争雄对峙时,坚守玉璧五十天,终于让高欢无功退兵、不久病死的那个军事天才。 不错,韦孝宽是军事天才,但却在斛律光面前屡屡碰壁,多次被后者击败。 斛律光不除,韦孝宽就无法进军,北周对北齐就永远处于守势,最多势均力敌而已。 韦孝宽是军事家,更是政家,军事手段达不到的目的,政手段可以达到。 他放下手中的枪,回到屋里,开始写诗。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候,憋出几十个字,倒象是两副对联。 第一副对联: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第二副对联: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然后找了一些超女快男,四处传唱,不久,这些新歌就成为KTV里点唱率最高脑残专用歌曲。 这些歌曲传入北齐,被大才子祖珽听到,不甘示弱,又续了一副对联: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结果,这首歌曲一样大红大紫,不仅为万千脑残传唱,还被年轻时尚的后主高纬听到,把祖珽找进宫来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祖珽充分发挥他演戏的专长,故意想了很久,然后做恍然大悟状以手加额:“得着了,得着了,百升者,斛也,明月是斛律丞相的表字,都是指斛律丞相;高山者,高氏之大齐也,槲木者,也是指斛律丞相。大齐自崩,斛律自举,歌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高纬晃着他年轻而又白痴的头颅,问:“这么严重啊?下面呢?” 祖珽对道:“盲老公是指臣,饶舌老母似乎是在说女侍中陆令萱。臣二人为斛律丞相不喜,因此如果彼事成,我等必先受害。” 最后,祖珽还十分谨慎和周密地告诉皇帝:“当然,这些我们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谣言而已,您自己拿主意。” 高,实在是高! 但高纬的脑子此时还没有完全锈住,他决定自己先想一想,挥手让祖珽退去。 高纬又去问韩长鸾有无此事,韩长鸾摇头,说绝对没有,于是高纬把这件先放下了。 祖珽等了一阵子,发现没有动静,就进宫去问,请后主屏退左右,只留宠臣何洪珍在侧。 祖珽问后主为何这么久了还不行动,后主答道:“本来我是准备这样做的,韩长鸾说没有这回事,因此耽搁下了。” 他倒爽快,先把韩长鸾卖了。 祖珽还没等说话,何洪珍抢先说道:“如果我们不猜疑斛律丞相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有隙,万一被他知道,怎么办?” 高纬点头说:“有道理。” 就在高纬将信将疑之际,来了一根稻草,最终压垮了斛律光这头大骆驼。 这根稻草是丞相府佐封士让,他上了一封密奏,全文如下: “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僮奴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不用说,这位丞相府佐封士让,是事先被祖珽之流买通了的。 后主高纬的头,被祖珽、何洪珍这些驴踢过之后,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混蛋的一个决定:斛律光要谋反,除掉他! 但高纬有一个担心,想除斛律光,得先把他骗进宫来,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他召祖珽来问,这下算是找对人了,足智多谋的祖珽,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骗个把人实在是雕虫小技。 后主高纬按祖珽的主意,赐斛律光以骏马,说:“明天我将游东山,你可乘此马与朕同行。” 斛律光不知是计,欣然前往,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忠心服侍的对象,正准备拿自己当成开刀的对象。 这是当年的六月,酷暑难耐,斛律光入宫,刚行至凉风堂——我们前文提到的那个阴风习习的地方,不防有人从后来扑来,斛律光久经沙场,虽然上了一点年纪,反应却还敏捷,没被扑倒。转 北齐第一高门的斛律家族,至此破灭,这是公元572年的事情,斛律光时年五十八岁,距离他老父亲八十岁善终,也才五年而已。 更重要的是,高纬自毁长城为因,等待他的,必是自食其恶果。他自己已经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北齐这扇大门上,重重地踢了一脚。身一看,就认出了这个扑他的人,他马上就明白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了。 扑他的人是刘桃枝,大齐帝国最著名的大力士兼最职业的鹰犬。 斛律光说:“刘桃枝你为何老做这种事?我有什么对不起国家的地方吗?” 刘桃枝不答,率三个大力士将斛律光摁倒,用弓弦缠绕住他的脖子,从两边紧紧拉住,将斛律光用力勒死。这三个大力士的力气实在太大,细细的弓弦深深嵌入老将军的脖子里,将他的脖颈勒断,一腔热血喷了一地。 第65章 歌词 杀死斛律光之后,高纬下诏称斛律光欲反,把他弟弟斛律羡及子侄等全部杀死。斛律羡临刑时,叹道: “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斛律皇后本来就不怎么得宠,父亲被杀,作女儿的皇后当然不免,只是被废,已经算是高纬“法外施恩”了。 自从斛律光被害后,高纬看到凉风堂地上的血迹就害怕,命人铲了多次,但永远都无法铲掉,因为,这是英武耿直的敕勒人的血性。 得知斛律光的死讯,有两个人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们“弹冠相庆”,因为他们深知,斛律光一死,大齐帝国就危在旦夕了。 这两个人是一君一臣,君是周武帝宇文邕,臣是大将韦孝宽。周武帝见韦孝宽的反间计奏效,喜出望外,下令大赦天下。 周武帝宇文邕,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英武果决的一面,完全没有因为十三年的隐忍丧失血性,就在高纬杀死斛律光之前,宇文邕也杀死了自己一个最重要的大臣。不过结果不一样。 高纬杀死的是斛律光,大齐国的柱石和长城被他亲手毁掉,说明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宇文邕杀死的是宇文护,从此搬开了亲政道路上的绊脚石,证明自己是个百年不遇的英主。 接下来,就是昏君和英主的直接对垒。 北齐最优秀的奸臣祖珽与英明领袖后主高纬通力合作,终于成功地将最受北周忌惮、最受北齐爱戴的战神斛律光杀死在凉风堂,这样等于高纬在自己奄奄一息的病体上又狠踹一窝心脚,只嫌自己死得太慢。 在与北周的阶级兼民族的斗争之余,高纬还不忘继续开展他后宫的争风吃醋事业。 高纬曾经的皇后斛律后曾经得宠一时,甚至连他最宠爱的弘德夫人穆黄花(即那位骨灰夫人)生了儿子,也要由斛律后抚养,算是皇后生的。 这不是因为斛律后多么善媚或多么会发嗲,而是因为她爹,她爹是北齐第一战神斛律光,高纬得卖个面子给老丈人。 斛律后出身高贵,举止贤淑,但不在高纬喜欢之列。这位斛律后据说“貌本平庸”,等斛律光一死,她的支柱轰然倒下,她自然被冷落一边,就是俗话说的被打入冷宫——好在还留了一条命。 也许她一个人守着青灯,回忆几天前的锦衣玉食,不禁会感慨恍若昨日: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那个乱世,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就象成龙在《大兵小将》中感叹的:活着,挺好的。 斛律后被废,最高兴的除了祖珽、周武帝宇文邕、韦孝宽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穆黄花。 穆黄花盯着皇后的宝座已经许久了,斛律后在位时,她不敢生出非份之想,因为以斛律光的地位和作用,是一百个祖珽和和士开也撼动不了的。 但突然有一天,象做梦一样,斛律光倒了,斛律后废了,有一个机会摆在年轻的穆舍利面前,也许她希望这个机会能持续一万年,但事实上,这个机会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因为穆夫人的面前,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这个女程咬金与当朝太后、高纬的老妈一样都姓胡,而且是胡太后的亲侄女。 大家应该还记得前陇东王胡长仁,大家应该也记得胡太后亲人的悲惨遭遇——他们都要为胡太后及其情人的伟大而特殊的畸恋付出生命的代价。 胡长仁就是其中之一,尽管他贵为王爷。 就因为他得罪了和士开,就得死于非命。 这位女程咬金胡小姐,就是胡长仁的女儿。 胡长仁被杀,但由于胡太后的关系,胡小姐倒也没有受什么大的委屈。只是因为一个地富反坏右的家庭背景,还没有被哪个高看上。 但她先被胡太后看上了。 胡太后先后和和士开以及几位有道高僧先后发生超友谊关系,弄得比李银河都更找骂,自觉不好意思,想讨好一下儿子高纬。 于是把胡小姐隆重推介给皇帝。 胡小姐长得不难看,又会打扮,且又有姑妈兼婆婆这个高参,自然知道高纬需要什么。适应市场经济的企业才是能够生存和发展的企业,胡小姐就是这样一个把握好了大方向的企业。于是,没几天,就被高纬册封为昭仪。 昭仪是一个很复杂的皇宫职称,到了北齐武成帝高湛一代,昭仪的地位在皇宫仅次于皇后,相关于三公。 照这个速度,再用一个月,胡小姐就可以替代被废的斛律后成为大齐帝国的皇后了。 原来视皇后高位如探囊取物的穆黄花,怎能善罢甘休? 况且,穆夫人所生的高恒,已经被立为皇太子,未来天子的亲妈,怎会屈居一个罪犯家属之下! 于是两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两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一方是胡太后加胡昭仪,另一方是陆令萱加穆黄花,都是老太太+小媳妇儿的配置——如果四十岁能叫老太太的话。 胡太后一度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而与皇帝儿子高纬闹翻,但随着她为儿子拉皮条推荐亲侄女胡小姐后,两人已经基本恢复邦交。胡太后还主动出击,与陆令萱结为姐妹。后者尽管权倾朝野,还有一大帮宰相级的亲儿子和干儿子,却不得不卖给当朝太后一个面子,同意由胡小姐出任皇后一职。 皇宫无硝烟的战争暂时以胡小姐的胜利告以段落。 咽不下这口气的穆小姐回去之后直埋怨她的干妈陆令萱,说她胳膊肘向外拐架炮往里打,残忍,没有母女情份。穆小姐最大的特点是不仅能迷惑男人,还能迷惑女人,一番声情并茂的表现使得老狐狸陆令萱十分后悔,觉得实在对不起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亲儿子不是亲人,是她的工具。 陆令萱是这样安慰她的干女儿的:“你不要性急,不出半年,保管让你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 穆小姐说:“你忽悠谁呢?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陆令萱急得直发誓,穆黄花才算相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无愁天子高纬,有了貌若天仙的穆夫人和胡昭仪,当然还不会满足,这很正常,因为他不是梁武帝。第一他不是佛教徒,第二他还不满八十岁。选秀工作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不久,又有两个绝世美女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把这两个美女命名为左娥英和右娥英。 看来高纬充分参考了千古一帝嬴政先生化三皇五帝为皇帝的成功经验,把娥黄和女英简化为娥英,算是又继承又发展,很辩证。 乘着这股东风,陆令萱向皇帝推荐了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现有一圣女出世,大家何不去看看?”大家是对皇帝的尊称。 高纬按照陆令萱的指引,果然发现了传说中的耶利亚女郎。但见这位美少女,长发飘飘,秀逸飘扬,高一分则高,矮一分则矮,瘦一分则瘦,胖一份则胖,放在今天参加港小姐的选举,恐怕不在张曼玉、利智和李嘉欣、关之琳之下。 高纬按捺住他那颗狂跳的心,走近美人准备一亲芳泽,都凑到美人脸上了才发现该美人竟是弘德夫人穆黄花——我严重怀疑高纬和我一样是高度近视。 陆令萱说:“如此美貌佳人,不当皇后,陛下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呢?” 高纬点头说:“干妈说得不错,但我已立皇后胡氏。天既无二日,岂能有二后并存?” 陆令萱反应着实是快:“上古有娥皇、女英二后配大舜一帝,舜为圣主,陛下难道不可效仿吗?” 高纬认为有理,于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一幕拉开了:北齐后主立了两个皇后,穆小姐为右皇后,胡小姐为左皇后。这本是个了不起的创举,可惜此项北朝记录不久就被比顽主皇帝高纬更顽主的周宣帝宇文赟打破了——后者一下子立了五个皇后。 胡小姐和穆小姐同为皇后,看似平分秋色,暂时打了一个平手。但我们都知道,和平的外表也掩不住黑色的冷战暗流。因为哲学原告理诉我们,平衡是相对的,它很容易被打破。 这一次,打破这一平衡的是穆小姐阵营里的人。 这个人是陆令萱。 穆黄花被册为皇后,但面对着一个同为皇后的胡小姐,内心自然不爽。 对女人而言,她可以容忍另一个女人比她强,这样她就有鄙视她的资本;也可以容忍另一个女人不如她,这样她就有踩她一脚的冲动;但她不能容忍另一个女人和她势均力敌,这样她只好把她当成敌人。 穆小姐是一个女人,胡小姐是另一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只有掐架了。 不过很快,胡小姐就败下阵来,虽然她的后台是胡太后。可惜,这个后台不仅不太可靠,还比较弱智。 事情是这样的。 穆小姐成为两皇后之一,仍不满足,且天然地视胡小姐为天敌——这也怪不得她。 穆小姐在陆令萱面前撒娇,要她一定把胡皇后废去,陆令萱对于上次答应胡太后的请求,将其侄女胡小姐扶上皇后宝座后悔不已,于是这次欣然答应。 近来,陆令萱和胡太后的关系突然亲近了许多,没事就往太后那里跑,送笔,送桌,送大黑锅,就差送秋波了。太后最近没了,正寂寞着呢,看到陆令萱,挺高兴,姐妹俩正可以说说话。 陆令萱来了几次,说着说着话,说到某个事情的时候,吞起来,欲言又止。胡太后想知道是为什么,陆令萱就是不说,起身告辞。如是者几次。 这一天,陆令萱又来了,又说了半天话,又吞起来,还悄声自言自语:“什么亲侄女,怎么这样说话。” 胡太后愣了,问:“你在说谁呢?” 陆令萱佯回过神来状,连说:“没什么,没什么。” 陆老太太的欲擒故纵彻底激起了胡老太太的好奇心,不停追问——胸大无脑的女人就是这样炼成的。 陆令萱显得非常为难,嚅嗫着说:“胡皇后和大家说,太后在皇宫所为,实在是有点那什么,那什么,呵呵……” 胡太后立即大怒,当场把胡小姐找来,剪去她的头发,勒令回家。 就这样,在陆令萱的出色导演,穆小姐的倾情演出以及胡太后的积极配合下,穆黄花独享皇后宝座,陆令萱更得以独霸后宫,无愁天子高纬,完全成为被她们纵的木偶,被她们信用和提拔的人,多是像穆提婆、祖挺、韩长鸾、高阿那肱之类的“熟人”——对穆、陆是,对我们也是。 享乐吧,因为,你们的幸福日子已经不多了。尤其是穆小姐,尽管以后不会有人再和她争皇后的宝座,但很快地,有一个人,将会把皇帝高纬的身、心连同魂魄一起拿走,而这个人,正是出自她穆小姐自家的门下。 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一个红颜祸水,一个创造了“玉横陈”典故的风华绝代的弱女子,一个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乱世佳人,即将粉墨登场。 她的芳名叫冯小怜。 接下来,我们将看到她如何用她那温柔一刀,彻底终结千疮百孔的北齐躯体,也彻底终结了她深爱的也深爱她的无愁天子高纬。 不过,在隆重推出冯小怜之前,还是先把目光从邺城移至长安,看看雄才大略的周武帝宇文邕,对他最重要的大臣兼堂兄宇文护都干了些什么。 高纬这班盲人(里面还真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盲人祖珽)骑着北齐这匹瞎马,在夜幕中以一往无前的状态朝着悬崖猛冲,与此同时,高家班的老朋友周武帝宇文邕却在不声不响地准备干一件大事。 一转眼,宇文邕作为北周的最高统治者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来,宇文邕这个国家元首当得那是相当苦哇!十三年来,只听见政首脑宇文护在吆五喝六喳喳呼呼,年轻的皇帝却十分低调——不是他想低调,而是高调不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连续杀死三个皇帝的屠龙手,宇文邕能做的只能是“谦虚把头低来”——就象我们前文曾经引用过的大明星的歌词。 第66章 改革 但对于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杀皇帝记录保持者宇文护同志来说,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曾有多次当皇帝的机会,却从来没有动心过,从终结西魏立宇文觉,从毒死宇文觉立宇文毓,又从毒死宇文毓立宇文邕,他从来都是坚定不移地杀死前一个皇帝立后一个皇帝(虽然那时周的大老板还只是叫天王,没敢称帝)。 他的人生理想只是做个合格的权臣。 所以,他才大义灭亲杀死三任皇帝(西魏的那位离得远了点,但好歹也能攀上亲,不信可以自己算算);所以他才不顾人议除掉曾与老头子宇文泰并肩作战的两大开国元勋独孤信和赵贵;所以他才异常绝情地处死在立储大会上坚决地站在宇文泰一边的大将军李远,所以…… 也许他曾经推心置腹地把他只想当个权臣的理想向周武帝宇文邕和盘托出过,也许宇文邕对他的低调大加赞许,但,宇文邕一定背后直出冷汗,因为他想起来了历史上最杰出的权臣——曹操。 的确,曹在内容上几乎把整个东汉都囊括在手心里,临死前不久还在发誓效忠于东汉王朝——他做到了,但他同时说,在形式上,我要做周文王。 周文王的定义就是:我不会当皇帝的,请大家坚决放心,但我的儿子会。 在这种情况下,暂时收起自己獠牙的宇文邕,时时刻刻在寻找着亮出的机会。 他也害怕呀,会成为成全宇文护连屠四龙的牺牲品。现在的宇文护,大权在握,太宇文泰创立的左右十二军,全部掌握于宇文护之手,他的侍卫部队,比皇宫的还要强大,整个朝野,几乎全是他的私人。 但奇怪的是,宇文邕隐忍了多年,还是没见动静,甚至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的獠牙和棱角都已经退化了。 事实也许如此,至少我们看到的是这样。 朝廷里有人曾经建议宇文护激流勇退,这个勇敢的人叫庾季才。庾季才是当时有名的大才子,命运坎坷,是从梁朝的俘虏堆里提的。 庚季才借宇文护向他询问天象的机会说:“根据天象的变化,您最好能归政于天子,然后离休养老,这样不尽能够享受高寿,还可有周公、武侯的美名,子子孙孙都为朝廷重臣,不然,就非我所知了。” 宇文护沉吟良久,才说:“我本来是想这样的,但向上反映了,上面不同意。你是朝廷的官员,而不是我的属员,以后你就按朝廷的规定行事,不必另行来见我了。” 庚季才明显感到了宇文护的不快。他只有诺诺退下。 不能见好就收是一切贪心者的特点,本来庚季才的建议是救命的一着,可惜,宇文护看不到,他已经被死神蒙蔽了双眼。他根本感觉不到每次见到皇帝时洋溢在宇文邕脸上亲切笑容背后的真正内容。 这时,宇文邕已经决定亮出他磨砺许久的獠牙了。 这一切,缘于一个人的出现,一个小人的出现,当然,这是一个地位相当高的小人。 这个人是卫公宇文直,他曾经做了两件事情,足以从根本上影响北周的朝政。 我们先来说第一件。 宇文直是皇帝宇文邕的亲弟弟。 亲弟弟的概念就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妈生的。 宇文泰是乱世英雄,是英雄必定会伴随着美人,不管是有感情的婚姻,还是形式上的婚姻,亦或治联姻,总之,宇文泰的地位决定了宇文邕宇文直兄弟会有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至少,这哥儿俩从血缘上讲,是最亲的。 但这最亲的弟弟,并没有站在亲哥哥一边,而是站到了堂哥哥一边。 宇文直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堂兄宇文护一边,因为他是聪明人,他看得出宇文护说话比皇帝管用。宇文护也一直坚定不移地信赖这位堂弟。 我们说过,宇文护的最大特长在于做权臣,至于行军打仗和治理朝政则一无所长。但他老兄好象自我认知能力比较差,也隔三岔五地找北齐或南陈开上一仗。结果当然占不着什么便宜了,尽管他手上也有杨忠、达奚武这些好牌。 比较典型的一战就是沌口大败,他派宇文直出战,宇文直想用火攻,却烧了自己,被陈朝名将吴名彻打得落花流水。 宇文护大怒,把宇文直撤职。宇文直“由是怨护”,因为这件事怨恨宇文护,这是两人交恶的原因——看来,真是小人得罪不得啊,打了败仗,被惩处一下,就要反咬一口,小人难养,此之谓也——虽然他宇文护又何尝是什么正人君子。 宇文直从此在内容上坚定不移地投到了皇帝宇文邕这一边,因为形式上还不敢。 他不停地怂恿宇文邕除掉宇文护,好重振当年宇文泰的雄风。当然,他自己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理想,除掉宇文护后,他就是北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政首脑,他也想过过当权臣的瘾。 这个时候,聚焦在周武帝宇文邕周围的大都是深知皇帝个性和理想的大臣,如宇文神举、王轨(也叫乌丸轨)和宇文孝伯等。这些光辉的名字请大家记住,因为很快,我们将看到这些人是如何辅助宇文邕成就他的霸业,不久以后,也会看到他们又是如何无比凄惨地死在宇文邕的儿子、小皇帝宇文赟手中的。 我们在前面说过,宇文邕对待宇文护,就象是亲哥哥一样,对待宇文护的母亲,就象对自己的亲妈一样。而宇文护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每次到皇宫见到皇帝,也以兄长自居,见到太后的时候,太后赐他座位,坐着和他聊天,皇帝宇文邕就侍立一旁。 他们这样,已经过了好多年。 这一次,宇文护从外地出差回来,皇帝在皇宫见他,之后又带他去后面见太后,兄弟俩一边走一边说话。 宇文邕说:“太后慢慢上了年纪,但喜欢喝酒,上了瘾,我已经劝过好几次了,不肯戒。兄长等下见到太后,想请你再劝劝。我写了一篇《酒诰》,等下你可以拿着它念给太后听。” 宇文护欣然答应。 等见到太后,就按宇文邕的要求给太后读《酒诰》,但没有读完就不读了。 原因是他死了。 在宇文护聚精会神读《酒诰》的时候,宇文邕悄悄绕到了他的背后,举起手中的玉珽,朝他的后脑猛然砸下去。 玉珽,是古代帝王用于手持的玉制笏板,有的说长尺二,有的说长三尺。这样一个大而沉重的东西砸到宇文护的后脑上,可以想见是什么后果——比拍板砖和打闷棍更加有效啊! 但宇文护命大,并没有立刻就死,只是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皇帝命令宦官何泉用刀杀死宇文护,但何泉握刀的手瑟瑟直抖,砍了好几刀,只是划开了几道口子,急得宇文护直叫:“您能不能给我来点痛快的?”可见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件没了,干什么都乏力。 给宇文护来最后的痛快一下的是他曾经信赖的堂弟宇文直。 宇文直本来是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的——这是一个标准的投机者的标准选择。当看到宇文护已经倒地,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他才奋不顾身地跳将出来,朝着宇文护砍下了致命一刀。 一代枭雄,兼历史上最出色的屠龙手,大奸臣宇文护同志,自此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到地上向老前辈宇文泰汇报自己这十多年的工作成果去了。 年轻的皇帝宇文邕,在隐忍十三年后,不鸣则已,一呜冲天,一举杀死掌权十三年的宇文护,并将护堂一网打尽,从此,这位历史上少见的英主开始不受任何束缚地实现他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北周,也相应揭起了雄起的大幕。 然而,对宇文邕来说,杀死大权臣宇文护,只是他在革命道路上迈出一第一步,接下来,在对付北齐这扇破门板之前,他还要先整顿内务。他必须要想一想,如何整合他的弟弟资源,以求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 这些弟弟资源中,有两个不可忽视的。 一个是卫公宇文直,一贯依附宇文护但在关键时刻反投宇文邕的; 另一个是齐公宇文宪,一贯被宇文护信用,但一直在宇文护和皇帝之间周旋的。 难弄啊,整理国家整理公司一个道理,最难的在于人事,而人事当中最难的,又是平衡关系。 周武帝宇文邕杀死权臣宇文护,自然要将后者的势力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的意思有两层理解,第一是将宇文护的铁杆拥护者悉数杀死,这一类里包括宇文护的儿子们和一些核心大臣如柱国侯伏、侯龙恩等。 在这个行列里,有必要提一个本来不应是起眼角色的小人物,李安。李安本是皇宫大酒店的行政总厨,十三年前,正是他受宇文护的指使,在当时的周天王宇文毓的饼中下毒,使这位年轻有为的天王一命归西。如今李安被当殿杀死,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二层意思是把那些能干的、识实务的俊杰都拉过来。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皇帝的弟弟、齐公宇文宪。 宇文宪时任大司马兼小冢宰,即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部长,大权在握,又一直受到宇文护的信任,在军国大事中很有发言权。 因此,在变中立下头功的宇文直坚决要求把宇文宪杀死,原因是宇文宪是宇文护的亲信。 在宇文直的眼里,宇文宪非死不可的理由很简单:宇文宪死掉,给他宇文直腾出位置来,尽管,宇文宪也是他的哥哥。 但周武帝没有搭理宇文直,在他眼里,宇文直简直就象跳梁小丑,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幼稚可笑。宇文邕肯定在想:你也太直接了吧! 同样,年轻的皇帝对宇文宪也认识得相当清晰,宇文宪虽然和宇文护关系很铁,但不代表就是权奸一,相反,以前经常在皇帝宇文邕和宰相宇文护之间搞些平衡,不至于这两巨头关系太僵。 况且,宇文宪治理国家、行军打仗的能力在宇文兄弟中无出其右,现在正当强敌当前,人才难得呀! 因此,宇文护被杀后,宇文宪脱下帽子,跪在地上请皇帝发落时,宇文邕温言宽慰,派他去收缴宇文护的兵符和档案——这一招反映出宇文邕是一个有手腕、有魄力、有心计、有权谋的治流氓,尽管不老,但已经够成熟了。 皇帝不杀宇文宪,宇文直对此十分愤恨,但又无可奈何。 之后,宇文邕改年号为“建德”,大赦天下,大刀阔斧开始了他的改革。改革首先从人事开始的,以下是他任用的副总理及以上级别的官清单: 尉迟迥为太师(这位同志在不几年后将很凄惨和无奈地死在相州邺城,那时邺城已经不再是北齐的国都,而是北周国土相州的省会城市了)。 柱国窦炽为太傅。 李穆为太保。李穆老先生不几年之后已经不是北周的臣子了,他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还没有正式出场,不过快了。 李穆的新目标是杨坚,我们稍后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国务院总理)。他升职了,但军权没有了,作为之前大奸臣宇文护的心腹,新的掌权者皇帝宇文邕不计较,而且宽慰他,然后,他就成了总理,这个,你懂得。 卫公宇文直成为大司徒。这个职位十分煊赫,但宇文直不希罕,想当大司马,虽然大司马位在大司徒,掌握兵权,改革首先从人事开始的,以下是他任用的副总理及以上级别的官清单: 尉迟迥为太师(这位同志的不几年后将很凄惨和无奈地死在相州邺城,那时邺城已经不再是北齐的国都,而是北周国土相州的省会城市了)。 柱国窦炽为太傅。 李穆为太保。李穆老先生不几年之后已经不是北周的臣子了,他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还没有正式出场,不过快了。 第67章 亲政 李穆的新目标是杨坚,我们稍后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国务院总理)。他升职了,但军权没有了,作为之前大奸臣宇文护的心腹,新的掌权者皇帝宇文邕不计较,而且宽慰他,然后,他就成了总理,这个,你懂得。 卫公宇文直成为大司徒。这个职位十分煊赫,但宇文直不希罕,想当大司马的,掌握兵权,改革首先从人事开始的,以下是他任用的副总理及以上级别的高清单: 尉迟迥为太师(这位同志的不几年后将很凄惨和无奈地死在相州邺城,那时邺城已经不再是北齐的国都,而是北周国土相州的省会城市了)。 柱国窦炽为太傅。 李穆为太保。李穆老先生不几年之后已经不是北周的臣子了,他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还没有正式出场,不过快了。 李穆的新目标是杨坚,我们稍后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国务院总理)。他升职了,但军权没有了,作为之前大奸臣宇文护的心腹,新的掌权者皇帝宇文邕不计较,而且宽慰他,然后,他就成了总理,这个,你懂得。 卫公宇文直成为大司徒。这个职位十分煊赫,但宇文直不希罕,想当大司马的,掌握兵权,虽然大司马位在大司徒之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周武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于是,他更失落了。这是他不久以后精彩表演的伏笔,我们还能见到这位跳梁小丑。 陆通为大司马。 柱国辛威为大司寇(司部长)。 赵公宇文招为大司空(监察部长兼建设部长)。宇文招也是宇文邕的弟弟,也是一个文武全才的皇亲,不止如此,他还有一个好女儿,几年之后,这位宇文小姐的出嫁就轰动了大江南北和塞外大漠,之后这位宇文小姐又嫁了好几次,每次都嫁得惊心动魄和鸡犬不宁。 除了上述这些重臣,宇文邕还重用了三个人: 宇文孝伯、王轨和宇文神举。其中,宇文孝伯和皇帝是同一天的生日,和宇文邕更亲近一点。 这三个人都将成为我们的老朋友,同时会成为杨坚的老敌人。 最后,武帝还提拔了一个文人庚季才,庚同志就是上次曾经劝宇文护把交还给皇帝的那位大才子。宇文邕是从宇文护留下的书信堆中发现庚季才的给宇文护的信的。 于是,武帝对庚季才加倍地好,又送米面,又送丝绸,还把他升职为太中大夫。太中大夫官位不高,只是四品而已,又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是升职啊。 在宇文邕像模像样地开始享受天子的威仪和权杖之后,有必要隆重推出他的接班人了。鲁公宇文赟被立为太子! 说隆重推出,已经是对宇文赟同志大大地不敬了,我们需要记住这个光辉的名字,因为不久以后,他将上演南北朝时期最轰轰烈烈、最惊天动地、最超凡脱俗的动感时尚大片。 就在这个时候,北齐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寿阳失守,整个淮南被陈朝连根拔走! 这是一个令人有点不敢相信的事实,却十分残酷地摆在北齐小皇帝高纬的面前。 南北朝历来都是北强南弱,即使是南朝最盛的刘宋,比起当时的北魏,也不的比例。 刘裕篡位东晋前,曾消灭后秦,占领长安,但这个辉煌过于短暂,不久关西及至黄河以北就被北魏占领。南朝的领地日渐缩小,从划河而治,到划淮而治,马上就划江而治了,一直在有计划、有目标、有节奏地丧师失地。 但现在,吴明彻令几乎处在末日中的陈朝象打了鸡血一样,振作了一回。 吴明彻,这是一个光辉的名字,陈朝在他手里收复了多年来不曾染指的淮南。尽管不久以后,他将成为周武帝宇文邕的战俘。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的形象,那是相当高大。 寿阳以及整个淮南丢失,北齐皇帝高纬照例忧心忡忡,因为丧师失地都应该是这种反应。 但他手下的一般大臣给出了不同的答案。高纬最宠信的大臣穆提婆、韩长鸾对高纬说:“寿阳本来就是南朝的土地,现在由陈取去,无非物归原主而已。就算我们把黄河以南的土地都丢了,还可以当一个龟兹国(西域小国)。人生如梦,当及时行乐,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高纬听了之后,立即将阿Q精神发挥到极致,感觉自己和两位爱卿的想法保持了高度一致,于是转向回到后宫,及时行乐去了。 穆提婆、韩长鸾,你们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才了! 这班君臣有理由及时行乐,因为他们实在是来日无多了。不久,北周的铁蹄即将踏破邺城,高纬和他的大臣们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国破家亡。 这些人里,有一个异类。 这个人是我们的老熟人了,祖珽。 我们说过,祖珽并非无才,只是缺德而已。 祖珽曾经很讨厌和士开,尽管他是依靠后者才爬上卿相高位的,但他相当看不起和士开,因为后者立命之道只有两个:靠嘴说话,靠下半思考。 现在和士开已死,祖珽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于是祖珽象换了一个人,也开始大搞改革,亲贤臣远宵小,突然变成了王安石和张居正。 但他忘了,搞改革的,最容易革掉自己的命,王安石和张居正正是这样,因为改革最先触及的,一定是权贵的利益。 不触动权贵利益也算改革的话,连我奶奶都可以当改革家了。 而且,上述两位后世名相在改革时,背后有皇帝或皇权的强大后盾,而祖珽的背后,是无愁天子高纬、是胸大无脑的胡太后,是阴险狡诈的陆令萱,以及他那帮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成的同僚。 所以,结论是祖珽当然会被排斥。 这是和事实相符的,以陆令萱为首的,以韩长鸾为副的奸佞集团发动了猖狂的反攻,反攻的结果当然是祖珽倒霉。陆老太太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高纬告状,终于感动了高纬,决定惩处祖珽。 不过,祖珽并没有象陆令萱希望的那样被杀,而是外放到北徐州当州长。这一切缘于祖珽超强的公关能力,即拍马能力。 正是他当初向还是一介亲王的高湛说了一番殿下人品贵重,宅心仁厚,日后必贵不可言之类的鬼话,使得高湛大悦,立誓共富贵,且终身免刑。 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使祖珽出刺北徐州,决不是再给祖珽一次机会,相反,是不想让祖珽再有机会。 北徐州属于齐境,但正处于与南陈交战的前沿,百战之地。陆老太太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借南陈这柄钝刀,杀死祖珽这个妄人。 可惜,陆老太太没有得逞。 祖珽接到新的任命通知,立即上任,毫无怨言。一来他没有别的选择,二来他不怕。 祖珽为人,才华横溢,性格贪鄙,善于奉承,同时极其刚狠,与先帝面前都敢力争强谏,有着超强的自信。可以说,祖珽具有多重性格。 陆令萱的如意算盘并非没有道理,祖珽刚到北徐州不久,南陈就发动了进攻。 吴明彻刚刚取得淮南之地,这是南朝多年不曾见过的盛况,他想一鼓而下淮北之地,建不世之功勋。 陈兵兵锋甚锐,下淮阴,拔济阴,入南徐,直指北徐州。而附近的居民,“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纷纷叛归陈。 照这么发展下去,陆令萱的阴谋就可以得逞了。 你祖珽被围,兄弟我会去救你的,不过速度上可能慢了点。嘿嘿,这个,你懂的。 但祖珽这一次没有让我们失望,但让陆老太太失望了。 他大开城门,令人不得出入,只派几个老弱残兵打扫街道,自己在城楼上焚香抚琴,还笑谈“我面前缺少一个知音的人”。 对不起,我记成三国空城计了。 但祖珽做了和诸葛亮类似的举动,让城外狐疑的同时也降低了戒备。 突然,金鼓大作,祖珽亲自率众从城门杀出,陈一阵骚乱,大多骇走。祖珽弯弓跃马,百发百中,再有他善于激励士气,城内齐军大举反攻,陈大溃惊走。祖珽安然回到城中。 我一直觉得奇怪,祖珽是如何以他已经失明的双眼,来指导他弯弓射箭且百发百中的。只能有两个解释,要么是他是武林高手,凭听觉知道敌人在哪,比如江南七怪之首柯镇恶;要么他就是有特异功能,可以收发超声波,比如蝙蝠。 陈把城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北徐州仿佛一个硕的卷心菜。 祖珽倒也算能,且战且守,还时不时小股精锐突然搞下夜袭,搞得陈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就这样,时间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尤其妙得是,半夜的时候,祖珽会派人从敌兵的间隙出出城,天亮再大张旗鼓地杀回来。陈以为是援军来到,吓得拔腿就逃,北徐之围,竟然从此解开。 如果知道真相,我估计陆令萱和南陈都要以头抢地了。 祖珽在北徐州浴血奋战的时候,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人都在等着他壮烈牺牲的好消息,准备追认他特等功兼烈士的的命令都已经签字,只等下发了。 没想到,等来的是祖珽的奏凯捷报,老太太和她儿子鼻子都气歪了。 祖珽意外地打了胜仗,没有让陆令萱实现借刀杀人的意图,已经足够,升迁,那是不可能的事。能保住脑袋,祖珽已经知足。 不久,这位北齐怪才,集奸侫、才子、谋略家、爱好者和惯偷于一体的祖珽同志,病逝于北徐州,享年XX岁(抱歉,我实在找不到他的生卒年月)。 祖珽,庆祝吧,你是善终,在南北朝的乱世,权贵也身不由己,命如草芥,你已经辉煌过了,也偷过了,也爽过了,还有什么留恋的吗?至少,你可以毫不留恋地从人间全身而退,以你特有的从容自信迈向奈何桥——如果你还有来世的话。 周武帝宇文邕除去权臣宇文护,开始亲政。 现在的北周,和当初宇文泰的创业阶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以前的北周,人才济济,尽管大家的目标不一定相同,但都聚集在宇文泰这面旗帜下,八大柱国是何等光辉的名字,现在都已经作古,有的去世(如宇文泰和于谨),有的被杀(如赵贵),有的被勒令自杀(如独孤信和侯莫陈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仅八大柱国,就连达奚武、杨忠、王雄、李远等这些仅次于八大柱国的大将军,也所遗无几了。其中,王雄是死于对阵斛律光的战斗中,李远则是在那场未遂的宫廷政中被宇文护逼死。 现在接班的,是党。 除了当权的齐公宇文宪、卫公宇文直、赵公宇文招以及李穆、尉迟迥外,有必要介绍本书最重要的角色出场。 这个人就是杨坚。 杨坚的身世不必多说,父亲随公杨忠,属于关陇集团的核心。 根据国学大师陈寅恪的描述,关陇集团有如下特点: 1.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 2.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 中国历史上,作为一个利益集团对几百年格局的影响之深(请注意不是一时,而是几百年),关陇集团无出其右。 关陇集团的核心就是我们前面无数次提过的: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 这二十位大军事家,基本相当于开国之初的十大元帅十大将。八大柱国除宇文泰本人和宗室元欣外,其余六大柱国每人辖两位大将军,构成了关陇集团的核心。北周、隋、唐前期的重要治人物,都是从这个集团生出来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就是北周、隋、唐三代皇帝的老丈人。 我们还是来说杨坚。 杨坚就是独孤信的女婿,他父亲杨忠就是独孤信的老部下。这一对老战友为他们的下一代定下娃娃亲,杨坚很年轻就娶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为妻。 第68章 自取其豁 最早的时候,我们说过,杨坚自从生下来就相貌不凡,据说有“龙相”:脑门上五个大包。如果想像不出他的尊容,可以回忆一下小时候看过〈西游记〉里的东海龙王是什么样。 不过杨坚长大以后,少年老成,文韬武略,颇有乃父的风采,倒还真对得起这张脸。 于是,年轻的杨坚几经提拔,现在已经荣任小宫伯。 宫伯这个干部,无论是名称还是级别,都让现代人非常陌生。 宫伯简单说就是宫廷侍卫。 说起来简单,品级也不高,但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 首先你要根正苗红,你的父亲必须是谁谁,他必须至少是省部级的高,平民子弟、地富反坏右,想也不要想。 然后,你得聪明伶俐,伺候皇帝,一个小白肯定干不了。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了,这其实相当于政培训班,太们在此扎堆,等着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盯上了杨坚。 这个人是宇文护。 那时的宇文护,只手遮天,已经注意杨坚很久了。 别怕,杨坚,宇文护注意你是因为你的家世(杨忠的儿子)、你的能力(懂政,能的打仗)和你的低调(能装孙子),不是想跟你玩断背 总之,鉴于杨坚的非凡性,宇文护想坚决拉他入伙。 杨坚坚决谢绝,因为杨坚清楚地知道,入伙等于上了贼船。 杨坚不肯跟着宇文护走,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英明到不能再英明的决定。这方面,他那战功卓著、老谋深算的老爹杨忠帮了他大忙。 当初,宇文护看着英气勃勃的少年杨坚,屡次动了歹心,想把他窃为己有。 杨忠对儿子说了一句大实话:“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宁勿往。” 看来,老杨将军不仅战场上有勇有谋,还是一名杰出的家庭问题专家。 受其影响,小杨将军也对家庭问题颇有研究,几经努力,终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妻管严——哪怕当了皇帝。 正是因为在杨忠的告诫下,杨坚才没有投入宇文护的怀抱,否则,在宇文护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们家也会跟着多掉几颗脑袋。 杨坚在父亲杨忠去世之后,成为其当然的接班人,朝着重臣、大司马、后父、上柱国、丞相及至皇帝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去。 这一幕,已经不远了。 暂且放下杨坚,让他成长去,我们回过头来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大人物都在忙些什么。 卫公宇文直,周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在杀死权臣宇护、帮皇帝夺回大权的宫廷斗争中居功至伟,满心希望能混个国务院总理当当,至少也是个最有实力的防部长。 结果,什么也没捞着,只得了个大司徒的虚名。这大司徒,官高爵显,国务院第一副总理,已经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大司徒没有实权。这个才是关键。 国务院总理被皇帝的另一个弟弟宇文宪抢去——这个宇文宪,曾经是叛徒、内奸、工贼宇文护的铁杆,让一个大奸臣的余孽当总理——皇帝哥哥的脑子透逗了。 同时,大司马(国防长)又被陆通抢了先。 宇文直躲在家里直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他恨不让他如意的哥哥宇文邕,也恨夺去他总理职位的哥哥宇文宪。 当然,皇帝不让宇文直当总理和国防长,和他让另一个弟弟宇文宪当总理一样英明。 他不让宇文直得意是因为他看穿了后者的狼子野心。 他让宇文宪当总理是因为他不想让后者继续当大司马。 你当总理吧,升职吧,但大司马(国防长)是不让你当了,因为大司马有兵权。而你,曾经是我的敌人宇文护的心腹。 容易理解吧,年轻的周武帝,不是当初两个哥哥一样的愣头青,他在职场和官场的熟练程度,活象一个老流氓——他在阴谋与爱情中,已经忍了十三年啊! 宇文宪作为前权臣宇文护的心腹,如在新政权下获得新生,已经喜出望外,他知道弟弟宇文直忌恨自己,面对他动不动就找茬,他对宇文直反而更加关怀、更加尊敬。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关怀和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宇文宪本就不是一个坏人。 看到哥哥这样容忍,宇文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因此暂时相安无事。 周武帝在解决了朝政问题之后,开始处理家事——立长子宇文赟为太子。 严格来说,这其实不是说是家事,因为太子对国家的重要性是个人就知道,这一点也确实在稍后的事实中得到证明。 或者说,如果不是宇文邕立宇文赟为太子,那大周的基业说不定会传之千秋万世——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立宇文赟为太子,大周就没几年好活了。 别忘了,未来的隋文帝杨坚可在一旁磨着獠牙虎视眈眈呢。 要说宇文赟,他的出身并不是特别高贵,在那个了以母贵的年代,他也算是个另类。 她的生母李小姐,不是什么别国公主、郡主、县主了,连个小家碧玉也算不上。 因为她是一个女俘。 这个故事有点长。 当年高欢死后,高澄逼反灾星侯景,侯景投奔南朝的英明领袖兼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把好端端的梁朝搞死乱七八糟。梁武帝活活饿死以后,他的子孙一通内战,比杀外人更凶十倍。 其中,梁武帝的七儿子萧绎在混乱中夺得帝位,是为梁元帝。这位和他的哥哥昭明太子萧统一样才华横溢的大胖子,内战很是有一手,几乎将能威胁到他的兄弟子侄杀了个净光。 不过,虽然他算是成功地消灭了饿死他老爹的大恶棍侯景,但皇帝也没当几年,就被他的亲侄子萧詧勾结西魏(那时还没有北周)消灭了。 当时西魏带兵的,就是八柱国家中以谋略见长的于瑾。 于瑾趁梁朝大乱,大发其国难财。除了江陵周边三百里的地方,梁朝西部的土地全部都归入了西魏的版图。 临走时,于瑾把原来梁的壮丁、女俘、财富、书籍、文物等等值钱的,全部都搬回了西魏。 宇文赟的老妈,那时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萝莉,也作为女俘,被带回了西魏,献给了当时执掌西魏实权的宇文泰。 宇文泰很喜欢这个乖巧、伶俐、美貌的小丫头,就把她赏给了儿子宇文邕。后来,就生了宇文赟。 宇文邕立宇文赟,不是因为后者很“肖”。所谓“肖”,就是很象。 不肖之子,就是一点也不象爸爸的儿子。而不是不孝之子,跟孝顺不孝顺没有直接关系。 历史上的不肖之子多了,比如秦始皇嬴政先生的儿子胡亥先生——我很以为应该叫“胡害”;比如刘备先生的儿子阿斗刘禅先生;再比如刘邦先生的儿子刘盈先生,宇文邕先生和宇文赟先生也可以凑成一对。 宇文邕也还有其他儿子。 但这些儿子连宇文赟也不如。 唉,宇文邕在心里说,希望老天能开开眼,能让这个宝贝儿子有回头的一天。好在他还小,严格点管吧,棍棒下面出肖子。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充满了不懂儿童教育的白痴性,伟大的君主宇文邕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只能打零分。 而且,这一失败,不仅是一个父亲教育儿子的失败,更是一个扼杀了一个帝国合格接班人的失败。 宇文邕选了一个顽主做皇太子,为将来的大周在如日中天之际突然被人篡位埋下伏笔,但至少,北周现在如初生的太阳一样,喷薄欲出,光芒万丈。 而北齐,则象夕阳,很快就要被黑暗笼罩一切,因为他们冤杀了北齐三大柱石的最后一个:高长恭。 在此之前,北齐已经有两大柱石倒下:段韶病逝,而斛律光则被诬以谋反之罪被绞杀在凉风堂。 而仅存的最后一根柱石,也随着大齐的摇摇欲坠,即将被彻底地埋在历史的废墟中。 高长恭是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他的父亲,正是齐文襄帝高澄,祖父就是与宇文泰齐名的一代枭雄高欢,这爷俩虽然没有在形式上当上皇帝,但在内容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最高统治者,当时的皇帝北魏孝静帝元善见,完全是个傀儡,甚至还被高澄派鹰犬崔季舒殴打。 年轻的高长恭,和整个高家子弟一样,属于鲜卑和汉族杂交的优良品种,象所有的混血儿一样,高长恭天生就是美男子,在那个赳赳武夫唱主旋律的乱世,高长恭和尔朱荣、独孤信一道,成为武夫中的另类。 我们有理由相信,帅哥高长恭即使生在现在,放到非诚勿扰中,也绝对是一个钻石王老五:有房有车有钱有权。 除了上述四个最受现代脑残MM青睐的“有”之外,高长恭还有一个对MM而言可以视做没有的特殊才能,会打仗。 当然,这一特长在相亲节目中没有任何用场,弄不好还会被那些胸大无脑的拜金女们鄙视,她们只喜欢能带着她们开蓝博基尼兜风的官二代、富二代,虽则高长恭也是官二代。但很快,他就会后悔,为什么他生来不是一个平头百姓! 高长恭无疑是个悲剧人物,这和他的性格无关,或者干脆和他无关,看看斛律光,不也是悲剧么? 注定高长恭的悲剧生涯的是高纬。 高纬不愧是无愁天子,北齐连连丧师失地,他却仍然在穆提婆、高阿那肱、陆令萱等人的前拥后扑之下,安心地过他的日子。 但高纬注定不是个安心当个象阿斗一样平庸的昏君,他想成就一番不凡的昏君事业。于是,他的脑袋再度被驴踢,这一次,他想除掉高长恭。 上次邙山之战中,高长恭与北齐另两杰斛律光和段韶合作,将老对头北周打得找不着北。在万马军中,高长恭戴着面具,在敌军阵中横冲直撞,比起当年一身都是胆的赵子龙也不差分毫。 事后,当时的武成帝高湛封进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这是北齐三杰最经典的一战。 高长恭在邙山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和又帅又酷的造型使这位亲王赢得了无上的荣光,更重要的,他成为全国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著名的全球炒作造势集团有限公司也不失时机地花重金为他打造《兰陵王入阵曲》,一瞬间他成为全国人民的表率,连皇帝也表示要为他题词。想不红都不行。 然而,人怕出名猪怕壮。此时的高长恭,已经被皇帝惦记上了。 皇帝高纬有一次和他谈起当年的邙山大战,很关切地问了一句:“入阵太深,毕竟是很危险的事情,一旦失利,后悔都来不及。” 高长恭回了一句:“家事相关,不得不然。” 这句话很难解释,可以有多种理解。高纬当然也有选择他理解的自由。 于是年轻的高纬就象当年霍光辅佐的汉昭帝一样,感觉锋芒在背了。 高纬保护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让高长恭远镇定阳。 高长恭不傻,他已经意识到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触犯到皇帝那根感而脆弱的神经。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为秦灭六国立下不世之功的老将王翦做过,大汉开国第一功臣萧何做过。 他们两位老同志有一个共同点:功高震主。 他们的做法是贪财,或是不断向皇帝要求金银田地,或是不断向民间榨取金银田地。 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让皇帝觉得他们是守财奴,没有想法,没有野心。王翦先生和萧何先生的结果表明,这是一个有效的自污和自保手段。 这是高长恭的悲哀,也是高纬的悲哀,更是大齐的悲哀! 但历史不一定就惊人地相似,这一次,高长恭悲剧了。 这位亲王出镇定阳之后,贪财敛货,弄得民怨沸腾。 手下有一亲信问他:“大王受朝廷重托,出镇牧民,为什么这样敛财?” 高长恭不答。 这人又问:“是因为邙山之战,大王怕功高遭忌,想借此自污?” 这一句已经点到要害了,高长恭才回答:是。 这人真是个聪明人,接着又问:“既然皇帝已经在猜忌大王,想必时刻在盯着大王,就等着大王出错。大王这样敛财,岂不正好授人以柄?您想自保,反成了自取其祸。” 高长恭泣下沾衣,问:“您有何高见?” 这人说:“您何不称病不朝,交还权柄,不参与朝政?” 高长恭大喜,认为这是良策。 我也认为这是良策。我不管事,不要兵权,没有有威胁,总行了吧? 问题是,高长恭这一招,高纬能否看得懂。 不管王翦的老板秦始皇,还是萧何的老板刘邦,尽管强横,尽管无耻,但至少,他们懂得按规矩出牌。 第69章 发作 而小顽主高纬,擅打迷踪拳,没有游戏规则,这让人如何接招? 他已经看高长恭不爽,任凭你再退让,再表忠心,再自污。有什么用呢? 自从高长恭说了“家事相关,不得不然”后,就注定了他的横死。 几经周折,高长恭终于确定了激流勇退的战略,然而,这一良策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北齐朝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其实是中国当时的大事,其实我们前文提过:陈朝大将吴明彻收复了淮南! 这意味着陈朝的边境线,向北强势推进了一大块,虽然历史终将证明,这是陈朝的回光返照。 我们没有多少笔墨留给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吴明彻,他其实也是南北朝后期多如繁星的军事天才之一,不过他同稍前一些的慕容绍宗、王思政这些名将一样,都晚节不保。稍后我们会看到陈朝的军事柱石吴明彻,如何做了北周的俘虏。 但现在,吴明彻收复淮南,等于在人家家门口叫骂——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于是高纬终于怒了,他决定反击,尽管他是无愁天子,尽管他准备好了象高阿那肱和穆提婆他们说的那样,做个龟兹国王。 他的目光游离到北齐硕果仅存的兰陵王高长恭身上,现在也只是指望这位他一直猜忌的亲王了。 然而,这可不是高长恭想要的,他对兵权比对鬼更恐惧。 高纬蠢,但不笨,他读懂了高长恭的肢体语言。 面对高长恭在强敌压境时的称疾不出,高纬保持了特定的平静,只是派人去对他表示亲切的慰问,顺便带去了好酒作为礼物:鸩酒。 我们之前大略介绍过鸩这种神奇的鸟——一种羽毛有剧毒的现实中不曾存在的鸟。在此,我们把鸩酒泛指毒酒,就象把椒泛指毒药一样,大体没错的。 对面皇帝送来的礼物,高长恭采取了笑纳的原则——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南北朝后期优秀的军事统帅高长恭同志,就这样走完了他充满传奇色彩、也同样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 这一事件充分说明高纬家是旋转门,他尊贵的头这一门上反反复复被夹了好几次。 高长恭被逼自杀。 高纬很高兴。 后果很严重。 因为还有一个人也很高兴,甚至比高纬还高兴,说喜出望外都不过分。 这个人是周武帝宇文邕。 我想起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期间,蒋校长悍然发动皖南事变后,周公在重庆面斥何应钦:你们的行为,让亲者痛,仇者快!你们做了日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你何应钦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高纬就是北齐的罪人,可笑的是,这个罪人就是北齐的皇帝。 细想起来,任何一个皇帝,其实都是自己王朝的罪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概莫能外。他们的职责,其实就是给自己掘墓——自己的掘墓人,我钦佩马克思的天才。 现在的北齐,三杰全死,屑小横行,一个王朝灭亡的内部条件全部具备,只需有人在背后轻轻一推。 这一历史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周武帝宇文邕身上。 北齐唯一的柱石兰陵王高长恭,被后主高纬除掉。 这样,年轻的皇帝成功地排除了异己,他身边清一色全是一帮娱乐圏人士,穆提婆、高阿那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高纬和他的大臣们,整天沉溺于演戏当中,这也没错,人生本来就是戏,谁都是主角,就看你怎么演了。 北齐上下,现在是沐猴而冠,各种小丑,纷纷粉墨登场。 目前的北齐,共有亲王上百人,有资格开府建牙的上千人,享有与开府类似殊荣的数也数不清,整个官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充分发挥了盘剥人民、鱼肉百姓的特长,将北齐帝国变成了卖儿鬻女、饿殍遍地的人间地狱。 高纬有次出巡,看到了街边百姓沿路乞讨,这一北齐的普遍风景激活了他的艺术细菌,他的宫廷里,也照样设置了一个贫儿村,穿着乞丐的制服,向人行乞,整个皇宫,一片欢声笑语。 我们由此推断,高纬不喜欢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他喜欢演乞丐,尤其喜欢和最底层的人民厮混;我们还可以推断,高纬不喜欢活着,因为他很清楚他和他有大臣们是在赶着北齐这辆老爷车,向着悬崖边隆隆驶去,一日千里。 周武帝看到了高纬的行为,决定成全他。 他亲临演武现场,指导训练,进封他的几个兄弟为王:齐公宇文宪为齐王,卫公宇文直为卫王,赵公宇文招为赵王。 多年来,北周一直在养精蓄锐,即使是权臣宇文护在的时候;宇文邕新政之后,更是注意与民休息,北周的生产力得到了长足的提高。 生产力,据说就是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 这一混蛋定义指导我们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结果必然是自然对我们的报复和惩罚,这是无疑的,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端倪。 周武帝比我们聪明,他认为生产力就是让人民吃饱穿暖的能力,人民吃饱穿暖,才有力气、才有点余钱去打仗。 其实,周武帝宇文邕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亲政以后的所作所为,无非两件事,这是让人民有饭吃,一是让政有钱花。 实际,这是一回事。 不久,我们就会看到,宇文邕为了大多数人有粗米饭吃,不惜从少部分人嘴里抢红烧肉,这些倒霉的人是一些出家人,不过,这些人可不是为了信仰出家的,他们是为了逃避,逃避缴税,逃避责任。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在周武帝宇文邕手里,快到头了。 佛教徒不用缴税(这显然违反“依法纳税是全体公民的光荣义务”这一神圣原则),不服兵役,不服徭役,寺庙还占据大量土地。 简单说,佛教徒多了,就没人缴税(国库没有钱),没有人当兵,没人干活,没人种地。 南北朝兵荒马乱,上层权贵信奉佛教,用以麻醉自己腐坏的灵魂;底层贫民信奉佛教,用以逃避乱世——总之,佛教是佛教徒的乐园,却是国家强盛的噩梦。 于是,雄才大略的周武帝大手一挥:灭佛。 周武帝灭佛,并不是他的原意。 从宗信仰方面,除了儒教,这位皇帝更喜欢道教一些,这在南北朝是个异数。 武帝的原意只是想只灭佛,准备力挺道教,还专门组织了大辩论,结果他寄予厚望的道教在辩论中完败,让武帝很没面子,所以干脆道教佛教一起禁。 宇文邕是一个提倡主集中制的先进人物,灭佛时,专门召集了五百高僧,征求他们的意见,他这与虎谋皮的行径遭到了全体高僧的坚决反对,其中慧远诅咒武帝:如果你坚持灭佛,会下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是地狱中最深一层,只有罪孽最深重的人才有资格下阿鼻地狱,永无出头之日。 但武帝不信佛,不怕阿鼻地狱,不为所动。 于是,全国灭佛,寺庙的财务和土地归国家所有,全体教徒还俗。这就意味着,国家多了土地,多了税收,多了兵源,多了民工。 照这个办法,国家不强大也难! 在此之前,也有过其它朝代的其它皇帝灭佛,比较恶劣的是,他们除了毁坏佛像,还虐杀教徒。而武帝则要人道得多,他只是勒令教徒还俗,对于某些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还委以官职,妥善安置。 这就是宇文邕,既有魂力,又有手段。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武帝灭佛。 武帝的灭佛,贯穿了他的整个政生命(宇文护当政期间不算,那不能算是武帝的治生命),也包括灭齐之后,在齐境的灭佛运动(其实慧远对他的诅咒,就是在齐境推行灭佛时发生的事情)。 正在宇文邕励精图治,准备大举伐齐的时候,太后叱奴氏久病卧床,医治无效,终于溘然长逝。 对于这位太后,我们多说两句。 老太后并非是北周实际的开国皇帝、西魏的权臣宇文泰的正妻,她的正式名份是“妾”。不过宇文邕在公元560年即位为帝后,在第二年追封她为太后。 老太太是鲜卑人,生下了宇文邕和宇文直两个匈奴族儿子。她最为人所知的事迹就是宇文邕把她当道具,诱使当时的权臣宇文护读《酒诰》,趁机杀死这位掌权的堂兄。 老太太心理素质那是相当不错,当时只是受了点惊,很快复原,之后又顽强倔强地活了两年,只是不知道酒是不是戒掉了。 叱奴太后死后,风光大葬,不过,她没有得以和她的男人葬在一起。陪宇文泰长眠地下的,是他的元配、西魏的冯翊公主,她的哥哥就是北魏孝武帝,即那位从高欢那里逃出投奔宇文泰,又被宇文泰毒死的倒霉皇帝——他也是北魏的最后一位皇帝。 太后去世,举国悲恸。宇文邕居庐守制,早晚只是喝一点粥而已,百官上表,请皇帝节哀,他才肯吃点东西。 居丧期间,命太子宇文赟总理朝政。这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顽主的正式露面——虽然他这次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他还不敢,他老爸在。 这一天,卫王宇文直来找皇帝,告了哥哥齐王宇文宪一状。 我们说了,宇文直是皇帝宇文邕的亲弟弟,在除掉大奸臣宇文护的过程中立下大功,满心希望当上总理,却被异母哥哥宇文宪抢去。 因此,他最恨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哥哥宇文邕,这一个是同父同母;另一个是哥哥宇文宪,这一个是同父异母。 宇文直告诉皇帝哥哥宇文邕:“齐王宇文宪在守制期间,毫不节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与平时无异。” 他想,宇文宪不孝如此,一定会把他扳倒。 背后告状的,都是小人,这一次,这个小人没有得逞。 宇文邕听到宇文直告哥哥宇文宪的黑状,不大高兴,对宇文直说: “齐王与我同父异母,而你是太后亲生,是我的同母弟,先管好自己,管什么别人的闲事!” 宇文直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退出。 武帝将他的兄弟们晋爵为王之后,允许他们自己挑选中意的府邸,卫王宇文直最后挑了一个废旧的庙宇作为住宅,齐王宇文宪问他:“贤弟儿女成行,应找一间宽敞的大宅子,为什么找这样一个又废、又旧、又破的寺庙?” 宇文宪本是好意,不想宇文直答道:“我一身都不能相容,还管什么儿女!” 宇文宪噎得说不出话,但从此他知道宇文直有怨言,就开始有戒心。 还有一次,宇文直在随武帝打猎过程中,触怒皇帝,被当众责打,从此怨恨更深。 我窃以为,这一次不怨宇文直,武帝作为老板,当众惩罚一个贵为亲王的高级官员,这等于让他失去当公赖以生存的威信,而现在就好得多,我们很少听到公的负面新闻。 这一点有点象现在的老板,动不动在下属面前惩罚上级,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宇文直,已经是怨望已久了。 于是,他决定发作。 这一天,武帝巡视云阳宫,派尉迟运和长孙览辅佐太子宇文赟留守。云阳宫是个古老的建筑,秦时就有,秦朝叫林光宫,汉朝叫甘泉宫,因为位于云阳县七十里的甘泉山上。 尉迟运和长孙览世代簪缨,属于声名煊赫的太子集团,他们都是北周重臣。 武帝巡幸云阳宫,卫王宇文直心说机会来了,于是称疾不出,待在都城。 宇文直选择在家,不跟皇帝到云阳宫,不是在家养病,而是准备谋反。 我翻遍了史书,没有找到有任何证据表明宇文直有造反的准备、造反的时机、造反的谋略,他有的,只有一颗对皇帝哥哥的怨望之心,和一个想当皇帝的肥胆。 他等皇帝走远后,领着他的党徒杀出,直奔肃章门。 与其说这是造反,不如说是一帮乌合之众暴 乌合之众唯一能做的,就是吓唬人。 第70章 老朋友 看到这些乌合之众手持大刀长矛,聒噪而来,还真把守门的卫兵吓着了,一哄而散——看来,锐意改革而尚武的北周大帝宇文邕需要好好训练他的御林军了。 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宫城卫士们惊散,连宫门都来不及关就逃。 尉迟运正在殿中,赶忙亲自去关门,哪知晚了一步,门正要关上的时候,宇文直的乱党已经冲到眼前,尉迟运拼死把门抵住,手指却被叛党的大刀劈下好几个。 关键时刻,尉迟运显现了他的英雄气概,他不顾疼痛,抵死将大门关闭。宇文直乱党进不了门,在外堆积木材,放火烧门。 风借火势,顿时肃章门外烈焰熊熊,大门随时有被烧坏的可能,形势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尉迟运显示出他不同凡人的灵光,命人把宫内能找到的所有的木制品都找出来,一股脑堆起来,象小山一样。刹时间,门内门外一片火海,门早烧坏了,但宇文直只能在外面干瞪眼,除非他以烤白薯的身份进到皇宫。 你不是会放火吗?我也放,放得比你更凶,看谁狠! 尉迟运这一以毒攻毒的毒计得逞,整个宫城门一片火海,别说过人了,离近了都觉得烤得慌。选择派头子宇文直一看火势一时半会儿小不了,外围的军队已经层层包围上来,估计没有希望杀进皇宫了,长叹一声“天绝我也”,率众退走。 就这样,一场叛乱就此土崩瓦解,人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位亲王造反,检验时间只用了三个时辰。 没长造反派的脑袋,你造什么反!不要脑袋了? 这位不要脑袋的造反派现在想起了脑袋的重要性,开始往反方向逃亡。 尉迟运此时充分了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率军出击,把宇文直擒回。顺便说一句,宇文直是在荆州被捉回的,荆州即现在的江陵,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地图上用直尺量一下,再乘以比例尺,看看直线距离有多远。尉迟运这一壮举堪“千里追凶”。 宇文直放着好好的皇亲、亲王、大司徒不当,非要当什么皇帝,也不看看,您长了皇帝脑袋了吗? 周武帝宇文邕闻变,立即赶回京都。 但这次武帝没有表现出一贯的残刻少恩,只是把宇文直废为庶人,囚禁起来——看来武帝多多少少有点人道主义,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奶同胞。 在平定宇文直叛乱中立下大功的尉迟运,升任大将军,武帝赐他土地、豪宅、金银、名车、美女……,这下他有得忙了。 尉迟运在这次斗争中,失去的仅仅是几个手指,却得到了几乎整个世界——他赚大了,象宇文直这种2B发动的叛乱,连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姐也能轻松平定。 尽管尉迟运在这次平叛过程中成为风云人物,但还不是能最终避免被命运捉弄。要不了几年,他将迎来自己的最终结局:在顽主小皇帝的猜忌面前忧死。 记得多年前蜀汉的重臣廖化和董厥,在后主刘禅降晋的情况下,“后皆忧死”。 与其说忧死,不如说是“忧惧而死”。 不过这是后话,目前的尉迟运,金钱、荣誉、权力、美女、荣宠,扑面而来,让他目不睱给。 再说宇文直,这位前卫亲王,现在的囚徒,本来应该退出历史舞台,就此过着铁窗生活——如果表现良好、改造成功的话,也许还能提前出狱。 但他没有,这丫不甘心,如果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冬凉夏暖的地方吃牢饭,那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当他的王爷。于是他在监狱里不可能老实,扇阴风,点鬼火,搞串连,准备东山再起。这一行为触及了武帝的最后底限,于是立即将宇文直诛杀,顺便把宇文直的十个儿子也一起杀死,算是连本带利一起还。到这时候,武帝才把獠牙亮出来,让你看看什么叫一个英主的残刻少恩,哪怕你是我的亲兄弟! 其实,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和大臣的关系是“同志加兄弟”式的,包括以君臣和睦著称的唐太宗,和以“仁慈”闻名的康熙皇帝,有兴趣的话,可以查查魏征先生生前身后不同的遭遇。 君和臣,实际上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卫王宇文直,以他的愚蠢行为诠释了什么叫做愚蠢。 宇文直叛乱平定,武帝宇文邕可以放开手脚,大张旗鼓地想干的事情了。 想起蒋先生所说的名言:“攘外必先安内”,并非没有道理。 武帝想做的事情就是东征,灭齐。 象东征北齐这样的国家头等大事,必然要先征求一下群臣的意见。 柱国于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先与北齐修好。” 于翼不是一般人,他的父亲是南北朝后期首屈一指的谋略大师、位列八柱国家之一的于瑾。 很明显,于翼非常有效地继承了父亲这一优良传统。 西魏八柱国,都是当时的人精,各有各的特点,正是这些特点铸就他们的辉煌,也正是这些特点,决定了他们的荣宠兴衰: 八柱国中赵贵成立宇文泰之功,元欣佐宇文泰以皇室之威,李虎以战立名,李弼将略能军,于谨以谋辅事,侯莫陈崇以勇,独孤信以德抚民。 现在八柱国已经烟消云散,独孤信的“信”,没能帮他不被迫自杀;侯莫陈崇的“勇”,没能帮他不被迫自杀,赵贵的“佐”,更不能妨碍其直接被杀。 八柱国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谋略才是王道,其它神马都统统只是浮云。 而且,于瑾和于翼的荣宠,才刚刚是个开头。 于翼向武帝说:“战场上交兵,无非损耗兵力而已,与大局无益,不如两国罢兵交好,让对方松懈下来,到时乘机进兵,攻其不备,可以一举平定。” 可以说,于翼这番话,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个老谋略家的儿子和作为一个年轻的谋略家的高瞻远瞩。 武帝继续向诸大臣问计,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向武帝提出了自己的平齐策略。 这个人是韦孝宽,时任郧州刺史。 这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上一次我们见他,是在北齐的老国主兼老流氓高欢同志第二次在玉璧碰壁(第一次是遇到王思政)。 正是因为被韦孝宽挡在玉璧弹丸之地五十天,不能前进一步,高欢气恨交加,不久在前线病逝,还逼得斛律光的老爸斛律金创作出了流传千古的敕勒歌。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韦孝宽居然还健在,而玉璧之战的几个当事人,宇文泰、高欢、祖珽、王思政等人,都已经做古。 那时,韦孝宽正值不惑,现在,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这三十几年,他基本没有动过窝,他任刺史的郧州,州治正是玉璧。 更重要的,韦孝宽的辉煌,也才是刚刚起步。 他向武帝宇文邕提出了三条破齐策略: 第一条是急的: 我在边关多年,清楚敌人弱点,我军三次东征,都没有成功,是因为机遇没有抓住。江南残陈,居然一鼓荡平淮南,说明北齐已经穷途末路,他们外有叛乱,内有奸党,正是好机会。我们同陈国合作,一东一南,直邺城,同时,令各地志愿军、少数民族兄弟军队和北齐境内的义投诚者共同进军,现在灭齐,正是时候。 第二条是缓的: 如果第一条太急,则可以与陈结盟,独北齐,同时大力发展生产力,开荒、储备军粮、招募新兵。北齐出兵,我们或直接击退,或坚壁清野,让他们疲于奔命,敌人内部混乱,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这样不出一两年,北齐自会土崩瓦解。到时我们再趁势进军,成摧枯拉朽之势,灭齐必矣。 第三条不仅缓,还是长远的、策略性的: 勾践灭吴,花了十年;武王伐纣,出兵两次。如果我们想让北齐整治更加腐,国力更加衰微,可以和他们恢复邦交,重申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这样北齐感觉强敌不再,放松警惕,自会把精力放在自我享受和自我毁灭上,“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等时机成熟,军事打击为主,治诱降为辅,想不灭齐都难。 看了上述的平齐三策,感觉历史是不公平的。 历史向来对韦孝宽的评价只限于名将,在我看来,用谋略家形容他已经是很委屈他了,这一平齐三策,完全可以和隆中对相提并论。 更重要的,隆中对从来没有真正地实现过,而韦孝宽的平齐三策却是货真价实的、具有指导实践意义的策略,在此,请允许我把它与伟人的《论持久战》并列。 诸葛亮一生活在他给自己画的大饼中,韦孝宽则现实得多,他只想灭齐。 武帝将韦孝宽的平齐三策阅读再三,不断称善。并招入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备咨询。 北周与北齐一样,都有开府仪同三司,但职位名称相同,实际内容不太一样。北齐这一职位是副总理级别的,地位相当高,北周的开府仪同三司,地位则明显不如。 这位伊娄谦,在当时也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世代官宦,为人忠直、谦和,非常宽厚,极有人缘。很得武帝的赏识。 鉴于今后我们将基本不会再见到这位伊娄同志,顺便讲一下他的一桩轶事,尽管这桩轶事是以后才发生的。 杨坚掌握北周大权之后,与北周皇族关系密切的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发动了叛乱,想推翻杨坚的统治,还政于宇文家族。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杨坚为此一度愁得茶饭不思,当然最后叛乱还是平定了,平定叛乱的,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韦孝宽。 本来这事同伊娄谦同志毫无瓜葛,但他一定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耻于同发动叛乱的王谦同名,于是不再叫“谦”,而称自己的字:彦恭。 现在,他还是伊娄谦,被武帝召入,问:“我想用兵,你看哪国为先?” 伊娄谦说:“齐。” 武帝问:“为何?” 伊娄谦说:“齐君昏臣谗,折冲之将斛律光冤死,上下离心,道路以目,灭齐易如反掌。” 武帝大笑,派伊娄谦和司法部副部长元卫假借访问北齐之名,刺探虚实。 伊娄谦和元卫到了北齐,做正常进行国事访问状,后主高纬问:“现正值盛夏,贵朝无故征兵,意欲何为?” 伊娄谦反应极快,说:“兵马的调动很正常,不只我朝有之,贵朝也一样有啊。” 于是高纬说不出话。 高纬君臣从伊娄谦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但伊娄谦的参军高遵却把实情告诉了北齐。高纬很生气,于是扣留伊娄谦,不放他回国。 周武帝宇文邕,见伊娄谦不回来,于是下诏伐齐: 前三军:由陈王宇文纯、荥阳公司马消难、郑公达奚震率领; 后三军:由越王宇文盛、赵王宇文招、周昌公侯莫陈琼率领; 齐王宇文宪,率兵两万,直取黎阳; 随国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水军三万,由渭水入黄河; 梁公侯莫陈芮,率军守太行; 申公李穆,率众守河阳; 常山公于翼,率众两万出陈汝。 武帝宇文邕,亲率六军,以前汾州刺史杨敷之子杨素为先锋,师出长安。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北周这么整齐的军容了,上一次,还是在宇文泰的西魏八柱国时代,那时,还没有北周呢。 看看这些灿若群星的将星吧,这让我们依稀又回到当年宇文泰那一代人金戈铁马的时代。 司马消难,是北齐宰相司马子如之子,就是年纪轻轻与父亲的宠姬私通而被戴了绿帽子的老爹无可奈何的那位,后来得罪北齐,到北周; 郑公达奚震,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奚武之子; 侯莫陈琼,前西魏八柱国之一的侯莫陈崇的弟弟;侯莫陈芮,侯莫陈崇之子; 随公杨坚,本书的主角,是前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之子; 申公李穆,今后我们还会不止一次地提到他,他不仅是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成员,更是在以后杨坚篡周的关键时该发挥了关键作用; 常山公于翼,我们刚提到过,是八柱国中以谋略见长的于瑾的儿子; 还有杨素,这是他第一次崭露头角,作为新朋友,他将会陪同我们一起见证北齐灭亡、北周灭亡,南陈灭亡,如果他老人家能再长寿一点,说不定能赶上大隋灭亡——从而成为我们的老朋友。 第71章 美男子 周武帝宇文邕,率师伐齐,兵锋直指河阴。 河阴就是当年尔朱荣将北魏文武大臣悉数杀死,又沉宣武灵太后及幼主元钊于河的地方。河阴之变是对这次事件的总结。 周军进这是代表进步势力的军队的必然特征,不管是刘邦的约法三章,还是南京路上好八连。相反,看看我们一衣带水的好邻居举着太阳旗进入南京后的所作所为,看看苏联老大哥出兵东北后的文治武功。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北周兵由周武帝亲自督战,三军用命,不几天就顺利地攻下河阴。 齐王宇文宪也进围洛口,克东西两城,纵火焚毁河桥。幸亏有北齐大都督傅伏竭力保守,洛口才得不失。北周军猛攻一月,洛口岿然不动。 这种战斗力对北齐来说并非个别,稍后我们会看到,周武帝灭齐,并不那么一帆风顺。 而北齐,战斗力也并没有衰微到毫无战斗能力的地步,后面我们会看到,即使亡在旦夕,但个别将领和部分军队的战斗力仍是相当恐怖的,比如不久之后差点在晋阳之战中俘获周武帝的北齐皇族高延宗。 但急的永远是太监,无愁天子高纬永远不急。 但决定国家兴亡的是天子而不是太监。 于是,北齐注定要在高纬的手中终结。 北周军在皇帝宇文邕的亲自带领下,势如破竹,直到在洛阳附近才遭遇若干抵抗,洛口没能攻下,武帝亲自攻打洛阳的外围金塘城,守将独孤永业,高接低挡,无懈可击。 本来北周军队围攻金墉城,占据绝对优势,但独孤永业玩弄了一个小花样,就骗过了英才盖世的武帝宇文邕。 独孤永业命人打造马槽两千具,还故意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于是周军大骇,以为对方大批援军开到,不敢围得太急。 这样,金墉城得以暂时安全。 高纬虽然情商不行,但智商还是足够的,北齐虽然建都邺城,但洛阳重要性天下皆知,且是北魏的故都,因此不敢怠慢,派右丞相高阿那肱率兵拒敌。 高阿那肱是高纬最得力的助手,与穆提婆一样,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整人,他的这一独门绝技让高纬欣赏不已,由是成为北齐的丞相——高氏帝国的皇帝们都具备慧眼,凡是在这方面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被提拔到重要岗位,如稍前的和士开和祖珽,如现在的高阿那肱和穆提婆。 周武帝宇文邕,攻金墉不下,内有独孤永业固守,外有高阿那肱威逼,不觉积劳成疾,病倒军中。 武帝卧病,想到韦孝宽的平齐三策,也觉得不能太急。放松对敌人的压力,他们会自乱阵脚,甚至自相残杀。 几百年前,魏武帝曹操在攻打袁绍的残余势力袁熙和袁尚的时候就用过这一招,这是大谋略家郭嘉的建议。 于是武帝下令班师,北周其他将领,如齐王宇文宪、于翼、李穆等人,也将攻克的齐城三十多座一放弃,一同西归。 这次武帝东征,就这样草草收场。 表面看起来,两国打了平手。 北周虽然占了些便宜,但最后还是退了回去,劳师远征,几乎一无所获。 北齐虽然丢了几座城市,但未伤及根本。 事实上,武帝东征半途而废,完全是因为他身体的缘故。这次退后是一次战略性的后退。 简单说,就是我先试探你一拳,然后,把拳头收回去。 作为敌人的北齐帝国,这下张灯结彩,大肆庆祝。高纬更是忘乎所以,用最热烈的豪华的仪式欢迎北齐的国家英雄、抵抗暴周的总指挥写高阿那肱同志凯旋。 但他们不知道,北周暂时把拳头收回去只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出拳,给敌人最致命一击。 周武帝宇文邕班师回到长安,一方面安心养病,一方面令太子宇文赟巡视西方。 历史上有名的小顽主出镜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本书中作为事件的主角出场。 太子,是国家的储贰,未来的皇帝。因此,武帝对这位国家的未来倾注了许多心血,这次出兵西北,特意派了两员干将作为太子的左右手。 一是大将军王轨,一是宫正宇文孝伯。 这两个人,都是当时北周的股肱之臣。 王轨是东汉名臣王允的后代,为人机敏有识,性情稳重,眼光独到,智能兼备。是当时为武帝倚重的大臣,被赐姓乌丸,因此,我们也可叫他乌丸轨。 他的一生,共做了三件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对当时的政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是帮助处在宇文护阴影笼罩中的武帝除掉前者,从此开始了英主亲政。 二是击败陈朝进犯,一举俘获陈军三万多人,使陈朝精锐损失殆尽,从而埋下灭亡的伏笔。尤其重要的,一战而生俘陈朝名将吴名彻,后者曾经虎口拔牙,从北齐手中拔得富庶的淮南大片土地。 三是参与武帝继承人的选拔和评判——正是这一步棋要了王轨同志的老命。 他严重不赞同武帝立宇文赟为继承人,宇文赟不仁不孝,只知花天酒地,他多次在武帝面前表露此意见。 武帝也认为他的意见对,可惜,其他的皇子都是歪瓜裂枣,还不如宇文赟。 后来宇文赟如愿当上皇帝,那就该王轨不如愿了,被小皇帝赐死,这种窝囊的死法,比起他先祖王允的壮烈,要差了好几个档次。 可见,不管是官场,还是职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站队,你站错了队,就等着倒霉吧,能力再强也没用。 站错队的危害,基本等于男人入错行,女人嫁错郞,而站队的原则,男女通用。 除了王轨,站错队的还有与王轨辅佐宇文赟西巡的宫正宇文孝伯。 宇文孝伯年轻有为,也算是将门虎子,其父就是鼎鼎大名的宇文深。 宇文孝伯比王轨聪明一些,但仍然没有逃脱掉被赐死的命运,原因与王轨一样:反对立宇文赟为太子。 看来,宇文赟不是什么气量大如海的人物,看看几十年后玄武门之变后即唐朝皇帝位的李世民,是怎么对待魏征的,就会感叹: 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宇文赟同志在两位宿将的辅佐下,有什么样惊人的西巡成绩吧。 武帝派太子西巡,主要目的在于吐谷浑。 吐谷浑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划过几个亮点,象流星一样。 吐谷浑自鲜卑脱胎而出,目前主要的势力范围在青海,它的首领自称青海王。虽然它的战斗力,远比不上马步芳。 它也比不上匈奴、鲜卑、突厥、契丹、蒙古和女真族那么强大,这些少数民族曾建立过全国性的政权或是曾占据中国的半壁江山,但吐谷浑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它强大的时候,也象柔然(蠕蠕)、吐蕃、回纥这些民族一样,时不时打你一拳,踹你一脚,让中原统治者不胜其烦。 比如现在,它就经常对着强大的北周施展它的花拳秀腿。 武帝早就憋着一口气,想给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志得意满的宇文赟,带领两个大人物,率兵数万,浩浩荡荡开始西征。 不久以后,大军又浩浩荡荡开始掉头东返,踏上归途。 这也太快了吧? 除了宇文赟本人,西征军基本没打什么仗,而宇文赟打的仗,是肉搏。 原来,北周的西征大军直入吐谷浑境内,对方使的招数竟然是坚壁清野,瞅冷子,打冷枪,放冷箭,敌人在明,自己在暗,非常机动灵活。 看来,对付强大的敌人,唯有实施机动灵活地战术与敌周旋,才是克敌之道。按正规化军队去打阵地战,肯定会丧师失地,一溃千里。 李德、博古就是这样,十万工农生力军,渡过湘江之后,只剩三万。 吐谷浑这一老成有效和流氓打法令同样老成流氓的王轨和宇文孝伯毫无办法,因为太子宇文赟根本不想听他们的。 他忙着听另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郑译。 这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不仅父、祖都是副总理一级的大官,而且,他本人也很争气,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学问家、大骑手、大音乐家兼娱乐大师。 而且,他还有一个特殊身份,是掌握北周兵权的随国公杨坚的同学,正是因为这一特殊关系,他帮了杨坚的大忙,从而杨坚也帮了他的大忙。 这次太子西征,也把郑译带上了。 他看中的是郑译大音乐家和娱乐大师的身份。 于是,整个西征过程中,宇文赟和王轨、宇文孝伯没说几句话,因为他几乎整天都和郑译在一起娱乐。 郑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深得娱乐业的精髓——拍马。 而且,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郑译和宇文赟有断背的嫌疑,但至少他们经常在一起玩P甚至多,据说他们经常出外虏掠吐谷浑姑娘到军营中那啥,这个,你懂的。 对王轨和宇文孝伯来说,这次西征是他们最痛苦的职业生涯,既不能抓住敌人主力痛痛快快打一仗,又不能遏制主帅的胡闹欲望,为将者,最怕的就是这个。 眼看着日子这样过去,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没了,敌人看不到影子,王轨长叹一声,对宇文赟说:“敌情难测,不如全军早归,以免发生不测。” 宇文赟说:“正合我意。” 军旅生涯对宇文赟来说,完全没有兴趣,吐谷浑姑娘对他而言,口味重了些,只是条件不具备情况下的临时替代品,聊胜于无而已。 听了宇文赟的意见,王轨和宇文孝伯无言以对,于是,西征大军就这样快地回来了。 没有减员,没有败仗,没有伤兵,却有伤心,伤心人是宇文孝伯和王轨。 这次劳师袭远、无果而终的西征让周武帝宇文邕很郁闷,立即召来王轨和宇文孝伯诘问,两人趁机在武帝面前如实详述了郑述在西征过程中的蔑片作用。 他们不敢告太子的状,只能让郑译当替死鬼,其实这也不算冤枉。 武帝大怒,对太子宇文赟恨铁不成钢,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肖之子。立即召来宇文赟和郑译,将二人按倒在地,拿起大棒子一顿胖揍,这一顿打,比政老爹打宝玉狠了不止十倍。 宇文赟被老爸打,那是执行家法,太子还是太子。 郑译就更惨,不仅挨了板子,还丢了信任,被逐出宫外,不得再接近太子半步。 宇文赟这个痛吧,既痛屁股,又痛郑译。没有了郑译,谁来和我玩呢! 这一天,有人给他传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只要老爸看着一天,他就不可能和郑译尽兴地玩。 好消息是,老爸马上就离开京师,东征北齐了。 宇文赟仰天长叹:“苍天呀,大地呀,不久我就能见到郑译了!” 不久,北周第二次东征北齐,宇文赟果然趁老爸不在,又让郑译回到自己身边,这算是完璧归赵吧。 这块完璧从此一直陪着宇文赟,不管是在他是太子的时候,还是当皇帝的时候,还是在他已经退位当太上皇的时候,哪怕他的弥留之际。 不过,他不知道,在自己弥留之际,郑译的身在病床边伺侯宇文赟,他的心早已经归属了新的主人——杨坚。 但至少目前,宇文赟还得再等等,他老爸宇文邕,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二次征讨北齐。 北齐现在的状况不大妙,西有北周,南有陈朝,都不是好惹的。北周不久前刚发动过一轮攻势,南陈也刚从北齐手中抢得淮南的大片沃土。 按说,北齐应该积极一点,或是主动出击,或是严防死守。 但它都没有,官员们忙着贪污腐化,大臣们忙着彼此倾轧,皇帝忙着歌舞升平,老百姓忙着流离失所,国家忙着朝灭亡之路猛冲。 高纬是个很优秀的昏君,北齐越乱,越能体现他这一卓越特征。 如果高纬是个普通人,他可能会在安安稳稳、老老实实中度过他的一生。 可惜他是皇帝。 他遗传了高氏家族美男子的特点,这一点与伯父高澄、高演和父亲高湛一样。我们可以想见他作为融合了汉族和鲜卑族优良基因的脸庞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这样一个魁梧、健美的男人,却十分害羞、内向和孤僻,既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太会讲话,看来逻辑思维能力比较差。 我想起了希姆莱,据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纳魔王生活中也是个温驯、内向、善良的人,但一旦给他地位,赋予权力,这个人的人格立马分裂。 高纬也是这样。 第72章 包围 他不理他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的哀号,杀功臣斛律光,杀亲王高长恭,杀亲弟弟高俨,现在,他的目标是另一个弟弟高绰。 其实,这个弟弟,应该是他哥哥。 听起来有点乱。 高绰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儿子,与高纬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高绰生在早上,高纬生在午时。 但高绰的生母是个普通的妃子,而高纬的生母是明媒正娶的胡皇后,庶子不能比嫡子大,因此,高湛决定,让高纬当哥哥,高绰当弟弟。 哥哥弟弟的次序不是由出生顺序决定,而是由嫡庶亲疏,头一回听说。 高绰不在首都邺城,而是留守晋阳。 晋阳自我们开始这部《隋时隋地》就很重要了,尔朱荣、高欢都是驻节晋阳而非都城来遥控时局。 高绰当时仅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有着相当的性格和爱好。 他喜欢波斯狗,养了很多。手下大臣尉破胡劝阻他,说了几句玩物丧志的话,他二话不说,拔刀劈死一条,又劈死一条,再劈死一条,砍一刀,看尉破胡一眼,把尉破胡吓得直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还不算什么,尚属正常。 我们再来看一个超级残暴的,这件事发生在高绰在定州时。 高绰喜欢在楼上用弹弓弹路过的人,我们可以完全把这理解为童趣,因为我相信小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做过,或想做过。 但接下来,他的做法会让我们大跌眼镜。 有一次有个妇女抱着婴儿从楼下过,高绰瞄准射击,没打中,这个妇女躲在草丛中,高绰再射,又没打着。 这个准头欠佳的亲王恼羞成怒,命左右把婴儿夺过来,扔在波斯狗面前让它吃。 看到婴儿被狗吃掉,这位母亲五内俱焚,连哭带骂扑上去。 高绰又放狗咬人,但只是咬伤该妇女,并不打算吃掉她。 高绰命手把婴儿的血涂在妇女身上,狗群才扑上来,不一会儿,母子俩就被狗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无从知道高绰的残暴、变态和毫无人性的特点是如何炼成的,只知道这是高氏家庭的遗传。 北齐王朝从它建立的第一天,就充满了血腥、变态、伦和残暴,这一特点每个王朝都会有,但却是北齐的主流。 文豪柏杨先生把北齐称作“王朝”,此言得之。 高绰的这一行径终于激起了一个人的愤怒。 这个人就是本应是他弟弟但却成了他哥哥的皇帝高纬。 高纬听说高绰胡闹,命人将人锁拿进京。 高绰小小年纪,心理素质倒还不错。进京路上谈笑自若,这一风度居然令高纬肃然起敬,于是把他之前所犯罪行统统赦免,一笔勾销。 高纬问高绰:“你在定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高绰说:“找一个大盆,放一些蝎子在里面,再放进蛆,蛆被蝎子螫,乱翻乱滚,非常好看。” 高纬大喜,立即将此“拿来主义”付诸实施,命人去找蝎子,倒入大浴盆中。 接下来,该找蛆了,但天生具备发散性思维的小皇帝高纬对高绰的原创进行了重大革新,不用蛆,用活人来代替。 被剥光衣物的大活人被扔进爬满蝎子的浴盆,蝎子立即爬到人身上乱螫乱咬。 蝎子咬人,其疼痛的难忍程度在毒虫中是数一数二的。绝大多数人没有被蝎子螫过,我也没有,但我在农村,亲见有被蝎子螫过的人在地上翻滚不已。 一只蝎子螫已经痛成这个样子,何况一大盆? 人在盆被咬得辗转哀号,高纬高绰兄弟二人在外面鼓掌大笑。 因为这一功劳,高绰被任命为大将军,整天和皇帝在一起,一时荣宠无比。 高纬高绰兄弟俩的兴趣爱好出奇一致,让我们感叹,不愧是老高家的后人啊,和他们的父亲、祖父简直一模一样。 高绰的行为,让一个人很看不下去,这是一个极端仇视汉人却视自己为汉族文豪韩愈后代的大臣,一个与穆提婆和高阿那肱号称“三贵”的大臣。 这位大臣名叫韩凤,字长鸾。我们按习惯称他为韩长鸾。 韩长鸾对高绰实在是看不上眼,再加上高绰暴虐,决定除掉他。 于是,这位韩先生只是稍稍发挥了一下自己的特长,就将亲王、皇弟高绰轻松干掉。 他的特长就是诬告,诬告的主题是高绰谋反。 历来告状,最狠的莫过告对方谋反,这是一条红线,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不得触动。当然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北魏孝静帝元善见——他涉嫌造自己臣子的反,这个臣子正是高绰的亲大爷,高澄。 你告一个人贪污,没用,我保证这个人还活生生的,那是经济问题; 你告一个人谋反,有门,我保证这个人会死翘翘,这是治问题。 所以我们总结出两个规律: 一,古往今来,没有听说哪个人是因为经济问题下台的; 二,如果有,请参见第一条。 犯了经济问题被了官位或是砍了脑袋的,那背后也是治问题,不是没站好队,就是后台不够硬。 你真相信贪污会坐牢、会杀头? 谁信谁八戒呀! 总之,身为“三贵”之一、手段老辣的韩长鸾同志,成功地将高绰定性为谋反,尽管高纬并不想杀死这位弟弟哥哥,但无奈老韩同志这一状告得太准了,最终高纬决定处死高绰。 高纬派了一位杀手,这位杀手是一个胡人,名叫何猥萨,据说这是历史上第一位姓何的人。 何猥萨与高绰相扑,摔倒高绰之后把他掐死。 这位姓何的少数民族兄弟是一位相扑高手,看来,中国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有相扑,而且是用于实战的相扑。这一伟大发明后来传到岛国…嘘,小点声,别让韩国人听见。 高绰的尸体被草草埋在兴圣寺中,过了一年多才真正入土为安,那个时候,高绰的发肤姿色、形体态度,和活着的时候几乎一样。 高绰是五月初五生日(那一天正好是屈原同志的忌日),据说生于五月初五的人,脑可不坏,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 顺便说一句,给高绰风光大葬的不是高家的人,而是高家的敌人——周武帝宇文邕。 高绰死后不久(一年多),北齐就被北周灭了,上至太后、皇帝和百官,下至普通百姓,统统成为北周的臣民,统统归北周发落了。 高绰的妃子郑氏,据说长得国色天香,被周武帝给“幸”了,于是她就有了与武帝对话的资本,请武帝帮忙,将已经被杀一年多的前夫高绰的尸体葬掉。 这样高绰才入土为安,不至于成为游魂野鬼。 高纬对弟弟无情,对老婆倒是有情。 高纬的老婆数也数不清,我们还是重点说两个,一个是穆黄花,已经被册为皇后,另一个是冯小怜。 其实高纬对穆黄花,也算是够意思,要钱给钱,要权给权,从来没有恩宠旁落的主观想法。 只是穆黄花小姐有作为一个女人的感,他知道丈夫高纬身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说不定哪天就会移情别恋。 换句话说,穆小姐的知道居安思危,有危机和忧患意识。 每当高纬在宠幸别的女人时,这种危机和忧患意识会更加明显地困扰穆小姐,经常和自己的助理冯小怜小姐长吁短叹,相对唏嘘。 冯小怜长相非常可人,聪明伶俐,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有一天,穆小姐看着冯小姐的花容月貌,突然想出一计。 想把她盛妆后送给高纬,这样自己就有了双保险。 穆小姐这样的想法事后被证明是对的,不过受益者却是冯小怜。她的双保险是:穆皇后的保举,和高纬的宠爱。 但至少目前胸大无脑的穆小姐还意识不到冯小怜不仅不是自己倚靠的对象,反而她会象其他女人一样,与自己争宠。 因此,她对冯小伶的好,是真心的。 就这样,冯小伶半推半就地上位了,高纬一见,立即被迷得神魂颠倒,爱得不得了。从此,日必同席,夜必共枕,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女人,包括皇后穆黄花。 等这个时候,穆小姐再后悔,已经晚了。 高纬是音乐家,会唱,会弹,会谱曲,和周杰伦基本同属一个级别。 冯小伶不仅身材好,容貌好,更重要的是懂音乐,我们不知道该拿她去比侯佩岑还是蔡依林,但至少,她与高纬是知音,这是她与其他女人最本质的不同。 当然,之前高纬宠幸的女人中也有懂音乐的,但又不够有心计,所以才被一一算计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皇宫里面更是这样啊! 高纬一心与冯小伶在后宫切磋琵琶才艺,完全忘了西边杀气腾腾的北周大军,他基本不上朝,所有朝廷大事,一概委托穆提婆、韩长鸾和高阿那肱等人去处理。 于是,北齐的灭亡,等于有了加速度,到这个时候,即使是高欢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小皇帝兼小昏君高纬不想活了,但他想要一个垫背的,不把北齐折腾死了不罢休; 而周武帝宇文邕的配合也是相当给力,他马上就要派兵,成全活腻味了的高纬。 公元576年,北周出动大军,再次伐齐。 上次伐齐,因武帝生病,全师退回,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 虽然第一次伐齐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战果,但武帝完全看清了了北齐的孱弱本质,尽管还有人能打仗,还有战斗力不算弱的军队,但看看领兵的将领,再看看作为这些将领顶头上司无愁天子高纬,武帝已经确定,这次出征,必灭北齐。 周武帝发兵之前,举行誓师大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们去年伐齐,因为我生病,才没有荡平敌寇。但我们已经看到敌人的行军打仗,毫无章法,几同儿戏。北齐朝政腐,宵小横行,百姓啼肌号寒,挣扎在死亡线上。对我们这是天赐良机,如果没有把握住,就再没有这种机会了。如果这次伐齐还走上次的路线的话,只是撼动敌人的皮毛而已,还不足以捣要害。晋阳是高氏起家的地方,地位十分重要,我们如果去攻,敌人势必救援,我们严阵以待,趁势杀入,灭齐必矣! 演说完毕,调遣三军。 越王宇文盛、杞国公司宇文亮和随国公杨坚,统帅右三军; 谯王宇文俭、大将军宝泰、广化公邱崇,率左三军; 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统帅前军。 周武帝宇文邕,命太子宇文赟留守,然后亲自督军前进,直扑晋州。 晋州即平阳,平阳是晋州的州治(首府),在北齐陪都晋阳的南部,汾水的下游,再下游一些就是成就了一代名将韦孝宽的玉壁。 平阳一旦被攻克,则晋阳不保;晋阳一旦被攻克,则一太行山隔的都城邺城则可一鼓而下。 因此,双方在平阳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还记得魏裂东西时,宇文泰的西魏只有区区几万军队,用来对付兵强马壮的东魏。 现在时过境迁,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北周的励精图治,北齐的自杀式胡搞,成就了目前北周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晋州包围。 十五万大军集结完毕,只等周武帝一声号令,灭齐大幕正式拉开。 北齐完全没有想到继去年伐齐之后,北周军居然不顾北齐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再次发兵,直平阳。 周军来得太快了。 这一年的十月十九日,北齐军在晋祠(晋阳附近)集结完毕,六天之后,在后主高纬的亲自率领之下,向晋州进发。 仅仅两天之后,平阳就陷落了。 如此之快的陷落,很简单,因为有内奸。 北齐的内奸叫崔景蒿,时任晋州刺史。 接受他投降的,正是前文提到的、曾同太子宇文赟西征吐谷浑的、现已经升任上仪同大将军的王轨。 小皇帝高纬,虽然御驾亲征,但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本意,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冯小怜的身边,听她轻歌,看她漫舞,欣赏她弹吉他——不好意思,写错了,是弹琵琶,还,还,和大臣们一起,看冯小怜的表演。 这种彻底的行为艺术即使放在当代也是相当出格的。 冯小怜美,柔,娇,艳,世所罕匹。 第73章 狐狸 据说,冯小姐的美,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中,能排到前五位,她的前面,是四位不可逾越的高峰(中国古典四大美女的一种版本):笑褒姒、狠姮已、病西施和醉杨妃。 穆黄花小姐把她送给高纬的那一刹那,高纬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这个绝世美女。 高纬的工作场所就是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呀,但他就稀罕这一口。 现在的皇后是穆黄花(即穆舍利)小姐,高纬就给了冯小怜一个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职称:淑妃。 这是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女官位,基本相当于男人中的国务院总理。 于是,晚上他离不开这位国务院总理,甚至,上朝的时候他也离不开冯总理,与众大臣议事的时候,他把美女抱在怀里,让冯小姐坐在他腿上,我估计,这种议事,让大臣们腿都软了。 高纬同志是早期的主义者,他觉得,冯小怜美,如果只让她高纬一个人独享,未免暴殄天物,太可惜。 于是他做了一个只有高氏家族的优秀继承者才做得出的决定: 共享。 当然,这个共享是有限共享,只卖艺和部分,但绝不提供全套服务。 这个部分,是指高纬把她放在一个大桌子上,让她光,之后请大臣们来排队进行瞻仰。 这就是横陈。 我敢担保,中国古代美女中,有此待遇的,仅她冯小怜一人。 现在,北周大军兵锋西指,即使他亲征,但舍不下这个尤物,就把她也带到了军中。 所以,尽管高纬人在军中,但心仍同冯小怜一起,早飞到后宫罗帏中去了。 他经常抛下大军,带着冯小怜出来打猎。 这一天,他又陪着冯小怜,出猎祁连池。 他玩得正欢的时候,平阳的警报来了,说是平阳被围,旦夕城破。从早到午,连续来了三次紧急警报。 关键时刻,右丞相高阿那肱显示出了高人一等的镇静:“皇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间散散心,也被这些边境小事打扰,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琐事,何心着急奏上听?” 高纬为高阿那肱的气度所深深折服,于是把这些不快晾在一边,继续打猎。 直到晚上,坏消息来了:平阳失守。 高纬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立即整顿军马,准备南返,驰援平阳。 可是冯小怜拦住了他的去路。 冯小怜打猎,正在兴头上,拉住高纬的马头,恳请他留下来再猎一围。 高纬怜香惜玉性情发作,不能对他的女人说不,于是大军掉头,重又在狩猎场驰骋起来。 一时间人如猛虎马似游龙,似乎国破家亡是隔壁王小二家的事,完全和高纬没有关系。 看人家,不愧无愁天子,都无愁到什么境界了! 平阳是晋州州治,平阳失陷,晋阳就不保,晋阳丢掉,则首都邺城就直接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 可以说,平阳丢掉,那邺城的守卫就十分被动。 但高纬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女人的感受,尽管她被所有的人认为是红颜祸水。 高纬的行为很让后世的一位大诗人杜牧先生不齿,怀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写下了《北齐》二首: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这里,大诗人犯了一个地理错误,诗里的“晋阳”,实际应该是平阳,而且,把诗里的两个“晋阳”改成“平阳”的话,会不会念起来更上口一些? 不过,在我看来,杜牧写这首诗的出发点不是什么恨铁不成钢,而是羡慕嫉妒恨,因为这就是我的感觉。我欣赏高纬和冯小怜的爱情,怀着一种赞叹看他们的爱情由喜而悲,就象感同身受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每次看白居易的《长恨歌》,都唏嘘不已。 问题是,如果你的国家没了,你拿什么来保护你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你还怎么算男人? 总之,这一围又打了好长时间,直到第二天,高纬才齐集大军,准备出击,命高阿那肱为先锋,自己带着冯淑妃,率大军迤逦而行。 周武帝宇文邕既已攻下平阳,任命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梁士彦当晋州刺史(即晋州州长),率兵一万,镇守平阳。 梁士彦是北周及至后来隋朝名将,后来因功晋升上柱国,他的事迹以后我们还要再表。 再说北齐后主高纬,聚焦大军救援平阳,周武帝宇文邕看到北齐大军集结,人数众多,杀气腾空,心里有点怵,决定暂避敌锋,班师长安。 开府大将军宇文忻劝道:“陛下神文圣武,现在敌人荒纵,我们乘胜追击,如汤沃雪,定能取胜。如果我们退走,万一北齐出现一位明君,君臣协力,就算我们有商汤、周武复生,恐怕也无法荡平对手了。” 这位宇文忻,虽是国姓(那里大概还没有国姓这个词),但与北周皇帝家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这不妨碍他成为北周和隋初的名将。 与上文提到的梁士彦一样,都成为后来功高震主反被主忌的典型,梁士彦则更不如,不仅和宇文忻、刘昉一样谋反被杀,还被自己的同志刘昉戴了一顶十分时尚的绿帽子。 但现在,宇文忻正处在职业生涯的上升期,他抛了砖,自然引得玉来。这个玉是王韶,时任军正,军正,就是大军的总教官。 王韶接宇文忻的话,对武帝说:“北齐几代以来就自乱朝纲,这是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啊,我们一战扼住敌人的咽喉,取乱侮亡,正在今日,为什么要放弃掉这么好的机会?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武帝赞赏他们的见解,说:“你们的考虑很有道理,不过,我自有主张。” 于是,北周大军撤退,让齐王宇文宪殿后,留梁士彦守刚刚攻下来的平阳城。 北齐后主高纬见北周大军后退,立即派勇将贺兰豹子追击(从名字就看得出来这是位勇将)。 宇文宪和宇文忻配合十分默契,轮流交战,边战边退。 贺兰豹子穷追不舍。 看来,贺兰豹子同志不太懂兵法,不知道归师勿掩、穷寇莫追的道理。 中国历史的一个墨菲定律就是:凡是追穷寇的,一定会倒霉。 贺兰豹子就是这样,他对宇文宪宇文忻的穷追不舍使自己变成了这一定律的又一牺牲品,被宇文宪诱入绝地,等贺兰豹子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宇文宪和宇文忻各带一百人马,突然反击,贺兰豹子猝不及防,被斩于马下。 宇文宪击溃追兵,从容渡过汾水,在玉壁追上了武帝的大队人马。 北周主力后退,将刚刚占领的平阳城暴露在了北齐大军的炮火之下。 北齐后主高纬亲率大军包围平阳,昼夜猛扑,炮火十分猛烈,城楼和墙垛全被摧毁,城墙也只剩六七尺高,平阳城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新被任命的北周晋州刺史梁士彦挺身而出,向属下的一万多名将士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今天是我们的死期,而我,将死在你们的前面! 梁士彦的演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一万多名士兵听说这句说后,奋臂齐呼,惊天动地,与敌交战,无不以一当十,齐军终于稍稍后退。 趁敌军后退的空当,梁士彦令军士加紧修城,军士不足,取之于民,人民不足,令城中妇女一齐上阵,甚至自己的妻妾也编入队伍之中,搬土运石,修补城墙。 关于梁士彦将自己妻妾编入行伍的事,不同的史书都有记载,包括小时候砸缸的北宋大历史学家司马光先生也采用这种说法。 不过我有点怀疑。 梁士彦随周武帝伐齐,明知是一场血战,会带着自己妻妾上阵?还是这些妻妾是在战场上新娶的或是周武帝赏赐的? 可能性都不大。 历史上只有一对君臣上阵喜欢带着自己的宠姬,那是万众景仰的齐桓公姜小白同志和管仲同志。 我相信,因为我知道这是两个嗜色如命的同志。 总之,梁士彦成功地遏制了齐军的一轮攻势,为赢得主动争取了时间。 这是非常重要的。 梁士彦在平阳浴血奋战的同时,周武帝也没有忘却这些孤悬前方的将士,命齐王宇文宪率兵六万进驻涑水,作为声援。涑水在平阳的南面,离玉璧很近。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梁士彦还是要靠自己。 平阳被围多日,梁士彦在城内激励志气,齐军毫无办法,高纬仿佛看到了他英雄一世的爷爷高欢在玉壁碰得鼻青脸肿惨象,叹道: 难道我要重蹈覆辙? 正在小皇帝苦闷的时候,捷报传来,原来,齐军从平阳城下挖掘地道,崩塌城墙十多丈,固若金汤的平阳城,一下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眼看平阳就要被攻陷了,眼看我们就要化被动为主动了,眼看我们就要趋势打过汾水和黄河攻入北周境内了,眼看…… 这时,高纬突然下了一道命令:你们统统给我住手! 正在奋勇攻城的北齐勇士们懵了,不知道高纬此时发布这道命令是为什么,难道我们的皇上疯了? 高纬是疯了,不过他只对冯小怜疯狂。 他不希望现在就攻破平阳,因为他想让冯小怜能够亲眼看到平阳城破的壮观景象,从而把攻克平阳的功劳算到美女头上,从而名正言顺地册封冯小怜当左皇后。 当初他尽管宠幸冯小怜,但只是给了她一个淑妃的名号,毕竟曾经和穆黄花小姐恩爱过一阵子,不忍废她的皇后,只打算让小怜当左皇后,而穆小姐,是右皇后。 曾经的左皇后实际是有人的,那是胡小姐,胡太后的亲侄女——她的哥哥胡长仁的女儿——不过,被陆令萱和穆黄花算计掉了。 其实,高纬本是有情人,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和帝王世家毁了他的一生。 如今和冯小怜耳鬓厮磨,相比起穆皇后的工于心计,冯小怜无疑更单纯和可爱,因此,他临时决定,把攻破平阳的功劳算作冯小怜的,将冯淑妃升格作冯皇后。 他令攻城士兵暂停,等美女前来。 冯小怜闻此消息,喜不自胜,立即拿出她的家当,开始化妆。描眉画目,涂脂擦粉,当户更云鬓,对镜贴花黄,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攻城的齐兵可以暂停,但守城的周兵不会停,趁着齐兵等冯小怜的工夫,早就把被挖塌的城墙用巨木堵起来,塞得十分坚固。 齐兵错失了攻陷平阳的最好时机,个个怨气冲天,暗骂冯小怜是狐狸精。 其实,能全怪冯小怜吗?她只是个戏子,说红颜祸水的都是男人,都是不长进、没出息的男人,自己不能治国平天下,就怪女人坏人他们的好事。 神马玩意!之前曾经有仁兄问过,北齐北周之间相互是如何称呼的,当时没有找到文献。 后来在看资治通鉴,看有北齐有称呼北周为“西寇”,这应该是确凿的。 但不知,北周是否称呼北齐为“东寇”。 有哪位仁兄不吝赐教一 高纬很失望,攻破平阳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实现了,事实上,不是暂时无法实现,而是北齐永远再无法攻破平阳了。 既然无法以攻破平阳的方式让美人高兴,那就该想别的办法,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这个办法,高纬很快就想到了。 据说,在平阳城西的山上,有神仙足迹,高纬打算携冯小怜前往观看。但偏偏路上有一座桥,是去看圣迹的必经之路,而这座桥,正好在北周军队弓箭的射程之内。 为避免敌军射到自己的爱妾,高纬命人从攻城的工兵中,抽调核心工程人员和上等物料,在远离敌军射程的地方为冯小怜再建一座新桥。 高纬老兄,实在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桥造好了,高纬与冯淑妃才得以立马登桥遥看圣迹,不想桥新不稳,禁不起马和人一起住上站,咔嚓一声,坍塌了好几尺,差点把皇帝和冯小怜摔到河里。幸亏两人已到靠近岸边的地方,过了桥中间,总算没有落入水中,免做水底鸳鸯。 就这样,两人卿卿我我了两个时辰,工兵也忙了两个时辰,才把桥修好,两人方才回营。 想必是这些工兵愤恨皇帝和宠妃不干正事,才故意做了手脚,不过没有做得彻底成功而已。 不过成不成功也无所谓了,高纬今天不死,则明天就死,有什么区别呢? 第74章 大军 梁士彦在平阳死抗的时候,北周帝国的援军也开到了。 原来,当年的十一月十八日武帝回到长安,第二天,就下旨再次东征。 齐王宇文宪率自己的部队自涑水先期到达平阳,周武帝宇文邕亲率生力军也急行军赶到,十二月六日,各路大军在平阳城下聚焦完毕,北周深沟高垒,连扎数个大营,共八万人马,东西连绵几十里。 高纬看到北周大军到达,深怕城里城外里应外合,将自己包了饺子,于是在城南由东往挖了一条长堑(就是长沟),以防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北周、北齐就这样隔堑对峙。 武帝令齐王宇文宪观察齐兵的排兵布阵,宇文宪回来之后汇报:“齐兵虽多,但毫无斗志,我们足可灭掉对方,灭此朝食,就在今日!” 灭此朝食:消灭这些敌人后再吃早饭。 可见,宇文宪观察过敌人之后,既急迫,又自信,认为灭齐必矣。 武帝十分高兴,说,要真这样,我还忧虑什么! 于是准备立即发动攻击。 武帝骑着一匹劣马,带着几个贴身护卫,到前线巡视,所到之处,见到这些兵士,往往能叫出一些小头目的姓名。 这些人跪到在地,涕泗横流,能被皇帝记住名字,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关于这一细节,可参见卡内基《人性的弱点》,一个成熟的治家,同时必是记忆别人姓名的高手。 从早晨到近黄昏,两军隔长堑对峙,都显得老成持重,谁也不敢先动一步。 北周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真持重;北齐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犹豫不决。 高纬问高阿那肱:“今日可战否?” 高阿那肱说:“我们的军队看似人数众多,但真正可以打仗的不多,昔日神武皇帝(高欢)在玉壁受阻,寸步难行,难道我们这些人能强过神武皇帝吗?我的建议是:不要出战,退守高粱桥。” 高阿那肱的懦夫行径遭到了武卫将军安吐根的立即反驳:“敌人不过是小撮而已,看我一枪刺死,扔进汾水。” 安吐根是安息胡人,南北朝后期著名的军事家和外交家,从高欢开始就忠心耿耿地为高氏家族卖命。这次与北周争夺晋州的惨烈斗争中,他是北齐实际上的主帅。 显然,他并不觉得北周军有多可怕,原因只有一个,他懂军事。 事实上,北周军也并无必胜的信心和把握,否则,周武帝也不会在已经攻下平阳的时候班师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吐根是勇者,但他的老板高纬呢? 高纬被安吐根的豪情壮志同化了,跟着激动了半天,这时,一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帮高纬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们的主帅是天子,我们的主帅也是天子,为什么他们能够劳师袭远,我们就得躲在壕沟后面当孬种?” 这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们是宦官,那时还没有太监一说。太监本是高级宦官的官名,出现在唐高宗时期,后来才渐渐等同于宦官。 从早晨到近黄昏,两军隔长堑对峙,都显得老成持重,谁也不敢先动一步。 北周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真持重;北齐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犹豫不决。 高纬问高阿那肱:“今日可战否?” 高阿那肱说:“我们的军队看似人数众多,但真正可以打仗的不多,昔日神武皇帝(高欢)在玉壁受阻,寸步难行,难道我们这些人能强过神武皇帝吗?我的建议是:不要出战,退守高粱桥。” 高阿那肱的懦夫行径遭到了武卫将军安吐根的立即反驳:“敌人不过是小撮而已,看我一枪刺死,扔进汾水。” 安吐根是安息胡人,南北朝后期著名的军事家和外交家,从高欢开始就忠心耿耿地为高氏家族卖命。这次与北周争夺晋州的惨烈斗争中,他是北齐实际上的主帅。 显然,他并不觉得北周军有多可怕,原因只有一个,他懂军事。 事实上,北周军也并无必胜的信心和把握,否则,周武帝也不会在已经攻下平阳的时候班师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吐根是勇者,但他的老板高纬呢? 高纬被安吐根的豪情壮志同化了,跟着激动了半天,这时,一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帮高纬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们的主帅是天子,我们的主帅也是天子,为什么他们能够劳师袭远,我们就得躲在壕沟后面当孬种?” 这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们是宦官,那时还没有太监一说。太监本是高级宦官的官名,出现在唐高宗时期,后来才渐渐等同于宦官。 宦官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群体,尽管在身体构造上讲比普通人少了点什么,但为了表示自己的身残志坚,往往争先恐后地做点什么以弥补这个缺陷。 可惜,除了蔡伦、郑和少数几人外,其他多数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原因是:身体的缺陷导致人格的缺陷。 问题是,高纬听了这群人格有缺陷的特殊人士的话,认为非常有道理,大喜道:“正合我意。” 于是下令填平壕沟,向北周发动猛冲。自己带着冯MM,在一个小山丘上立马观战。 其实,对周武帝宇文邕来说,高纬的决定才是真的“正合我意”。 北周长途奔袭,正需要休息,同时待敌人主动出击,这样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变成“以逸待劳”。 看到北齐大军出去,武帝喜出望外,指挥各路大军,从容还击。 客观地讲,北齐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弱,如果真枪实弹打起来,很难说谁打得过谁。 但是,关键时刻,冯小怜小姐帮了北周的大忙。 我们有理由怀疑,冯美眉是北周的卧底。 但她又不能彻底抛弃对她有情有义的老公,于是,在北齐灭亡之际,悄然离开曾经的富贵繁嚣地和龙争虎斗门,不顾宇文邕的苦苦寻找,一个人守着清灯古佛,最后孤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爱、让她恨、让她魂牵梦萦的世界。 这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如果我是狗血剧导演,这个电影就这么拍了! 剧情大意是这样的: 小怜本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初恋情人,后来在战乱中失散,阴错阳差成了北齐穆皇后的侍女,后来被高纬看中,成了北齐的准皇后。 现在,旧情人率军东征,准备灭齐,小怜在前男友和现任老公之间痛苦徘徊了许多,历经痛苦挣扎,终于决定倒向正义的一方。 但她又不能彻底抛弃对她有情有义的老公,于是,在北齐灭亡之际,悄然离开曾经的富贵繁嚣地和龙争虎斗门,不顾宇文邕的苦苦寻找,一个人守着清灯古佛,最后孤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爱、让她恨、让她魂牵梦萦的世界。 这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如果我是狗血剧导演,这个电影就这么拍了! 北周北齐两国的精锐在平阳城下展开殊死搏斗,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北齐的左路军稍稍后撤,冯小怜吓得花容失色,叫道:“败了,败了!” 高纬的小舅子、北齐三贵之一的穆提婆也附和道:“皇上快走。” 这一对活宝表演十分有默契,这位本来姓骆的穆提婆,看样子不久之后是准备改名叫冯提婆的。 高纬昏头昏脑,不辨是非,调头就跑,与冯小怜直奔高粱桥。 开府奚长拉住高纬的马头,劝阻道:“忽进忽退,战场上很自然的事,如果大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陛下突然逃离,恐怕您这一走,大军失去主心骨,人情自会散乱,那才是真败。可否请您立即回转,以镇定各军?” 武卫将军张常山气喘吁吁自后追上,向高纬报告:“军队聚焦完毕,军容齐整,包围平阳城的我军部队原地驻扎。三军将士恳请皇上回到阵前,如您不信,可命您的亲信宦官前往探查。” 耳根发软的高纬犹豫不定,正准备拨转马头回到阵前的时候,一个人拉了一下高纬的手肘,说了一句话,把奚长和张常山的努力化为泡影。 此人即是穆提婆,他对高纬说:“这话不可信。” 于是高纬策马扬鞭,与冯小怜夺路而逃。 北齐临阵失去主心骨,数万军队顿时土崩瓦解,被北周大军拦腰截成几段,一溃千里。 这场平阳会战以北齐的彻底失败告终,被杀一万多人,堆积如山的军资器械被北周军悉数缴获。 北周多少年没有打这么大的胜仗了,全军将士山呼万岁。 高纬丢盔弃甲,狼狈逃到洪洞(就是苏三离了洪洞县的那个洪洞),除了安德王高延宗全师而退外,其它各军,都损失惨重。北齐的主力部队,在平阳之战中,丧失了一大半。 冯小怜随高纬到了洪洞,正准备重施粉黛,突然有报,说北周大军已经追来了,吓得这夫妻俩立即上马,仓皇北循。 这一逃,可比上次逃得远,一直逃回北齐赖以发家的晋阳。 从洪洞到晋阳,比从平阳到洪洞,路途大概远了五倍。 在逃往晋阳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伙身残志坚的人。 这些宦官,是奉命到晋阳去取皇后服饰的。 高纬带冯小怜参加平阳会战的时候,曾经决定一旦城破,就算成冯小怜的功劳,册她为左皇后。但阵前没有皇后的礼服,于是派这些宦官去晋阳取。 于是,在路上遇到了。 高纬看到宦官送来了皇后的礼服,很高兴,命令停下逃跑的脚步,令冯小怜换上礼服,从此,小怜成为北齐的左皇后。 然后,一行人重新踏上逃跑的征程,直到跑回晋阳。 平阳之战,北周大获全胜,北齐在平阳的驻军已经全部被歼,武帝宇文邕率大军入城,被围多日的梁士彦出城迎接。 北齐和北周配合还是挺默契的,一个叫对方“东寇”一个叫对方“西寇”,果然是既有对立又有统一。 君臣见面,梁士彦拉着武帝的胡须哭道:“臣差点见不到陛下了!” 武帝也为之涕下,要不是梁士彦拼了老命保住城池不失,平阳之战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武帝见经过平阳大战之后,士卒疲惫不堪,又想班师——看来,武帝有点象猪八戒,一有困难就想散伙分行李。 梁士彦劝阻道:“齐兵已经溃败,上下离心,我们应该灭齐,就在今天!” 武帝点头说:“你的话是对的。我们攻下平阳,作为平齐的基地,如果这能固守,很难成事。我不忧虑前方的事情,但怕后院起火,你为我镇守平阳,我马上发兵讨齐。” 3 于是大集文武,准备北讨晋阳。 将军们因为刚打了胜仗,想回去休整,顺便享受一下胜利果实,都要求班师回长安。 武帝既已接受梁士彦的建议,就变得很坚决,和大家说:“放纵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你们都不想去,那好,我一个人去。” 大家确实都不想去,但更不敢让皇帝一个人去。 北齐后主高纬逃归晋阳,手足无措。手下大臣告诉他,如果想重整旗鼓,就得对老百姓好一点。 高纬点头称是,于是减轻对老百姓的赋税,大赦天下。 看来高纬并非不知如何治国,只是沉溺于酒色之中,不想去做而已。 但只做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来不及了。 高纬想留他的两个堂兄高延宗和高孝珩守晋阳,自己跑到北朔州去。如果晋阳再守不住,自己就再向北逃,投奔突厥。 这是一个相当离奇的逃生路线,北朔州远在晋阳之北,再往北,就不是中原的地盘了,那里有凶残狡诈、反复无信的突厥人在放牧和抢掠。 高纬打算投奔突厥! 君臣沸腾了,中原各国,兄弟也;游牧民族,也。弃兄弟而就,谁敢承担这个历史骂名? 但高纬现在突然变自信了,决定乾纲独断,谁的话也不听,一心北逃。 看来,北逃这个好主意是冯皇后出的,他现在只听该小姐的话。 第75章 集结号 高纬一面命人护送母亲胡太后和幼子高恒到北朔州,一面和冯小怜收拾行装,准备北逃,被以高延宗为首的大臣们死死劝住。 就这样,又是好几天过去了。 这时,又有坏消息传来,北周军队已经进入汾水关,北齐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三十多人降周,被周武帝按各人的品级封以官爵。 这还不算,有人告发,一个对高纬来说最重要的人叛变了,这个是官居丞相高位的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在高壁被周军击败,望风而逃,这是实情。 高阿那肱投降北周,高纬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派出侍中斛律孝卿去核查这个消息的确切性。 斛律孝卿去过之后,回来报告:没有此事,纯属诬陷。 高纬从北逃北朔州的路上回到晋阳之后,又有高阿那肱的亲信告发,仍是高阿那肱投降的事。高纬拔剑将告发者斩首。 在他心目中,高阿那肱是自己的铁杆兄弟,谁都可以叛变,就他不会。 但就是谁都可以叛变就他不会叛变的人叛变了。 但这个人现在不是高阿那肱。 十二月十三日,北周大军抵达晋阳,黑云压城城欲催。 高纬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力,召集大臣开会,宣布再次大赦天下,并任命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并州的首府设在晋阳)。 高纬拉着高延宗的手,说道:“并州(州治晋阳)就交给哥哥了,孩儿如今要远走高飞了。” 不知道高纬这辈份是怎么排的,高延宗是他的伯父高澄的儿子,自己的堂兄,自称“孩儿”,看来,北齐的皇帝们已经成为习惯。 高延宗极力劝阻皇帝,声泪俱下:“为了大齐的千秋基业,您千万不能走,我愿为陛下死战,定可破敌。” 高纬还没等说话,穆提婆先说了:“皇上已经决定,王爷您就别说了。” 高纬带着冯小怜,趁夜砍开五龙门,奔向突厥——自己的城门,还要砍开,就象逃跑一样,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到家了。 高纬的随行官员四散奔逃,统领中央禁的领军将军梅胜郞拦住高纬的马头死谏,高纬方才打消投奔突厥的念头,拔马东向,准备逃回都城邺城。 晋阳是现在的太原,邺城在河北,中间隔了一道太行山。 此时的高纬,身边除了冯小怜之外,只有高阿那肱、穆提婆和后来追上来的高孝珩等十几个人。——可见,高阿那肱并不是象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 这一次,不堪的不是高阿那肱,而是穆提婆。现在还跟着高纬,不代表一直跟着。 东行不久,就发现穆提婆不见了,原来,这位识实务的老兄审时度势,决定弃暗投明,于是西投宇文邕的怀抱。 他这一招棋,走得相当聪明,不次于那位在蒋先生和阎先生手下掌握重兵、后来投了明主被任命为水利部长的那位聪明人。 果然,武帝大喜,任命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 此时的柱国,虽然已经不是八柱国家时代的柱国大将军(公元575年,北周改革军衔制,增设上柱国,相当于帝国元帅,柱国这一军衔,只好屈尊,相当于大将),但仍然十分煊赫。 对武帝而言,穆提婆就是一个样板,位列北齐三贵之一的穆提婆都降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为高纬卖命?看看他的待遇吧,你们还想跟着高纬一条道走到黑吗? 武帝这一招,着实聪明,北齐官员看到穆提婆的榜样,争先恐后投靠北周,高纬几乎成为孤家寡人。 只是这样一来,苦了赠提婆的老妈陆令萱同志,儿子投降,北齐立即逮捕他的家人,陆令萱聪明一世、害人无数,最终自食其果,不等官府来拿,仰药而死——还算是善终。按她对北齐的杰出贡献,处以凌迟都不过分。 高纬逃向邺城,把晋阳一个大大的烂摊子丢给堂兄高延宗。 晋阳现在是一片混乱,一夕数惊,根本弹压不住。 看来,晋阳需要一位重量级的官员坐镇,凭高延宗的“安德王”这一头衔,根本没有作用,要知道,北齐末年,光王爷就一百多个,算个P啊! 于是唐邕出了一个众望所归的主意。 唐邕自神武皇帝高欢在日就是重臣,长期以来主持工作,精于财政和处理政事,不过他不肯象其他大臣一样阿附权贵,为高阿那肱这些人所忌,长期被晾在一边。实际上,唐邕还是很得人心的。 他代表广大留下来的北齐将士向高延宗提出了一个过份的要求: 请高延宗即皇帝位。 高延宗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皇帝是随便谁都能当得了的? 但唐邕他们说了:“大王如果不当皇帝,我们只有散伙,谁也不能为你卖命了!” 高延宗万般无奈,只能顺应历史潮流十分被动地、众望所归地“即位”为帝。 不管高延宗当皇帝是否有猫腻在里面,看起来这位大胖子王爷比他的堂弟高续要合格多了,早让他当皇帝,也许灭亡的不一定是北齐。 高延宗“即位”之后,立即授唐邕为宰相,任命习于行伍的将领统率军队,同时将行宫的宫女、财物都拿出来赏赐将士,将人人痛恨的身残志坚的宦官家族财产统统充公,都拿出来充当军费,发布榜文募集兵民,抵抗北周入侵。 北齐臣民,听说新主登基,政令一新,立即踊跃参加子弟兵,往往不召自来,于是短短几天,就募得几万劲兵。 这位新皇帝还经常亲自巡视前线,每见将士,就拉住对方的手,叫着对方的名字,涕泪横流,因此,三军将士士气高昂,都愿为高延宗死战。 高延宗在城内大搞改革、激励士气的同时,北周铁骑已经完成了对晋阳城的包围,十万大军黑压压将晋阳围得水泄不通。 北周军旗和军装都是黑色,看起来更加令人感到恐怖。这一点有点象一统六合的秦朝,从某些方面讲,周武帝宇文邕和秦始皇嬴政有点类似。 高延宗调兵遣将,有条不紊,令莫多娄敬显、韩骨胡防守城南,和阿干子、段畅驻守城东,自己亲自率兵驻防城北。 北齐不是没有能人啊,而且不止一个,可惜! 高延宗在高氏家族里,绝对是个异数。 高氏的先祖,高欢同志是汉人,老婆娄氏昭君同志是鲜卑人(实际是姓匹娄氏),因此他们后世子孙都算是“混血儿”。混血儿的特点就是面色白皙,棱角分明,相貌英俊,无论高澄、高湛、高演、高纬还有高长恭,个个都是美男子。 高家的丑男人不多,高洋是一个,高延宗也是一个。高洋丑在脸上,高延宗丑在身上。高延宗属肥胖人士,肚子极大,从后面看象被人驮着,如果实在想不出他的身材特点,大可以按相扑运动员的形象去想象。 就是这样一个大胖子,在上阵杀敌时,却往来如飞,无人可挡,你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高延宗体态非常肥胖,经常被人取笑臃肿无用。北周铁骑兵临城下了,高延宗显示出非凡的胆略和行动力,他亲自率兵,出城与敌鏖战。 这个死胖子就象换了一个人,手执长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另一个大胖子,尚书令史沮山,紧跟着高延宗,挥舞长刀,左劈右砍,杀人如麻。 周武帝宇文邕见遇到劲敌,于是命令自己最能打仗的弟弟、齐王宇文宪专门对付高延宗,自己则亲自带领一支人马进攻晋阳的东门。 驻守东门的是韩畅、和阿干子,两位最近被新皇帝提拔重用的将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高延宗在看人上,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关键时刻,他们为了诠释了什么叫识实务者为俊杰而付出了身败又名裂、青史留骂名的代价。 这两位俊杰看到武帝亲自带兵攻打东门,二话没说,把城门大开,迎北周军进城,这时,天已经黑了。 也许,他们是怕这座千年古城遭受战火的浩劫,就象那位不惜骂名保全了北平城的聪明人。 其实,所有投降派,都可以冦以不使古城遭受劫难、不使人民遭受兵火的美名。 高尚,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卑鄙,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李承鹏。 周武帝率军趁夜进城,首先放火焚烧寺院,打仗不忘灭佛,看来,武帝的灭佛精神还真彻底啊! 寺院着火,火光冲天,北周军奋勇深入。 这时,本来空着的晋阳东门来了一个胖子。 这个胖子还带了不少兵马。 这个胖子是高延宗,他看到周武帝杀进城门,于是立即从城外冲进东门,把武帝的后路堵死,这样一来,武帝腹背受敌,被前后夹击包了饺子。 尽管武帝带在身边的都是勇士,以一当十,但在黑灯瞎火、地势不明的情况下,也溃不成军,争着夺路而逃,形势大乱,溃兵已经将退路堵死,北周兵自相践踏的,被北齐军队砍死的,一下损失两千多人。 武帝身边的卫士几乎全部战死,孤身一人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城门。就在一代英主宇文邕就要落马、历史就要被改写之时,出现了三个人,正是这三个人,在乱兵中救了武帝一命。 武帝手下的承御上士(禁卫官)张寿拼死拉着武帝的马头,前不久刚刚投降过来的贺拔伏恩在后面拼命抽打马背,另外一位降将皮子信领着武帝,专门走崎岖小路,这才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踩着齐军的刀尖,冲出了城门。 晋阳城内,一片火海,从昏至晨,乱了一夜,北齐军大胜,整个晋阳城中,没有一名活着的北周士兵,这个惨哪,就别提了。 高延宗还以为周武帝已经在晋阳丧命,命人在乱尸堆中,寻找长胡子的尸体。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不管如何,在如此逆境中取得空前大胜,有理由好好庆祝一番。 于是,整个晋阳城,又成了欢乐的海洋。从高延宗到普通士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比梁山好汉还要痛快。 痛快完了,大家全部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包括高延宗。 大家太累了。 但是,他们都忘了,敌人并没有走远,他们斩尽杀绝的,只是突入城来的极少部分敌军。北周大军还很完整,战斗力没有什么损伤,更重要的,整个晋阳城还处在北周军的包围之下。高延宗只是把这只睡狮咬了一口,现在,睡狮猛醒了,高延宗自己却睡着了。 再说周武帝宇文邕,拼死出城,算是逃出升天,实在侥幸。惊魂未定之下,饿着肚子的武帝有点吓着了,想引兵西归——又想分行李回高老庄了。 这还不算,要命的是,带兵的将军们也都想回家了。 看样子,灭齐的事业又要无限期地推迟。 这时,宇文忻跳将出来,制止了武帝的退缩计划。 他对武帝厉声说(注意是厉声说):“我们攻克晋州,乘胜追击,齐主远循,关东震惊。这是从古至今所没有的大好形势,明天攻破晋阳,因为轻敌才有一点小小的挫折,何足挂齿!大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如今我们势如破竹,伪齐灭亡就在眼前,怎么能弃此他去!” 宇文忻的出现是一个转折点,应该说,如果不是宇文忻,那北周灭齐的事业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宇文忻跳出来后,紧跟着齐王宇文宪和柱国王谊也认为应该乘胜追击。降将段畅又向武帝反复强调目前晋阳城中防务已经完全空虚,正是用兵的好机会。 于是,武帝停住东归的脚步,重新集结军队,再次进攻晋阳。 十二月十七日,趁着凌晨,武帝指挥大军进攻晋阳东门,一鼓而下。因为基本无人防守,大家都醉倒在地上了。 高延宗听到喊杀声,立即披甲上马,指挥军队出战,但已经晚了,东门已被攻破。回顾自己手下,只剩几个人,都还醉眼惺忪。 没办法,放弃抵抗,落荒而逃。 没经验呀,太没经验! 看来论守城,高延宗还要向敌方阵营中的韦孝宽好好学习学习。 第76章 拉锯 可惜,历史不容假设,他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高延宗想趁乱逃出北门,但北门也被周军占据了,这时,回顾四周,一个亲随也没有,就算你再敏捷、再善战,凭一个高延宗能抵挡几个周兵呢? 不一会儿,这位北齐的新任国家元首就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落马被擒,被押到周武帝宇文邕的面前。 武帝见到高延宗,立即下马,走到他的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高延宗不知如何是好,推辞道:“我这双死人的手,怎么能碰至尊!” 武帝笑道:“北周北齐两大帝国的天子,本没有什么私人的过节,但为救黎民,我不得不如此。你只管把心放下,我绝对不会害你!” 说着,命人拿来文官的衣服,给高延宗换上,对他十分敬重,十分礼遇。皇帝投降,他的大臣当然也不肯死抗着,唐邕等人一并请降,除了莫多娄敬显逃回邺城,被高纬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司徒)。 于是,对北齐来说最重要的城池晋阳,就这样落入了北周的手中。 这座当年高欢苦心经营的重镇,改姓宇文了! 从高延宗登基为帝到落马被擒,一共是四十八小时,也就是说,倒霉蛋高延宗先生一共当了两天皇帝。 高延宗在即位的时候,曾经给任城王高湝写了一封信,派刘子昂送去。说皇帝逃走,因大家拥戴,考虑到宗庙和社稷,我暂且称帝号令天下,等和平来临我就把帝位交给叔叔您。 听起来有点乱。 高湝不是我们的熟人,但我们熟悉他妈。 他妈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尔朱后。 小尔朱后是尔朱兆之女,当尔朱兆接班被杀的尔朱荣继续当北魏的权臣的时候,也效仿这位叔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皇帝,于是,尔朱荣的女儿是大尔朱后,尔朱兆的女儿就是小尔朱后。 后来,高欢战胜尔朱家族,继承了实际的皇权,也顺便继承了这两位国色天香的尔朱后。 高湝是高欢和小尔朱后的儿子。 是高欢的儿子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不容易呀! 我们来细数一下高欢的有代表性的儿子们的死法吧,就知道高湝真得是太不容易了。 大儿子高澄,被杀,杀他的是他的战俘兼家奴; 二儿子高洋,伤于酒色而死; 高演,被被自己杀害了的侄子高殷的鬼魂吓死; 高湛,伤于酒色而死; 高涣:被高洋无故杀害; 高浚:被高洋无故杀害; …… 高湝能活到今天,而没有死于兄弟的毒手,确实是个奇迹。 高延宗在晋阳称帝,派刘子昂高高湝做了解释,表示到时皇位还是叔叔您的。 高湝大怒,把刘子昂绑到邺城送给高纬,说:“我只是人臣,怎能轻易接受这种东西。” 高纬跟着大怒,说:“我宁愿让北周得到晋阳,也不愿给高延宗!” 这个小同志全然忘了,前几天他是怎么和高延宗说的了:“并州(州治晋阳)就交给哥哥了,孩儿如今要远走高飞了。” 我们大可以排除高纬大脑糊涂这一情况,因为他头脑很清醒,头脑不清醒没法作音乐家。这和慈禧太后的“宁予洋人,不予家奴”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啊! 对周武帝来说,这是个完美的清晨。 战争的结果是完美的,武帝对于高延宗的处理也是完美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瑕疵,他礼遇敌魁,答应不杀他,我们仿佛在高延宗身上,看到了溥仪先生的影子。 希望我们能记得武帝对高延宗的承诺,以后能用得上。 武帝攻下晋阳之后,准备邺城,想听听高延宗的意见。 高延宗说:“我现在已是亡奴,岂敢有什么见解。” 武帝再三迫问,高延宗才说:“如果是任城王高湝守邺城,那结果很难说,如果要是高纬自己守,那陛下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邺城。” 看来,高延宗对他这位堂兄皇帝,算是了解到家了。 武帝令齐王宇文宪为先锋,留陈王宇文纯镇守晋阳,亲统大军直扑邺城。 邺城一下子紧张了,警报迭起高纬命令悬赏招募士兵,但自己不肯出一分钱。 广宁王高孝珩给高纬出主意:“可令任城王高湝率幽州兵马从土门关西进,扬言要拿下晋阳;命独孤永业率洛州军队入潼关,扬言长安;我自己带领京城附近人马直接与周军周旋。如果考虑士气不振,请您大出宫中珍宝和宫女,用以赏赐众将士。” 高孝珩信心十足、慷慨激昂地说了半天,但见高纬这张俏脸,越来越黑,越拉越长,最后,高孝珩吓得不敢再说了。 斛律孝卿比较了解高纬的秉性,给他出了个不用出钱的主意:“陛下应该亲自劳师,按我给您撰写的演讲稿,只要慷慨激昂、该张则张、该收则收,必要时痛哭流涕,必能感动人心。我们在邺城和其它地区还有不少人马,尚可一战。” 应该说,斛律孝卿对高纬的本质了解得非常透彻,他这个主意,既可行,又不会让高纬感到蛋疼:不损失金钱、不损失美女,唯一损失的,就是张张口,损失点吐沫星子,或眼泪——如果高纬还有的话。 于是,斛律孝卿去安排,演讲稿也写好了,将士们也在台下列队,只等高纬上台做动员报告。 高纬了——完全不是斛律孝卿想象的样子!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而且是最根本的一点:高纬不是演说家的料子,他不具备当众说话的能力和胆量。 这出戏,导演是对的,剧情是好的,剧本也不错,只是主演没选对人,不过也没法挑别人了。 高纬不是林肯,不是邱吉尔,也不是德摩斯梯尼,如果他生在古希腊,也许会练得好口才。 高纬的动员大会,完全变成了小丑表演。 他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众人,荷枪实弹,只等他一声令人,就可保家卫国、上阵上杀,他们缺的,不是能力,只是希望老板给点信心和希望。 高纬突然感到口渴,腿开始哆嗦,看着台下三军将士,大脑一片空白,演讲稿一句也记不起来。 这时,我们需要一个会临场应变的高纬。 可惜,没有,高纬不知道在人前应如何应变,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突发事件。 就象害羞、内向、还没有经验的学生,在当众演说时忘了词一样地,开始傻笑起来。 三军将士呆住了,这个地盘、金银、老婆、孩子眼看都要保不住的人,居然在动员演讲时笑起来。 呆了一刻,将士们跟着哄堂大笑。 你本身尚且如此,我们给你卖什么命啊! 于是,大家一哄而散,从此,北齐军队不再有任何斗志。 战斗力,就是这样丧失的。 就这样,斛律孝卿导演的战争大片,在主演高纬同志的本色演出和不懈努力下,成为一出非常经典和出色的闹剧。 高纬同志,你可以角逐奥斯卡最佳演砸奖了。 一个主意不行,还有一个主意,但至少,这些主意都不能花钱——这和我们老板的想法一样。 这时,护送胡太后和太子高恒从北朔州来的北朔州行台仆射高励给高纬出了一个主意。 高励是被齐文宣帝高洋杀害的高岳的儿子,高岳因为之前曾同高洋的一个宠姬薛MM上过床,被高洋砍了头。 高励对高纬说:“如今西寇已经占据并州(州治是晋阳),凡叛变投敌的都是朝廷的达官显贵,而一线做战的这些士卒其实并无二心。请您把五品以上级别官员的家属统统集中到先帝建造的高台上当人质,让这些官员出战,如果打不赢,就放火烧台,这样他们顾惜家人,必拼死一战。我们屡战屡败,敌人也很轻视我们,如果我们现在背水一战,至少可以打击他们一下,展示我们的军威。” 高纬听了后,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 高纬也许真和北齐有仇,他拒绝了这最后一个也许能救北齐的办法(尽管这其实只是个馊主意,但至少可以试一下),从而一心一意地向着国破家亡的方向猛打方向盘。 大概高纬的演戏瘾还没有过够,在演砸了斛律孝卿导演的演讲戏之后,又再接再厉,上演了两出气势恢宏的闹剧。 第一件事,是进行组织机构的改革和调整,方法是凡是一品或是二品的大员,一律增加名额,什么丞相、太宰、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司徒、司空、太尉)、大将军、大司马。 大家都是大官了,打仗应该会积极点吧。激励不见得非得用货币形式。 问题是,就算你现在给钱,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了,何况只是些荣誉职位,能当饭吃? 第二件事,召集这些一品、二品的大人物们聚餐,等他们入座之后,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要求他们各抒己见,献计献策,如果御敌。 等收集上结果一看,有说向东,有说向西,各执一词,高纬看了头顿时变大,不知如何是好。 白痴用白痴行为证明他是白痴,傻叉用傻叉行为证明他是傻叉。 高纬就是这样证明自己的。 这天晚上,北齐国家天文馆馆长兼社会科学院院长夜观天象,得出一个结论,国家即将人事变化。 于是将这一结论报告给高纬。 高纬与大臣商量之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这个重大决定是,高纬不再是皇帝了。 他决定效法他爹,把皇位禅让给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的皇位就是老爹武成帝高湛禅让给他的。 公元577年的大年初一,高纬宣布自己退位,立太子高恒为帝,这就是北齐的最后一位皇帝:齐后主。 这一年,高恒才八岁。 这一年,高纬才二十一岁。 原胡太后晋升为太皇太后,原穆皇后晋升为太上皇后。 烟云之畔兄,很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正月初三,正中人们还多多少少沉浸在仅有的一点点节日气氛中的时候,太皇太后胡氏和太上皇后穆小姐就行色匆匆离开邺城,向东进发。 正月初九,太上皇高纬带着他断不可舍的尤物冯小怜和一百名精兵,加入东逃的行列。高纬还是很有点想象力的,他认为这一百名精兵足够保证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安全了,这一百人都是郭靖啊? 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可能是南渡长江,投靠陈朝。 这个主意是主管监察的颜之推和主管立法的薛道衡替他出的,打不过,只有跑了,渡江投陈,凭陈主或南朝的性格,是不会杀他的。 这是一个办法,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老板们走了,留下几个打工的在邺城,这些打工的主要是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和领军大将军鲜于世荣。 其中,慕容三藏是东魏(其实也就是北齐,只不过高欢老爷子不称帝而已)名将慕容绍宗的儿子,又名慕容建中,后者当年是被高欢临死前作为留给高澄的神秘礼物而出现的,他是史上第一灾星侯景同志的克星,可惜在与西魏王思政对峙的颖川长社之战中,落水溺死。 正月十八日,即后主高纬走了不到十天的时候,北周大军已经将邺城团团围住。 第二天,周军毁门突入,邺城即告失守。 一座王朝的都城,奈何陷落得如此之快! 平阳曾经有过激烈的拉锯战,晋阳曾经尽灭入城的周军,连周武帝宇文邕都差点出不来,邺城呢?只有一点点象征性的战斗,一遇周军,立即四散星逃。 如果高欢地下有知,会不会被他的宝贝孙子气得从骨灰盒里坐起来? 不肖之子,此之谓也! 北周大军占领邺城,所有高纬任命的这些一品二品的大官们,什么丞相、三师、三公、大将军之流,统统投降。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慕容三藏,一个是鲜于世荣。 周军入城,慕容三藏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闭门不出,直到武帝温颜接见,方才降周。 鲜于世荣实际和武帝是老朋友,当年两国还没有全面开战的时候,武帝曾悄悄地派人给鲜于世荣送了一只玛瑙杯,鲜于世荣相当感激武帝的好意,作为回报,他将玛瑙杯打碎,并将使者逐出城去。 第77章 擒豁 再说高纬,惶惶如丧家之犬,带着历史上第五大美人进入济州,惊魂甫定,又做出一件吃饱了撑得的事情: 他刚刚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高恒,现在又突发奇想,又让幼主高恒把帝位禅让给任城王高湝。 对高湝的生平,我们之前曾做过介绍。 是小尔朱后和高欢的儿子,是高纬的叔叔,高恒的叔祖。 如今,任城王成了皇帝,高纬称自己为无上皇,高恒为宗国天王。派大导演斛律孝卿送禅让文书及玉玺到瀛州送给任城王高湝。 斛律孝卿执行力非常强,立即动身,不过把这些东西送错了,直接拿到了已经陷落的京师邺城,送给了周武帝宇文邕。 看来,大导演斛律孝卿的表演功夫也是影帝级的哈。 就这样,任城王高湝“被即位”了,他自己毫不知情。 北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之前曾上表建议高纬御敌方略,不被采纳,如今看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不得已率部下三万人归降北周。 这是北齐最后的生力军了,独孤永业一降,北齐再无一支完整的武装力量。 武帝加封独孤永业为应国公,帝国元帅,以示荣宠。 独孤永业投降,洛州失陷,高纬只好带着冯小怜、穆皇后和高恒等连夜逃跑到青州,奇怪的是,他把亲妈胡太后留在了济州,不肯一起带去。只是让高阿那肱守济州,抵挡周军。 又派宦官田鹏鸾向西去侦察北周军的动静,途中就遇到了北周的军队,因为少了一条腿跑不快的缘故,被周军擒获。 这位身残志坚的特殊志愿者被立地审讯,问他高纬一行人到了哪里。 田公公说:“他们已经向南,按时间计算,应该已经出了国境。” 周军知道他在撒谎,用大木棒猛击他的手脚,每打断一肢,就厉声再问一遍:“说不说?不说就打死你。” 田鹏鸾说:“打死我也不说。” 于是,他就真被打死了。 田鹏鸾同志,是宦官当中的典范,太监的楷模,真正的身残志坚,完全配得上“永垂不朽”这一评价,而且,他明知道他的国家将亡,他的坚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他还是坚持了,失去的是生命,留下的是尊严。 高纬逃到青州,准备接着入陈朝避难。 这时有一个曾经被传说叛逃的人劝阻他。 这个人是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对高纬说:“现在周军离我们很远,我已经派人把来路的桥梁和道路全部破坏,他们跟不上来。” 高纬这才放下心来,停下来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哪知道没一会儿的工夫,远处里尘头大起,北周的大军就到了。 高纬去得慢是因为高阿那肱,因为他劝高纬不要着急,慢慢来。 周军来得快也是因为高阿那肱,因为他向武帝通风报信了。 周军入济州的时候,高阿那肱就成了武帝的人。 这样看来,高阿那肱是把高纬当成送给武帝的一份礼物,不知道高纬该悲还是该喜。 当时,进攻济州的北周大将是尉迟勤。 尉迟勤是尉迟迥的侄子,这是次灭齐大业中最为光辉的人物,因为他抓住的,都是超重量级的大人物。 第一个被尉迟勤擒获的,是胡太后,她在周军甫入济州的时候就成为了尉迟勤的俘虏。掳去胡太后后,尉迟勤马不停蹄,进攻青州。 这时,高纬这时还停留在高阿那肱的承诺当中,他还在奇怪高阿那肱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时,北周大军已经离城不过一二十里了。 高纬大惊失色,立即启动逃跑计划,他的逃跑计划是在马鞍上系一袋子黄金,仓皇带着儿子高恒和老婆们(穆小姐和冯小姐),向南逃窜,这一天是正月二十五。 高纬一行人,逃到一个地方叫南邓村,正想下马来休息一下。忽然背后喊声大起,回头一看,吓得高纬差点瘫倒在地,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周大将军尉迟勤。 一方面是尉迟勤带领的如狼似虎的北周军,一方面是高纬带着这几个随从,大部分还是妇孺,怎么打? 于是,太上皇高纬、皇帝高恒、两个皇后穆黄花和冯小怜,统统继胡太后之后,做了周军的阶下囚,被尉迟勤带回了邺城。 这样,北齐的皇帝(高恒)、皇帝他爸(太上皇高纬)、皇帝他妈(穆黄花)、皇帝他爸的另一个老婆(冯小怜)、皇帝他奶奶(胡太后)、宰相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或被俘,或投降,曾经威风八面的北齐,至此灭亡了。 北齐的创始人高欢,借镇压六镇起的机会,在尔朱荣和尔朱兆手下掌握军权,趁机消灭尔朱家族,自己成为东魏实际上的统治者; 高欢死后,长子高澄接班,他继承老爸的遗志,在无限接近帝位的时候,被刺杀; 高洋实际上谋划了对哥哥高澄的刺杀,因为这是他掌权的先决条件。高洋有能力,有性格,但更多的是变态,北齐这个禽王朝,在高欢时是雏形,在高洋手中初具规模了。高洋是北齐的第一个真正的皇帝,文宣帝,在位十年,昏暴而死; 高洋之后本来应该是儿子高殷即位,但被弟弟高演夺位,孝昭帝高演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杀高殷也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他在位两年,病死(或是被高殷的鬼魂吓死); 高演之后仍由弟弟高湛来当皇帝,这次后世把这位皇帝命名为武成帝。武成帝继承了高洋的性和高演的懦弱,把这个帝国变成了名符其实的禽王朝。武成帝在位五年,病死,实际是沉溺酒色而死; 高湛禅位于儿子高纬,是为后主,在这位小皇帝的卓越领导下,禽王朝里非禽非兽的因素被排除的一干二净。高纬在位十二年,目前还没有死,但已经快了; 幼主高恒,是高纬的儿子,高纬禅位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小皇帝即位时仅八岁而已。他目前也没有死,但和父亲一样,也来日无多了。他没有什么过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唯一的错误就是生错了地方,生在了帝王家。 北齐的皇帝已经罗列完了,不对,应该还有两个,还是要表上一表。 先是安德王高延宗,就是那个勇力绝伦的大胖子,曾经在部下的拥戴下当了北齐的皇帝,但只来得及做了两件事,一是和周武帝宇文邕打了一仗,二是喝醉了酒睡了一觉,然后就战败被俘了。 他一共当了两天的皇帝。 前两天在整理的时候,发现第一章有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鲜卑族的小朝廷北周结束以后……” 不能说北周是鲜卑族的,因为很难定位北周是哪个族的。 说它是鲜卑族的吧,宇文家族都是匈奴人; 说它是匈奴族的吧,又有着鲜卑族的烙印。 就象北齐,明明自己是根正苗红的汉族,却硬要冒充鲜卑人。 还有一个人是任城王高湝,就是高欢和小尔朱后生的儿子,也是高欢诸子中唯一健在的。太上皇高纬把皇位从自己儿子头上乾坤大魔移移到了自己叔叔的头上。 可惜,任命通知被送信的斛律孝卿直接送给周武帝了。 也就是说,高湝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皇帝,或是他算是“被即位”的。 一般说来,历史学家在数皇帝的时候,到幼主高恒这里就打住了,后面高延宗和高湝不算。 不管怎么说,曾经在中国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北齐从此沉入了漫漫历史长河中,不再有任何浪花掀起。 高氏的帝王们,你们可以瞑目了,也许你不服,也许你委屈,但你被淘汰了,你作为历史的一页,你被永远地掀过去了。 北齐从公元550年建立到公元577年灭亡,在这个世上一共存活了28年。 北齐灭亡,周武帝宇文邕进入邺城,大局已定,但武帝还是做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有效地证明了他和北齐历代的皇帝不同,既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 正月二十六,武帝下诏说:“斛律光、崔季舒这些人,无端被杀,应该恢复他们的名誉,追赠官位和谥号,另行安葬。对于活着的子孙,应该安排工作,妥善安置。” 武帝这一安排是恰当的,统一战线在任何朝代都是长治久安的重要辅助工具,虽然他们不见得一定要设置一个叫战部的部门。 这些在北齐冤死的人中,斛律光名声最大,这位功勋卓著的名将形式上死于谗言,内容上死于猜忌,制片是高纬,导演是祖珽,主演是刘桃枝。 正是少了这根擎天柱,武帝才得以如此顺利地消灭北齐:他从公元576年的十月四日对北齐帝国正式发动战争,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五灭齐,一共才用了四个月。 四个月,就让一个立国二十七年的帝国坍塌,不能不说快。 用武帝自己的话讲:“如果此人(斛律光)尚在,我又怎么进得了邺城!” 崔季舒实际我们也不陌生,不过上次见他还是遥远的东魏时代。 高欢死后,代替父亲执掌东魏大权的高澄对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颇为不敬,强迫他喝酒,孝静帝不干,高于强悍的高澄对孝静帝骂道:“朕,朕,朕你头!” 并且让亲信崔季舒打孝静帝三拳,这位崔季舒还真听话,照着皇帝就打了三拳。 实际崔季舒算是个读书人,而且成绩还相当不错,据说此人“涉猎经史,长于尺牍”,最后因力谏后主高纬不要前往晋阳被诬以“谋反”而丢了脑袋。 第二天,武帝又下诏书,把北齐皇宫的园林、高台(三台)全部拆除,侵占的土地还给原主人,拆下来能用的材料,统统让邺城的平民去用。 除了斛律光和崔季舒,武帝还为另一个人“恢复”了名誉。 这个人是魏收。 魏收无论是在北齐还是中国的史学界,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出身北魏宦官之家,入北齐后,又历任北齐,是北齐著名的大才子,博学多才,我们看到他流传至今的几首五言诗,有清新隽永,有挥毫铺张,看得好,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不过,此人有着文人共用的毛病,不大看得起人,尤其对于得罪他的人,绝对不会给你好果子。 他是写历史的,主要作品是《魏书》,从鲜卑族的发源和起家起,一直到东魏最后就北齐取代,书成仅用了三年多,虽然一样名列〈二十四史〉,但比起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却神速得多。 快,势必不精,不精,就意味着粗糙。这还可以理解,但作为史官,魏收的写作作风可不是秉笔直书。 他的风格是,谁对我好,我就在史书里替此人说句好话;谁要得罪我,那他绝对青史留名——一个纯粹的大坏蛋。 用他自己的话讲: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 他的《魏书》,在当时就被称为“秽史”。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他的《魏书》并非没有价值,在某些方面,价值还是相当可观的。 因为他是小人,所以得罪人无数,就在这北齐灭亡的这一年,魏收的坟被仇家趁着乱世挖开(他于公元572年去世,距今已经有五年了),挫骨扬灰。 武帝得知这一情况,命人收拾捡埋,重新归葬,显示武帝崇尚儒术的一贯作风,此举的作用一样深远。 二月四日,被生擒的北齐太上皇高纬被押解回邺城。 邺城万人空巷,争睹这位前国家元首的风采。 武帝表现出了一贯的雍容和风度,一点都没有为难这位前第一敌人,他降阶相迎,拉着高纬的手问寒问暖,就象老朋友见面一样,而且,不拿俘虏或下属角色看待,“分庭抗礼”。 当然,礼遇归礼遇,该派兵看守时没少一个兵。 北齐的皇帝和太上皇都被俘虏,都城被占领,但这不意味着北齐已经彻底平定,相反,各地有许多北齐余孽,随时准备反击复国,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任城王高湝和广宁王高孝珩。 第78章 战神 高纬大声,高氏宗族们也竭力自辩。 哪知武帝心里一清二楚,他只是独自冷笑,在心里说:“冤?冤的就是你们!” 就在高纬他们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时,前安德王高延宗独自流泪,然后,以椒塞口,未几气绝。 不太清楚是高延宗自己以椒塞口,还是别人以椒塞住高延宗的口,反正,这位王爷以相对比较壮烈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还算有尊严。 还记得去年晋阳城破,高延宗被俘的时候,武帝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什么吗? 千古英主,一言九鼎,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表达了对高延宗的无限景仰,表示永远不会伤害高延宗的性命。 这就是正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才不到一年的时候,完全忘记自己说什么了,武帝不会这么健忘吧? 答案是肯定的。 接下来,下令包括高纬在内的高氏宗族以及穆提婆他们,全部赐死。 其中,除了高纬,还有年仅八岁的高纬的儿子、前国家元首高恒小盆友以及曾经被武帝和齐王宇文宪十分敬重的任城王高湝。 这样,除了高纬的两个弟弟躲过此劫(高仁英白痴,高仁雅哑巴)外,高氏宗族的核心人物们在这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大中,全部被斩尽杀绝。 外围的高家子孙们,也没有得到赦免,他们被流放到边陲,曾经在中国的北部驰骋的鲜卑化的高氏子弟,从此完全失去了往日风采,完全成为待宰羔羊。 除了高孝珩和流落塞北的前王爷高绍义。 高孝珩在这一年的十月病死,他死后不几天,武帝的屠刀就落了下来。 高孝珩死得正是时候,晚一步死,死得就不大光彩了。 我们说完了高氏家族的男人们,回头再来看一下没有了男人的庇护,那些女人都在干些什么——就算那些男人在,恐怕也没能力保护得了她们。 先说北齐最漂亮的女人冯小怜。 要说北齐最漂亮的女人是冯小怜,也许有人会有异议。 有人认为北齐第一美女是文宣帝高洋的皇后李祖娥。 李祖娥的美貌的确非凡,不仅引得视一切女人为无物的高洋不敢对她有一丝的不敬(高洋对李后尊敬有加,但还是将李后的姐姐霸王硬上弓),还在高洋死后引得小叔子皇帝(高湛)大发。 古代美女的排名向来不完全看长相,更重要的是看业绩——比谁给国家带来的损失大——虽然这实际是那些臭男人干的。 美女,等于红颜祸水。 从这个标准来看,冯小怜绝对排名在李祖娥之上,你李小姐再能勾引人,也没有把堂堂的大齐国勾倒了啊! 高纬被杀,冯小怜被武帝赐给自己的弟弟代王宇文达为侍婢,宇文达和自己的兄长们本来很象,英武非凡,能征善战,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可以上梁山与宋江和武松之类交流交流经验),但自从得了冯小怜,一反常态。 冯小怜最大的本事是会迷惑人,通俗点狐媚子一个。当年她曾经迷得高纬和北齐大臣们整日团坐在她的周围,一个个流着哈喇子看她玉体横陈。代王宇文达算什么?才见过几个女人,搞掂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宇文达的心就全被冯小怜俘获了。 于是宇文达的能征善战都改在了床上。 宇文达的王妃李氏,本来与丈夫情投意合,小夫妻过着好好的二人世界,突然,天上掉下个冯妹妹,把老公抢走了,从此只能看着老公整天和这只狐狸精在一起,听她嘈嘈切切,看她横陈。 原来在宇文太太李氏身上的爱,如今一丝不剩,全部转移给了冯小怜。李氏每日以泪洗面,生不如死。 宇文达贵为王爷,对冯小怜爱恋非常,但这种投入怎么比得上当初高纬?高纬为了冯小怜,不惜把大齐国都丢掉也在所不惜。所以,尽管宇文达对冯小怜好得无以复加,但冯MM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不久之前在北齐皇宫锦衣玉食的生活。 有一天,冯小怜弹琵琶,忽然断了一根弦,便又想起高纬对她的一片痴心,如今时过境迁,高纬已经不在了,不禁泪下,随口占得一首五言诗: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 宇文达尽管不及高纬,毕竟也是一个王爷,对冯小怜也算恩宠有加,可惜,好景不长。周武帝灭齐之后不久病逝,杨坚同志趁机篡夺了北周的江山,北周的皇亲们立即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宇文达被杀,冯小怜又一次失去了宠爱她的男人。 宇文达死后,冯小怜再次被当作战利品送人了,这次,她的新主人叫李询。 李询在当时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北魏骠骑大将军李贤之子,北周大司空、柱国大将军李穆之侄。 我们无从得知李询是否和高纬和宇文达一样懂得怜香惜玉,他也许并非不想,但来不及了,因为一个人。 对冯小怜来说,入得李家的门,她地狱般的生活就开始了,这一切也缘于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代王妃,宇文达的太太。 宇文太太李氏,正是李询的妹妹。 真是无巧不成书! 李询还没怎么样,他的老母亲首先跳起来了,她要为自己女儿受的气出头,这个骚狐狸把我女儿逼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今天落到我的手中,有你好瞧的。 于是,冯小怜被迫脱下身上的绫罗绸缎,改穿粗布裙,整日在后院舂米,小美人天生丽质,难以自弃,如今改做这般杂役,再加上李老太太不时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纵然是心比比干、病如西子,又能如何! 不久,冯小怜在苦难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她是自杀身死的,死的时候,一点尊严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都缘于那个吃人的旧社会。 女人是附属品,是男人的延伸,是男人的工具,是男人的玩物。男人高兴时,她是他们的泄欲工具,男人生气时,她是他们的出气筒,男人失败时,她是他们的替罪羊。 小怜就象她的名字一样,惹人爱、惹人怜,但更多的是让人可怜。细数她的一生,有过四个主人。 第一个主人是穆皇后;后面的三个主人同时也都是她的男人:北齐皇帝高纬、北周代王宇文达、北周和隋的大臣李询。 你们争吧,你们斗吧,你们爱吧,你们恨吧,我累了,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相比冯小怜的凄惨,北齐皇帝的另两个女人则要得意得多。 她们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女人(同时也是和士开的女人,如果高湛不反对的话,当然,反对无效,这是事实)胡太后,和高纬的另一个女人穆黄花(穆舍利)。 北齐解放、她们的男人们死的死、杀的杀,这对她们而言倒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她们自由了。 也许她们没有生活来源,也许她们喜欢这个,也许她们追求个,也许她们渴望男女平等,不管什么原因吧,她们从事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性工作者。 胡太后已经四十几岁,但据说她辗转从春秋时期的夏姬那里,学得了一套内视法。 夏姬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红颜祸水,嫁了无数个老公,还不包括那些一夜,之所以在四十岁以后还能迷倒万千粉丝,原因只有一个:内视法(其实就是缩阴术)。 内视法据说是道家的精髓内容,简单说就是房中术。传说中的道家似乎就好这个,从在道家内部享有崇高威望的葛洪到嘉靖的那帮道士顾问,在房中术方面都有独特的理论和实践。 胡太后在皇帝的那些女人们当中,不算是好看的,但她的内视法足以弥补她所有的不足,而且,对于喜欢熟女的人来说,这是个如花似玉的年龄。 胡太后的儿媳穆黄花,二十刚出头,更是风华绝代,要多娇艳有多娇艳,那曾经是北齐皇帝的老婆啊,花点钱,就能和她睡一觉,所以,穆小姐(这次真成了小姐了)门前车水马龙,行情不要太好! 就这样,胡太后和穆黄花成为长安红灯区的当家花旦(胡太后可以叫做当家青衣)。 有一天,胡太后和曾经的儿媳、如今的同事穆黄花感慨说:“当初在皇宫,哪有现在在红灯区工作舒服!” 于是欣然挥毫泼墨:还是当婊子好! 北齐灭亡,北周一统黄河流域。 北方的统一,惊动了南方的一个人。 长期以来,我们叙述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的故事,都发生在北方,这些是北朝。 北方龙争虎斗,南方也没闲着。 其实我们之前略提过南方的乱世,那是著名灾星侯景先生为祸时期。 现在也许有必要花点笔墨叙述一下长江流域的故事,与北朝一样,南朝的故事也充满了血腥和杀气。 北魏末年,六镇大乱时,南方时值梁朝,梁武帝萧衍正忙着把自己舍给同泰寺,而陈庆之已经开始了他的战神生涯。 高欢去世,侯景叛乱,被高澄和慕容绍宗所败,循入南朝。这位大灾星名符其实,将好端端的梁朝河山搅得支离破碎,梁武帝饿死台城,他的子侄们为夺皇权,同室戈,那个残酷程度,比外人还狠。 东魏、西魏趁火打劫,梁朝最后只剩了江陵三百里土地,成为西魏的附庸。 侯景之乱中,崛起了南方枭雄陈霸先,建立了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陈。他称帝的那年,宇文泰去世,委政于宇文护,宇文护不久诛杀赵贵,赐死独孤信。 公元560年,陈霸先去世,陈蒨即位。北方周武帝宇文邕即位,北齐孝昭帝高演即位。一年三个皇帝登极,不折不扣的大喜之年啊! 公元571年,北齐高俨杀和士开,第二年,斛律光被冤杀,第三年,南陈吴明彻攻陷淮南。 陈朝收复淮南是其回光返照,因为这个偏安江左的短命小朝廷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唉,宋朝就别提了,如果不是辽和金捣乱,我们就是世界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了,那现在,我们就是世界第一强国,没美国什么事儿。 北齐失去淮南大片土地,实力进一步衰退,三年之后即被北周所灭。 北周灭齐速度太快了,陈朝都还没有来得及趁火打劫(这是南北朝的一个时尚,凡一国灭亡,周边的国家必定跟着蹭点油水),心里非常不平衡。 当时陈朝在位的皇帝是孝宣帝陈顼。 陈顼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北周,他决定做点什么。 这一次,他的眼光又瞄上了吴明彻。 吴明彻不仅在当时的南朝,包括在后来的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吴明彻的爷爷,在南齐官居地级市的市长,父亲也了不得,是南梁的右军将军。应该说,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官二代。 不过,吴明彻的童年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虽然是官二代,但父亲死得早,在那个乱世,王公亲贵尚且说杀就杀,难度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大,何况是大臣! 等吴明彻长得大一些的时候,父祖积累的那些人脉关系已经完全用不上了。连坟墓损坏都无钱修复,同时当年地里的收成也非常不好,天下大旱,吴明彻见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说来也怪,他这一哭,居然感动了上天或是孙悟空等什么人,收成奇迹般地好了!收成好,他也就有钱去修他家的祖坟了。 我对《陈书》记载的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这让我想起另一个以哭为工具的人:孟姜女。 虽都是哭,但孟姜女是破坏者,吴明彻是建设者。 至于靠哭换取江山的刘备,则要等而下之。 吴明彻不仅有哭这个特殊技能,还相当大方。他家富裕了之后,正值侯景之乱,周围到处都是惨象,人民啼饥号寒,他决定把家里的三千斛食粮分散给邻居,因此救活了不少人。 因此,吴明彻靠这些善举赢得了崇高的威望。 据说,连小偷都不会偷他家的东西,可见盗亦有道。 比起今天没有道德底限的小偷,还是那时的小偷,更讲职业道德。 陈霸先崛起之后,吴明彻与前者相互倾慕,一拍即合,从此开始倾力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吴明彻在与北朝的战争中,绝大部分都取得了胜利,特别是在沌口一役,击败北周卫公宇文直,这一战败致使宇文直被当权的宇文护罢黜,宇文直从此对宇文护由坚决拥护转为怨望,间接导致了他五年之后协助周武帝宇文邕手刃宇文护,夺回政权。 另外一件事,同时也是吴明彻一生当中最光辉的岁月,就是帮助已经在走下坡路的南陈,夺回了以寿阳为中心的淮南地区。 第79章 猛人 要知道,南北朝对峙时期,一直是北强南弱,淮南地区由北朝占领已经很多年,吴明彻一举收复淮南,其对南陈的鼓舞可想而知。 如今,陈宣帝陈顼同志后悔没有占上周武帝灭齐的便宜,想趁北周刚刚占领齐国,立足未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哪怕将刚刚吃饱的北周咬上几口,那也是好的。 于是,他派出已经晋位司空的吴明彻,大举北伐,直趋淮北。 宋朝如果够强大怎会被辽金欺负?恐怕早就像汉唐一样收拾他们了吧。 宋朝曾经出过一个抗击西夏的“大范老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吹得那个神啊,这可能是唯一能够与寇准与狄青相提并论对北作战的英雄,真会啊! 再说周武帝宇文邕,乘灭齐的势头,正在将北齐的残余势力扫荡殆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但是,他还是遇到了一个麻烦,而且,这个麻烦终武帝一世,都没有彻底解决。 这个麻烦是高绍义,在北齐封爵范阳王。 高绍义不是什么好鸟,和高家的子弟行径差不多,不过,在高氏的核心都被武帝一体(包括那个武帝当初相誓不杀的高延宗),外围势力跟着星散的时候,也唯有他才能代表前北齐了。 高绍义逃到了北方大漠,投靠了突厥。 这是当初高纬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 之前曾经提过突厥,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民族,今天联合北齐打北周,明天联合北周打北齐,是一个天生的墙头草。 上次北周杨忠联合突厥进攻北齐,就是因为突厥的袖手旁观才使得北周军大败,那时的突厥领袖是木杆可汗,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他就象木杆一样立在那里看着杨忠拼了老命抵抗北齐的进攻。 现在,这根木杆已经倒了,代替他位置的是他的弟弟佗钵可汗,也叫做他钵可汗。 佗钵可汗听说高绍义来投,非常高兴,我们不明白佗钵可汗的战略规划,也许,他不想看着北周一家独大。这倒也正常,周边的邻居都四分五裂,总比身边躺着一个睡狮强。 佗钵可汗非常仁慈地决定,虽然北齐已经灭亡,但不能不为它保留一点骨血,准备将来反攻倒算。 于是,在突厥这个干爹的庇护之下,前北齐的范阳王高绍义同志,摇身一变,成为了北齐流亡的皇帝,改元武平。磨刀霍霍,准备南征,替惨死的北齐报仇。 周武帝闻迅,立即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准备对付这个新兴的傀儡政权。 但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陈宣帝派司空吴明彻出兵徐州,已经进围彭城,准备大摘其桃子。 武帝当即决定,暂不北伐,兵锋南指,先解决吴明彻。 这一决定是英明的,高绍义那边,雷声大雨点小,佗钵可汗在没有见到明确的利益之前,是不肯在实质上帮高绍义一把的。 而吴明彻不同,五年之前,就是在他的主持之下,虎口拔牙,将整个淮南地区连根拔到了陈朝的治下。 作为陈朝名将,吴明彻跺跺脚,江南的地皮都得颤三颤。 所以,不能小看吴明彻。 因为吴明彻自出兵以来,已经连连得胜,北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已经撑不住了。 我们在灭齐的过程中曾经看到过梁士彦的英勇表现,他一个人带领北周军马,抵抗黑压压的北齐大军,苦守多日,艰苦卓绝,后来终于盼来了武帝宇文邕的救兵后,他拉着武帝的胡子,泣不成声道:“臣差点见不到陛下了。” 当然,平阳之战之所有能够成全梁士彦,少不了高纬和冯小怜这对苦命鸳鸯的倾情配合。 灭齐之后,梁士彦已经成为徐州军区司令员(徐州总管),执掌军事要地徐州的军政大权。 就是这样一个百战之将,在吴明彻的前面不堪一击。 在刚来的时候,梁士彦还想以逸待劳,给吴明彻以兜头痛击。于是他下令全线出击,不想被吴明彻的铁骑一冲即散,损失万余人,从此龟缩在彭城,不敢出战。吴明彻随即将彭城团团困住,围得铁桶相似。 初战告捷,陈宣帝陈顼非常高兴,他相信北周刚刚灭齐,强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有吴明彻这样的战神指挥军队,必可百战百胜,眼看淮北之块肥肉又要落入我们的手中了。 正在他手舞足蹈的时候,有一个大臣给皇帝泼了一瓢凉水,说: “我们劳师袭远,初战告捷,将士们个个头脑发热,不可以再让战事纵深发展,可见好就收,下令班师。” 陈顼又惊又怒,什么人敢信口雌黄,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说不定,倚靠吴明彻,我们还能北渡黄河,一统全国呢。 这个大臣的悲观言论让陈顼大怒,一看,原来是秘书长蔡景历。 蔡先生当时首屈一指的大书法家,为人严谨正直,且资格老、架子大,皇帝见了他一般会容让三分。 于是陈顼耐着性子说:“如今吴明彻攻下彭城指日可待,我军不久即可挥师渡河,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看先生是有点老糊涂了吧?怎么可以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 陈顼对于蔡景历泼冷水的做法非常不满,考虑到他的资格、他的声望、他的才学,决定给他安排一个更能发挥他优势的地方:豫章。 蔡景历的意见没被采纳,而且,自己也被发配到豫章(江西南昌)去做内史,相当于副市长。 然而,陈顼可以流放持不同意见者(注意是持不同意见而不是持不同政见),但却不能改变蔡景历的的预言变成现实。 吴明彻围攻彭城好些天,没有任何成效,一筹莫展。 要知道也许攻城,梁士彦不是吴明彻的对方,但论起守城,梁士彦的水平恐怕不在韦孝宽之下。 对战争而言,攻得好和守得好,会一样精彩。 就象我们看斯诺克比赛,进攻顺利的选手酣畅淋漓,一气拿下147分,令人感觉荡气回肠;但如果守得好,不时做出绝妙的斯诺克,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攻或守,任何一方扬名立万的背后,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是杨虎城守西安,还是国共四平血战,牺牲者都是老百姓。 吴明彻顿兵坚城之下,没有进展,心急如焚,年近七十岁的老人,实在受不了这个心理压力,他喜欢的是速战速决,而不是持久战。 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差点把吴明彻惊得吐血。 随便拿出一个都是超级猛人,可惜,这些人往往会有悲惨的结局,比如,今天提到的梁士彦就是一个。 原来梁士彦彭城被围,周武帝已经派大将王轨(即乌丸轨)率兵来救彭城。 王轨是个超级猛人,文武双全,在协助宇文邕铲除权臣宇文护的过程中立了大功(他的功劳不是建立在杀戮场上,而是在事前帮武帝细致合理地分析铲除权臣的可能性上),后来又在灭齐的过程中立汗马功劳。 吴明彻知道王轨的份量,不想夹在梁士彦和王轨之间当风箱里的老鼠,于是决定加快攻城节奏,想在王轨救兵到来之前解决问题。 陈军对彭城发动水攻,在城下筑起长堤,引泗水(泗水是淮河的支流)到城下,列坚船环于城外,昼夜猛扑。 这些招数,对梁士彦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可以从容应对。所以,尽管吴明彻费尽心机想把彭城一鼓而下,但彭城仍然岿然不动。 这时,传来一个消息,周将王轨,已经率兵进抵淮河! 吴明彻听了晃了一晃,但他最终稳住了自己,没有倒下。 因为王轨并不急着来救彭城。 吴明彻长出一口气。 但是,王轨不急着来救彭城,对吴明彻来说,还不如急着来救。 因为王轨已经派兵用铁锁锁住数百车轮,沉入泗水河中,将军的后路截断了! 王轨狠啊!打狗之前,先把门关上。 后路被断,立即军心大乱。谯州刺史萧摩诃来见吴明彻,献上了一条脱身之计。 萧摩诃同志,陈朝以及隋朝的风云人物,至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实这样说他是不公平的,他很早就崭露头角,早年随名将侯安都征战,如今随吴明彻北伐,不久后又竭力扶助暗弱的后主陈叔宝,陈亡后改随隋朝,后在杨广兄弟之间的倾轧中丧命,其时他已经七十三岁了。 王轨在泗水河注入淮河的地方,用铁链栓住数百车轮,沉入河中,截断了吴明彻的归路。 吴明彻此时,又老,又累,又烦,又病(背疮)都快不能动弹了。 手下大将萧摩诃来见他,献上一条突围之计。 “王轨虽然想把下游的水路封死,而且两头筑城,但没有最后完成,我们还有退路,我们可以立即派兵去抢占有利地形,敌方立足未稳,肯定不敢与我们想争。不然的话,他们筑城完毕,我军归路一断,大家都得当俘虏。” 应该说,这是能够想到的脱身的唯一办法。 但吴明彻老糊涂了,看不出这个显而易见的办法实际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吴明彻微笑着对萧摩诃说:“搴旗陷阵,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冲锋陷阵,是你的事;运筹帷幄,是我的事。 看来吴明彻还真自信,尽管萧摩诃确实有点缺心眼儿,但也不用这么挤兑人家啊,况且,这一次,萧摩诃分析得绝对有理。 吴明彻不听萧摩诃的忠告,数万大军就这样等死。 不几天,下游的归路就被彻底截断了。王轨立即率军来围彭城,解救梁士彦。 北周已经大军压境,此时的,前有梁士彦把守坚城,后有乌丸轨截断退路,真是危在旦夕。 吴明彻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商量突围之策。 有人建议,把堤堰毁坏,用船只运马突围。 大家听到这个建议,都不作声了,水路已经完全被王轨截断,毁堤只能让水位下降,如何用船只运马突围? 别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吴明彻的部将、骑兵司令员裴子烈站了出来。 裴子烈一生的功绩,基本都是跟着吴明彻获得的,他和吴明彻也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官二代,父亲曾任员外散骑常侍,但从小家贫,逆境造就了他的坚韧性格。他的特点和萧摩诃一样,骁勇善战。 裴子烈给吴明彻出了个主意:“船还在水中的时候就掘堰放水,到时你能保证船只不翻?倒不如先令骑兵出动。” 吴明彻知道这次出兵,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得忍痛同意。吴明彻忍的既是背部的疼痛,又是无功而返的痛苦。 此时,萧摩诃又进言说:“如今求战不能,进退无路,如果暗中突围,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您可乘马轿率领步兵慢慢走,我带几千铁骑,前后奔驰保护,必定可使您平安撤回京城。” 萧摩诃此时,还是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但吴明彻不肯,说:“将军所言,确实是最佳策略,不过步兵太多,我身为全军统帅,理应与全军同在。你速率骑兵开道,不可延迟。” 吴明彻在此次彭城之围中,尽管因为判断失误,弄得一着棋错,满盘皆空。但应该说,最后这番话,体现出了危急时刻一个男人的风度。 就象十多年前卡梅隆的大片《泰坦尼克》中,当船已经无法挽救时,船长必定随着船只一同沉入布满流冰的北大西洋。 吴明彻命令萧摩诃率骑兵八十人突围,自己亲自带领舰队掘开堤坝,乘汹涌的水势希望冲出泗水,进入淮河。哪知将近泗水淮水交汇处的时候,因水位骤降,船只碰上王轨事先沉入河中的车轮,全部搁浅。 王轨以逸待劳,已经等候多时,如狼似虎的军士一拥而上,将吴明彻连人带船,掳至周军大营。 被俘军士共计三万人左右,粮草辎重,全部为周军所获,除萧摩诃和大将任忠等率小部分骑兵从陆路偷过周军得以全师而还外,几乎全军覆没。 这位任忠,在稍后的篇章里,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幕,特别是隋军进攻陈朝首都建康的时候他的卖力演出。 第80章 爱民 陈宣帝陈蒨,本想趁北周灭齐立足未稳之际,伸出咸猪手,在北齐这具尚未全冷的艳尸上揩点油,不想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特别是吴明彻,作为陈朝旗帜性的人物,居然被生擒,这个,这个,好说不好听啊! 听到吴老头被活捉的消息,陈宣帝做了一件事: 把蔡景历从豫章召回(不是丰田汽车有了毛病那种召回)。 早在吴明彻进围彭城,进退维谷的时候,蔡景历同志就劝告皇帝,目前将老师疲,应该班师了。 结果宣帝陈顼大怒,认为他讲话太不吉利,一怒之下,请他到南昌当副市长了。 如今大败,吴明彻被擒,陈顼才想起老蔡的话,于是恭恭敬敬请他回来——这让我想起袁绍手下的大谋略家田丰,也预言袁绍将于官渡战败,也被斥退,他的预言也不幸实现了,但,他得到的奖赏是,被他有着礼贤下士贤名的主公赐死于狱中——因为这位主公老羞成怒。 袁绍是三国时期著名人物,姿仪伟岸,求贤若渴,势力大时,兼并冀、青、幽、并四州,而且是太子,四世三公,连着几代都是总理级的。 不过,很明显,的胸襟还是比不上皇帝。 看看宣帝陈顼,明显和袁绍不是一个档次的,那叫一虚怀若谷。 可惜,正当陈顼想重用这位老同志蔡景历的时候,突然传来噩耗,他老人家病逝了。 唉,一声叹息! 同样遭遇的还有陈朝的五兵尚书(即长)毛喜。 当初宣帝在准备出兵争夺淮北之前,也征求毛喜的意见——看来,这位宣帝比起北齐的那些皇帝,还真是得多。 毛喜说:不同意。 淮南刚刚纳入我们陈朝的边界,那里的人民已经和我们同心了吗? 北周刚刚吞并北齐,士气正盛,这一点我们比得了吗? 我们的特长是水军,放弃特长,与敌人在陆地作战,我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我们休养生息,慢慢消化淮南,这不是一项好的政策吗? 我们安抚民众,与北周结好,赢得数十年的发展良机,这不比打仗好吗? 毛喜同志逻辑性相当强,连问了五个“吗”,这五个“吗”把皇帝老儿惹毛了,大声命令毛喜退下。 如今,吴明彻被擒,一切都被毛喜言中。 到底是明君啊,宣帝陈顼选择了向毛喜低头。 他拉着毛喜的手,叹道:“你的话今天应验了!” 如果宣帝一直执政,陈朝倒也未必会坏到哪去,可惜,陈顼同志命不久矣,即将替代他登极的是历史上最有才的兼最浑蛋的顽主之一:陈叔宝。 他和即将替周武帝宇文邕为帝的周宣帝宇文赟一样浑蛋,虽然陈叔宝不嗜杀。 这两个活宝,一南一北,比赛谁更会玩。最后的结果是一起玩完,拱手把祖上拼死留下的家产败个精光,最后全都便宜了老流氓杨坚同志。 我们即将看到杨坚同志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从下章开始,就将进入杨坚时代,他会表演给我们看,他是如何在武帝和宣帝(这一个宣帝是指周宣帝宇文邕)治下装孙子,又如何一步步把属于国有企业的北周变成了自家的私有财产,从而建立起了大隋朝。 应该说,杨坚得天下是历代皇帝中最容易的,也许与此相对应,杨家失江山也是最容易的。 因为按说不应该啊,杨坚留下的,是一个富庶、强大的隋朝,而他的接班人杨广,文武全才,历史上有名的大文学家、大诗人、大军事家. 也许正因为杨广是各方面的大家,隋朝才如此早地灭亡。 这当然是后话,我们只是说,北齐已灭,北周和陈朝都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很快将进入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隋。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封建的统一时期,第一个是秦汉。 再说吴明彻,被王轨俘虏,押送长安。老先生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呀!鞍马劳顿,又气又悔又病,尽管王轨和周军对他以礼相待,但毕竟曾经的陈朝名将落得如此下场。吴明彻一头碰死的心都有。 好容易到了长安,武帝宇文邕对吴明彻相当优待,封爵怀德公,任他为大将军。 从此,曾经叱咤风云的吴明彻,在北周过起了优越的战俘生活,不久,忧愤而死,享年六十七岁。 吴明彻同志,死得并不可耻,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至死,也没有变节。 比起他,同是陈朝大臣的任忠,则要不忠得多。 吴明彻、萧摩诃和任忠,是三个不同层次的陈将。后二者,以后历史将还会安排他们出场,不过在历史上的声名,是已经注定了的。 萧摩诃是南朝名将,以勇武著称,在陈朝后期,已经成长为陈朝的擎天柱,虽然陈朝那时已经腐朽至极,但有萧摩诃在,尚可一战。 当时的陈朝皇帝,已经换成了大文学家陈叔宝,大敌压境的时候,为了感谢萧摩诃的效忠,陈叔宝同志送给萧摩诃一个特殊礼物:绿帽子。 在前敌指挥对隋作战的萧摩诃听了,差点没吐血,从此对待战事就爱搭不理,他负责的防线很快就被冲破了。 而任忠,则比萧摩诃主动得多,一个小时前还发誓誓死保卫皇帝,一个小时后转头就投降了隋朝,还喝斥那些顽抗的士兵:“老夫都投降了,你还想干啥?” 还是身残志坚的司马迁说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此言得之。 吴明彻的被擒,标志着南朝从此再无精力和能力染指淮北。 本来胜利的天平就向北倾斜,如今,歪得就更厉害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调集兵马,准备乘灭齐和生擒吴明彻的东风,向北扫荡,一鼓将突厥荡平,消灭在突厥庇护下的儿皇帝高绍义,统一天下。 前文说过,高绍义不是什么好鸟,其实,整个高氏家族,基本没有什么好鸟。 我们来举一个例子,武帝灭齐,受到最激烈的抵抗是来自高延宗的。 这个勇力绝伦的大胖子在晋阳即位,锐意改革,战败被擒,仍然不屈,最后在被诬谋反后,一言不发,以毒椒塞口,不久气绝。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苦撑危局、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悲剧英雄,但实际上呢?固然以上所述都属实,但我们还不了解这位王爷的另一面。 他在当刺史的时候,在楼上向下大便,让下面的人接着。 他还把大便和食物混在一起搅拌给人吃,谁不吃就皮鞭地干活。 他还用活人来试刀锋,看快不快。 …… 如果真让高延宗当稳了皇帝,也许人民迎来的,又是一个王朝,整个高家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的基因,只要是高家的种,概莫能外。 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高俨、高绰、高延宗、高绍义,统统都是这样。 武帝宇文邕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从根本上消灭王朝,以免生灵涂炭。 目前的高绍义,还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但没有做出来,不代表他不想做。 因为他目前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儿皇帝,虽然突厥陀钵可汗对他尊崇有加。 据陀钵可汗自己说,一见高绍义,就想起了他老爹的光辉形象。 高绍义的老爹,就是北齐文宣帝高洋——一个美男成群的家族少有的丑男。 换句话说,陀钵可汗一见高绍义,就想起了高洋这个丑男人。 他的话原意如此,只不过高绍义听不出来而已。 突厥人是聪明人,几乎所有北方游牧的少数民族都是聪明人,因为他们都很会见风使舵。突厥今天对高绍义无限尊崇,是因为高绍义对他许下了很多东西。 现在,又有一个人对突厥许了东西,而且,许的东西比高绍义多,比高绍义好。 这个人是周武帝宇文邕。 以武帝的为人,绝不可能半途而废,落水狗是一定要痛打的。按这个趋势,高绍义已经没几天好蹦跶的。 突厥不可靠,他自己的这点人马,都不够武帝塞牙缝的。 武帝已经安排了周密的用兵计划,开始调兵遣将。他刚刚解决彭城之围,志得意满,下令改元宣政。 各路大军云集,武帝亲往云阳宫,准备北伐。 但是,武帝不能北伐了,而且是永远不能北伐了。 就在武帝调兵之际,突然一病不起,御医都来不及诊治,马上赶回长安,但在路上的时候,武帝就不行了,真是病来如山倒。等靠近长安城门的时候,武帝已经归天了。 公元578年,伟大的军事家、改革家宇文邕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年只三十六岁,共计在位十九年。 周武帝宇文邕调兵遣将,正准备北伐时,突然病倒,只得班师,还没有回到长安,这位英才盖世的北周大帝便溘然长逝。 宇文邕临死之前,召见了他最信任的人,进行“托孤”。 但这次托孤,既不同于刘备在白帝城的托孤,也不同于咸丰皇帝在热河行在的托孤,他并没有把权力下放给这位他最信任的人,尽管这个人是当时少有的德才兼备。 换句话说,武帝临死前,只是想找个人说说最后的悄悄话。 这个人是宇文孝伯。 武帝握着宇文孝伯的手,说:“我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断无生理。我愿将后事都托付给你,你要努力辅助太子,别让我失望。” 言讫,武帝宇文邕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时,皇帝的辇车刚近长安的城门。 一个可能统一全国的人,一个可能减少战乱的人,一个让老百姓少受点苦的人,就这样死了。 这是宇文家族的悲哀,这是北周王朝的悲哀,同时也是中国历史的悲哀,更是老百姓的悲哀。 宇文邕是那个乱世少有的明君,因此,我们多用些笔墨给他做一个盖棺定论。 他雄才大略自不必多说,他能灭齐,统一北方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这是一个有勇有谋、工于心计、很懂得韬光养晦,在堂兄宇文护当政期间,那孙子装得,比真孙子还象。 杀死宇文护新政之后,宇文邕才把他的獠牙渐渐亮 据说这位年轻的皇帝日理万机,十分勤奋,前可比千古一帝秦始皇同志,后可比他的老亲家兼老流氓杨坚同志。 宇文邕还十分节俭,这在那个时代十分难得,南北朝皇帝象走马灯似的换,很少听说哪个皇帝很节俭,除了那们舍身同泰寺,不肯吃肉的梁武帝萧衍。梁武帝是拿和尚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过他被困台城临饿死之前,还是吃了几百颗鸡蛋)。 尤其难得的是,宇文邕作为一个男人,把他的战场用在努力统一全国(虽然只是部分实现,只统一了北方)而不是床上,这在南北朝的无数皇帝当中,是极其少见的。他在后宫有名分的老婆,不超过十个。不过,可能是因为他在女色上对自己太抠了,导致他的儿子,顽主皇帝宇文赟,触底反弹,一下子给自己弄了五个皇后! 灭齐之后,宇文邕下令把北齐境内的富丽堂皇的皇宫建筑全部拆除,砖头、木材全部分给贫苦百姓,这一点,颇象我们当年的土改。 现在,宇文邕已经驾鹤西游,向他同为乱世枭雄的父亲宇文泰汇报工作去了。同时,他的雄才大略和他的高贵品质一样,一经肉体的消失,立即灰飞烟灭。 北周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终于消灭原本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北齐,马上就可南渡长江,一统天下,可惜,宇文邕在这个时候死了,他这一死。使原本就处在相对平衡中的北周政局,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而北周的这些皇亲国戚,很快就要被笼罩在血雨腥风中。 宇文邕去世,太子宇文赟即位为帝,是为周宣帝。 这位太子,我们之前曾经提到,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富二代和太子。 就是这个一个纨绔子弟,周围的亲戚都都是一流的。 他的老爸是武帝宇文邕,那是一流的皇帝,直追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的爷爷是北周的实际创始人宇文泰,集军事家、改造家、家于一身的大权臣; 他的叔叔是齐王宇文宪,能文能武,是北周的柱石; 他的老婆是杨丽华,美且贤,能够在历史上同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和朱元璋的大脚马皇后并列; 最关键的是他的老丈人了不得,既是大军事家,能打仗,又是大家,能治国,还是谋家,能篡位!所以,还是一个好皇帝,勤政爱民。 这么多优秀的亲戚包围着,宇文赟愣是不成器。 唉,一块石头,你放进笼屉蒸十天也是石头,成不了馒头。 第81章 不动资产 宇文赟在十四岁的时候结婚,新娘名字叫杨丽华,这个新娘不简单,自己的老公是皇帝,自己的父亲即将是皇帝,哥哥也会当上皇帝,名副其实的皇帝世家。 杨丽华是杨坚的女儿。 杨坚的父亲杨忠,位列西魏十二大将军之列,是关陇军事贵族的缔造者之一,长期与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并肩作战,“忠信”是当时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黄金结合。 为了巩固独孤信和杨忠之间劳不可破的战斗情谊,独孤信决定,把自己的爱女独孤伽罗许配杨忠的儿子杨坚。独孤信高产,独孤伽罗是他的七女儿,爱如掌上明珠。 独孤信冤死之后,杨忠没有选择拍案而起,而是悄悄蛰伏下来。他把泪水咽进肚子里,坚信,平反的日子迟早会到来,宇文护尽早会得到报应。 可惜,杨忠没等到这一天,他去世的时候,宇文护正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不过,杨忠不必遗憾,四年之后的一天,宇文护在给太后读酒诰的时候,一柄沉重的玉珽击碎了他的头,打他的是他的堂弟兼皇帝宇文邕。 武帝宇文邕亲政之后,立即为冤死的独孤信恢复了名誉。 按说,老婆的外公,即是老公的外公。 于是,我们应该在宇文赟的亲戚里再加上一个人:外公,西魏的八柱国家之一、大军事家兼大帅哥独孤信。 独孤信的七女儿是独孤伽罗,独孤伽罗的女儿是杨丽华,杨丽华的老公是宇文赟,所以,独孤信也是宇文赟的外公。 只是,有了独孤信这样的亲戚,宇文赟仍是不成器。 人家说:要想知道一个人怎么样,只要看他的朋友是什么样就行了。 宇文赟就是这样,他周围都是如郑译、刘坊等官二代和富二代,每天就知道喝花酒、捧戏子,灯红酒绿。 当时任左宫正(即东宫主管)的宇文孝伯对武帝宇文邕说:“太子四海瞩目,但他的学识本领并没有人知道,我作为太子的属员,需要对此负责。尽管太子年幼,不到建功立业的时候,但仍然希望陛下为太子挑选德才兼备的人选,当他的师友,即使是这样,也需要一个长期过程才能矫正过来,不然,悔之晚矣!” 宇文孝伯说太子的学识无人知道,这是客气话,因为他不能直接说太子是浑球。太子的学识是无人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 武帝对宇文孝伯说:“你们家世代都是忠直之士,这是你们家的家风,要说正人君子,谁能比得过你!” 于是让宇文孝伯负责教导太子,还给他找了个副手,担任东宫副主管。 这位东宫副主管也不是外人,我们前面曾经提过,宇文邕亲政后,冷落了卫王宇文直,宇文直趁皇帝不在京师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想趁火打劫,结果被尚在宫中的尉迟运扑灭,尉迟运还千里追凶,直追至荆州才把这位造反的王爷给捉回来。 新任的东宫副主管就是尉迟运。 武帝曾问万年县的秘书长乐运:“太子是什么人?” 乐运说:“中等人。” 武帝追问:“什么是中等人?” 乐运说:“比如齐桓公姜小白就是中等人,看用什么人辅助他。用管仲辅佐就是春秋首霸,一匤天下,九合诸侯;用竖貂辅佐就晚节不保,病饿而死,虫流出户。” 武帝点头微笑:“文武百官拍太子马屁,什么英明神武,只有乐运说实话。” 于是,提升乐运为京兆丞。翻译成能听得懂的话是:北京市秘书长(我们姑且把京兆翻译为北京而不是长安)。 从一个小县的秘书长,一跃而成为首都市的秘书长。同是秘书长,那地位差得,远了去了。 乐运是个愣头青,最大的嗜好就是说皇帝不爱听的,当然是实话。这让我们想起了另一个比他晚一千年的愣头青——海瑞。只不过乐运是个真愣头青,海瑞是伪愣头青,海瑞靠他的“愣”,平步青云,以一介举人,成为大明朝的二品大员。 而乐运,一直不怎么顺利,真话说得越多,头就被人家摁得越低。 大家都称赞武帝圣明,只有一个人不高兴,当然,他不敢明说,暗恨乐运。 这个人,不用说,是太子宇文赟。 我们前面曾经提过,太子随王轨和宇文孝伯西征吐谷浑的时候,也带了郑译去,但带郑译去的目的不是商量军国大事,而是一起玩乐。回来以后,王轨和宇文孝伯狠狠奏了郑译一本,害得不仅郑译,连太子宇文赟都被一顿胖揍,打得两人半个月下不了床。 从此,宇文赟就恨上了这两个人。 挨揍之后,郑译被武帝赶走,要他滚得远远的,少再影响太子。 但不久,郑译就被宇文赟偷偷地接了回来。 回来以后,郑译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您何时治理这个国家?” 宇文赟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间,这是在向他示好,问他何时可当上皇帝。 于是,郑译就更受宠幸。 武帝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皇帝,也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父亲。他对太子的任何错误都不能容忍,只要宇文赟犯了错误,立即棍棒大大地! 看来,武帝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忠实拥护者。 可惜,事实证明,宇文邕在教育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现代教育学认为,父母体罚孩子,等于把父母犯的过失推给孩子,让孩子为他们犯下的错误埋单,这既是自私的,也是无效的。因而,任何体罚,都不会达到父母的期望,尽管短期内孩子可能会因恐惧在表面上顺从。 宇文赟就是这样。 武帝的大棒政策,没有造就一个浪子回头的乖儿子,反而成就了一个影帝级的演员:他在老爹跟前,温良恭俭让;一逃出老爹的眼皮,立即变成了典型的官二代和富二代,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 而这时的武帝宇文邕,则变得大脑短路,无法再对儿子的举止做出正确判断——他完全被儿子的表象蒙蔽了。 有一天,有两个大臣对太子的种种恶行深表痛心,说得越来越投机。 这两个大臣,一个是王轨,一个是贺若弼。 贺若弼在这部书里,是第一次出现,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他在整个的北周、隋和灭陈的历史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可以说,如果没有贺若弼,隋灭陈的战争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这一次,王轨对贺若弼说:“我看,太子实在无法承担起重担来。” 贺若弼深有同感,他当即建议王轨,把这一意见反映给武帝。 于是,心直口快的王轨上朝,对武帝说:“太子在仁、孝方面的名声都不大好,恐怕不能胜任您的“家事”,如果说我见识浅陋,您不相信的话,您可以问问您一直认为文武全才的贺若弼,他也正为此事担忧呢。” 武帝转头问贺若弼,后者睁着迷茫而无辜的大眼睛说:“不知道啊,我没听说太子有什么过失,他不是在东宫修身养性吗?” 这一下,差点把王轨的鼻子气歪了,退朝之后,他责问贺若弼:“我们之间无话不谈,等面对皇上的时候,你怎么突然变卦了?” 贺若弼说:“你问我啊?我还想问你呢!太子的事是可以随便议论的吗?弄不好要灭族的。我还以为你会向皇上秘密提出,没想到你是在上朝时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你让我怎么接?” 王轨沉默许久,说:“我一心报效国家,从未考虑个人安危,今天当众提出这样的事情,确实是考虑不周。” 由这件事,可以看出,王轨是一个没有什么心计,心直口快,敢作敢当的人。 而贺若弼,似乎有城府、有心计、有想法,不考虑成熟,绝不乱说,他的情商,貌似远在王轨之上。 事实果真如此吗? 其实,贺若弼不随便说话,是因为他有着血的教训。 贺若弼不姓贺,而姓贺若,不用问,是鲜卑人。贺若在鲜卑是一个大姓,且祖上正直忠烈,因此,魏孝文帝改革的时候,要求鲜卑贵族全改为汉姓,唯有贺若氏不改,就是这个原因。 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北周名将,但自视甚高,有一次遭遇不公平待遇,便出言不逊,得罪了当权的宇文护,被勒令自尽。 看来,勒令人家自尽是宇文护的一大特长,从八柱国家中的独孤信和侯莫陈崇,到大将军李远,再到贺若敦,而直接被杀的赵贵则是一个例外了。 贺若敦临死前,对儿子贺若弼说:“我本来打算荡平江南,看来此生无法完成这一抱负,这一重担将落到你的肩上,你要替我完成。我祸从舌出,你不可不戒。” 言讫用椎子把贺若弼的舌头刺出血,好让他记住这一血的教训。 所以,贺若弼说话才这么谨慎,比起来,王轨倒象一个粪青。 但这其实不是贺若弼的为人,他和他父亲一样,都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因此,他的结局比他父亲还惨。贺若敦血的代价对儿子贺若弼其实没有什么警示作用,相反,父子俩被同一道坎拌倒,贺若弼流的血更多。 原因只有一个:祸从口出。 王轨在和贺若弼在向皇帝报告太子的德行时,被后者小小地阴了一把。 但他不思悔改——如果他悔改了,那他就不是王轨了。 有一次在君臣举行宴会的时候,王轨佯做喝高了,拉住宇文邕的胡子,说:“好可爱的老头儿啊!可惜接班人太不给力!” 武帝听了色变,因为不久前,他刚刚问过他认为品德高尚的宇文孝伯:“最近我儿子情况如何?” 宇文孝伯说:“太子最近畏惧天威,没有什么过失。” 宴会后,武帝责问宇文孝伯:“你经常对我说太子没有过失,今天听了王轨的话,可见你经常对我撒谎了。” 宇文孝伯下跪,不慌不忙地说:“父子至亲,我是外人,无法介入。您不能割爱,我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武帝听了沉默许久,长叹一声,说:“我已经把太子托付给你,你要尽国而为。” 我想此时的武帝,一定心痛如绞,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以后要交到这样一个不肖之子的手里——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其他的儿子,比宇文赟还要不如! 伟大的君主,可怜的父亲! 竟是同一个人。 尽管我们知道最好的办法是进行普选,这样才能选出一个真正符合民意的领袖,可惜这对武帝要求太高了,他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帝王,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而无法穿越到康梁时代。 王轨、宇文孝伯都是那个时代的精英分子,本来会有着远大的前途,只因为他们说了未来接班人的坏话,不久的将来,这两个曾经威风八面的大人物就会身首异处。 不由感慨,王轨和宇文孝伯既知太子不能成器,为身后计,何不激流勇退?这样至少保证性命无忧。看来,这两个人,既缺少斗争的手段,也缺少斗争的智慧。 宇文赟,曾经的鲁王,现在的皇太子,未来的皇帝,在老爹皇帝、王轨、宇文孝伯、郑译以及老岳父杨坚他们这些人的夹缝中,终于熬出了头,不仅生存下来,还等到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 老爹、武帝、宇文邕在三十六岁那年,暴病而亡。 宇文赟听到老爹去世的消息,载歌载舞,比过年还高兴: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我现在是皇帝,说一不二,现在,已经没人能管得了我了。 于是,宇文赟即位为帝,这位顽主皇帝,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短命且荒唐的周宣帝。 他尊父亲宇文邕为武帝——敢情这武帝不是在宇文邕活着的时候叫的呀!就象周宣帝,在小皇帝活着的时候,也是不能随便叫的。 专业术语叫谥号,就是名人死后,机关追认的一个荣誉称号。 尊嫡母阿史那氏为皇太后,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立太子妃杨氏(即杨丽华,杨坚之女)为皇后。 到这里,这位新皇帝的行为还算正常。小皇帝甫一即位,立即大刀阔斧开展他的改革,他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桩特殊的礼仪表示了对尚停在灵堂的他老爹的灵柩表示了敬意: 他脱下龙袍,用手抚摸着以前被武帝棍棒伺候时留下的伤痕,指着武帝的大棺材,十分恭敬地嚎道:“老家伙,你死得太晚了!” 嚎完之后,转身进宫,对老爹后宫的资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全部重新盘点,据为己有,这些动产包括他那些美艳的后妈。 第82章 实施 他的改革效果很明显: 女的,被他弄的。这是武帝曾经喜欢的小老婆; 男的,被他弄的上位。这是武帝曾经厌恶的郑译。 宇文赟一当上皇帝,立即把曾经和他一起挨揍的患难兄弟郑译找回来,委以重任。根据这一行为,我们应该给宇文赟同志颁一个“讲道德、重情谊、懂感恩的好青年”的牌匾。 安葬老爹之后,他立即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全国各族人民,除去丧服,穿回平常的服装——这一改革,是要面临阻力的。 果然,一个人跳了出来,这是一个名人,一个以“让人不痛快”闻名的人。 这个人是乐运,我们前面曾经隆重推出过的愣头青。 乐运已经是首都的秘书长,他上表劝阻新皇宇文赟:“丧期本来就很短,又如此匆忙脱下孝服,太仓促了。” 宇文赟对乐运说了一个字:“滚!” 他正沉浸在当皇帝的兴奋中,对于这个既又旧恨,又有新仇(逆龙鳞)的人,不予计较。 小皇帝甫一即位,立即大刀阔斧开展他的改革,他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桩特殊的礼仪表示了对尚停在灵堂的他老爹的灵柩表示了敬意: 他脱下龙袍,用手抚摸着以前被武帝棍棒伺候时留下的伤痕,指着武帝的大棺材,十分恭敬地嚎道:“老家伙,你死得太晚了!” 嚎完之后,转身进宫,对老爹后宫的资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全部重新盘点,据为己有,这些动产包括他那些美艳的后妈。 他的改革效果很明显: 女的,被他弄的。这是武帝曾经喜欢的小老婆; 男的,被他弄的上位。这是武帝曾经厌恶的郑译。 宇文赟一当上皇帝,立即把曾经和他一起挨揍的患难兄弟郑译找回来,委以重任。根据这一行为,我们应该给宇文赟同志颁一个“讲道德、重情谊、懂感恩的好青年”的牌匾。 安葬老爹之后,他立即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全国各族人民,除去丧服,穿回平常的服装——这一改革,是要面临阻力的。 果然,一个人跳了出来,这是一个名人,一个以“让人不痛快”闻名的人。 这个人是乐运,我们前面曾经隆重推出过的愣头青。 乐运已经是首都的秘书长,他上表劝阻新皇宇文赟:“丧期本来就很短,又如此匆忙脱下孝服,太仓促了。” 宇文赟对乐运说了一个字:“滚!” 他正沉浸在当皇帝的兴奋中,对于这个既又旧恨,又有新仇(逆龙鳞)的人,不予计较。 乐运对宇文赟来说,是个小人物,他不屑于动他。小皇帝真正想动的人是宇文宪,他的亲叔叔。 宇文宪是齐王,是先帝的弟弟,当今皇帝的叔叔,战功卓著,威望极高。 宇文赟认为,我是皇帝,我的威望应该是第一的,任何人在我跟前,都只是一介草民,都得跪伏在我的面前抖衣而战。 但在叔叔宇文宪面前,他找不到他的自信。叔叔的正气和威严总让自己感觉到锋芒在背。 于是,小皇帝做了一个决定: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过。 他把以正直著称的宇文孝伯找来商量此事:“你可不可以帮我干掉宇文宪,这样他的位子就是你的。” 宇文孝伯听了,以头抢地,拼命叩头,说:“陛下,使不得啊。先帝临终遗诏,不可以滥杀至亲骨肉。齐王功劳大,威望高,是我大周的栋梁。如果我顺应您的旨意杀掉齐王,于我是不忠,于您则是不义。” 宇文赟对宇文孝伯的示好以后者的不领情而告终,他热乎乎的脸蛋贴在宇文孝伯冰冷的屁股上,决定从此不理宇文孝伯,转而去和老朋友郑译密谋。 除了郑译,这次还有另一个老朋友于智一起参与了这次密谋,从此,郑译、于智(请注意不是郑智,更不是郑智化)成为了宇文赟的亲密战友,锵锵三人行制订了一个周密且缺德的actionplan。 首先,派于智到宇文宪家代表皇帝对叔叔表示亲切慰问。 然后,派宇文孝伯告诉宇文宪:皇帝准备擢升你为太师。 宇文宪听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推辞。 听了宇文孝伯的汇报,皇帝要他再辛苦一趟,通知宇文宪,晚上与其他亲王一起进宫,商量授几位勋亲以三公头衔的大事。 晚上,宇文宪与其他亲王一起来到宫门,却被卫士拦住了,说皇帝要先会见齐王,在其他亲王羡慕眼光的交织之下,宇文宪一个人走进了大殿。 他不知道,他走进的不是金鸾殿,而是阎罗殿。 宇文宪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是一大帮人,这是一帮膀大腰圆的壮汉,还提着一个大粽子。 这个大粽子,就是被捆得不成人型的宇文宪! 皇帝宇文赟令于智朗读他收集到的宇文宪谋反的证据,宇文宪悲愤交集,目光如炬,眼睛象要喷出火来。 对宇文宪的慷慨陈辞,于智视若罔闻,就象没看见,还在铿锵有力、跌宕起伏地大段背诵他事先准备好的宇文宪罪状。 于智很让人佩服,一是口才出奇好,二是心理素质出奇好。这两点造就他成为一个优秀的。 在宇文宪极力自辩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下子令一钞种前还慷慨激昂的齐王闭上了嘴: 以大王今天的形势看,多说有用吗? 宇文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唉,我需要辩解吗?我能辩解什么?自己辩解的是自己扪心自问有没有谋反的意思,人家要的是自己的人头,原因不问。 已经准备让你死了,怎么让你死只是一个程序。 看透了,看透了,我好蠢啊! 六镇有没推动历史发展? 六镇比较特殊,它不是单纯的农民 我们的历史书上所有的,其直接作用都是杀人、抢东西、占城市、被赶出、逃跑、被杀。 放眼看看,推动历史发展的是人民,中,被杀的是谁?被饿死的是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是谁? 靠杀人民来推动历史的发展?是马尔萨斯的理论? 再看看成功了的例子,比如明朝,人民得到实惠了吗? 是推动历史发展的,现在哪国鼓励人民了?是因为不让历史进步了? 宇文宪长叹一声,说了一生当中最后一句话:“生死有命,我难道只是为了苟活?可叹我老母在堂,恐怕受到牵连。” 言毕,掷笏板于地——宇文宪果然有宰相风度,尽管已经被捆成了大粽子,象征朝仪的笏板居然仍旧握在手里,不知如何做到的。 众武士一拥而上,将宇文宪用力缢杀。 缢杀,即绞死,或勒死。 身为国家勋亲、上柱国、大冢宰、齐王、皇帝亲叔叔、国之柱石的宇文宪,就这样被冤杀,年仅三十五岁。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六年之前,北齐,邺城,也有一位勋亲,也是国之柱石,也是被单独召进殿,也是被几名壮士用力缢杀。他死后,擎天就此倒掉,北齐不久即。 这个人,是斛律光。 宇文宪相当于大周国的斛律光,只是宇文赟不知道,斛律光死后,北齐还苟延残喘了五年,而他的大周,连五年的命都没了。 宇文宪既已经冤死,皇帝宇文赟召集宇文宪的旧部,进行站队大会,宣布齐王谋反被杀,要求他们勇敢地揭发宇文宪的谋反罪状。 军事参军李纲(与南宋的那位抗金名将同名)毫不畏惧,宁愿被杀,也不愿意说宇文宪一个不字。 宇文宪的尸体被用无蓬车拉出宫门,无人敢多看一眼,只有李纲,伏尸痛哭,亲手把尸体安葬。 由此看来,高压并不是万能的,在那种高压之下,还有李纲这样的忠志之士。似乎在新社会,大家的忠志,基本都停留在口头和上。宇文赟不能从李纲嘴里得到一丝宇文宪谋反的证据,但这难不到他,连甚至连“大胆假设、细心求证”的过程都省了,直接宣布宇文宪参加了王兴的谋反集团,所以罪该万死。 不止宇文宪,连他的“谋反班子”的骨干成员,一个没有跑掉,这些精英包括: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等。 宇文赟管这个叫“伴死”,意思是宇文宪是主犯,而王兴他们是从犯,一起去死。 宇文宪走得并不孤独,有王兴这些昔日的兄弟和故吏前后脚上路,也算黄泉有伴了。 成功地搬除了宇文宪这块大拌脚石(也不知道宇文宪拌他什么了),宇文赟决定行赏,这其中功劳最大的是于智。 于智在面对宇文宪目光如炬的诃责时,表现得大义凛然,仿佛正义在他这里——这如果没有坚强的心智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是无法做到的,T脸皮太厚了! 宇文赟任命于智为柱国,赐爵齐国公。 于智一步登天,柱国,相当于帝国大将,仅次于元帅;而齐国公,在北齐的爵位系统中,仅次于王,齐公,再进一步,那就是齐王了(宇文宪生前就是齐王)。 宇文赟杀死宇文宪,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对最高管理层的进行了人事调整,以下是的部分内容: 任命内政部长(大宰冢)、越王宇文盛同志为大前疑,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相州(首府在原北齐首都邺城)军区司令长官、蜀国公尉迟迥同志为大右弼,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申国公李穆同志为大左辅,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国家军委(大司马)、随国公杨坚同志为大后丞,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鉴于这四个高级职务的名称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极短(其实不是存在的时间短,而是出现的次数少),我们不做详细解释,只要记住,这四个高管就是“四辅官”,如果还不能理解,直接理解成局常委就行了。 应该说,这四位局常委的任命,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无论是哪个人,都对得起他肩上的累累头衔。 其中我们有必要再突出一下杨坚同志,说现在的杨坚是位极人臣,一点都不夸张: 军衔是帝国元帅(上柱国)——他老爹杨忠最风光的时候也无非是大将军衔而已; 军内职务是国家军委兼部长(大司马); 党内职务是局党委(大后丞); 爵位是随国公,古代爵位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公是最高的。 有些爵位不是很常见,但不代表中国历史上没有,比较典型的是春秋时间,如:宋公、齐侯、秦伯、邾子、许男。看起来都叫什么什么公,其实爵位不是一样的,比如宋襄公是公爵,齐桓公是侯爵,而秦穆公则只是伯爵。另外什么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之流,统统不是王,自己封的。 对杨坚来说,这个爵位已经无法再升。再升就是王了,北周不象北齐,有大把的异姓王。 杨坚象一只猫头鹰,有一定的能力(捉蛇捉鼠),但他充分发挥的不是这个,而是喜欢躲在浓密的阴影里,用他那只(对不起,是一只,而不是一双)大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树底下发生的一切,可惜,树底下的老鼠全然不能自己身处险境,而且,这种险境是这只老鼠自己一步步营建起来的。 在改组之后,小皇帝宇文赟进行了三项改革: 一曰易服。所谓易服,就是改着装风格。宇文赟喜欢复古的风格,把衣服全改成两汉魏晋的样子。 从东晋、五胡十六国直到南北朝,少数民族兄弟建立的国家可太多了,手指加脚趾根本数不过来,因此,服装风格百花齐放,盛况空前,如果赵武灵王生在北朝,根本用不着拼了吃奶的劲儿搞什么胡服骑,人家本来就是胡服。 我们不穿汉装,已经很多年。 宇文赟改穿汉装(那时还没有唐装),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改革,虽然他本人是鲜卑和汉族的混血人种(他户口本上是鲜卑族,随爹)。 二曰改年号为大成。 三曰大赦。 以述三项改革都属正常,没有什么不良后果,但是,宇文赟对改革上了瘾,于是在于智、郑译这些发小兼屑小的帮助下,大刀阔斧地开始了他令人目眩的改革开放。 宇文赟的改革第一板斧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因为他觉得老爹宇文邕在公元577年年底颁布的《刑书政要》太严厉了,决定废止。 不仅如此,他还连连进行大赦天下。 听到皇帝这个改革举措,愣头青乐运又一次跳将出来表示反对,他给皇帝上了一道本章: “古代的法律条文规定,无心犯错的可以不用追究;对无法肯定的犯罪应该轻罚甚至赦免;出于人道主义原则肉刑可以轻点判。但任何法律条文都没有说过,不过罪行严重与否,都予以赦免。怎么能够动不动就大赦呢?这样等于纵容和鼓励罪犯。” 宇文赟对乐运的建议进行了言简意赅的评论:“滚!” 广大犯罪分子对宇文赟这一举措很是拥护,于是以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北周境内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增长起来。 宇文赟一看不行,这样下去他们就该推翻我的统治了,于是乱世用重典,原来是该杀的不杀,现在是不该杀的也杀,大搞其恐怖主义。 他在全国散布下天罗地网,堪比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厂,人民和官吏,白天只要谁敢对当今局势说一个不字,晚上可能就被请去谈话,第二天出现在家属面前的就可能是不具四肢不全的尸体。 宇文赟制订了一部刑法圣经以示对以法治国的重视,这部书叫做《刑经圣制》,为表示隆重,他专门在正武殿焚香祭天,然后实施。 第83章 自危 他这种忽松忽紧的法治,搞得人人自危,没有标准,大家自然无法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宇文赟是一个注意生活细节、注重享受生活的人,于是他花了很多精力来证明这一点。 他喜欢各种曲艺节目,经常把这些演员请到皇宫来演出,曲目计有相声、小品、杂技、歌舞、京剧、二人转等。演出时间不等,只要他有兴趣,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也有时候是凌晨。 宇文赟据说是男性,于是他征集了很多美女进宫。还根据这些美女的色相和技艺等级授给她们职称和职务,每有才艺演出,他就请这些美女一起观看,通宵达旦,夜以继日。 总之,这位刚登极为帝的宇文赟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正事。正事,就是上朝。大臣们如果能够一个月见他三次,那表示他已经很勤政了。 大臣们向皇帝传递信息的最好媒介是宦官,就是后世所称的太监。 一般来说,中国历史里一旦出现宦官或是太监,准没什么好事,除了蔡伦造纸和郑和下西洋等,当然,如果你一定把司马迁掺和进来也行,因为好多高中生的作文都这样写。 看到皇帝这样重视与民同乐但不肯坐在办公室里上班,首都府秘书长乐运的愣头青精神再次发作,给宇文赟上了一道长长的奏章。 上奏章倒也算了,乐运竟然抬着一口大棺材去的! 棺材,正当的使用途径是装死人,当然还有其它用法,如闹事的、如劝谏、如上阵。 三国时就有庞德抬榇战关羽,榇者,棺材也——如果我能打得赢你,这口棺材归你用;如果我输了,这棺材里装的就是我。 够狠吧? 如今乐运也用这个办法,要是劝谏不成,我就死给你看! 当然,他不敢说你不听我的话的话,就把你装进大棺材。 总之,乐运已经豁出去了,从他这道奏章中罗列的八条,就可看出,这回这个愣头青已经有必死之心了。 乐运奏章中的宇文赟犯了八大错误: 1、遇事独断专行,不征求大臣们的意见; 2、宫里美女已经很多,仍然面向全体未婚女性选秀。而已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得擅自出嫁——敢情都是给宇文赟留着的; 3、一入深宫,好些天不出来,所有的奏折,全由那些宦官处理; 4、法律条文,朝令夕改,忽松忽紧,让人无所适从; 5、先帝崇尚节约,而现在骄奢淫逸,民不聊生; 6、向民间征收苛捐杂税,却用来供养那些优伶; 7、大臣上书,稍有错误就要严惩,这是阻塞言路; 8、天象有变,这是事变的前兆,而陛下却不能除弊革新,税意进取。 最近,生怕没有气着宇文赟,还加了一句:如果不能在这八件事情上做出改善的话,我看大周的香火恐怕就此断掉了。 宇文赟及时看到了这篇论点、论据俱佳的议论文——应该是宦官大力推荐的结果。 皇帝的第一个反应是张口结舌,第二个反应是下旨,捉乐运入狱,准备杀掉。 满朝大臣一片惶恐,无人敢救乐运。 只有一个人有胆量,他叫元岩,官拜春官内史中大夫(教育部副司长类的干部)。 元岩在北周以及隋朝历史上,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和乐运一样,都喜欢劝阻自己的上司少做荒唐事,以后我们还会多次提到这个也有点愣的人物。 元岩听说皇帝要杀乐运,叹道:“如果皇上执意要杀乐运,那我愿意与他同死。” 于是入宫见宇文赟,说:“乐运上奏,评论那八件事,这事根本就不是为陛下和大周的江山考虑,是在沽名钓誉!他知道你可能会动怒,因此不惜一死,这样的人,留他何用,您赶快下旨杀了他。” 宇文赟笑着:“你们都把我当傻瓜是吧?就算乐运惜一死沽名钓誉,那我杀了他岂不是正合他意?你要我做昏君还是明君?” 元岩连忙叩头:“陛下圣明,您也看出乐运实是忠臣,如果这样何不好言安抚一番,然后释放出狱,以显示您的气度?” 宇文赟点头称是,第二天,把乐运从监狱里放出来,好言安慰,说:“昨晚我思索你的奏章,实在是忠臣啊!” 留乐运在宫中吃饭,之后释放回家。 昨天乐运被抓,大家都觉得他凶多吉少,现在看平安放归,总算松了一口气。也算是虎口余生,不可多得了。 至于乐运提到的八大改革措施,宇文赟照例放在一边,以后更是想也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这样一回事。 这一年的正月(公元579年),宇文赟封自己的长子宇文阐为鲁王,半个月后,又册封他为太子。 宇文阐生于公元573年,时年7岁,而宇文赟生于公元559年,也就是说,儿子出生的时候,宇文赟刚刚年满十四周岁。 宇文赟即位,还不满一年,已经搞得朝政大乱,大臣们人人自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轨见时局如此,非常忧虑,又听说内政大权已经归郑译掌握,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和自己的部属亲信说: “先帝在日,我多次说过太子无才无德,那是为了社稷图存,毫无私心。如今事已至此,祸变可知。我现在带甲十万,近接南朝强寇,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安危,那我与陈联合,易如反掌。但我不能违背了忠义大节,况我受先帝厚恩,怎敢遗忘?我只能在此等待着圣上下旨降罪,希望千秋万代之后,有人能了解我的忠心!” 王轨预料的没错,圣上已经在准备给他降罪了。他当初反对太子继承大位,的确是出于社稷考虑,但圣上不这样想,圣上不这样想,最重要的原因是最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郑译也不这样想。 有一次,宇文赟问郑译:“我身上的伤痕,是因谁而引起?” 郑译很流利地说:“宇文孝伯和乌丸轨。”乌丸轨即王轨,王轨当年因功而被赐姓鲜卑姓氏乌丸。 郑译的话激起了宇文赟的新仇旧恨,恰在此时,郑译不失时机地说了当年王轨做的另一件事:曾经假装喝醉,拉着武帝的胡子说:“可爱的老头儿,可惜接班人不成器。” 宇文赟听罢,气得浑身发抖,立即命人起草诏书,派人到徐州彭城,诛杀王轨。 可是,这次宇文赟遭遇到了以前不曾遇到过的抵抗: 负责起草诏书的元岩不肯写; 负责盖章的颜之仪也不肯听从,反而向宇文赟进谏说王轨是忠臣。 宇文赟大怒,喝道:“你们这样做,是想和乌丸轨串通一气、结党营私吗?” 元岩从容奏道:“臣这样做,并非要和乌丸轨结党,而是陛下这样是在屠戮元勋,令全天下失望。” 宇文赟命令宦官,用力抽打元岩的脸——宇文赟盛怒之下,完全忘了“打人不打脸”的圣人古训。 元岩因此被罢官,永不叙用。而王轨则丢掉了脑袋。 好端端一位百战功臣,至此死于非命,他不是死于战场,而是被自己人冤杀的。 王轨被杀,天下冤之——天下以之为冤,意动用法。 提一句,上文提到的颜之仪,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不久,我们将会见到这位与乐运、元岩齐名的愣头青的光辉业绩。 王轨一死,朝内正直的大臣人人自危。上柱国尉迟运在当东宫总管(宫正)的时候,曾多次劝谏当时还太子的宇文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宇文赟不听。 现在想起来尉迟运开始后怕,他和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等都受先帝重用,与新皇帝明显合不来,王轨被杀,自己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于是尉迟运问宇文孝伯:“我们和王轨同事先帝,志同道合,忠义正直,现在王轨冤死,我们估计也无法幸免,你有何良策?” 宇文孝伯说:“我们上有高堂,下有先帝,既是儿子,又是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走到哪去?如果你考虑到自己安危,请旨外调也许是个办法。” 尉迟运依计上奏,果然外放秦州军区司令长官(秦州总管)。秦州即现在的甘肃省天水市。 尉迟运暂时安全了。 王轨死了,尉迟运走了,现在轮到宇文孝伯了。 尉迟运走了不几天,宇文赟召见宇文孝伯,问道:“你既知齐王宇文宪谋反,不何不说?” 宇文孝伯听了,不觉怒起,真是坑爹呀!宇文宪有没有谋反你心里最清楚,还来问我? 于是冷冷回应道:“我只知道齐王对国家忠心耿耿,可惜被小人所陷害。我也知道,就算我说了真话,也没有人信,报告有什么用呢?先帝有命,要我全力辅佐您,我提出忠告而您不接受,这实在是我辜负先帝重托。如果因此定罪给我,我死也甘心。” 宇文赟听了宇文孝伯义正辞严的话,低头不语,那是因为他不知怎么应对,可见,良心难昧啊! 但良心对宇文赟来说,只能被发现一时,之后很快,就会被泯灭。 宇文孝伯回家之后不久,一纸诏书颁下,赐死宇文孝伯。 第三个了,先是齐王宇文宪,后是王轨,现在是宇文孝伯。 可怕的是,这还不算完。 下一个要轮到山西军区司令长官(并州总管)宇文神举了。 宇文神举不久前刚刚立过一件大功。 北齐范阳王高绍义投奔突厥,被突厥陀钵可汗任命为北齐皇帝,伺机南下。 正在这时,他“伺”的那个“机”来了:幽州人卢昌期占据范阳,响应高绍义,高绍义向突厥借得兵马,直扑范阳城,河北一带,立即陷入兵荒马乱的状态。 北周派宇文神举征讨,卢昌期出城迎敌,被宇文神举用诱入死地,一鼓而擒,继而攻克范阳。 高绍义领着突厥兵,正耀武扬威往前赶呢,报告说是范阳已经丢了,卢昌期已经被擒。这位北齐的大皇帝、突厥的儿皇帝不禁沮丧,只得领兵又回突厥。 宇文神举凯旋长安,将卢昌期斩于市曹,范阳之乱至此彻底平定。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和赞誉声中,宇文神举回到并州,仍然当他的并州总管去了。 但宇文神举不知道,平定范阳之乱对国家是喜讯,是宇文神举本人,则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因为皇帝已经准备除掉他了,谁让他和宇文孝伯、王轨和尉迟运他们是一伙的呢?谁让他也和武帝宇文邕说太子不行呢? 于是,有一天,并州城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来了皇帝御赐的药酒给宇文神举,这个药酒,不是治病的,是要命的。 宇文神举神态安详,谢主隆恩之后,将药酒一饮而尽,不久,毒药发作,又一位文武全力的前朝大臣含冤去世,死于并州。 再说尉迟运,为避风头,上表请求外派,成为秦州总管。但他也不知道,他的日子可以倒着数了。 到了秦州之后,他听说在王轨之后,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陆续殒命,不觉气、恨、忧、惧交集,不久,含恨而终! 周宣帝宇文赟,为了使他的胡闹事业更上一层楼,在制订了诸多改革措施之后,又做了一个十分具有想象力的决定,这个决定如果不是他自己做的话,可能连他自己也会吓一跳: 这个皇帝,他不想当了。 父亲武帝宇文邕去世,自己接任皇帝,那是公元五七八年的五月份(闰月)。 而他决定不再当国家元首,则是公元五七九年的二月份。 也就是说,这个皇帝位还没有被他的屁股捂热,他就不想干了。 不管合理与否,不管大臣们意见如何,总之,只要皇帝决定了,那别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这一年的二月二十日,宇文赟禅位于太子宇文阐,这一年,宇文赟二十一岁(大学三年级的年龄),宇文阐年仅七岁(更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年龄)。 宇文赟禅位,自称天元皇帝,自己居住的宫殿称为“天台”,所有的仪式仪仗都比以前增加一倍,小皇帝宇文阐居住的宫殿叫做正阳宫,其组织结构和人数等与“天台”一模一样。 宇文阐即位为帝,是为周静帝——这个静字将宇文阐的一生概括得很好,活着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而死的时候,也正是一个正该爱玩爱闹的年龄,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作一个普通的孩子了。 宇文阐成为新皇帝,宇文赟成为太上皇,而皇后杨丽华,则成为天元皇太后。这一年,杨丽华年仅十八岁。 杨丽华颠覆了我心目中皇太后都是老太太的思维定式,原来,皇太后居然也是疑似未成年少女。 成为太上皇后,宇文赟更加觉得自己厉害,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为显示自己的独一无二,他又颁布了几项令人瞠目结舌的改革措施。 首先在朝见礼仪上做了重大革新: 凡是文武百官要见他的,必须提前三天斋戒,朝见的头一天,必须沐浴。 也就是说,大臣们上朝之前的三天,就不能吃肉,上朝前的头一天,要洗澡。这样做,大概是为了让大臣们保持身体内外的清洁。 其次,在王公大臣和皇宫嫔妃中实行“天杖”制。这个制度非常不人道,如果有人犯了错,立即施以天杖。所谓天杖,就是拿大棒子毒打,这种毒打,是以一百二十棍为一个单位的,后来干脆改成二百四十棍了。 宇文赟在执行方面雷厉风行,且在天杖面前,人人平等,管你是亲王还是宰相,哪怕是皇后,一样责罚。很少有那个宇文赟身边的人没有被责罚过的。 宇文赟还改革了许多看来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东西,事实证明这样做只能证明宇文赟是吃饱了撑的,虽然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比如: 他把对自己的称呼从“朕”改成“天”——可能他觉得自己和天一样伟大; 他自己身系腰带,而不许别人系。如果看见侍卫或大臣们有系腰带的,就命令他们解下来。 第84章 必有厚福 他既自称为“天”,则自然对“高”“长”“大”这几个形容词有天然的好好感,凡是人家名字里有这几个字的,立刻就算犯了他的忌讳,就得要人家改 全国范围内,不准用拼接的木头制作车轮,一定要用整块木头。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规定,不知这样做的目的可作性在哪里。看来,宇文赟的环保意味有待于提高。 天下妇女除非是宫廷内的侍女,一律不许化妆。这一规定和现代妇女完全不一样,现代OFFICE里的OL,是一定要化淡妆的。 宇文赟自己没有找过仗(如果你要说他曾领兵远征吐谷浑,那猪就笑了),也不会治国,因此,他对几位既能领兵打仗又能安邦定国的叔叔怕得要命。 他已经杀了对他的皇位威胁最大的叔叔、齐王宇文宪,但不能把所有的叔叔都杀了啊! 于是,他想出一个主意,这样,既能显示他对这些叔叔们的尊崇,又能让他们拧不成一股绳来对付自己。 这个办法就是增加这些皇叔的采邑,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安渡晚年(虽然这些皇叔们才三四十岁)。 指定襄国郡(河北省邢台)为赵国采邑,赵王是宇文招; 指定济南郡为陈国采邑,陈王是宇文纯; 指定武当、安福二郡(湖北安陆)为越国采邑,越王是宇文盛; 指定上党郡为代国采邑,代王是宇文达(就是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的第二任老公); 指定新野郡为滕国采邑,滕王是宇文逈为滕王。 上述五位亲王,都是周宣帝宇文赟的叔叔,周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周祖宇文泰的儿子。今后我们还会谈到他们,这五位亲王,称为“五王”。 这些叔叔们被分封到各地之前,确实无法串联起来对他的江山图谋不轨了——其实这五位叔叔和宇文宪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问题出在宇文赟,如果你疑心他们是偷你斧子的人,那他们的一举一动你都可以读出偷你斧子的感觉。 “妥善”安置了叔叔们,接下来,太上皇打算再妥善安置一下自己的老婆们。 到目前为止,在宇文赟的老婆当中,最有分量的是四个,她们是: 杨丽华,上柱国、大司马、大前疑(公元五七九年,杨坚被任命为大前疑)、随国公杨坚之女,公主宇文娥英之母; 朱满月,出身微贱,只因是小皇帝宇文阐的生母,也因此成为太后。不过她比宇文赟大十多岁,不怎么受宠; 元乐尚,开府元晟次女; 陈月仪,大将军陈山提六女。 她们的名号,被宇文赟改了又改,恐怕连宇文赟自己,也记不得她们曾经拥有的名号了。 本来,四个皇太后,个个闭月羞花,人人沉鱼落雁,已经够宇文赟忙乎的了,可这个时候,偏偏又发生了一件事,帮助宇文赟凑够了他皇宫的五虎上将。 事先的发生是这样的: 宫中大庆,按照习惯,所有王公大臣的命妇,都要到宫中参加宴会,以示隆重。 所谓命妇,有封号或有品级的妇女,一般都是大臣的母亲、夫人等。 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宇文赟的一双眼睛看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远可比李祖娥,近不让冯小怜,丰容盛姿,冰肌玉肤。 宇文赟当时眼睛就直了,看了这么多MM,今天才算真碰到美女了。 被宇文赟看中的这个美女,是尉迟繁炽。 尉迟MM的的出身,实在太过煊赫,不比正牌的皇太后杨丽华差。她的爷爷,是蜀国公、前大前疑尉迟迥,公公是杞国公宇文亮、老公是宇文温,当时的宇文温,是西阳公。 当时的尉迟繁炽,做为尉迟家的小姐,刚刚与西阳公宇文温成亲不久,正享受着如日中天的两个家族的呵护,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今天进宫赴宴,她将掉入一个更大的蜜罐中。 宇文赟看到尉迟繁炽的美貌之后,决定把他罪恶的双手伸向这个情窦初开的新婚少女,这一年,尉迟繁炽才十四岁。 为知为何,尉迟繁炽那天十分反常地大醉,醉之前他是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子,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宇文赟的女人。 不用问,宇文赟是在她醉倒的时候完成这一过程的。 这一质变完成之后,宇文赟仍然不放尉迟繁炽回家,一直在宫里待了半个月,才放出去。 尉迟繁炽回家之后,她老公宇文温还没怎样呢,老公公宇文亮先觉察出什么来了,他把儿子宇文温拉到一边,悄悄叮嘱两句,要他回家仔细查问自己老婆。 尉迟繁炽是个实诚孩子,根本经不起谙人心理的老公剥茧抽丝般的盘问,只得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宇文温听了差点气得晕倒在地,他和父亲宇文亮商量此事,决定不把太上皇御赐的绿帽子供在堂上,而是谋划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谋反。 宇文亮随韦孝宽征讨陈国,当时正处在班师的途中,他对自己的秘书长杜士峻说:“目前主上的荒日甚一日,社稷将不保,我打算偷袭韦孝宽的大营,然后废掉昏君,另立明君,你看如何?” 杜士峻深以为然。 当然,宇文亮率自己的本部兵马偷袭韦孝宽的大营,看到大营中静悄悄,于是宇文亮挥军杀入,但一直杀到中军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座空营。 宇文亮猛然醒悟:坏了,中了韦孝宽的诡计! 他连忙回头,猛听一声炮响,韦孝宽的兵马就围了上来。宇文亮左冲右突,好容易杀出重围,回头看看自己的手,只剩下几个人跟随。 正慌不择路之际,猛见一员大将领后拦住去路,宇文亮放眼望去,此人正是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 此时的宇文亮,人困马乏,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被一刀杀死。 宇文亮的儿子宇文温(即尉迟繁炽的老公)等,也被杀死。 宇文亮的叛乱,就这样被韦孝宽几乎兵不血刃地平定了。宇文亮并非无能这辈,但和韦孝宽比,差距实在不是一般得大。 宇文温一死,宇文赟立即就把尉迟繁炽接进了宫里,从此,尉迟小姐的身份马上由宇文赟的小三转正成为明媒正娶的嫔妃。 尉迟繁炽进宫之后,宇文赟打算给自己封五个皇后(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一会儿皇后,一会儿皇太后),为一确保这一行为的合理性,他打算找个知情达理的人问问。 这个幸运的人是辛彦之,是任教育部副部长(小宗伯)。 北周的官吏系统中,小往往代表着副职的意思,如小宗伯、小冢宰等。 辛彦之对宇文赟打算立五个皇后的宏伟计划表示反对:“皇后地位和皇帝是相匹配的,天无二日,皇帝不能有两个,怎么能一个子立五个皇后呢?” 宇文赟听了,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这时,一个聪明人不失时机地跳出来,与辛彦之唱反调:“帝喾有四个妃子,而大舜则有两个老婆,古代先贤的老婆往往无法固定,太上皇设置五个有什么定数呢?” 宇文赟听了之后大为高兴,认为这个人可真是贴心。 这位贴心人叫何妥,是太学博士(教育部咨询官)——好名字啊,确实是妥当。 听了何妥的发言,宇文赟十分高兴:“你说得对啊,不悔是个博士,好好读,下个月赏你个博士后读读!” 于是罢除了辛彦之的官职。 在取得了理论上的支持之后,宇文赟立即开始了他立五大皇后的雄伟蓝图: 立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 立朱满月为天大皇后; 立陈月仪为天中大皇后; 立元乐尚为天右大皇后; 立尉迟繁炽为天左大皇后。 在此之前,曾经有皇帝将自己的皇后的数量发展到三个,如今,这个记录终于光荣地被宇文赟打破了,而且,宇文赟新创造的这项世界记录将被历史永久地保留下去,除了阿拉伯的酋长、非洲的部落联盟首领和金胖子们。 宇文赟立了五大皇后之后,好象并没有为这五个女人相互争风吃醋的琐事搞得不胜其烦,原因是,这五个女人好象不是女人,完全没有心机和想法。 事实上如何我们不必去管它,但至少有一点我们可能确认,那就是贵为五皇后之首的杨丽华,是个心胸开扩、不善嫉妒的乱世佳人。 杨丽华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美貌且贤惠,宇文赟虽然很浑,但对杨丽华还是充满了尊敬。 而她的四个“妹妹”,更是与她处得十分相得,大家就象一家人,把宇文赟当成这个家的共同主人,彼此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仿佛这个家是一个大同世界,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不管上述的写实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但就是这样一位遇事不争、不抢、知书达礼的好女人,也会让宇文赟气得发抖,以到于要杀死杨丽华,继而杀死她全家。 杨丽华是没有脾气,但不代表她没有立场,她只是不会象个泼妇一样骂街,也许她的意见不一定表达出来,不一定说出来,但至少,她心里有底限,而且,很坚决。 宇文赟的正妃杨丽华举止安祥但有主心骨,她与老公宇文赟的沟通原则是有理、有利和有节。 她的态度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而又不失原则,宇文赟对此就象老虎吃刺猬一样无从下手,因而会更加狂怒。 杨丽华对自己丈夫深为了解,她是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可奈何,面对旦旦伐性、渔色过度的老公,她是又气、又恨、又心疼。 这一天,杨丽华又触怒了宇文赟,面对怒火中烧的太上皇,杨丽华仍是不紧不徐地温暖言规劝,宇文赟终于发作,命人将杨丽华实施天杖一百二十下,不想这位弱女子根本不为所动,该说什么还说什么。 宇文赟暴怒,大声喝道:“你可先死,然后我再将你杨家夷灭三族!” 说完令人将杨丽华牵到冷宫,逼她自杀。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你再官高爵显,哪怕你再劳苦功高,哪怕你再才高八斗,哪怕你再权焰熏天。 这时不仅杨丽华,包括她的父亲杨坚,乃至整个杨氏家族,都命悬一线。 杨丽华即将被逼自杀的消息被她的母亲独孤伽罗女士得知——这得益于她和杨坚几十年如一日的人脉积累,哪怕一些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和宫女。 这次消息的外泄,正是得益于那些不起眼的太监。 独孤女士立即动身前往皇宫,跪在宇文赟的面前,叩头流血,乞求太上皇饶杨丽华一命。 宇文赟本质上其实还是个爱胡闹的大男孩,看着眼前以头抢地的丈母娘,突然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无聊,于是挥挥手让独孤女士出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杨丽华因而转危为安。 宇文赟对杨丽华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并非是非分不清,他也知道杨丽华贤惠,从心里也对杨丽华有一些尊重,但一想起她爹那张大脸,总觉得有点别扭。 太上皇一想起相貌堂堂的老岳父深不可测的眼睛,就禁不住打个寒战。 他宣杨坚入见,先命令手下:“等下杨坚来了,如果脸色有变,你们立即把他给我剁了。” 杨坚进来以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正在观察自己的宇文赟,心里有了数,立即谦虚把头低下来——杨坚的头永远是低着的,他就是那样低调! 宇文赟一面冷冷地和老岳父说话,一面观察杨坚的反应,奇怪的是,他一点也觉察不到杨坚有任何不敬和令人不快的语气,他的表现实在是无懈可击,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宇文赟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于是挥手让杨坚退出,他再一次感觉这个游戏有点无聊——尽管你在起劲地表演,但你的对手永远那样一副棉花样子,针扎不进,水泼也不进! 唉,这个古怪的老头子,白活了四十多年,有什么意思! 宇文赟读不懂,他老岳父身上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气,实际是王气,不怒自威。 杨坚这一次在刀尖上捡回了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用在杨坚身上,再合适不过。 其实,感觉到了杨坚身上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的人,不止宇文赟一个人。 有个内政部负责户口管理的官员叫来和,他更合适的定位是替人看相。 来和对杨坚说:“你双目炯炯,将来必是天下之主,但你要克制,不可多杀。” 我不是完全相信这是司马光的杜撰,一个人的气场、气质,实际是可以被人看出来的。 早在武帝宇文邕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两个大人物当着武帝的面,说过杨坚是个危险人物。 第一个是武帝的弟弟、齐王宇文宪,他对武帝说:“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普六茹坚者,杨坚也。 正如普六茹忠者,杨忠也一样。 武帝一向对弟弟宇文宪的意见十分重视,这次听了他的话,立即找来了兼职看相的户籍管理员来和,问来和对杨坚的看法。 来和轻描淡写地说:“杨坚啊?还算可靠吧,如果你让他当将军,攻打陈国,能打几个胜仗。” 武帝听了点了点头,好久没想起这回事来,他是一代人杰,并不相信有人能从他的手里将大周江山抢走。 武帝是对的,杨坚确实不能从武帝手里抢大周的江山。 但不能从武帝手里抢,不代表也不能从武帝的儿子或孙子手里抢。 看来,还是要辩证地看问题(发展地、全面地、相互联系地看问题)。武帝不懂辩证法,吃了大亏。 另外一个提醒武帝注意杨坚的大人物是那个忠诚憨直的、有点缺心眼儿的王轨(乌丸轨)。 王轨对武帝说:“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有反相。” 武帝两手一摊:“如果天意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武帝也并非对杨坚完全放心,不过,武帝的雄才大略没有敌得过杨坚的最有力的武器。 杨坚的这一核武器是:装孙子。 装孙子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觉得这是一真孙子。 杨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真孙子——太会装了!他的野心、獠牙、利爪藏在了他温和的面纱之下。 第85章 内应 帝的去世让杨坚松了口气,但从此孙子装得更象了,因为新皇在装孙子方面,要求更加严格。 杨坚有个好朋友,曾经是他的同学,此人尽管在品级上比杨坚差好几个档次,但在太上皇宇文武 赟面前说一不二。 杨坚需要这一样一个人帮他充当内应; 而这个人也需要象杨坚这样的实力派做他的靠山。 两人一拍即合。 这个人就是宇文赟身边的红人——郑译。 我们前面说过,郑译早在武帝时代就随太子宇文赟西征吐谷浑,在帅帐中与吐谷浑姑娘大搞其,后来又与太子一起挨板子,太子低谷的时候,他跟着消沉;太子得意的时候,他跟着高兴。 真是患难之交啊! 生活在宇文赟的高压之下,杨坚觉得又累又怕,于是问老同学:“我想摆脱这种局面,你有什么好主意?” 郑译说:“外派。” 杨坚深以为然,问:“我也早就想出京当一个地方官,你很了解我,有机会替我留心一下吧。” 郑译说:“以你的才干、声望、德行,现在已是天下归心,我还得要靠你提拔呢!你吩咐的事,我一定尽力!” 杨坚所托,果然有谱。 过了几天,太上皇如郑译入宫,商量南征陈朝的事,谈到派谁出征,郑译推荐杨坚,说:“这个重任必须得是国家重臣、皇亲国戚才能胜任,其他人无法称职。我建议派随国公去,担任寿阳战区司令长官(寿阳总管),由他统领大军,必可一战成功。” 宇文赟点头,于是任命杨坚为寿阳总管,令他择日启程。 可巧,杨坚突然脚病发作,走不了了。 据说,杨坚有严重的脚气。 杨坚的脚气,发作得蹊跷。 任命通知正式发布是这一年的五月五日(端午节),五天之后,太上皇宇文赟到天兴宫避暑。 也许天太热了,当天就病倒了,估计是中暑,但没有来得及好好治,只得回到宫中,召郑译等人见驾。回宫之后,嗓子已经几乎全哑,说不出话。 这时的宇文赟,身边只有几个平日甚为相得的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郑译、刘昉和名列北周三大愣头青之一的颜之仪。 宇文赟、郑译和刘昉臭味相投,“甚为想得”说得过去,不知道愣头青怎么也骗得了太上皇的信任。 郑译他们一行人来到宇文赟病榻前的时候,后者已经无法说话了。 郑译、刘昉商议,太上皇怕是不行了,小皇帝又太小,恐怕得请一位功劳大、资格老的皇亲来主持朝政。 这个人选谁呢? 郑译和刘昉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杨坚。 于是,他们去找杨坚商议。 杨坚连连推辞,不肯答应。 其实,杨坚早已经看出这个机会的难得,只是,他不知道情况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不敢贸然应承。如果有什么闪失,不仅他的官职,连他的脑袋,都得被摘掉。 看着杨坚连连推辞,刘昉沉不住气了,对杨坚说:“如果你肯干,就尽快动手;如果实在不肯干,那我可要自己干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昉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杨坚一看时机成熟,当机立断,答应出任辅政大臣。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杨坚明白,这一走,便永远没有回头路,或者沿着九五之尊的康庄大道走下去,或者踏上通向死亡的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 杨坚、郑译和刘昉等人,组成了夺权委员会,向皇宫进发。声称奉诏入宫,侍奉太上皇进药。 当晚,太上皇宇文赟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顽主之路,永远地离开了他的锦绣河山、他的太上皇位和他的漂亮MM们。 宇文赟去世,这一天,是公元580年的五月十一日,宇文赟年仅二十二岁。 郑译、刘昉等人秘不发丧,仍以宇文赟的名义发布圣旨,授杨坚为总知中外兵马事,掌握大权,成为辅政大臣。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职务其实就是三军总司令。 诏书起草后,大家一一签名,只有颜之仪坚不肯签。 愣头青颜之仪这时大怒,充分发挥其愣头青精神,对杨坚的辅政地位提出直接挑战:“太上皇去世,主上年幼,辅政大臣应从皇亲中挑一位。现在的皇亲中,赵王宇文招年龄最大,从关系上说是太上皇的叔叔,从德行上说无人能及。辅政大臣为什么不是他?” 大家没有人有时间搭理他,见他不肯签,干脆不再要他签,直接替他签了就好了。 那年头,既不用公证授权,又不用公安介入,我说这是马,你就不敢坚持这是鹿。诏书一经发布,满朝大臣,没有怀疑这诏书有问题,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敢。 总之,杨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当上了辅政大臣,没有流血冲突,甚至连都算不上。 之所以这么轻松,只有一个原因:信息战打赢了。 其实,王公亲贵中,除了杨坚,有资格辅政的多了,亲王中有以赵王宇文招为首的五王,大臣中有以蜀国公尉迟迥为首的勋亲,可他们都没有赶在杨坚的前面,因为杨坚的信息中枢的末梢,一直伸到了太上皇的病榻前。 各机关接到诏书,立即开始接受杨坚的命令,特别是军队,京城中的楚卫军,就变成了杨坚的私人部队。 军队一旦掌握在手中,杨坚还有什么其它顾虑呢? 老人家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精辟啊! 掌权之后,杨坚去找负责印章掌管的颜之仪去要玉玺,颜之仪正色道:“玉玺是天子的东西,自有归属,宰相要它干什么!” 杨坚大怒,心想这个愣头青怎么真愣啊?你已经博得愣头青的美名了,还想怎么样啊? 于是命人将颜之仪推出斩首,转念一想,如果杀了他,等于告诉天下我不能容人、气量不够,这还怎么成事!再说,这个呆子威望不浅,还是留着好。 于是颜之仪被发配到西疆郡当郡委书记,西疆郡在现在的甘肃省。那里,基本等于国界了。再西,就是西域。 杨坚成为辅政大臣了,这是杨坚活了四十多年第一个真正当家作主人的头衔。 他做了以下几件事情以证明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逢人就低头,见人三分笑的那个孙子。 第一,正式发布太上皇宇文赟的死讯; 第二,大赦天下(这是每个新皇帝都要玩的把戏); 第三,小皇帝宇文阐尊嫡祖母阿史那氏为太皇太后,亲祖母李娥姿为太帝太后; 第四,小皇帝宇文阐尊嫡母杨丽华为皇太后,生母朱满月为帝太后; 第五,令其他三位皇后陈月仪、元乐尚和尉迟繁炽出家为尼(唉,可怜小美人尉迟繁炽,没有几天欢娱,从此将伴随清灯古佛,渡过她漫长的下半生); 第六,任命宇文邕之子、宇文赟之弟汉王宇文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我们不见丞相,已经很多年); 第七,任命杨坚为左大丞相,授以黄钺。 黄钺,可不是个一般的东西。 黄钺,饰以黄金之钺。 钺者,大斧头也。黄钺不是用来劈劈柴的,也不是用来砍人的,是赐给权臣用以加强其威仪所用的仪仗用品,而且,拥有黄钺者,就拥有了替皇帝杀伐的权力。 我们看古代的小说,通常有权势的大臣会被“假节钺”,实际上,节和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假节钺和假节的权力也大大不同,假节钺要实在得多。 如今,杨坚获得的就是这个“实在得多”的权力,可以代表皇帝进行杀伐,那的权力也基本等同于皇帝了。 汉王宇文赞被任命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只是对这位皇叔的意思意思,大权集中在杨坚手中,尚未成年的宇文赞做得了什么?如果他现在能做些什么,那当初伟大的周武帝宇文邕就不会把帝位传给他不成器的长子宇文赟了。 现在,杨坚掌握大权,对他来说,最直接的威胁有两个,他们都来自遥远的地方: 一是尉迟迥,他驻在前北齐的首都邺城,相州军区司令长官,不过目前杨坚还没空搭理他,他忧心的是更直接的那几位皇亲国戚; 二是现任娃娃皇帝宇文阐的五位叔爷、前太上皇宇文赟的五位叔叔、武帝宇文邕的五位弟弟: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逈。目前这五位亲王都在自己遥远的封地。 这五王,是杨坚最直接的敌人。 当初,他们老哥五个被宇文赟赶出京师是因为皇帝要巩固自己的权势; 现在,这老哥五个又要被召回京师,目的还是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过这个统治者现在成了杨坚同志。 杨坚目前以辅政大臣自居,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最怕的是有人对他的合法地位提出质疑,比如尉迟迥,如果他随便拿出五王中的一个人,提出这才是帝国正宗的接班人,号召大家团结在这位亲王的周围,来讨伐杨坚,那可够他杨坚喝一壶的。 于是,他赶快将五王召回来,生怕他们被人利用。 但是,他召五王回来的时候,可没说是太上皇驾崩,只是说千金公主出嫁,要五王朝见。 这位一嫁鸡犬不宁、二嫁昏天黑地、三嫁飞沙走石的千金公主正式粉墨登场了! 我们前面曾用过一些笔墨说过突厥是个什么样的少数民族兄弟,简单概括一句话:拥有着强大的骑兵力量,看谁好欺负就欺负谁。 因此,当这个北方强邻说“你给我一个女人,我还你一世和平”时,当时在位的周宣帝宇文赟动心了,他自己没有女儿可以嫁给突厥,但他叔叔有,于是,千金公主被挑中了。 千金公主是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在宇文招的影响下(宇文招是整个宇文家族中最具有文学家气质的亲王,著有自己的文集,风格和著名的“庚开府”类似),自幼知书达礼、聪慧、美丽、大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 突厥向北周求亲是公元579年的事情,当时的突厥国家元首是佗钵可汗。 千金公主尽管识文断字,但这不足以改变她即将远嫁强虏的事实,因为做这个决定的不是她身为亲王的父亲,而是她当皇帝的堂哥哥。 于是她以泪洗面,等待着自己在瀚海沙漠中不可预知的未来。 几个月以后,即公元580年2月,佗钵可汗派人前来迎亲,这一次,千金公主不得不走了。 千金公主是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又是其它几位亲王的亲侄女,杨坚有理由召他们进京,为千金公主举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只是,对千金公主来说,这个婚礼无异于葬礼。 千金公主远嫁突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和亲事件。 首先,这位美丽聪慧的少女这一去,就将再无机会踏上中原故土; 其次,这是她一生中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不久,父亲就会作为杨坚代周的牺牲品被全家抄斩; 然后,一位神勇将军横空出世,正是因为他,强大的突厥帝国在隋帝国面前变得既弱智又分散,如果不是隋炀帝帮了倒忙,说不定突厥会提早上百年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 最后,是令杨坚不曾想到的,他今天送走千金公主,明天杀掉赵王宇文招,却是给自己、也是给日后的隋朝招来了一个史上最难应付的强敌——突厥。 千金公主风光大婚,主持朝政的杨坚派汝南公宇文神庆作为亲善大使出使突厥。 宇文神庆,是被顽主小皇帝宇文赟迫害致死的宇文神举的弟弟。 宇文神庆带了一个副手一同前往突厥,这位副使的名字叫长孙晟。 这是我们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提到这位长孙郎,他就是上文说到的那个横空出世的神勇将军。 宇文神庆和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远嫁突厥,当然是需要突厥做点什么,远的是希望两个国家和平共处,近的是希望突厥不要再干涉北周的内政,特别是希望突厥能够把北齐的前王爷、现在流亡的皇帝高绍义绳之以法。 北周也做了第二手的准备,如果佗钵可汗擒拿高绍义不果,则会自己派兵。他们事先已经做了准备,在派宇文神庆和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的同时,还派了建威侯贺若谊领兵殿后,目的就是为了高绍义。 突厥得了人家的女人,成了人家的女婿,当然要为丈母娘家做些什么。 于是佗钵可汗盛情邀请高绍义同志出猎,然后伙同贺若谊将这位北齐的“忠”皇帝一举擒获。 第86章 相反 高绍义被俘之后,杨坚待他还真客气,没有象武帝宇文邕对高氏皇族一样斩尽杀绝,而是将他流放。 高绍义这次表现出了一个前皇帝应有的尊严,气恨交加,不久病逝——这总比几百年前的刘禅和不久以后的陈叔宝强。 高绍义的死,代表着北齐的残余势力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北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成为了过去完成时。 再说随国公杨坚,成功地把五王从他们的封国骗回长安,暂时他们就无法和拥兵自重的地方实力派们沆瀣一气了,他最担心的、权焰熏天的尉迟迥也暂时没有动静,但杨坚的内部,却并不是铁板一块,他需要做点什么了。 杨坚之所以能够成为辅政大臣,要感谢周宣帝在时最信任的两个人:郑译与刘昉。 郑译和刘昉请出杨坚辅政,并非出自对杨坚的真心拥戴,他们对杨坚的态度,只有两个字:利用。 不过他们利用的是杨坚的权势。 利用的是权势,听起来好象很别扭;事实也是,利用权势成功的事例还从来没有过,有的只是被权势利用。 郑译和刘昉就属于这一类。 按照他们的设想,成功后,杨坚出任大冢宰(国务院总理),而郑译出任大司马(国家军委兼国长),刘昉则出任小冢宰(国务院副总理)。 在这个设想中,大司马和小冢宰尽管比大冢宰略逊一筹,但至少品级差不多,大家平起平坐——很佩服这两位白日做梦的功力。 杨坚对此项提议也曾经比较迷茫,于是询问全国立法主任委员李德林——就是周武帝宇文邕在灭齐之后派人慰问的、以“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的那个李德林——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大战略家。 杨坚曾经派人对李德林说:“我受先帝厚恩,命我治理国家,责任重大,想请你帮我一把,千万不要推辞。” 李德林以头抢地说:“我愿为您献出生命!” 不是李德林贱,而是他明白,他李德林这样的千里马不少,但杨坚这样的伯乐太少了,一个时代就一个。 如果,听了让杨坚作大冢宰、郑译作大司马、刘昉作小冢宰的建议,李德林坚决地说:“你的职位和地位有三,缺一不可: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 换句话说,杨坚的职位是:国务院总理、代表皇帝进行杀伐、三军总司令。党政军权一把抓。 于是,杨坚听从了李德林的劝告,大权独揽,而对他那两位老朋友,郑译作了丞相府长史,刘昉作了丞相府司马。长史和司马都是丞相府的属员,基本等于相府的秘书长和军政官,地位比起丞相来,那差老鼻子了。 木已成舟,郑译和刘昉不敢对杨坚怎么样,只能暗恨李德林。 整顿了内部,杨坚开始了真正的掌权之旅,他首先结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卢贲。卢贲是禁卫军将领,是掌管禁卫军的实权人物。 杨坚改正阳宫为丞相府,将到丞相府履新。文武百官面对这种乱象,嘀嘀咕咕,满腹狐疑,不知如何是好。 卢贲大声喝道:“各位,你们想升职吗?你们想富贵吗?跟我来吧!” 说道,挥动禁卫军,驱赶百官,强行令他们进入正阳宫。有人不想去,看到卢贲率领的禁卫军,个个凶神附体,就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这些百官公卿,就象赶鸭子一样,被人赶着,轰来轰去,尊严全无。 到了正阳宫,守宫的卫士不放他们进去——这很正常,周宣帝宣布禅位于太子宇文阐的时候,就明令正阳宫是小皇帝宇文阐的办公室——天子的办公室,哪能随便进去。 卢贲很耐心,一遍一遍讲解已经改组啦,换了天之类,无奈卫兵认死理儿,就是不放你进去。 卢贲终于失去耐心,求助于他的老朋友,他的老朋友是武力。最终武力解决了问题,卢贲指挥禁卫军一拥而入,将正阳宫卫士挤在了一边。 于是,正阳宫变成了杨坚的丞相府,禁卫军将领卢贲变成了丞相府将领卢贲。 杨坚入据正阳宫,建立了自己的总理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主要由以下五人组成: 国务院秘书长郑译; 国务院军政长官刘昉; 国务院警卫局局长卢贲; 国务院主任秘书李德林; 还有一位,国务院司法官高颎。 高颎不是个一般人,他在整个隋朝建立的过程中立下了不世之功。 高颎之前曾任教育部主任秘书一职,能文能武,颇有谋略,曾在杨坚的老岳父、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手下任职,很得老帅哥的欢心,因此赐姓独孤。所以,也有人称高颎为“独孤公”。 西魏很多汉族大臣,因功被赐鲜卑姓氏,这是件荣耀的事,完全不是几百年前吕布那样的三姓家奴。所以,高颎被人称做“独孤公”时也无所谓,因为杨坚就是这样叫他。 当杨坚把希望能够请高颎入幕参谋军机的时候,高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原因和李德林一样,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高颎对杨坚说:“我愿接受您的指令,纵使您的大业不成,我全家屠戮,也在所不辞!” 高颎心里很清楚,等着他的不只是一个伯乐,还有锦绣前程,还有开国元勋,甚至还有相位! 搏一把吧,怎么活不是活着呢? 应该说,高颎这一搏搏赢了,因为他确实获得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被认可、前程、功名甚至宰相的高位; 但是,高颎这一搏也搏输了,因为他在获得一切之后又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脑袋。 不管怎样,现在的杨坚,包括他的幕僚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杨坚是左大丞相,还有一个右大丞相宇文赞。 宇文赞位在杨坚之上,古人以右为尊。宇文赞整天没事做,就喜欢和小皇帝一起在金帐之中坐着。 对此,杨坚觉得不痛快,虽然宇文赞什么也干不了,对他杨坚半点实质性的威胁都没有,但杨坚就是不爽。 他想把他搬掉。 他派刘昉出马。 这是宇文赞的悲哀,你的对手决定你的档次和档次。杨坚既然派刘昉出马,那表示,宇文赞的档次和份量连刘昉也不如。 但宇文赞的智商决定了他完全体会不到这些。 他高高兴兴地和刘昉达成了共识,因为刘昉给了他几点许诺: 1、您是先帝的亲弟,德高望重,现在的小皇帝无法掌握实权,将来天下还是您的,只不过目前先帝刚刚去世,人心不稳。您可先搬回王府,等时机成熟,我们会拥立您为帝; 2、您回去之后,我们会为您准备舒适的生活设施和百里挑一的美女,供您工作之余娱乐身心。 汉王宇文赞就这样被刘昉一番哄鬼鬼都不信的谎话骗回了家,杨坚的目的达到了。 其实,要说刘昉的话完全是骗人的也有点冤枉刘昉,因为他做的两个承诺中,至少有一个是兑现了的,那就是派了不少美女给宇文赞“娱乐身心”,这一工作比当皇帝有意思多了。 当杨坚已经在中央说一不二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改革,从这项改革来看,杨坚作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伟大君主并非浪得虚名,这项改革就是废除宇文赟时代,代之以宽松的刑罚。 这一招很熟悉,任何一个为史家称颂的明君都是这样干的,除了秦始皇。 新的朝代甫一建立,首先考虑就是如何让人民从饱经战乱的乱世回到太平盛世,与民休息是国家繁荣的不二法门,减轻赋税、简化刑罚、勤俭节约,这几条做到了,你闭着眼睛治理国家都能当一个明君。 杨坚就是这样做的。 杨坚还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多年来一直在拉据。 历史还会证明,杨坚的这一拉据,只不过是拉据战的一个回合而已。 这个拉据,是关于信仰的。 中国历史上,对信仰还是比较人性化和宽容的,很少有迫害徒的情况发生,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极端的,如秦始皇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所以尽管国家会颁布一些有倾向性的关于信仰类的政策,但人民还是可以选择信这个教,不信那个教,比如佛、比如道,甚至也一样。 不会因为你信道或信佛就烧死你或活埋你,或送你上教廷判你——当然,这样也有副作用,即产生不了与中世纪黑暗做斗争的斗士们,如哥白尼、伽利略等,也出现不了改革家如加尔文或马丁路德等。 周武帝禁佛,也只是把庙宇收归国有,勒令僧尼还价而已。 周武帝禁佛,大大增强了国力,为灭齐提供了便利条件。 但现在,杨坚把武帝的政策给颠倒回来了。 他又允许人民信佛了。 这里面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南北朝以及后来隋唐对佛教的痴迷程度,是整个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管南北,人民都有一种深厚的佛教底蕴,正是这种底蕴,才造就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世以及梁武帝萧衍这种极端主义者。 也就是说,人民有佛教情结,你要是老压抑着他,会压抑出问题的,这属于整个社会的心理和精神问题。 杨坚明白,而且,杨坚自己也和佛有不解之缘。 他出生于佛寺之中,自幼被灭绝师太抚养,我相信,当初武帝灭佛,他心里一定是老大的不高兴。 如果他当家作主了,终于可以把这个令人窒息的政策给扭回来。 佛教又可以信了之后,杨坚想起自己刚出生的那些传说,以及宇文宪和王轨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那啥之才,于是,他打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于是他召来国家天文台台长庾季才问计,庾季才还兼任帝国算命协合席和民间组织跳大神联合会会长。 庾季才在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出现,都能出彩。 第一次是被俘期间。 庾季才本是南朝梁人,侯景之乱把当朝搞得七零八落,西魏、东魏趁火打劫,其中,西魏派八柱国之一的于谨率领杨忠和宇文护劫掠梁朝西部,赚得盆满钵溢,俘获了大量财宝、文物、妇女、文人回到长安。 宇文赟的老妈,当时还只是一个小萝莉的李娥姿小姐就是那时从南方掳掠回来的。 这些文人当中包括庾季才,宇文泰很看好他,亲自赦免。但同时被俘的其他文人没有这么幸运,都成了亡奴。 庾季才把赏赐他的钱全部用来寻找那些失散了新朋故旧和有名望的文人,宇文泰问他为什么,他说:“梁朝覆败,官府有罪,为什么要归罪那些无辜的文人?让他们为了奴隶?我花钱找这些人,正是为了恢复他们的名誉。” 宇文泰大惊:“如果没有你,我差点失去天下人望!” 这些文人的命运因此发生转折。 庾季才再次出现的时候,西魏已经变成了北周,当政者也成了宇文护,宇文护问计庾季才,后者说:“天数有变,将不利于您,您还是归政于天子,自己退居臣列,颐养天年的好。” 宇文护因此才说出“我本来是想这样的,但向上反映了,上面不同意。你是朝廷的官员,而不是我的属员,以后你就按朝廷的规定行事,不必另行来见我了。”的话,显示对庾季才的不满。 后来宇文护倒台后,武帝宇文邕抄查宇文护的来往信件,发现了庾季才的这封信,在为赞赏,对他进行了以精神鼓励为主的赏赐。 这件事我们前文曾经提到。 现在,轮到杨坚来问庾季才了——直是风水轮流转,庾季才从翩翩少年,成长为一个颇愔世事的中年人,已经临近老境,送走了一代又一代领导人,他可真坚强啊! 杨坚问他:“我受先帝厚恩,充当顾命,但我自己又才疏学浅,从天道来看,您觉得如何?” 杨坚不是一个赳赳武夫,他还是很懂语言艺术的,所谓“天道如何”,其实问的就是如果我想当皇帝,天意如何? 老混混庾季才当然听得懂老流氓杨坚的职业语言,他的回答也很巧妙:“天道神秘,象这等凡人无法猜测。不过据我观察,征兆已经十分明显,就算我反对,您能象许由一样吗?” 许由是史前传说中的大圣人,生活在中原,据说是在少林寺一带,最大的特点是既不喜欢当国家元首,又不喜欢当——这与目前的社会风气正好相反。 当时的国家元首、有名的贤君尧打算把帝位让给许由,被后者严辞拒绝; 尧又打算让许由当九州长官(大概相当于政首脑),许由更是以为这一行径涉嫌严重污染和侵犯了他清纯的思想,跑到水边去洗耳朵。 杨坚当然不是许由,事实上,后来周静帝禅位给他的时候,他确实没有跑到水边去洗耳朵。 总之,庾季才的话非直接地向杨坚表达了他对杨坚称帝的态度,杨坚沉默许久,说:“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骑虎难下了。” 第87章 外人 之后对庾季才大加赏赐,说:“有愧你的好意。” 这个有愧,大概是因为篡位的时间不够有效和积极。 杨坚的贤内助、曾经的独孤老帅哥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小姐也说:“大势如此,你现在骑虎难下,只有全力以赴了!” 事实证明,独孤小姐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保持了与夫君的高度一致,除了女色。 杨坚已经清理整顿好宫廷内部,五位亲王已经被请回(这里,请回与押回通假)长安,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接下来,他打算把那个庞然大物搬开。 这个庞然大物是尉迟迥。 说尉迟迥是庞然大物一点都不夸张。 尉迟迥是周宇文泰的外甥,又娶文帝的女儿,成为驸马爷,为人干练果敢,轻财爱士,又是那个时代著名的美男子。尉迟迥追随北周的任代皇帝征伐,立下汗马功劳,先后任柱国大将军、大司马、上柱国、太师、大右弼和大前凝等。 但这不是他的可怕之处,他真正可怕的有两点。 一是以他的身世,他的儿女不可能与普通人家结婚,因此,通过联姻,尉迟家的势力与北周其他的庞然大物家族结成了可怕的势力集群; 二是他目前的职位是相州总管——相州军区司令长官。 相州于原北齐的腹地,首府就是北齐的首都邺城。 但相州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州,相州总管管辖着九个州,再加上尉迟迥的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所管辖的五个州,这十四个州几乎占据了原北齐的绝大部分地盘。 这说明,一旦尉迟迥决定和杨坚开战,那就代表杨坚面对的几乎是又一个北齐! 尉迟迥和尉迟勤可不比高纬这个只会弹琵琶玩女人的无愁天子,那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敢跟他们开战,任何人,包括杨坚,都得掂量掂量。 但是,杨坚别无选择。 要想让他篡位为帝的星光大道走得顺利,他只能搬开尉迟迥这块拌脚石,他必须直面他惨淡的人生,这个尉迟迥,是绕不过去的。 于是,他打算征召尉迟迥回京,参加大行皇帝宇文赟的葬礼。 按理说,这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皇帝死了,你这个朝廷重臣总要参加皇帝的遗体告别仪式吧? 但杨坚不放心,因此,他派去请尉迟迥的人都煞费苦心。 杨坚派了尉迟迥的儿子、魏安公尉迟惇作为钦差大臣到相州传旨,要尉迟迥回京述职。 同时,任命郧国公、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军区司令长官,以替代尉迟迥。还给韦老爷子派了个行政管理方面的副手任相州州长,叫叱列长义,这位仁兄是原内政部副部长(小司徒)。 应该立,杨坚考虑得相当周全,韦孝宽上了年纪,没有精力去管行政事务,就派了一个搞行政的内行做细碎的管理工作。 韦孝宽要叱列长义先行一步,到相州替他做些铺垫工作。 尉迟迥对于韦孝宽的到来,那是相当的欢迎,派手下的大都督贺兰贵大老远去迎接。这个大老远可真远,韦孝宽刚到朝歌就遇上贺兰贵了。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拿尺子在地图上量量,韦孝宽从长安(西安)出发,贺兰贵从邺城(临漳)出发,两人在朝歌(淇县)相遇。可以想见,贺兰贵同志是跑了怎么个大老远去接韦孝宽的,而尉迟迥老同志对韦孝宽老同志又是怎样一个仰慕的。 简单点说,长安在陕西,朝歌在河南,邺城在河北。 这个超常的热情让韦孝宽感慨不已。 在款待贺兰贵的宴席上,韦孝宽不转眼珠地盯着前者,劝贺兰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韦孝宽的大脑却在不停地转。 当他的眼珠不转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请贺兰都督先回一步,并向尉迟迥转达自己的良好祝愿,请他稍待几天,自己随后就到。 而且,他还派人去邺城请医生、拿药。 贺兰贵回邺城的路上,遇到了另一个来迎接韦孝宽的人,此人还是韦孝宽的侄子:韦艺。 韦艺年轻有为,是尉迟迥十分信任的属下,而韦艺也是尉迟迥的铁杆粉丝。 韦艺见到叔叔之后,又复述了尉迟迥对韦孝宽有如滔滔江水的仰慕之情,请韦孝宽尽快到相州入职。 韦孝宽听了以后,命人将韦艺捆了起来,五花大绑,扔在墙角,韦孝宽用剑指着他,厉声喝道:“小样儿,跟我老人家耍心眼,还不从实招来,尉迟迥到底安了什么心?” 韦艺一再表示尉迟迥确实是对韦孝宽十分仰慕,确实是想早日见到他云云。 韦孝宽微微点头,手起剑落,只听韦艺一声惨叫: “叔叔别砍,我说!” …… 韦孝宽听了韦艺的交待,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立即命人掉头向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同时,让驿站的工作人员准备丰盛的酒菜,告诉他们,蜀国公尉迟迥就要来了,你们一定要招待好他。 走的时候,把驿站的马匹全部都带走。 从朝歌到长安,所有的驿站,韦孝宽都这样安排,每个驿站都准备了无比丰盛的酒席等着尉迟迥,把所有的马都带走。 韦孝宽久经沙场,可谓神机妙算,他估计得一点不错:他前脚走,后脚尉迟迥派来“接”他的人就到了,不过他们没有接到老爷子。 因为没有马可换——都被韦孝宽牵走了,而且,每个驿站都是好酒好菜招待,这些没有马换的人只好待在驿站里享受这些韦孝宽的“好意”。 要比老谋深算,尉迟迥比韦孝宽还是差一个档次啊! 这样,韦孝宽回到长安的时候,带回来了无数的好马。 和马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尉迟迥反叛的消息! 韦孝宽是怎么看破尉迟迥的用意呢? 在路遇贺兰贵的时候,已经从后者的眼神中,判断出他超乎一般的热情背后,是不可告人的阴谋。等他拔剑要杀韦艺的时候,韦艺才将尉迟迥的计划和盘托出。 没错,尉迟迥是要反,但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他讨伐杨坚,目的正是为了清君侧,除掉杨坚,他立即还政于小皇帝宇文阐。 不知他是否真这样想的,但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尉迟迥对韦孝宽来接替他所表示的异乎寻常的欢迎态度实际露了他的马脚。 他想韦孝宽早日来邺城,然后自己就占据主动了,最理想的结果是韦孝宽投靠到他的麾下,这样他就多了一最有力的靠山;如果韦孝宽不肯配合,那对不起,我就杀了你。 我得不到,杨坚也别想得到。 他和杨坚都意识得到,谁得韦孝宽,谁得天下。 韦孝宽从三十年前起,就是敌人的噩梦,不管这个敌人多么凶悍,不管是高欢,还是斛律光,还是段韶,还是南梁或南陈。 如今,尉迟迥想捉住韦孝宽的落空,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倒向了杨坚一边。 韦孝宽顺利脱身回到长安,标志着尉迟迥对韦孝宽的争取以失败告终,也标志着韦孝宽完成了自己的站队——他站在杨坚这边。 杨坚是大奸臣,后来背叛自己曾经效忠的主子篡位——这是事实,起码在他的前主子看起来是这样的。 杨坚不好,那你能确保尉迟迥如果击败杨坚是否就会象他宣称的那样,把权力归还给年幼的皇帝,自己退居臣列? 我窃以为,尉迟迥相州反叛,不是,是夺权。他和杨坚的性质半斤八两,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在这里补充一个小插曲。 周宣帝宇文赟还健在的时候,派财务部审计司司长杨尚希到尉迟迥驻防地邺城去体察民情,当杨尚希到达邺城的时候,正赶上宣帝去世。 于是杨尚希应尉迟迥之邀,主持了相州各界人民怀念先帝大会,会上,杨尚希注意到一个细节: 尉迟迥哭得快要晕厥,但眼神里没有一丝哀伤,眼睛叽里骨碌转来转去。 于是,他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快走,尉迟迥一定别有用心,我不走,一定会大祸临头。 杨尚希连夜逃走,等第二天尉迟迥得知之后,派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杨坚专权,尉迟迥表现得很愤慨,也很委屈,他认为专权是自己的专利,岂容他人染指? 于是,尉迟迥聚焦了文武百官和各界名流到邺城的北门,当众发表演说: 杨坚借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先帝处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 城楼下面顿时欢声雷动,大家纷纷表示,一致同意尉迟迥同志的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奋起,与杨坚对着干,看谁能发好国难财。 获得了大家的支持(其实,大家也没别的选择),尉迟迥自称三军总司令(大总管),建立临时,代行皇帝职权,奉赵王宇文招的儿子为帝。 以上的表述有点奇怪,宇文阐是根正苗红的帝王后裔,尉迟迥不认倒也罢了,却又抬出一个小孩儿当皇帝。 原因其实很简单,尉迟迥不能奉赵王宇文招或其他的亲王为帝,因为他们都是成人! 让小孩出头,这是一切幕后纵者的利器,从东汉的外戚和宦官们直到慈禧太后,甚至是邓大人,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小孩情结。尉迟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赵王的封地在河北邢台(襄国),尉迟迥在临漳(邺城),两地都在河北,方便。 得知尉迟迥谋反,杨坚立即做出反应,派韦孝宽为总司令,统帅郕国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为司令官,率兵讨伐尉迟迥。 这些位司令官,都是一时之选。 梁士彦我们之前在灭齐战役中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几乎是以一已之力将平阳守住,从而使武帝在整个灭齐过程中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元谐是魏国皇亲,也是杨坚的好朋友,在杨坚当上丞相独秉朝政的时候,他不道贺,反而说:“你秉政,又没有有实力的豪族支持你,就象洪水中的一面墙,实在是危险啊,你小心点吧。”杨坚对这句话触动很大,从此更加倾心结交元谐。 宇文述是北周的皇亲,他现在仅仅是崭露头角而已,不久我们将见到他在有隋一代的峥嵘和煊赫,杨坚如果会向后穿越,不知对于这样一个有才干、有情商的大臣应持何种感情,因为宇文述有一个儿子叫宇文化及。 崔弘度出身官宦名门,他最大的特点是“酷”。这个酷不是独孤信或韩寒那种酷,而是严酷,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家奴。当然,这些无法埋没他对建立大隋朝做出的贡献。 杨素同志,我们就不做过多描述了吧,因为以后杨素的出镜率会仅次于杨坚和他的宝贝儿子杨广童鞋。 最后一个是李询,李询是关陇军事贵族李氏大家族的核心一员,别的不用记,记住他是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的第三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老公就行了。 就在杨坚调兵遣将,部署对平定尉迟迥叛乱的时候,京城出事了,这也是一桩叛乱。 这次叛乱是北周的皇亲之一、毕王、首都军区司令长官(雍州牧)宇文贤搞的。 严格地说,这不应该叫做叛乱,因为宇文贤是只叛不乱。 宇文贤不属于五王,五王都是宇文泰的儿子、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宣帝宇文赟的叔叔、静帝宇文阐的叔爷,而毕王宇文贤,是宇文赟的同辈。 这位毕王爷,说来还是杨坚的亲戚。 他是北周的第一个皇帝宇文毓(北周实际上的第一个皇帝是宇文泰,第一个取代西魏但没有称帝的是宇文觉,)和独孤信的女儿的长子,而杨坚的夫人,是独孤信的七女儿,算起来,宇文贤应该叫杨坚一声“姨父”。 事实也是这样,据说身为亲王的宇文贤对于朝廷重臣杨坚尊敬有加,两个人和私交还不错。 但是,这无法阻挡必要的时候,这位姨父拿宇文贤开刀。 宇文贤身为皇亲,从情感上理所当然地站在皇室这边,与五位同样身为亲王的叔叔过从甚密,因此,他与五王联合起来谋反的消息听起来格外有道理。 五王谋反是真的,因为他们对杨坚夺取他们家的天下不愤;但要说宇文贤谋反,也只是莫须有而已。但杨坚既然说你谋反,那你就是谋反,你唯一的结局便是人头落地。 事实也是这样,宇文贤的人头就这样被他的亲姨父砍下,同时砍下的,还有宇文贤三个未成年的儿子的头颅。这三个孩子,是杨坚的嫡亲姨外孙。 据说,杨坚知道宇文贤的同谋是五王,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处死宇文贤,于赵王宇文招他们仍旧是十分“礼遇”。 杨坚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大敌当前,他暂时不能树敌过多,他杨坚不是三头六臂。他的头号敌人是在邺城反叛的尉迟迥,至于五王,就让他们再苟延残喘几天吧。 为了安抚这些骚动不安的皇亲,杨坚还封了两个皇亲以要职,他以皇帝的名义册封秦王宇文贽为大冢宰(这个大冢宰不是丞相,不执政的大冢宰只是内务部长),杞国公宇文椿为大司徒(民政部长)。 这个宇文椿,应该不是外人。 第88章 失眠 当初周宣帝宇文赟,趁入宫参加宴会的尉迟繁炽酒醉,趁着尉迟MM人事不省的时候,把她从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室变成了自己的嫔妃。宇文温正是当时的杞国公宇文亮的儿子。 当时随韦孝宽伐陈的宇文亮闻迅后,十分气恨,计划夜袭韦孝宽大宫,掌握军权,另立新君,不想被韦孝宽杀败,自己也丢了性命。 宇文亮身死,丢下了“杞国公”这一爵位,周宣帝宇文赟还算没有完全丧尽良心,把这个爵位给了宇文亮的弟弟,就是宇文椿。 安顿好了内部,杨坚把矛头才开始针对尉迟迵。 此时的尉迟迥,豪情万丈,不仅他控制的九个州、他的侄子尉迟勤(就是在灭齐战役中立功最大、生擒北齐太上皇高纬、皇太后胡氏、小皇帝高恒、两大皇后穆黄花和冯小怜的北周大将)所辖的五个州全部反叛,而且,尉迟迥的一大批门生故吏也跟着反了。 这些小喽啰一跟着反,杨坚本来就不小的头嗡地一声更大了好几倍,这些人跟着尉迟迥跑,意味着山东、河北、苏北、河南、安徽北部全数落入了尉迟迥的势力范围。 提一句尉迟勤,这位灭齐中立功最大的将军,在伯父发动的叛乱中,扮演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角色。 甫一按到伯父要他加入叛军的书信,尉迟勤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把书信交给了杨坚,第一时间表达了对杨坚的支持和忠心,这叫大义灭亲; 但随着局势的变化,尉迟勤决定重新站队,此时的尉迟迥已经席卷大半个北周,大有灭杨坚而朝食的趋势,于是尉迟勤率领他麾下的五个州,重又投入了伯父尉迟迥的怀抱,这叫识实务者为俊杰。 尉迟勤的俊杰行为,十分生动地告诉了我们什么叫脚踩两只船。 更让人叫绝的是,他这两脚,都没有踩错,尉迟迥之乱的结局将会诠释这一点。 尉迟勤归队,象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一样,尉迟迥的反叛烽火一下子呈燎原之势。 不久以后,郧州军区司令长官(郧州总管,位于湖北安陆)司马消难和益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谦也加入尉迟迥的行列对抗杨坚,这样尉迟迥的势力达到顶峰,不要说原北齐的地盘,就是北周帝国,几乎三分之一的地盘也都被叛军占领。 杨坚愁坏了,他大大低估了尉迟迥的影响和份量,没有想到局势会这么严重。也许,此时的杨坚,有点后悔当初匆忙踏上这条篡位的不归之路。 但他没的选择,不归路没有回头的余地,要么登上皇位,俯视天下,要么沉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尽管毫无胜算,杨坚还得撑着。 尉迟迥的战火,自东向西蔓延开来,北齐故地中,只有并州一地没有被尉迟迥占领,如果连并州也归了尉迟迥,那杨坚只剩下关中这巴掌大的地盘了,局势仿佛回到了当年宇文泰和高欢双雄对峙的局面。 可尉迟迥不是高欢,杨坚也不是宇文泰,他绝无把握象宇文泰那样以弱胜强。 他庆幸提早一步做掉了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宇文贤掌握关中的党政军权,如果他跟着尉迟迥一起玩,那杨坚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现在,杨坚手里能用的牌,除了关中的弹丸之地,再就是立场不明的并州。 并州的地理位置,说得再重要都不过份,并州的州治(首府或省会)是晋阳。 晋阳,从尔朱荣时代就是陪都,皇帝在洛阳沐猴而冠,装模作样地发号施令,而尔朱荣躲在晋阳遥控指挥。 这一光荣传统也光荣地传到了尔朱荣的实际继承者高欢那里(包括后来的高澄)。 北齐建立之后,晋阳一直是北齐的北大门,特别晋阳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就是防卫突厥。 因此,不管是北齐,还是灭而代之的北周,都把并州看得十分重要,派来驻防并州的,必是朝廷最煊赫的大族的代表人物。 现任的并州军区司令长官是李穆。 李穆出自以西魏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为核心的关陇军事贵族世家,但成名比八柱国家晚。东西魏氓山之战中,宇文泰不慎落马,李穆急中生智,用马鞭抽打宇文泰,让敌人误以为宇文泰只是普通士卒,才使宇文泰侥幸逃脱。 李穆之后凭着战功和资历一步步升迁,直到位兼将相,成为统帅级人物。 李穆的兄长是李远,当初位在李穆之上,是八柱国时代的十二大将军之一。在宇文泰讨论继承人的大会上,受宇文泰的指使立嫡子宇文觉的李远拔剑直指主张立长子宇文毓的独孤信,算是当了一回宇文泰的好鹰犬。 李穆劝说李远:“你的儿子李植不成器,尽早会害了你全家。” 李远不信,果然宇文护掌权之后,李植因为密谋反叛,被宇文护处死,害得老爹李远被牵连,逼令自杀。 李远临死前,十分后悔,对着弟弟李穆涕泗横流:“吾不用汝言,以至于此,将复奈何!” 本来李穆也应该为此事负责,被杀头,但因为他之前劝告李远除掉李植的话,仅仅被削职为民。 这件事情,显示了李穆非凡的相面本领和站队才能。 无奈啊,那个时代,官场安全最重要,站好了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站不好队,全家抄斩,夷灭三族。 不独那个时代,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的。 如今,尉迟迥来信邀请他加入叛乱的队伍,许以开国元勋的高位;另一方面,杨坚方面翘首以待他的支持。 现在,是考验李穆的站队本领的时候了。 李穆的儿子李士荣,是个青年才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士荣劝老爹支持尉迟迥,道理很简单,现在尉迟迥的势力如日中天,占据了北周的大半壁江山,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局势已经相当明朗,现在以并州的地理位置表里山河,再加上天下无二的精兵,支持谁,谁就赢。 而尉迟迥,胜利在即,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支持强者的道理。 李穆沉吟半晌,做出了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决定。 上柱国、并州总管、大左辅李穆,在接到尉迟迥的来信之后,立即将来使扣住,连人带信,一起押送长安,并给了杨坚。 作为回报,杨坚派了两个人去见李穆。 第一个是教育部主任秘书柳裘。 柳裘应该和郑译、刘昉等人一样,算是杨坚之所以能独掌大权的恩人,正是他们几个在周宣帝宇文赟宴驾时的一番巧夺天工的表演,才使得杨坚“受先帝厚恩”,成为了唯一的、如假包换的顾全大臣。 当然,这些特型演员只是鹰犬而已,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往往被弃之如弊履,如果自己再不争气,那杀你的头都是客气的。 郑译、刘昉就是这样,不过柳裘不是。 听到李穆愿意与中央一道,抗击尉迟迥叛乱,杨坚立马想起一个人:尉迟勤。 尉迟勤当初也是把伯父尉迟迥的来信和来使押送中央,表明忠心,但后来还是投到了伯父的麾下,这一行为将杨坚打击得眼前直冒金星。 现在,又来了,这一次,尉迟勤换成了李穆。 杨坚很清楚,李穆也想脚踏两只船。以并州的实力,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局势明朗之后,再明确自己的立场,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这样做既安全,又避免实力损失,这是以最小代价搏取最大利益的最佳途径。 杨坚派柳裘来,为李穆分析利害,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李穆听。直听得李穆点头不已——我有话也不和你柳裘说呀!再说,什么最重要?局势! 但李穆的眼光不象尉迟勤那般短视,他以坚定的语气表达了对杨坚的支持。 杨坚派去晋阳去见李穆的另一个人是李穆的儿子李浑。 李浑时任天官左侍上士,即宫廷侍从室主任。 李浑带着“老世叔”杨坚的问候来到并州见他老爹。如果说杨坚派柳裘来是以公的身份的话,派李浑来则是私人身份。 多年来,杨家和李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同殿为臣,哪个不织织关系网?凡是皇亲国戚,彼此都有亲戚关系。李浑此来,身份是两大家族的友谊大使。 李穆听得懂杨坚的语言,隆重地接待了友谊大使兼儿子李浑同志。之后,他打发儿子回到长安晋见杨坚,并给后者带去了两样礼物。 第一个礼物是一柄熨斗,李浑转达老爹的话给杨坚:“愿您持此熨斗,熨平天下。” 杨坚马上明白了李穆的用意,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第二个礼物是一条腰带,一条带有十三个金环的腰带。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腰带,十三环金带只有皇帝才可佩带。 这两样礼物,完全让杨坚听明白了李穆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的话,立即派李浑到前线去,去见在一线与尉迟迥对峙的总司令韦孝宽,目的很明显,让韦孝宽为主的前线将士明白,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们有并州的李穆为后盾,你们安心去打尉迟迥吧。 李穆归顺朝廷之后,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朔州州长尉迟谊擒获,尉迟谊是尉迟迥的儿子,同时又派军进攻尉迟迥控制的潞州,生擒潞州州长郭子胜。 李穆与尉迟迥的战端一开,杨坚的担心彻底消失了,他知道,这一次,李穆算是真正站到自己一边了。 对于跟着尉迟迥一起叛乱的两个集团,杨坚也派出了自己的嫡系针锋相对。 对于造反郧州军区司令长官司马消难,杨坚派出的是少壮派王谊为大军元帅。 司马消难是前北齐故臣司马子如的儿子,曾是翩翩少年的司马子如从小就不同凡响,非常聪明,甚至有点过于聪明了,有着用黄纸加朱轴冒充古典文学名著的事迹。 更令人叫绝的是,他完全无视他年轻美艳的后妈和老爹的亲密关系,将该后妈逼而淫之。 得罪北齐的权贵之后,司马消难逃到了北周,成为北周的大臣。他的女儿司马令姬,嫁给了当朝皇帝宇文阐,只是宇文阐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权力?大权全被杨坚掌握,哪轮得到司马消难半点儿? 这大概就是司马消难谋反的理由,他认为皇帝的老丈人天生就是当权臣的料,自己如今也当了国丈,凭什么不能掌权?实在愧对“后父”这一职称。 “后父”不是后爹的意思,是指皇后她爹。 另一个反叛的大臣是益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谦,王谦也属于太子党,其老爹王雄和杨坚的老爹杨忠的生活时代和名爵基本一致,都是仅次于八柱国的十二大将军,属于关陇军事贵族核心成员。 王雄在与北齐名将斛律光的作战中光荣战死,王雄牺牲后,王谦顶了上来。 如今王谦举兵,准备和尉迟迥一道,推翻杨坚的寡头,进行权力再分配。 不能不说,王谦的打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尉迟迥的九个州、尉迟勤的五个州、司马消难的九个州,自己下辖的十八个州以及影响力所及的另外十个州,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一个州,这个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王谦如此自信,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有一个智囊。此人曾是前北齐的核心人物、北齐“三贵”之一的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同志,已经很久没见了,别来无恙乎? 高阿那肱给王谦出了三个主意,即上中下三策: 上策:公亲率精锐,直指散关,蜀人知公有勤王之节,必当各思效命。 中策:出兵梁、汉,以顾天下。 下策:坐守剑南,发兵自卫。 王谦采用的是:下策为主,中策为辅。 唉,王谦被时人评价为“才具庸劣”,宜矣! 如今的杨坚,内外交困,外部尉迟迥、王谦和司马消难大兵压境,内部五王蠢蠢欲动,虽然刚刚杀了毕王宇文贤,但难保这五位亲王不会趁乱向杨坚下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王中第一个跳出来向杨坚表示不忿的是赵王宇文招。 宇文招近来一直不太痛快,一是北周的大权已经不在宇文家族而是在外人杨坚的手中;二是掌上明珠的女儿千金公主远嫁突厥;三是目前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不得随便外出;四是尉迟迥他们的战况不明;五是就算尉迟迥战败杨坚,夺得天下,会象他说的那样还政于宇文氏吗? 每次想到这些,宇文招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第89章 言听计从 思前想后,他决定试一次。失败了,大不了人头落地,比现在也坏不到哪儿去。 宇文招是宇文家族中最具有文化色彩的一员,著有自己的《宇文招文集》,也酷爱史书,当然知道项羽曾经给刘邦摆过一个“鸿门宴”,每次看到项羽犹豫不决,不听范增的话,最后放走刘邦,都纂紧拳头,恨铁不成钢。 当他又一次阅读《史记》,看到“鸿门宴”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两眼放光。他反复看了好几遍“鸿门宴”,“啪”地一声合上书。 他决定给杨坚摆一道“鸿门宴”。 对于赵王的邀请,杨坚没有理由不去,他不能示弱,也不能破坏了彼此间不存在的友好关系,而且,他的外戚,宇文招是皇亲,所以,他们还是拐弯亲戚。 于是,杨坚决定到赵王府欢宴。 杨坚还真客气,到赵王府的时候,他不麻烦赵王府准备饭菜,而是自己带着的——完全无视赵王府“鲜卑族习俗,外菜莫入”的优良传统。 宇文招看到杨坚自带酒菜,心里很不爽,心想:“还自带酒菜,怕我给你下毒啊?” 凭心而论,说饭菜里有毒,还真冤枉了宇文招,他还真没打算在酒菜里放毒以毒死杨坚——这涉嫌严重侮辱宇文抬作为马上亲王的道德水准。 宇文招把杨坚请到卧室,令自己的两个儿子给杨坚把盏,这两位小王爷,身穿软铠,腰佩利刃,一左一右,将杨坚夹在中间。 卧室的周围,层层布置好了武士,手执长短武器,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冲向座席,将杨坚剁为肉泥! 杨坚想起了单刀赴会的关云长,面对东吴的暗藏的刀斧手,关羽睥睨一切,傲然陈辞,令东吴挟持计划化为泡影。 今天的杨坚,形势比起当年的关羽,更加危急。 自己的身边除了远亲、开府仪同大将军杨弘和大将军元胄外,没有任何帮手。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托大,不应该只身闯入这龙潭虎穴。 事实证明,杨坚的后悔是有道理的,他不是不可以来,但要来得有准备,如果不是宇文招瞻前顾后,他杨坚十条命也都得交待到这里。 酒到半酣,宇文招用刀插着瓜,递给杨坚吃——这已经十分象鸿门宴了,只不过项庄换成了宇文招,舞剑变成了更加赤裸裸地用刀递瓜。 正当宇文招打算进一步,将刀连瓜和杨坚来个骨肉相连的时候,跟着杨坚来的元胄闯了进来,对着杨坚大声喝到:“丞相府有事,不可停留太久。” 关于元胄,我们不必多说他的家世,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魏国的王爷,但那已经是过去时。元胄仿佛就是为当保镖而生,他和长相只有一个词形容即可:威风凛凛。 看到元胄的相貌,宇文招吃了一惊,他大声喝道:“我和丞相在此说话,你多什么嘴?”喝命元胄退下。 元胄不理宇文招,手按佩剑,冲到杨坚身边,不肯离开。 宇文招笑道:“好一个樊哙!你不就是当年在我五哥帐前的元胄吗?”命人给元胄倒酒,元胄不肯喝。宇文招强笑道:“难道堂堂赵王爷对你有什么歹意吗?你竟这般猜疑!” 宇文招的五哥,是指被宣帝宇文赟害死的齐王宇文宪。元胄曾是宇文宪看重的部下。 元胄不为所动,宇文招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假装喝多了呕吐,要到后面休息,元胄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两人僵持再三,终因元胄力气更大一些,宇文招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宇文招又说口渴,命元胄到后面取水给他喝,元胄不理他。正在此时,滕王宇文逌来访,杨坚和宇文招先后出迎。 元胄趁机附在杨坚耳边轻声说道:“此地非久留之地,丞相快走!” 杨坚说:“他们手中没有人马,能干得了什么?” 元胄差点没晕过去,心想您是不是喝多了,您手中的兵马不都是从人家哪里抢过来的吗?您能保证这些兵马出了事都听您的?您是真傻还是装傻? 等杨坚再度入席的时候,元胄听到后堂有铠甲的声音,立即前趋报告:“丞相府有事,您怎么还在这里?”说着用力挟持杨坚离开座位,抢出门去。 宇文招立即起身追赶,元胄把屋门倚住,不让他出去,估计杨坚已经走了赵王府的大门,元胄才赶上来。 宇文招后悔得直掐手指,直到把手指都掐出血都不觉得。对宇文招来说,这又有什么用呢?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他刚才坚决一点,杨坚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次鸿门宴无比精确地说明,宇文招先生,只适合当一个文人,而不是一个治家或一个阴谋家。 就这样,赵王宇文招策划的最后一次挽救北周王朝的计划,在元胄的破坏和宇文招的犹豫的完美合作之下,终于顺利地流产了。 从此,北周亲王再无机会和能力动摇杨坚的篡位行为,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引颈就戮了。 果然,在几天后就到来了。 赵王宇文招和越王宇文盛被诬谋反,连同他们的儿子们,一同被处极刑。 谋反,是历代朝廷清洗大臣的最有效罪名,所以也是使用率最高的罪名之一,从大一统的功臣李斯开始,直到1971年林庄公折戟沉沙,从未变过。 而身在漠北的千金公主,得了一个浑身腥臊的老公,但少了一个文武全才的老爸。一个如花少女,被这些臭男人合伙遗弃在了瀚海沙漠,这些臭男人中,有前太上皇宇文赟、丞相杨坚、突厥佗钵可汗,也包括她的父亲宇文招。 杨坚赏罚分明,处死赵王宇文招和滕王宇文逌之后,立即赏赐给元胄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元胄从此跟杨坚跟得更紧。 杨坚成功肃反,暂时稳定住了内部,他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尉迟迥。 而这段时间,尉迟迥也没有闲着,不仅司马消难、王谦、尉迟勤成为了反叛大军的一员,南陈也趁火打劫,任命司马消难为总司令,准备分一杯羹。尉迟迥还把魔掌伸向了另一个国家。 目前的中国大地上,一共是三个国家,但谈不上鼎立,北方是北周统一了黄河流域,南方是陈朝偏安江左,在湖北江陵一带,还夹着一个小小的国家:后梁。 后梁是侯景之乱的副产品,是梁朝留给后代的一个小尾巴。梁武帝的孙子萧詧,在西魏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以及宇文护和杨忠等庇护下,杀死梁元帝萧绎,建立后梁,但梁朝的主体,已经被陈霸先建立的陈朝取代了。 后梁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只有江陵附近三百里土地,土地纵深决定了国家的安全,因此,冷兵器时代的小国不可能有安全感,翻翻世界历史,就知道曾经很安全的国家绝对都是超级大国,除了中国,还有罗马帝国、马其顿帝国、阿拉伯帝国、土耳其帝国等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 后梁的皇帝也是名副其实的儿皇帝,面对于谨等人,萧詧不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面对宇文泰以及后来的北周皇帝们。 萧詧聪明,他知道局势如此,他无力改变,而且西魏(以及后来的北周)大军以保护的名义就驻屯在后梁,因此萧詧乖乖地当他的儿皇帝,一共当了八年,直到公元562年,萧詧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地受这窝囊气,因为他死了。 萧詧死后,儿子萧岿即位,成为后梁“皇帝”。 尉迟迥在成功策反了司马消难和王谦之后,也给萧岿来信了。 萧岿接到尉迟迥的来信,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偏安一隅,从来没人把自己当根葱,如果以尉迟迥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居然想拉拢自己,萧岿不由得脊梁就立起来了。 但喜完之后,他又开始怕,一个后梁,蕞尔小国,万一站错了队,那就不只是几千颗人头落地的问题了,连自己这个小小的后梁恐怕也保不住了。 思前想后,萧岿决定遵循多听少说的原则先看看。 他采取了两个措施,事实证明这两个措施都是必要的。 首先,他向大臣们们问计,大臣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都希望能够和尉迟迥结成一党,原因很简单,尉迟迥攻破长安,那是计日而待,时间早晚的问题。 之后,他派了中书舍人柳庄入周聘问。 柳庄在北周,受到了杨坚的热情接待,杨坚握着柳庄的手,深情地回忆起了自己之前在后梁期间的奋斗场景: 以前我任开府的时候,曾经在江陵工作过一段时间,受到过后梁皇帝的照顾和支持,印象非常深刻。如今,皇帝年龄小,时世艰难,我受先帝厚恩,辅佐幼主,愿与后梁皇帝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请您回去以后代为转达我的问候和心意。 柳庄回去复命,将杨坚的原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又说:“尉迟迥虽然久经战阵,但已经老迈无能,司马消难和王谦,才具庸劣,不足为虑。北周文武大臣,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已经都归顺了杨坚,以我看来,尉迟迥终将覆灭,将来的天下,必是杨坚的。不如我们保境安民,静观其变为是。” 柳庄的话说中了萧岿的心事,他当即决定,按柳庄的建议办,不发一兵一卒给尉迟迥,静观事态的发展。 尉迟迥没能争取到后梁的支持,但他并不在乎,小小后梁,不足挂齿,等我平定天下之后,再收拾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附庸。 前线作战司令官中,好几个接受了尉迟迥的贿赂,现在军中情况十分紧张,士气低落,这些受贿的人包括:梁士彦、宇文忻和崔弘度。 杨坚听了差点晕过去,这些人全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一旦反叛,我杨坚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立即找来老朋友郑译、李德林等商量对策,必要的时候,准备换人。 李德林不同意,说:“这些将领,全都世代簪缨,全出身于名门世族,彼此之间互不服气,之所以能够暂时聚拢到一起听你调遣,全是因为你代表皇帝发号施令。如果再派一批人去替他们,你能保证这些人比前一批人可靠?” 杨坚听了,哑口无言。 李德林接着说:“尉迟迥贿赂事情,查无实据,如果我们贸然派人接替,他们一定心里迟疑,说不定会有人因此逃走;就算不逃走,回来以后把他们投入大牢,严刑拷打,那在前线的韦孝宽他们肯定无法安心打仗:就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 “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战国时田单恢复齐国就是利用了燕国临时将乐毅换下,而赵国长平之战更是因为糊涂的赵王用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替下了老将廉颇。” “以我之见,倒不如派一个能靠得住的、谋略过人的亲信到前方去,既能深入了解情况,也对那些有异志的人敲敲警钟。” 杨坚以手加额,叹道:“如果不是你的一番话,险些坏了大事。” 杨坚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闪现出好几个人选。 他先选定了崔仲方,崔仲方说:“我去是可以,但我老爹目前人在山东,是尉迟迥的势力范围,我怕我一去,尉迟迥会拿我爹出气,那就危险了。” 杨坚听明白了崔仲方的意思,决定让他继续以他的方式尽他的孝道。他把眼光投向了郑译。 郑译说:“我去是可以,但老娘尚在,我这一去,老娘便无人奉养。” 杨坚也听明白了,于是仍让郑译好好待在长安伺候他的老母,同时心里也问候了郑译的老母好几遍。 看到杨坚把目光转到他这里,刘昉赶紧说:“我去是可以,但从来没有上过阵,怕耽误了国家大事,那就不好了。” 杨坚也听明白了,就留刘昉仍在长安,继续他没上过阵的职业生涯。 没人愿意去,杨坚发愁了,我只是让你到阵前代表我去压住阵脚啊,又不是送你上西天。刚才他问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心腹尚且如此,我还能指望谁呢? 这时,高颎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要求派到前线。 杨坚大喜,心想,关键时刻,我的人都不顶用,看来,还是我老丈人有眼光啊!高颎是独孤信在时一手提拔起来的。 高颎接受命令,立即启程,连家都不回,只是派人回家和老娘说了一起——看看高颎,再看看郑译,人家高颎也有老娘啊!怪不得人家以后当宰相,你被晾到一边呢! 这次事件让杨坚深刻地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高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另一个是李德林,此人有谋略,无怪乎周武帝宇文邕一破邺城就派人看望他呢。 从此以后,李德林成为杨坚的智囊,对他言听计从。 每天前线送来的军事文件数百件,都由李德林亲自处理,李德林根据轻重缓急分层次处理,口述给不同的秘书,再由这些秘书写成书面文件,他签发后实施。李德林条理清晰,思路敏捷,处理复杂公务驾轻就熟,好似信手拈来,颇有庞士元诔阳县一日处理完三个月积压公务之风。 高颎到达前线军营,和韦孝宽一起巡视各营,激励士气,之后率军在沁水较宽、水流较缓处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尉迟惇并未着急进攻,只是从上游派下无数火船,用以烧毁浮桥。这一招说明尉迟惇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的军事工程学学得不错,也懂得玩火。 第90章 看热闹 可惜,他遇到的是韦孝宽和高颎,这是两个百年不遇的怪才,只能怪尉迟惇倒霉。看到尉迟惇放下火船,高颎不慌不忙,他早就知道尉迟惇会采取这个办法,已经在沁水里为尉迟小同志准备下了无数“土狗”,土狗就是在河中聚土成堆,用以拦截尉迟惇的火船。 火船烧不到浮桥,尉迟惇无可奈何,眼睁睁看人家把浮桥搭起来了。 什么是沙场老将?沙场老将就是永远比敌人快一步——我老人家流的血比你喝的水都多,尉迟惇小同志,多学着点吧! 尉迟惇一看无法阻止敌军过河,干脆再大方一点,再后退一些,给你点渡河后集合的空间。 尉迟惇不能说不知兵,他让出地方来给府中央军,目的是阴险毒辣的,他这是准备“半渡而击之”。半渡而击之是兵家常用的招数之一,敌人在过河,我索性后退一点,让你从从容容地渡河,等渡到中间,一半人在水里,手忙脚乱地过河,另一半人在岸上,乱七八糟整队,这时突然发动进攻,敌人无从准备,必会大乱,继而大败,这一招,军事史上不知被用过多少次了。 应该说,这是一个利器,但同时,这也是一柄双刃剑。 尉迟惇全军后退,给中央军让出渡河的地方,他这一退,全军的队形没有保持好,稍显混乱,韦孝宽趁机下令擂鼓,霎时间鼓声如雷,杀声震天,府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河,等尉迟惇好不容易把阵型重新布好,韦孝宽已经基本过完河了。 老将就是老将,渡河的各军,毫不慌乱,已经过河的各军,阵容齐整,过河之后,马上对叛军发动了进攻。 等全军渡过沁水之后,高颎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决定了府军不再有退路。 那就是烧毁浮桥,浮桥被烧,所有人除了奋勇向前,没有其它办法。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向来为兵家所倡,兵法上或作战心理学上管这个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高颎的做法果然奏效,府军的战士们象疯了一样冲向敌阵,以一当十,很快,将还想抵抗的叛军冲得七零八落。此时,任你尉迟惇再得乃父真传,也无能为力了,十万大军被一举击败,一溃千里。尉迟惇丢下残兵败将不管,一个人一溜烟跑回邺城。 韦孝宽乘胜追击,率大军逼近邺城。 尉迟迥被当头棒喝,损失十万人马,但他并不服输,他自认为不比韦孝宽差。于是不守反攻,亲率一万头戴绿头巾的黄兵列阵(这一万名黄兵,您下次选帽子颜色的时候还是看看再戴吧),后面自己的两个儿子尉迟惇和尉迟佑率领十三万人马排列于后。 这还不算,尉迟迥的侄子尉迟勤,亲自从青州率五千精兵赶来,后继的是他的五万青州大军。 邺城城头,杀气弥空,烟云敝日,一场决战就要打响了。 尉迟迥出自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家族,从小跟随宇文泰作战,他的部下都是关中人,想来就适合唱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位又老又帅的偶像级人物深愔阵法,虽然年老,但威风不让廉颇,壮志不下冯唐,面对刚刚击败自己儿子十万大军的韦孝宽,尉迟迥毫不畏惧,亲自披挂上阵。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尉迟迥白发银须的形象一出现在战场上,立即引发了叛军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他们的战斗力大增,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府军。 一样白发银须的韦孝宽没有想到尉迟迥如此生猛,也没有想到刚吃了大败仗的叛军战斗力如此惊人,一愣之间,府军已经开始溃退,有点遏制不住了。如果照此事态发展下去,府军势必大败,尉迟迥可能就一举击败韦孝宽,最终失败的可能就是杨坚了。 但是,历史不是这样的。 就在府军开始溃败的时候,一个人勇敢、机智且毫无人道主义地站了出来,他的出现,使战场上的局势发生了根本的逆转。 这个人是宇文忻,韦孝宽帐下的七总管之一,传说接受了尉迟迥的贿赂的三位总管之一。 宇文忻看到府军向后败退,急中生智,对韦孝宽说:“事态紧急,看我用计破敌!” 宇文忻用计的对象既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人,而是战场上的第三方势力。 这第三方势力就是看热闹的人。 一般P民对于和平盛世都不敢离官府太近,何况战时,但今天,尉迟迥和韦孝宽的双雄争斗吸引了无数草民前来观战——当然,谁胜谁负和他们无关,他们关心的是好看不好看、过瘾不过瘾,以及有没有好处可拿——比如《悲惨世界》中滑铁卢战役中在阵亡士兵身上搜手表钱包的德纳第先生——从古到今,看热闹的无非这两大目的。 宇文忻令手下军士向看热闹的“第三方势力”放箭,令看热闹的民众哄然大乱,中箭的鬼哭狼嚎,没中箭的四散奔逃,相互践踏,一时间号叫声、惨呼声、呻吟声、喝斥声不绝于耳。更重要的是,这些“第三方势力”一乱,不可避免地冲动了尉迟迥的大军——这正是宇文忻想要的。 喜欢看热闹的仁兄们,建议你们下次有看热闹的冲动时,不妨想一想当年在邺城城下的大战。 混乱中,宇文忻命人一齐高喊:“贼军败了!” 府军闻言,气势复振,反身冲向已被冲乱阵形的叛军。叛军本就有点不辨真相,看到整个战场乱糟糟的,正不知所措,现在又见府军象猛虎下山一样杀回,不自觉转身就跑。 就这样,尉迟迥的近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无法揭制,尉迟迥拼了老命也无法使阵形重新聚拢,只得长叹一声“天绝我也”,随后逃回邺城。邺城随即就被韦孝宽团团围住,困得铁桶相似。 战场上的局势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在尉迟迥和韦孝宽刚刚对阵的时候,谁能想得到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呢! 尉迟迥逃回城中,惊惶失措,还没等站住阵脚,府军就冲进来了。一马当先的正是府大军的司令官、韦孝宽的秘书长兼冯小怜的第三任老公李询同志——可见,美人的力量也是无穷的,虽然冯小姐在他的手里并不幸福。 而且,美人现在还没到他手里呢! 邺城被攻破,尉迟迥无处可逃,直趋城楼躲避,府军司令官崔弘度紧紧追赶,尉迟迥拉满弓弦,回身对崔弘度就要放箭。 要说这位崔弘度,也算是尉迟迥的亲戚:崔弘度的妹妹,是尉迟迥儿子的老婆。崔弘度摘下头盔,对尉迟迥说:“你还认识我吗?如今的事,只因彼此效忠国家,不能再顾及私人情分。但你我本是亲戚,我自当禁止乱兵,不让他们惊扰你的家眷。事已至此,你可以为你的未来做打算了,还等什么?” 尉迟迥点点头,他确实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于是扔下弓箭,大骂杨坚,之后举起剑来,自刎于邺城城楼。 北周末年的乱世枭雄尉迟迥,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即将统一全国的强大的隋王朝,和一个残破的邺城。 尉迟迥自杀,崔弘度不肯斩他的人头,因为他们是亲戚。但他让他的另一个亲戚去割尉迟迥的人头,这个人是他的弟弟崔弘升。 尉迟迥死了,但战斗还没有完全停止,韦孝宽下令,凡是仍在继续反抗的叛军,全部坑杀。 而尉迟迥的子侄们,则开东门向青州方向逃窜,韦孝宽派开府大将军郭衍追击,毫不费力地将尉迟惇、尉迟佑和尉迟勤擒获。尉迟勤想必非常熟悉这种生擒,三年之前,正是他将北齐的太上皇、皇帝、太后、皇后等一举擒获,而今天,被生擒的由高纬变成了他自己。 杨坚对这三位尉迟将军进行了不同的处理,对于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和尉迟佑,枭首示众;而对于尉迟勤,则予以赦免。这一结果充分说明当两面派的好处,如果不是当初他把伯父的信交给杨坚,那他早象伯父和两个堂兄弟兄弟那样死翘翘了。 尉迟迥之败,可以说不是偶然的,早在他起兵之初就种下失败的祸根。 他起兵之时,已经年纪很大,不是八十,就是九十,尽管曾经是风流倜傥的大将军,但如今已经老迈昏庸,不堪大用。尤其是他作用崔达拏当他的总参谋长,更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 小崔同志是北齐大臣崔暹的儿子,也是北齐的驸马爷,文质彬彬,是一个标准的文化人。尉迟迥当然可以用他,他有他的长处,但尉迟迥偏偏用他的短处,他的短处就是行军打仗,结果,不仅尉迟迥自己败亡,连累得小崔也跟着脑袋搬家。 尉迟迥自起兵反杨坚,到邺城覆亡,前后只有六十八天! 后世对尉迟迥这次兵变有句评价:举事颇正,驭变无才。 我认为,他驭变无才是真的,至于举事正不正,好象和杨坚也半斤八两。 攻占邺城之后,韦孝宽乘胜追击,把关东所有的反叛军全部消灭。这样,北周帝国的整个东部就此安定下来了。 我在想为什么尉迟迥兵败如山倒,当初好象尉迟迥的形势很好。想来想去,无非这几个原因,总的来说,那是假象,尉迟迥是纸老虎,首先,这种吓人的势力是表面的,其实,他、尉迟勤特别是王谦和司马消难,其实都是投机者,没有谁有坚定的想法;政上没有占得先机,杨坚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实力有限,最能打仗、最有谋略的军事家都在杨坚这边,如韦孝宽等;没有把地方实力派的力量和北周有政影响力的皇亲结合起来,五王都被关在长安,尉迟迥只好退而求其次,立了宇文招的儿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杨坚代表新兴的势力,朝气蓬勃,而尉迟迥完全是迟暮的旧地主代表人;当然军事上处置失当是具体的原因。 所以,尉迟迥兵败如山倒是必然的,如果倒法则是 东方安定之后,杨坚做了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有泄愤的意思,也有从战略上考虑的角度出发进行的思考。 第一,将相州州治(首府)迁到河南安阳,把原相州分为相州、魏州和毛州三个州。这个可以理解,拆大为小,则这个地方的战略地位和对中央的威胁也跟着变小,当年汉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就是基于这位考虑:整个王国我打不过你,但我要求你分封子弟,把王国变为一个个更小的侯国,你分散了,还怎么打我? 第二,将邺城拆毁。邺城是中国最有名的古都之一,据说是春秋时期齐桓公所筑造,到战国魏文侯时,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广为流传;三国之后,邺城的地位日益重要,共有6个王朝在此建都,分别是: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曹操的建安风骨和曹植的〈铜雀台赋〉就是做于邺城边的漳水旁。 邺城被毁,我们如今只能从临漳的古迹中,发掘曾属于这里的金戈铁马和千古风流。从这个意义上说,杨坚的所作所为与红的“破四旧”无异。 尉迟迥的死迅传到了后梁,萧岿以手加额,对柳庄说:“幸亏听了你的话,不然,我们今天就要亡了。” 至此,我们不得不佩服柳庄的观察能力和时局洞察力。 尉迟迥覆灭,吓坏了两个人,一个是王谦,他在四川举起反对杨坚的大旗;另一个是司马消难,他在湖北反叛。 这两人并无多少真才实学,也没有尉迟迥那样的号召力和军中的影响力,只不过看着杨坚秉政不服气,又看到尉迟迥势力如日中天,想尽定能击败杨坚成为顾命大臣,弄不好将来还可取周自代。 说得不客气些,司马消难和王谦只是投机客而已,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反对杨坚的下场,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再这样选择。 杨坚派遣大将王谊率兵征讨司马消难,还没等王谊前来,司马消难就投奔了陈朝,陈朝在位的皇帝是陈宣帝陈顼,后者任命司马消难为车骑将军、司空、随国公兼陨州军区怀念长官。这个支票可不小,一品大员,掌握军权——可惜,是空头的。 这符合陈琐的一贯作风,既想趁火打劫,又不敢做出行动,然后事后后悔。 司马消难深深鄙视陈朝的这一懦夫行径,但他别无他法,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北周,北周派来征讨他的大将王谊已经到了。 司马消难和他爹司马子如样脑子转得飞快,他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投降。 不过他投降的不是北周王谊,而是南陈。 陈朝封了司马消难一大堆官衔,并让他领兵驻防在帝国靠北的地方,防卫北周入侵。 这是一个丢人的反叛者,打得过打不过,你倒是打一仗试试啊,一听政大军的大将王谊来讨,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这个境界,比起尉迟迥来,那可差得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司马消难叛乱后,现任皇帝周静帝宇文阐的皇后、司马消难的女儿司马令姬小姐被废去皇后称号,贬为庶人。 看来,司马消难只有两个过硬的本事,一个投机,另一个是睡自己美艳绝伦的后妈。 再说益州树起叛乱大旗的王谦,性质和司马消难基本一样,都是跟着风跑,看谁厉害就靠谁,不过这次,他已经无法再靠回杨坚,而且,杨坚派来攻打王谦的大军司令官梁睿就要兵临城下了。 王谦不象司马消难那样幸运,有一个南陈可以投靠。王谦可以倚靠的,只有乙弗虔、达奚惎二人,如果高阿那肱不算的话。 更倒霉的是,如果说尉迟迥和他的对手韦孝宽算是棋逢对手的话,王谦和他的对手的差距则不是一般得大。 因为他的对手是梁睿。 梁睿世代簪缨,能文能武,更重要的,情商极高,功劳越大,越往回缩,从来不给老板功高震主的印象。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越是低调的人,越难对付。 不幸的是,王谦摊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对手。 王谦硬着头皮与梁睿一接触,立即大败而回,十万大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乙弗虔、达奚惎孤身逃回,但梁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二人,二人节节败退,梁睿就步步紧逼。 第91章 威胁 二人实在被逼的没有法了,只好派人到梁睿的大营,表示要痛改前非,愿为内应,共讨王谦。 乙弗虔、达奚惎退守成都,王谦对二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仍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心腹,仍令他们守城,同时派二人的儿子为左右军,自为中军,出城迎敌。 王谦出城,与梁睿两阵对圆,还没等打呢,发现自己的左右军已经先行溃散了——能不溃散吗?他们的老爹都已经成人家的内应了! 一场大战,杀得王谦无路可走,只得带着剩身边仅剩的几十个亲兵,逃回成都。 到了城下叫门,哪知城门紧闭,城楼上乙弗虔、达奚惎二人对王谦说道:“对不住了您老,我们已经是梁元帅的人,您老自便吧。” 王谦恍然大悟,才知道为何最近兵败如山倒,但后悔已经晚了,只得转身逃向新都县,县令王宝,假意出迎,乘机将王谦杀死,传首长安。 梁睿率大军入成都,将藏匿在民间的王谦参谋总长、前北齐“三贵”之一的高阿那肱擒获,押送长安。杨坚命将高阿那肱斩首,与王谦首级一起在长安附近巡回展出。 作为梁睿内应、为解放四川立下大功的乙弗虔、达奚惎,结果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杨坚传信给梁睿,此二人是叛乱准首要参与人员,尽管已经投诚,但不能贷死。于是首鼠两端的乙弗虔、达奚惎,在成都被杀。 至此,波澜壮阔的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的叛乱,完全被镇压下去了。 杨坚从此可以安心地向自己名义和法律意义上的外孙的皇帝宝座,伸出他肮脏、罪恶和血腥的手了! 尉迟迥覆亡,韦孝安宽凯旋长安。 杨坚握着韦孝宽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了。 以韦孝宽的功劳,已经无法再加封什么官职了,再封,只好把自己的大丞相让给他。 韦孝宽当年的十月份载誉归来,一个月后,这位南北朝首屈一指的大军事家完成了他在乱世中的历史使命,驾鹤西游,享年七十二岁。 韦孝宽是令人羡慕的,他几乎将那个时代成功人士的所有特征集于一身:功名、高位、长寿、战功以及善终,特别是最后一个,多少王公新贵,锦衣玉食、牛气冲天,英雄一世,却在善终面前裁了大跟头,落得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韦孝宽固然去世了,但随他一起平叛的人无一例外得到了杨坚的青睐,特别是高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计得失,赶赴前途无卜的火线劳军,协助韦孝宽安定军心,献计献策,可以说,平定尉迟迥叛乱,高颎的功劳不在韦孝宽之下。 相比较而言,曾被杨坚寄予厚望但又令杨坚失望的郑译和刘昉则正好相反,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尉迟迥这一板荡,让杨坚看出了郑译和刘昉不是什么忠臣,其实,以杨坚的眼光,应该早看出这两人是什么货色,但他就是不说。 虽然如此,但杨坚看出,这两个人,仍有价值。有的人可以重用,有的人可以利用,郑译和刘昉属于后者。 杨坚刚刚当上丞相时,对这二人十分宠爱,言听计从,赏赐无算,大臣们争着献媚,被称为“刘郑”,十分煊赫。 但这二人是优秀的侫臣,却不是合格的能臣。 他们被任命为相府属员之后,只知贪污受贿,至于公务、工作、岗位职责,统统理也不理,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 而郑译和刘昉拒绝到前线,这件事严重伤害了杨坚的心,从此,杨坚开始对他们疏远,待遇和礼节也逐渐降低。 高颎刚随韦孝宽还京的时候,司马消难和王谦的叛乱还没有被平定下去,杨坚十分忧虑,茶饭不思,但郑译和刘昉毫不在意,该行贿受贿则行贿受贿,该不理政务则不理政务,该酗酒玩乐则酗酒玩乐,丞相府的很多军国大事也耽误了很多。 杨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过,杨坚不想对二人太过分了,毕竟曾经是朋友,关键时刻帮过自己大忙——更关键的,此二人不会对自己造成本质的威胁。 杨坚将刘昉撤职,让高颎接任。 但对于郑译,他还是想做得婉转一些,没有公开撤职,只是吩咐他的部下不用再向他汇报工作。 对此郑译毫不知情,等他再到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发现没有人理他,这下他激灵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冷汗随后湿了后背,一阵寒意从脊梁升起。 郑译立即找到杨坚请罪,请求宽恕。杨坚看到老同学这个样子,心软了,扶他起来,也不再对他进行责罚,礼节仍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好言安抚——当然,宠爱就不要提了。 杨坚同志的老同学郑译基本就这样了,杨坚对他还够意思,毕竟,如果没有郑译,恐怕到现在杨坚仍是提心吊胆地装他的孙子。以后我们有可能还会提到郑译,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澜。 但杨坚的另一老朋友刘昉不然,这位年轻有为的名门之后不甘从此沉寂,瞅机会联合在平定尉迟迥之乱中立下大功的梁士彦和宇文忻,准备给杨坚点好瞧的,顺便还占了梁士彦老头子一个大便宜,当然,刘昉则认为是梁士彦占了大便宜,因为刘昉送给了梁爷爷一顶绿帽子戴。 论谋反水平,这三位可真不怎么样,轻易就被杨坚看了出来,直接剥夺了他们戴绿帽子的资格——因为人头全被砍下,包括他曾经的密友刘昉。 当然这是后话,日后再秉。 目前的杨坚,巩固了内部(已经将大权牢牢地抓在手里),荡平了外部(消灭了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的“三总管叛乱”),可谓只手遮天,但有件事情,还是让他有点睡不着觉,甚至会做噩梦。 那就是北周几个能干的亲王还活着。 上次赵王宇文招和杨坚共同领衔主演山寨版鸿门宴,结果宇文招演砸了,预先埋伏了几百刀斧手却不知道怎么下手,要知道,杨坚的保镖元胄并不是一开始就抓着宇文招不放啊,可以,宇文招尽管是五王之首,但比起父兄,那个魅力、那个手腕、那个胆识,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啊。 鸿门宴的结果就是两位亲王的全家被杀了个精光,以谋反的罪名。 而在此之前,掌权关中军政大权的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已经和他的几个儿子一起被杀,罪名仍然是谋反。 趁着与尉迟迥对掐的空,杨坚还忙里偷闲收拾了陈王宇文纯,罪名是谋反。 如今杨坚已经平定了三总管的叛乱,杀起北周皇亲国戚来更有底气,于是,他干脆把五王中硕果仅存的两王爷代王宇文达和滕王宇文逈打包处理,两个王府再一次血流成河。罪名还是封建社会多少的来百试不爽的那个:谋反。 谋反谋反,多少杀戮假汝之名以行! 代王宇文达被杀后,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小姐不得不再一次改换门庭,成为李询的战利品,这样,李询就成为了冯MM的第三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的男人。 杨坚一路走到现在,朝廷内的大臣、地方实力派、北周皇亲,已经统统不能再阻挡他的前进脚步,一切都是浮动。 于是,北周十分识相地任命杨坚的大儿子、同时也是随公爵的法定接班人的杨勇为洛州军区司令长官兼东都的副总理。 洛州的州治在洛阳,自从杨坚把邺城毁灭之后,北齐故地的统治中心便移到了洛阳。杨勇党政军权一把抓,牢牢控制了原北齐的所有地盘。 稍后,任命杨坚为大丞相。 这有什么不同吗?杨坚不早是大丞相吗? 没错,杨坚早就是大丞相了,但是左大丞相,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右大丞相。如果各位读者记性好的话,这位位在杨坚这右的右大丞相便是那位宇文赞,就是被刘昉一番花言巧语哄回家的那个小娃娃,刘昉只许给了他两样东西,他就乐呵呵跑回家了,一样是皇位、一样是美女。 但是,现在,什么右大丞相、左大丞相,没有了,只有一个大丞相,那就是杨坚。 也就是说,从组织上,杨坚合法地取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两个月后,又免去了杨坚的大丞相职位。 原因是给了杨坚一个新职位:相国。 这个相国,主要的岗位职责是统辖全国文武官员,晋封随王。从此,杨坚的爵位就不再是公爵,也是王爵了。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变化,北周不象北齐那样有大把的异姓王,如果一个宇文家族以外的人当王,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杨坚晋升为王,实际的好处也来了。 首先是经济上的,在划出二十个郡,作为随王的采邑——当然,杨坚的谦虚本性让只坚持只要十个,把另外十个月还给了国家。以后,这十个郡的税收可就全归杨坚他们家了。 第二个好处是礼仪上的:杨坚被加九锡,一如当年的曹操。说简单一点,加九锡之后,那在形式上和仪仗上,杨坚和皇帝可就基本一样了。至于入朝不趋、参拜不名,剑履上殿都变成了小儿科。 第三个是他可以依法拥有自己的和行政官员,这个系统是相对独立的,比如自己的总理、自己的司令官,自己的行政官,甚至自己的军队,这些,都是随王国的。 杨坚成为随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老婆独孤伽罗小姐成为随王后,长子杨勇成为王太子。 杨坚认为这些荣誉都是人民给的,“谦让”了多次,最后不得已接受下来。 我认为以上的描述是正确的,杨坚对于晋爵为王并不感兴趣,因此他感兴趣的是当皇帝。 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对杨坚说:“今年的2月14日是个黄道吉日,适合你登极为帝。” 鉴于庾季才同志具有非凡的预知本领,他的话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杨坚不得不心动,杨坚这一心动,有两个重臣立即开始了行动。 这两个重臣分别是太傅李穆和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 李穆在不久前平定的尉迟迥叛乱中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杨坚一边,而卢贲在杨坚占领正阳宫的过程中立下大功,都是杨坚眼前红得发紫的人物。 李穆和卢贲步庾季才的后尘,劝杨坚称帝。 继李穆和卢贲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大臣,坚决要求杨坚在名义上也成为他们的带路人。 听到这个消息,年轻的周静帝宇文阐hold不住了。 小皇帝想,与其让我被下台,还不如让杨坚被称帝——自己识相点。 于是,他下了一道诏书,去要求杨坚来取代自己。 但杨坚不为所动,他坚称自己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他的祖国——北周,他对国家元首的位置没有野心。 皇帝让几次,他就谢绝几次。 小皇帝有点懵了,想了几天,想明白了。 想明白之后,他决定把这个仪式搞隆重些,让人看起来更象是自己求着杨坚来替自己当皇帝的,而且,他拿了两个重要的东西给杨坚,他深信,这两样东西,会是杨坚想要的。 于是,他派了两个重量级的大臣,兼任的太傅、杞国公宇文椿(被先帝抢了儿媳妇儿的宇文亮的弟弟)手持皇帝的逊位诏书,大宗伯(教育、礼仪、外交部长)赵煚拿着帝国的法人代表章,异常郑重地送给杨坚,要求他替天行道。 杨坚看到宇文阐的诚意之后,不好再驳皇帝的面子,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十分勉强地接过了宇文阐手中的枪。 从此,天下改姓杨了。 天下改姓之后,北周消失了,静静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一年,是公元581年。 一个叱咤风云的、前几年还气吞万里如虎的北周王朝,说没就没了! 时事弄人,造化弄人啊! 北周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异常短命的王朝,魏裂东西之后,宇文泰作为西魏的负责人,成为了事实上的第一个皇帝; 之后,真正建立北周王朝的是他的儿子宇文觉,虽然他那时只是被称为“周天王”; 真正在名称上也改为皇帝的是宇文泰的另一个儿子:宇文毓; 宇文觉时代和宇文毓时代不如叫宇文护时代,那时,宇文护很横很强大; 位传周武帝宇文邕的时候,宇文家族才再次崛起,先是干掉了大权臣宇文护,再就是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之后把北齐灭掉了; 天妨英才,于是宇文邕识相地在年仅三十五岁、正是男人的年龄的时候猝死,顽主皇帝宇文赟开始了他的胡闹生涯; 这位更短命的皇帝在创下了多个吉尼斯纪录之后含笑九泉,在他的小娃娃当上皇帝的时候,他的岳父掌握了北周的大权; 现在,杨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北方的主宰者,他的篡位,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北周建立,是在公元557年,到今年灭亡,一共在世上存在了二十五年,甚至比禽兽王朝北齐还短三年。 不过,北周之死,宇文泰和宇文邕不必遗憾,因为杨坚已经继承了你们的遗志,正朝着建立一个富强、文明、强大、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方向努力奋斗。 第92章 意见 北周也不必遗憾,尽管作为一个王朝,北周已经成为过去时,但随后的隋王朝正是站在她的肩膀上,完成了大分裂之后的统一,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盛世辉煌(比第一次的秦汉更加夺目、更加璀璨)也就此拉开了大幕。 在这个意义上,天下姓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能让老百姓过上能吃饱穿暖的生活,他就是人民的救星。 不然,就是人民的蟊贼,哪怕你说得再动听。 古代的统治者一般都没有什么创意,比如之前嬴政是秦王,当了皇帝就建立了秦朝;刘邦之前是汉王,那后来就建立了汉朝;曹是魏王,建立了魏国;司马昭是晋王,建立了晋朝;后来的李渊是唐王,建立了唐朝;杨坚曾是随王,按这个规律,应该建立随朝。 事实也是如此,杨坚建立的王朝是应该叫随朝,但,杨坚迷信,随这个字有个走之,杨坚觉得不吉利。于是把随的走之去掉,就成了隋朝。 没错,杨坚踏着北周的尸体建立的这一新王朝就叫做隋朝。 杨坚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的隋文帝。 杨坚即位为帝,是为隋文帝。 隋文帝改年号为开皇,这一年就是开皇元年,紧接着大赦天下。 按照惯例,一个新帝国的建立,必是改革官制,分封功臣。东汉云台二十八将,和凌烟阁三十六功臣都是这样。 新建的大隋朝也不例外,杨坚做了一个十分重大所以影响深远的决定:废除北周原有的官吏制度,恢复汉魏时期被当时士大夫普遍认可的制度。 这是一个信号,尽管杨坚是异族人的老丈人,但这一信号表明,隋王朝继承的,是汉人的血脉。 自从西晋八王之乱,不久灭亡以后,北方陷入了五胡乱中华时期,从此,中国的北方陷入了以异族为主体的统治,五胡十六国中,只有成都的成汉是汉人建立的政权,其余的,全属五胡:匈奴、鲜卑、羯、氐和羌族。 即使是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出现的五个王朝,仍旧全是少数民族的政权。 北魏:鲜卑族;东魏:鲜卑族;西魏:鲜卑族;北齐:鲜卑化的汉族;北周:鲜卑化的匈奴族。 这么多年了,中国终于又成汉族正统了! 在杨坚大规模地改组中央的过程中,他为那些名门望族或是为隋朝立下大功的设立了六个荣誉职位,简称三师三公,都是正一品的大员。 三师是指:太师、太傅、太保。 三公是指:太尉、司徒、司空。 这些荣誉职位有的甚至流传了一千多年,一直到清朝的灭亡前夕。 三师三公之外,杨坚还建立了中央的核心机构:五省。这五省分别是: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秘书省和内侍省。其中,前三省即是影响了中国一千年的三省六部制的前身: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 在重用的文武官员中,有三个杰出人物,有必要突出一下,当然,这三位基本不是生人。 高颎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国务院副总理兼最高检察长)。 虞庆则被任命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内史省的长官,即常委会委员长兼人事部长)。这位虞庆则是隋文帝时代的重臣之一,他的事迹容日后再秉。他可能没有想到,他所任的吏部尚书越到后世越重要,逐渐成为六部之首。在明清,一般吏部尚书都是阁老。 大谋略家李德林被任命为内史令(内史省长官,议会议长)。 杨坚成为隋文帝,他的夫人、划时代的师哥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坚皇后,长子杨勇被立为皇太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太子的地方就有阴谋。 这话一点不错,从混血儿胡亥同志惦记哥哥扶苏的太子之位,到曹丕曹植争位一直到清朝九王夺嫡再到道光皇帝的四阿哥六阿哥的明争暗斗,这些斗争历史证明,太子,是天下仅次于皇帝的危险职业。 杨勇,不幸当了太子,对于才能平庸的他来说,太子意味着成为暗箭的目标,他注定成为历史的看客,注定他只是弟弟杨广的陪衬。 但是,杨勇目前感觉很好,他似乎看到至高无上的皇位在向他招手——事实上,看到皇位招手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能真正与之握手。 隋朝建立,君和臣倒了一下个儿,原来的权臣成为皇帝,原来的皇帝则成为臣子。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前皇帝得到的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以至于很多前任皇帝都慨叹,为什么让他们生在帝王家。 三国时期掀起了一个禅位的,汉、蜀、魏的皇帝陆续成为曾是自己臣下的臣子,他们后来活了下来,但活得毫无尊严。 至于南北朝,则成为前任皇帝的噩梦,几乎被后任的皇帝杀了个净光。这样做似乎有一定的道理,我篡你的位,不杀你,谁能保证将来你不会又把我倒过来? 上台——被推翻——又上台——又被推翻,这种传奇经历除了意大利的大革命家墨索里尼之外,很少有人能做到。 一般皇帝,在新皇即位之后,不久会被杀掉,他们走得并不孤单,因为陪他们上黄泉路的,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 现在,杨坚以皇帝的身份,庄严地向前朝的皇族宣布:我会善待你们的。 他封前北周静帝为介公爵,享有受国宾级待遇,即可以不必被视为大隋的臣子。相应地,北周的亲王们,一律被降为公爵。 这些养尊处优了近三十年的皇亲们忐忑地等着他们的最终处理意见,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绝不是最后的结局。 北周勋亲军事上的反扑已经被扑灭,尉迟迥、王谦和司马消难先后为这个庄严神圣的抢班夺权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而以赵王宇文招为首的亲王们的有限反抗也以他们高贵的躯体身道异处宣告了计划的破产,平日誓死保卫北周革命事业的大臣们如今全成了职业性工作者,他们不关心身上换了谁,他们只求自己仍旧能够在人家的。 让杨坚没有想到的是,反抗最利害的来自他营垒的最深处。此人既不掌握权力,也没有任何军事影响力,她只是一介女流,但在很长时间内,成为了杨坚的噩梦。 这个人是杨丽华,杨坚的亲生女儿。 丈夫宇文赟去世之后,杨丽华曾经感到天塌了一样,对一个标准的、优秀的封建时代的女人来说,男人就是一切。 但很快,她发现她有了精神上的支柱,这个人是她老爹杨坚。老公去世,但把事业继承权“交”给了自己的父亲,这比交给外人要好得多吧?至少精神上不那么孤单了。 但很快,她发现父亲并不想规规矩矩地帮自己老公看好这份农业,而是想取而代之。于是,杨丽华愤怒了。 不管是神情,还是言谈,杨丽华都表现出了对老爹的无比厌恶。尽管他无法象王政君太后那样,在老爹派人和自己要皇帝的大印的时候,用大印向来人猛掷,以至把用和氏璧雕刻的玉玺都砸掉了一个角。 也许杨坚心里也有愧,他只能劝自己的女儿想开点,没想到平日温婉驯良的“太后”一点好脸色也不肯给。杨坚冏了,完全不知所措。 他劝女儿改嫁,毕竟,女儿还很年轻,据我们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周岁,这在现在,还完全是一个正处在热恋中、正准备和意中人谈婚论嫁的年龄。 杨丽华坚决不考虑再嫁,尽管那个时候,女人,特别是名女人,再嫁的很多。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小姐,就至少再嫁过两次;刚刚被废黜的周静帝皇后、司马消难的女儿司马令姬小姐,后来也嫁给了一个权贵,得以继续她的官太太生活。 但杨丽华不一样,尽管老公宇文赟是一个标准的浑球,但自从他去世,杨丽华在感情上就彻底心死了;而老爹这一翻做作嘴脸,又使杨丽华在上心如死灰了。 对这个誓死不同意自己篡位、誓死不同意再嫁的前掌上明珠,杨坚毫无办法,只得草草封了自己女儿一个乐平公主了事。 在这里有一个小插曲,上柱国窦毅的女儿听说北周的江山被杨坚篡夺,十分悲愤,跳到堂下,捶胸顿足,只差以头抢地了。她边撕掠头发一边恨恨说道:“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拯救舅舅家的灾难。” 窦毅娶的是北周皇亲襄阳公主,小女孩说的舅舅家就是指宇文家族。 这个小女孩与杨丽华不一样,杨丽华是成人,这个小女孩才只有几岁而已。 然而这个小女孩不是说说而已,几十年后,她以自己的方式为舅舅家报了仇——她长大后嫁给了唐国公李渊,而终结了大隋朝的统治的,正是这位李渊,李渊便是唐朝的开国皇帝,唐高祖。 女儿的反抗,让杨坚很不爽,但他又不能把女儿怎么样,他只能把能怎么样的这些人怎么样。 这些他能怎么样的特殊人群是前北周的皇族们。 在精心把自己打扮成热爱和平的鸽子之后,杨坚突然对这种假惺惺的演戏失去了兴趣。他决定,拿起屠刀,立地成佛。 是啊,既然喝酒吃肉玩女人都不影响成佛,杀个个把人算什么?在美国存款三十亿美元、与前《正大综艺》名主持人有染、在北美北大女生的大胖子和尚都能成为千古第一刹的主持,可见,杀不杀人都不影响成佛。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坚说。 杨坚这样想,是受到了内史监虞庆则的影响,虞庆则建议杨坚把北周的皇族们斩尽杀绝,以除后患。 杨坚也这样想,但遭到了一个人的坚决反对。 这个人是李德林,李德林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杨坚是天子,为何嗜杀? 其实,与李德林有相同看法的人有很多,如高颎,但他们聪明,都不敢说。只有李德林一个人说了。 所以,杨坚疏远的只是李德林一个人,尽管李德林于隋有大功,但这不足以帮助他受到杨坚的进一步信任。 于是,宇文家族那些高贵了近三十年的头颅批量落地,英雄一世的宇文泰、宇文邕,含冤而死的宇文觉、宇文毓以及浑球皇帝、顽主宇文赟的后代们,统统奔赴黄泉。 这一幕何其熟悉,远的不说,四年前,周武帝宇文邕灭齐,他也是很仁慈、很耐心地表达了他对北齐皇族的欣赏和尊重,之后,果断而残酷地举起了屠刀,在他屠刀下丧命的,除了一般的皇族,还有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和反抗意愿的高纬,以及曾经相誓不杀的高延宗。 那次,北齐的高姓皇族被杀了个净光。 没人想得到,仅仅四年之后,宇文家族的报应就来了。 更没有人能想得到,仅仅三十八年后,杨坚的后人也遭到了类似的报应。甚至结果更惨,用蔡东藩的话就是:子孙被人诛,妻妾被人。 你不信报应,那这个怎么解释呢? 杨坚大杀其皇亲宗室,但有一个人比较例外。不仅因为他在法律意义上,是杨坚的外孙,更重要的,他是前皇帝,杨坚曾让他作为大隋朝的“宾”,不敢以主人自居。 这个人是周静帝宇文阐。 但宇文阐去世的时间正好和杨坚对着宇文皇族举起屠刀一致,而除了《资治通鉴》外的史书,很少有说宇文阐死于杨坚的刀下。 当然,我们不排除小皇帝是寿终正寝的,可是,他死的时间也太寸了! 我们至少严重怀疑宇文阐之死和杨坚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一年,宇文阐年仅九岁。 现在的隋文帝,可谓踌躇满志,不管在心理上、军事上和实力上,都做好了渡江作战的准备。这是几百年来任何北方政权所没有做到过的,之前雄才大略的拓跋焘和元宏都没有做到,而以前汉族试图对全国的统一,全部都是自南向北推动的。 宋武帝刘裕、文帝刘义隆是这样,梁武帝萧衍是这样,陈武帝陈霸先是这样,可惜,他们的北伐,多数是做做样子,没有人想真正统一,包括那个最接近成功的刘裕。 现在,杨坚是坐镇长安,自北向南准备发起统一战争,这是个了不起的创举,他了不起不是因为自北向南,而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先进的汉族文化。 被异族文化统治、压榨和蹂躏了几百年后,汉族文化终于可以抬头了。从杨坚恢复佛教信仰、改鲜卑姓氏为汉姓等,就可看出,杨坚是汉族的代表。 如今,北方的汉族政权要进攻南方的汉族政权,就文化的发达程度而言,南方远在北方之下,但,他们却面临着被北方吞并的危险,因为,他们在军事上弱势。 这一规则适用于所有的文化冲突,落后就要挨打,管你是哪个民族,所以,每当历史上中原民族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击败时,我们就掩面叹息,其实完全不必,因为,不管这个民族有多强大,尽早,它也得被汉族的大酱缸染黑。 杨坚做好了史无前例地、自北向南的统一战争的准备,首先,他需要解决人的问题。 公元581年,杨坚指派了两个人到隋帝国的前线,担任战区的司令长官,一个是贺若弼,一个是韩擒虎。 贺若弼我们之前接触过,感觉是一个狡猾的老油条,在周武帝征询他和王轨对于太子宇文赟意见的时候,摆了王轨一道。 第93章 苦头 实际上,这不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我们稍后会看到他没有城府到了什么地步。 韩擒虎第一次出现,但接下来他将成为我们的常客。 韩擒虎也是官二代,不过,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崭露头角的,他多年来一直处在与陈对峙的前线,多次挫败南陈大将任忠、萧摩柯的进攻,让敌人吃尽了苦头。 据说老韩同志十三岁就打过虎,因此改名擒虎——这个,比景阳岗上的武松还要猛啊! 杨坚派贺若弼为吴州战区司令长官(吴州总管),吴州的州治在江苏扬州。这里对‘吴’这个地方,略有点解释,此地的吴,与传统意义上的“三吴”不同,三吴的地理范围更南一些,包括苏州、湖州、绍兴等地,即我们熟悉的会稽郡。 韩擒虎被任命为庐州战区司令长官。庐州的州治,在现在的合肥。 贺若弼和韩擒虎,之所以被杨坚重用,是因为高颎的推荐。 杨坚在北方磨刀霍霍,而他刀锋指向的对象,则是与隋朝划江而治的陈王朝。 下面,我们将隆重推出历史上著名的才子皇帝兼浑球皇帝陈叔宝同志。 南北朝乱世,北方王朝象走马灯一样明灭,因此,在能搞清楚北朝都是一件困难事的情况下,我们把精力都放在了北朝,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 但现在不一样了,伟大的隋王朝已经统一北方,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统一的大业,进而把陈也灭掉,使中国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也说是说,目前在整个中国的领土上,只有一对敌人,那就是隋和陈。北方的突厥暂时不管它,一般认为突厥不是中国的,至少不是中原的。 所以,我们有必要也在陈上面花一些笔墨,仔细看一下南朝最后一个朝代有着怎样的宫廷斗争。老人家曰,与天、与地与人斗,均其乐无穷,我们可否弱弱地问一句,陈叔宝,你快乐吗? 现在,陈帝国的国家元首是陈后主陈叔宝。 中国的封建社会中,很少有哪个朝代国号与皇帝的姓氏是一样的,陈就是一个。 记得小学历史老师曾经郑重宣称,西周分封诸侯时,某个诸侯姓什么,他的国家就姓什么。我当时很想问她一句,姜子牙姓吕,为什么封在齐国?周公、召公以及“桐叶封弟”的叔虞为何分别分封于鲁、燕和唐国(即后来的晋国)。如果照这个规则,那八百诸侯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姬国。 该老师还宣称,国民的大名叫胡汉三。 我对此表示无语,我完全相信以这位老师的历史造诣,是无法分清大革命家与那位大地主的区别的。陈叔宝登上皇位的历程简单而血腥,但很富有传奇色彩。 陈叔宝是陈宣帝陈顼的长子,早早被立为太子。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长沙王陈叔坚,一个是始兴王陈叔陵——顺便说一句,陈叔宝的兄弟有很多,一共四十二个,这些都拜他老爹陈顼同志非凡的生殖能力所赐。 这位陈叔陵,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好吃好喝好女人,爱打爱骂爱砍人,还有一个特殊爱好,喜欢附庸风雅。 这本不是什么问题,附庸风雅在当代来说也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用现代语叫装逼但陈叔陵先生装B的方式与别不一样,他明明大字不识几个,还整天在他的大奔招摇过市的时候,拿着一本名著高声朗读,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多么好学。 他这一招很成功,至少对他老爹来说很成功。 陈叔陵喜欢在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贪污腐化,行贿受贿,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总之,其行径与现在的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母亲是陈顼的妃子彭贵人,彭贵人去世之后,陈叔陵为表孝道,花了大力气张罗她的后事,特别是在选坟墓一事上花费了大量精力。 最后,合适的坟墓找到了,不过,已经有人占据,而且,已经占据了几百年。 这个坟墓的主人是东晋的前丞相谢安。 谢安是东晋最有名的宰相,指挥几万人马大败前来进犯的百万前秦大军,从而挽救了东晋王朝,如果不是谢安,东晋的寿命不知缩短了几倍。 乱世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比如民族大融合,文化也在跟着融合,且不说这些文化人为避乱世逃到没有战争的地方,这是一种融合。还有一种更被动的融合,就象于谨带了一大批梁的文人回西魏,还有杨广将陈的文人及典籍带回北方。 不管是治世还是乱世,只有没有文化钳制,都会出一些划时代的文化天才, 就是这样一个南朝第一名人的坟墓,被陈叔陵看上了。陈叔陵二话不说,抡起大铁锹开刨,管你什么谢安谢晋,刨开棺材之后,把谢老汉的骨头扬出棺外,把老太太的尸体放进去,谓之“入土为安”——希望这两亡灵不会打起来。 后来,终于欣逢老爹陈宣帝陈顼病重,陈叔陵和陈叔宝以及陈叔坚入宫探望。 陈叔陵看到负责宫廷药剂师切药的刀,说:“你这刀太钝了,应该好好磨磨,才好使用。” 一句话把药剂师说懵了,不明所以。 陈叔陵不再跟他废话,转身入宫。 然后,老同志陈顼就死了。他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五岁,在位共十四年。 他当皇帝的这十四年间,由吴明彻从北齐手里,将整个淮南连根拔起,堪称虎口拔牙;但不久之后,仍然是吴明彻,又被北周将淮南连根拔走,连吴明彻,都被北周大将王轨连根拔走了。 陈顼不是盖世英主,也不是浑球或顽主皇帝,一个扎皇帝堆里就看不见的庸主。 看到老爹宴驾,太子陈叔宝抚尸大哭,正哭到尽兴处的时候,猛然间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刀砍了下去。 砍他的正是他的异母弟陈叔陵,陈叔陵早看这位哥哥不顺眼,你凭什么当太子?你凭什么将来当皇帝,而我要给你磕头? 趁着陈叔宝在陈顼床前痛哭的时候,陈叔陵从药剂师手里抢过切药刀,给了哥哥一刀。 看来,陈叔陵说的对,这把切药刀是太钝了,这一刀,陈叔陵砍得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准,但就是没把哥哥砍死。 陈叔宝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正当陈叔陵准备再接再厉将哥哥直接砍死的时候,陈叔宝的生母柳皇后猛然扑在儿子身上保护他。 母爱是伟大的,一瞬间柳皇后想的只是儿子不要出事,自己的安危则被置之度外。 陈叔陵也许已经杀红了眼,又将伏在陈叔宝身上的嫡母猛砍数刀。如果不是陈叔宝的奶妈和陈叔坚一起抱住陈叔陵,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陈叔陵被按倒在地,柳皇后和复苏过来的陈叔宝才得已逃走。 陈叔坚把切药刀从陈叔陵手里夺下,豁开衣服,自制了一副绳索,把陈叔陵捆在柱子上,边捆边问陈叔宝:“是杀了呢?还是等等?” 陈叔宝逃命要紧,根本没有听到陈叔坚在喊什么。陈叔坚追了几步,想问个清楚,回头一看,陈叔陵已经挣开绳索逃走了。 陈叔陵逃回自己的府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即调集人马发动叛乱,可惜,没有什么人响应。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是人民内部矛盾的时候,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再过分也没有人管;一旦成了敌我矛盾,立即众叛亲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痛恨一个人,就立即扣上一个谋反的大帽子,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弱智、暴虐而可笑的陈叔陵发动的叛乱很快被荡平,他本人为他愚蠢的帝王大业即上了不太值钱的生命。就这样,陈叔宝幸运地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们不由不感叹,陈叔陵这种脑子的人,也敢谋反;但更为悲催是,陈叔宝这种脑子的人,也敢当皇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言得之。因此从此以后,陈叔宝的生活一直一帆风顺:一帆风顺地即位为帝,一帆风顺地当他的昏君,一帆风顺地沉醉温柔乡,一帆风顺地战败被俘,一帆风顺地被封为长城公,一帆风顺地过他战俘的幸福生活,又一帆风顺地因病去世…… 陈叔宝即位为帝,立即开始了他没日没夜的胡闹。 凡是古代皇帝,喜欢胡闹的有两种,一种是纨绔子弟,就象今天的官二代、富二代一样,一有钱,一有权,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种人,素质极低,只有利用手中的权力胡闹才能添补他们内心深处的空虚。 这类不学无术的皇帝,如秦二世,如汉灵帝刘宏,如北齐后主高纬、如北周宣帝宇文赟,这类皇帝的特点是没有规矩地胡闹,以及残酷果敢地杀戮。 这种皇帝对国家的危害是非常大的,因为他们的脑子是糨糊。 但如果太有才,对国家未必是好事。另外一种喜欢胡闹的皇帝往往都是大才子,充满对生活的热情和浪漫,把治理国家当写诗,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 这类才高八斗的文人皇帝如陈后主陈叔宝、隋炀帝杨广、南唐后主李煜以及宋徽宗赵佶,包括万众景仰的那谁。 这种皇帝对国家的危害要远大于第一种,不然,中国的人口也不会在那风调雨顺的几年内锐减四千万了。 第一类皇帝虽然危害大,但往往不会直接,在他的下一代,甚至下两代才会有之祸;而第二类皇帝,一般都是直接,被抓去当奴,在异国异域度过他的后半生。 可悲的是,陈叔宝属于后者。 看到陈叔宝刚当皇帝就放开了撒欢儿,一个身为五兵尚书的大臣看不下去了,但他又不敢明着规劝,他知道那不会有好结果。 他在一次宴会上假装心脏病发作,摔倒在地,陈叔宝连忙命人扶起就医。 但这位老同志这一着并没有瞒得过聪明绝伦的陈叔宝,第二天,陈叔宝对他的宠臣江总说:“我看昨天他的病是装的,大概是因为劝谏被我批评才出下策,这般奸诈,老贼实在可恨!” 本来是想将此老同志打入大牢的,但念在他忠心耿耿服侍先帝多年,又有另一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傅縡为其说情,于是把该老同志谪为永嘉的秘书长。 这已经不是这位老同志第一次被不待见了。 他的名字叫毛喜,不陌生吧? 早在陈宣帝陈顼在日,准备出兵争夺淮北的时候,征求毛喜的意见,当时毛喜直接问了陈顼几个“why”,搞得陈顼十分扫兴,直接将毛喜轰了出去。 不久,吴明彻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身死,陈朝元气大伤之后,陈顼把毛喜叫了去,拉着他的手说:“你说的话应验了啊!” 陈叔宝和他爹相同的是,两人一个毛病;不同的是,陈叔宝还不如他爹。 毛喜被贬,等于阻塞了言路,大家都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呀,谁出头谁倒霉,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 陈叔宝耳根清静之后,可以专心来从事他的胡闹事业,他开始大兴土木,以媚他那些风华绝代的美女们,这些美女,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张丽华。 张丽华天生丽质却出身低贱,她是一个中下级军官的女儿,家道中落,后来落到不得已把张丽华卖掉以换取活命钱的地步。 这当然是人间悲剧,类似事件在中国历史上不绝于耳,老舍先生在《茶馆》中更是对这种生离死别做了十分生动且心酸的描写,当然,这不是说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然而,对张丽华来说,却未心是坏事。因为她从此遇到了她的贵人。 她的贵人是龚贵嫔。 陈叔宝的元配是名门之女沈皇后,但沈皇后不解风情,既不善于媚,又不好,也没有什么文学修养,和皇帝没有共同语言,当然不被宠爱。不过沈皇后端庄贤淑,陈叔宝对她的态度有两个原则,一是敬,二是远之。 陈叔宝真正宠爱的是龚贵嫔和孔贵嫔。 这两位贵嫔,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从理论上讲,贵嫔与皇后之间,还有一级贵妃,但贵妃没有人选,贵嫆就得以离皇后更近一层了。 张丽华正是被卖到了龚贵嫔那里当使唤丫头,这一年,张丽华才方十岁,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萝莉。 虽然年幼,但跟着龚贵嫔,张丽华早早习得了勾引男人的本事,这种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对于小姑娘是很现实的,不这样,她就无法出人头地;不这样,就无法面对生存的压力;不这样,她就得一辈子当一个粗使唤丫头。 张丽华不动声色地让陈叔宝注意,年轻、富有朝气、纯情、美丽,陈叔宝突然发现,这个已经见过无数次的小姑娘突然焕发了脱胎换骨的光彩,他一下子被迷住了。 这一迷不要紧,平日里惊为天人的孔、龚二贵嫔,好象黯然失色了。 从此,张丽华一步登天,从一个女奴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虽然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看,她仍然属于被压迫阶级,男人的玩物。 张丽华与陈叔宝好了没多长时间,即产一子,取名陈深。陈叔宝爱如掌上明珠,立即加封张丽华为贵妃,位在孔、龚之右。 沈皇后为人平和,不喜争斗,本来她也不想“母仪天下”,正好,来了一个聪明绝顶、做事细致的张贵妃,乐得把事务交给张丽华打理。 陈叔宝治国不行,但治理后宫仿佛有点天赋,他整日周旋于沈皇后、张丽华、孔贵嫔、龚贵嫔以及其他的美女如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人,居然能够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也是一种本事。 有的人,天生有女人缘,男人看起来如一团乱麻的女人之间的关系,陈叔宝却乐在其中,他不是笨,他是太喜欢女人了。他就有本事让这些女人们和平共处,这种本事,实在令人感叹。在当今,如果拥有这种本事,完全可以当一个好的了。 陈叔宝沉浸在温柔乡中,整日与他这班美女厮混。任何男人,只要爱上一个女人,一定会为她做一些令人疯狂的事情,更何况,陈叔宝爱上的不只一个女人。 男人喜欢为女人盖房子,盖因房子可以增加安全感,让女人感到放心。这一习惯,可能自伟大的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就开始了,一直蔓延到现代,现代的男人,一般都会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买房子,不管这个女人是妻子,还是情人和小三。 陈叔宝正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聚焦了全国的能工巧匠为这些美人修建亭台殿阁。在这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群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座高楼:临春阁、结绮阁、望仙阁。 第94章 扬威 高颎听后,击掌叹道:“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没想到啊,竟是如何的深谋远虑,具有如此非凡的智慧!” 这一年的冬十二月,杨广率领的东路灭陈大军陈兵于长江北岸,耀武扬威。 同时,秦王杨俊指挥的中路大军也在汉口完成了布防。 在长江上游,杨素率舟师东下,穿过乱石穿空的三峡,到达湖北,驻军秭归。 这样,三路大军已经完成了对陈帝国的战略准备,只等杨坚一声令下,五十万大军即将如饿虎一样,扑向陈朝。 按说,隋军的声势不可谓不猛,决心不可谓不大。 但是,杨广、杨俊和杨素同志的这一切工作都白做了,都是无用功。 大隋朝陈兵于长江北岸,是给陈叔宝看的,但陈叔宝不但没有看见,连隋军进犯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干嘛呢?他在过他的消停日子呢! 隋兵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不知道! 其实,隋军的动向,的前线保持了高度的敏锐,隋军的一举一动都由前线传回位于首都建康的总部,可惜,是总司令部没有反应。 因为,现在的总部是由施文庆和沈客卿他们把持。 这两位新贵,认为前线大惊小怪,隋军一点点小的军事恐吓就慌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沉稳,一点也不矜持,成何体统!我看你们想升官都想疯了吧? 于是,所有告急文书,都被这两位老成持重的大战略家压下了,陈叔宝毫不知情。 毫无反应,可隋军没闲着。 西路军统帅杨素到达秭归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向陈朝驻军发动了进攻,杨素很聪明,他知道他面对的是战斗力很强的陈朝名将戚昕,于是采用夜晚偷袭,水陆夹攻,戚大将军惨败,一百多艘战舰成了人家的战利品,自己全军覆没。 杨素秉承了一支代表先进势力的军队的优良传统:秋毫无犯。这一切毫无争议地赢得了人心,杨素在继续进军的日子里,民心发挥了重要作用。 杨素初步得胜之后,继续率军顺流而下。 大隋的艨艟战舰上千艘,在宽阔的江面有序排开,杨素本人端坐在旗舰上,金盔金甲,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如天神下凡一般。 江边陈朝的军民见了直呼:“杨素真江神也!” 素粉们的把隋军的进军神速急电,但是,没有用的,施文庆和沈客卿两位,恰似卡恩、范德萨、布冯或是赛萨尔,不管你来多少,我都高接低挡,生猛神勇,让你一个漏不进去! 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隋军压境的消息还是让陈叔宝知道了。 令人惊异的是,陈叔宝不但不惊慌,反而胸有成竹,气定神闲。他对手下的大臣们说: “建康王气所在,北齐三次渡江,北周两次进犯,不都被我们英勇的人民军队击败了吗?这次他们大举南下,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们敢来,定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 陈叔宝话音刚落,孔范立即接上话来:“陛下所言极是!长江天堑隔绝南北,北虏难道插翅飞过来?肯定是边防军将士急于立功,才慌报军情。我忝居都官居尚书高位,但一样嫌自己官小,正好借此北虏南渡的机会杀敌立功,那样,我一定可以登上三军的高位(太尉)!” 孔范不愧是陈叔宝宠爱的大臣,人家一张嘴,就说到皇帝的心坎上,这就是水平,这就是层次啊。 什么任忠、什么萧摩诃,什么袁宪,怪不得皇帝不待见他们,动动你们的猪脑吧,在人家孔范面前,你们算个P呀! 恰在此时,又有人透露了一个机密消息:隋军的战马大批量死亡! 孔范怒道:“那是我们的战马,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它们,让它们死掉?” 陈叔宝开怀大笑,表示严重同意。 于是,一班君臣继续莺歌燕舞和舞文弄墨。就象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佩服啊,佩服陈叔宝泰山临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风度和气概!值得我们学习。 公元589年的正月初一,正当陈帝国全国人民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军民一体度过祥和愉快的春节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陈叔宝在金銮殿上举行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早会时,从大殿的外面,悄无声息地飘进一团黑雾,这团黑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最后,整个皇城和整个建康都被笼罩在浓雾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同时,这雾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陈叔宝立时慌了,这是天降异端,不详之兆啊! 年已三十七岁的皇帝眼前一黑,昏到在地,不醒人事。 这团雾,太怪了,你说是沙尘暴吧,不象,那时的人类尚有良知,知道敬天畏人,不敢与大自然为敌,因此,生态保持很好,绿化率很高,水土流失也不严重,没有沙尘暴一说。况且,沙尘暴不会有刺鼻的酸臭味。 你说是化学武器吧,也不象,那时的人,没有能力研究,同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施放化学武器。 那剩下只有一种可能了,有妖怪! 总之,陈叔宝被那团黑雾侵犯之后,昏倒多时,一直到下午才醒来。 这团妖雾我们现在把它理解成坏消息的一种预兆,因为当天下午,就在陈叔宝醒来之前,的长江防线已经被隋军从广陵突破了! 突破广陵防线的是隋朝的吴州战区长官贺若弼。 贺若弼我们之前介绍过,是前朝名将贺若敦的儿子,曾经在周武帝面前小小地摆了王轨一道。 这位贺若弼,用兵谋略更在其父之上。 早在他奉杨坚命令出镇吴州的时候,就卖掉自己营中的老马,卖马的钱,都用来购买船只(用以渡江),但是,这一切都不知道,因为贺若弼把船只都藏起来。而他展示出来的,只是几十只破船。 就这样,被贺若弼结结实实地忽悠了一把。 不是贺若弼太聪明,而是太笨了。这种军事智商,活该被人家忽悠! 除此而外,贺若弼还向杨坚做了一个让人无法明白的要求:所有己方的江防部队换防时,都必须集中在广陵。 这样一来,每当换防,就发现长江对岸,敌军旌旗招展,人喊马嘶,以为隋军要发动进攻了,于是振作精神,准备应敌。 结果折腾了一阵,隋军又没动静了。很泄气,很浪费感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言得之。 问题类似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每次隋军的换防,就跟着折腾一次。次数多了,都快哭了:您能不能别弄那么大动静?不就是换防嘛!干嘛呀,跟打仗似的!太欺负人了! 不仅如此,隋军还发现了贺若弼另外一个让人忍无可忍的恶习:喜欢打猎。 喜欢打猎你就打猎吧,可贺若弼偏偏把排场弄那么大,几万大军倾巢出动,搞得鸡飞狗跳。贺若将军这一折腾不要紧,又害得全体总动员一次,以为又要打仗了。 实在气不过,真想在江边上树一门高炮,上书几个大字:NOTROUBLEMAKING! 时间长了,隋军再换防也好,再打猎也好,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干脆不理了。你爱干吗干吗,我待家里猫着,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不变好了,贺若弼不久又一次纠集起了他的大军。 这一次既不是换防,也不是打猎,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雷霆直击! 这一拳要了陈帝国的亲命了! 贺若弼从广陵毫不费力突破江防,不是没有布防,而是没有动员起来。因为他们实在看贺若弼的折腾看够了,一看隋军动员就直想吐,就算是隋军的大刀架他们脖子上了,都得先想想是不是贺若弼又在拿他们涮着玩儿。 在贺若弼突破广陵防线的时候,与贺若弼齐名的另一隋军名将韩擒虎也在采石矶成功登上长江南岸。 韩擒虎官居庐州战区长官,是贺若弼的老朋友、老战友、老冤家、老对头。 韩擒虎率五百新兵,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悄乘般接近长江南岸。他们个个如警惕的狸猫一样,弓起脊背,随时准备着,只等敌人发现他们,就与之进行白刃格斗。 结果,他们白紧张了,一直到登上南岸,也没有半个敌人抵抗。 原来,都过节去了,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醉前江防是自己的,醉后发现江防已经改姓杨了,有些人甚至永远没有等到酒醒的时候! 就这样,贺若弼从广陵渡江,韩擒虎从采石矶(安徽马鞍山)渡江,两路大军象钳子一样,紧紧扼住了陈帝国首都建康的咽喉,而这柄钳子,正握在驻节江苏六合的晋王杨广的手里。 直到正月初二,长江防线失守的消息才传到陈叔宝那里。 直到正月初三,陈叔宝才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应付入侵之敌的方案。 隋军的入侵,以一天数百里计;而陈叔宝的反应,以一天一个步骤计。连象我这样慢性子的人,都觉得陈叔宝实在实在是太慢啦,比蜗牛还慢。 先不把他比做乌龟,因为他没有当成乌龟。 陈叔宝总算召开御前军事会议,他气宇轩昂,大手一挥,雄纠纠地宣布了他的抗战方案: 我亲率大军平定叛贼,同时,发布以下任命通知。 任命萧摩诃等同志为前敌总指挥; 任命司马消难(就是先从北齐跑到北周,又随尉迟迥叛乱不成逃到陈朝的那位与父亲的小老婆玩的仁兄)同志和施文庆同志为部主任; 同时,组织人民战争,要求全民皆兵,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把农民、小商人、和尚老道以及在陈的外国友人编入军队,发动对入侵者毁灭性的打击。 以韩擒虎和贺若弼为首的灭陈大军发动铁钳攻势,将敌军的杂牌军打得七零八落,长期没有战备的哪里是百战之师隋军的对手,防线立即崩溃,隋军兵锋直指建康,这下,陈叔宝真慌了。 隋朝灭陈大军兵锋直指建康,此时,建康城内,众大臣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任忠、萧摩诃和袁宪为首,主张抵抗,另一派以江总、孔范为首,主张非暴力不合作。 目前,首都建康还有兵士十多万人,如果有人肯出面组织起来,还可以招架几天。但主管军机的是施文庆,他深知前线将领对他十分痛恨,于是对陈叔宝说:“前线那帮老粗,既不会吟诗,又不会做赋,平日就知道发牢骚,现在正值乱世,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手握重兵,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话说得十分到位,完全符合陈叔宝的想法,首先,武人不懂得吟诗做赋,陈叔宝不喜欢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现在兵荒马乱,这些握有兵权的人,万一谁有个歹心,带着刀来找陈叔宝,谁对付得了啊? 这是施文庆过人的地方,当奸臣,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 但问题的,吟诗做赋可以抵挡隋兵吗?可以保陈帝国不亡吗?陈叔宝应该问问施文庆。 大军压境,陈叔宝不再沉稳了,不再矜持了,也不再从容赋诗了,他现在所做的,只能从早哭到晚。 现在,陈叔宝肾上腺不再丰富,改泪腺丰富了。 要不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架子下不来,野心上不去,能干成什么! 陈叔宝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其实,如果不是他生在帝王家,有可以会象李白一样,成为千秋万代景仰的大文豪。 当然,李白能成文豪,也多亏了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如果放在新社会,他也许能成作协,也许能成委员,但文豪,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叔宝丰富的泪腺挡不住隋军,江总的如泉才思挡不住隋军,施文庆的投机奉承挡不住隋军,要挡隋军,还是要靠那班不懂饮酒赋诗的粗人,如萧摩诃和任忠他们。 到头来,还是得召集这帮大老粗开会,商量破敌之策。 萧摩诃之前屡次请求出战,都被施文庆驳回,内心那个郁闷啊!因此,一到会场,立即建议袭取钟山。 萧摩诃的气概十分引人注目,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陈叔宝正准备以赞赏的口吻表示对萧摩诃的许可时,旁边站出了沉默许久的另一粗人任忠。 任忠时任镇东大将军,与萧摩诃一样,是当时陈帝国为数不多的可依靠的武将,此人的头脑比萧摩诃好使一些。 任忠说:“兵法有云:客贵速战,主贵持重。如今虽然隋兵进犯,长江防线已经失去战略意义,但国家根本没有动摇,兵力损失不大,我们要做的是固守待援,不和他们交战,只是沿着淮河设立营栅,截断江路。同时,臣请精兵一万,直驱六合,扬言徐州,断其归路,敌军进退失据,必然大乱。待春水上涨,我们等军援军,里应外合,还怕敌军不破吗?” 我们不得不说,任忠不只是一个一勇之夫,如果任忠的这一计策能被采用,则不仅陈不会亡,隋朝的这五十万大军能回去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着狠啊! 如果陈兵固守待援,不与隋军下面交战,则战争会呈胶着状态。 然后任忠离兵直驱六合。六合是对陈作战的大本营,杨广在那里坐镇指挥。大军都在前线,六合兵力空虚,如果任忠突然率兵出现在那里,可够杨广忙乎一阵的。 两军相持不下,隋军战线长、给养困难,春天江水上涨,缓过劲来,援军一到,谁胜谁负真的很难说。 第95章 交代 杨坚一定要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瞧上了后梁皇帝萧岿的女儿。 这位小公主,是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人生阅历十分丰富。她的传奇,自嫁给杨广开始。 杨坚瞧上这位后梁公主,是有原因的,目的主要不在儿子的幸福。 他所看中的,是公主的背景。 他要自己的儿子娶梁朝的女儿,这是一桩联姻:娶了一个公主,则拉拢了一大批前梁的皇族。 同样,杨坚给自己的大儿子、杨勇娶的也是前朝的皇室,不过这个皇室稍微远了点,是北魏(也含东魏、西魏)的宗女。 这是皇族和名门大族的惯用伎俩,历来如此,红楼梦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对此运用得最为纯熟。 大家扯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谓之门当户对。 萧公主成为晋王妃之后,梁、隋之间更加亲密——当然,这种亲密仅仅停留在《新闻联播》里,并不耽误杨坚在想的时候,顺手灭掉后梁。 公元585年,萧岿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他的一生,是温顺的一生,是谦和的一生,是当附庸的一生。杨坚和后梁对他进行了高度评价,谥为孝明帝。 萧岿所未完的事业由他的儿子萧琮继承,只是,萧琮需要珍惜他的皇帝生涯,因为这一生涯只剩下一年了。 尽管只有一年,萧综还是尽他所能,做了一件事情:派遣大将军戚昕,率水军大举进攻陈朝,可惜,不克而还。 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是不克而还,而不是不克也还不成。 陈朝虽然,军备松弛,但对付小小的后梁,不费吹灰之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能让戚昕大将军活着回来,已经给足后梁面子了。 但萧琮自不量力的作法还是引发了军民的一场骚动,毕竟一个大败仗有动摇国本的能量啊! 戚大将军被揍得鼻青脸肿一事惊动了许大将军。 许大将军名——对不起,是许世武。 许世武暗通陈朝的荆州刺史陈慧纪,想要弃暗投明。可惜,许大将军没有投敌经验,被萧琮捉了个正着,于是被砍了脑壳游街。 因为这件事,隋文帝杨坚有了借口,后梁现在极需要隋朝大军的保护,而且,考虑到到隋、梁两国睦邻友好的双边关系,决定邀请萧琮在方便的时候访问长安(把他保护起来),萧琮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萧琮启程的时候,江陵的父老目送他们的皇帝上船,不由泪下沾襟:“我们的陛下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风潇潇兮汉水寒,皇帝一去兮不复还。 隋文帝杨坚自萧琮离开江陵,派武乡公崔弘度率领大兵驻守江陵,以免戚大将军和许大将军的故事再一次发生。 其实这不是一个创举,后梁历来就是北周(隋)的附庸,设置江陵总管,统辖驻军已经成为习惯,一方面,可以有效弹压当地民变,二是可以保持对后梁的强大压力,三是可以防止南朝的入侵。 不过,由于杨坚和萧岿的良好的沟通和儿女亲家关系,杨坚把江陵总管撤回,算是对萧岿的一个交待。 但是,给萧岿的“交待”,并不能改变杨坚想消灭后梁的决心。 这一次派崔弘度统兵进驻江陵,引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崔弘度我们之前曾经见过,这位平定尉迟迥之乱的七总管之一的脾气暴烈的大将军,估计没有给驻守在江陵的、后梁皇帝萧琮的叔叔萧岩什么好脸色,搞得萧岩又惊又气又怕又恨之下,带了一万多人,直接投奔了陈朝,被陈慧纪带给了陈朝的皇帝。 大脑短路的后主陈叔宝,想也没想,直接封了萧岩一个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 这下惹了祸了! 杨坚可以容忍你对我不敬,可以容忍你鱼肉百姓,可以容忍你胡作非为,但决不允许你招降纳叛——从我这里叛逃的人,居然被人奉为上宾,还委以重任! 杨坚大怒,决定反击,反击之前,先把这个小尾巴敲掉。 后梁从此不复存在! 现在的萧琮,既是杨坚的座上客,又是阶下囚,他当不当皇帝,是杨坚一句话的事。杨坚决定后梁灭亡,则萧琮也成为君。 不过,杨坚并不打算为难这位君。他封萧琮为帝国元帅(上柱国)、莒国公。这个待遇并不多见,给一个基本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以最高军衔和最高爵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萧琮对大隋朝,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否则,等待着这些前朝皇族的,除了屠刀,没有别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萧氏皇族是幸运的。这一年是公元587年,梁彻底在中国的历史上消失,从公元502年梁武帝萧衍立国,到侯景之乱萧衍饿死,再到萧绎、萧詧诸枭雄并立,西魏扶持后梁建立傀儡政权,一直到现在后梁灭亡,梁在历史上辉煌璀璨也好,苟延残喘也好,一共活过了86年。 它不算短命了! 灭掉了后梁,杨坚并不罢休,他想一鼓作气,连陈也一起灭掉,统一全国。 他对高颎说:“我为民父母,岂可因一衣带水之限,不往拯救?”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下令大张旗鼓开始造船。 有人劝他秘密行事,杨坚说:“我替天行道,保什么密呀!” 然后,命令把造船产生的木屑顺流漂下,说:“如果敌人因震恐而改过,我夫复何求!” 造船一事体现了杨坚豁达的气概,更体现了这位老流氓的老谋深算,他让这些木屑顺流漂下,目的不是为了让陈叔宝改过,而是一种威慑,一种核威慑。 在木屑尚不能制成密度板的那个时代,却被用以变成战略武器,杨坚实在是高啊! 杨坚甚至还命当年平尉迟迥时期的七总管之一的杨素为信州地委,负责西线战备,信州位于今天的重庆奉节,属三峡库区,刘备托孤的白帝城,就在奉节。 杨素在信州,大肆制造航空母舰,舰有五层楼之高,共一百多尺。前后左右共设六门巨炮(攻击捣杆,用以催毁敌舰,这些捣杆举起时,高达五十米,落下时,便成为敌人的噩梦,可将敌舰砸个稀巴烂),能够容纳将士八百人。 杨素的这一创举,可以说在陈友谅和朱元璋鄱阳湖大战前的几百年历史里,绝无仅有。 就在强敌的大刀已经缓缓举起的时候,陈叔宝仍然沉醉在张丽华的温柔乡中无以自拔。 陈帝国最近不太太平,怪事连连。 本已经淤塞很久的临平湖,无故自通,注满了湖水。 陈叔宝为此十分担心,因为传言说: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三国时西晋统一全国,东吴即将覆灭时,临平湖就无故自开过一次。 于是陈叔宝在惊惧之下,决定舍身寺庙,于鬼神,希望以此化解鬼神的诅咒——这是南北朝皇帝们喜欢的伎俩,他们不考虑正是由于自己花天酒地导致上天的惩罚,一有情况就给鬼神——梁武帝就这么干过好几次。 除此之外,还在建康城内大肆修造寺庙和佛塔,尚未完工,佛塔内冒出火光,将整个建筑化为一片焦土。 陈叔宝的恐惧到了极点,他已经经不起任何惊吓,因为佛塔被火一事让他确信,这一次,佛祖也保佑不了他了。 恰在此时,太市令章华上表,对陈叔宝进行了苦口婆心的规劝。 应该说,从内容上,章华讲得全部都对;但在形式上,却犯了陈叔宝的大忌,简单说,对一个昏君直谏,那就是找死。 章华是太市令,所谓太市令,是负责全国市场管理的官员,级别不高,职权不大。对章华来说,本是可有可无的小官,但事实上,章华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只因为他不是名门士族,再加上江总、孔范、施文庆、沈客卿之流的诽谤嫉妒,使得章华一直郁郁不得志。 魏晋和南朝一样,是历史上士族的顶峰。所谓士族,就是名门望族,与地位低下的庶族对应。虽然都是地主阶级,但待遇有天壤之别,士族一生下来就是,而不被看得起的庶族地主,只有在人家吃完肉以后,抢点有限的汤喝一点。 章华就是庶族。 忍无可忍之下,章华决定上书,这不仅是对陈叔宝的规劝,更是对施文庆他们的反击。 章华的上书,先是深情回忆了几位先帝创业艰难以及他们的丰功伟绩,然后说到陈叔宝即位为帝数年间的所作所为,他说: 您不想想先帝创业何等艰辛,也不想想天命可畏,甘受奸臣的摆布,沉溺于酒池肉林之中,不近贤臣,不去祭祖。而在册封张丽华、孔贵嫔和龚贵嫔时,却有时间风光大典。文武君臣被弃一边如草芥,而那些只知溜须拍马都却个个位列朝堂; 而今,我们的版图一天小似一天,而隋帝国的大军兵临城下。如果您再不发奋图强的话,我可以预言,麋鹿将在姑苏台上散步。 章华相当有才,在这份奏折里洋洋洒洒、旁引博征,最后还说了一个典故:麋鹿游于姑苏。 这个比喻够狠的,比喻得固然得当,但没法让人听了舒服。这意思是,如果你再不悔改,你就是第二个夫差,你会被人家灭国,象西施一样漂亮的小老婆也会沦为战利品被送来送去(一如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 陈叔宝鼻子差点气歪了,当即下令,将章华斩首,即刻回报。 章华被斩,说明一件事情,陈帝国气数已尽——一个王朝连向她进忠的大臣都杀,说明这个王朝已经走向末日了。 杨坚等这一刻等得已经够久了,他从公元581年建立隋王朝,到今天灭陈时机成熟,一共等了八年,这八年,全面抗战都胜利了。 公元588年,杨坚下达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历数陈叔宝大罪二十杀,广为散发。那时候没有邮件、短信可以群发,没有博客和可以传递信息,连傻傻矗立在路边的绿色邮筒都没有,但这一切难不倒杨坚,他命人抄了三十万份(恐怖的副本数量),运到江南散发。 杨坚不仅懂得攻心战,而且,玩得得心应手。看来,他深得马谡的真传。 做好了信息战的准备工作,接下来,杨坚要做组织上的安排了。 他在寿春设置淮南行省,作为中央在淮南的派出机构,由他的次子、晋王杨广(就是那位著名的文化人兼家兼表演艺术家)任尚书令(钦差大臣、行省的最高执行官),作为灭陈战役的总令。 同时,任命他的三儿子秦王杨俊和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同时任命灭陈各路大军的指挥官,这些人都受杨广节制。 其中,包括著名的战区怀念长官韩擒虎、吴州(扬州)长官贺若弼等。 同时,任命高颎为大军总参谋长、王韶为总部主任,处理军中具体作战事项,协助杨广指挥。 各路大军云集长江北岸,共计出动战区长官九十余人,士卒五十一万八千人,东起东海(连云港),西至信州(奉节),东西绵延数千里,江岸上战帆如云,只等杨坚一声令下,立即发起渡江战役。 这一年的十一月二日,杨坚亲自为远征大军饯行,五十余万大军如泰山一般向陈朝压来,灭陈战役一触即发! 灭陈大军的总参谋长高颎,最近忙坏了,协助杨广调兵遣将,还不忘忙里偷闲找人聊聊天,问问局势,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当然这话不是高颎说的,是稍晚于隋的唐朝大臣魏征说的。 这一天,高颎的聊天对象是薛道衡。 薛道衡在隋朝,是个非常独特的人物,他的独特,就独特在他的才。如果说他是隋朝第二才子,那就没人敢说第一。 这是个悲剧人物,他的悲剧不在于功高震主,不在于情商不够,更不在于密谋造反,他只错在太有才了。 他的才华招致了另外一有才人的嫉妒,悲哀的是,这个有才人同时也是有权人,天下最有权的人——隋炀帝杨广。 因过于有才见杀的大文豪不多,薛道衡不幸成为其中之一。 当然,薛道衡不只有才,对政局还有相当敏锐的捕捉。他曾出使陈帝国多次,对陈的有着最直接的认识。所以高颎才愿意找他聊聊。 高颎直接问薛道衡:“我们这次南征,成功几率多大?” 薛道衡胸有成竹: “没问题,百分之百成功。郭璞说:江东与中国分裂三百年后,自当统一。从司马睿南渡江左成立东晋、南北对峙到现在,已近三百年。这是其一。” “我们皇帝勤俭节约,励精图治;而陈叔宝骄奢逸,鱼肉百姓。两者对比太鲜明了。这是其二。” “国家兴亡,系于宰相。看看他们的宰相江总,只知饮酒赋诗,阿谀奉承,国家大事,一概不问。政事都交予施文庆、沈客卿这些小人掌管,至于武将中的任忠和萧摩诃,好武斗狠,一勇之夫,何足道哉!这是其三。” “我们大隋新建,蒸蒸日上;而陈朝整治腐坏,民不聊生。他们西至三峡,东到大海,军备松驰,分开则战线过长,集聚起来又连一个地方都无法覆盖。这是其四。” “综上所述,我们这次大军南下,定可席卷江南,战无不胜!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96章 请赏 我们看到这里,会替新兴的大隋朝捏把冷汗。 可惜,尽管任忠分析得千般正确,也无法改变陈叔宝那只会饮酒赋诗的糨糊脑袋。 陈叔宝一听任忠的分析就头大,愁眉苦脸转来转去,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半天定不下来。 最后,陈叔宝道:“算了,算了,打了这么久,我烦也烦死了,让萧郞出战吧!” 任忠听后下跪苦谏,请求他千万别直接出兵,这样是找死。但陈叔宝主意已定,他等不起任忠那么漫长的战略拉据战,他只希望萧摩诃一战成功,他好继续他玉树花的美好生活。 再说,孔范也支持萧摩诃出战,慷慨激昂地说:“萧郞出战,定可成功,陛下您就等着在燕然记功吧!”这一豪迈信念坚定了陈叔宝的信念,他欣赏孔范这种气概,更喜欢他把萧摩诃比成东汉大破匈奴、思勒燕然石的大将军窦宪(当然自己就是用人有方的皇帝了),当即重赏萧摩诃,命令他准备出征。 萧摩诃听到出战的命令,大喜,终于有仗打了。他向皇帝发誓:“历来打仗,无非为国为己,如今出战,兼为妻子。” 这句话听了令人费解,也许萧摩诃说的“兼为妻子”应该笼统地理解为同时为了老婆孩子。 这是一种说法,根据另一种不完全记载,萧摩诃是在前线说这番话的,而他在上前线的同时,为了表示对萧摩诃忠勇的赞赏和肯定,陈叔宝把萧老将军的家属接进宫里去了。 要说,陈叔宝对萧摩诃那是真好,封妻荫子,把萧摩诃的家人当成自己家人,把萧摩诃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萧摩诃的老婆当成自己的老婆。 萧摩诃现年58岁,老当益壮,元配去世后,不久前新娶一位继室。萧摩诃看待女人的眼光比他的战略眼光要强很多,他这位继室,如果要评,在南北朝的红颜祸水中,应该能够排上一席这地。 这位新任的萧夫人奉旨入宫,陈叔宝一看傻眼了,那个风华绝代,那个倾国倾城,比起张丽华、孔贵嫔她们毫不逊色。于是陈叔宝很不平,萧摩诃何许人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舞枪弄棒,哪懂什么怜香惜玉,哪配享受如此娇娃! 于是,陈叔宝决定代替萧摩诃怜香惜玉。 陈叔宝温柔细致,懂女人,又有才华又有气质,哪是一个一勇之夫的老男人萧摩诃比得了的,因此,美艳的萧夫人毫不犹豫地倒在了皇帝的怀抱中,在宫中多日不出。 这个消息传到了正在前线督军奋战的萧摩诃那里,萧摩诃在马上晃了几晃差点栽下来,长叹一声,心知陈国气数已尽,从此人云亦云,不再过问军旅大事,也不再做任何决策。 敌军兵临城下,陈叔宝居然还在打自己部下的女人的主意,后世给他的评价十分贴切:全无心肝。宜矣! 这句话听了令人费解,也许萧摩诃说的“兼为妻子”应该笼统地理解为同时为了老婆孩子。 这是一种说法,根据另一种不完全记载,萧摩诃是在前线说这番话的,而他在上前线的同时,为了表示对萧摩诃忠勇的赞赏和肯定,陈叔宝把萧老将军的家属接进宫里去了。 要说,陈叔宝对萧摩诃那是真好,封妻荫子,把萧摩诃的家人当成自己家人,把萧摩诃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萧摩诃的老婆当成自己的老婆。 萧摩诃现年58岁,老当益壮,元配去世后,不久前新娶一位继室。萧摩诃看待女人的眼光比他的战略眼光要强很多,他这位继室,如果要评,在南北朝的红颜祸水中,应该能够排上一席这地。 这位新任的萧夫人奉旨入宫,陈叔宝一看傻眼了,那个风华绝代,那个倾国倾城,比起张丽华、孔贵嫔她们毫不逊色。于是陈叔宝很不平,萧摩诃何许人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舞枪弄棒,哪懂什么怜香惜玉,哪配享受如此娇娃! 于是,陈叔宝决定代替萧摩诃怜香惜玉。 陈叔宝温柔细致,懂女人,又有才华又有气质,哪是一个一勇之夫的老男人萧摩诃比得了的,因此,美艳的萧夫人毫不犹豫地倒在了皇帝的怀抱中,在宫中多日不出。 这个消息传到了正在前线督军奋战的萧摩诃那里,萧摩诃在马上晃了几晃差点栽下来,长叹一声,心知陈国气数已尽,从此人云亦云,不再过问军旅大事,也不再做任何决策。 敌军兵临城下,陈叔宝居然还在打自己部下的女人的主意,后世给他的评价十分贴切:全无心肝。宜矣! 这是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陈帝国首都卫戍司令鲁广达在最靠南端的白土岗驻屯军队,在他的北面,是镇东大将军任忠的军队;任忠的北面,是孔范和樊毅的军队;最北,也就是最前线的地方,是萧摩诃的军队。 最靠近敌人的,却同时是最没有心思打仗的军队。 贺若弼看到陈军调动,下令出击。一时两军混战成一团,陈军中,没有谁愿意真心为陈叔宝卖命,除了鲁广达。 鲁广达身先士卒,向隋军发动猛攻,贺若弼猝不及防,部下被斩近三百人,陈军斩得隋军的人头后,立即后退,奔回台城,向皇帝请赏。 贺若弼哭笑不得,心说还有这样打仗的!他瞅准了陈军的薄弱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军冲向孔范的队伍。 贺若弼这个突破点算是选对了,声称自己官职太小、想通过消灭隋军加官晋爵的孔大人,一见如猛虎般的隋军冲过来,吓得拨马就走。主帅一走,军心大乱,马步军跟着崩溃。就连樊毅和鲁广达也压不住阵脚,被挟裹着败下阵来。 萧摩诃眼瞅着大军兵败如山倒,顿时心灰意冷,还没等回军撤退,如狼似虎的隋军已经到了眼前,四面把萧摩诃围住。萧摩诃年迈体衰,已无力回天,被隋将员明轻舒猿臂生擒过来。 这一仗隋军大获全胜,大获全胜的原因就是彻底消灭了陈帝国的军事力量,台城被围得水泄不通。 五花大绑的萧摩诃被押到了贺若弼的面前,贺若弼看了看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喝令推出斩首。他其实不是真想杀萧摩诃,只是希望能够看到这个老汉下跪求饶的场面——作为胜利者,综合素质欠佳的贺若弼不经意间展现了他的狭隘。 但贺若弼失望了,须发花白的萧摩诃目不斜视,连眼睛都不眨就走了出去,从容面对贺若弼的屠刀。 反正国也破了(被陈叔宝破的),家也亡了(被陈叔宝亡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活着既没有意义,有尊严地死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摩诃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很想喊一句“二十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人头落地,睁开眼一看,看到了贺若弼那张写满真诚和尊敬的脸。 杀人不眨眼的贺若弼被萧摩诃视死如归的气概震慑住了! 他戎马一生,还没有见过这样不怕死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共鸣,一种武人和粗人的共鸣,惺惺相惜。 贺若弼的感觉没错,两个人都是头脑简单但赳赳武夫,这注定了两个人最后的结局都将是悲剧性的。 萧摩诃长叹一声,决定投降,一方面他对于他曾经拼出命来辅佐的陈帝国及其代言人陈叔定彻底失望,另一方面从贺若弼真诚的眼神中也找到了共鸣。 一场大战之后,萧摩诃投降,任忠败回台城。 陈叔宝大惊,看到败回的任忠,说不出话来。任忠说:“陛下,您自己保重吧,我无能为力了。” 陈叔宝转身入内,拿出两袋黄金,交给任忠,要他招募新兵,抵抗敌军入侵。 任忠说:“陛下,您现在只能坐船投奔上游我们的军队了,我愿拼死保护您的安全。” 陈叔宝眼泪差点下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任忠不愧是“忠”臣哪!于是,他放心地命宫人收拾行装,装备在任忠的保护下逆流而上,投奔上游守将周罗睺。 任忠扛着两袋黄金从宫来,连弯都没转,直接出了台城直奔隋军大营,见到隋军主将韩擒虎,毫不畏惧地提出了自己的来意:投降! 之后,带领隋军和韩擒虎直扑朱雀门,守军还想抵抗,任忠嗔目喝道:“老夫尚且投降,你们还想怎样?” 于是守军四散奔逃,台城不攻自破。 可怜陈叔宝还在皇宫伸长了脖子等任忠回来带他出去呢。 任忠变节投降,固然是因为陈叔宝这个当皇帝的不称职,但晚节不保却是个气节问题,怪不得杨坚一直瞧不起他,同是投降,萧摩诃则要高尚得多。 朱雀门失守,台城门户大开,文武百官一哄而散,诺大宫城,只剩两个官员坚守岗位,一个是国务院总理江总,另一个是国务院副总理袁宪(说来陈叔宝是袁宪的小舅子,因为袁宪的妹妹是陈叔宝的知之一)。 陈叔定神色凄然地对袁宪说:“比起来其他人,我对你不算好的,没想到,最后留下来陪我的,是你。我实在有愧于你,不过,我固然不好,但也是现在知识分子没有道德底限、官员道德集体沦丧有关。” 陈叔宝这一分析无比正确,任何时候都适用,放之四海皆准。 望着宫外冲天火光,陈叔宝惊慌不能自持,想要夺路而逃。 袁宪劝阻道:“隋军非残暴之师,陛下不必躲藏,建议您效法梁武帝接见侯景故事,这样还可以保存一丝尊严。” 当年大灾星侯景攻进台城,“叩见”梁武帝时,后者从容自若,倒是侯景被梁武帝的气势和气质镇得汗流浃背,不敢仰视。袁宪希望至少陈叔宝能保持一个皇帝应有的气节,不要太丢脸。 陈叔宝连连摆手:“兵锋怎可轻试?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妙计。” 很快,袁宪就见识了陈叔宝的妙计:匆匆拉上他宠爱的张丽华和孔贵嫔,转入景阳殿后,一同投井。 不过井中并没有溅出水花来,因为那是一口枯井。 陈叔宝显然躲猫猫的功夫不到家,不一会儿就被冲进来的隋军发现了。不过,隋军并不知道井里躲着陈帝国的皇帝。 隋军大喝:“什么人?出来,不出来我们落井下石了!” 听到这些,陈叔宝无法再继续他的矜持,喊道:“别扔别扔,我出来。” 看来落井下石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隋军扔了一根绳子下去,拉陈叔宝上来。 隋军惊叹于陈叔宝的保重,等拉上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三个人的体重。我们相信陈叔宝的女人不会太重(象杨玉环那样),但三个人加起来至少应该有三百斤吧! 陈叔宝的妙计没有帮助他保住他的尊严,正如他的大臣没有帮他保存国家一样。 陈叔宝被擒标志着一件事,不管是杨广、杨素、韩擒虎、贺若弼或者高颎,都没有想到,陈朝灭亡了,中国历经了近四百年的分裂之后,中国实现了大一统! 隋军俘获陈国皇帝陈叔宝的时候,另一支军队也包围了东宫,冲进了陈深的宫殿。 陈深年仅十五岁,他在大殿的正襟危坐,旁边有舍人相伴,与平时一模一样。 看到隋军冲进来,陈深面不改色,从容说道:“同志们辛苦了!” 这种气度震慑住了敌兵,一个个对他十分尊重。 这本来是袁宪希望陈叔宝做到的,结果老子没做到,儿子做到了。 当然,从容、气度和震慑都不能改变国破家亡的事实,就象当年侯景对梁武帝的尊重并不妨碍他把江南的半壁河山搞得乌烟瘴气一样。 在韩擒虎生擒陈帝国的皇帝、大臣的时候,贺若弼也杀进了台城。但迎接他的不是降将,而是中战斗力最强的鲁广达,后者之前已经让贺若弼吃过亏。 鲁广达集中兵力,将贺若弼逼退,并斩杀隋军数百人。 但台城陷落,大势已去,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无计可施,只好流着泪落马被俘。 鲁广达被俘,说明陈帝国的首都已经彻底陷落,一个国家的象征就这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落到了敌人手中,沦陷之快,效率之高,只略弱于二战中的落败,整个国家沦于的铁蹄之下,用时一个月。 贺若弼在熊熊火光中穿过北掖门进入台城,听说韩擒虎已经生擒陈叔宝,大怒,要陈叔宝来见,陈叔宝吓得瘫坐地上,连叹“我命休矣”。 不想贺若弼只是想见见他,望着跪伏地上瑟瑟发抖的、刚才还是陈帝国皇帝的陈叔宝,笑道:“小国君主,与大国的卿相职级平等,向我行礼,也算正常。你尽管放心,随我入朝,不失封个归命侯,何惧之有?” 贺若弼在此引经据典,告诉陈叔宝,你既已放下武器,我朝会优待俘虏。皇上会封你一个归命侯。在这里,归命侯是泛指,意即封你一个象征性的官爵。归命侯是三国归晋之后,晋武帝司马炎封东吴的前皇帝孙皓的爵位。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是在羞辱陈叔宝,也可以理解为宽慰。反正陈叔宝是放心了,至少自己的命已经保住,这比什么都重要。 贺若弼看着陈叔宝点头哈腰、感激涕零的样子,虽然感到,这个陈朝皇帝是被韩擒虎而不是他活捉的,这一件天大的功劳已经记在韩擒虎的头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我贺若弼,上平陈表章、施迷魂计、战敌魁首,大小几十战,才攻进台城,结果你韩擒虎倒好,瞅准子抢在我的前面把陈叔宝捉去,功劳反在我上。如果不是我,你攻得进来吗! 想到这里,贺若弼拔刀奋起,就要出营与韩擒虎决斗,幸亏被手下人死死抱住。他还充分发挥自己的幻想天才,要求陈叔宝重写投降书,坐上牛车,到他的军营举行正式的投降仪式。 第97章 保佑 当然上述幻想仅仅停留在幻想阶段,韩擒虎不是傻瓜,当然不行。 北周武帝宇文邕除掉权臣宇文护,继续父亲宇文泰的改革,终于灭掉北齐,黄河流域再次统一。 宇文邕死后,外戚杨坚夺取政权,建立隋朝。 隋朝建立后,准备了八年,终于于公元589年灭亡陈帝国,恢复了汉族在全国范围内的统治,也使中国在历经近四百年的离乱之后,再次走向统一。 隋朝灭亡陈朝,在原来版图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十个州、一百个郡、四百个县。 其实,对大隋朝来说,多少州、多少郡、多少县都没有太多意义,一锅菜分别盛到多少个盘子里没有区别,因为都是自己家锅里的。 陈朝灭亡后,杨坚越看建康城越不顺眼,于是他做了一件大缺德事:下令把建康城的城墙、宫殿悉数毁掉,一座千年古城遭受到重创。 杨坚的这种变态心理由来已久,早在十年前他刚战败尉迟迥的时候,就曾经下令把邺城毁掉。 如今,他的精神病又犯了。 犯精神病的犯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都有,杨坚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的奥马尔也是一个。和平解放北平故都,使这座千年古都免受战火洗劫的傅宜生先生不但没有成为犯,反而成了一个名利又收的识务者。 建康,即今天的南京,是六朝古都。所谓六朝古都,不是共有六个朝代在此建都。 六朝,是指中国历史上第二次大分裂以来、在建康(建业)建都的六个朝代,他们分别是:三国时期的吴、东晋、宋、齐、梁和陈。 这六个朝代,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都是偏安江左,都是汉人政权(王师),都是短命王朝(没有活过六十年的),都是不思进取的典型,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对象,还都是文化高度发达的的朝代。 其实,在南京建都的朝代绝不止这六个,除了六朝,还有四个朝代或政权建都于此:南唐、明朝初期、太平天国的大陆统治时期。 江南平定之后,平陈大军的统帅杨广带着他的战利品班师回长安。 他的战利品包括前陈帝国的皇帝陈叔宝和他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等大大小小数百人,再加上凯旋的大军,队伍足有几百里长。 这支奇怪的大军从三月六日从建康出发,在路上走了整整一个半月,到四月二十二日才到达长安。 进入长安以后,首先进行献俘太庙仪式。 所谓献俘太庙,是指打了胜仗之后,把俘虏和战利品带到太庙,给老祖宗看看,感谢老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治力量,必须得加以笼络。 不能不说,杨广是一位有着非凡才干、雄才大略和家,他这几招,不费什么力气,就已经将江南从百姓到地方再到士族,全部笼络过来了。 如果,只是如果,杨广没有那么有才,也许是大隋朝的福分。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君主,都不是什么有才的皇帝;相反,凡是有才皇帝,不是暴君,就是昏君。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也包括目前在位的这位隋文帝杨坚,都是伟大君主,但都称不上真正有才,但他们治下,清明,国力强大,人民安居乐业; 相反,陈后主陈叔宝、南唐李后主李煜、北宋徽宗赵佶,这些位上百年才出一位的大才子,当了皇帝,立刻毁掉一下强大的王朝,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原因只有一个,文人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情怀,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满脑子幻想,大笔一挥,千百万人人头落地。 所以,秀才当国是人民的不幸,越具有浪漫主义革命情怀,人民越惨。从古至今,概莫能外。攻陷建康,擒获皇帝,陈朝灭亡。但陈朝的残余势力还存在,个别地方的力量还十分强大。 长江上游的杨素、中游的杨俊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将陈朝布置在长江江防的敌军全部消灭,曾经威震一方的陈朝名将周罗睺、陈慧纪也先后投降。 曾经从后梁叛乱到陈的萧岩等人,也被捉送隋军,斩首示众。 这样,长江以南,望风而降,除了遥远的岭南,陈朝的残余势力便全部肃清。 岭南,自古以来就是一片神秘的地方。 岭南,指五岭以南的地区。这里大多属带海洋性气候,远离中原统治中心,是五越生活的地方。大体包括现在的广东、广西以及湖南、江西一部,甚至还包括越南。 要知道,越南也曾经是中国的领土,就象外蒙一样。 就因为山高皇帝远,岭南长期以来维持着半的状态,这里的酋长们高兴的时候,接受汉族府的册封,算是中央的臣民,不高兴的时候,干脆自己过皇帝瘾。 在陈朝的时候,岭南由一位洗夫人管理,这位洗夫人,驻节高凉郡,高凉郡在今天的广东阳江,位于湛江和茂名之间,靠近雷州半岛。 陈朝灭亡,岭南一片混乱,人心惶惶。洗夫人联合一些还没有降隋的郡成立自治联合会,实行“东南互保”。 东南互保者,相互保护也。不是八国联军侵华时张之洞、刘坤一他们弄的那个对抗清廷、不与洋人开战的“东南互保”。 晋王杨广派柱国韦洸向洗夫人宣读通告,告诉她,陈帝国已亡,要她接受大隋的统治。 洗夫人闻听故国灭亡,纠集了数千人在一起放声大哭,声势巨大,感天动地。 哭完之后,洗夫人马上接受隋帝国的劝降通知,从此成为了大隋的子民,转换速度之快,令人惊异。隋文帝杨坚任命洗夫人的孙子洗魂为仪同三司、洗夫人为宋康郡夫人,共同治理岭南。 在洗夫人的帮助下,韦洸顺便地剿灭了当地的陈朝残余势力,从此,陈帝国彻底灭亡。 从陈霸先公元557年建立陈帝国,到公元589年被隋朝所灭,陈一共延续了33年,先后共五位皇帝。与所有南北朝的朝代一样,都是短命王朝(北魏除外)。 一朝兴,一朝亡,造就多少英雄好汉,有称王称帝的,当王侯卿相的,但这都跟老百姓无关。老百姓只知道,每次皇帝换回姓,自己就要到一次霉。 正如元朝诗人张养浩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如今隋王朝统一全国,对老百姓来说,还是有点不同的。 全国统一了,不打仗了,大家可以安心在家种地,的克扣也会收敛些,这样我们就能不被饿死了。 不被饿死,就是中国社会五千年来农民的唯一要求! 就连这个要求,从古到今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能够连续五十年做到过! 那些天之骄子们、王侯将相们、真命天子们、人民救星们,你们不羞愧吗?你们是人民的领袖,还是吸人民血的吸血鬼? 唉,一声叹息,不让农民饿死,至少隋文帝杨坚部分地做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伟大的。 因为隋帝国能部分地做到让农民不被饿死,所以,我们才会花点时间歌颂它的大一统。离开了民生,再歌颂也是空谈,再歌颂也是放P。 前段时间电脑坏了,里面数据全部丢失,所以耽误了。今天晚上起,恢复更新。 这次统一,不仅仅是领土上的统一,不仅仅是文化上的统一,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统一,不仅仅是人心上的统一,也不仅仅是民族上的统一,而是大一统! 公元220年,东汉灭亡,出现了魏、蜀、吴三国,中国封建社会发展上的第一个黄金阶段结束,开始了第二个大分裂和民族大整合阶段(第一个是春秋和战国)。 三国之后,司马炎建立的西晋统一了全国,但十分短命,西晋命仅五十年,八王之乱掏空了它的躯干,随后,真正的乱世到来了。 五胡乱华,在北中国建立了无数少数民族政权,幸存的晋王室被迫南迁到江左偏安,司马睿建立了东晋。 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的统治权由汉族向异族倾斜,五胡,其实就是建立政权的五个少数民族,匈奴、鲜卑、羯、氐和羌(现在,五胡中只有羌留下来了,其余的四个民族全被融合)。 后来,强大的北魏统一了黄河流域,北魏曾经强大得可怕。 东晋在谢安击退前秦氐族的百万大军之后,苟延残喘了一阵子,被刘裕取代。刘裕建立的朝代叫宋。 宋后来被其大将萧道成篡位,建立齐。 齐后来被其大将萧衍篡位,建立梁。 北魏盛极而衰,宣武灵太后的乱政和六镇将曾经强大到可怕的北魏拖入末世。不久,魏裂东西。 东魏也曾经强大,由权臣高欢控制; 西魏曾经弱小,由权臣宇文泰控制。 东魏叛将侯景叛入梁朝,将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饿死,强大的梁朝不久四分五裂。 乱世中崛起枭雄陈霸先,成立陈朝。 东魏抢得梁朝的淮南大片土地; 西魏抢得梁朝长江中上游大片土地,并成立后梁傀儡政权。 东魏被高洋取代,成为北齐; 西魏被宇文觉取代,成为北周。 北齐是历史上著名的王朝,由强变弱; 北周是历史上著名的改革王朝,由弱变强。 北周武帝宇文邕除掉权臣宇文护,继续父亲宇文泰的改革,终于灭掉北齐,黄河流域再次统一。 宇文邕死后,外戚杨坚夺取政权,建立隋朝。 隋朝建立后,准备了八年,终于于公元589年灭亡陈帝国,恢复了汉族在全国范围内的统治,也使中国在历经近四百年的离乱之后,再次走向统一。 隋朝灭亡陈朝,在原来版图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十个州、一百个郡、四百个县。 其实,对大隋朝来说,多少州、多少郡、多少县都没有太多意义,一锅菜分别盛到多少个盘子里没有区别,因为都是自己家锅里的。 陈朝灭亡后,杨坚越看建康城越不顺眼,于是他做了一件大缺德事:下令把建康城的城墙、宫殿悉数毁掉,一座千年古城遭受到重创。 杨坚的这种变态心理由来已久,早在十年前他刚战败尉迟迥的时候,就曾经下令把邺城毁掉。 如今,他的精神病又犯了。 犯精神病的犯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都有,杨坚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和平解放北平故都,使这座千年古都免受战火洗劫的傅宜生先生不但没有成为犯,反而成了一个名利又收的识务者。 建康,即今天的南京,是六朝古都。所谓六朝古都,不是共有六个朝代在此建都。 六朝,是指中国历史上第二次大分裂以来、在建康(建业)建都的六个朝代,他们分别是:三国时期的吴、东晋、宋、齐、梁和陈。 这六个朝代,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都是偏安江左,都是汉人政权(王师),都是短命王朝(没有活过六十年的),都是不思进取的典型,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对象,还都是文化高度发达的的朝代。 其实,在南京建都的朝代绝不止这六个,除了六朝,还有四个朝代或政权建都于此:南唐、明朝初期、太平天国的大陆统治时期。 江南平定之后,平陈大军的统帅杨广带着他的战利品班师回长安。 他的战利品包括前陈帝国的皇帝陈叔宝和他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等大大小小数百人,再加上凯旋的大军,队伍足有几百里长。 这支奇怪的大军从三月六日从建康出发,在路上走了整整一个半月,到四月二十二日才到达长安。 进入长安以后,首先进行献俘太庙仪式。 所谓献俘太庙,是指打了胜仗之后,把俘虏和战利品带到太庙,给老祖宗看看,感谢老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在献俘行列的最前面,是曾经养尊处优、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前陈朝皇帝陈叔宝,其后跟着太子陈深和陈朝的那些王公卿相们。这些人穿着原来陈朝的官服,服装是一样的服装,人不是一样的人。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已经是奴了。 这些人的后来,是从陈国带回来的文化典籍、文物古董这些文化精髓。 这一行列的人和物,排列好了队伍,在两旁隋朝铁骑的“保护”下,由灭陈战争中立下大功的两位亲王晋王杨广、秦王杨俊领着,鱼贯而入太庙。 献俘仪式结束之后,隋文帝杨坚,当场册封灭陈的第一功臣、晋王杨广为太尉,并赐车、马、衣、帽并各色美玉。 第98章 加封 太尉,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隋朝的官制,正一品官员不多,共三类,一是亲王(亲王只有皇族才行,而且不是一般的皇族),二是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是三公(司徒、司空、太尉)。 连帝国元帅上柱国也不是正一品,而是次一等的从一品。 杨广本就是亲王,已经是一品,现在又加封了一个一品的太尉,简直成极品了。 顺便说一句,我们之前在北齐也看到过很多王,特别是有很多异姓王,但那多是郡王(郡王一般是从一品)。 王,最早的时候是不分亲王郡王的,最早从西晋时才开始划分。 有一个简单易行的判断是亲王还是郡王的办法,就是看他“王”前面的字数,如果是两个字,一般是郡王,如果是一个字,则是亲王。如赵王、秦王等,这是亲王,而且多是同姓王;至于长沙王、汾阳王等,是郡王,异姓王一般都是郡王。 清朝则从称呼上看得出王的性质,如恭亲王、郑亲王或科尔沁亲王,或多罗郡王、武功郡王等,一目了然。 献俘仪式把陈叔宝这些战俘折腾了一通之后,杨坚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他还想再戏耍这些人一番。 于是,第二天,他又把这些曾经的贵人们聚焦到一起,他本人高踞广阳门的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命人把陈叔宝带上来。 陈叔宝战战兢兢来到杨坚的前面,低眉顺眼,叩头施礼。被一起带上来的,还有太子陈深和那些一品大员们,包括亲王和卿相,其中还有一位特殊人物。 看着这些人瑟瑟发抖的样子,杨坚笑了,命人宣读诏书,加以安慰。本来在刚入长安的时候,杨坚已经紧急动员,为这些人安排住宿、清扫房间,让他们住得舒舒服服的。 如今杨坚再加以抚慰,这些人可加欢呼雀跃,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喜出望外,再不把自己当战犯,优待俘虏,奴性发作之下,几乎要发自己内心地向杨坚山呼万岁了。 但见杨坚脸色一沉,又请出一位大臣来,严厉斥责这班奴,昏君佞臣,导致。 这些人不知为何,杨坚突然变了脸色,一个个匍匐在地,冷汗直流。 最后,杨坚才宣布,已经成过去啦,既往不咎,以后,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当大隋的子民吧,你们可以安居乐业去了。 听到这些话,这些人才放了心,齐称万岁圣明。 站起身来,这些人的身上全被冷汗湿透了——吓得。 看到这里,我们不得不为杨坚击掌叫好,高,实在是高。什么是权术?什么是高手?杨坚以他高超的智慧充分、完美、到位地诠释了什么叫心理战。 一个决定,让你心悸一次的,是一般人;一个决定,让你心悸三次的,是高手。杨坚出身大谋家,在掌握人家尽量、恩威并施、让人家死心塌地为他卖命方面,的确功力超一流。 刚才还说到,在战俘的队伍中,有一个特殊人物。 此人官居一品,位列司空,掌握兵权,他就是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的经历,一言难尽,一生当中几乎把能够游历的国家都去了个遍,几乎跟所有国家都为过敌,是名符其实的国际主义战士。 他本是北齐重臣司马子如的儿子,后来得罪潜逃到北周,那里,北周派去迎接他的人正是杨坚的老爹杨忠同志,因此,司马消难和杨早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两人结拜金兰,自然他就成为杨坚的叔叔,杨坚也确实把司马消难当成了叔叔一样尊敬。 再后来杨坚夺得北周大权,尉迟迥不服,在邺城扯起反旗。司马消难头脑发昏,跟了上去,成为当时反抗杨坚‘暴政’的三巨头之一。 后来这三个大脑袋陆续被杨坚平定(实际,司马消难并没有被“平定”,事实情况是,还没等王谊的大军来讨,司马消难就先跑到陈朝去了),北方安定。逃到陈朝的司马消难被陈叔宝重用起来,封为司空,成为对抗北周乃至隋朝的桥头堡。 如今司马消难回归“故土”,也算落叶归根了。 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想让杨坚给他一个痛快的,他好实现真正的落叶归根。 但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杨坚赦免了所有的陈朝战俘,包括他司马消难,并对他进行了工作分配。司马消难的这一新工作比较特殊,是在红灯区从事服务业。 当然不是让司马消难直接从事特殊服务业,而是为从事特殊服务业的人服务。 奇怪,这还是杨坚吗?还记得当初,他从宇文家族夺得政权时,可没象今天这样客气啊,当时宇文氏已经完全没有对抗杨坚的实力和意图了,但他还是大开杀戒,几乎将这个倒霉的前皇族斩尽杀绝。 其实,这很简单,杨坚的屠刀只对那些还对他有实质性威胁的人举起,在他刚刚取得政权,局势不稳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如今天下太平,陈朝余孽已经无法掀起大浪,怕他做甚? 这是他不杀陈叔宝的主要原因。 可怜的宇文家族,令人尊敬的宇文泰和宇文邕的后人们,不幸做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因失去政权而惨遭集体屠皇族。 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杨坚觉得自己既然胸怀宽大,那就再宽大点吧。命人改善司马消难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生活环境,并亲切接见,两人回忆起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战斗过的往事,都唏嘘不已。 不久,司马消难怀着一腔愁绪在家中病逝,走完了他坎坷、复杂的一生。 司马消难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坏人,这是我对他的评价。 司马消难死后不久,鲁广达也忧郁而死。虽然鲁广达到最后时刻也投降了隋军,但属于不得已,比什么任忠、孔范要强面倍。 平陈之后,除了自己的儿子、晋王杨广外,别的功臣还没有封赏,这有悖于“论功行赏”的原则,于是,杨坚再登广阳门,大宴南征将士,封赏功臣。 在这次盛大的宴会上,他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是从府库中拿出大量的丝绸锦帛,从广阳门一直堆到南郭门,用来赏赐那些在平陈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臣。这一赏赐方式和力度都是空前的,一共用去了三百多万的库存。 二是宣布江南原陈朝境内,免除农民十年的捐税;原本朝的农民,免除当年的捐税。 这才是隋文帝的伟大之处,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真命天子,什么主义、什么信仰、什么意识形态,统统都是扯蛋。 杨坚封灭陈中的重要功臣杨素为越国公,同时封赏他的两个儿子杨玄感和杨玄奖。杨坚不知道,二十五年之后,正是这位杨玄感,将他儿子隋炀帝杨广的江山搅得七零八落。 晋贺若弼为帝国元帅(上柱国),爵宋国公。并把陈叔宝的妹妹许配给他。 而与贺若弼功劳不相上下的韩擒虎,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因为他在攻进台城之后,做了一件缺德事:涉嫌纵容他手下的士兵对陈宫里的宫女性侵。因此,剥夺他的荣誉称号,没有任何赏赐。 韩擒虎大怒,决心要在皇帝驾前与贺若弼一决高下,比一比,看谁功劳大。 贺若弼也不服,对皇帝说:“臣在蒋山,出生入死,披坚执锐,大小数百战,才得以平定陈朝,韩擒虎根本没打什么象样的仗,凭什么与我争功?” 韩擒虎自然不服,叫道:“按照军令,贺若弼应与我同时进取合势,直趋敌伪首都,结果贺若弼不尊军令,抢先进军,导致士兵伤亡无数。而我只率轻骑五百,建康,降任蛮奴(任忠),捉陈叔宝,占据敌人府库,攻破伪酋老巢。而贺若弼是那天晚上才到建康北掖门,还是我把他放进去的。如此来看,贺若弼何功之有,也敢来与我争功?” 隋文帝杨坚心里有点不痛快,如此盛大场面,两人不顾老脸,象村妇一样争功,成何体统! 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两位爱卿都是一等功,不必再争。” 果然是高手啊,一句话说得韩擒虎和贺若弼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诺诺退下。这就是皇帝,一句话顶他们一万句。 杨坚也加封韩擒虎为帝国元帅(上柱国),赐帛八千段,与贺若弼一样待遇。 接下来,要封赏一位重要人物。 此人被赐爵齐国公,赐帛九千段(比韩擒虎他们还要多,可见更加重要),虽然没有亲自带兵上阵,但由于其卓越的能力和战功,仍被授予帝国元帅军衔(上柱国)。 此人就是在灭陈战争中实际应居第一功的高颎(但杨广是大元帅,又是皇子,理论上的第一功是杨广的)。 杨坚对高颎说:“你随晋王出征期间,有人诬陷你谋反,我已将此人斩首,你我君臣之间的战斗情谊无人可以离间,别人的诬告,不过是苍蝇嗡嗡而已。” 然后又让他评价一下,他和贺若弼谁的功劳大。高颎说:“贺若将军早在平陈之前,就献《平陈十策》,之后又率军在蒋山鏖战,终于平定陈国,如此大功,我怎么敢与他比。” 杨坚感叹,到底是宰相啊,气量之大,不是韩擒虎和贺若弼之流比得了的。 之后,杨坚还封赏了一个人,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他是李德林,自从多年前他得罪了杨坚,就基本上靠边站了。 其中,他也不是因为什么原则上的事得罪杨坚,就是杨坚听了虞庆则的话,要将宇文皇族一体屠灭,但李德林不赞成。 杨坚跟他说:一个书生,懂什么国家大事! 但实事上,整个隋朝的大政,特别是平陈的大政,都是李德林的建议。 所以,杨坚还是希望给他一个相对公平的待遇,他叫来高颎,发布诏书,封李德林为帝国大将军衔(柱国),赐帛三千段。 诏令发出之后,有人对高颎说:“如果这样一封赏,全天下都知道这些谋略出自李德林,那你这个大军的总参谋长还有什么用呢?” 高颎听了,进宫秉报杨坚,于是,这一对君臣共同犯了糊涂,将这一诏令追回。 这样,李德林就成为了隋朝历史上两个冤大头之一:立了绝世功劳都没有相应的封赏。 另一个冤大头是不久后横空出世的神雕大侠长孙晟。 隋军甫入建康的时候,晋王杨广捉住了陈帝国的一班佞臣,将为首的施文庆和沈客卿等人处死,以谢在三吴父老。但他此时出现了一个失误,即比施文庆和沈客卿更恶劣的孔范等人被漏下了。 直到这一年的夏天,这班战俘全部进入长安之后,杨坚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于是他对这些漏网之鱼进行惩罚,将孔范等人发配边疆。算是给了被这些奸臣残害的忠臣和百姓一个交待。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此言得之。 全国平定之后,杨坚对陈叔宝怀着一种非常复杂和特殊的感情,这个曾经的敌手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再东山再起了,无论是从实力上分析还是从意愿上揣度,陈叔宝只是乖乖地当一个顺民,每天以酒为伴,以诗为友,以女人…… 不好意思,他宠爱的女人张丽华已经被高颎砍了头,他再找不到一个女人能替代他心里的张丽华了。 凭心而论,陈叔宝不坏,对他的女人也不绝情,从在危急时刻他把自己和张丽华以及孔贵嫔绑在一起沉到枯井里就可看出一斑。 陈叔宝有几个妹妹,时都成了隋军的俘虏。战败对于女人来说,只意味着自己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于是,其中一个妹妹被赐给了功臣杨素,一个赐给了功臣贺若弼,还有一个最漂亮,最有风情,杨坚自己留在宫里了。 杨坚不知道,这个被封为莲花公主的女人,将成为他后半辈子的忠实伴侣——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是忠实的。 他更不知道,正是这个美丽、温柔和胆怯的女人,成为了他噩梦的导火索,自己的爱子、后来的太子杨广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将自己六十四岁的老爹一刀砍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杨坚了解陈叔宝,了解得非常深刻,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不仅不会杀掉陈叔宝,而且,还要善待他。 于是,他屡次赏赐陈叔宝,十分丰厚,还经常请他上殿,参加宴会。为了避免刺激到他的神经,杨坚非常周到地命令乐队,不许演奏江南音乐,怕他触景生情。 应该说,杨坚比起司马昭来,要人情得多。 三国归晋,西蜀后主刘禅降魏(其时魏的大权已经被司马家庭控制两世了,司马昭是实际上的皇帝,但还没有正式建立西晋),被带到洛阳,“封”为安乐公。 司马昭故意令人演奏西蜀的音乐,观察刘禅的反应,不想刘禅听了音乐手舞足蹈,十分欢快。 于是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 实在人刘禅立即说:“此间乐,不思蜀!” 司马昭笑了。 原西蜀大臣卻正拉了拉刘禅的衣袖,说:“他下次再问您,您应该说想,这样他就可能放我们回去了,您要装作非常悲伤的样子。” 刘禅应允。过了一会儿,司马昭果然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刘禅掩目泣道:“父母之邦,怎能不想?” 想流下几滴眼泪来,但没有,“乃闭其目”。 司马昭笑问:“是卻正教你的?” 刘禅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第99章 封号 司马昭从此放心了,知道刘禅对他没有一点威胁,于是让刘禅在洛阳安安心心养老。果然,刘禅老死于晋。 熟悉历史的人,无不感慨,或感慨刘禅的懦弱,或感慨刘禅的韬晦,不过,在这里,懦弱和韬晦已经没有区别了。 杨坚非常细心,生怕故地音乐会勾起陈叔宝的忧伤思绪,谁知道,人家陈叔宝根本不在乎。 当然,杨坚打算善待陈叔宝不等于对他完全放心,他派了专人监视这位前陈的皇帝,并要求他们随时汇报。 有一天杨坚和监视者问起陈叔宝的近况时,此人回答说:“陈叔宝别的都还好,就是经常叹息,说没有等级,每次参加朝见的时候都没有进退标准,希望能够给他一个官号。” 杨坚听了直摇头:“陈叔宝全无心肝。” 都了,还想着人家给他一个官位,杨坚说得没错啊,全无心肝。 你可以说陈叔宝刘禅一样懦弱,毫无男人的气概;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也可能是他的韬晦之计,就象刘禅装疯卖傻一样。 也许,他们都在等着属于自己的那次机会,这次机会一旦抓住,也许他们就翻身了。可惜,一直到死,这个机会他们都没有等到。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了。 杨坚又问监视人陈叔宝还有什么情况,回答说:“陈叔宝每天都酩酊大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他一天差不多可以喝一石酒。” 一石等于四钧,一钧等于三十斤,即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就算陈叔宝是水牛,光喝水,也喝不了一百二十斤。 还有一种说法,一石是二十七斤。但二十七斤也不现实。 当然,考虑到陈叔宝是聚焦他的亲友一起喝酒,也是有可能,但这一天喝几十斤,应该够耸人听闻 幸亏陈叔宝家周围没有什么老虎或大型猫科动物,不然,估计也让他给打完了。 总之杨坚听到陈叔宝每天喝一石酒之后,惊呼,让人控制他的酒量。 后来想了想,也不必控制了,不然,留着这些喝酒的时间干什么呢?商量谋反吗? 杨坚把陈叔宝的皇族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地方,以免他们聚众闹事,逢年过节,会派人带着礼物前去慰问,也算是对这些前后话的优待了。 自杨坚以后,前朝的皇族再没有被大规模地指过,不能不说,杨坚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民主、文明、人道等代表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观的东西,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也积淀了不少啊! 总之,经过陈叔宝长期不懈的努力,终于使得隋文帝杨坚给了他一个官号,视同三品官,这下,陈叔宝放心了,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妥善安置了陈叔宝之后,杨坚又封陈朝的宰相江总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萧摩诃、任忠和袁宪(就是那位能直谏的、最后时刻建议陈叔宝学习梁武帝保持皇帝的最后一丝尊严的陈叔宝的小舅子)为开府仪同三司。 对于要任忠,杨坚颇有微词,“任忠不忠”的说法在江南各地流传,杨坚自己对任忠这个人也非常有想法。不过,到底任忠是“弃暗投明”的典型,是识时务的俊杰,对杨坚来说,这样的人是一个样板,不得不留下来做面旗帜。 这就是,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但你不能因为不喜欢他就不让他扮演他的角色。有的人可以重用,有的人只能被利用 杨坚最后一个处理的人是陈帝国的重臣、负责长江中上游防线的水军大将周罗睺。周罗睺的情况与鲁广达的情况略有类似,都是不得已才投降。杨坚召见他时,周罗睺痛哭流涕,说:“陈朝对我有几世厚恩,如今陈帝国沦亡,我坐视不管,我的德行何在?您不杀我,我已经满足,还求什么富贵!” 杨坚听了十分赞赏,任命他当上仪同三司。 可见,有骨气的人可能会占到一时便宜,但永远得不到尊重。 如今天下一统,政通人和,隋文帝杨坚志得意满,命令所有武将子弟,全部弃武从文,因为天下太平了,从此不用打仗了,还学武干什么! 我们从这位伟大的隋文帝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初秦始皇的影子:收天下之后人,聚之咸阳,铸以为金人十二…… 我们在此再略介绍一下这些平陈功臣的接下来的情况,毕竟,这些人帮着杨坚把历史的车轮从烂泥地里推出来,还是为人民立了一功的,值得费一点笔墨。 贺若弼和韩擒虎争功之后,索性头脑发热到底,给杨坚上书,将所有之前撰写的对陈作战计划整理成册,定名为《御制平陈七策》,献给杨坚。 聪明的杨坚知道贺若弼的意思,冷笑一下,这是贺若弼的宝贝,我还是不要的好。 于是对贺若弼说:“你想借此让我出名吗?我不求名,你可以写进自传中。” 贺若弼听了,脸红得象猴子的某个部位一样,怀愧而退。 贺若弼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父亲临死的告诫,他天生高调,无法自已,如今功劳大大地,能不铺张一番吗?于是在家里穷奢极侈,在朝里一手遮天,天下布满了他们贺若家族的势力。 可惜,这个头脑简单的人生在旧社会,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他所看不见的一柄大刀已经悄悄地举起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韩擒虎也不是低调的人。 有一次,突厥使者来访,隋文帝问他:“你知道南方的陈朝吗?” 突厥在隋的北方,陈在隋的南方,两个国家不接壤,突厥对陈也没有兴趣,只是听说过而已。 突厥的使者是个老实人,回答说:“听说过而已。” 于是隋文帝指着旁边的韩擒虎说:“就是这个人,把陈朝的皇帝活捉的。” 使者一看韩擒虎,那凌厉的眼神、满脸的杀气,吓得他赶忙把头低下,再也不敢抬起来。 与贺若弼一样,韩擒虎不久也遭到了不低调的报应,但报应他的不是人,而是鬼。 高颎上次已经被隋文帝嘉奖过,也斥退背后告高颎状的小人,说:“独孤公就象镜子一样,越磨越亮。” 杨坚给高颎这一崇高评价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高颎曾经是岳父独孤信的心腹,称他为独孤先生,另一原因是更重要的,高颎在治理国家和平陈大事上,帮了他很大的忙。 如果杨坚的宝贝儿子杨广也这样想就好了,高颎就会一帆风顺地走下去,永远不会有身首异处的时候。 灭陈中,还有一位幕后英雄,此人的功劳绝不在前方鏖战的将士之下。 这个人是李德林。 自从高颎在杨坚面前告了李德林一状,说如果表彰他,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杨坚就下定了决心,昧着良心不承认李德林的功劳。 李德林不是很低调的主,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如今遭受这般不公平待遇,心里十分郁闷。不久居然在家病死。 这是北周到隋初期间首屈一指的大谋略家,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万恶的旧社会害死人啊。 基础基本稳定之后,杨坚又做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事,算是作为善待陈叔宝的继续,让人不由不感叹大隋朝的皇恩浩荡。 他令北齐皇族高仁英(这是周武帝宇文邕灭齐之后对北齐皇族大的幸存者之一)、后梁前皇帝萧琮以及陈帝国前皇帝陈叔宝作为继承人,继续进行四季向祖先的祭奠,表示这几家皇族后继有人。 这一样子装得既成功又有必要,杨坚一下子又赢得了不少印象分。 讲一下陈叔宝的最后结局吧,鉴于他今后不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公元604年,即他在度过幸福的五年奴时光后,“毫无心肝”的陈叔宝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二岁。 陈叔宝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他一直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一直到死。比起来,似乎“无愁天子”的名号更应该给他,因为高纬在被俘之后,还是知道了什么是“愁”的,特别是失去冯小怜之后。 陈叔宝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大男孩,被俘到长安之后,杨坚为首的隋朝君臣把他当一个“乐天派”,经常出现在宫廷的宴会上。 有一次,他跟着杨坚登上洛阳郊区的北邙山,陪杨坚喝酒,不觉技痒,张口吟诗一首:“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我们相信,这是陈叔宝对杨坚的真情流露,他是真心把杨坚比做秦始皇或汉武帝,希望能够登上泰山封禅,那可是古代帝王的无上荣耀啊。 关于陈叔宝的这一真诚的出版,参见关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解释。 可惜,这一伟大建议被尚有自知之明的杨坚谢绝。 又有一次,陈叔宝又陪同杨坚饮酒(可见,陈叔宝是杨坚坚定的酒肉朋友),杨坚想起了陈叔宝在被灭国时的种种表现,象老朋友一样对陈叔宝提出了严厉批评: “你的,全是饮酒的原因,为什么不把饮酒的时间用来治理国家?”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军兵临城下,贺若弼在渡江的时候,你们前线的告急文书象雪片一样飞到建康,你居然还在喝酒,把它们都仍到床榻底下,一直到一个月后高颎入城,发现那些文书根本就没有打开!” “你到底在做什么?” 陈叔宝听了,低头无语。 杨坚也无语,能指望陈叔宝改过吗?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的陈国已亡,他自己也命不久矣。 陈叔宝死于公元604年的11月20日,但杨坚没有看到这一天,在三个月前,杨坚的宝贝儿子晋王杨广发动,一个划时代的伟大君王死在了张衡的刀下。 陈叔宝死后,新即位的杨广追赠他为大将军,长城县公,谥号“炀公爵”。 这一谥号是如此得诡异,以至于十五年后,杨广被杀,他的谥号也是“炀”,所以,后世才称杨广为隋炀帝。 炀,根据谥法,去礼远众为炀。从这个角度看,无论陈叔宝或杨广,都没有愧对这一伟大封号。,在个人生活上,杨坚又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新好男人。 每天在他下班的路上,都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他一同回家,十多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这个人就是他的皇后独孤伽罗。 一个隋文帝杨坚自从登上皇位,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皇帝; 同时 封建帝王,居然夫妻和睦到这种程度。 其实,杨坚并非是全身心希望这样,他毕竟是一国之主,目所及处,漂亮妞到处都是,杨坚心里痒痒的,但这些美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杨坚是个妻管严。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的七女儿,才貌双全。以北朝第一帅哥独孤信的仪表,生下的女儿不用想也是花容月貌。不仅如此,受其父影响,独孤伽罗不仅从小饱读读书,而且喜欢看兵书,黄石三略,吕望六韬,孙子十三篇,无一不看,无一不精。 独孤伽罗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只会相夫教子的幕后英雌,她以她的学识、见解、谋略和能力帮了老公很大的忙,可她只有一个毛病,而且这个毛病,放在现代社会中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的这个毛病就是善妒,也就是喜欢吃醋。 她对老公管得很严,不许他靠近别的女人一步。这对杨坚实在是一种折磨,面对着数以千计的美貌少女,杨坚抓耳挠腮,就象一个正在减肥的胖子面对着一桌满汉全席。 她和杨坚有一个约定,不允许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杨坚说到做到,他的五个儿子,全部都是和独孤伽罗生的。 当然,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不代表杨坚不会和别的女人上床,特别是当独孤伽罗去世以后,杨坚就象一个突然没有了老师和家长约束的顽童,猛然爆发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无比的力量。 可惜,这一爆发也彻底催毁和掏空了杨坚的身体,这是后话。 杨坚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是因为他掌握了北周的大权;他之所以能掌握北周大权,是因为周宣帝宇文赟临死前托孤于他;宇文赟之所以能托孤于杨坚,是因为郑译在关键时刻和刘昉等人站到了杨坚这一边。 而这一年(公元591年),郑译死了。 杨坚总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他明白郑译曾经起过别人无法企及的作用,因此,他尽可能对得起这位老同学。 他是很想重用郑译的,因此,他曾经给过郑译十分丰富的赏赐,也想给他高官作,特别是三总管作乱的时候,册封郑译为帝国元帅(上柱国),恕以十死。 所谓恕以十死,就是给你十个脑袋,犯一次死罪砍一颗,直到砍光十颗头,才轮着真正自己那颗。 第100章 掉链子 其实,就是可以免他十次死罪。 不过,郑译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在尉迟迥作乱,杨坚听了高颎的建议,想派监军到前线的时候,郑译退缩了,杨坚不得已派了高颎。自从那一次,杨坚看到郑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而且,郑译喜欢的生活,贪污受贿,于是杨坚慢慢疏远了他。 郑译被疏,偷偷请在跳大神儿的来折腾,以期改善。这在那个年头被认为是背着组织搞迷信活动,是被严厉禁止的。 杨坚听说后(据说是一个被郑译责打的婢女告的状,可见,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和小人一样,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不是我说的,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把郑译找来问:“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郑译无言以对。 恰在此时,有人又告发了郑译另一个不良的行径:不和他老妈住在一起。 这在当时绝对是个大罪过,是不孝的表现。 于是,郑译在被勒令与母亲同住一起的同时,被从朝堂赶回了家。 当然,后来杨坚还原谅了他,毕竟比起谋反来,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郑译后来还经常和杨坚把酒言欢,还替杨坚整理礼乐律令,因为郑译本身就是个大音乐家。 郑译去世,杨坚很悲伤,给他的谥号为“达”。 相比起来,杨坚的另外一个老朋友的过失就无法原谅了,因为他犯的是谋反大罪。 这个人是刘昉。估计他自己觉得谋反比较寂寞,就顺便带上了两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宇文忻和梁士彦。 刘昉与郑译一样,在宇文赟临终前帮了杨坚的大忙,使他顺利地取得了北周的大权。杨坚也对刘昉寄予厚望,但毕竟刘昉不成器,也喜欢卖官鬻爵,行贿受贿,因此也被杨坚打入另册。 特别让杨坚伤心的是,在杨坚想派他们到抵抗尉迟迥的前线当监军的时候,刘昉与郑译一样掉链子了,于是,杨坚也开始疏远他。 刘昉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他觉得我在宇文赟去世之前拥戴了你,所以你成就了霸业;如今我再找个人拥戴,也会成就他的霸业。 刘昉以为,霸业是他的专利,想送谁送谁。 这一次,刘昉看上了梁士彦。 梁士彦与刘昉一样,都是被杨坚不待见的人。除此之外,宇文忻也在此列,与他们同病相怜。 经过多次试探与密度,这三位功高德邵的大人物组成了谋反的锵锵三人行,准备时机成熟之后,推翻杨坚的统治,一举建立新政权。 比起来,刘昉和梁士彦走得更近些,确切地说,他跟梁士彦艳光四射的老婆走得更近。他和梁士彦不仅有着共同的事业,还有着共同的女人。 为了能够让梁士彦更依赖自己,好有更多的机会与梁夫人共赴巫山之约,刘昉与宇文忻准备事成之后,推梁士彦为帝。 这顶绿油油、沉甸甸的大帽子使得刘昉和梁士彦关系更上一层楼,可惜,并不能阻挡事情的败露。 告发这锵锵三人行的是梁士彦的外甥。自古以来,大义灭亲者多得是。 当杨坚质问刘昉这样做对得起谁的时候,后果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对于谋反者,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是底限,就是一我们现在想整某个人,一定会让他跟人民对立,让他自绝于人民,这样,他就被彻底再被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刘昉、梁士彦和宇文忻,被斩首示众。 这一年,梁士彦七十二岁,宇文忻六十四岁,刘昉最年轻,只五十多岁。 临刑,宇文忻向昔日的老战友高颎跪下求饶,希望他看来往日情分上饶他一命,到是刘昉还有些骨气,怒喝宇文忻:“跪什么跪?有什么用?” 于是,三人“慷慨就义”。 宇文忻的弟弟是宇文恺,是隋朝最著名的建筑学家,稍后我们就将见到他的鬼斧神工代表作——仁寿宫。 陈朝已亡,天下太平,杨坚与大多数的马上皇帝一样,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要讲经伦济世,还得要靠文化人。 杨坚重用的人中,杨素已经弃武从文(因为天下一统,武用不上了),高颎本来就是高级参谋人员,而苏威,则是世代能臣。 苏威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但要提起他的老爹,则无人不知。 他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协助宇文泰在西魏实施维新的大改革家苏绰。 没有苏绰就没有西魏的改革,没有改革就没有西魏的由弱而强,没有西魏的由弱变强就没有宇文泰的权臣之路,没有宇文泰的权臣之路就没有后来的北周,没有北周就没有后来的北周大丞相杨坚,也就没有后来的隋朝和隋文帝杨坚。 简言之,没有苏绰就没有杨坚的大隋朝。 苏绰就这么重要。 苏氏一门是改革世家,如今,苏绰的儿子继老爹之后,祭起了改革的大旗。不过,他效忠的对象由西魏权臣宇文泰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隋朝皇帝杨坚。 曾经因为灭陈的问题与韩擒虎争功的贺若弼,如今头脑再度发热,决定和杨素及高颎比比功。 贺若弼自谓功高盖世,一时无两,而杨素功劳在自己之下,却踩着自己的爬上宰辅高位,心里特别不舒服,红眼儿病登时发作,经常在杨坚面前表示对杨素和高颎等人的不屑。 杨坚对他还是比较耐心,没有发作,只是不悦,问道:“我用高颎和杨素为相,你却经常说他们的坏话,把他们比作酒囊饭袋,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若弼这才察觉到了皇帝那一丝不悦后面隐藏的杀气,不由后背一凉,可是自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高颎是我的老朋友,杨素是我的舅子,我深知他们二人才具平庸,所以才有此言。” 杨坚铁青着一张大脸一言不发。 这一切都被那些聪明的大臣看在眼里,立即看出杨坚的意思,于是争先恐后向杨坚上表,说贺若弼心存怨望,罪不容诛。 哪个朝代都少不了这些对皇帝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说皇帝所不能明说,做皇帝所不能明做。这些人也许不会封侯拜相,但却有可能飞黄腾达,因为他们存在的前提是有市场,皇帝有这个需求。 这些皇帝的知心人在驾前狠告贺若弼的黑状,杨坚对这位前功臣表示了宽大:只是把他请入大牢,小黑屋地干活。 不久,杨坚良心再度发作,将已经心死的贺若弼从牢中提出,问他:“你自己想想,你能死能活?” 贺若弼答道:“臣曾经提一旅师,深入江南,擒陈叔宝,望陛下看在此功劳的份上,能恕臣活命。” 杨坚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心说:“陈叔宝明明是韩擒虎所擒,怎么又成你的功劳了?” 但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你说的这一功劳我已经重赏。” 贺若弼再次恳求:“我还是想活。” 杨坚内心笑了一下,目的达到,他不想继续为难贺若弼。于是下令赦免他的罪过,但撤去本兼各职,令他回家当老百姓去。 贺若弼抱头鼠窜,但他根本用不着惊慌,杨坚根本没打算杀他。 不久之后,杨坚再次下旨,恢复贺若弼的爵位。这一结果令贺若弼喜出望外,从此终隋文帝一世,他都老老实实,不敢再有不敬。 好权术啊,我看到这里,拍案叫绝。 然而贺若弼的本性无法因杨坚的一番“苦心”而改变,他终隋文帝一世不敢再有不敬,但不代表杨坚死后,他仍能保持这种来之不易的低调。 后来,隋文帝的次子杨广夺嫡成功,荣登太子宝座,曾问贺若弼:“杨素、韩擒虎和史万岁三人,是我朝良将,你来评评,他们优劣如何?” 贺若弼冰冷了许久的大脑瞬间再次发热,对杨广说:“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杨广继续问:“那谁是大将?” 贺若弼说:“唯殿下所择。” 杨广听了,看了看贺若弼的头颅和生疤的舌头,摇摇头,不知道他的脑袋何时又被驴踢了。 再后来,杨广即位,是为隋炀帝,作为爱惹是生非且牢骚不断的典型,贺若弼更被人不待见。 三年之后,他随隋炀帝北巡榆林,杨广命人制作一个超巨型的大帐蓬来招待突厥的国家元首启民可汗。 这一次,贺若弼发了他生平最后一次牢骚。 他和高颎等人私下里议论这样做太奢侈了。 毫不意外地,这种议论传到了杨广的耳朵里,于是作为杨广忌恨高颎的牺牲品,贺若弼与高颎及其他一些发表同样言论的大臣,被同一天砍了脑袋。 这一年是公元607年,贺若弼六十四岁。 贺若弼是一个个性特殊的人,其父贺若敦因言获罪,临死前用锥子刺破贺若弼的舌头,让他慎言。 一段时间内,贺若弼似乎吸取了老爹的教训,不敢乱说。其典型的代表作就是结结实实地忽悠了王轨一次(见前文所述)。 但随着贺若弼地位上升,他原本不太聪明的头脑开始真正粥样糨糊化,逐渐走上蛋白质的不归路。 蛋白质者,笨蛋+白痴+神经质也。 说完了贺若弼,再说说他的老朋友、老战友兼老敌人韩擒虎同志。 韩擒虎的故事没有那么长,但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甚至是恐怖色彩。 某一年的冬天,韩擒虎府第旁边住的一个老太太早上起来出门,看到韩府门外罗列仪仗,威风凛凛,这种架势从来没有看到过。韩擒虎身为帝国元帅,国家重臣,自然是排场得不得了,但今天这阵势,不尽没有见过,而且说不出的诡异。 老太太问其中的一个卫士,这个卫士说:“我们来迎接我们的大王。” 说完,整个仪仗队就不见了。 老太太以头抢地,直接晕倒。 紧接着,老太太的儿子中了邪,朝着韩擒虎家的大门猛冲,门卫急忙阻拦,这是元帅府,是你随便进的地方吗? 但这个中午男子一个劲儿往里闯,嘴里不停喊:“别拦着我,我要见大王。” 门卫很奇怪,韩擒虎虽然功劳大,但并未被封王,不只韩擒虎,包括杨素、高颎这班功臣,没有一个封王。 于是门卫问他:“你见那门子王?” 这个疯子狂叫:“我要见阎罗王。” 韩擒虎的家人闻声出来一看,就想揍他,被韩擒虎阻止了,说:“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我愿足矣。” 然后回家躺在床上,当天晚上就生了一种怪病,韩擒虎不就医不吃药,不久去世。 就这样,平陈战争中功劳最著的两大名将,一个在日后被少东家在生死簿上勾去了姓名,一个被阎罗王请去作了阎罗王。 想起了范蠡功成身退后给文种的留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 历朝历代,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悲哀啊! 继韩擒虎和贺若弼之后,我们需要隆重推出两个重量级的人物,这两个人的影响,不仅会伴随着他们的生命存在,甚至,在隋亡以后,他们还在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对历史的影响。 这两个人一个叫宇文恺,一个叫封德彝。 宇文这个西魏的大姓、北周的国姓,为南北朝末期的历史增添了许多的光彩,宇文恺的父亲就是一个典型的将星。 宇文恺的老爹是宇文贵,在那个时代是一个随便跺跺脚地皮颤三颤的大人物,是关陇军事贵族最核心的成员。这个核心,就是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而宇文贵,和杨坚的老爹杨忠一样,都位列十二大将军之一。 简言之,如果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是一个大卷心菜的话,那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就是菜心。根据菜心的儿子仍然是菜心而不大会是菜帮的原理,名将宇文贵的儿子们不会是绵羊。 的确如此,宇文贵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一个比一个有名。 长子宇文善,在北周末年的时候就已经升任上柱国,是官高爵显的帝国元帅。 次子更加有名,就是同样位列帝国元帅、在灭齐、平定尉迟迥叛乱中立下煊赫战功的宇文忻。当然,宇文忻之所以比大哥宇文善有名,是因为和他刘昉、梁士彦结成了反对杨坚、图谋造反的锵锵三人行。他想成为开国元勋的梦想随着梁士彦的外甥告密而成为泡影,继而,三个大人物因此人头落地,虽然,他们三个其实已经是开国元勋了。 但宇文贵的儿子中,最有名的还得说是宇文恺。 宇文恺不象他的两个哥哥那样英勇善战,他似乎对战场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盖房子。 宇文恺的这一爱好使他成功地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建筑学家之一,他的代表作之一就是我们将在下面提到的仁寿宫。 早在杨坚刚刚掌握北周大权、大杀其宇文氏皇族的时候,宇文恺就差点被列入杀戮名单,但他毕竟不是北周皇帝的正经亲戚,再加上二哥宇文忻当时屡立战功,正得杨坚的器重,因此躲过一刀。 然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宇文忻起事被诛的时候,宇文恺又差点被牵连杀头,虽然后来只是被革职在家,杨坚也算狠狠敲打了宇文恺一下:你要知道你的老板是谁。 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职场皆准备的金科玉律。 不仅仅限于职场,也包括官场。 第101章 豆腐渣 其实,早在修仁寿宫之前,宇文恺已经作为大隋王朝的首席建筑设计师和工程管理专家进行过一些大手笔了,比如说大兴城。 大兴城其实就是长安城,确切点说是长安新城。长安旧城自从西汉成为帝都以来,历经八百年的战乱,已经残破不堪,为了显示新王朝的新气象,杨坚决定兴建长安新城,谓之“大兴城”。 大兴的名字缘于杨坚在北周曾任大兴公。 这个名字和历朝历代的名字一样,毫无新意。 但大兴城是中国建筑史的一个奇迹。 大兴城在高颎为主的、宇文恺为副的工程项目小组的领导之下,于开皇二年,即公元582年开始兴建,在第二年的三月即竣工交付使用,前后一共用时九个月 这一神速在伟大的新中国往往代表着豆腐渣工程,但宇文恺的大兴城却不是大兴货,她是世界古代史上所有的上规模城市中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无论是洛阳城、北京城、南京城、罗马城、巴格达这些辉煌一时的超级大城市,在大兴城的面前,都变得毫无底气。 虽然说大兴的兴建第一功臣是高颎,但高颎更多意义上只是挂个名,具体的设计、规划工作,都是宇文恺主导的。但没有办法,高颎当时红得发紫,只好把大兴城的领导班子界定成高颎同志为首的、宇文恺同志为副的,这叫挂帅。 你干活最多,但照相时不一定在前排。这是所独有的光芒四射的魅力,那些智力低下的欧美洋鬼子,一辈子也玩不转咱们的东西。 宇文恺的大兴城,一举奠定了他不可替代的建筑工程隋代第一人的地位,从此,不管哪个超级大工程,只要杨坚一声令下,准备兴建,那第一个动起来的闪是宇文恺,如果他不动,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动不了了。 后来,二哥宇文忻造反了,宇文恺被削职为民,灰头土脸窝家里待着,没人答理。但他深信自己还没有走到尽头,大隋朝建筑工程第一人的句号不是凭空得来的,我会有我的机会,我在等着时代的召唤。 果然,召唤来了。 这次召唤他的不是高颎,是杨素。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 《史记越世家》:“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烹。’ 杨素几乎是一个完人,长得好,相貌堂堂,懂军事、懂谋略、懂韬晦,还懂阴谋,因此,深得隋朝先后两任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信任。 杨素如今是当朝宰相,位极人臣,在皇帝面前说话非常好使。 隋文帝杨坚,想在自己有生之年,适度放松,于是交给杨素一项特殊任务,让他负责在歧州北面建造一座宫院,名曰仁寿宫。 仁寿宫的定位不是很清晰,不是一座皇宫,也不是一座庙宇,它的作用,类似行宫。就象大清国的皇帝每年都要到承德避暑山庄去木兰秋狝一样。 这一神圣的任务交给了也红得发紫的杨素。 杨素把这一神圣的任务又交给了宇文恺。 于是,宇文恺就成为这一任务的挑大梁者,同时,还给他任命了一位副手:封德彝。 他是杨素的堂妹夫。 封德彝这是在这部书中第一次出现,以后,他还会出现很多次,而且,直到这部书结束,他的生活也才是刚翻开一个新的篇章而已。 封德彝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识实务的俊杰,他先后侍奉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朝太子李建成和唐太宗李世民,无一不是得到特殊信用,被倚为左右手。 在骑墙方面,道行比他深的,恐怕只有冯道老同志了。 封德彝有才,这是肯定的,几十年屹立不倒说明了一切问题。 你干活最多,但照相时不一定在前排。这是所独有的光芒四射的魅力,那些智力低下的欧美洋鬼子,一辈子也玩不转咱们的东西。 说得秒 就有如很多在国际大公司里的吆天喝地的老女人,一脸的正义凛然,一肚子的狼心狗肺嘿嘿 有所指吗? 我们总结封德彝族的特点,共有两条,但就是这简单的两条,足可以羞杀天下人。或者说,如果你掌握了封德彝族的这两大法定,你想不官运亨通都难。 首先,勤于思考(细心揣摩上司的想法并分析局势,看下一步应投靠哪个新老板); 其次,能解决问题(能干)。 具备了上述两点的臣子,用汉末名士许邵的话说,就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接下来,封德彝和宇文恺即将联袂登场,为大家献上一曲惊世骇俗的“仁寿宫之歌”。 杨坚在一统天下、国政粗安之后,似乎感觉有点累了,他无法在女色上取得阶段性进展(因为独孤伽罗女士不允许他有这个阶段),那他的兴趣只好转到大兴土木上。 当然,伟大君主隋文帝的大兴土木,比起历史上的历代昏君的随便一个小工程,还是十分朴素的。既因为杨坚心疼老百姓,更因为他心疼钱。 从伟大的背后看杨坚,此人既怕老婆,又抠门,不象是做大事的。 这一神圣的火炬杨坚传给杨素,杨素又传给了宇文恺和封德彝。 建筑大师和阿谀大师接到任务之后,立即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仁寿宫这一项目工程,自公元593年开始兴建,到公元595年竣工,共历时两年。 这两年,宇文恺隋朝首席建筑师的风采得到了淋漓的展现,而杨素,则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示给了大家。 杨素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在官场上让政敌不寒而栗,而对他负责的仁寿宫项目的民工来说,则意味着死神。 仁寿宫绵延里,奢侈豪华,有赋为证: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L)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qūn)焉,蜂房水涡,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j)何虹?高低冥迷,不知东西。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当然,这赋是写秦始皇的阿房宫的,但杨素、宇文恺和封德彝把仁寿宫基本建成了阿房宫。 仁寿宫刚刚建成的时候,高颎先去瞻仰了一番,回来跟用了八个字汇报:“颇伤绮丽,大伤人丁。” 这八个字的意思就是:花钱花海了,死人死老了。 把个避暑山庄建成这个样子,花钱自然不在话下,但据说死了好几万民工,没有证据啊! 这正是杨素有“谋略”的地方,修建仁寿宫,确实死了几万民工,而且比传说的可能更多,但死无对证,你绝对无法在仁寿宫的现场找到任何一具遗骸。 因为他们都已经静静地躺在仁寿宫的地基里了! 甚至,当他们被埋进去的时候,很多都还活着。 杨素,你缺德缺到一定境界了! 杨坚听到高颎的汇报,不太相信,亲自赶到仁寿宫一看,比高颎说的更奢华,不禁大怒,说:“杨素什么意思?我在这儿拼命省钱,他给我拼命花钱,搞这种面子工程,让天下的老百姓都恨我,岂有此理!我们不要带血的。” 杨素听说了皇帝的意见之后,吓得直流冷汗,把妹夫封德彝找了来问计,后者听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满肚子的坏水挤了一点给杨素:“我们可走夫人路线。” 杨素何等聪明,一点就通,听了封德彝的话,当即给皇后独孤女士写了一个纸条,送进宫里,上写:“历朝历代,不大兴土木,怎能显示皇上的天威?我们只是修了一座仁寿宫,已经很节俭了,怎么称得上奢侈呢?” 应该说封德彝的眼光很毒,他明白杨坚最怕老婆,更明白独孤伽罗在杨坚心中的份量,也猜到了独孤皇后对仁寿宫的看法。 果然,独孤皇后传话给杨素,爱卿不必惊慌,天塌下来,有我这大个儿的顶着呢! 第二天,杨坚召见杨素,直接斥责道:“我因为你老成持重,深知我意,才让你监督工程,结果弄成这个样子,让天下百姓怨我!” 说罢,狠狠盯着杨素,杨素趴在地上,吓得一动不敢动。 独孤皇后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过了好久,等空气已经完全凝结了,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夫妇上了年纪,没什么可放松的,所以才花很大心思帮我们营建仁寿宫,让我夫妇安度晚年,也难得你的忠心了!” 杨素听了,心说;您怎么不快点说呀,吓死我了。 杨素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做工程的哪有想着法省钱的? 杨坚听了皇后的意见,脸色顿时多云转晴,这不是装的,这是多年的习惯,老婆说的就是真理,老婆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独孤伽罗看皇帝没有意见,接下来传话赏赐杨素及有功的宇文恺和封德彝,就这样,事情发生了180度的逆转。 杨素领赏出来,擦着额头的冷汗,心想,还是我这堂妹夫行啊。 他这堂妹夫当然行,早在杨素也寿终正寝、儿子杨玄感也被杀了头之后很多年,封德彝还活跃在政坛上,经历了好几任主子,而且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年轻,直到宰相高位。 金碧辉煌的仁寿宫,勤俭节约的隋文帝杨坚,河东狮吼的隋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有着文功武治的大臣杨素,会揣摩圣意的泥鳅封德彝,以及大隋朝的首席建筑师宇文恺,构成了一幅奇怪、诡异而且无话可说的画卷。 其实,仁寿宫建成之后,杨坚去的次数不是很多,他是中国古代皇帝中,最勤政的一位,直追千古一帝秦始皇,估计也没有多少心情来避暑山庄逍遥。倒是后世的唐朝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和儿子唐高宗李治,来得比较多。 隋文帝勤政,唐太宗勤政程度比不上前者,但无论是治国还是驭下,似乎唐太宗都在隋文帝之上,这倒是值得我们思考一下。 杨坚从成为北周的实际统治者到开国建立隋朝,一直到统一中国,从来没有敢真正闭上眼睛睡觉,总是睁着一只眼,因为有一桩大事,让他放心不下。 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北方的突厥。 其实,只要突厥存在,南方(相对的)统治者们就不敢安心睡觉,不管是北齐的王朝,还是北周大帝宇文邕,包括伟大的隋文帝杨坚,甚至比杨坚更伟大的唐太宗李世民,终其一世,都没有彻底解决突厥问题。 当然,突厥的问题最后是得到根本解决了,因为突厥死了。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在位的也是一位伟大君主——唐玄宗李隆基。 突厥,自古以来不是中国的领土,因为,突厥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更多的,是一个民族概念。 突厥在曾经在中亚的历史上,掀起过滔天巨澜,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短短三百年,就让位给了后继的回纥等同样彪悍的北方民族。 北齐和北周曾经一度看突厥脸色活着,那一度,突厥活得很滋润,今天联合北齐打北周,明天联合北周中打北齐,我们还记得在伟大的木杆的算计下,大将杨忠被北齐打得豕突狼奔。 北周灭北齐之后,在周宣帝宇文赟的主持下,把赵王宇文招的女儿作为公主,嫁给了突厥的国家元首,当时突厥的国家元首是佗钵可汗。 这位公主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千金公主。 这是古代男人常玩的把戏,懦弱的皇帝如汉元帝,是用女人换和平,比如湖北美女王嫱,就是王昭君;伟大的皇帝如汉武帝,是用男人换和平,比如西汉双碧卫青和霍云病。 但千金公主不同,她很著名,著名就著名在她的使命上,别的美女和亲都是去送和平的,她去远嫁则带去的是仇恨和战争。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从头慢慢道来。 千金公主远嫁突厥时,北周国内一片混乱,她在担心和忧虑上开始了她新嫁娘的生活,既担心她祖国的命运,又担心她爹爹的命运。 但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当时担任和亲大使的是汝南公宇文神庆,副使是长孙晟。 宇文神庆是被杀的直臣宇文神举的弟弟,时爵汝南公,大将军衔(柱国); 长孙晟是著名的神雕大侠。 长孙晟在有隋一代,是名副其实的民族问题专家,他的贡献,直追前汉的张骞和后汉的班超。只可惜,他所苦心经营而建立的功业,顷刻间便被比宇文赟更顽主的隋炀帝杨广断送了。 长孙晟从小就反应敏捷,喜欢格斗搏击,练就了一身好功夫,特别擅长射击,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贵族子弟聚在一起的引弓射箭比赛,从来只设第二名,因为第一名不用比的,肯定是长孙晟的。 第102章 求饶 隋文帝勤政,唐太宗勤政程度比不上前者,但无论是治国还是驭下,似乎唐太宗都在隋文帝之上,这倒是值得我们思考一下。 作者也说了,隋文帝结束乱世,打破均衡。如同秦始皇灭六国,之后再由刘邦整理天下,作用是类似的。 貌似科举制度也是杨坚创的?很多地方唐只是继承..... 隋开创了很多东西,唐继承得也好,所以,中国那时成为世界是最强盛的国家,两个王朝都有功劳。 唐在继承的同时也有创新,而且,创新的基础一定是继承。 如果隋朝的历史再长一些,杨坚得到的评价可能就会再高一些。时间短,肯定要吃些亏,就象夹在康乾之间的雍正皇帝一样。长孙晟是北魏名将长孙稚的后代,十八岁时就进入了官场,任司卫上士。司卫上士不是什么煊赫的官位,是负责宫廷宿卫的警备官。这个官位想当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也没人知道他的惊世绝技——这里毕竟比不得外面,没事就比射箭玩儿。 但长孙晟还是象椎子装在布袋一样露出了锋芒。 当时掌握北周权柄的杨坚一见长孙晟就十分吃惊,随便聊了两句,拉着他的手说:“长孙郎武艺逸群,适与其言,又多奇略。后之名将,非此子邪?” 杨坚是一个出色的领导人,出色的领导人有一样必备的的能力,即是对人的认识和判断。就象现代企业中,一个好的领导,不仅必须得是一个懂得用人的领导,而且,首先得懂得识人。 这一次,千金公主远嫁突厥,杨坚深知这是一项苦差事,婆家突厥不是省油的灯,娘家宇文招不好对付,就连看似娇小文弱的千金公主,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事实正如杨坚所料,这次和亲,如果不是长孙晟,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突厥对北周,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尽管对方给自己送了一个老婆来。 没办法,国力不够强大,如果北周象西汉武帝时期那样,借突厥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敬。 落后就要挨打! 突厥对这支送亲队伍百般刁难,宇文神庆尽管武艺高强,但毕竟是结婚,不是打仗,有劲使不出来。 但当长孙晟站出来时,气氛不一样了。不知为什么,佗钵可汗和长孙晟一见如故,两个人异常亲热,拉着手相见恨晚。 可能这是因为,长孙晟身上本就有游牧民族的血脉,他是鲜卑人,而且,喜欢圆月弯刀,血性不减。这是佗钵可汗喜欢他的原因之一,而宇文神庆,尽管也是鲜卑人,而且懂武,但已经太汉化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八九十年前的北魏孝文帝改革也未必会是好事。 长孙晟与佗钵可汗情同手足,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骑马打猎,有一次,佗钵可汗又和长孙晟游猎,看到两只大雕争食,佗钵可汗拿出两只箭对长孙晟说:“来试试?” 长孙晟并不答话,伸手拿过一只箭来(请注意是一只),驰马下山,弯弓搭箭,瞅准了两雕一箭射去。 长孙晟一箭,但射下来的是两只雕。 平时,能够射中一只雕,已经可以称得上神箭手了,两一下子射中两只雕,是这神箭手中的神箭手,这就是所谓的一箭双雕。 草原上的射手们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箭双雕!整个草原沸腾了,长孙晟成了突厥勇士心目中的英雄! 于是,佗钵可汗在中成立了射箭培训班,来参加的全都是官二代中箭法出众的射手,都是突厥汗国未来的希望。 长孙晟没事就陪佗钵可汗射射箭、喝喝酒、教教学,虽然他归心似箭,但这只箭射不出去,因为佗钵可汗不让他射,不让他回去。 就在与少数民族兄弟的豪饮和游猎中,长孙晟不停地用眼看,用脑记,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可屯兵,哪里可聚粮,哪个部落强,哪个部落弱,哪些部落抱团,又是哪些部落对可汗不满等等,长孙晟把突厥的军事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回去之后,将这些资料整理成册,一并上报。杨坚看到这本长孙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成的《突厥汗事情报汇编》之后,喜出望外,立即将长孙晟提拔,让他担任奉车都尉。 奉车都尉,已经是比较高级的官员,掌御乘舆车,级别和东汉大军事家兼民族问题专家班超的西尉都护、汉末大军阀袁绍曾经担任的司隶校尉一个级别,同一级别的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职位:驸马都尉,驸马都尉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驸马,即皇帝的女婿。 长孙晟对突厥的友好访问,共带回三个成果: 一是成功将千金公主送到突厥完婚,胡汉之间(其实应该是胡胡之间)得到了暂时的和平,这种和平,哪怕只有一年,也是弥足珍贵的。 二是了解到了突厥内部第一手的大量军事情报,这对于未来对突厥发动的自卫反击战的作用极其重要。 三是顺利地将北齐的流亡皇帝高绍义生擒回国。高绍义曾经被佗钵可汗十分看好,据说一看到他就想起乃父高洋,结果,长孙晟给了佗钵可汗一大笔钱,一大票承诺和一个大美妞,他立马将高绍义绑了送给长孙晟(接受高绍义的代表是北周建威侯贺若谊),眼睛都没眨一下。 高绍义被擒之后,并没有叩头求饶,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被流放的命运,之后,默默地在四川度过他的余生,最后,默默地病死。北齐的血脉就此彻底被断,高欢、高澄、高洋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北齐禽舍王朝,至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到突厥和亲,是公元580年春天的事情。 到了公元581年秋天,突厥汗国的国家元首佗钵可汗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在位整整十年。 也就是说,这位突厥的可汗,从与千金公主结婚到去世,和他的新娘一共度过了一年半的幸福时光。 佗钵可汗在位期间,政权相对稳定,国势也总体呈上升趋势,对北周发动了几次攻击,北齐灭亡、北周武帝宇文邕就是死于对突厥的战事进行途中。直到北周答应将千金公主嫁给突厥,双边关系才实现正常化。 佗钵可汗和所有突厥的可汗一样,都姓阿史那,是突厥的第四任国家元首,他的前任同时也是他的哥哥阿史那俟斤,即我们熟悉的木杆可汗。 木杆可汗死时,没有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弟弟佗钵可汗。 现在佗钵可汗死了,临死前,他对自己的儿子声情并茂在发表了临死演说,表达了无哥哥的无限感激之情: 佗钵可汗喘了口气,继续说:“,就是我哥哥的可汗位,没有传给他儿子,而是传给了我。现在我要死了,我死之后,你也要效法这种传统,不要当可汗,。” 佗钵可汗又喘了口气:“可汗是儿子阿史那大逻便的。” 佗钵可汗的儿子叫阿史那庵逻,小同志很孝顺,很听话,老爹去世后,他按老爹的遗志,准备拥立大爷,的儿子,自己的堂兄弟阿史那大逻便。 但前作国家元首的遗志遭到了一些老同志的一致抵制,他们一起跳将起来反对让大逻便即位,其中跳得最高的是突厥第二任可汗的儿子、最孚众望的阿史那摄图。 摄图说:“如果庵逻即位,俺心服口服,要是让大逻便当了可汗,俺立即脱离朝廷,另立中央!” 庵逻母亲出身高贵,大逻便的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妾,这就是开大会时,摄图反对大逻便的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在开大会时摄图没有宣布:大逻便性格强硬,自主意识强,太难控制。 所以,任何掌权者,都希望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是个小孩子,好拨弄,不管是吕后,霍光,诸葛亮,张居正,还是慈禧太后,道理是一样的。 最后,大家闹哄哄的结果是,由佗钵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庵逻出任突厥汗国的第五任国家元首,是为……,因为他名号暂无。 阿史那庵逻当了可汗之后,最不满意的当属他的堂兄弟阿史那大逻便,后者有事没事就找到可汗,有时冷嘲热讽,有时指桑骂槐,更有时干脆指名道姓大骂,弄得这位新上任的可汗不胜其烦,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提出辞职。 大逻便的强硬性格和自主意识帮他赢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 但庵逻不干了之后,推荐了摄图当他的继任,并推动国民议会的召开对他的推荐进行表决,表决的结果是对摄图投了信任票,就这样,新一代的突厥领导人产生了,摄图就任这一光荣的职位,是为沙钵略可汗。 沙钵略可汗即位之后,本着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的精神,决定让让位给他的阿史那庵逻也当个可汗,史称第二可汗。 这下大逻便不干了,心想这可汗的职位是你们家的?想给谁给谁,于是找到沙钵略可汗理论:“我们都是先帝的儿子,共同负责振兴部落的重担,现在你高高在上,我却什么都不是,你说说是为什么?” 沙钵略可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他精明、有谋略,但口才差点,大逻便这样一问,他便大脑短路,答不上来了。 答不上来的最后结果是,让大逻便也当可汗,史称小可汗,让他回到自己的部族,统治新至蒙古国的广袤土地。 沙钵略可汗一口气封了俩可汗,上了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封了皇族阿史那玷厥为达头可汗。 就这样,突厥一共出现了四位可汗,而且是同时存在的,分别统领不同的部众,游牧四方,沙钵略可汗居中调度,地位高于其他可汗。他有勇有谋,深得突厥人民的爱戴和支持,属下分别有几个可汗帮他管理控制,突厥人民过着平静的放牛、养马、抢劫的幸福生活。 千金公主奉北周宣帝旨意,北嫁突厥,没有想到,她和异族丈夫的幸福生活刚持续了一年半,丈夫就撒手西归,抛下如花似玉的公主一个人独守空房。 如今,千金公主家也没有了,她到突厥不久,父亲被杀,全家屠戮;国也没有了,这一年的二月,杨坚已经建立隋朝,北周灭亡;现在,连丈夫也没有了!这是真正的国破家亡。 一个弱女子,面对政局的变化,毫无办法,她要做的,就是听众命运的安排,尽管她不服。 命运给她安排了新的丈夫,她的新丈夫是突厥的新任国家元首沙钵略可汗。 和匈奴一样,老可汗去世之后,新可汗除了继承老可汗的万里江山外,还可以继承他的后妈。举世闻名的王照君就遵循了匈奴的“父死,妻其后母”习俗,嫁给了自己亡夫的儿子。 如今的千金公主,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正是豆蔻年华,再婚之后,沙钵略可汗对她爱如掌上明珠,她喜欢的,他也喜欢,她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她恨的,他当然也恨。 于是,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同志决定给新建立的隋朝点颜色看看。 当然,他去打隋朝当然有千金公主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由突厥游牧民族的特点决定的,当游牧民族强大的时候,他必定去找个国家来打,从来都是这样。况且,隋朝建立之后,对待突厥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比起当初北周和北齐那股孝顺劲儿要差远了。 沙钵略可汗对他的臣下说:“我是北周皇室的至亲,又贵为伟大的突厥民族的领袖,如今眼看着杨坚篡位、杀我皇亲而无动于衷,那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我的可贺敦!” 可贺敦者,突厥皇后也,类似于匈奴的阏氏。沙钵略的可贺敦就是千金公主,看来,这位新任突厥可汗对他新婚的小妻子用情之专、用情之深是很值得称道的。 当然,沙钵略可汗不是疯子,更不是战争狂人,他没有倾巢出去,而是采取了联合北齐的残余势力骚扰隋朝北部边境的做法,具体方法就是我们熟悉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种方法不会把你打死,但可以把你恶心死。 杨坚对这种流氓战术无可奈何,于是采取十分被动的防御措施:建碉堡、修长城、调人马。派了帝国元帅阴寿同志镇守幽州,而令隋初四贵之一的虞庆则镇守并州,幽州和并州都是突厥匪患最严重的地方。 面对这一不利局面,杨坚深为忧虑:我们不能一天到晚忙着修长城啊,光是防守不是回事。 这时,又是长孙晟站了出来。 杨坚点了点头,知道满朝文武中,也只有这位年轻的“长孙郞”了解突厥。他之前护送千金公主远赴突厥完婚的时候,曾经在突厥子弟中积聚了崇高的威望,而且,工作之余,他就与突厥的这班贵族称兄道弟,礼尚往来,他结识的贵族中,他在以后的胡汉冲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个人是阿史那处罗侯。 阿史那处罗侯是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的弟弟,为人强悍多谋,深受突厥人民爱戴,对他哥哥很是不服。 长孙晟敏锐地观察到了这哥俩不象是铁板一块,之间可能有什么问题,于是深入结交处罗侯,没事就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要么就一起骑马射猎。因此双方建立了劳不可破的友谊,有了可汗亲弟弟的帮助,长孙晟把突厥整个的军事情况摸了个底儿朝天。 突厥数个小可汗各司其职,沙钵略可汗居中调度,看似有条有理,无懈可击。但长孙晟知道,这些人彼此不服,内怀猜忌,在控弦百万、强大无比的表象下,涌动的是汹涌的暗流和深藏的危机。 于是,当杨坚被突厥的小股骑兵不时骚扰搞得不胜其烦的时候,长孙晟站了出来,胸有成竹。 他上了一道奏折,简述他的平定突厥计划书,这份计划书,总结下来,基本就十六个字:分而治之,远交近攻,等待时机,一网打尽。 长孙晟狠啊!他太了解突厥了。 第103章 惊心动魄 长孙晟在计划书中写道: “统治西部突厥的达头可汗虽然兵力强大,但地位不是很高,名义上还是沙钵略可汗的下属,两人的裂痕已经十分明显,只要稍加挑拨,必能成功离间他们。” “阿史那处罗侯是沙钵略可汗的弟弟,势力单薄,但城府极深,他为人十分低调,对他哥哥刻意奉迎,而在突厥人中的崇高威望又使得沙钵略可汗十分忌惮,所以,处罗侯如同惊弓之鸟,危机感极强。” “而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首鼠两端,夹在强权之间求生存,他是有名的墙头草,谁强大听谁的,目前正处在观察中,还没有确定投向哪一方。” “所以,我们的政策应该是远交近攻,分裂强的,联合弱的。” “具体说来,我们联合西方的达头可汗,这样本来就疑惧达头可汗的沙钵略可汗必会分兵西面,以防不测;同时,我们又联络沙钵略可汗十分猜忌的弟弟处罗侯,并且广为联合海河、辽河流域的那些小部族,这样沙钵略可汗必又分兵向东。他东西不能兼得,首尾无法相顾,腹部和心脏隔绝,如此几年之后,我们瞅个机会发兵猛击,突厥可一鼓而荡平。” 杨坚看罢长孙晟的奏折,拍案而起:长孙郞不愧我当年的赞誉,这么多年了,满朝文武,衮衮诸公,一个能给出点象样的分析的人都没有!长孙晟真我朝无出其右的民族问题专家也! 杨坚当即召见长孙晟,长孙晟面对杨坚,把他奏折中的方法重新做了细致而成熟的分析,并提出建议。杨坚大为赞赏,当即全部采纳长孙晟的全部方案。 这套方案的第一步是派要员去见统率突厥西方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达头可汗是长孙晟计划中东西方一起破坏的西方,他的所在地远在伊吾。伊吾就是今天以盛产那种良种瓜著称的哈密。 杨坚派出见达头可汗的要员是畜牲部长元晖同志。 对不起,是畜牧农林部长(太仆),之所以派他去大概是因为突厥是个畜牧业国家,而非农业国,更不是工业国。 元晖代表隋文帝杨坚给达头可汗送去一样礼物:狼头纛。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礼物,隋朝虽然没有明确界定达头可汗的的地位,但狠头纛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这是权力的象征,突厥,应该是你达头可汗说了算。 达头可汗接到这份特殊礼物,十分高兴,立即派人跟随元晖到长安回访。 杨坚对达头可汗的使者给予了崇高的礼遇,他到达长安的时候,正好突厥大可汗沙钵略可汗的使者也在。 按说,沙钵略可汗是突厥的国家元首,达头可汗最多算是地方实力派,宴会上达头可汗的使者无论如何应该坐在沙钵略可汗的下面。 可事实不是这样,杨坚安排达头的人坐在沙钵略的人的上首。 沙钵略可汗的使者大怒,感觉受了侮辱,当即拂袖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景,杨坚和长孙晟对视一笑。 成功挑拨沙钵略和达头两巨头之后,已经被晋升为车骑将军的长孙晟又再接再厉去挑拨沙钵略和东方诸部族的关系。 这一次,他是亲自去的。他先后拜访了位于海河流域和辽河流域的各部族的王庭,邀请这些王公在方便的时候访问阿史那处罗侯的驻地,这一邀请得以圆满实现,东方各部族在处罗侯的领导之下,开始与沙钵略分庭抗礼。 长孙晟分裂突厥东方的阴谋也得逞了。 这样,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已经不再和沙钵略可汗一条心,这些突厥巨头开始相互猜忌,无法戮力同心,长孙晟的第一步棋走成功了! 应该说,长孙晟的这一离间计够缺德的。 公元582年,沙钵略可汗禁不住娇妻的一再在枕头边上吹风,决定倾全国兵力,南征隋朝,为千金公主的娘家报仇。 他集结了全国四十万的兵力,带领所有大大小小的可汗,如西方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第二可汗阿史那庵逻、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等,烟尘敝日,杀气弥空,兵锋直指甘肃。 杨坚很紧张,立即派太子杨勇、帝国元帅李充、前敌总指挥贺娄子干以及帝国四贵之一的虞庆则在边境布防,东至山西、西至陕西和甘肃,战线长达两千里。 沙钵略可汗十分狡滑,他并不因为自己率领四十万骑兵就放手蛮干,而是带着这些兵在突厥和隋朝的边境溜达,等瞅个准再突然杀进去。 这个准还真被他找准了。 这一次,倒霉的是达奚长儒。 隋军的前敌总指挥达奚长儒率兵两千,与率兵十多万的突厥沙钵略可汗相遇,沙钵略可汗想给达奚长儒当头一棒,好叫他知道知道突厥铁骑的厉害。 但是,达奚长儒也不是吃素的,他率领自己的全部人马迎着铺天盖地的突厥兵冲了上去,顿时,枪戟起处,鲜血飞溅,刀剑落时,红光迸流。两军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连打三天。 达奚长儒不是傻瓜,知道硬拼不起,于是且战且走,且走且战,一路上大大小小打了十四仗,直杀到所有兵器全部打坏,兵士只好用拳头与敌人做战,皮肉尽落,连骨头都露出来了。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战斗的结果是达奚长儒自己身被五创,身上有两处被捅了个对穿,他这些勇敢的战士也大部战死。 隋文帝杨坚当即晋升突出重围的达奚长儒为帝国元帅(上柱国)。 同时,从各处传来了突厥突破多处隋军防线,正向纵深进军的消息。 杨坚大吃一惊,把怀疑的目光转向长孙晟,心想:会不会我们的计划执行得太着急了,如果等突厥各可汗从互相猜忌发展到互相残杀岂不更好?现在突厥铁骑就在不远处,要是万一抵挡不住,如何是好? 但这些话,杨坚没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多年的韬光养晦不允许他这样表达心中的疑惑和紧张,他只是淡淡扫了长孙晟一眼。 绝顶聪明的长孙晟完全读懂了皇帝这一意味深长的眼光,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回敬给杨坚一个坚定、自信的微笑。 杨坚释怀了。 一君一臣,就这样进行着无声的交流,高手中的高手的过招,就是这样无声的。 沙钵略可汗打算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将杨坚从龙椅上拉将下来,剁为肉泥,既解了心头一口恶气,又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岂不快哉!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沙钵略可汗这种灭此朝食的气势,达头可汗明确表示反对。他不顾沙钵略可汗的挽留和其它突厥贵族的阻拦,率领自己的部众扬长而去。 达头可汗有自己的看法,这次打了胜仗,功劳是你沙钵略可汗的,苦力却要我们大家出,我要尊敬你拿你当个人物,不理你的话你算个P呀!你想出头,我偏不睬你,我领我的人不顾而去,看你能把我怎样。 沙钵略可汗还真不能把达头可汗怎么样,尽管他鼻子都要气歪了。 无奈何之下,只好与剩下的人开会商议继续进兵。 开会时,长孙晟神鬼莫测的情报系统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居然成功地说服了沙钵略可汗的儿子阿史那染干先生向老爹睁着眼睛说谎。 阿史那染干先生告诉老爹:“位于我们之北的铁勒部落要趁我们南征的空当谋反,派兵截断我们的后路。” 铁勒是突厥汗国中的民族,与突厥族的语言、习俗等都是一样的。铁勒有着悠久的历史,北齐著名的大将斛律金和斛律光父子,都是铁勒人。 铁勒别称高车、丁零和赦勒,高欢临死以后,斛律金高歌一曲“赦勒歌”,其境辽远、悲凉、苍茫、雄浑,其实也属于铁勒族民歌。 铁勒的英勇善战是有名的,沙钵略可汗深知这一点,听了儿子的话,不由他不信,立即下令退兵。 就这样,长孙晟在军事上的战果也开始逐步展现,一个无比强大的突厥汗国,即将毁于长孙晟一人之手。 沙钵略可汗这次退兵,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因为长孙晟太狡滑,而突厥这班领袖,智力又太有限。 但突厥恐怖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没多久,又卷土重来。这一次进犯,比上一次更加气势汹汹。 有了上一次退敌的经验,再加上有长孙晟这根定海神针,杨坚镇定了许多,调兵遣将,分八路出击,令八个集团军同时出动,抵御突厥入侵,而由卫王杨爽出任方面军司令长官,节度这八路集团军。 这一次对突厥的作战,有了实质性的成果。 这一年的四月,杨爽大军与沙钵略可汗的主力在白道附近遭遇,白道就是今天内蒙古的首府呼和浩特。 杨爽军趁突厥人马没有准备之机,派五千敢死队突然发动攻击,突厥措手不及,被打得溃不成军,沙钵略可汗匆忙之中脱下他的金盔金甲,躲在草丛中装死,才得以逃脱——这对这位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来说,生平头一次,丢人啊! 突厥兵就更惨了,没有食物,只好磨碎骨头来吃,这倒也不错,可以补钙。 同时,幽州战区司令长官阴寿元帅也没闲着,他率兵十万向北齐余孽、经常与突厥勾搭的高宝宁发动攻击,沙钵略可汗现在正在逃命途中,自然也没有兵救高宝宁,因此高宝宁只好逃向更靠东北的契丹。然而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在路上,他就被他的下属杀死。 八大集团军司令长官之一的李晃,也在抗击突厥入侵者的西线战争中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他在今天的新疆乌鲁木齐附近大破突厥军。 而秦州(甘肃天水)战区司令长官窦荣定的战果最为辉煌,一方面他带了九个颇具实力的战将作为前敌总指挥,另外他还有一个令敌人闻其姓名吓得直哭的副司令长官。 这个人就是长孙晟。 窦荣定是隋朝著名的将军,从西魏时期就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跟杨坚还是亲戚:杨坚是他的小舅子,又是当朝一品太傅窦炽的侄子,因此十分受宠。 窦荣定大军这次的对手是突厥的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此公就是前木杆可汗的儿子,靠着他的勇略和能力,也谋得了一个可汗的位置。 本来窦荣定此次出战,境遇十分困难,战地地处沙漠,没有水喝,大军是靠马血维持到现在的。因饥渴丧生的士气有六七千人。 但窦荣定大军挺过来了。 而阿波可汗,固然能打仗,但就阵地战而言,远不是窦荣定和长孙晟的对手,尽管屡败屡战,但毕竟是屡战屡败,搁谁也受不了啊! 正在阿波可汗处在最困难时期的时候,窦荣定大营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让阿波可汗见识到了什么是没有最困难,只有更困难。 这个人叫史万岁。 这个名字起得太有气势了,对隋文帝杨万岁构成了严重威胁,这可能也是后来他被冤杀的原因之一 史万岁是隋朝名将,也是十分有个性的名将。他率兵扎营,从来不约束士兵警备敌人,但敌人就是不敢轻易攻击,这就是胆魄的威力! 但这次史万岁来见窦荣定,是以普通一兵的身份来的。这不是因为史万岁低调,他不是低调的人,而是因为他现在本来就是普通一兵,甚至还不如普通一兵。 因为他只是一个戍卒,因为犯了罪被发配来的。 史万岁在随梁士彦平定尉迟迥的战役中立有大功,被封为上大将军。 但后来,因受大将军尔朱勣谋反一案牵连,被贬为戍卒,发配敦煌。在敦煌期间,史万岁也没有乖乖地干活,而是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戍主)比武,一争高下,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带人去趁夜劫突厥的大营,往往满载而归。 如今看到窦荣定率兵来讨突厥,自告奋勇,要求参战。 窦荣定深知史万岁勇武异常,便做了一个十分符合突厥勇武习惯的建议,派人稍给突厥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 “两国交战,普通士兵何罪之有?让他们抛妻别子来到沙场送死?我们不如各选一名勇士,一决胜负,岂不简单?” 阿波可汗听后,用他简单的头脑想了想,十分赞同,于是决定派出突厥勇士,和隋朝的勇士一分高下。 窦荣定令史万岁出战,史万岁意气风发,催马象旋风般向前冲去,还没有等突厥勇士明白过来,人头已经被史万岁砍下了。速度之快、气势之盛,只有当年的关云长在白马坡斩颜良可以相比。 突厥军大骇,跟着大溃,阿波可汗请求结盟,窦荣定于是趋势结束了多日的苦战,与敌人缔结以五项基本原则为基础的互不侵犯条约,结束了中线战事(东线在辽河流域,西线在西域)。 但事情至此并没有完,长孙晟觉得以突厥人的智商不再欺负他们一下实在不舒服,于是派人到突厥大营和阿波可汗做了一番长谈,提出了自己的合理化建议: “沙钵略可汗每次与我们交战,都能打胜仗,而你,刚刚进入隋朝领土,就遭遇这样的大败仗,这是你的耻辱。沙钵略可汗肯定会趁机归罪于你,本来你和沙钵略可汗势均力敌,现在他胜你败,此消彼长,形势对你十分不利。沙钵略可汗一定会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准备一举消灭你的王庭,到时,你能抵挡得了吗?” 阿波可汗觉得自己抵挡不了,于是派人到长孙晟大营,请他请教。长孙晟很诚恳,请来人回去向阿波可汗传话,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统率西方的达头可汗已经与隋讲和,而沙钵略可汗无法干涉。你何不也联合隋朝,与达头可汗一起建立牢固的反沙钵略联盟?这样你不必再看沙钵略的脸色行事,这才是万无一失的良策。比起你身负丧师失地的耻辱,向沙钵略可汗自首请罪,被他侮辱宰杀,总要好得多吧?” 阿波可汗听了,以手加额,只恨没有早点听到长孙晟的良言。立即收拾行装,随长孙晟踏上归隋的康庄大道,到大兴城朝见隋文帝。 第104章 元首 再说沙钵略可汗,一向嫉妒阿波可汗骁勇善战,对他又恨又怕。听说他在白道被窦荣定和长孙晟杀得落花流水,心中正在窃喜,十分快意,心想你阿史那大逻便也有今天,让你狂,你狂,狂没有好下场——这是赵丽蓉的名言。 突然又听到消息,说阿波可汗兵败之后,向南逃跑,归顺了隋朝,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当即传令撤退,隋朝咱不打了,先回家清理门户。 回去之后马不停蹄,集中优势兵力进攻阿波可汗的老巢王庭,阿波可汗的主力都在凉州一线与隋作战,守备力量十分薄弱,根本抵御不了沙钵略可汗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不仅打了败仗,丢了王庭,连阿波可汗的老娘都被沙钵略可汗杀了。 那边阿波可汗朝见了隋文帝,领了一大笔赏金,正得意洋洋往回走呢,突然听说沙钵略可汗端了他的老窝,还杀了他妈,顿时张口结舌,晕厥于地。醒了之后大骂沙钵略可汗,还是长孙晟说得对啊,这小子早就看我不顺眼,早就想整我了。 于是,阿波可汗怀着对老娘深深的哀思和对长孙晟深深的敬意和佩服,踏上了流亡之路。现在老巢被占,他无家可归,只能投奔和他一样对沙钵略可汗怀有刻骨仇恨的达头可汗。 好在路还不算远,从陕西、甘肃一带到达头可汗统率的西突厥部众,不到一个月便可走到。 达头可汗一听阿波可汗的遭遇,大怒,根据长孙晟的推断,阿波可汗的今天就是他达头可汗的明天,两人同病相怜,当即联合在一起,向东进军,发动了对沙钵略可汗的进攻。 好在黑暗终于过去,到隋唐的时候,虽然还有胡人的血统,但毕竟清明多了。 两人实力本就不弱,强强联合,而对沙钵略可汗莫名的仇恨作为催化剂极大催发了联军的战斗力,沙钵略可汗抵挡不住,联军很快收复了王庭,阿波可汗不但恢复了原来的地盘,而且,比以前更加强大。 不久,因与沙钵略可汗争权失败,突厥的小可汗之一贪汗可汗叛逃投奔阿波可汗,而沙钵略可汗的堂弟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西投达头可汗。 这样一个强大的突厥汗国就因为内部的争斗变得四分五裂,隋王朝坐收渔翁之利。这种局面的形成,只缘于一个人的纵横捭阖,这个人就是长孙晟。 已经分裂的突厥各可汗都争着向隋帝国进贡,要求实现胡汉之间的和解,这些请求被隋文帝杨坚一概拒绝,原因可以是杨坚觉得突厥还乱得不够吧。 但如果一味地拒绝突厥的好意,毕竟不是回事,这可能会促使他们重新联合。实际杨坚对这些可汗的示好,还是实行了区别对待的,比如对沙钵略可汗,就比较特殊,他毕竟是突厥的大可汗、国家元首,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沙钵略可汗向隋帝国申请和平,并且转达了千金公主的一个不一般的心愿:她希望不再姓宇文,而改姓杨,作杨坚的女儿。 这是个奇怪的信号,千金公主自嫁入突厥之后,就与杨坚势不两立。杨坚毁了她的家,灭了她的国,尤其是杀了她最慈祥、最疼爱她的老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无论她的老爸是佗钵可汗,还是沙钵略可汗,她都不停地吹枕边风,让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至亲发兵去打杨坚。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千金公主这一招是成功的,胡汉之间并没有因为这次和亲有任何关系改善的迹象。 为一己私情,挑动两国战乱频仍,人民啼叽号寒,丧生于战火烽烟之中,千金公主,罪莫大焉。 但从另一角度考虑,她孤身入胡,国破家亡,难道突厥和隋朝的战争是因为她才引起的?她一介弱女子,能对影响多少呢?两国之间,是战是和,是由两国的统治者的利益决定的,她能做什么呢? 从这个意义上看,她也是受害者,似乎也值得同情。 这就是战争,不只让女人走开,也让一切有良知的人走开。 悲哀! 千金公主既已经放低姿态,愿意臣服隋朝,且当杨坚的女儿,那杨坚当然也就得有一个大度、高姿态的样子,于是同意接受这个曾经的仇家当自己的女儿,还封她为大义公主。 既然千金公主改为大义公主,成为杨坚的女儿,那沙钵略可汗也自然成为杨坚的女婿。 他给杨坚上表,表明自己对老岳父的一片赤诚:“你是的老婆的老爹,当然就是我的岳父,我也就是你的儿子。两国风俗不同,但情义可保持长久,让我们世世代代保持友好。” 杨坚很客气,给沙钵略可汗回信:“你既是我女儿的老公,也就是我的儿子,我会不时派人去看望我的女儿,同时也看望你。” 杨坚说到做到,派虞庆则出使突厥,而突厥人心目中的神,长孙晟作为副使。 但胡汉和好,还是有内情和玄机的。沙钵略可汗和千金公主并非真心投靠,他们只是希望缓和一下形势,等力量恢复之后,再将隋朝一口吃掉。 杨坚的想法和他的宝贝女儿和女婿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是缓兵之计。 因此,对于这位被派到突厥为使的虞庆则,沙钵略可汗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他陈兵十万,耀武扬威,让隋使看看,我突厥不是好惹的。 等虞庆则来了,他在帐中装病,不肯起来迎接,更不肯向他的老岳父下跪。还对虞庆则大大咧咧地说:“我见了我亲爹都不跪,爱咋咋地。” 虞庆则强忍心中怒火,以理相责,他理都不理。 千金公主和丈夫一个鼻孔出气,阴阳怪气地对虞庆则说:“我老公是豺狼本性,别惹急了他啊!小心吃了你。” 虞庆则怒火上撞,正要发作,长孙晟拦住了他,缓步走到沙钵略可汗的面前,微笑道: “可汗是突厥的天子,皇上是大隋的天子,地位相当,可以不拜;但可贺敦是大隋皇帝的女儿,可汗自然就是皇帝的女婿,女婿不拜岳父,乃禽兽之举也,难道这就是突厥的习俗?” 沙钵略可汗听了,躺在那里半天没吭声,想了半天,大脑还是短路,于是站起身来,对左右讪笑道:“女婿拜老岳父,这个可以有。” 于是下跪,将诏书捧在头上,表示臣服。 大隋的脸面,总算是被长孙晟找回来了 沙钵略可汗跪拜之后,突然又后悔,和属下大臣抱头痛哭。 哭完了之后给老岳父写回信,虞庆则要他在回信时,自称“臣”。沙钵略可汗装傻,问手下:“什么是臣?” 手下回答说:“臣者,我们突厥所谓奴也。” 沙钵略可汗闻言大笑,说:“我能当上老岳父的奴,都是虞庆则同志的功劳啊。”为表示感谢,赠送虞庆则良马千匹,并且把他喜欢的堂妹嫁给虞庆则。 他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虞庆则日后被隋文帝杨坚砍头,虽然只是诱因。 因为杨坚很清楚突厥有送马的习惯,所以在来之前,特地嘱咐虞庆则:“如果突厥送你马,你只要三五匹就行了,千万别多要。” 其实,虞庆则被杀的目的和高颎一样,都是功高震主,从古至今,类似例子不胜玫举,而被杀的功臣,往往是冤枉的,真正有反心的,十仅有一二而已。不过对于统治者,我相信他们信奉汪兆铭先生的名言: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 沙钵略可汗在虞庆则面前,忽哭忽笑,喜笑怒骂,挥洒自如,演技之高,令港台和大陆三地的影帝们自愧不如,同时也让汉族兄弟们捏一把汗,如果不是长孙晟的分化瓦解,以沙钵略可汗的胆识、谋略以及狡诈,突厥岂不是越来越不可战胜! 公元587年春天,突厥人民的英雄、突厥汗国的国家元首,荣任可汗这一职位长达七年之久的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同志,在带领突厥人民与内部分裂分子和外部军国主义者进行了七年坚持不懈的英勇斗争之后,与世长辞。 突厥一下子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中,而且,年方二十五岁左右的千金公主又一次成了寡妇。 现代女孩子,二十五岁都不一定结婚,而人家千金公主,很快就要迎来她的第三次婚 沙钵略可汗去世,杨坚表示了极大的哀思,停止朝会三天,并派外交部长(太常)前往祭奠。 现在的突厥,群龙无首,大可汗刚刚去世,当务之急是选出沙钵略可汗的继任者。 有资格继任的候选人不多,一个是沙钵略可汗的弟弟、雄才大略的阿史那处罗侯;另一个是沙钵略可汗的儿子、文质彬彬的阿史那雍虞闾。 其实,早在沙钵略可汗还在世的时候,就考虑过继位者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儿子阿史那雍虞闾性格有点懦弱,无法统领这些桀骜不驯的部众,希望能传位于弟弟处罗侯。 阿史那雍虞闾明白父亲的意思,派人去接叔叔处罗侯,希望他继承沙钵略可汗的遗志,就任突厥的大可汗。 处罗侯要脸(这一点跟现在的公务员区别很大),对侄子说:“我们突厥帝国,自从木杆可汗以降,都是弟弟继承哥哥的汗位,然后再由庶子去抢嫡子的位置。这位自相残杀的做法大大违背了祖宗的意思,搞得领导之间离心离德,不肯敬畏。” 处罗侯还说:“我虽然是你的叔叔,但你既是君主,我就会向你叩拜,你不必疑虑。” 而阿史那雍虞闾和叔叔一样要脸,派人对叔叔说:“您和我父亲都根,而我只是叶子而已,怎么能反过来让根听叶子的话?父亲临终有遗言要您即位,您何必再推辞?”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推辞多次,后来,阿史那处罗侯实在无法再推辞,只好依从了哥哥和侄子的意思,就任突厥帝国大可汗,并派人向隋朝通报消息 杨坚派车骑将军长孙晟,持节到突厥,发布,赐予他象征着权威和威武的仪仗队,正式任命阿史那处罗侯为突厥的大可汗,是为莫何可汗。 莫何可汗对自己的侄子也不薄,奏明隋朝之后,任命阿史那雍虞闾为叶护可汗。 莫何可汗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脑后长反骨的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发动进攻。 新任的国家元首莫任可汗果然雄才大略,他在向阿波可汗发动攻击之前,把隋朝赐予他的仪仗队排在非常显眼的位置。这样做的目的直接导致了阿波可汗以为是隋军也参加了莫任可汗的队伍,因此不战而退,一溃千里。 阿波可汗这一退就无法再控制,约束不住,最后的结果是身边一个亲兵也没有,被莫何可汗生擒。 莫何可汗阿史那处罗侯上书杨坚,请求如何处理这位棘手的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 这是隋朝建立以来,第一次生擒小可汗重量级的人物,于是召开局会议,商量对阿波可汗的处置意见。 安乐公元谐建议就地正法。 武阳公李充建议将阿波可汗解送长安大兴,枭首示众。 杨坚心想,那不一样吗?不管是正地正法,还是带回长安再杀,有什么区别?他转过头问长孙晟:“于卿何如?” 长孙晟答道:“如果阿波可汗是突厥的大可汗,背叛我们,那理应砍头;但他今天被擒是因为他们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又不是他有负于我们,杀之无名,有悖于我们招降纳叛的原则。我的意思,不如让阿波可汗和莫何可汗并存。” 杨坚面露喜色,只说了一个字:“善。” 噗,爱咋咋地,这词春节后使用频率好高 这个“爱咋咋地”,我是从多年前赵本山、宋丹丹和崔永元里学来的,好象宋丹丹说赵忠祥是她的心中偶像,赵本山就报复说:“倪萍就是我的梦中情人,爱咋咋地。” 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小品犹在昨天,但已经物是人非,宋赵不再合作,倪萍已经引退为李承鹏的抨击对象,崔永元还是那么活跃。再等几年,大家就都不再出现,舞台已经被新人占领了。 太快了!太刺激了! 看到杨坚的脸色,高颎也发表了他的看法:“自相残杀,互相伤害,这不符合儒家的原则,应该留下阿波可汗一条命,以显示我们大隋朝待人宽厚之道。” 杨坚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想:“你刚才怎么不说。” 就这样,阿波可汗活了下来。 公元588年冬天,传来了一噩耗,莫何可汗去世了! 这一消息令杨坚大惊,这位身强体壮的突厥大可汗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去世? 杨坚不知道,莫何可汗不是病死的,更不是老死的,他是战死的! 雄才大略往往意味着具有极强的侵略意识,莫何可汗就是这样,他打败阿波可汗之后,很得隋朝依赖,于是头脑发热,决定去进攻他的邻国,以扩大势力范围,将原本就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突厥汗国推向新的高度。 但这一次,他是站着去,但躺着回来。 他不是普通的战死,而是中流箭而亡。这是一种非常窝囊的死法,但无法预期。强悍的鄱阳湖大军阀陈友谅将军、伟大的抗日名将左权将军,都是中流箭(弹)死的。 阿史那处罗侯同志,于公元587年春夏之交即位为汗,到公元588年中弹去世,历时一年半多一点。 莫何大可汗去世,这一次,选举国家元首没费什么劲。因为前任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小可汗叶护可汗阿史那雍虞闾在上次的选举活动中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气度,这次被一致选为突厥帝国新一任的元首,是为都蓝可汗。 第105章 规格 都蓝可汗早在当儿子的时候,就对年方二十七岁左右、美艳绝伦的后妈千金公主十分感兴趣——也难怪这位突厥的大可汗,突厥的美女个个膘肥体壮、膀大腰圆,他哪见过如此知性、懂风情的绝代佳人! 于是,按照突厥民族子妻后母的优良传统,都蓝可汗成为千金公主的第三任丈夫。按说她生自贵族世家,从小锦衣玉食,结婚又嫁给了先后三任突厥大可汗,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不久,隋文帝派人来看望他的宝贝儿女和女婿,并且给他们送来一样特殊的礼物:一架珠光宝气的屏风。 这不是一架普通的屏风,是战利品。这架屏风的原主人是陈后主陈叔宝,在隋朝平定陈朝的战争中,被杨广带回了长安。 这一次,出于对女儿女婿的无比疼爱,杨坚决定把这件举世无双的珍宝送给这小两口(尽管千金公主已经是三婚了)。 没想到,杨坚的这一好意引发了严重后果。 千金公主一看到这架屏风,想起了屏风的原主人昔为万众景仰的万民之主,如今却沦为奴、阶下囚,象蝼蚁一样苟且活命。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国破家亡之余,在遥远的异域偷生,而且还要认杀父仇人当爹,这是典型的认贼作父。但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呢? 想到这里,她强忍着眼泪,在屏风上题了一首诗: 盛衰等朝暮, 世道若浮萍, 荣华实难守, 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安在? 空事写丹青。 杯酒恒无乐, 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 飘流入虏庭, 一朝睹成败, 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 非我独申名。 唯有《明妃曲》, 偏伤远嫁情。” 千金公主从小受父亲赵王宇文招的影响,饱读诗书,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才女。父亲宇文招就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文学家,著有《宇文招文集》,虎父如此,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这首诗,将世事无常、国破家亡的凄凉意境抒发得淋漓尽致,她自比远嫁匈奴的王昭君,既哀怨,又无奈,同时,还将她对隋朝的刻骨仇恨也反映在了诗中。 这首诗,一千年来,恐怕只有蔡琰的《胡茄十八拍》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杨坚得到报告,一方面欣赏和钦佩千金公主的文采,另一方面对千金公主大倒胃口,我对你还算不错,你就这样回报我,想想就算了,还写在屏风上,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你将你这个名义上的爹、你的祖国大隋朝置于何地? 于是,对千金公主的礼遇逐渐减少。 恰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令胡汉之间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 彭国公刘昹娶的是北周的公主,这本来不算什么特殊的事情。但这一次,他被人利用了。 利用他的人是杨钦。杨钦在隋朝犯了罪,逃到突厥,来见都蓝可汗,报告了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情报:“刘昶打算发动,为他的北周公主妻子报仇雪恨。”而自己这次千里来寻突厥亲人,就是为了与突厥里应外合,打隋朝一个措手不及。 都蓝可汗本来对隋朝没有特殊恶感,但禁不住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千金公主在他枕头边上一个劲地吹小风,整天说隋朝如何不好,杨坚如何邪恶,他算你那门子岳父呀,你真正的岳父早就被杨坚杀害了,你还给他当女婿,你这是认贼作父! 都蓝可汗本来耳根子就软,听了公主的话,决定将杨坚当成敌人。这次杨钦北上,报告这一本来极不靠谱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机会来了! 他当即决定,派人与其实不存在的隋朝反叛者杨刘昹接头,同时取消向隋朝的进贡,并且派出小股部队,开始对隋朝边境进行骚扰。 杨坚刚开始的时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派车骑将军长孙晟到突厥调查情况。 长孙晟到了突厥,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首先,没有什么人欢迎自己。以长孙晟在突厥多年积累的崇高威望,不至于这样啊,长孙晟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的。 等见到千金公主的时候,一切阴谋都被揭开了。从千金公主倨傲的态度上,就可明显判断出,根源在千金公主。以往每次见到她,长孙晟都能感觉到在公主谦恭的面孔下,深深隐藏着刻骨的仇恨,但这一次,公主很干脆,连装也不装了。 长孙晟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与公主据理力争。 离开公主,长孙晟深入到突厥他的一班故旧中,在与这些老朋友的喝酒游猎中,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已经三婚的千金公主,竟然有自己的情人,给自己的第三任老公结结实实地戴了一顶绿帽子。 千金公主的情人,叫安遂伽。正是这个安遂伽,勾结杨钦,图谋挑动突厥和隋朝的关系。 掌握了这个至关紧要的消息之后,长孙晟不动声色地向都蓝可汗提出,将大隋的逃犯杨钦交给自己。都蓝可汗装模作样地派人假惺惺搜索一番,回复长孙晟道:“我们做了严密、彻底的搜查,没有什么叫杨钦的人。” 都蓝可汗的这番拙劣表演让长孙晟直笑,他心里很清楚,杨钦不但就在突厥,而且藏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 于是,长孙晟这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亲自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杨钦闪电般活捉,第二天,直接将被缚的杨钦扔在都蓝可汗的面前。 都蓝可汗脸都绿了,长孙晟看着他,心里冷笑:“脸绿算什么呀?你的帽子更绿。” 当着都蓝可汗、千金公主以及安遂伽的面,长孙晟将这段孽缘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在大帐的所有突厥人听了,一个个脸涨得发紫,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可汗被人戴了绿帽子,那个滋味,比自己被戴绿帽子更加丢脸。 这些人嘴上没说,心里恨不得宰了千金公主和安遂伽,你们丢的可是我们突厥民族的脸啊! 都蓝可汗立即逮捕安遂伽,连同杨钦等人,一共交给长孙晟。这样,长孙晟不仅仅完成了杨坚要求探查的任务,还捉回了叛臣杨钦,更有意外惊喜,捉住安遂伽,说明都蓝可汗很快将疏远千金公主,他们再无法联合了。 至此,千金公主想凭她女人的魅力征服突厥可汗,达到为国为家报仇的希望,彻底化为泡影。 杨坚看到回来的长孙晟,大喜,“晋升”长孙晟为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一桩奇怪的晋升,在此之前,长孙晟任职车骑将军,是正四品(隋朝的车骑将军不是汉朝那个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一品大员),而这次立了新功回来,杨坚封他开府仪同三司,同样是正四品。 以长孙晟的聪明,当然看得出是为什么,就象当初刻意压制李德林一样,如今对于功劳盖世的长孙晟,老流氓杨坚又开始使用同一下三滥手段了。 不过长孙晟聪明,聪明就聪明在他不象李德林那样认死理儿,钻牛角尖儿,长孙晟看得开,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也许正是这份超脱,才使长孙晟活得那么坦然。 杨坚本想让长孙晟再辛苦一次,赴突厥去说服都蓝可汗杀死千金公主。其实就算不杀,千金公主也已经形同行尸走肉了,没有哪个男人会看着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而无动于衷,都蓝可汗不杀她,是念及自己和她尚有一丝夫妻情义在。 这一次长孙晟没有去突厥,因为内史侍郎裴矩自告奋勇代替长孙晟前往。这位裴矩,是有隋一代仅次于长孙晟的民族问题专家,最大的贡献是帮后来的隋炀帝经营西域。但如果长孙晟活得足够长的话,他会恨裴矩入骨,因为他千辛万苦赢得的对突厥的主动局面,全部葬送在这个裴矩手里。 不过这是后话。且说这次裴矩代替长孙晟到突厥,他做了两个准备工作。 第一是带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送给都蓝可汗。现在千金公主已近三十,徐娘半老,但再漂亮的女人,长期待在都蓝身边,也玩腻了。送他几个新鲜美女,让都蓝可汗从肉体上,彻底断绝对千金公主的念想。 第二是联系了突厥一位大人物染干同志。 染干不是别人,正是前任突厥大可汗莫何可汗阿史那处罗侯的儿子。染干现为突厥小可汗,被封突利可汗。突利可汗想与隋朝交好,交好的目的之一和亲,也想得到几个与千金公主一样风华绝代的南朝女子(比起突厥,隋朝当然算得南朝了)。 裴矩与突利可汗联系,告诉他,你想与隋朝和亲,一点问题没有,但你要先帮我们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很简单,如果你能让都蓝可汗杀死千金公主,我们就派公主与你和亲。 突利可汗很高兴,他已经得知了千金公主与安遂伽的丑闻(当然也不见得是丑闻,但这种事情,毕竟当时不容于世),有十足的把握影响到都蓝可汗。 都蓝可汗刚得了四个大美女,正忙着下这个床,上那个床,千金公主想见他一面都难。突利可汗还时不时对都蓝可汗冷嘲热讽,后者实在受不了这种奚落,终于不再顾及自己与千金公主的一段情缘,下令杀死了千金公主。 历史上著名的才女兼悲剧人物千金公主,从此走完了她一生的道路,她是圆睁着双目上路的。 她曾经是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女孩儿; 她曾经无忧无虑; 她在远嫁时与父亲生离死别; 她曾经嫁了三个男人,虽然这三个男人都是突厥的大可汗,说一不二,跟她也十分恩爱,但那是联姻,无关爱情; 她曾经想借重突厥的力量复仇,但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没能够算得过长孙晟; 她这一辈子,没有爱过什么人,我们可以相信,安遂伽给她的不是爱,只是籍慰。也许,她应该爱长孙晟,因为同时,她最恨的人就是长孙晟。 无论如何,她走了,她走的无牵无挂,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留恋,她可以象一个孩子一样,去见世上唯一疼她爱她的父亲宇文招,这许多年来,父亲的白发又增多了吗?其实,突利可汗不知道,杨坚做的所有这一切,不只是给突利可汗看的,更重要的,是给都蓝可汗看。 而且,突利可汗这些得到的礼物,包括金银珠宝、物品辎重、美女以及隋朝的尊重,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个惨重的代价就是突厥的安定团结和强大富足。 无论是突利可汗还是都蓝可汗,都在无形中堕入了长孙晟的“奸计”。 突利可汗原来的部族是在苏联的贝加尔湖附近,既然已经成了中国皇帝的驸马,就按按照长孙晟所说的南迁,到了蒙古境内。 这个迁徙十分耐人寻味,虽然南迁了那么多,却还没有到现代中国的北边境。如果说现在的什么人伟大,那隋文帝杨坚该伟大多少倍啊! 长孙晟给突利可汗南迁的理由是:方便赏赐。 的确,杨坚给突利可汗的赏赐是十分丰厚的,至少让突厥的国家元首都蓝可汗眼红嘴馋,十分不平衡。 都蓝可汗大怒,说:“我身为突厥大可汗,难道连一个小小的酋长都不如?” 于是对杨坚非常不满,停止进贡,经常派出部队进攻隋朝北部边境。 但他的每次活动都被突利可汗知道,然后报告给了杨坚,杨坚得以从容准备。所以都蓝可汗发动的对隋战争,没有一次占到过便宜。 一个国家,为什么团结最重要,因为敌人无机可乘。突厥失败就失败在不团结上,各行其是,其实,长孙晟的平定突厥计划没有什么新奇的,分化瓦解而已。其实,突利可汗不知道,杨坚做的所有这一切,不只是给突利可汗看的,更重要的,是给都蓝可汗看。 而且,突利可汗这些得到的礼物,包括金银珠宝、物品辎重、美女以及隋朝的尊重,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这个惨重的代价就是突厥的安定团结和强大富足。 无论是突利可汗还是都蓝可汗,都在无形中堕入了长孙晟的“奸计”。 突利可汗原来的部族是在苏联的贝加尔湖附近,既然已经成了中国皇帝的驸马,就按按照长孙晟所说的南迁,到了蒙古境内。 这个迁徙十分耐人寻味,虽然南迁了那么多,却还没有到现代中国的北边境。如果说现在的什么人伟大,那隋文帝杨坚该伟大多少倍啊! 长孙晟给突利可汗南迁的理由是:方便赏赐。 的确,杨坚给突利可汗的赏赐是十分丰厚的,至少让突厥的国家元首都蓝可汗眼红嘴馋,十分不平衡。 都蓝可汗大怒,说:“我身为突厥大可汗,难道连一个小小的酋长都不如?” 于是对杨坚非常不满,停止进贡,经常派出部队进攻隋朝北部边境。 但他的每次活动都被突利可汗知道,然后报告给了杨坚,杨坚得以从容准备。所以都蓝可汗发动的对隋战争,没有一次占到过便宜。 一个国家,为什么团结最重要,因为敌人无机可乘。突厥失败就失败在不团结上,各行其是,其实,长孙晟的平定突厥计划没有什么新奇的,分化瓦解而已。 开皇十九年,即公元599年,突利可汗向隋朝秉报,说都蓝可汗积极准备再次入寇中原,这次他挑中的进攻目标是大同城。 大同位于今天内蒙古包头市以西,不是山西省的大同市。 杨坚命自己的儿子汉王杨谅带领杨素、高颎、燕荣等路兵马,再次西征。这次西征的规格很高,一个亲王,两个宰相,一个帝国元帅。 第106章 宝地 但杨谅与他二哥晋王杨广不同,他不懂军事,也不想懂军事,领到带兵西征的圣旨后,拖拖拉拉,就是不愿前进。 战争还是打起来了。 这次都蓝可汗发动对隋朝的进攻,并非没有周密准备,除了动员大批参战人员和物资外,他还拉了一个重要的盟友。 这个盟友就是达头可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是这样,今天你联合我打他,明天我联合他打你。 都蓝可汗没有等到杨谅的隋军,决定去打突利可汗。三个突厥可汗混战一场,最后的结果是突利可汗大败,毕竟人家人多势众。 突利可汗失败得这个惨啊,全部人马被打得溃不成军,所有部众几乎一个也找不到,连自己的家人都被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杀了个净光。 当时长孙晟只正突利可汗的大营中,等战后清点人数,不算突利可汗和长孙晟,全军只剩下五个人! 突利可汗垂头丧气,问长孙晟怎么办。长孙晟说:“隋朝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 于是突利可汗决定南投隋朝。千金公主死后,阻碍都蓝可汗向大隋要求再派公主下嫁的因素已经消失,于是他就郑重其事地提出了申请。 隋帝国召开局会议商讨此事,投票表决,表决的结果是绝大多数人同意答应都蓝可汗的请求。 这可汗可真是得寸进尺呀 历史上的北方少数民族兄弟好象就是这样 想穿越回去是因为不了解,且不说兵荒马乱、缺吃少穿,单说没网络、没爱疯、没电脑、没电脑、没90后,那就受不了,而且,去了不必能回得了,想必所有古代人都想穿越到现代来,包括那些皇帝们。这只小小的落魄队伍就这样向南走,沿途收容一些残兵败将,队伍又慢慢壮大起来,到天亮的时候达到了几百人。 看到这支奇怪的队伍,突利可汗突然变了主意,对他的部属说:“就我们这样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到了隋朝也不被看重,到不如去投达头可汗,他和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又是同文同种,得到我们的支持,他一定会厚待我们。” 长孙晟听到这消息,冷冷一笑,心想:跟大隋朝斗法,您大脑发育完全了吗? 他悄悄派人到伏远镇,令人迅速燃起四支烽火,烽火是战争的象征,突利可汗看到这四去冲天而起的烽火,大吃一惊。 烽火是古代传递敌人信息的有力武器,在此让我们向这项伟大工具的发明者致敬,虽然他早已湮没在众多的无名英雄中。 据说,烽火台上传递知情时,白天为狼烟,燃料是儿野狼的粪便,狼粪点燃之后,冒出滚滚浓烟,又高又直,狂风也吹不散(这是用狼烟指代战争的来历);晚上点的是烽火。不管狼烟还是烽火,能见度好的情况下,几十里外一望可知,传递战争情报,非常有效。 突利可汗看到四柱烽烟,大惊,问长孙晟是何意。 长孙晟手搭凉蓬向远处看,答道:“按照我大隋的规定,小股敌人燃两柱烽烟,如果敌人较多,燃三柱烟,如果是四柱烟话话,一定是大队敌人出现了,那是敌军的主力。” 突利可汗吓得脸都绿了,对手下说:“快快快!大股敌人来了,先到长城以内躲躲再说吧。” 说罢,身先士卒,一蹓烟逃入了长城。 进了长城,就是隋朝的天下,就不由突利可汗不听长孙晟了。能让老百姓日子好点的,大家心里有块碑;让老百姓受苦、甚至随意杀戮和饿死老百姓的,也会在人心中被钉到耻辱柱上,不管他生前有多少人被迫山呼万岁。要是历史老师都这样给学生讲历史的话 估计每一个学生都会爱上历史 这个看法让我想起了美国学生和中国学生学习历史方法的不同。 小时受他老的影响太大了,从隋唐到明英烈再到百年风去,甚至是白眉大侠,连三国都是先听单田芳后听袁阔成的。三国两晋五胡十六国外加南北朝,皇帝象走马灯似地换,简直比刘谦的魔术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这话说的牛呀,那阵也真的是乱呀 我窃以为,要论乱的程度,春秋和战国排第一位,三国两晋南北朝排第二位,五代十国排第三位。这是历史上的三大乱世。不过从持续时间上讲,第三位就大大缩短了。 三国两晋五胡十六国外加南北朝,皇帝象走马灯似地换,简直比刘谦的魔术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这话说的牛呀,那阵也真的是乱呀 那时的老百姓也是够惨了吧 所以,在书里一直有个观点,能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一点的,比如周武帝宇文邕和隋文帝杨坚,我们就能冠以“伟大”,反之则是民之蟊贼!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孝明帝对老妈的日益不满促使胡太后神经错乱,居然把自己的养了十九年的亲生儿子毒死;之后另立新君,这位新君,还只有一个月大;之后更奇的事情发生了,该新君旋即被废,原因是这是个女孩;之后一个只有三岁大的男孩元钊被立为皇帝。 前两任皇帝一个被毒死,一个被废,如同儿戏。 多荒唐呀,比清王朝的小皇帝还要小 类似的事情在南北朝还多呢。 所以呀,袁世凯先生成功逼退清廷,未必无功。当然,我也赞同李泽厚先生的意见,如果假慈禧太后几年生命,也许,中国就是一个象英国一样的君主立宪制国家,民主这样实现,岂不是更理想!长孙晟带着突利可汗直趋大兴城来见隋文帝,杨坚大喜,决定对长孙晟进行实质性的奖励,“晋升”他为左勋卫骠骑将军,兼突厥驻屯军司令长官。 这一“晋升”,将长孙晟的品级由正四品,晋升到了正四品。具体原因同上一次“晋升”。 顺便说一句,这种“晋升”杨坚一般都将它应用于为祖国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大臣,如李德林,如长孙晟。 突利可汗投隋是长孙晟为隋朝做出的杰出贡献之一,之后,在边疆将士的浴血奋战下,隋朝接连取得大胜: 先是中路军的高颎和帝国元帅赵仲卿,深入敌境上千里,大败突厥,如入无人之境,直抵阴山山脉而还。这一壮举堪比当年的霍去病的封狼居胥; 西路军杨素和前南陈降将周罗睺(周罗睺是南朝最有个性和骨气的大将,虽然也有过“投降”隋朝的“不光彩”经历),先以骑兵对敌人骑兵冲击,之后继以大军巩固阵地。这一颇类拿破仑战法的战阵大败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将敌人打得无处遁形,急得边逃边哭。 这一年的冬天,隋文帝杨坚将阿史那染干同志的职称由突利可汗改为启民可汗,而且,都蓝可汗闻迅将启民可汗的部众发还,共有一万多人。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都蓝可汗之所以这么痛快地返还启民可汗这一万多部众,有一个诡异的原因:中国历史最乱的就是从晋末隋初这一段,自八王乱起,五胡乱华,神州大地,经历了最血腥的时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朱门酒肉臭,尽是百姓血。 隋文帝涤荡枭雄一统江山,结束三百年战乱,恢复汉家天下;开科举,定隋律,成千年楷模,说他是千古一帝也不过分。因为其后历朝历代直至晚清,从制度的角度,都没有离开他的框架。 有伟人说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 都蓝可汗受了几百年前诸葛亮的影响,经常夜观天象,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得懂,总之看到了很多怪异的东西,“夜见赤虹,光照数百里,天狗陨,雨血三日,流星坠其营内,有声如雷”。都蓝可汗深为恐惧,认为是上天准备降罪于他,于是先做点善事,就突利可汗(启民可汗)的那一万多部众还给他了。 启民可汗部分地恢复了实力,杨坚为了进一步扶持他,采纳了长孙晟的建议,在河套地区给了他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这一地区现在也是“水草丰美的地方,盛产河套三宝:莜麦、皮袄、土豆”)牧牛放马,并且派人拱卫他的安全。 应该说,杨坚对于启民可汗这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亲隋的突厥代表样板,那真是仁至义尽了。好在启民可汗也不负杨坚重望,为胡汉人民的团结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不仅如此,杨坚还命各路平定突厥大军同时向突厥发动毁灭性打击,这些声名显赫的指挥官们包括:杨素、高颎、赵仲卿、史万岁以及韩增寿等让突厥骑兵闻风丧胆的大人物。 然而,这一毁灭性的打击并没有付诸实施,因为都蓝可汗先被毁灭了,他是在隋军强大的军事压力下,被刺身亡的。 从被立为突厥大可汗,至遇刺身死,都蓝可汗阿史那雍虞闾同志在突厥国家元首的位置上为突厥人民服务了十年,都蓝可汗在位的十年,是突厥分崩离析的十年,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都蓝可汗的水平和能力问题,而更重要的是,突厥存在一个心腹大患:长孙晟。都蓝可汗一死,多灾多难的突厥立时大乱,再一次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这一次,有一个人跳将出来,自立为突厥的国家元首,这个人就是我们熟知的突厥小可汗之一的达头可汗,他不甘心只居于一个普通的小可汗之列,他自认为自己威震西方,都蓝可汗既死,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大可汗。 于是,在一个朔风呼啸、千里冰封的冬日,他“黄袍加身”,自立为步伽可汗,这就是突厥的第九任大可汗,阿史那玷厥同志。 突厥欣逢乱世,长孙晟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趁机派启民可汗的人到处招安,将突厥的人招来许多,步伽可汗的势力进一步衰落。 半年之后,杨坚看到突厥势力范围越来越小,决定充分发挥痛打落水狗精神,派出了阵容空前强大的军队北伐突厥。 原来隋军北伐,最多派一个亲王主持战事。这一次杨坚咬了牙、发了狠,派上了两个亲王,一是诸皇子中最为“温良恭俭让”晋王杨广,一是之前有过对突厥作战经验的汉王杨谅,另外还有越国公杨素、太平公史万岁等一干重量级人物,当然,还有一个人绝对不能少,他就是长孙晟。 这次出征,长孙晟不出意料地再次成为了突厥人的噩梦。 长孙晟此次的职务是秦州战区司令长官,隶属于晋王杨广管辖。他茶余饭后轻松地带着随从在草原上溜达,胜似闲庭信步,散完步了命手下从军营中搬出几袋东西来,倒进了如玉带般静静流淌的河水中。这几袋东西是剧毒,名称不详,估计是氰化钾之类。 不久之后,一支全副武装的突厥骑兵从小河的下游经过,人困马乏,于是停下来喝水。喝完水之后躺下来休息,这一休息就成了安息,大部分突厥将士再也没能站起来。 突厥兵大惊,说:“这是上天来灭亡我们突厥人的,天降毒水。” 于是连民带兵一阵恐慌,无法遏制,大乱之余,长孙晟发动进攻,突厥人无法抵抗,死伤无数。 再说平定突厥中的另一位民族英雄(狭义的民族英雄)史万岁同志,这位威震敌胆的大老粗再一次名震塞北。 他带兵到今天的呼和浩特以北阴山山脉,与突厥新任国家元首步伽可汗阿史那玷厥同志相遇。步伽可汗即原达头号可汗。 步伽可汗问:“隋军将领是谁?” 有人回答:“是史万岁。” 步伽可汗大惊,问:“就是敦煌那二流子吗?” 回答是:“没错,就是这二流子。” 步伽可汗听了,二话没说,掉头就跑,一跑就是几百里。史万岁在后掩杀,大败步伽可汗。步伽可汗看到史万岁如此生猛,更加害怕,奋起两条擅跑的长腿,一口气跑得无影无踪,气得追赶不上的史万岁直骂娘。 这次北伐,长孙晟和史万岁都没费什么劲儿就打了大胜仗,不由我们不想起孙武子的一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和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北方少数民族匈奴一样,突厥也时不时对南方挑起战争,战争的结果也和匈奴一样,被几个猛人一顿胖揍,打得鼻青脸肿后向北逃窜。 打匈奴的是卫青、霍云病、窦固、窦宪,打突厥的是长孙晟、史万岁、杨素、赵仲卿。汉朝是凭着空前强大的国力占得先机,而隋朝,除了国力,还有长孙晟超高的智力。 在长孙晟和史万岁再一次将犯贱的突厥打了个四脚朝天之后,史万岁奏凯还朝,留下长孙晟安抚投降过来的突厥降人。 但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步迦可汗在被史万岁和长孙晟狠摔耳光之后,喜欢上了这种欠抽的感觉,不久又派他的侄子发动了对突厥叛徒启民可汗的战争,这一次,隋朝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启民可汗的一边。 当启民可汗看到阵容齐整的隋军大军,特别是熟悉的长孙晟之后,他的心放下来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敌人的结局。 果然,敌人对严阵以待的隋军一筹莫展,一筹莫展的结果是灰溜溜地退回了北方尘土飞扬的瀚海大漠。 这次战争,坚定了启民可汗与大隋发展世代友好关系的决心,他给杨坚写了一首诗,说:“隋朝大可汗杨坚同志啊,象红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我象一颗枯树啊,绿叶又长在我身上;我又象一具骸骨啊,重新焕发了荣光;我愿世世代代啊,为大隋看马牧羊。” 杨坚同志看了这首诗大为高兴,立即派隋帝国元帅赵仲卿去给启民可汗修城池、盖房子。启民可汗这首诗换来如此大的经济效益,可能是因为杨坚同志也曾经是文学青年。杨坚有首小令,写得相当有感觉: 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 隋朝给启民可汗一片可以休养生息之地,水草丰美,再派兵帮他驻守,再派人(长孙晟给他出主意),再加上西、北、东三面有黄河天险环绕,启民可汗的移民地真是风水宝地。 休养了半年之后,隋朝决定再次出兵,与启民可汗联袂北伐。 北伐军由三巨头统率:隋朝宰相杨素、车骑将军长孙晟以及突厥小可汗启民可汗。 这一次北伐的对象,仍然是老对手步迦可汗。 第107章 聪明 于是,杨广在这些贫下中农的嘴里,成了完人的化身。这种言论十分严重地影响了皇帝和皇后的判断,他们可以不信那帮大臣的阿谀奉呈,但不至于连群众都不相信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呀! 杨坚老夫妻心里嘀咕,这是真的假的?不行,我们得自己去瞧瞧去,信不过别人,自己看到的总是可信的吧。 于是,老两口浩浩荡荡直奔杨广他们家而来。 到了杨广的晋王府,溜跶了一圈,老两口的眼泪下来了。这哪里是晋王府哪,分明是一还没解放的西藏农奴的家啊! 一进府门,没有假山,没有花草。只有那么几个中老年婆子和粗使唤丫头在忙在忙去,穿着粗布衣服。府里倒是整理得很干净,书房里堆满了各种典籍,书桌上不少还没有完成的经伦济世的文章,都是出自儿子杨广之手。再到府里自设的KTV包厢看看,乐器断了弦,所有设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看来已经是许久没有用了。 两个老同志在晋王府里转了半天,愣没有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这一下,独孤伽罗女士绽开了笑容,杨坚见了,也跟着绽开笑容。 至此,皇帝和皇后对这位皇子的考察圆满结束,其实,应该是杨广和萧妃的反考察圆满结束,总之,双方皆大欢喜。 杨坚回宫,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当着侍从的面,对这个儿子大加夸赞,而这些侍从,一个个十分识实务,不住地下拜,祝贺皇帝有这样一个勤俭节约、行事低调、专心学问和治国的好儿子,实乃圣上之福、社稷之福啊! 从此,杨坚夫妇对杨广另眼相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已经不自觉地对太子杨勇有了那么一丝丝、不经意的不满。 事实上,杨坚和独孤伽罗对杨勇的不满是有客观的理由和原因的,因为他们也曾派人去看望过杨勇,就象派人看杨广夫妇一样。 同样是这些贫下中农,给皇帝描述的太子的形象是这样的:奢侈、排场、好色、不学无术、周围都是一帮无聊清客,整天蹓狗斗鸡,不干正事。 他们得出这样结论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杨勇不懂得装孙子,或是没有入戏。 二是这些基层人士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杨广那里几乎是敞开了供应。 不用说,我们也知道杨广得分如此之高,完全是靠了作弊,他在父母驾临之前突击做了家庭作业,把声色犬马的生活严严实实地藏起来,把府里的漂亮妞全部赶到里屋里,扔催泪瓦斯也不准出来,把琴弦弄断,只准那些膀大腰圆的老妈子在府里穿梭——这种就会功课可笑之极而又实用之极,不然为何顺利地从古一直传到今天? 杨坚心里已经有了偏向,就召生命科学大师(就是江湖骗子)来和教授来咨询,让他给自己的这五个儿子一一相面,问谁的长相尊贵。 来大师煞有介事地一一看过,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晋王杨广眉骨隆起,贵不可言。” 来大师不愧大师,一语猜中杨坚的心事,随即,获得皇帝赏赐的大量财物,在众人的圆睁的红眼中,赶着大车回家了。 之后,为了多一份印证,好让自己对杨广的好印象不至于太过孤单,杨坚又找了另一位江湖术士兼上开府仪同三司韦鼎,问了一个足可以灭他九族的问题:“你看我这五个儿子中,谁能继承我的功业?” 韦鼎同志高深地笑了,说:“您二圣喜欢的,就传位给他好了,我可不敢做预言。” 杨坚读懂了这个老滑头的话中之话,笑着说:“还不肯名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顺便说一句,这位老滑头韦鼎同志,位居上开府仪同三司,职位与那位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大隋的强敌突厥牢牢控制在手里的长孙晟完全相同。从所有方面都得到了与自己印象一致的对次子杨广的评价之后,杨坚决定,再给儿子一次锻炼的机会,任命他为扬州军区司令长官,令他不日启程。 天资聪颖、反应敏捷的杨广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可以狠踹哥哥一脚的天赐良机,于是,他再一次运用了自己出类拔萃的表演天赋。 在得到任命通知,即将远赴扬州上任前,杨广入宫向母后辞行。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独孤皇后感慨万千,想想这些年,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啊。嫁给杨坚没几天,父亲独孤信冤死,杨坚全靠着装孙子才在宇文护的屠刀下捡了一条命,后来篡周建隋,干的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一直到今天,总算有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独孤皇后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杨广看到母亲这个心醉样子,知道机会来了,于是跪伏在地,涕泗横流,抖得不成样子。独孤伽罗大惊,连问为什么。 杨广哭得不能自已,等关子卖够了,才作泣不成声状道: “我实在是太迟钝,一直都尽自己弟弟的情分,把大哥当成无可替代的手足。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哥,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真怕哪天他会置毒于我的酒杯之中,那我就再也看不到我慈祥的娘亲了。” 说毕,匍匐在地,放声大哭。 这种演技,比起已经身在天堂的傅彪在《大腕》中的出色表演有过而无不及。独孤皇后也跟着大哭,边哭边数落杨勇的不是: “见地伐着实令人生厌,我和你父皇让他娶元氏皇亲的女儿,本为接近两家关系。他倒好,放着名门闺秀不爱,去宠信阿云那个狐狸精,还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生下一堆猪狗。” “前些日子元妃被他害死,我却无计可施,现在又对你这个样子。我在活着他就这个样子,我要是死了你还不得被他当鱼当肉?” “每次一想到他和元妃连儿子都没有,你老爹千秋万代之后,你们都要向他和阿云的孩子叩头称臣,我这心里就象刀割一样啊!” 杨广听到这里,悲愤到说不出话来,与母亲抱头大哭。 从此,一个念头已经在皇后独孤伽罗的心中形成,他要废去杨勇的太子之位,改立杨广。 杨广成功地骗取了父母的信任,但他不傻,只凭着父母一时的宠爱,想动摇大哥杨勇的太子之位,还差得远,这只是软件。 他必须厚结朝中有实力的大臣,这才是硬件。 经过长期观察,他看中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能力不一、人品不一、职位不一、影响不一,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是杨广需要的。 这三个人是宇文述、张衡和杨素。 不要小看这三个人,正是看起来并不很起眼的三个人,颠覆了隋文帝杨坚苦心经营多年的大隋朝。 宇文述时任安州军区司令长官,安州首府位于今天的湖北省安陆市。 杨广和宇文述是好朋友,也即将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但杨广和宇文述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个极为特殊的关系,这个关系与宇文述的一个儿子直接相关。宇文述的这个儿子叫宇文化及。 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宇文述成功地将杨广送上了皇位,造就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君主之一的隋炀帝——尽管是他兼暴君和昏君于一身; 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成功地将杨广拉下了皇位,随同他的皇位一起滚落的,还有隋炀帝的好头颅。 当然,这些都是杨广和宇文述现在无法预知的。 除了宇文述,杨广还重用张衡。 此张衡非彼张衡,我们熟知的张衡是东汉时期著名的科学家和文学家,这位杨广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的张衡,却是一位杰出的阴谋家兼杀手。 有了宇文述和张衡这两大帮手,这三个人开始讨论如何能把杨勇的太子之位顺利地夺到自己的手中。 宇文述是个战略家,目光阴狠而长远,他给杨广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杨素。 宇文述说:“太子失去民望久矣,而您则是天下归心,但换太子是大事,就此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满朝文武中只有杨素。” 于是杨广问如何接近杨素,宇文述没有回答如何接受杨素,只告诉杨广:“你给我钱,我去接近杨约。” 杨广问:“为什么要接近杨约。” 宇文述说:“因为杨约是杨素的老弟。” 杨广一听全明白了,二话不说拿出一大堆金银珠宝,当作活动经费,请宇文述西入长安去完成游说大业。晋王杨广成功地拉拢到宇文述作为他的心腹,去到长安游说杨素和杨约兄弟。 宇文述在隋朝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如果说整个大隋朝是一串铜钱的话,那宇文述就是穿起这些铜钱的绳子,没有他,故事就全散了。 宇文述早在北周的时候就已经是朝廷重臣,晋升为帝国元帅(上柱国),之后又在平定尉迟迥叛乱以及平陈战役中立下大功,时任安州军区司令长官(安州总管)。 有这样一位有名望、有实力、有能力、有野心的封疆大吏作为副手,杨广的成功必会事半功倍。选定宇文述,从另一个侧面表明,杨广的眼光是很独到的。 宇文述来到长安,找到杨约。 杨约时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大理少卿),是身残志坚的典型代表。他之所以成为太监的同路人,不是因为在蚕室里手术净身去势,而是小时候淘气。他在很小的时候,爬树掏鸟,小鸟没掏成,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把他的小鸟掏了去。 于是,杨约从此变得变得很婉约,也很阴柔。 这一次宇文述主动找上门来与他交朋友,杨约很高兴,深想结纳。两人没事就在一起或喝酒或游逛或赌博。 宇文述和杨约一起玩的主要目的是赌博,他们的赌博有一个特点,摆了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先是胡吃海塞,等喝得人事不省了,开始赌博,谁赌赢了,这些宝贝就是谁的。宇文述是杨广最信任的大臣,他在帮助杨广扳倒杨勇、即位为帝以及后来杨广的放纵生涯中,十分得宠,可以说是杨广的第一宠臣。但宇文述死后不久,他的三个儿子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和宇文智及就发动江都,缢死杨广,隋朝也实质上灭亡了。 史书没有说宇文士及参加,那是因为宇文士及后来又作了唐朝的驸马,唐朝的史家不敢这样写——顺便说一句,唐朝人写的隋朝史,有很多不客观的地方。杨广本身被缢死,他的太子杨昭早早病死,次子齐王杨暕和三子赵王杨杲在宇文化及发动的江都兵变中被杀。 杨昭的长子燕王杨倓在江都兵变中被杀,次子越王杨侗后来成为皇泰主,被王世充所杀,三次代王杨侑被李渊立为隋恭帝,后来被杀(这也是唐朝史家不肯明说的)。 杨暕的两个儿子在江都中被杀,遗腹子杨政道(听起来象是杨振宁和李政道合作时用的笔名)与萧后一起流落突厥,管理厥境内的汉人,被立为“隋王”,公元630年返回中原,成为唐朝大臣。是否善终,不得而知。 宇文述是当时的第一赌圣,但见了杨约一点脾气没有,眼睁睁看着杨约将他的金银珠宝、名人字画、古董古玩等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一次次装走,疼得直掉眼泪。 杨约有一个优点,特别节俭,自己的东西一分也不想出,一心想把别人的好东西划拉进自己的腰包。 于是,一个愿给,一个愿拿,两人借赌博之名,行行贿之实。不过谁也不点破这层窗户纸,心照不宣。 等杨约差不多赢够了,再看宇文述,一脸输得意犹未尽的贱相。这下杨约不好意思了,决定请宇文述腐败。 酒席上,两人又喝得半醉,宇文述说:“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 这些好东西都是晋王给的,让咱哥儿俩乐和乐和的。 杨约大惊:“WHY?” 宇文述不慌不忙,将一番道理娓娓道来: “自古以来,圣贤君子无不与世俱进,趋利避害。你和令兄,声名盖世,只手遮天,恐怕恨你们的人不在少数吧?” “太子杨勇对你们更是忌惮有加。虽然你们如今深蒙皇帝眷宠,可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靠谁?” “如今太子杨勇渐失人望,皇后早有废弃之心,皇上亦有此意,废谁立谁,在令兄杨素一句话而已。” “如果因此为晋王立下大功,不仅晋王对你们兄弟心怀感激,而且,你们的功业就象泰山一样永久,这才是你们的出路啊。” 听到宇文述这番分析,杨约二话没说,直接出了门回家了——去找哥哥杨素分析。一见杨素,杨约就说:“哥哥可知我们的危局吗?这个危局只有晋王杨广才能破解。” 杨素愣道:“我身为宰相,位极人臣,何危之有?又关晋王什么事?他又如何能解我危局?” 杨约道:“我们现在看起来是安如泰山,可以后呢?太子即位之后,我们还能永葆富贵吗?” 杨素一愣:“依你之见呢?” 杨约胸有成竹,说:“杨勇已经失人望,太子之位尽早是晋王杨广的,我们趁早站队,站对队了,才能确保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杨素沉吟半晌,才说道:“我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如此说来,就依你吧。” 杨约上前一步,紧盯哥哥,说:“皇上只听皇后的话,我们必须尽早抓住机会表态,自可长保富贵,绵及子孙。如果太子杨勇一旦羽翼已丰,地位无法动摇,那我们就大祸临头了。” 杨素主意已定,决定不日去面见皇上。 就这样,一个宇文述,几车金银珠宝,就换来一个杨素的支持。其实,换来的不仅是杨素,而是大隋朝的江山社稷。 论起做生意,杨广还是相当精明的。 过了几天,宫里进行团拜会,文武大臣全部出席,隋文帝杨坚和第一夫人独孤伽罗女士也莅临现场。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喝了几杯,杨素举杯来到独孤皇后跟前,顺口说道:“晋王无论是长相还是才华以至治国,都很象当今皇上啊。”其实,杨广这个人是十分聪明的,可以说是天纵英才,这个连大名鼎鼎的李世民都不得不承认。 但杨广的悲剧也正在于此,他的才华造就了他特别文人的气质,概括起来就是浪漫主义和自我世界的丰富。这要在一般文人身上,最多也就是恃才傲物,狂放不羁,我行我素,对社会危害不大(放在现在,还能创造眼球经济,对GDP做出贡献)。 第108章 朋友 但杨广不是一般文人,他是皇帝,作为皇帝自持聪明就容易刚愎自用,崇尚浪漫主义就会伤害...........独孤皇后听了,不觉泪下,道:“爱卿所言,实在是太对了。每次我和他老爹派人到他的驻地去看他,他都会远远去接,一提双亲就哭,实在是孝道的典型啊!他老婆萧妃,对我派去的宫女就象姐妹一样,一个桌子吃饭,一张床睡觉。哪象见地伐和他老婆阿云,架子大得象玉皇大帝一样,我就怕这个死没良心的哪一天害了我的阿麽。” 以杨素的老谋深算,一听便知道了独孤皇后对于两个儿子的看法,于是,吃了定心丸的他在对晋王杨广进行了肉麻的吹捧的同时,也对太子杨勇进行了象对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击。因为他知道,这种攻击对自己毫无危险,反而是让自己站好队的催化剂。 杨素猜得一点不错,他这样说的结果是独孤皇后赏给他大量金银珠宝,并请他在皇上面前多说杨广的好话,而更多地诋毁太子杨勇。 一个母亲做到这种份上,可算是够失败的。我十分有理由怀疑杨勇是否是她和杨坚亲生的。 杨广如此紧锣密鼓地策划于密室、点火于高层,尽管做得十分机密,神不知鬼不觉,但太子杨勇还是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杨勇立即慌了,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丝丝不祥的气息,这气息背后,是弟弟杨广在悄悄积蓄实力,是父母逐渐变冷的心。 杨勇完全被打懵了。这种应变能力完全在普通人之下,如何应对他那聪明绝顶、诡计千条的弟弟?是不是因为李家的江山李世民参与了打江山 所以才更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呢 有这个因素,就象历代的马上皇帝,下马治天下时,都会想起创业之艰难;其后的皇帝们没有这个经历,崽卖爷田不心疼。一代不如一代。 是不是因为李家的江山李世民参与了打江山 所以才更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呢 李家的江山打的牢固呀,主要还是后继有人 整个唐朝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李渊、李世民固然是创业的,但到了女皇帝武则天时,尽管心狠手辣,但在治国上不得不谨小慎微,等李隆基夺回李家天下时,等于二次创业,因此,他也知道创业的艰难。这三个杰出的帝王等于给了唐王朝三次开始的机会,所以,唐朝才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之一——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武则天挽救了唐王朝 官二代治国,也确实不可能治好国 官二代如果治好国,有两前提,满足一个即可,第一是真正懂得创业的艰辛,二是有一个好的体系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也就是说,前者要靠统治者个人的觉悟,后者要靠国家制造和体系。 换句话说,如果是一个无耻混蛋当美国总统,美国也差不到哪去。盖因有体系保障也 我窃以为,杨勇此时有两个办法,任何一个都可以帮助他摆脱困境: 第一个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只要把杨广所做的、所说的、所表演的,再原样做一遍、说一遍、表演一遍就是,反正对他来说,表演起来要容易一些,因为更真实。这样做也许赶得上弟弟的超高人气,但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太子地位无虞。 第二个办法,象一个真正的圣贤储君一样,改掉他的毛病,提高认识,改造思想,完全从一个又红又专的接班人的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和解决问题,积极为老爹兼革命领路人杨坚同志提供治国思路,成为不可替代的人。 可惜,这两条路杨勇都不会走,他既做不到象弟弟杨广一样会演戏,这会使诚恳豪爽的他浑身象长了刺一样不舒服;也做不到站到一个真正伟人的高度去想问题和厉行实践,那不是他。 所以,现在杨勇不管如何折腾,只能是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弟弟更深的陷阱,表演越卖力,陷得越深。 对于弟弟杨广的步步进逼,杨勇采取了十分配合的态度,他在大脑短路,想出了几个办法,这些办法只能让人以为他和自己有仇。 杨勇所做的第一件让人以为他和自己有仇的事情是找了一位风水易学大师王辅贤教授,请他夜观天象,看一看“天意”如何。 王叫兽装模作样拿起天文望远镜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把杨勇吓了个半死。 他说:“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皇太子废退之象也。” 杨勇忙问王叫兽怎么办,后者说:“容易。” 于是以铜铁五兵造诸厌胜,以求得鬼神的原谅。 杨能照着做了,但他心里还是没底,他知道,老爹靠阴谋占了人家的皇位,既比别人多个心眼,也比别人多个眼睛,他天性多疑。既然杨勇都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不祥的气息,那就说明老爹对自己的猜忌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采取下一步措施,建造庶人村。其实,这个名单还可以往下延,其中的几个人如果认真追溯的话,可能不止是官二、三代了。只是,大多数意义上,官二代代表着吃老本和不思进取,不能排除其中也有励精图治者,如人淡如茶兄所言的这些位。 又比如,老习、老薄、刘源这些人不都是官二代吗?所谓庶人村,就是平民村。杨勇想以此显示自己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做个皇帝的好臣民、父亲的好儿子。 庶人村里的房屋和设施都十分简陋,真的好象普通老百姓的居所一样。杨勇时常住在里面面壁思过,身上穿粗布衣、铺茅草褥。 这一消息当然传到了皇帝杨坚的耳朵里,他有点受感动了,你看看,皇争,都把我的娃折磨成什么样了!他决定派一个“深知朕意”的股肱大臣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勇真的是悔过自新了吗?从内心深处讲,杨坚与独孤皇后不同,他还是愿意再给儿子机会的。 他派去看杨勇的“深知朕意”的大臣是杨素! 杨勇听说老爹派了杨素来看他,从早晨就直挺挺站在东宫的大门口恭迎,从早晨一直站到中午,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杨勇心里有点冒火。这时,杨素出现了。 但杨素到了东宫门口,并不直接进去,磨磨蹭蹭、磨磨叽叽,横挑鼻子竖挑眼,杨勇的耐心被慢慢磨尽,年轻好勇的情绪占据了上风,于是,杨素看到了杨勇涨得通红的脸、圆睁的怒目和愤怒的表情。 看到这些之后,杨素心满意足地走了。 杨素不是来看杨勇悔过自新的,他需要的正是刚才杨勇表现出来的样子。 从东宫出来,杨素直奔杨坚所在的行在仁寿宫,杨坚此刻并不住在大兴城中。 杨素详尽地、具体地向杨坚描述了他看到的一切:涨得通红的脸、圆睁的怒目和愤怒的表情。 应该说,杨素的描述十分客观,一点也没有添油加醋。 奸诈啊!杨坚听了,老泪,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失败,很孤独,尽管他可以俯视天下,扫灭群雄,令突厥垂首,叫南陈低头,但他无法驯服自己的儿子。 泪眼中,杨坚看到大殿以外拱卫的武士,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安全吗?儿子杨勇每天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皇位,会不会哪天他看到的就不再是儿子的笑脸,而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一阵寒意在他的后背升起,他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从大兴城的正北门玄武门到东北门至德门,杨坚秘密布置了许多便衣,用以观察杨勇的反应,随时向皇帝汇报。 同时,与伟大领袖一样,为瓦解太子杨勇的反革命武装,杨坚采取了掺沙子的办法,在东宫的卫队中自己的人,改组东宫卫队,强壮彪悍英武善战的都被调走,只留下一班老弱病残,而且,将东宫卫队的全部军官的隶属关系划归直接领导,这样,东宫卫队从杨勇的个人武装变成了国家派来监视他的盖世太保。 看来,从古至今,玩阴谋、耍诡计,无非那么几招,玩熟了,任你是什么太子杨勇,一样滚下台去。 杨勇的冤情、杨坚的悲情和杨素的矫情,共同构成了隋文帝晚年这幅诡异而血腥的夺嫡大幕的主色调,只是,这幅大幕的背后,所深藏不露的人,正是白璧无瑕的晋王杨广——父母眼中的完美少年。杨勇的冤情、杨坚的悲情和杨素的矫情,共同构成了隋文帝晚年这幅诡异而血腥的夺嫡大幕的主色调,只是,这幅大幕的背后,所深藏不露的人,正是白璧无瑕的晋王杨广——父母眼中的完美少年。 看到哥哥杨勇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杨广不动声色地笑了,他还需要一个人,这个人能够帮他向杨勇发起最后一击。 这个人叫姬威。 姬威是太子杨勇属下的官员,但那是明的,他早已经被礼贤下士的杨广进行了洗脑,开始向杨广提供有偿服务了。 杨广是这样对姬威说的:“太子杨勇的罪恶皇上已经深知,他已密诏晋王殿下实行废立,相信你是识实务的俊杰。” 姬威的看法和杨广出奇一致,所以,没有费什么劲儿,姬威就如杨广所愿,成为了识实力的俊杰。 杨勇每天的“罪恶”都会被姬威向上报告,这些报告经一些笔杆子整理之后,成为文理通顺、说服力极强的议论文,这些议论文的所有目的,都共同指向处在漩涡中的太子杨勇。 这一年的秋天,杨坚从仁寿宫回到首都大兴城,这次回京,被蒙在鼓里的隋文帝杨坚即将掀起滔天巨澜,将刚刚建立二十年的新兴的隋王朝投入了惊涛骇浪当中。隋文帝杨坚,从仁寿宫回到大兴城,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听到了不知多少人说杨勇的坏话。我不由感叹,晋王杨广的渗透能力,实在非同一般啊。 第二天,杨坚在大兴殿召开局扩大会议,会上,杨坚对东宫官员横眉冷对,斥责道: “仁寿宫离大兴城这么近,但每次回来我都警卫森严、如临大敌,就象进入敌国一样。” “昨晚我从仁寿宫回来,因为拉痢疾,本来想睡在靠近厕所的后殿,就是怕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只好搬回前殿。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我身为一国之君,弄到这般样子,难道不是你们这班人破坏的结果?” 说完,立即将东宫官员左庶子唐令则拿下,交机关大刑侍候。 唐令则是北周和隋朝有名的文学家和音乐家,在东宫任太子左庶子(太子侍从官),太子喜欢舞文弄墨和风花雪月,这正是唐令则的特长,因此,与太子形影不离。今天太子还没有倒霉,唐令则先被开刀了。 拿下唐令则,杨坚怒气不息,令杨素当众公布收集来太子杨勇罪恶,除了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喜欢排场、热爱路易威登、喜欢漂亮妞之外,更有不敬天地、不孝父母、不礼老师,接下来的更玄,什么贪污腐化、行贿受贿、私藏兵甲、图谋不轨、包藏祸心等等。 杨素滔滔不绝说得吐沫星子乱飞,不仅下面的文武大臣,连杨勇都听得目瞪口呆,杨杨素说的这是我吗?很多事情别说是做了,杨勇连听都是头一回。 其实不但是杨勇,连杨素都是头一回听说,因为他是一边编一边说的。听完杨素公布的太子罪状,杨坚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发表了长篇演说: “这逆子的丑闻我听得太多了,独孤皇后多次劝我废去他的太子职位。不过,我念他居长,又是我在没当皇帝的时候所生,格外容忍,就是希望有一天他会幡然愧悟。” “不料,这小子变本加厉,越来越不象话。曾经指着皇后身边的这些侍女说,这些将来都是我的妞。为了崇高的事业,我令他和元妃结为革命伴侣,结果,贤惠的元妃被他毒死,说他两句,竟然叫嚣要连他老岳父也要一并杀死!” “皇长孙杨俨,是杨勇和云昭训所生,我和皇后老年得孙,出于一片好心把杨俨抱回宫中抚养。结果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象怕我们把他儿子害了一样,一天催三遍要往回要。回想起来,阿云是她老爹云定兴与人私通所生,根据遗传学原理,焉知杨俨不是阿云和别的男人的野种?” “想我杨坚,虽然不敢以尧舜自居,但也不会把这大好河山托付给这样一个不肖之子。我一直很怕他会害我,所以,为了列祖列宗,为了大隋的江山社稷,我今天庄重决定,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使天下永享太平!请局表决通过。” 说毕,老泪,泣不成声。 杨坚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对儿子进行控诉的时候,阶下一个人微微皱了皱眉,他心里说:“陛下,您老糊涂了吧?这种摆不到台面上的话您也听,成何体统!”这人是元旻,时任左卫大将军、五原公爵。杨坚在上面自报家丑,和许多大臣一样,元旻听得脸都红了。 “我得劝劝皇上。” 想毕,出班奏道:“废立大事,非同儿戏,应该十分慎重,不然后悔也晚了。” 言毕,低头站在那里等着杨坚的回复。但他站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杨坚回答,偷偷抬眼向上一看,杨坚正望着远方出神呢,根本没有听到元旻说什么。 看着元旻退回,杨坚又宣姬威入见。 姬威来了之后,只转述了他听杨勇说的一句话,但就是这一句话,威力等于一万句: 我听到太子曾经说过:至尊位在十八年,如今已经到期,我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杨勇听了,差点晕倒,感慨姬威没有人性。杨坚听了,也差点晕倒,感慨杨勇没有孝心。杨坚强打精神,颤颤巍巍对儿子的这句话进行了点评: “你们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啊?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我最近在看《齐书》,看到高欢放纵他的儿子,最终北齐成了王朝,越看越气,没有想到,今天竟轮到我效仿了。” 退朝之后,杨素和杨约兄弟两人整理会议记录,发觉元旻是杨广夺嫡的心腹大患,于是上表诬告元旻交通太子,准备发动反革命。 此时的杨坚,年老体衰,又加上最近思虑过度,大脑开始间歇性短路,听了杨氏兄弟的诬告,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在仁寿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东宫马上就知道了,比打电报还快,原来是元旻在从中捣鬼啊。看来,太子的谍报工作做得还满到家的吗!”杨坚的幽默并不代表他会原谅元旻,一声令下,便将忠诚而倒霉的元旻请去吃牢饭了。 元旻入狱的时候,当天正好宫中禁卫军的值班将领是右卫大将军元胄,元胄,就是多年前在北周赵王宇文招的鸿门宴上,力保杨坚不被宇文招所害的“樊哙”。 但今天的元胄,说了一句话,令他之前的英名毁于一旦,他说:“我之所以该下班了没有下班,就是为了防着元旻。” 元胄和元旻原来是好朋友,又同是太子杨勇最受依赖的人。如今杨勇落难,两人的品行高下立判。 第109章 人性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此言严重得之。 杨坚在大脑短路的非常时期,非常赏识元胄的忠诚,立即下令,将大堆大堆的赏赐让元胄搬回家去,伴随着丰厚的物质奖励,还有大把的精神奖励。 至此,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太子杨勇是多么顽劣不堪,且不说谋反叛乱之类,就凭他的能力、他的“威望”,指望他领导蒸蒸日上的大隋,显然是不现实的。 于是,沉吟多日之后,杨坚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是一个阴冷的冬日,杨坚全副武装,召集文武大臣召开局扩大会议,同时派中央警卫团去请杨勇。 杨勇看到这些军人,从容说道:“同志们辛苦了,你们是来送我上路的?” 这些军人回答说:“我们是送你上朝的。” 于是一起来见皇帝。 杨勇来到大殿,看到首都卫戍军队已经将皇宫各有利位置牢牢占据,杨坚令百官居居东,皇族诸王居西,自己居中而坐,让杨勇和他的儿子们站在殿下。 杨勇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这些天来,他一直惶恐,一直担心,一直忧虑,但这时,他反倒坦然了。金银珠玉,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何足喜,死何足忧! 一瞬间,杨勇好象全明白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已经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彻底大彻大悟了。 人员到齐之后,杨坚令薛道衡朗读诏书,宣布正式废去杨勇的太子之位。 薛道衡是当时超一流的文学家,这道诏书力透纸背,威力直追汉末陈琳的《为袁绍檄豫州文》和唐朝骆宾王的《讨武曌檄》。 诏曰: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叹言及此,良深愧叹! 读毕诏书,薛大文学家再次质问杨勇,算做是对诏书的合理性的进一步补充:“象你的罪恶,已经达到狗嫌人不待见的地步,想不被废,行吗?”杨勇摘下帽子,披头散发,匍匐于地,再三叩头说:“以我的罪恶应该尸横法场,以儆效尤。如今皇上开恩不杀,我这才侥幸不死啊!” 说完,泪如雨下,哭了许久才伏于地下,向皇帝叩头离去。 这一年,是公元600年的十月九日,距离杨坚建立隋朝整整二十年,也就是说,杨勇整整当了二十年的太子。 可见,你当再久的太子也是没用的,而且,历史证明,太子当久了,终究会出事的。杨勇是一个典型的案例,还有一个更典型的,就是康熙皇帝的那个当了三十八年的太子胤礽。 杨勇离开大殿,同时被牵走的,还有杨勇的十个儿子。 君臣恻然,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杨勇的长子杨俨给杨坚上书,希望能够留在皇宫里,哪怕只是当一个普通的宫廷卫士。杨坚动了恻隐之心,想把孩子留下来,是啊,杨勇有错,但这个男孩有什么罪呢,也要他受牵连。 杨素一直在看着杨坚,他脸上阴晴云雨,都能导致杨素的喜怒哀乐。他一见杨坚有可能答应杨俨,立即发表自己的意见:“您的心地,应该象被毒蛇咬过的胳膊一样,记住教训,不再有妇人之仁。” 杨坚听了,点点头,忍痛将杨俨放逐。 这就是政,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尊严、没有亲情、没有人性。任何人,一旦走上政这条不归路,不是被人整死,就是将别人整死。杨勇被废,他身边的侍从和官员有的被杀,有的被贬——这个倒是应该的,如果不是这帮人将杨勇引入声色犬马的荒唐生活,杨勇也不至于这样。 大家都知道是谁在背后做手脚,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高高坐在皇位上的杨坚,而大臣们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且,并非每个大臣都选择失声,看着杨勇凄凉的背影,一个大汉跳了出来,他想替杨勇出头。 但他选择的并非丈义直言,也不是串联互动,而是非暴力不合作动作: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朝堂,大踏步走出殿去,直接回家了。 这个勇敢者是史万岁,就是那个戴罪立功、将突厥打得鼻青脸肿的敦煌二流子。 史万岁一向对杨素的专横和奸诈不满,知道杨勇的遭遇有杨素的功劳,将杨素恨之入骨。 史万岁这一走,隋文帝杨坚愣了,问大臣们:“史万岁为什么突然走了?” 杨素不失时机地说:“想必是忙着去见东宫了。” 杨坚脸一下红了,心想史万岁也太直接了,刚宣布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你马上不辞而别去见杨勇,不给我面子了。 于是派人去把史万岁找回来,问他:“你是不是去见废太子去了?” 史万岁当然不服,反问:“谁告诉你的?” 杨坚大怒,心想:有你这样跟说话的吗?我是万岁啊! 转念一想,我是万岁,他也是万岁。想到这个霸气的名字,杨坚顿时就象吞了一只苍蝇。 当然,杨坚的修养不允许他立即表现出暴怒,只是小小出卖了一下杨素:“你去问杨素吧。” “杨素?”史万岁忿忿不平,“我就知道是杨素告我的屌状。你去问问,三军将士哪个不对杨素恨之入骨?北征突厥时杨素有功不赏,把功劳全揽成自己的,差点造成哗变,他的话,有哪句是真的?” 史万岁这句话惹怒了杨坚,杨素目前是他最信任的人,位在高颎之右,红得发紫,岂容你史万岁胡言乱语?于是大声斥责。 不料史万岁今天豁出去了,毫无惧意,把平日积累的怨气一古脑发泄出来,将杨坚驳得哑口无言。 于是,杨坚再顾不得风度了,杨坚不再顾风度的结果是史万岁哑口无言。 因为他死了,被杨坚暴杀于朝堂。 我理解的暴杀,是暴怒的杨坚令武士们一拥而上,棍棒齐下,将史万岁打成肉泥。 这就是海晏河清的圣朝时期一位威震塞北的超一流战将的死法! 史万岁刚死,杨坚就后悔了,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而且,将史万岁定性:叛徒、内奸、工贼。这样,下令打死史万岁的杨坚就变得更加圣明、更加光辉照人。 历史上任何一个光辉照人的人,其阴影深处,无不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从此,无从敢再为杨勇的被废喝冤,杨勇的案子被办为了铁案,永远没有翻案的可能。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旧人哭声未绝之时,已经听到新人在笑了,太子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无悬念,晋王杨广踏着哥哥未冷的尸骨,登上了太子宝座。但他选择的并非丈义直言,也不是串联互动,而是非暴力不合作动作: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朝堂,大踏步走出殿去,直接回家了。 这个勇敢者是史万岁,就是那个戴罪立功、将突厥打得鼻青脸肿的敦煌二流子。 有时候还别说真是这样的人最讲义气,最值得交朋友 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这是隋朝最狂傲的将军贺若弼说的。 杨勇被废后,杨广成为太子,后来害死杨坚,当上皇帝,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和暴君隋炀帝,隋唐演义中的大反派。群臣们都把头匍匐得很低,他们知道,废掉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皇帝的心中一定不能平静。不过,在内心深处,多数的大臣认为这一天对大隋王朝来说也许不是灾难性的日子,而是一个幸运的时刻。 如果被杨广蒙蔽了的话,也许会这样想。可是,当时大家已经基本清楚了杨勇的冤情,杨广的虚伪面目已经被基本认清。多数人都清楚,只是不敢说破而已。 公元600年十一月三日,隋文帝杨坚下诏,立次子、晋王杨广为太子,这一年,他三十二岁。 杨广长期以来的夙愿达成,但当他成功地登上太子之位之后,却发现,这并不是他的目标。权力欲望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方走去,至于前方是光明、是黑暗、是天堂还是地狱,没有人知道,他只知道他没有退路了,他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太子,并不是一个幸福指数很高的职业啊! 杨广被立为太子,话音未落,就发生了大地震,这个兆头是好是坏?杨广心里也跟着震了三震。 杨广就任储贰之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自己所用的官服、仪仗、专车等,所有标准都降低一个级别。 第二件事,东宫官员,从此不准再向自己称“臣”。 第三件事,火速抽调自己的大智囊、大恩人宇文述入京。他给宇文述的官职是左卫率。 左卫率就是太子卫戍部队的左翼司令员。这个司令员,品级并不算高,在隋朝只是正四品,因为宇文述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晋身帝国元帅,目前又身居高位,为了表示对宇文述的重视,隋文帝杨坚专门将这个职位的品级提高,从正四品提高两级,变为了正三品。 杨广这三个行动目的十分明确,前两者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虽然已经贵为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但仍然十分低调。 一个人要想成事,尽管有千般技巧,但有一个不能说是技巧的东西最为重要,那就是低调。中国历史五千年,凡是高调的人,最后的下场必是头破血流,中国是一个中庸的国度,低调就是中庸,是符合中国国情的。一个人要想成事,尽管有千般技巧,但有一个不能说是技巧的东西最为重要,那就是低调。中国历史五千年,凡是高调的人,最后的下场必是头破血流,中国是一个中庸的国度,低调就是中庸,是符合中国国情的。 说得对,低调的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受人欢迎的,高调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看看这个杨广当了皇帝马上就要把自己的亲信弄上来了。人性啊! 一个部门换个经理都要弄自己的亲信,何况是皇帝。太子,并不是一个幸福指数很高的职业啊 呵呵楼主太有幽默感了,职业也有i幸福指数的高低,那现在做普工不是幸福指数最低的职业了 在中国,当普工、当农民或农民工,都不是幸福指数高的职业,甚至可以说,在中国,绝大多数职业幸福指数都不高。 而调宇文述入京,意思则更加明显,他初登太子大位,需要一个有名望、有能力、有胆识,同时又不那么刺眼的人物在身边随时请教,这个人就是宇文述。 杨素虽然已经被拉拢过来,但他的目标太大,贵为宰相,整天往东宫跑,不是回事儿,老杨坚多疑的毛病肯定会立时发作。 杨广虽然成功地成为太子,帝国未来的君王,但如何处理曾经的太子,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对于已经被判死缓的敌人,最有效、也是最合理的办法是变死缓为死刑,并立即执行,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杨广决定采取这种办法来对付他的哥哥、前太子杨勇同志。 已经完全失去獠牙和野心的杨勇已经对前途不再有任何幻想,他只是想平平安安活着,能够和他心爱的阿云在一起,和他的儿子们在一起。但他不知道,就是这个最基本的要求:活着,也不被他的弟弟允许。 隋文帝杨坚,为了让杨勇能够改过自新,特地把他的软禁地指定在东宫,好让他可以就近观察他的楷模、榜样兼弟弟的高风亮节和优秀品质。应该说,杨坚这样安排,不仅是独具匠心,还是用心良苦。 杨广一点也没有让老爹杨坚失望,他以他的实际行动让杨勇明白,他是怎么成功,从一个普通亲王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而自己又是怎么失败,从玉皇大帝家的屋顶上,跌到十八层地狱的煤窑。这一个秘诀总结起来只有两个烫金大字:无耻。杨勇知道杨广是怎样爬上去的,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才能爬起来,他所能做的,或是能够想起来做的,就是不断上书、甚至爬在高处向着老爹皇宫所在的方向大声呼喊,希望老爹是顺风耳,能听到他的呼吁好来解救他。 不知道是杨坚和儿子的心灵感应,还是有哪个于心不忍的人悄悄把杨勇的情况秉报了杨坚。杨坚似乎是听到了儿子的呼唤,他决定找来杨广问个明白。 杨广一脸欠疚,低头半晌,才问杨坚:“您听到哥哥喊什么了吗?” 杨坚说:“没有,他到底有没有喊我都不敢确定。” “唉”,杨广叹口气,十分沉痛,“父皇,您不知道,失去太子之位的打击对哥哥来说十分之大,他受不了,受了刺激,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杨素从旁边也说:“太子此言极是,我也曾经去看过前太子,试图靠近他,和他聊聊天,可他不仅精神错乱,甚至还有迹象表明他已经癫鬼附体,再无治愈可能。对此我和太子殿下都十分愧疚,是我们没有把前太子照顾好啊,请您责罚。” 杨坚长叹一声:“我儿过于脆弱了,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还谈什么国家大事。看来,我把太子之位交给阿麽是正确的。至于见地伐,你们要派最好的医生医治,尽可能让他少点痛苦。” 就这样,杨勇柔弱无力的反击被杨广和杨素的太极神拳轻轻一推,顿时化为无形。丧失了最后的反击能力之后,杨勇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堂堂的一个太子,不是说放下架子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就能行的 活着,对谁来说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宁死不屈不是一个好选择,在当俘虏和自杀之间,前者才更符合人性。 第110章 谋反 杨勇虽然暂时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杨勇被废、杨广得志、杨坚无奈,这一切,早在十二年前隋朝灭陈的时候,就被人看出来了。 这个具备非凡预见性的人叫房彦谦,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官助理巡视员(监察御史)。当时杨广五十万大军横扫江南,将陈朝的皇帝、国戚、文物、典籍以及珠宝全部运回北方时,所以人都认为天下已经定,只有房彦谦发表了不同意见。 他说:“主人残刻寡恩,太子暗弱,亲王们手握重兵,心怀不轨。目前虽然看似天下太平,实际上危机正在悄悄形成。” 房彦谦的儿子也说:“爹爹分析得有道理,主人没有恩德,靠诈术取得天下,儿子们虚伪骄横,没有仁爱之心,尽早会自相残杀,表面看起来的太平,不几天就会被全面打倒破。” 这位房公子才刚刚十一岁,其卓越眼光已经象椎子被装进布袋一样锋芒毕露。这孩子在隋朝的历史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那是因为他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初唐时期。 他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宰相之一:房玄龄。 可惜我们没有多少笔墨给他,我们主要写的是隋朝的事,再见,小朋友。 杨广春风得意,杨勇半死不活,杨坚苟延残……但我们忘了杨家还有一位特殊人物,他就是隋文帝杨坚与皇后独孤女士生的第四个儿子,蜀王杨秀。 杨秀是蜀王,同时又被任命镇压蜀地,任益州军区司令长官(益州总管),是名副其实的四川王。杨秀面目清朗雄壮,能文能武(好象杨坚和独孤女士在教育孩子上并不失败,五个儿子中,颇有几个能干的,这一点,虽然不如清朝皇子,但比起明朝的皇子来不知好过多少倍),而且,敢说敢干,执行力特别强。 但杨坚并不喜欢他,常常对独孤皇后说:“杨秀不会善终的,下场一定十分悲惨。不过在你我活着的时候恐怕是看不见了,等将来皇位传到他哥哥的手上的时候,他一定会谋反。” 于是,时不时制造一点借口,分散杨秀一点军队,过几天,又找个理由,再削减几个军的番号,搞得杨秀很郁闷。 杨秀在四川,远离中央,山高皇帝远,既然皇帝老爹暂时管不着他,他决定做些不凡的事情,这些不凡的事情包括: 制造浑天仪。制造浑天仪是大罪吗?答案是当然了。你以为当年的张衡造浑天仪是研究天文啊?那是用来观察天象的,诸葛亮这个呆鸟还用肉眼夜观天象呢,早好几百年之前,张衡就借助仪器来观察天象了。 大量制造能衣服、仪仗、车马等,规格简直和皇帝一模一样,完全是山寨版的宫廷御用品。 杨秀还做了一件事,也够惊世骇俗的,他从四川当地,捉了不少少数民族的男孩子,统统送到手术室,统一割掉小JJ,进到他的“宫”里当太监。 恰在此时,从大兴城传来消息,大哥杨勇的太子之位被废,二哥杨广沐猴而冠,登上了太子宝座。现代社会的这种自杀,多数原因都是因为从小生活在温室里,一经风雨,立即枯萎;还有就是父母包办了孩子所有决定,这样的孩子永远无法长大,当他一到一个新环境,从大事到细节都需要自己做主的时候,他觉得太累了,十分孤独,无人依靠,这样的孩子自杀的概率也比较大。教育的问题。这个杨素可真会见缝插针,此时此刻这样一说,杨坚就更坚定了杨广的说法 - 所以说,杨素是个人精。所谓人精,就是他能精确知道老板在想什么、想听什么话、想干什么事,而老板去完全不知道这个恭恭敬敬的下属在想什么。在人精面前,老板就成了大傻子,比如伟大的杨坚。人性是个十分难以定义的东西,取义成仁在多数情况下都要看具体的环境。中国文化中,战士宁可战死,不可被俘,你不能说有错;主张尊重生命价值的文化里,被俘并不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也没错。文化差异不同而已,如果我们突然到一个文化氛围不同的国家,一定会有“文化震惊”风确实大,大到坐在办公室里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过,快了,快到丘迟说的季节了: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杨秀本来平常就对这位二哥的装腔作势非常看不惯,一想到老爹晏驾之后,这个虚伪到恶心的伪君子就要成为自己跪拜的对象,杨秀就直起鸡皮疙瘩。他有事没事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骂杨广,怎么解气怎么骂,怎么恶心怎么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杨秀的国骂没有能够把杨广怎么样,先把他自己怎么样了。 杨秀今天在四川骂杨广,半个月后杨广就知道了。杨广是做特务工作的天才啊,他的“盖世太保”在全国各地无孔不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比起来,恐怕洪武大帝、永乐大帝们的锦衣卫、东西厂都是小巫见大巫。 隋文帝杨坚看了太子杨广和宰相杨素联名的意见反映书,大怒,立即命令杨秀回京述职。 杨秀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不去。” 当然他没有这么粗鲁,只是反复强调自己贵体有恙,不能前往。 杨坚派人数次征召,杨秀数次拒绝。 杨秀手下的总管司马源师进言,劝他接受皇帝的征召,回到大兴。 杨秀很不高兴,说:“这是我皇家的事,你算哪根葱?” 源师跪在杨秀的面前,说:“我是您的部属,看到您做事不对,当然要冒死进谏。皇上召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你如此拖延不去,老百姓不了解情况,就可能有各种议论,进行听了这些议论,会怎么想呢?到时候,您还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源师的顾虑是对的,只是以杨秀的智商无法理解这些,他不知道,就在他在成都叽叽歪歪不肯出发的时候,杨坚已经派了大将独孤楷来替杨秀,同时监督杨秀踏上北上大兴之路。 独孤楷是隋朝著名的家,对于治理国家相当有一套,最简单四个字就是与民休息。 这也是任何乱世之后想迅速从战火和废墟中站起的民族振兴和崛起的不二法门。 独孤楷其实姓李,与高颎一样,都曾经是西魏划时代的老帅哥独孤信的部下,被赐姓独孤。独孤楷时任宁夏军区司令长官(原州军区司令长官),这次奉命改任益州军区司令长官,属于平调。 独孤楷领着全副武装的卫士来见杨秀,软硬兼施,终于使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亲王踏上了大兴之路。 但当杨秀启程的时候,独孤楷敏锐地察觉到杨秀眼光中有一丝怨恨的眼神,独孤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杨秀带着他的卫士整装出发,离开成都四十里,突然停下不走了,他要求检阅他的卫士,并且发布战争动员令,战争即刻开始,目标是四十里外的成都城,拿下成都,之后……这个,不好意思,还没有想好。 杨秀令自己的队伍磨好了刀,擦亮了枪,只等探马来报,就一声炮响,杀独孤楷个回马枪,先夺了成都城,有了个立足之地再说。 他正得意洋洋,口味横飞地发表着演说,探马已经回来了,说:“独孤楷早已经预料到殿下您会杀下回马枪,他已经调集兵马,将成都的四门紧闭,街上戒严,不许入一兵一卒入城。”杨秀一听,算了吧,看来,这个外公培养出的人才,确实不简单啊。 怀着没能攻下成都城的遗憾,杨秀回到了大兴。 大兴城,对杨秀来说,基本等同于墓地 杨秀回到大兴的时候,老爹接见他,只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连理都不理,话也没有说一句。 第二天,杨坚不见杨秀了,他令专人来找杨秀,要他承认罪过。杨秀照办了,并承认自己的罪过。 看着儿子跪伏在地的可怜样,杨坚长叹一声:“你还能再没出息点吗?” 太子杨广率众亲王,一起上前,跪到在地,齐声请求皇帝宽恕杨秀的恶行。 杨坚点着这些不肖子孙,说:“以前秦王杨俊生活糜烂,我以父亲的名义对他进行责备;现在杨秀残害人民,我就要以君王的名义对他进行惩戒。” 蜀王杨秀回到大兴城,隋文帝杨坚不打算原谅他,把他交付司法机关议罪。 这时,从大臣中站出一个人来,替杨秀求情。 这个人是庆整,时任开府仪同三司。 庆整说:“前太子已经被幽禁,秦王杨俊也已经去世,您现存的儿子已经不多了,怎么还要严厉到这种程度?杨秀性格直爽,如果重责他,恐生不测。” 怒火攻心的杨紧根本听不得任何不同意见,一见庆整为杨搬求情,火气更盛,基本想割掉庆整的舌头。 杨坚命令杨秀一案由他认为最有经验的、也是最真正、最忠心的杨素审理。由杨素审理,基本就等于是杨广审理。 这下,杨广在杨秀案中大展神威,亲手给自己的亲弟弟套上一层层无形的枷锁,并准确无误地将他引向黑白无常。说起人性,每个人都有不同理解,先贤哲人们都有过论述。我等小百姓没什么高深的想法,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人性的本初是从本能进化而来,最基础的是自我保护和自我满足。人有了自我意识(智慧),开始探索自己存在于世界的价值,认为人只有有利于自身生存环境才是有价值的,不利于自身生存环境是没有价值的。然后才有了善恶观,有了道德感,善恶概念这一事实本身说明了智慧是向善的。 道德和文明是智慧的衍生品,是用..... 或者说,人的内心都有善恶两个方面,人的言行就是善恶斗争的结果,善良的一面赢了,那他就做善事;邪恶的一面赢了,那他是恶人。内心深处不做斗争,不用痛苦抉择的,不是天生的圣人就是天生的恶魔。 杨广准备了两个木偶,将这两木偶五花大绑,戴上手铐脚镣,并用铁钉钉住木偶的心,在木偶的身上分别写上“杨坚”、“杨谅”。并写了一道符: “请西岳慈父圣母,速遣神兵,收系杨坚、杨谅神魂。” 之后,命人埋到华山之下。 最后,当然是由杨素掘出,作为杨秀的罪状。 这个动作的目的十分明显,这是杨秀干的,目的就是咒杨坚早死,为了解决老头子在黄泉路上的孤独问题,顺便也拉了汉王杨谅。 恰在此时,正好又在杨秀府宅查出一批有问题的图书,有说大兴城遍地妖孽的,有说四川蜀地吉祥的,更过份的是,查到了杨秀曾经亲笔书写的“逆臣贼子,专弄威福,当盛甲陈兵,指期问罪”。 当所有的这些人证、物证都一并呈献到杨坚面前的时候,老头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以前太子杨勇这样,如今蜀王杨秀又这样,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他逐一翻看这些证据,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天下竟有如此不肖之子!” 于是,根据杨广精心制作的这些“证据”,杨秀的命运从此被决定了,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无限期地软禁起来,远离妻儿,不得再见,只派两个少数民族的女子伺候他。 杨秀每天在被拘禁地以泪洗面,不知道自己身犯何罪父亲要对他这样,他上书给老爹“感谢您对我的厚爱,谢主龙恩。可否在我还有口气的时候,让我和瓜子见一面?另外可否赐我一个经济适用坟,让我死后也算有个归宿?”瓜子是杨秀的儿子,十分疼爱,只是不知道是五香的,还是原味的。 杨坚心软了,他下令让杨秀可以与他的妻儿团聚,但仍是处在软禁当中,并且,下令公布杨秀的十大罪状。 这一点十分重要,不公布罪状,怎么使得软禁杨秀的行动名正言顺?怎么证明皇帝的圣明? 杨秀就这样过着与世无争的软禁生活,也许他还有梦想,也许他还有悔恨,也许他还有激情,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能做的,只能是与妻儿待在一起,对着高墙出神,高墙之外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完全不知道。 这种生活一直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后的一天,他被放了出来,并且被立为皇帝,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不仅老爹杨坚早已经死去十四年,连哥哥、已经当了十四年皇帝的隋炀帝杨广,也被叛军白练勒死,现在拥立他当皇帝的人,也正是缢死哥哥的人,他叫宇文化及,是隋炀帝杨广最信任的宇文述的儿子。 但立杨秀为皇帝的宇文化及也朝不保夕,不久他将杨秀杀害,只有瓜子逃了出去,隐居在一个叫闵的地方,为杨秀留下了一丝血脉。 隋文帝杨坚,自从立了次子杨广为太子,以为天下已定,可以放松一下了。 也是,多少年来,杨坚一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外,时间基本都花在朝堂了。 但他毕竟是个有着正常生理结构和正常性取向的男人,让他整天生活在花团锦簇当中却不能碰一碰,就象让一只猫整天都看着一条一条的小鱼流着哈喇子但只喂它胡萝卜。 这一切的一切都缘于他的贤内助独孤伽罗女士,独孤女士有着无数的优点,但同时有一个令所有男人都闻风丧胆的毛病:善妨。看历史,真的有时候就感觉是看的血淋淋亲人见的残杀 我个人以为,血淋淋亲人间的残杀最为残酷的莫过于石虎杀掉自己的儿子石宣一家,反贼按律应该抄家灭族,根据这个原理,石宣的儿子们即石虎的孙子们也应该被杀。石宣有个儿子刚五六岁,十分可爱,也深得老暴君石虎的喜欢,小家伙眼见父母和兄弟被一一残杀,吓得抱着爷爷的腿不肯松开,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于是,这个可爱可怜的孩子,被疼爱他到极致的爷爷硬着心肠令人掰开孩子的手,拖到刑场剁了脑袋。老家伙痛失爱孙,大病一场,不久死去。斗争从来没有任何人性可言,尊贵无比的生命对政客而言,无非踏板而已。 如果杨坚敢与哪个漂亮宫女调几句情,她敢一个飞毛腿把杨坚从大兴城踹仁寿宫去。杨坚贵为九五之尊,率土这滨,莫非王臣,但就是怕独孤女士怕得要命。 其实,杨坚并非没有别的女人,至少在名义他有很多嫔妃,最出色的一个就是当年平定江南从建康带回来的陈宣华。 陈宣华的名字不叫“宣华”,这是她在皇宫的名号。她不是个一般的宫女,她的出身很高贵,是公主的身份,是陈朝的皇族,她的哥哥更是大名鼎鼎,那就是集文学大家和浑球皇帝为一身的陈叔宝同志。 她在南朝的时候被称为莲花公主,后来和哥哥一道被掳入北朝,一起被俘的,还有陈叔宝的另外几个妹妹,都成了男人的战利品被战胜者瓜分,这几个末代公主的新男人分别是杨素、贺若弼和杨坚。 莲花公主的美就先不提了,因为后面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谈她的花容月貌。不过,她再美,也与杨坚无关,因为他是独孤皇后一个人的。 第111章 细致 杨坚老这位老伴儿,除了喜欢、心疼、惧怕,还有点烦。他看着皇宫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女如仙子般往来穿梭,心里急得象猫抓一样。 没有猫是不吃腥的,即使旁边一个母老虎瞪着大眼睛看着。 因为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一天,独孤老虎就打盹了。独孤皇后真的打盹了,她这几天身体不好,在自己的寝宫里小睡片刻。趁着这个空当,杨坚出来散心。 杨坚走了走,也没有多大意思,反正没有太多事情做,不如走远点,干脆到仁寿宫去住两天。他到了仁寿宫,信步走入,一进宫门,立即被一个宫女吸引住了。 这个宫女正在卷珠帘,帘子上细密的珍珠和宫女的粉面桃花相映,“但见她秋水为神,梨云为骨,乌云为发,白雪为肤,更有一种娇羞形态,令人销魂”,杨坚立即迈不动步子——当然,卷帘的不一定是美女,也可能是沙和尚。 杨坚一见该美女,立即觉得别的那些美女变得无比中性,简直就象超女一个样子。他上前轻轻握着美女的手,柔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来自何处?” 宫女一见是皇帝,吓得跪了下去,低声说:“我是尉迟迥的孙女,名叫尉迟明月,前朝宣帝宇文赟的皇后尉迟繁炽是我的姐姐,因祖父之过,坐罪入宫,负责这个院子的卫生工作。” 杨坚拉着尉迟明月的手,再不松开,要她领着自己在附近游赏,游着游着,就进到了尉迟明月的闺房,杨坚令人摆上酒菜,两人推杯换盏,一杯一杯喝了起来。 天渐渐暗下来,尉迟明月命人掌上灯来,杨坚灯下观美人,越看越爱,酒壮怂人胆,两人终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故事。 故事一经发生,就欲罢不能,杨坚一连在仁寿宫尉迟明月处盘桓多日,再不想离开。 为天下者不顾家,但不会连自己也不顾,他要真毒死曹冲,曹一定会杀了他,因为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曹植在边上笑呢。 李世民则不同,所以他弑兄杀弟无所顾忌。1、他劳苦功高,唐家天下他打下一大半;2、有自己强大的势力,秦王府聚集天下精英,智囊猛将云集麾下,军队将领多出自其门下,在军中威望高;3、太子、齐王的势力相对较弱;4、他爹拿他没办法,子强父弱,其他人也无法替代他如果按照史载曹冲可算天才,不过就此说曹一定传为给他就未必了,因为曹冲不但年纪又小,而且他的母亲是曹的妾,也就是说他是庶出子,在封建时代,于嫡子的地位相差很大。而曹丕是嫡子,又是长子(他哥战死了,他由升级为老大),也很有才干(文学史上三曹并称指曹曹丕曹植父子),有头脑;曹植才高八斗,但头脑不如乃兄(铜雀台一事可见一斑);曹彰是一介武夫,基本没有机会跟曹丕曹植竞争;曹冲年幼,又是庶..... 曹传位给曹冲的可能性很小,曹冲除了可爱和聪明,似乎别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说服力。而曹丕很早就作为曹的副手参与军政大事,锻炼了多方面的才能,他继承魏王之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因为是动物;人更有责任感和忠诚,因为人生活在社会组织中。想法是正常的,我想正常的人都会有这种想法,至于是否行动则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等于兽行。另外,顺便说一句,关于,关乎动物性,与性别关系不大,如果一定要说区别,女性在这上面表现得低调一些,那是因为几千年社会性给女性带来的影响,确切地说是“不公”。不信,可以去问李银河。杨坚确实很伤心,自己的儿子一个又一个都这样,为什么不去细查一下是不是被诬陷的呢? 其实如果杨坚知道他的儿子是被杨广陷害的,也不能把杨广怎么的?就跟三国演义里面曹明明知道大的儿子害死了小的儿子,曹也没怎么的只能忍气........... 没有看过新三国,但曹在曹冲死后对曹丕说的这番关于“此乃我之不幸,却是尔等之幸也”,确有其事;另外从曹丕后来的说的话,似乎也能印证这一点,他说,帝王自有天数,我兄战死宛城,假设仓舒(曹冲)还在,这个位子也轮不到我呀!不过,我坚信,曹极度悲痛之下顺便刺曹丕一句,曹丕那句话则是在得便宜卖乖 杨坚的反常举动引起了皇后独孤伽罗的怀疑,天生的妨意将她的嗅觉磨炼得敏锐无比,比警犬还灵。 独孤女士闻着这股女人的味道就到了仁寿宫,恰好杨坚刚刚离开去上朝,孤独伽罗直奔皇宫…… 杨坚下朝,突然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见皇后的面了,也不知她的病是否好些了,于是,他想来看看独孤伽罗,当然,他还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宽慰皇后,不要让她看出蛛丝马迹。 杨坚思维再缜密,毕竟是男人,在直觉上,女人永远比男人准确。 当他到了皇后的寝宫,宫女说皇后到仁寿宫去了,杨坚脑袋嗡一了声,立即打马赶奔仁寿宫。 路上杨坚心急如焚,快马加鞭,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仁寿宫去。他连闯十几个红灯,估计今年的分数要扣光了。 等他气喘吁吁赶到尉迟明月的院子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晚了。 早上走的时候,尉迟明月还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MM,现在展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么,还是那么迷人,可惜,已经不是活人了。 独孤伽罗趁着杨坚不在的工夫,已经命人将尉迟明月活活打死。 杨坚眼前一黑,几欲晕去,而独孤伽罗端坐在上面,看到杨坚来,不仅不站起来迎接,反而气焰嚣张,大有一口把杨坚吞掉的气势。 杨坚看了,胸口一痛,想骂不敢骂,想叫不敢叫,他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身为一国之主,怎么这么窝囊啊! 杨坚大叫一声,转身奔出院子,出了仁寿宫,飞身上马,扬鞭径去。 在宫廷里,连强权男人都朝不保夕,何况女人,她们历来都是被侮辱和被损害者,包括皇后、公主。你一旦生在皇家,就不要再想过正常生活。好在,萧妃的晚年似乎相对稳定,也相对安逸,起码不再颠沛流离。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也是没办法,现在好多男人也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没办法,千百年来可能男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滴 也许吧,男人的本性可能是这样,在当平头面姓的时候,既没有机会、又没胆量,就算偶一为之,也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一旦大权在握,立即编制明确化、流程简约化、利益直白化、关系现代化。贪官无一不是这样的,被曝光的,我相信只是冰山一角。这说明什么?不要给男人机会,不要让他掌权,让他当一个小小的百姓,他掀不起大浪,充其量能坏到哪去? 能把皇帝制服的女人证明这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由得佩服起这个独孤女士来 独孤伽罗在父亲的影响下,有着多方面的才能,所以,比起长孙皇后的贤德、萧皇后的温顺、马皇后的坚强,独孤皇后确有着不同的魅力。...... 我们相信,杨坚对皇后的感情是复杂的,又敬又爱又怕又恨。这下独孤伽罗慌了,她本想等杨坚上来道歉时,好好数落他一番,没想到杨坚盛怒之下跑了。 就算是独孤伽罗女中豪杰,见多识广,估计把皇帝气跑了也是头一回。不由慌了手脚,想了半天没有办法,只好命人速速把高颎和杨素两位宰相叫来。 等两位宰相前来时,杨坚早已经跑远了。 杨坚是负气出走的,既没有任何人护驾,也没有告诉人他的动向,仁寿宫不比皇宫建在长安大兴城中,周围都是荒山野岭,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啊。 独孤伽罗这才觉得事态严重,也顾不得皇后的矜持和风度了,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求高、杨二相打马去追。 高颎和杨素也不知道杨坚往哪个方向去了,边走边打听,两不愧是出将入相的豪杰人物,久经战阵,凭着直觉一路追下去,策马狂追三四十里了,终于,远远看到了骑着马游荡的万岁爷杨坚。 二位豪杰差点哭了,心想这叫什么事儿,您和小三儿被老婆抓了现行,反让我们来找。同时,两人心里不由感叹,这母老虎名不虚传啊,我们皇上实在是太苦了。 两人到了皇帝近前,道了惊,费了半天劲,才劝得杨坚答应回去。 其实大可不必劝,他自己会回去的,他不回去,能到哪去? 杨坚回宫,孤独伽罗一见,双膝跪倒,双目含泪道:“贱妾一时暴戾,触怒圣衷,死罪死罪。但念妾十四于归,至今已数十年,与陛下无纤芥嫌,今因宫人得罪,还乞陛下恩宥!” 杨坚喟然叹曰:“不是我不让这件事情过去,只是你也太忍心了,你就下得去手?算了,我也不多说了,此事就算过去了。你也起来吧。” 于是独孤皇后摆酒,给皇帝压惊,命高颎、杨素做陪。高、杨二相在席间拼命说合,终于让老两口重归于好。 而这如花似玉的尉迟明月,就算白死了。 经过这一场风波,独孤伽罗事后一想,也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再说,杨坚已近风烛残年,男人吗,不就这点乐趣,我何必再苦苦逼他呢! 从此,独孤伽罗对杨坚搞女人,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因此,老两口的感情更深了。 正是由于有了这次契机,杨坚才得以放心大胆地向前陈朝公主、陈叔宝的妹妹莲花公主伸出了咸猪手,这个能够排进中国历史上最漂亮的MM前十五强的妹子,就是著名的陈宣华。 其实,独孤女士现在已经几乎完成了她一生所应该完成的所有事业: 父亲独孤信冤死,被宇文护赐死于家,她通过帮助杨坚篡夺北周江山,大杀北周皇室的方式间接为父亲报了仇; 她帮助夫君杨坚,趋利避害,重振武川集团雄风,建立隋朝,主政皇宫,母仪天下,实现了夫君的事业巅峰; 她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力挺爱子杨广登上太子之位,成为这个中国历史上空前强大的国家的储君; 通过尉迟明月,她把爱的权利交还给老公,让他在暮年又找回了做男人的感觉。 她在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已经完成她在人间的所有心愿,她可以静一静了 公元602年八月十九日,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伽罗同志,走完了她的一生,享年五十九岁。 她的一生,是勇敢的一生,坚强的一生,光荣的一生,伟大的一生。没有她,父亲独孤信的功业没有那么完美;没有她,夫君杨坚的天下没有那么夺目;没有她,儿子杨广的败家没有那么夸张。 不管怎么样,全国妇联独孤伽罗的死,再一次搅动了已经暗流涌动的时局,杨坚应该如何应对?杨广又该何去何从? 皇后独孤伽罗去世,最悲伤的人是杨广,至少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除了他自己。 在皇后的葬礼上、追悼会上,杨广几番哭得晕厥过去,一连多日,守在母亲的灵柩边,不说不笑,不吃不喝,整个人就象傻了一样。 杨坚看了,不由一阵心疼,心想:“孩子,你妈抛下我们走了,以后,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吧。” 杨广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吃不喝,这会涉嫌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 杨广采用了一个小学生专用的方法:偷吃。 他在自己的衣袖和头巾中藏了咸肉和腌鱼,趁人不注意就拿出来咬几口。这个办法是如此有效,以至于绵延至今都有不少学生效仿,很早以前,我在没有吃早饭的时候就是这样糊弄老师的,虽然我的早餐比起杨广的来要简单得多。 这一切,都是杨广在刻苦练习他的表演天赋。对这位春风得意的太子来说,皇宫是舞台,工作是舞台,几乎所有场合都是舞台,除了自己家。一回到东宫,杨广立即换了一个人,生龙活虎,喜笑怒骂,好象死的是别人的妈。 不管怎么说,杨广成功地将老妈的葬礼变成了自己捞取资本的台阶,他的声望更加隆祟,已经和他的皇帝老爹不相上下。 老伴去世,老迈的隋文帝立即就象身边少了什么似的,他已经习惯于这个母老虎整日在他身边咆哮,如今身边变得冷冷清清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一生他最信任、最依赖的那个人走了。 杨坚一下子老了很多,尽管他本来就够老了。 杨坚命上仪同三司萧吉为死去的皇后选择墓地。 萧吉在传统的古代史上是一个不显山不露山的人物,但那是长期以来,辩证唯物主义对生命采取了一概棒杀的处理办法。而现今,一个生命科学大师,如果没有听说过萧吉,或是没有看过他老人家写的《五行大义》,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懂风水。 萧吉考察之后,找到了一块理想的墓地,向杨坚汇报:“我已经发现了理想的墓地,如果将皇后安葬于此,大隋的江山可保两千年,隋的皇帝可传二百代。” 每次看书看到这里,不由得感叹萧吉放卫星的水准之高,放在几十年前全国集中进行放卫星大奖赛的红色年代里,也不逊色。 大隋江山可保两千年,皇帝可传二百代,一代皇帝整整十年。不知萧吉这个数字是怎么核算出来的。 但杨坚看到了萧吉的意见,不以为然,下结论说:“吉凶自在人手,和墓地有什么关系?” 看来,杨坚同志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萧吉在传统的古代史上是一个不显山不露山的人物,但那是长期以来,辩证唯物主义对生命采取了一概棒杀的处理办法。而现今,一个生命科学大师,如果没有听说过萧吉,或是没有看过他老人家写的《五行大义》,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懂风水。杨坚接着说:“北齐后主高纬在埋他老爹武成帝高湛的时候,难道没有选择好的墓地?但北齐还不是没几天都亡了?再说我们杨家,如果说祖上的墓地不好,我怎么会当皇上?如果说好,我弟弟杨整又为什么战死沙场?” 第112章 哑口无言 看到萧吉哑口无言,杨坚带着胜利的微笑说:“你的建议很好,就这么办了吧。” 萧吉出宫,遇到自己的本家兄弟萧平仲,说:“太子刚和我联系,给我厚赏,说:你曾经说过我会当太子,已经灵验。现在你帮我老妈选墓地,希望你利用你的工作能力,助我早日登上皇帝位,我另有重赏。” 萧平仲问:“那你怎么办?” 萧吉说:“既要大隋江山可传千秋万代,又要太子早登大宝,这是不可能的,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是矛盾的。” 萧平仲问:“那咱们顾那头?” 萧吉长叹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太子给我们以重赏,先顾他那头吧。刚才我向皇上说,大隋江山可保两千年,实际是说三十年,皇位可传二百世,实际是传两世。你看着吧,没错的。” 杨坚将独孤伽罗隆重下葬,从此,他的个人生活走进了后独孤时代。后独孤时代意味着,杨坚彻底没人管了,他可以撒着欢地在三宫六院中穿梭,想在哪睡在哪睡。杨坚本来年纪就大了,离死不远,色是刮骨的钢刀,杨坚这一放纵,他的生命列车突然提速,风驰电掣般向着死亡猛冲。 当然,结束他生命的还不是红颜美色,而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杨坚失去了自己的孤独皇后感觉他就跟失去了左右手一样的,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以说,失去的不只是左右手,而是杨坚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自从没有皇后的监管,杨坚在美女群中遨游得得心应手,除了前文提到的前朝莲花公主成为他的宣华夫人,她还册立了另一位绝代风华的蔡小姐荣任容华夫人。 为简单起见,我们还是把这两位绝色MM称呼为陈宣华和蔡容华。 蔡小姐比起陈小姐相差无几,一样国色天香,杨坚除了上朝处理国政,就整天和这二美腻在一起,恨不得死在她们身上。 六十多岁的老同志,本来已经接近风烛残年,再加上一般美人左拥右抱,很快就被掏干了,一病不起。皇帝生病期间,由太子杨广处理所有的军国大事。 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杨广一展他作为全国性领导人的风采,他最想倚靠的人是杨素,但他突然发现,杨素不能倚靠了。 这件事情缘于一个人。 这个人叫梁毗。梁毗是隋朝历史上最著名的清官,他曾经流传下来一则相当有名的“梁毗哭金”的传说,被历来的统治者作为教育官员要清正廉洁的教材,可惜收效不大,收效不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些统治者本身是贪官。 梁毗哭金的故事大抵如下: 梁毗当时任西宁州地方官,西宁州就是现在的四川西昌。在现在,西昌也是个不太发达的地方,你想想,西昌是发射卫星的地方,而发射卫星,断然不会选在或是上海这类的地方。 梁毗是封疆大吏,自然会有当地的贪官和酋长争相献媚,并且献给他的是西宁州的特点:金子。 梁毗见到金子,再三不要,贪官和酋长们还以为梁毗这是在做做样子(这和现在的贪官在正式受贿前的表演是一致的),于是做出真诚的样子请他笑纳。 但梁毗是一个不太懂官场潜规则的人,他对着这一堆金子放声大哭。这一哭把这些来送礼的都哭傻了,惊慌地问是为什么。 梁毗这才说:“这些金子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你们把金子强塞给我,是在害我啊。” 从此,梁毗的廉名震动四方。帝王之家亲情淡薄,自古如此(貌似宋朝好点,但有烛影斧声传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根本的原因还是权力啊。权力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不好的东西。 权力的本质使它天生具有排他性,柔弱善良的人没资格进场,因此围绕权力的斗争也异常残酷。 另一方面,帝王家的孩子和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样,很少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大都是出生就送出宫,交由保姆抚养,父子兄弟形同陌路也就不奇怪了。这是皇帝家的孩子为什么都没有什么感情的原因。清官一般都有着贪官所不可能有的东西:诤骨。因为他没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说话行事都有底气。 这一次,梁毗决定奏那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杨素一本。 他看杨素不顺眼完全是因为这位宰相实在名声是太差了,营私舞弊是他的家常便饭,更重要的,一个太子(杨勇)、一个亲王(杨秀)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扳倒,这种能量大得可怕,那朝廷的安全何在? 于是他给杨坚上本了,本曰: “人臣不可以作威作福,不然必会使你国破家亡。宰相杨素意思,就是朝廷的意思。但凡大奸巨憝,都是逐渐养成的。王莽是王家几代专权的结果,桓玄的势力起自桓温,曹丕篡权也是自其父曹开始的。杨素虽是宰相,但其心未必就是伊尹。陛下宜早图之。” 杨坚大怒,认为这一论断涉嫌严重亵渎他和杨素之间劳不可破的战斗情谊,将梁毗请到一个叫监狱的地方,作为对梁毗进谏的回报。 但梁毗的话已经触及杨坚那根的神经,他和杨素固然有着深厚的战斗情谊,但远不是牢不可破的,也是有底限的。当他听到王莽、和桓玄三个大名鼎鼎的权臣代表的名字的时候,心中一凛,其实,杨素的命运本在那一刻就决定了。 第二天,为了表示对杨素的关心,他亲自给国务院下令:“宰相是国务院最高行政长官,不应该总是用琐碎的细节打扰他,以后,杨素只要三五天去上班一次即可,不要什么事都向他报告,除非是国家大事。”尔朱荣淹死胡太后和小皇帝,将文武百官一体灭了,两千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屠刀下消失。这里没有忠奸之分,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少长之分,统统人头满地,奔赴黄泉。而且,这一切是尔朱荣是当着他新立的皇帝孝庄帝的面做的。 孝庄帝被尔朱荣拥上皇位之前,是一位亲王,叫做元子攸。不用说,这位孝庄帝是尔朱荣雇来当群众演员的,真正说了算........... 称帝本身无可厚非,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但前提是时机成熟。朱元璋的“缓称王”其中就要等待时机的味道,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就贸然称帝,等于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孙权劝曹称帝,结果被后者一眼看穿其险恶用心。 曹不称帝,但比皇帝说话更管用,其实,尔朱荣称帝时机未到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这个出身少数民族官二代的白脸帅哥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战国时期还算是明君的齐景公曾经向晏子解释他为什么需要忠臣,又为什么需要奸臣,在奸臣不危害国家大计的情况下,可以让国王得到更好的休息、娱乐和放松,从而把精力更多地放到治国上。从这个意义上讲,奸臣也是在存在必要的。 先前的齐桓公,前期做得很好,虽然宠信几个奸臣,但有管仲他们在,奸臣的存在对国家没有威胁,后来管仲去世,齐桓老迈,无力控制这几个奸臣时,齐国大乱,春秋首霸的齐国也就霸业衰落了。杨素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赶忙真诚感谢杨坚对他的照顾。从此,一直到杨坚去世,杨素都过着无所事事的宰相生活。 杨素被褫夺了实权,他的弟弟也跟着被赶出了京城,改任地方官。 也许,杨素应该庆幸,当初宇文述和杨约说得对,荣华富贵是不可能一直长久的,要居安思危、与实俱进,虽然这两个词都是杨素不可能听说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静待时局发生变化。 杨素失势,自然会有人顶上来,这个顶上来的人是柳述。 柳述是个官二代,其父柳机就是隋文帝的重臣,同时,他又属于他的老婆,就是隋文帝的小女儿兰陵公主。柳述才华横溢、能力卓著,年纪轻轻就任吏部尚书(尽管那个时候吏部尚书还没有明清时期的尚书之首的尊隆地位,但已经是皇帝最亲近的大臣了),在杨素退位疗养之后,柳述又兼任兵部尚书。 所以,杨素将这位的起之秀恨得牙齿痒痒,同时,似乎太子杨广也对这位妹夫不大感冒。 公元604年春正月,杨坚离开大兴城,到仁寿宫。这次到仁寿宫的目的,《资治通鉴》认为他此行是去“避暑”,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要么是杨坚发烧太厉害,需要去避一避“暑”;要么就是这个大兴城是建在南半球。 杨坚去之前,风水大师兼佛学大师章仇太翼劝阻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陛下,您这一去仁寿宫,恐怕就回不来了。” 杨坚大怒,命令将章仇太翼抓起来:看我回得来回不来,我要回来,将你斩首,让你再胡说八道。 正月二十七日,杨坚离开大兴,到仁寿宫。他走之前,应该认认真真把皇宫再看一遍,因为,他将再也见不到这座富丽堂皇的长安新城了。 杨坚在仁寿宫住了很久,有半年之多,一直到夏天来临,实现了他“避暑”的目标。 夏四月,杨坚在仁寿宫生病,越来越重。 六月,杨坚命令大赦天下,但毫无作用。 七月,杨坚自觉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要文武百官到他的病床着,一一握着他们的手告别,同时,要太子杨广下令赦免章仇太翼,旨曰: 章仇太翼,非常人也。前后所言,未常不准。吾来日道当不返.今果如此,尔宜释之 既然人家说对了,自己确实是一去不复返,赶快放人吧,这是一个异人哪(此异人非彼异人,不是秦始皇他爹)。 看着儿子和大臣们的背景,杨坚喟然长叹,自己英雄一世,也会落得如此孤独的晚景,凄凉啊!杨坚躺在那里,喃喃自语:伽罗,再等我一等,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杨坚病重,太子杨广、宰相杨素、长柳述、宫廷侍从官元岩等重臣都随行伺候,杨坚命杨广住在大宝殿,万一有事,可以立即赶到。 杨广最近心情一直很焦虑,所谓焦虑,是指既有兴奋和期待的心理,又对未知事件不可预知性的紧张,这个词能够很好地诠释杨广对皇位的渴望。 就在宇文泰步步为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时,魏孝武帝元修和大丞相高欢也没闲着,他们一个居于洛阳执掌中枢,另一个住在晋阳遥控时局。 说来也怪,北魏后期的朝政乱得一塌糊涂,但在位的皇帝们都不算差,而且很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如果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中兴大魏。可惜,这些皇帝都不长寿,而且被自己的权臣或亲妈牢牢地控制着局面,等待........... 此言得之,换句话说,当局势能够保持相对平衡的时候,才是这些傀儡存在的时候,一旦某一强权势力取得绝对优势,那天下就变成他的了,傀儡皇帝也自然让位于实权皇帝。 魏孝庄帝充分展示了鲜卑男人的野性和血性,将权臣尔朱荣精心制作成肉酱。在他和支持他的大臣们看来,尔朱荣不过是一个飞扬跋扈兼头脑简单的愣头青而已,毫无组织能力,他的团队也绝没有向心力,首犯授首,他的部下必定树倒猢狲散,从此尔朱荣的问题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甚至,孝庄帝还非常有前瞻性地发布一道政策,准备把除个别首要分子...........他没当过皇帝,不知道万一老爹去世,他作为新皇,应该如何应对。于是写了一封密函,派人送给杨素请教。 写完之后,杨广命人送出,自己踱出殿外,天已经开始有点亮了。这时,他突然看到殿角下,闪过一个靓丽的身影…… 隋文帝杨坚,躺在病榻上,有进气没有出气,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蓦然睁眼,看到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都在旁边伺候,不觉有点歉意,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可惜我来日无多,你们正值盛年,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其实杨坚用不着考虑他身后这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该怎么办,因为有人已经替他考虑了。 天亮时,宣华夫人上厕所,容华夫人陪杨坚说话。 不一会儿,突然门被撞开了,宣华夫人衣散扣开、蓬头乱发、跌跌撞撞地进来,杨坚大惊,问:“怎么回事?” 宣华夫人惊魂甫定,喘了半天才说:“太子无礼!” 杨坚一听,差点背过气去,正在这时,又有宫人送来一份密信,正是杨素回答杨广如何当皇帝的。 这封信,本来应该是送给杨广,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信居然送到了杨坚手中。 杨坚一看,血往上涌,连声叹道:“畜牲!伽罗,你可害苦我了!” 一连声地叫:“快召我儿来。” 长柳述说:“太子就在殿外,我去叫来。” 杨坚顿足捶胸:“不是,是我的勇儿啊!” 于是柳述和元岩商议,写诏书宣前太子杨勇进殿。两人在外殿斟字酌句,正在考虑如何行文如何修辞呢,忽见乱兵闯入,领头的就是东宫总管左庶子张衡,后面跟着宇文述和郭衍,不容分说,将柳述和元岩起来投入了大牢。就在宇文泰步步为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时,魏孝武帝元修和大丞相高欢也没闲着,他们一个居于洛阳执掌中枢,另一个住在晋阳遥控时局。...... 我比你活的长,那我就赢了。 快速高效的尔朱荣同志想到做到,立即转头去攻打洛阳,抄陈庆之的老巢。当时洛阳城里元颢还在富贵温柔乡中做着,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尔朱荣带兵攻入洛阳,元颢眼睛一闭,不睁,这一辈子就过去了。这位新君皇位没........... 第113章 大权在握 所以,越到封建社会的后期,中央集权就越厉害,长期的统治让统治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封建社会的中央集权在明清两代登峰造极。所以,尽管也有奸臣,也有权臣,但没有哪个能够动摇得了皇帝老儿的统治。不象雄唐盛汉的皇帝,有好些个都命丧权臣甚至死太监之手。接着,宇文述和郭衍把守仁寿宫各个通道,张衡带健壮骁勇的大汉三十名,都穿女人衣服,进入杨坚所大的寝殿,将殿中侍女包括陈、蔡二美,都驱赶出来,然后关门闭户,外人一概不得擅入。 杨坚自昏迷中醒来一看,大惊:“人妖啊!” 张衡拎起已经骨瘦如柴的隋文帝杨坚,用肘猛击杨坚的前胸,只听咔嚓数声脆响,杨坚肋骨折断,口中喷血,血溅屏风,惨叫之声传到仁寿宫外,陈宣华和蔡容华两个美女,吓得花容失色,脸都白了。 片刻,寝宫中静了下来,张衡浑身血污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皇上驾崩了!” 公元604年七月十三日,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隋文帝杨坚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自公元581年在位,共在位二十四年。 杨坚在位的这二十四年里,极大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他有他的问题,多疑、残忍,杨氏政权也是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建立起来的,但这并不能抵消他的伟大。 如果不是杨坚,中国历史还将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这话用在杨坚身上合适,但用在别人身上则不一定合适。 杨坚任用长孙晟,北击突厥,将这位好勇斗狠的抢劫犯打得鼻青脸肿。这种英勇行为,只有当一个国家十分强盛(如汉武帝时期)才会有,这直接证明了隋朝的强大; 杨坚篡北周皇帝位,灭西梁、灭南陈、平定南方,再一次统一中国,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实现大范围的多民族的统一,结束了绵延近四百年的分裂离乱;伟大的皇帝,死法不一定伟大,比如秦始皇,死后他的遗体是与咸鱼为伍;李世民,是吃多了仙丹汞中毒而亡;宋太祖,有被弟弟杀死的嫌疑; 杨坚还修订开皇律,简化法律程序,删减酷刑,使封建社会的法律朝着人道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杨坚颁布均田令、改革币制、设置粮仓、提倡节约,极大促进了社会的经济发展。有隋一代的经济实力是相当强的,这个水平经过隋末的离乱,多年没有恢复过来,一直到唐高宗年间,才赶上隋朝的发展水平。均田令是特别能够触及中国古代农民神经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到现在为止仍有人有这种想法,觉得那个荒唐的十年是新中国最好的十年; 杨坚兴建大兴城,体现了中国古代建筑业的最高水平,和隋朝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一样,大兴城是当时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城,没有之一; 杨坚建立的隋朝,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疆域最辽阔的朝代,除了元朝,至少,比起唐朝是大得多。那时候,长孙晟打到贝加尔湖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而甘肃张掖,只不过是隋朝经营西域的一个据点而已; 杨坚的隋朝还从文化的角度拯救了中华民族,如果不是杨坚,则汉文化有可能彻底消失,中国文化从而在胡族的黑暗中彻底沦陷。从这个意义上,隋朝成为文化的一个拐点,自隋朝开始,中华民族的文化才开始重新欣欣向荣,而且也为这个民族的脊梁;从上述意义上讲,杨坚的伟大程度一点不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差,至少成吉思汗,则更是等而下之。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应该没有太多反对意见,即使没有之一。 但是,伟永生是两个概念,再伟大的人都要死,杨坚也不好例外,所以,他最终还是死了,而且,死得不怎么光荣。 当然,死是必然的,怎么死是偶然的。 这也是对立统一。 杨坚去世,辉煌璀璨、光彩夺目的大隋朝的接力棒,从此交到了他和皇后独孤伽罗女士新手选定的接班人杨广同志的手里。 文帝,您一路走好! 杨坚既死,杨广就继承了他老爹所有的资产,这些资产包括:一个幅员辽阔、空前强大的帝国、一大帮能力非凡的文臣武将、锦绣河山及其附带的金银珠玉、光辉灿烂的王朝文化,当然,还有无数的皇宫佳丽,包括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 却说宣华夫人陈氏,自从早上挣脱了太子杨广的咸猪手,紧接着又看见张衡带乱兵闯入寝殿,将自己和容华夫人全部驱赶出来。一个妇道人家,柔若无骨,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回到后宫。 她知道皇帝已经去世,想去看看杨坚,和他道个别,但整个仁寿宫如今成了一所大兵营,无数人马将仁寿宫围得水泄不通,院子里也到处是杨广的人,根本走不动。 宣华夫人惶恐之下,一天几乎没吃东西。 转眼到了夕阳西下,忽然一个内侍走来,说是奉了太子殿下命令,来给宣华夫人送一样礼物。 宣华夫人一看这个送来的小金盒,上面还有一个杨广亲笔所写的“封”字,立即脸色煞白,心想这太子好狠的心哪,早上刚得罪了他,晚上就送来“礼物”了,不用说,必是毒药了。她双手颤抖,无法打开盒子,哭了又哭,那个内侍实在等不及了,催促道:“您倒是打开看看哪,我还等着回复殿下呢。” 宣华夫人听了,内心滴血,想:“罢,人总有一死,我自从和哥哥和姐妹们一起被掳到北廷,从公主成为阶下囚,那时心早已死了。皇上这些年宠幸我,无非是晚死几天而已。” 说着,牙一跳,心一横,转身起来,打开金盒,愣住了,原来里面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几个彩线制成的同心结。当时看傻了,不觉后退一步,坐在榻上,不知怎么办,只是呆呆地愣着。 宫女们一看,发出一阵欢呼,原来太子殿下赐给夫人的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同心结,不用问,是对咱们夫人有意啊!咱们不用怕,死不了了,于是一起向宣华夫人叩头贺喜。 内侍催着说:“既是喜事,您还等什么,快来接下呀!” 旁边宫女也跟着说:“对呀对呀,如今是太子,明天人家就是皇帝了,还不快拜谢!” 一伙人闹哄哄簇拥着宣华夫人让她下跪谢恩,宣华夫人在矛盾、犹豫和挣扎中完成了对新皇的叩拜。 这一拜,意味着三件事情: 第一,接受了即将从后妈变成妃子的事实; 第二,承认了杀死前夫凶手继位的合法性; 第三,在死亡的威胁、利益和床第之欢的诱惑面前,丧失了原则——虽然宣华夫人有很多理由,而且,她是女人,天生是被男人欺凌、侮辱、玩弄和作践的。就这样,宣华夫人从杨广的后妈变成了他的妃子,头一天晚上,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是老子,只过了一天,与自己上床的变成了儿子。我们相信这一夜,宣华夫人承受了良心的问责,只不过,她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不为别的,只因她是女人。 接受了同样角色转换的,还有同样风华绝代的容华夫人蔡小姐。容华夫人比宣华夫人胆子更小,一旦被杨广看上,等待她的,只有“失节”,除非她“殉节”。 这一年的七月二十一日,大隋官方发布了杨坚的死讯,任命太子杨广为大隋帝国的第二任皇帝。 杨广为之奋斗多年的皇帝事业终于“修成正果”,这一年,他年方三十六岁,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年龄。 杨广即位,是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皇帝之一的隋炀帝。当然“炀”这个谥号,是杨广死后才追认的一个“荣誉称号”,所以,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可能称呼自己为“炀帝”。 况且,“炀”不是什么好字眼,谥法说:去礼远众曰“炀”。 事有凑巧,杨广即位后不久,前陈朝后主陈叔宝同志也活到了大限,与杨坚前后脚离开了他们无限眷恋的人世。因为陈叔宝在世期间,特别是在位期间的不懈努力,终于成功地为自己摘得了“炀”的美名。 而杨广,没有想到,自己死后,竟也被谥为“炀”。 大哥,缘分哪!我们还是来说刚刚登上皇位的年轻皇帝杨广。 杨广甫一即位,立即本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精神撸胳膊挽袖子干了起来。 他虽然当了皇帝,但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而自己的皇位,正是间接自传自这位哥哥杨勇。 恰在此时,杨广的老朋友、杨素的弟弟、被贬为伊州刺史的杨约来朝见皇帝。 杨约帮助杨广给予了他亲哥哥以无上的礼仪:以先帝杨坚的名义,令杨勇自杀。当杨勇提出对这道圣旨的怀疑时,杨广决定给他一个痛快的以免除他过多的痛苦:对哥哥处以绞刑,就象小布什对萨达姆所做的一样,尽管萨达姆并不是小布什的哥哥。 杨勇死后,杨广十分大方地追认他为房陵王,不过,他认为这一职位不需要杨勇的儿子继承。于是,这一王爵就成了好看但吃不着的画饼。 处死了杨勇,新皇帝杨广要考虑到首都长安了,自从年初来到仁寿宫,转眼大半年过去了。 他令杨约先赴大兴,重新布置留守官员,并宣布进入紧急戒严状态,等杨广进入大兴城的时候,留守官员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人民群众夹道欢迎新皇的到来,一瞬间,杨广有种错觉,他进入的不是大兴城,而是十五年前陈的首都建康。 首都各届群众对杨广的迎接使杨广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因此,他决定给予杨约以崇高的声望,他说:“哥哥英雄弟好汉,杨素雄壮如此,弟弟也能担大任。”却说齐武成帝高湛,数次打退北周和突厥连兵,觉得欣逢盛世、天下太平,于是把眼光和精力从战场和朝廷重新转回后宫,他的三位哥哥高澄、高洋和高演留下的故宫嫔妃,但凡稍有姿色的,都让他变嫂嫂为自己的小老婆。不久变得神志昏迷,不理朝政,正在他在皇帝的工作职责和凡人的流连花丛之间徘徊犹豫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帮了他的大忙。 这个人是祖珽。 祖珽,就.........在杨广赞叹杨氏兄弟的雄才大略的时候,不由也想起了在自己即位的关键时刻给自己下绊子的国防部长柳述和宫廷侍卫长元岩这两个倒霉蛋儿。 元岩好说,顾得上就杀,顾不上就流放。而柳述,是自己的亲妹夫,总得要区别对待吧? 不过,自己身为皇帝,为天下尊,不应该因私废公,因此,决定对柳述和元岩处以相同刑罚:流放。 流放是一个深受皇帝们欢迎的刑罚手段,从武松刺配孟州到流放犯人到宁古塔再到杰出的犯斯大林同志被流放西伯利亚。可以看出,流放的目的地都不是什么富贵繁嚣地。 本着这个原则,柳述的目的地是是番州(即今天的广东广州),元岩的目的地是循州(即今天的广东惠州)。这两地同属岭南,在当时都是荒蛮之地,瘴气弥漫,虎豹横行,根本看不也一丁点改革开放前沿的影子。 著名的享乐主义者苏轼也曾被流放岭南,那时岭南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几百年又过去了,但就是那样的环境,这位乐天派还是靠了荔枝才保持了乐观情绪,有诗为证: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刚贬了柳述和元岩,隋炀帝就接到了妹妹兰陵公主的信,信上说,自己不想当公主了,愿意随着丈夫柳述一同被贬去岭南。 兰陵公主是隋文帝杨坚最小的女儿,因为排名第五,因此取名阿五。阿五公主外柔内刚,知书达礼,明辨是非。先是嫁仪同王奉孝,可惜王驸马无福消受这位如花似玉的公主,早早就死去。年纪轻轻的小公主守了寡。嫉恶如仇的斛律光,嫉贤妒能的祖珽,凑成了一对冤家。 这一对冤家绝没有和解的可能。 祖珽不是不想与斛律光和解,问题是斛律光看不上他,不屑于和他为伍。 祖珽也想知道为什么斛律光那么 阿五公主是很可怜,可是,文艺女青年如李清照,也很可怜;风尘女子如严蕊,也可怜;把自己当男人的女人,如王聪儿,更是可怜。至于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则是被直接摁在社会底层欺凌的,则是可怜到无法再可怜了。天下之大,哪儿有女人的安身之地呢? 太子往往是一条不归路,中国历史上立了多少太子没有统计过,但最后转正成为皇帝的,却少之又少。所以,一旦被立为太子,就意味着你很难再正常死亡了。是的,可能皇帝会很大,皇后也会很大,但嫔妃一般不会太大,所以才有新即位的皇帝垂涎那些年轻貌美的后妈现象。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唐太宗李世民死后不久,李治就把他的后妈从感业寺召回了皇宫,毕竟,绝大多数皇帝的性取向都基本正常,象要死要活非得喜欢比自己大19岁的老女人的成化帝,实在是个异数。坚守原则意味着死,识实务意味着生。说起来易,做起来试试,所以,我们能要求陈宣华为隋文帝殉葬吗?我不同意蔡东藩的意见,我还是同情宣华夫人的杨坚连蒙带骗把北周的江山夺来,又将北周皇族几乎杀尽,机关算尽,却被自己的亲儿子算计了,想起了蔡明大妈今年春晚的一句名言:骗子也让骗子给骗了。杨广即位,开始妥善安置他的这些亲戚们: 先是继承了美艳的后妈; 之后发布了老爹的死讯; 再就是缢死亲哥哥杨勇 然后把亲妹夫柳述贬到岭南; 接下来,他要妥善安置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汉王杨谅。 隋文帝杨坚,与皇后独孤伽罗女士,相亲相爱一辈子,五个儿子都是两人生的,与其他女人没有生过任何一个儿子,这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这当然不能归功于杨坚的清心寡欲,而是因为独孤女士看得太严。 这五个儿子中,情况各不相同: 前太子杨勇已经被勒死,象征性地被封为房陵王; 秦王杨俊早死,这个倒霉的皇子先是差点被自己的妃子毒死,后来被老爹臭骂一顿,惊悸而死; 蜀王杨秀被软禁,过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的生活; 杨广如今意气风发,成为当今皇上; 现在,没有被妥善安置的,只有汉王杨谅。所以,杨广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就是怎么样能够对杨谅进行有杨广主义特色的妥善安置。 杨谅和其他皇子不一样,他大权在握。 目前的杨谅,以亲王之尊,出任并州军区司令长官,掌握山东(指崤山以东)五十二州的党政军大权,那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任何人听到杨谅的名字,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广袤辽阔的山西、河北、山东大地。 第114章 机会 杨谅不只是地位高、地盘大、实力强,他还有着特殊的权力。 他爹隋文帝杨坚在日,就给过他明确授权,他有权先斩后奏,可根据客观情况做出自己的独立判断的处置方法,不需要受法律条文的约束。 就是这样一个地位特殊的亲王,与皇帝杨广的关系,似乎不太亲密。杨谅这样是有理由的,首先,他认为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不在哥哥杨广之下;其次,前太子杨勇蒙冤被难的前因后果杨谅看得清清楚楚;最后,最重要的,杨谅认为凭自己的实力、声望和影响力足够和皇帝哥哥掰一掰手腕。 等到蜀王杨秀被软禁在家,住进“活死人墓”,杨谅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他想揭竿而起,但没有理由。 他只好暗自准备。 并州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个地方的守牧一定要是一个铁血强悍的人,并州的州治是晋阳。南北朝时期的晋阳令所有的北朝皇帝们发抖,因为他们的噩梦往往来自晋阳,从尔朱荣到高欢到高澄再到高洋,晋阳都是陪都,地位甚至高过首都洛阳。 并州就是山西,表里山河,与隋朝的统治中心关中毗邻,而它的北面,就是瀚海大漠,那里生活着一大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少数民族兄弟:突厥。 因为突厥,并州的兵力不得不强。 这是杨谅的逻辑,而这个逻辑,是正确的。至少,挑不出什么问题。所以,杨坚给了这个儿子特殊权力,让他招兵买马。 于是,隋帝国北部的边防军成了杨谅的私人武装。 但这只私人武装是杨谅用来搞阶级斗争的,而不是象他说的那样是搞民族斗争的。所以,一旦当民族斗争的考验到来的时候,杨谅只好交白卷。突厥大军把这支杨家军打得满地既找不着牙,也找不着北。杨谅灰头土脸地向老爹报告这次军事行动的惨状,开始杨坚还耐着性子听着,认为胜败兵家常事。但后来杨谅居然要求特赦他那些打了败仗应该流放岭南的亲信们,这下杨坚火了,象训孙子似的训这个儿子: “你身为亲王,守牧一方,只能强调国家法律,居然在这里强调故旧关系?告诉你,将来有一天我不在的话,如果你这小正太胆敢不轨,你的太子二哥收拾你易如反掌!你还保你这些垃圾下属,到时他们救得了你?” 杨谅经过这样一次敲打,收敛了很多,不过,他并不打算从此改过自新,他内心深处还是想揭竿而起,不同的是他的准备工作隐蔽了很多,他坚信,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杨谅是对的,这个机会他不久就抓住了,他感觉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机会就是:杨坚死了,他可以放开手脚一搏了。 杨谅想造反的念头杨广心知肚明,杨谅以为他已经做得十分隐蔽,但在狡猾程度不逊老狐狸的小狐狸杨广面前,仍然是个小正太。 杨谅在并州大权在握,杨广也不放心,他要做的,就是把弟弟召到身边来。 在杨坚病重的时候,杨谅深怕老爹一死,弟弟会趁机做乱,于是他假借老爹的名义,要杨谅到大兴来。 杨谅对哥哥的好意很领情,但只是心领,身体是坚决不来大兴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杨坚同志驾崩了。 老爹一死,杨广再次令弟弟回京。这一次,他仍是以前任的皇帝隋文帝杨坚的名义下旨给弟弟的,而且,派去传旨的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屈突通。 屈突通是隋朝大臣,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唐朝大臣,而且位列唐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也就是说,屈突通是隋朝的叛臣。 这样说大抵没错。 屈突通出身名门,性格刚烈严酷。 以后,我们还会在这位唐初名臣身上再花不少笔墨。 车骑将军屈突通持诏书去宣汉王杨谅,这两份诏书其实到达杨谅手中的时间差不多,杨谅展开诏书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因为他知道,这道诏书不是出自老爹之手。 原因很简单,他和老爹曾经有过约定,凡是杨坚写给他的诏书,都在“赦”字上再加一点,而这道诏书上的“赦”字,没有多那一点。 这个故事十分耳熟,简直是当年高欢和侯景的翻版。高欢也是与侯景有过类似的约定,所以高欢死后,高澄给侯景写信,赚他回来时,侯景一眼识破,知道高欢一定死了。这才引出这位南北朝当之无愧的超一流灾星倾情出演的“侯景之乱”。 杨谅接到诏书,心想:历史总是惊人相似,又来了。 不过,杨谅不是侯景,他既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也没有那么野的心。 杨谅先是设宴招待屈突通,想从他嘴里套出实情,屈突通是什么人,怎么被一个小正太搞定?他只是咬定一个事实,诏书是老皇帝杨坚写的,别的,一概不知。杨谅气得发疯,真想一刀把屈突通劈了。但面对杨谅的又叫又骂,屈突通很淡定,既不惊慌,也不害怕,甚至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这一下,轮到杨谅不淡定了。 人和人的斗争的气场就是这样,你无所畏惧的时候,一定是能量最强大的时候,可能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有时候,唯心主义也不见得没有道理。 总之,杨谅拿铁豌豆屈突通毫无办法,只出礼送他回大兴。 这一出外交好戏,以杨谅既丢面子,又失信心收场。 杨谅恨得牙根痒痒,决定对哥哥翻脸,施以老拳。他给自己的叛乱行径找了个理由:清君侧,这是个喜欢搞阴谋叛乱的同志都十分喜欢的大旗,最早扯起这面大旗吓唬人的就是西汉七国之乱的带头大哥吴王刘濞。 杨谅之所以下定决心,和亲哥哥兵戎相见,是因为受了两个人的蛊惑。这两个人,一个前陈朝著名的勇将萧摩诃,另一个是陈武帝陈霸先的好朋友、儿女亲家兼死对头王僧辩的儿子王頍。 这一文一武真是绝配。 萧摩诃是我们的老熟人了,早在陈朝司空吴明彻北伐被擒的时候,我们就见识过这位陈朝勇将的风采;之后是正只他准备誓死保卫陈叔定的时候,陈叔宝送了一顶华丽的绿帽子给他,导致他被俘降隋;现在的萧摩诃,须发皆白,已经七十多岁了。 七十多岁,对这位萧摩诃来说,只是多长了一些胡子和皱纹,并不能改变他缺心眼儿的事实。杨谅灰头土脸地向老爹报告这次军事行动的惨状,开始杨坚还耐着性子听着,认为胜败兵家常事。但后来杨谅居然要求特赦他那些打了败仗应该流放岭南的亲信们,这下杨坚火了,象训孙子似的训这个儿子: “你身为亲王,守牧一方,只能强调国家法律,居然在这里强调故旧关系?告诉你,将来有一天我不在的话,如果你这小正太胆敢不轨,你的太子二哥收拾你易如反掌!你还保........... 就象小时候看电视一样,一到情节紧张处就不知不觉入戏了。 小时候看《武松》,潘金莲在灌武大郎砒霜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喊:“不要喝,不要喝!杨谅起兵反对哥哥杨勇,并非所有人都象萧摩诃和王頍一样支持他,反对的人多了去了,但这些人统统都被杨谅当成二心的,非杀即囚,就这样,杨谅还没等出兵,先在人心上输了一着。 最强烈反对杨谅出兵的,就是并州军区司令长官公署的参谋长皇甫诞。 杨谅起兵初期,倒也有些进展,就象当年的尉迟迥,与司马消难和王谦,先后反叛,天下震动,似乎有些声势。 王頍给杨谅出了一个主意,听起来还是有点战略味道: “大王您带的将领,基本都是关西人,如果用他们当主力,应该集中兵力、所谓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果您只是图自保,守住您这五十二州领土,再造北齐,与长安分庭抗礼,那用东方人就好。” 应该说,这个办法并非没有道理,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在消灭强秦之后,就衣锦还乡,定都彭城。因为彭城是他的老家。 但杨谅脑子没有王頍那么发达,他想来想去没有决断,后来做了一个非常完美、两边都兼顾的办法:都用,管他东方人西方人呢。 杨谅的这个办法基本等于什么都没做,王頍估计想猛抽自己:跟错人了。 作战参谋裴文安也说了自己的想法:“目前山西全部都由我们控制,山东也基本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我们要把所有兵力全部动员起来,派弱些的兵守关,派精兵强将由蒲津关渡河直扑灞上,咸阳可一鼓而下,咸阳既下,大兴近在咫尺,如果敌人惊惶失措,调动失灵,则长安可不战而得,这样的话,我们以逸待劳,挟兵威传缴以定远,不出十天,天下可定。”隋唐的皇帝可能会有外国血统,这是隋唐社会风气比较开放的原因之一。李渊的母亲是独孤信的四女,李世民也自然跟着有胡人血统。但这不能表明他们就不是汉人。再往前追溯,李虎又叫大野虎,杨坚又叫普六如坚,这是因功赐鲜卑姓。如果这杨、李两家的自述是可靠的,那杨坚杨忠的祖先是汉太尉杨震之后,李虎李昺是汉将军李广之后,更说明他们是汉人,除非我们有证据说明杨震和李广也是胡人。杨谅听了裴文安的话,拍着他的肩头说:吾之孔明也。 这位亲王还真看得起自己,就算裴文安是诸葛亮,你当得了刘备吗? 所以,想起后世韩愈老先生的话,愈发觉得有理:千里马常有,还伯乐不常有。 聪明的下属多的是,但一样聪明的主子难找。 杨谅听了裴文安和王頍的计策,大为兴奋,立即调兵遣将,实现裴文安的“隆中对”: 派大将军余公理从太谷进攻河阳; 派大将军綦良从滏口进逼黎阳; 派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攻打河北; 派柱国乔钟葵、柱国裴文安、柱国纥单贵等直指大兴。 应该说,这一番军事部署,会对杨广造成很大的压力。 事实也是,新即位的皇帝杨广,面对弟弟杨谅咄咄逼人的攻势,表示鸭梨很大。现在,他只能靠最老成的人来帮他渡过难关,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现在是不会抛弃他的。 杨广猜得很对,这个老同志现在确实不可能抛弃他,因为他是杨谅发兵清君侧的对象。 这个人就是杨素。 杨谅的进军出乎意料得顺利。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蒲州,如果顺利拿下蒲州,则渡河之后就是蒲津关,蒲津关以西就是关中,而从蒲建关到咫尺之遥,而且,这段距离无险可守。 其实,这一战杨谅打得很漂亮,完全实现了兵不血刃,体现了杨谅高超的斗争艺术。 他令数百精壮武士伪装成妇女,身披潇洒飘逸的长纱,来到蒲州城下叫门,说是汉王殿下的宫女要返回长安城。城上的守军一听是汉王的女人,没有人敢拦,更没有人怀疑其中有诈。于是,等城门大开,这些“妇女”一拥而入,蒲州就变成杨谅的了。蒲州落入杨谅之手,这对杨广是极大的打击,因为,杨谅的尖刀,刀类已经逼近大隋朝的心脏了,而杨谅大军,还在昼夜向蒲津关。 可以说,蒲津关一失,则胜败就基本确定了。这一战,杨广实在是伤不起啊! 但是,这时战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就在杨谅大军势如破竹,离蒲津关只剩不到五十公里的时候,杨谅军突然不动了。 大军接到命令,退回到黄河以东,烧断黄河大桥。 这一行为,就象已经把绳子绕到杨广的脖子上的时候,绳子打了个死结。这样,不管你再怎么用力,这个绳索永远也拉不紧了。 就这样,杨谅拱手让出了战场的主动权。战场上,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打你;你不把绳索勒紧,那你就得被人家套上绞索。 这一诡异的现象至今无法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杨谅的华丽外衣下、在亲王的光环下、在兵精粮足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个孱弱的灵魂。 狮子的外表,兔子的心,这是杨谅,除了弱智,还不时脑子进水。大野虎、普六茹坚之类的名字并不能表明他们的民族。南北朝的由来是西晋末八王乱,汉人政权削弱,造成北方少数民族崛起,导致的南北分治。虽说“衣冠南渡”,但走的大都是汉人的上流社会和一些知识分子(衣冠者,非P民也),北方社会的主体仍由汉人贫民构成。但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们中许多人都依附于某个少数民族军阀集团,而这些少数民族军阀为了笼络汉人卖命,也采取了很多政策,其中“赐胡姓”便是其中之一,汉人而胡姓,本来势如破竹的反武装,兵锋直指长安,但在其首脑杨谅秀逗大脑的直接指挥下,莫名其妙停步不前,杨谅只是封了一大批自己的亲信当各地守牧。 就这样,杨谅得到了一大堆平庸的官僚,而失去的,则是行载难逢的战机。从此,杨谅再不能越黄河一步。 杨谅的进攻停滞下来,而杨素却没有闲着。作为平灭叛乱分子的大军主帅,杨素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五千精兵,突然出现在蒲州城下。 据说杨素并没有带自己的水军,只是到了黄河边之后,连偷带抢,弄了几百条做生意的人的船只,连夜把五千人马悄悄渡过了河。 蒲州现在成为了交战双方的前沿,杨谅在漂亮地占领蒲州之后,没有乘胜追击,已经丧失了战略的主动权,现在,轮到杨素意气风发了。 等杨素到了蒲州城下时,天还没有亮,蒲州纥单贵正在城里大梦其周公,忽然一声喊,隋军对蒲州发动了突然袭击,杨谅的人马还没等从床上爬起来,杨素就进城了。纥单贵只身逃走,另一守将王聃无计可施,只好投降。 蒲州一失,杨谅彻底走向被动。 杨素旗开得胜之后,杨广为了庆贺自己慧眼识人,特地将杨素从战地召回,亲自表彰,授杨素并州方面军团司令长官职位,兼任黄河以北区域绥靖公署主任。之后,让他风风光光地又回到了前线。 这一吃饱了撑的的措施极大鼓舞了隋军特别是杨素本人的士气,纷纷表示感谢国家的赏识,一定会全力以赴平定叛党,灭此朝食。杨谅看到朝廷平叛大军兵锋甚锐,决定也主动一回,他打算离开晋阳,亲自率兵到介州,准备在那里与杨素决战。 他到介州,对于并州的首府、整个北中国最重要的军事重镇晋阳,他交给了他的心腹豆卢毓镇守。豆卢毓把胸脯拍得山响,表示决不辜负汉王的重托,等杨谅一走,他立即把皇甫诞从狱中放了出来。皇甫诞就是因为反对杨谅反对中央的并州军区司令长官公署的参谋长。 豆卢毓和皇甫诞把城门一闭,决心不再让杨谅有机会回来。 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豆卢毓反抗杨谅的决心刚下,杨谅就得到了情报。这位险些后院起火的亲王到了晋阳城下,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打架。 杨谅脸红脖子粗地在城下指挥攻城,豆卢毓告诉他的手下,这人不是汉王杨谅,是山贼。 这些手下十分实心眼,既然豆卢毓说了,那不是杨谅,那就不是吧,给我狠狠打。于是,城上乱箭齐发,杨谅的士兵伤亡惨重。 第115章 卖命 城上的士兵如此卖命,倒不是因为豆卢毓有多少影响力,而是因为这些士兵是一些少数民族兄弟,他们根本不认识杨谅。 杨谅气得发疯,心想我镇守晋阳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我离开没一会儿城上就跟不认识我似的呢? 他很聪明,知道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于是,他想试试看别的树上能不能吊死。 他转到了西门,这一次,他进城了,因为西门的士兵认识他。杨谅一进城,晋阳立刻又姓杨了。里通中央军的奸细豆卢毓和皇甫诞兵败被俘,被汉王杨谅的大片刀砍下了人头。 与这两位英雄人物同时被杀的,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 这是一个年轻人,追随豆卢毓和皇甫诞闹革命,也想把杨谅拒于晋阳之外,可惜,他失败了。他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他坚守住了他的信仰,代价是他的青春、热血和梦想。 他曾渴望着象他果决睿智的父亲一样,在大漠金戈铁马,在草原立马横刀,只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个年轻人叫长孙行布,他的父亲就是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长孙晟。 杨谅夺回晋阳之后,命大将余公理向河内发动猛攻。 此河内非彼河内,和越南没关系,是现在的河南沁阳。 隋炀帝杨广,令右卫将军(首都军区卫戍司令之一)史祥出任前敌总指挥,率大军驻屯河阴,迎战余公理。 河阴对南北朝来说,是一个有着重要记住意义的地方,七十六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幕人间惨剧,凶猛好杀的契胡骑兵纵马狂呼,挥舞手中的圆月弯刀,向在地上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王公亲贵们一通猛剁,刹时间尊贵的人头满地乱滚,两千多朝廷大员和皇亲国戚死于非命。 从此,北魏朝廷走向没落,契胡人的伟大领袖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的杰出代表尔朱荣同志控制了局势。 这就是令王亲贵胄们至今不寒而栗的河阴之屠。 如今,两军在河阴对磊,就象当年的尔朱荣一样,都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隋朝大军的司令官史祥同志,面临穷凶极恶的敌人,一点不怕,对自己的部属说:“余公理轻率无谋,仰仗人多势众,盲目乐观,如果以智取胜的话,可一战而定。” 史祥说到做到,决定与余公理大打智力牌——既然已经说出去要以智取胜,不玩点心眼,那就算说话不算数。 史祥在黄河南岸大肆集结战舰,积极扩军备战。 河对岸的余公理也不甘示弱,准备与史祥撸胳膊袖子,准备大规模群殴。 然而余公理等得花儿也谢了,史详在河对面也没什么动静。 正当余公理一脸的纳闷的时候,突然,得到探报,说史祥的军队在自己的侧翼从天而降,正对着自己的大军猛砍猛杀。余公理一听,脑袋顿时大了三圈,这史详不是在河对岸布置吗?怎么跑我的侧面来了?他怎么过的河? 我们完全理解余公理的困惑,因为以他的智力要想明白史祥的布局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在黄河南岸与余公理打星球大战计划的并不是史详,而是史祥的影子,真正的史详,已经集结精兵,从下游渡过了黄河。余公理不知道,那是因为史祥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悄悄地,打枪地不要。 余公理缓过神来,奋起余勇,说:“没什么,我们立即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敌人。” 但是,气势救不了他,他的手下军队有一半已经投降了史详的朝廷大军,还有另一半,已经在朝廷军队如削瓜切菜一样的攻势中,全部壮烈了。余公理见状,打起精神,奋起两条飞毛腿,一口气逃到了离战场至少一百公里的地方。 史祥率大军随后追击,杨谅大军的綦良还想组织抵抗,敌人还没到,先被余公理的败兵把自己的阵脚冲乱了。 没有办法,綦良只好憋足了一口气和余公理比赛,看谁跑得快,跑得远。 击败綦良和余公理,朝廷大军的形势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因为此时的代州还在杨谅的包围圈,已经被杨谅大军围了很久。 代州之围,杨谅方的代表是帝国大将(柱国)乔钟葵,朝廷方的代表是李景。 杨广对代州局势十分忧心,派朔州刺史杨义臣率兵驰援。 杨义臣在隋朝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不是汉人,是鲜卑人。他的父亲尉迟老爷子是隋文帝杨坚的好朋友。 嗯? 尉迟老爷子? 没错,杨义臣其实叫尉迟义臣,父亲是尉迟崇。 尉迟迥之乱,尉迟崇因为是尉迟迥的同宗,为避嫌疑,自囚于狱,遣使请罪。杨坚很受感动,特地下诏宽慰。 尉迟崇后来在与突厥的战争中成为烈士,杨坚十分痛惜,特地把年轻的尉迟义臣接入宫中,赐国姓,从此,尉迟义臣变成了杨义臣。 后来突厥进犯,杨义臣与史万岁一样,在战争中立下大功,可就是因为杨素的忌妒,在杨坚面前挑拨离间,致使史万岁和杨义臣都没有得到封赏(这件事情是史万岁和杨素交恶的起因)。 在杨谅起兵反对他的哥哥皇帝的时候,杨义臣正任朔州刺史(朔州省长)。接到命令,立即点齐两万士兵,星夜赶赴战场。这个年轻人叫长孙行布,他的父亲就是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长孙晟。 和长孙皇后有什么关系吗? 长孙皇后在这一点上可以与后世的武则天比较一下,都曾母仪天下,年轻时都受过异母哥哥的欺凌,但他们掌权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这些“仇人”时,高下立判,或者不是道德和胸怀的问题,而是性格。长孙皇后将自己的异母哥哥当成亲哥哥;武则天则把自己的异母哥哥当成敌人。所以,有人说,长孙皇后是武则天永远没能超越的一个女人,貌似有一定道理。讽刺的是,长孙皇后盛年而逝,只有36岁,而武则天,则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为长寿的三个皇帝之一。 包围代州已久的杨谅大将乔钟葵一惊,心想谁这么大胆子,才带两万人就敢与我叫板?待我来会会他。 于是兵锋一转,拦住了杨义臣的去路。 杨义臣不敢大意,他的力量比起乔钟葵来说,实在太少。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很可笑,但战争的结果并不可笑,杨义臣赢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 杨义臣令清点了一下军中的畜牲,大约有几千头。又找了几百个士兵,充作饲养员,每人一只鼓,将这些畜牲都赶进山涧密林中。 杨义臣看到这些畜牲都进密林了,立即擂鼓,吹响了对乔钟葵的进攻号角。 两军交锋的时候,天色刚晚,初一接触,杨义臣就知道,这是一步险棋,敌我力量的对比,太悬殊了。 因此,他立即下令,启用他的牲口部队。 于是,几千头牛、马、驴等各色牲口,在五百名饲养员的驱赶之下,从密林和山涧中奔出。当时,天色已晚,伸出不见五指。乔钟葵的大军就见远处里黑压压冲出一群怪兽,远处里金鼓大作,征尘蔽日,正不知有多少人马向他的军队如泰山压顶般扑来。 乔钟葵心中一凛,心想,中了杨义臣的奸计。于是,他用了一计策,这一计,足可以化解所有厉害的敌人,那就是,走为上计。 主帅一走,代州之围自然解开,杨谅在代州摔了个鼻青脸肿,十万大军,瞬间就没了。杨谅从此一蹶不振,一直到他走向灭亡。代州之围解了之后,朝廷大军势如破竹,杨谅节节败退。在这个时候,他后悔了,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地举起反叛大旗,如今骑虎难下。谋反是一条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一旦沾了谋反的边,要么风风光光成为皇帝或开国元勋,要么凄凄惨惨地人头落地、夷灭三族。 但杨谅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朝廷平叛大军的主帅杨素乘胜追击,连克吕、绛、晋州三州,杨谅的地盘大幅度缩水,只剩晋阳一地,负隅顽抗,这时的他,只剩十余万士兵。 杨谅准备率领剩下的十万人与杨素做一个了结,拼一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这种气概还是可取的,如果历史按这个想法发展下去,就算杨谅失败,他固然已经注定是悲剧收场,但他至少是悲剧英雄。 可是,他连悲剧英雄都不算。他只是个血统高贵的可怜虫。 杨谅聚集这十万大军,正准备和杨素决一死战,这时,突然天降暴雨,刹那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平地水深三尺。 可能是这大暴雨把杨谅的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雄心壮志又给浇灭了,他下令已经集结起来的三军解散。王頍劝阻道:“杨素孤军深入,人困马乏,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您率精兵出其不意发动猛攻,一定可胜。如果现在一见敌人就抽身退走,会动摇我们的士气,同时助长敌军的气焰。”应该说,王頍不愧是王僧辩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乃父的枭雄气质。如果杨谅能够听众王頍的话,胜负很难料定。 可惜,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历史,不容假设。 杨谅不听王頍的劝告,一昧回军退守晋阳。 就这样,杨谅最后的一线生机被他自己掐灭了,这个诡异的现象无从解释,唯一可以自圆其说的就是:杨谅跟自己有仇。 杨素不允许杨谅躲在晋阳不出来,他发动大军攻城。失去战斗的能力和欲望的城是一座危城,只需敌人在外轻轻一掌,城池立马沦陷。 这是晋阳现在的写照,杨素的朝廷大军,将晋阳城围得铁桶相似。其实,故事已经结束了,晋阳城破,杨谅被擒。 对王頍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从围城里逃出来了;坏消息是,逃出来也没有逃得过死神对他的追捕。 王頍本打算投奔突厥,但道路断绝,无法成行,他叹口气,对儿子说:“我的谋略不亚杨素,如果虎落平阳,使竖子成名。我已经油尽灯枯了,你们快跑,不要坐以待毙。记住,千万别投奔什么亲戚朋友。”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苦,王頍思想上还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他以他毕生的经验总结出来:当你身处逆境的时候,你的亲戚朋友并不可靠王頍说毕,自杀身亡。他的身后,是杨谅的末日和如早晨的太阳般喷薄的隋炀帝杨广。 他死之后,他的儿子在荒野逗留了十几天,饿得实在不行了,就跑出来投奔了亲戚——他老爹猜得一点没错,这个木有良心的亲戚转身就把他卖了。 王公子的结局最后是被砍了头——王老先生一语成谶,他了解中华民族文化的核心:厚黑学。虽然他脸皮不见得很厚,心眼不见得很黑。 杨谅在晋阳,束手就擒(不算自首)。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封建主义的兄弟间抢班夺权大剧,就这样草草闭幕了。 杨谅被押回大兴城,文武百官都主张杀掉杨谅,但杨广不同意。他只是把弟弟囚禁起来,当然,这种囚禁不可能象秦城监狱的个别犯人那样,用纳税人的钱过着衣食无忧的上等人生活。 一年以后,被囚的杨谅死于幽所,年仅三十岁。宣告了他的皇帝梦的终结。 杨谅是他们兄弟五个倒数第三个死的,他们的死亡情况如下: 第一个是秦王杨俊,是心悸而死; 第二个是前太子杨勇,被缢死; 第三个就是汉王杨谅,被幽死; 第四个就是前晋王、皇太子和皇帝,在农民战争的滔天巨澜中陨落,被人用白练缢死; 第五个是蜀王杨秀,他活到了隋朝灭亡汉王杨谅的叛乱被杨素平定,他本人被仁慈的二哥囚禁,杨谅得以“善终”,所谓善终,就是让杨谅一直活到死,反正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因为杨谅在监狱里只活了一年。 如果说杨谅之死是因为他智力不够的话,则他手下一个重要人物的死就是因为缺心眼儿。 这个人是萧摩诃。 萧摩诃的一生是复杂的,大体经历了四个阶段:先是小将,后是骁将,再是降将,最后成了叛将。 他这一生,一共跟了四个主人: 他十八岁之前的主人是著名的灾星侯景先生; 后来归附了他的第二个主人:陈武帝陈霸先先生(他的实际领导者是陈的大将侯安都,后来一度还是著名陈将吴明彻的手下); 隋灭陈的时候,因为陈叔宝一定要送他绿帽子当礼物,萧摩诃消极抗战,被俘投降了他的第三个主人隋文帝杨坚。 杨坚死后,萧摩诃随杨谅起兵反叛,杨谅就是他的第四个主人,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主人。 杨谅叛乱被平定,叛军的老巢被占,老得已经走不动路的萧摩诃再一次当了俘虏。这一次,新皇杨广对他可不怎么客气,直接将他白发苍苍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一年,萧摩诃已经七十三岁了。 萧摩诃的死,标志着杨谅叛乱的彻底失败,从此,在隋朝统治阶级的内部,已经无人能够对杨广的皇位构成任何威胁了。 平定杨谅之乱,功劳最大的当然是主帅杨素,只是杨素本来就是宰相,地位已经高到无以复加,没法进行封赏了,再封赏,只能是杨广自己把皇位让给杨素。杨广寻思了半天,决定从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来愉悦这位大功臣:封杨素的三个儿子(不是杨玄感和杨玄同,这两人已经封过)为仪同三司,赏赐大量绫罗绸缎,并把二十位美女送给杨素使唤(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二十名美女给他;如果你恨一个人,就送二十名美女给他)。 隋炀帝杨广镇压了亲弟弟的叛乱,地位稳固,公元605年的一月一日,杨广在他刚刚开始兴建的洛阳行宫接受百官朝拜,正式改元大业,这一年就是大业元年同,宣告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天下,就是遇到皇帝高兴的大事(比如登极、改元等) 第116章 诱惑 之后,隋炀帝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这个决定关乎国家的安全。 这个决定就是废除了盛行多年的总管一职。总管,即某一地区的司令长官,这并不只是一个军事长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集党、政、军、经等在权于一身,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其性质与唐朝的节度使类似,对中央的危害也与节度使类似。 正因为这样,杨广决定废除它。顺便提一句,历史上第一个总管就是杨坚的老对头,益州总管王谦。武帝还算厚道,他没有象后世的宋太宗赵光义一样,既要战俘兼前任南唐皇帝李煜的女人,也要李煜的命。 武帝只想要高纬的命,他对高纬的女人没兴趣。 历史对武帝那句“残刻少恩”的评价不是凭空得来的。 公元577年冬十月(阴历),武帝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有人告发被任命为柱国、宜州刺史的穆提婆勾结高纬谋反,阴谋恢复北齐的江山。...... 我说周武帝看不上冯小怜,不是说小怜不好,从相貌和才艺上讲,她绝对是北朝第一美女,超过了李祖娥。只是,武帝象所有的“武”帝一样,尽管爱美人,但更爱江山。 至于有人劝武帝不要迷恋冯小怜的传说,我相信有,但确实没有看过,恕我孤陋寡闻。能否告诉我是哪部书?我去看看。杨广改元大业,大业几乎就是隋炀帝的另一个名字,这种情况在明朝,特别是清朝,非常普遍。 但这仅限于只有一个年号的皇帝,如果皇帝的年号太多,就没法按年号叫了。而明朝朱厚熜、朱由检和清朝有玄烨、弘历等皇帝,则因为只有一个年号,所以我们愿意拿他们的年号指代,这就是我们更为熟悉的嘉靖皇帝、崇祯皇帝、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 现在,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和国泰民安,杨广深感自己欣逢盛世,他决定做点什么。 杨广是一个和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不一样的的伟大君主,李世民认为“创业难守业更难”,而杨广认为“创业就是为了折腾”。 正在这时,一个阴阳大师、风水泰斗的出现,拉开了他的折腾大戏。 这个阴阳大师、风水泰斗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章仇太翼。 我们曾经简介过这位中国历史上有名的预言大师,他曾经对被美色掏空了身子、即将在大冬天从大兴城到仁寿宫“避暑”的隋文帝杨坚说:您去吧,去了就回不来了。 杨坚当时大怒,把章仇太翼抓了起来,准备等自己从仁寿宫回来,就把这个信口雌黄的妖人就地正法。 结果,杨坚没有找到这个机会,因为他踏出大兴城的那天,就意味着他永远回不来了。所以,杨坚临死的时候吩咐:“把章仇太翼放了吧,他说得对。” 章仇太翼因此被释放,他的名声更大了一倍,成为王公亲贵眼中的活神仙,老百姓都在传说此人擅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等杨广平定了弟弟杨谅的叛乱,这一年的十月,趁着杨广高兴,章仇太翼上书,讲叙了一个无法用辩证唯物主义解释的事情:“陛下您是木命,而长安在酉位,与您的木命相左相冲,不宜久居。而洛阳正和您的木命,谶语说:修治洛阳还晋家。您何不经营洛阳以使谶语应验?” 所谓修治洛阳还晋家,是指如果杨广花林把精力营建新洛阳的话,就可以让杨广得到晋王朝的天下。 杨广大喜,他刚从老爹那里用不正当手段取得了皇位,又刚刚镇压了弟弟杨谅的夺权阴谋,自己也知道名不正言不顺,十分想利用一切手段维稳,听了章仇太翼的话,正合心意。于是当即下令幸驾洛阳。 洛阳在中国古都中的位置,仅次于长安,其实早在曹魏的时候,洛阳就被当成首都,一直到北魏,虽然洛阳大权帝落,实权掌握在驻节晋阳的尔朱荣、高欢、高澄等的权臣手中,但至少,名义上,洛阳还是首都,皇帝住在那里。 北魏末年,高欢和宇文泰混战,洛阳残破,孝武帝西投割据关中的宇文泰,建立西魏,首都才选在长安,后来替代西魏的北周,也是定都长安。 北周被杨坚所篡,也继承了北周政权的同时,也继承了北周的首都。 洛阳被晾在一边,已经很多年。不过,尽管败落了,但贵族气质犹在。就象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尽管寒酸,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和感觉。这一年的十一月,杨广率领大批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和皇后嫔妃,浩浩荡荡开往洛阳,留太子杨昭留守长安。 这十分鲜明地体现了这位隋炀帝杨广的行事风格,喜欢大刀阔斧、兴师动众,兴师动众必然意味着人多、花费大,但好在经过老爹杨坚多年的苦心经营,大隋朝富得流油,挣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花钱,不然还挣什么?杨广十分不喜欢高积累低消费的经济模式,他信仰用消费拉动内需,这是他的经济原则。 当然,也是所有昏君的原则。 这一年的十一月,杨广下令在洛阳城的西面,兴建洛阳新城。 隋朝对于旧事物的态度是辩证的,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不管是对前朝政权,还是对前朝臣僚,不管是对前朝文化,还是对前朝女人。当然,也包括前朝的建筑和城池。 这是一种积极的态度,至少比西楚霸王项羽一把火把阿房宫烧了要文明得多,也不象曹样喜欢屠城项羽烧的其实是自己的宫殿,曹的其实是自己的子民。 杨广兴建洛阳新城之前,并没有一把火把洛阳旧城烧掉;就象他老爹在兴建长安新城(大兴城)之前,没有一把火把长安旧城烧掉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父子两代皇帝都是有功于民族的,这个功劳,不在傅宜生先生之下。洛阳新城的选址十分重要,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洛阳城,其址就是当年杨广兴建的洛阳新城。 在正式动工之前,杨广专门下诏,强调了这次兴建洛阳城(当然也包括宫殿)的原则:城池宫殿,一切以居住方便为原则,所以,在规划时,务必节约为要。 我十分怀疑这句话是从杨广嘴里说出来的,如果说是,那大概是因为杨广的影帝生涯虽然结束,但没有及时刹住车,还在玩票,习惯使然。 第二年,即公元605年春三月,杨广下令,营建洛阳新城的项目正式启动,项目小组包括以下工作人员: 项目经理:宰相杨素; 项目副经理:副总理杨达; 项目副经理:建筑部长(将作大匠)宇文恺; 项目副经理:委会副委员长(内史舍人)封德彝; 项目组其他成员:如狼似虎的监工们; 注:项目组的主体,是数百万的民工,杨广首期征发的,是三十万精壮劳力。而工期正式开始后,每月投入的,则是二百万民夫。 新的洛阳城,又有一个相当霸气的别称:东都,或东京。 中国古代共有四大古都,分别是: 西京长安,即现在的西安城; 南京建康,即现在的南京城; 即现在的城(曾短暂命名为北平); 东京洛阳,即现在的洛阳城(此东京非彼东京,都没有关系)。 东都洛阳,自公元605年的三月开始营建,公元606年春正月竣工,总工期仅十个多月,这固然是个奇迹,但它居然不是一个豆腐渣工程,则更是一个奇迹。这个工程,既不需要向建国二十五年献礼,也不需要隆重纪念杨广现场就任国家元首一周年,所以,它不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与杨坚在世时兴建的新长安城大兴一样,这又是一座在短时间内经周密规划、设计、建造而成的大型城市。它的营建成功,只需要引一点证据即说明,自它建好之日起,到唐、到五代,再到北宋,风雨数百年,一直作为陪都存在。 新洛阳城的风水格局相当之好:“北据邙山,南直伊阙之口,洛水贯之,有河汉之象,东去故城一十八里。” 洛阳城比起二十多年前的大兴城,规模要略小一点,但是由于有了前次工程的宝贵经验,这次和工程进展、效果和意义都要比大兴城强很多,无论是规模大小、道路设计还是漕运方面都比大兴城有了长足进步,特别是在洛阳的东北,设置了含嘉仓,这样保证洛阳在饥荒期间,粮食供应不会出现问题。 大兴城是杨坚在世时建造的,基本体现了杨坚的做人原则:能做到多节俭就多节俭; 而洛阳城是杨广在位期间的杰出,基本也体现了杨广的做人原则:能多奢侈就多奢侈; 虽然,这两座城的主设计师是同一个人。 洛阳城的特点,突出一个字:“奢”。 洛阳全城,四面的城墙全长27516米,折算是55公里。洛阳城的主体工程是宫城,就是皇帝和他的家属居住的地方,无数楼、台、殿、阁,雕梁画栋、勾心斗角,其富丽堂皇程度,比起历代统治者的宫殿,都有过而无不及。宇文恺是天才的建筑工程专家,极富巧思,好的创意和设计层出不穷,当然,这些创意和设计都是以数以千计的金银为代价的。不过,既然皇帝杨广不在乎,他宇文恺又何必在乎呢? 东都洛阳兴建成功之后,隋炀帝杨广把洛阳本州(洛州)附近的地主老财搬到了洛阳城内,同时其它州也有一些富户被强令移民到新都,这样,靠着规模宏大的建筑和数万家财大气粗的大地主,洛阳迅速成为了当时的中国第一城(当然,同时也是世界第一城。对当时的世界来说,中国的,就是世界的)。 兴建洛阳城,仅仅是杨广的革命浪漫主义迈出了第一步,他的热情刚刚被唤起,接下来,这位充满改革情怀的、集文学家、诗人、革命家为一身的皇帝即将掀起他惊世骇俗的折腾狂澜。隋炀帝杨广为达到满足自己欣赏祖国大好河山、好让自己爱国主义情油然而生的目的,征发数百万民夫开凿和疏通京杭大运河。大运河初步开通之后,杨广开始了他频繁的下江南游荡计划。 杨广最中间的江南城市当属江都。 江都就是现在的扬州,从严格意义上,扬州不属于江南,它只是位于江苏省中部的一个城市。但在当时,江都的繁华已经相当可观,江南的风土人情、文人骚客、仕女美人,在杨广看来,无一不闪烁着眩目的光彩。每到风景迂回、曲径通幽之处,就设置一院,总共计十六院。每一院选一位极品美女作为主持(是主持而非住持),享受司局级待遇(正四品),并命有关部门为这些夫人刻印,并每院分派年轻秀丽的女子二十名,作为这些红花夫人的绿叶。 没事的时候,杨广就带领着数千美女,趁着朦胧的月色,赏湖光、品美色,谱出《清夜游曲》,当场组建乐队,马上演奏,一队队红粉佳人翩翩起舞,有人观赏,有人做诗,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大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但时间一长,杨广的浪漫主义喜新厌旧症再度发作,他对整日面对着这些千篇一律的人和景有点烦了,他期盼着能够亲身到江南去体味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天,杨广接到一份奏折,是皇甫议上的,说龙舟已经督造完毕,可即日启程,直下江都。 这一年的中秋,八月十五日,隋炀帝杨广自显仁宫出发,规模庞大的舰队扬帆下水,去往江都。而龙舟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常委会的副委员长王弘同志,亲自率领在江南一带修造好的龙舟北上来迎皇帝。 杨广在动身之前,先深情地缅怀了宣华夫人陈小姐,后者刚刚在数天前去世。 宣华夫人的死,给了杨广沉重打击。应该说,杨广并不是一个薄情的人,比起之前的汉武帝刘彻和后世的嘉靖皇帝朱厚熜,算是把女人当人的了。我认为杨广在某种程度上和贾宝玉有点类似,而且,估计宝玉要是当了皇帝,未必能够比杨广好多少。看到龙舟,杨广更是悲从中来,他下扬州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重温当年的江南梦,而他的江南梦就是那个二十五年前的美女张丽华,可惜,杨丽华已经被高颎砍了头颅,宣华夫人陈小姐就是那活着的梦啊。 现在,这个梦也没了。 他只好在没有宣华夫人的情况下继续他的江南梦,好在宣华夫人没有,还有十六院别的夫人。杨广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杨广的龙舟,十分气派,长2000尺,高45尺,共四层,其中有国宾馆、有国会活动室,有小型会议室,有帝王起居室,还有多功能厅。总之,我们可能想象一下,泰坦尼克号上有什么,杨广的龙舟上就有什么。 皇后萧小姐乘坐的舰只与皇帝的类似,只是规模稍小。令我们不明白的是,为何皇后不与皇帝同乘一艘船,如果只是怕皇后在旁边监督,皇帝不能与他身边的美女尽兴,那萧后是个非常“谦恭低调”的人,不会妒忌。 另有大大小小的船只数千艘,分别供文武大臣、王公亲贵、后宫美女、国外使节、国际友人甚至和尚道士等,都有自己的“专舰”。 另有特殊船舶数百只,专门用来运载后勤物资。配备八万纤夫,分布在运河两岸,这些纤夫身穿彩色绸缎制服,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构成了一幅特别的制服诱惑。 这只异常庞大的舰队自首到尾,全长二百余里(华里,即一百多公里),一到晚上,灯笼火把,照如白昼,两岸灯火和水中倒影相映,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镜像。两岸之上,旗幡招展,骑兵持枪护卫。 如此辉煌,如此壮观,如此眩目,如此堂皇,如果张择端早生几百年,一定会先画一幅《隋帝南巡图》,水平定在《清明上河图》之右。 舰队所过州城府县,一律由地方父母官代表当地父老向皇帝呈献自己的敬意,有特产、有金银、有美食,当然,也有美女。特别是食物,都由当地派遣一百多辆牛车负责运输,山珍海味,不厌其烦,制作工艺,不厌其精。但类似的供应每天都有,这些环肥燕瘦的美女吃腻了,就随意倾倒在运河中,任其漂流,全不知美人这一餐饭,往往就是老百姓一年的收入。 就这样,隋炀帝杨广志得意满地乘坐龙舟沿大运河来到江都,又志得意满地在江南各地进行巡视,每次出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皇帝,往往动用超级仪仗队,绵延二十里。 白天的时候,杨广会在龙舟上,庞大的舰队缓缓前进,累的时候就上岸住进行宫。这些行宫共有四十多座,虽然也是集中了地方上的能工巧匠,汇聚了当地的精华,但比起宇文恺的手艺还是要差很远。 因此,杨广在行宫住不了几天,就再次下河,扬帆起航。 不止一日,终于到达江都。杨广对这个启盼已久的地方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从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市井人物、文化典籍、名胜古迹、文人墨客一直到大姑娘、小媳妇、中年妇女和老太太,都做了大量的研究,写了数万字的研究笔记,乐不思蜀。快过年了也不回家,大业二年的元旦干脆就在江都过了,在江都新落成的宫殿中接受百官的朝贺。 这时,一个好消息传来,建设部长宇文恺有本上奏,说东京洛阳已经全部完工。杨广一听大喜,立即授宇文恺开府仪同三司。同时,杨广就想立即回到洛阳,看一看自己新落成的都城洛阳是一个什么样子。 第117章 不习惯 但他没有动身,因为扬州好看的、好玩的还没有都看够和玩完。 一直等到这大业二年的二月份,杨广在江都待差不多了,又想着洛阳的富丽堂皇,决定北还。 一路上杨广的浪漫主义再次发作,变着法儿地抒发自己的情怀,文武百官争相献媚,老百姓再一次遭受无边的浩劫。 大业二年的三月十六日,杨广率领庞大的舰队回到了东都洛阳,随他进入洛阳新城的,还有马车一千辆,甲士一万人。这次饱览祖国河山,一共用了整整八个月。 这次巡视以杨广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从此,杨广感染上了可怕的病毒:巡游。终其一生,他共进行过全国范围的巡视计11次,其中,到江都就三次,可以说,江都(扬州),是杨广的最爱。 杨广南巡时,特地留太子杨昭镇压长安以监国。 杨广回到洛阳,杨昭上表要求与父亲见面,杨广诏准。 杨广见到太子,看到儿子茁壮成长,非常高兴。杨昭是杨广与萧后的亲子,长得体态,雍容华贵,能文能武,臂力出众,能开强弓,而且,外柔内刚,大家交口称赞,都对杨广说:他办事,你放心。 当面,我们没有证据表明杨昭的贤明和当年他老爹一样,都是在练习演技。根据没有证据证明有罪就是无罪的原则,杨昭是真贤明。杨广见到了儿子,高兴也高兴过了,就命令儿子回长安去。因为他还有事,他的事情就是跟十六院夫人以及他从扬州新弄回来的美女们进行身体交流。 杨昭不想走,一住多日,数次求见,想和父亲再多盘桓两日,杨广发火了,对杨昭进行严厉斥责和警告,把他赶了出来。 杨昭十分郁闷,郁闷之余,他突然背后一凛,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了太子其实也是一个安全系数十分低的职业,他大爷杨勇不就曾经是太子吗?今天高高在上、百官朝拜,不几天一道圣旨将他兜头,最后被活活勒死。 杨昭翻来覆去只在想一件事情:我已失宠了吗?父皇要对我动手了吗? 结果,心情极度郁闷之下,杨昭病倒了。 他心里有事,体态又胖(有武力不假,但这和他虚胖不冲突),再加上长安洛阳来回跑。那年头没有飞机火车,再先进的交通工具也得颠簸,杨昭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他决定歇一下,如果要加上一个期限的话,那大概是一万年。 公元606年,即大业二年,太子杨昭去世,年仅二十三岁。 杨昭去世,杨广非常悲痛,但很快,他就化悲痛为力量,把对儿子的思念化作宠幸儿子后妈的动力。对杨昭,只是草草下葬,谥为“元德太子”,封杨昭的三个儿子为亲王,这三个儿子分别是:燕王杨檦、越王杨侗和代王杨侑。 也许我们需要记住这几位小王爷,特别是后两者,他们是成分十足,如假包换的患难兄弟。十多年后,他们分别“被”登上了大隋朝的皇位,旋即被废,旋即被杀。就在隋炀帝杨广刚刚把对儿子的思念转化为对女人的思念的时候,又传来了个消息。坏消息是,大能臣杨素同志死了;好消息是,大权臣杨素同志死了。 杨素在隋朝,是少数几个仅次于两任皇帝的人物。没有杨素,杨坚的江山没有那么巩固;而没有杨素,大隋的江山就很可能会交到杨勇而不是杨广手里。 所以,杨广应该感激杨素,事实也是,杨广把杨素当父辈看待,执子侄辈礼,而杨素也老实不客气地称杨广为“郎君”而非“陛下”。但不久,这种感觉就变了。 杨广胡吃海塞的行径让老同志杨素十分看不惯,因此不断规劝。这种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代沟。 小同志贪玩,喜欢胡闹,类似今天的90后;老同志保守,想多管点,类似今天的70后。 后来,杨素看杨广有点恨铁不成钢,杨广看杨素有点烦。而且,杨广想,我容忍你叫我“郎君”,已经给足你面子,你还真不客气呀! 甚至有一次,杨广曾经对萧后说:“杨素老贼,骄肆得很,朕意拟嘱遣内侍,杀死此贼。”如果不是萧后极力解劝,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杨素重病期间,杨广曾数次委托大臣们到杨素所在的医院看望,表达了希望杨素的病能够早日痊愈的良好祝愿。杨素对此十分感激,说:“陛下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为了不给他老人家添堵,我还是不活了。” 就在杨广开始讨厌杨素的时候,杨素非常配合,立马死了,让正准备和老奸巨滑的杨素大干一场的隋炀帝杨广很失落。 杨广在杨素的追悼会上致悼词,对杨素的一生进行了高度评价,悼词曰:“如果杨素不死,我非杀了他全家和他的祖孙三代不可。” 最后,追赠杨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谥“景武”,命相关部门和众大臣组成治丧委员会,将杨素风光大葬,至此,杨素波澜壮阔的一生、戎马倥偬的一生,纵捭横阖的一生、阴险毒辣的一生,就此掀过去了。 再伟大的人物,数千年过去之后,也无非一抔黄土而已。隋炀帝杨广即位几年来,大隋朝的文治武功达到了史上的最高峰。海内一统,歌舞升平,杨广有时候有精力去发表南巡讲话,已经说明帝国的内部一片祥和。 而同时,外交战线也是捷报频传。这一次,已经许久没有消息的北方传来了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突厥第十任国家元首启民可汗即将对大隋帝国进行友好国事访问。 启民可汗我们陌生,是隋朝人民的老朋友了,之前,两队曾并肩作战,共同将侵略者达头可汗赶出了草原。从此,两国人民间用鲜血凝成的友谊更加深厚。 公元607年,即大业三年,隋朝人民的友好邻邦、突厥国家元首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同志访问隋朝,他到访的日子是大年初一。 其实,启民可汗早就对大隋朝的富强、文明和十分敬仰,准备好好来取一回经。因此,在大业二年就早早递交了访问申请。 杨广因为启民可汗是第一次到国内来看他,决定向这位突厥的大可汗展示一下什么叫地大物博。于是在首都大兴开展了一场超级的文物秀,从古至今,琳琅满目,向外大放历史光芒,什么时候把启民可汗晃晕了什么时候算。 之后,启民可汗应邀对东都洛阳进行了友好访问,杨广继续让启民可汗在洛阳观看文物秀。启民可汗说:“不能再看了,你这是逼着我去起我们突厥的才本行——抢呀。***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双眼睛已经不够看的了。”隋炀帝杨广即位几年来,大隋朝的文治武功达到了史上的最高峰。海内一统,歌舞升平,杨广有时候有精力去发表南巡讲话,已经说明帝国的内部一片祥和。 而同时,外交战线也是捷报频传。这一次,已经许久没有消息的北方传来了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突厥第十任国家元首启民可汗即将对大隋帝国进行友好国事访问。 启民可汗我们陌生,是隋朝人民的老朋友了,之前,两........... - 其实,隋朝本有希望长治久安,它积累的物质财富一直让唐朝享用了好几十年,它的统一、它的文化、它的制度、它的选拔等等,都是后世的财富,不仅唐朝,整个封建社会,都受它益匪浅。 启民十分羡慕,杨广十分得意,启民的羡慕是杨广得意的原因,杨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他决定也满足启民可汗一把。 他请启民可汗和他一起上朝,到了朝廷上,启民可汗的眼睛简直看呆了。 皇帝在正中危坐,底下文武大臣排列有序,三拜九叩,山呼万岁。皇帝目光所及,大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神都不敢抬。 启民可汗心想:“我也算是一国元首啊,跟人家的威风比起来算什么?只会整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妹啊!” 启民可汗不知道,这一套演习从西汉初年一直用到现在,已经演练了八百多年。中国的朝见礼仪也是从野蛮洪荒时期过来的,当初要不是叔孙通博士帮老流氓刘邦制订了这样一套礼仪,估计皇帝看到的景象比启民可汗好不了多少。 启民可汗向隋炀帝杨广请求说,希望能够允许他们改穿中国的服饰衣帽,学习中国的礼仪。杨广十分矜持,严肃拒绝了启民可汗的请求。 第二天,启民可汗继续他们的申请。 我个人窃以为,启民可汗本人乐于学习他人长处、锐意进取、勇于改革开放和搞活的态度十分难得,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外向型的领袖,突厥和隋朝两国之间的睦邻友好关系才在这个时期达到了顶峰。 杨广最后只好十二分为难地同意了启民可汗的请求,允许他们改服易装。 也就是说,启民可汗原来是披发左衽的,现在改束发右衽了。 披发左衽,就是披着头发,右边衣襟压住左边衣襟系带,这是典型的少数民族的服装标志,以落后、野蛮为特点。 孔子说:微管仲,我披发左衽矣!就是说,没有管仲的话,我们都要变野蛮人了! 束发右衽,就是束起头发,左边衣襟压住右边衣襟系带,这是传统的中原汉族的服装标志,以先进、文明为特点。 多说一句,如果你了解了以上常识,就知道电视剧那些披着头发的汉族兄弟们是多么了,其实,是导演或造型师。 启民可汗改穿汉服,是历史上一桩有名的事件,虽然比不上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和北魏孝文帝的尊崇汉服那么有名,至少,也算是杨广的“德政”之一。 杨广对人事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吏部尚书)牛弘说:“现在,我大汉族的衣冠已经完备,连单于都为之解辫,自古盛世无非如何啊!” 其实,杨广这样说是有问题的,因为启民不是单于而是可汗。单于是匈奴的头,而突厥的国家元首才叫可汗。 当然,我们大可以把这个“单于”看成是杨广高兴之余随便发挥的,更有可能的是,这是指代,单于在此即等于可汗。 听了皇帝的夸赞,牛弘谦虚把头低下来,道:“都是您圣明。” 杨广大喜,牛弘说的,正是他想听的,于是也谦让道:“也未必不是你的功劳啊。” 一君一臣,相互吹捧完毕,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了,牛弘还外带拿了许多皇帝的赏赐。 启民可汗在隋都一住多日,每日细心观察中原的风土人情制度,十分用心,迟迟不愿回到他那整日黄沙弊日的瀚海沙漠。 分别的时候还是来临了,他接着杨广的手,依依不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最后,两人洒泪而别,临走,启民可汗邀请皇帝在方便的时候访问突厥,杨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杨广并没有把启民可汗的邀请当成客气话,他确实想去北巡。事实上,隋炀帝杨广是历史最能巡游的皇帝之一,恐怕就连没事就跑到泰山封禅的秦始皇都不如他爱旅游。原因只有一个,浪漫主义情怀容易发作。 大业三年,即公元607年的夏四月,杨广出发,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北巡。选择这个时间北巡是英明的,盛夏马上到来,此时北巡,既可饱览北国风光,又可激发爱国主义,也可增进与突厥的睦邻友好关系,还可以让突厥人民对大隋朝的感激更上一层楼。 为了北巡的顺利,杨广征发了黄河以北十多个郡的成年男子,凿开太行山,在崇山峻岭间建设一条高速公路。至于是怎样一种崇山峻岭,或建设的过程是如何的艰苦卓绝,请参见冯小宁之《举起手来》。 这条高速公路,直通并州的首府城市晋阳,晋阳即今天的山西太原。 其实,为了杨广出巡方便而开凿的高速公路远不止这一条,所有的公路的总里程达到三千多里,倾全国之力修建高速公路。 修路,是积德行善的事,但却让杨广搞成了天下大乱,这个功力,一般人还真没有。人家都是“要想富,先修路”,杨广则是“修路长,快灭亡”。 杨广北巡,一路上,启民可汗多次派自己的子侄在半路上迎候,同时准备亲自去接皇帝,都被杨广拒绝,让他在自己的帐篷里等着就行了。杨广在这样事情上,十分低调,这也许是他即位以来唯一的一次低调。高速公路贯通之后,杨广的速度快了很多,于当年的六月份到了榆林郡。此榆林非彼榆林,位于今天的呼和浩特附近,而不是今天的陕西榆林。这两个榆林,航空距离大约在五百公里左右。 到了榆林,杨广打算摆起大隋朝的威风,让突厥这帮野蛮人看看,你们的金戈铁马和圆月弯刀,在我们的战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打算拿十万大军当仪仗队,从榆林直驱幽州。 但杨广还是比较细心,他想,万一这十万大军把启民可汗吓着怎么办?于是,这位亲民的皇帝专门派了一位精通少数民族事务的、对突厥情况了如指掌的人作为他的特别使者去知会启民。 这个特殊使者,就是长孙晟。 这位大隋朝的伟大民族工作者、突厥汗国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对突厥的战争与和平转换中,功高盖世,但却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头发已经花白,而且,离他去世,已经只有两年了。 但长孙晟就是长孙晟,虽然迟暮,但仍是英雄。启民可汗看到他,又敬又畏,和看到皇帝杨广差不多。 而这位伟大的长孙晟,立下这般大功,又混到这般年纪,才是个武卫将军,这个职位就是十六个禁军将领之一,才是从三品,一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品级。 启民可汗一听长孙晟来,立即召集自己部属的大大小小的酋长开会,听取中央的指示。于是,各部落的酋长有数十人之多,一起到启民可汗的王庭集中。 长孙晟看了一下牙帐,皱起了眉头。其实不同的观点在这几个问题上没有太大出入,凡是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往往在历史上都是英雄人物,除了那几上杰出的帝王将相外,象黄道婆、徐光启、郑国,都算。我只是十分看不起那种史观,让人民生活过得好点的李世民、朱元璋成了坏人,杀人如麻、视生命如草芥的李自成、张献忠、洪秀全、黄巢等反成了英雄,这不是左不左的问题,这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牙帐就是突厥汗国中,可汗用来居住、办公和召开各位会议的大帐。也就是说,等隋炀帝杨广到达突厥王庭之后,他也会住在牙帐中。 长孙晟皱眉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在牙帐附近,杂草丛生。也许启民可汗生长在草原,不用在乎,可是如果皇帝驾到,住在一个到处是杂草的地方,有失大国的颜面啊! 这事很简单,长孙晟只需告诉启民可汗:请你指派人手,把杂草拔干净。一句话的事,但长孙晟想让启民可汗自己动手拔草,这样才能显示大隋皇帝的威严。 经过多年官场磨练、功高不赏、已经看透世间人情世故和政权潜规则的长孙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青年豪侠。他没有直接请启民可汗拔草,更没有命令启民。他只是走到杂草的前面,拔起一根,嗅了一下,说:“这草很香吗?” 启民可汗愣了一下,拔起一根,也闻了一下,说:“不香啊。” 第118章 痛苦 长孙晟面无表情地说:“自古以来,天子巡幸四方,各国国君必然洒扫以待。现在,牙帐附近杂草从生,我还以为是因为这种草可以散发奇香,你才把它们留下呢。” 启民可汗这才恍然大悟: “奴罪过。奴之骨肉,皆天子赐也,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边人不知法耳,赖将军恩泽而教导之。将军之惠,奴之幸也。” 我们可以看到,启民可汗对待长孙晟的态度,自称“奴”,说自己身上的骨肉,都是大隋朝天子所赐,还说,您对我的教导是您的恩德和我的荣幸啊。表面上看,启民可汗尊敬的是长孙晟,但实际是,是对隋炀帝杨广和整个大隋朝的尊敬;那这种局面是怎么来的呢,还得归功于长孙晟。所以,长孙晟的英名,完全可以与张骞和班超相提并论。 启民可汗在谢过长孙晟的教导之后,立即拔刀,亲自割草。那些突厥贵族和酋长们一看,也跟着一起动手,片刻功夫,牙帐跟前的杂草就会被整理干净了。 紧接着,其它帐蓬附近的杂草都被收拾一空,环境卫生实现了大变样。 长孙晟再一次为国争光。这对长孙晟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很习惯于为自己的祖国争取最高利益,同时,他更习惯于自己的祖国对自己的功高不赏。 长孙晟完成任务之后,返回榆林,向隋炀帝汇报情况。 不久,启民可汗还着隋朝赐他的美女——义成公主赶来行宫,亲自朝见皇帝。 就在启民可汗带着老婆朝见杨广的第二天,位据青海的吐谷浑和位于新疆的新昌国同时派使者来朝,他们是看了启民可汗才来朝拜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启民可汗声情并茂地对杨广说:“我受先帝厚恩,不止一次。先帝让我当突厥的大可汗,发还我被俘的人民,帮我重建家园。您即位以后,待我与先帝一样,照顾我们的人民,关怀我们的发展。我所受的恩惠,无法用语言表达。在您面前,我就不是突厥的大可汗了,我就是您的臣民,因此,请允许我郑重其事地向您提出请求,让我带领全体突厥人民,请求让我们改变服装,就象您的隋朝子民一样。”一直到长孙晟去世,隋和突厥的关系还是在他的轨道上。可惜,他死后不久,隋和突厥的关系就破裂了,特别是雁门被围的时候,杨广在城里抱着儿子赵王杨杲哭的眼睛都肿了,才想起来长孙晟了,说,如果长孙晟还长,怎能让突厥如此!上次经多次申请之后,杨广最终同意启民可汗易服,但这次,启民可汗是代表整个突厥民族的。 杨广听了,深受感动,双手扶起启民可汗,但不同意他的要求,说:“你对大隋的忠心,我是了解的,这已经足够,又何必一定要易服?再说,现在瀚海沙漠并没有完全太平,还有征战的必要,不必着急。” 为了表示他对启民可汗的尊重与优待,杨广决定制作一顶大帐蓬,在里面举行与启民可汗的庆祝两国建交若干同年外交酒会。 这个大帐蓬有可能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帐蓬,如果手续齐全的话完全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因为这个帐蓬的容量是好几千人。 用巨型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帐蓬之大了,制作这样一个划时代的帐蓬,非得当世最具才华的工程师不可。确实是,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大隋朝首席建筑专家宇文恺的身上。 宇文恺建造的巨帐如此成功,但直接导致了三个开国元勋的人头落地。 这三个人分别是高颎、贺若弼和宇文弼。 在最高领袖杨广同志的亲切关怀下,宇文恺的大帐蓬工程十分圆满地竣工。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创作,现在的建筑水平高度发达,但要想建造一栋能容纳数千人的大厦尚且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在隋朝。 宇文恺为此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和脑汁,但比他更辛苦的是那些要保障没保障、要回报没回报,而且还有可能被累死、打死或失踪的民工。 总之,大隋朝的皇帝在这个超级帐蓬里成功地接见了以启民可汗为代表的突厥民族的高层人士,并用丰富多彩的节目为他们献上了节日的祝福,因为那一天是七月七日。 各种歌舞团载歌载舞,一片祥和。在这种氛围里,来自各方的外国友人惊诧于中国的地大物博,纷纷拿出自己的牛羊敬献给那位意气风发的隋朝大皇帝。 杨广大为高兴,下令对启民可汗进行赏赐,赏赐的是中国最有代表性的绸缎,数量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二千万匹。这只是给启民可汗一个人的,不包括对他手下人的赏赐。 赏赐的同时,杨广给了启民可汗以崇高的声望,允许他享受专门的礼仪,要知道,这些礼仪只有皇帝才可能专用的。 比如,允许启民可汗乘坐皇帝专用的车马,使用皇帝专用的乐队,参拜不名,每次宴会时,都把这位少数民族的领袖的座位排在王公亲贵之上。 杨广用帝国多年积累的财富换取启民可汗的欢心,这种不顾自己老百姓的死活、一心只想取悦国际友人的作风遭到了一些老同志的坚决反对。 国务院副总理苏威对他进行劝谏,杨广不听; 全国宗教委员会主任、前国务院总理高颎劝谏,杨广不听。 高颎已经多时不见,我们在此补叙一下这种多灾多难的大家这些年的境遇。 高颎作为隋朝政坛第一人,曾经风光无限,但事实上,早在隋文帝杨坚在位的时候,已经被不待见了。 事情的起因缘于一位绝色佳人。 这个MM就是尉迟明月。中国的魏晋南北朝是真正出人才的时候,除了先秦无出其右,那时的士人才是真性情,胡汉交融,后世只能望其后背 乱世一般是这样的,人民遭受离乱,民族大融合,思想大碰撞,文化大融汇。乱世往往在文化方面英才辈出,当然,治也也有文化顶峰,前提是统治者不要给文人戴太多的框框。好人、坏人、忠臣、奸臣,每个朝代都有,但看皇帝怎么用,或是社会风气怎么引导,而且,社会风气是朝廷控制的。 套句诸葛亮的话,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是,用“生不逢时”概括长孙晟的一生,很恰如其分。他早先被隋文帝发掘,对突厥用谋,立下大功,但功高不赏;后来在隋炀帝杨广的手下,功业达一顶峰,却被杨广把大好的局面断送。长孙晟死后不久,他所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建立的对突厥的优势,就被杨广和裴矩联手葬送了。多年前,杨坚因为和尉迟明月发生了临时性感情而被誓死维护忠贞不渝的爱情的皇后独孤伽罗捉奸,尉迟明月惨死,杨坚盛怒之下,纵马跑进了荒山野岭。惊慌后悔的独孤皇后请两位宰相高颎和杨素去追。追上皇帝之后,高颎对杨坚说了一句话:“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独孤皇后本来对高颎十分看重,因为高颎是她父亲独孤信的喜欢的心腹。但高颎和杨坚说的话最终传到独孤女士耳朵中的时候,后者十分不悦,认为高颎小看她。 杨坚在废掉太子杨勇之位的时候曾经犹豫,征求高颎的意见。高颎站在杨勇一边,说:“长幼有序,岂可废乎?” 已经被杨广的出色演技迷得五迷三道的独孤皇后闻知十分愤恨高颎,认为这是在和她和杨广过不去。从此,杨坚再没有从独孤伽罗口中听到一句高颎的好话。 不久,高颎的夫人去世,杨坚很关心他,皇后也说:“高总理老年丧妻,陛下要不要再给他娶个小老婆?” 杨坚就去问高颎,后者说:“我已经老了,回家之后只知读书念佛,至少娶妾,实在不是我想的。” 杨坚感叹一番,只能作罢。 但不久,高颎的爱妾给他生了个孩子,一开始杨坚挺高兴,但独孤皇后说:“当初您说要给他娶妾,他说只知读书念佛,对纳妾不感兴趣。结果呢,他的妾生了个孩子。他这样欺骗陛下,您还要再信他吗?” 于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妻管严皇帝杨坚同志从心里接受了老婆的意见。这个大帐蓬有可能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帐蓬,如果手续齐全的话完全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世界记录。因为这个帐蓬的容量是好几千人。 用巨型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帐蓬之大了,制作这样一个划时代的帐蓬,非得当世最具才华的工程师不可。确实是,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大隋朝首席建筑专家宇文恺的身上。 宇文恺和何稠是两个具有贵族身份的能工巧匠,但他们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而另外一个出身草根的能工巧匠却有辉煌的业绩留到现在,那就是李春和他的赵州桥。只有实干家才能做好皇帝,如张居正,王安石这样的。 是的,所以,一个皇帝,不管有没有才情,只要懂得克制,就一定是个实干家,太有理想未必是好事情。...... 一个热血青年太有理想,大不了多折腾几年,总有明白、成熟的时候,无非浪费几年青春而已;而一个皇帝要这样的话,要有多少天下苍生成为其试验品啊?这一折腾,就把成千上万人的命折腾没了,弄不好还要身死国灭、遗臭万年。是的,所以,一个皇帝,不管有没有才情,只要懂得克制,就一定是个实干家,太有理想未必是好事情。...... 不过,我们的社会现状是,实干的累死累活,加薪的不是他,升职的不是他,出风头的不是他,捞外快的不是他,一到干活,就轮到他了。你不是能干吗?你不干谁干。我们社会的聪明人太多,根本原因我已经找到,不过,还是让它烂到肚子里吧。 杨坚曾经命高颎东征高丽,高颎坚决反对,但杨坚不听,但是派他去了,结果,连瘟疫带大风,带去的士兵死亡十之八九,惨败而回。皇后对杨坚说:“高颎本来就不想去,您非让他去,我就知道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杨坚听了皇后的话,恍然大悟,高颎高啊,我已经告诉你这样做的后果了,你非要坚持,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 看了上面的话,我们不由不想,都说独孤伽罗是杨坚的贤内助,事实果真如此吗? 就这样,高颎离皇帝的信任越来越远,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高颎用兵如神、治国有方,但论起心计,实在比杨素差得远,特别是当他面对的是玩心计的专家杨坚父子时,高颎更显得可悲可怜。 不久,高颎又做错了一件事。他辅佐汉王杨谅用兵,杨谅年少,高颎基本不听他的主意,杨谅在高颎的面前,十分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不被重视。于是,贵为亲王兼纨绔子弟的汉王杨谅到父母跟前告高颎的状:“儿子总算活着回来了,差点被他杀掉啊。” 这一状告得十分及时,杨坚从此连高颎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正在这个微妙的时候,智慧欠缺的高颎的名字又和一个谋反者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人是王世积,他在北周和隋朝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王世积以军功被授以帝国元帅军衔(上柱国),时任凉州军区司令长官。这位地方实力派被诬谋反,夷灭三族。 在审问王世积时,发现一个令人惊惧的现象,据王世积自己说,他所得知的宫中最隐秘的那些信息,全都是高颎告诉他的!而且,还有表明,高颎和王世积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关系。 于是,隋文帝杨坚大怒,决心问罪高颎高颎即将获罪的消息传来,立即掀起轩然大波,不少大臣出面担保高颎,这些大臣包括大名鼎鼎的贺若弼、斛律孝卿和驸马柳述。 然后,这些大臣等于是在害高颎。出面担保的大臣越多,职位越高,权力越大,杨坚就越恐慌,因为这意味着有大批的大臣不站在自己的一边,这意味着什么?这足以让皇帝哆嗦。 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还算杨坚人道,只是将高颎赶回家去,撤销本兼各职,只留着齐国公的爵位,回家闲居。 而那些大臣们,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他们害了高颎,高颎也害了他们。这些功高盖世的大臣们,被统统拘留起来,最后全部罢官。 过了一段时间,隋文帝杨坚在他的儿子、秦王杨俊府中举行宴会,突然想起高颎,令人叫他来侍宴,即“陪吃、陪喝、陪聊”的三陪活动。 高颎见了皇帝,痛哭流涕,在座的独孤皇后也跟着泪下,但隋文帝则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是对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不久,高颎被告发了一件惊天事件:谋反。 上次被赶回家也是因为谋反,但那个谋反只是和一个谋反的人沾了边,而这次,是他自己涉嫌谋反。 据说,他被解职回家,他儿子对他说:“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 这一解释犯了杨坚的大忌:“你和司马懿都闲居在家,他韬光养晦,最终夺取了曹魏的天下,难道你也要效仿他?”当杨坚决定惩罚高颎的时候,很多对高颎不利的证据便自动出现在了皇帝的案头,比如有称某神秘佛教界人士对高颎说:“明年国有大丧。” 又传说高颎向外传播谣言:“十七年,十八年,皇帝有厄运,而十九年则是一个皇帝根本过不了的坎儿。” 杨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当着群臣的面大发雷霆,说:“当皇帝是想当就当得了的?以孔子的万世师表,尚且不会有篡位的企图,那是因为天命不允许啊。高颎的儿子说他象司马懿,什么意思?你也想象他一样篡夺曹魏的江山?” 第119章 酒量 于是大臣们纷纷上书,表态高颎是国之蟊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振国威。不仅要杀,而且一定要杀得彻底。 但这次,杨坚显示了他作为一个皇帝的胸襟和气度。他说:“去年杀了虞庆则,今天杀了王世积,现在又要杀高颎,天下会把我当成一个什么人?” 最后的结果是皇恩浩荡,将高颎一到底,彻底削职为民。 高颎被贬,有一个人很高兴,很放松,仿佛丢掉了一个无形的大石头。 这个人是一个老太太,她是高颎的老母亲。 这位老太太看问题十分独到,儿子被罢官反而叫好。高颎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老太太解释说:“你富贵已及,只差被砍头了,你当心点吧。” 高老太太是一个好老太太,一个高瞻远瞩的老太太,一个看尽勾心斗角、内心宠辱不惊的老太太。可惜,高颎的功力和修为,比起他妈,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正是他自己,导致他妈在短暂放松之后没几年就彻底失去了儿子。 就这样,高颎回家,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小小小老百姓,他的平静生活,一共过了不到五年。 仁寿四年,杨坚被他千辛万苦挑中的宝贝太子害死,杨广自己粉墨登场,当了皇帝。杨广甫一登极,为表示他对读书人和功臣的重视,特地召回一批旧臣回到朝廷任职。这其中就包括高颎。 高颎的新职位是太常卿。太常卿又叫太常,主管全国的教活动、祭祀和礼仪活动,大小也算是个省部级官员。 之后,高颎的太平日子又过了三年。 这一次,高颎看到隋炀帝杨广为了使启民可汗高兴,竟然花费如此多的国库银两筹备此事,其规模之大、耗资之巨、劳民之甚,不禁暗自摇头。 杨广这一排场(也可译为打肿脸充胖子或好大喜功),足可与后世的慈禧太后恨不得把家奴的家底都翻出来给洋人相提并论。 看来,镇压拳匪以后的“举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政策,之前早在隋朝就出现过,而且,之后一百多年后也还存在,而且变本加厉了。 高颎看着杨广“崽卖爷田不心疼”,内心十分忧虑,劝谏无果的情况下,只好发发牢骚。他找过太常丞李懿,说:“北周宣帝宇文赟就是因为这样胡闹才的,前车之鉴不远,怎么能走他的老路。”高颎在这番话里,把当朝天子比作之君北周宣帝宇文赟(这里之君不是指在他手里国亡的,而是指因他而的)。 与李懿说过之后,高颎觉得不过瘾,又找太府卿何稠说:“启民可汗这个野蛮人,现在熟知了我***的虚实,怕是养虎为患,将来不好收场啊。” 说到这里,我们已经明显能够感到,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高颎的脖子上,但这位前宰相怕自己死不了,进一步去找观王杨雄表达自己的看法,这一次更过份:“最近朝廷纲常沦丧,不辨是非。” 高颎这样不厌其烦地到处寻找知音,终于还是让他找到几个有共鸣的,按说,这几位都不是一般人。 第一个是宇文弼,时任教育、文化、宣传、外交部长(礼部尚书),他对高颎的回应是:“你说宇文赟奢侈?我看当今皇上比他严重多了。而且,花那么多钱修长城,有用吗?” 第二个知音是光禄大夫、帝国元帅贺若弼,这位平陈战争中立下不世战功的大将军说:“花那么多钱举行招待酒会,只为那个野蛮人,真是脑子坏掉了。” 可是,高颎、宇文弼和贺若弼这锵锵三人行的言论很快被人民侦知,他们一起被提起公诉,罪名安全。 经特别法庭审理,这三名罪大恶极的案犯被处以极刑,从抓捕到行刑,一共只用了三个小时,充分体现了我大隋朝人民的办事效率。 这三个曾经声名煊赫的大人物就这样被砍掉了脑袋。隋文帝时期,苏威曾身兼太子少保、纳言、民部尚书、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为文帝所重,更为百官所忌,有人因此弹劾他身兼数职,而不举贤自代。文帝是这样替他辩护的:“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举贤有阙,何遽迫之!”“苏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杨素才辩无双,至若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 然而天威难测,被文帝如此看重的苏威,因被弹结党、任人等事屡被免官。可能是几经沉浮..... 其实,仔细想想这三位宰相,都是悲剧。包括杨素,貌似善忠,但他的儿子造了杨广的反,一样可悲。国历史上最富强的朝代之一的隋朝的最伟大的将领之一的贺若弼,被砍掉了不屈的头颅。 中国历史上最富强的朝代之一的隋朝的最伟大的家(没有之一),被砍掉了随着年龄的增加有点名秀逗的头颅。 同时,还有一位名相,因为类似的言论被罢免了官职。 这个人是苏威。 如果我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起来看,也许高颎之死的原因就很清晰了。 让我们进入时间隧道,回到公元589年沦陷后的陈首都建康——顺利说一下,建康是座沦陷之城,从早期的三国建业,到六朝古都,再到唐生智将军在发誓死守南京之后没几个小时就全线撤退,导致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屠城,最后一次是蒋先生和李德邻先生的总统办公室里的日历被翻到1949年4月22日。 那时,那个意气风发、少年得志、英气勃勃的大军统帅、晋王杨广,正急急向建康城进发。 他这么急,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发长过膝、脸如芙蓉、倾国倾城的张丽华。 杨广派人告诉已经先期进入建康的高颎,将这个妞给我留着。 等杨广进入建康后发现,高颎听了他的话,这个妞是给他留着的,不过不是活的。 高颎抢在杨广进入建康之前,将张丽华杀掉了。 杨广听了,说了一句话:“高公如此对我,我必有所报。” 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了高颎的最后结局,不管他意识到也好,意识不到也好,大隋朝第一贤相,已经是过去时了。高颎因言获罪,跟着他遭殃的还有大人物宇文弼和贺若弼。 贺若弼被杀,还牵连了他的一位好朋友。 这位老朋友就是萧琮。 萧琮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们还是先把启民可汗放在一边,讲叙萧琮的故事。 萧琮,字温文。他在历史上是一个特殊人物,本身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妹夫是皇帝、侄子也是皇帝,这也算是一个奇观,当然,比起晚他一百年的李旦,稍差一点。 李旦本人是皇帝(唐睿宗),父亲是皇帝(唐高宗李治),儿子是皇帝(唐玄宗李隆基),哥哥是皇帝(唐中宗李显),更要命的是,连他老妈也是皇帝(大周圣母神皇武曌武则天)!这六位皇帝扎堆儿开会,是名副其实的六位帝皇丸。 萧琮本是后梁皇帝,就是侯景之乱后萧詧在西魏的支持下建立的那个附庸,只有江陵附近的三百里土地。 萧詧关起门来当他的儿皇帝,就象过家家一样。 萧詧去世,他的儿子萧岿即位,继续当儿皇帝。 儿子去世,皇位就传到了手里,轮到孙子萧琮当皇帝。 孙子这皇帝没能当完,就被隋文帝杨坚再哄连骗,给弄到长安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于是,这孙子的后梁就算灭亡了。 萧琮到了长安,杨坚对他还挺客气。因为这个前皇帝对自己一点威胁没有,杨坚十分慷慨大度地封他为莒国公。 国公在隋朝的品级相当之高,只在亲王之下,与郡王同为从一品。 萧琮就这样在隋朝当他的莒国公,直到隋炀帝杨广上台。杨广当后皇帝,萧琮的地位产生了一些变化。 这个变化实际与一个女人有关系。杨素此人,善是谈不上,忠还是可以的,起码他生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想造反,至于他儿子造反连累他被掘墓焚尸,那是身后事了。 杨玄感造反我觉得可能是被吓得,杨广不是说过,杨素命好啊~~~自己死掉了,他若老而不死,我要夷他三族。 估计这句话在杨玄感“幼小的心灵”里投下黑黑的阴影,黑暗里的小杨同学给自己唱着壮胆的歌:长大后,我想成为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杨广怕的是这个这个女人是杨广的老婆萧后。 萧后是萧岿的女儿,是萧琮的妹妹,杨广当然就是他的妹夫。妹夫如今当了皇帝,这当大舅哥的,怎么也得更风光点吧。 于是,萧琮被改封梁国公,任内史令。 隋朝的内史令,不是个一般的官职。 内史令即内史省的长官,内史省在唐朝改称中书省,负责与皇帝商讨重大政务,起草诏书等决策务。 中书省和门下省、尚书省共同构成了三省六部制的核心,三省的长官,都是实事上的宰相。这一官制,自隋唐开始,一直延续到了辛亥革命前。 萧琮担任如此高管,又是从一品的爵位,可见,杨广给了老婆多大的面子。 但是,萧琮的好朋友贺若弼受高颎的牵连,被斩首示众,他的妻子儿女全部被没入掖庭为奴。 于是,萧琮也受到了牵连,被赶回了家。 萧琮被免,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贺若弼,另一方面,有职无权的萧琮还是触动了皇帝杨广那根的神经。 原来,杨广听到民间流传的一句话:“萧萧亦复起。” 于是,杨广慌了。他是以阴谋上位的,凡是搞阴谋的,会动不动怀疑人家要耍阴谋。这是阴谋家的通病。 “萧萧亦复起”是说,萧氏家庭将会再度兴起。 这个时候,杨广再也顾不得老婆想什么了,将这位大舅子赶回家。 萧琮对此并不在乎,爵位官职,得何足喜,失何足忧?我是当过皇帝的人,早就将这些荣华富贵看透,要说官职爵禄,哪个有皇帝更值得留恋?其实,萧琮早在当国公和内史令的时候,就毫不在乎。该做事做事,该发火发火,一点不把隋朝这些官吏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无官一身轻,萧琮想,未必是坏事。于是,他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家,不久,在家里的床上溘然长逝。 不管怎样,还是善终,也算值得庆贺一下。 鉴于以后我们不大会再提到萧琮同志的事迹,在此多交待一下他的“后事”。 萧琮死后,中央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由杨广亲自致悼词,进行风光大葬,萧琮后事极尽哀荣,被追认为Party员,鲜红的党旗覆盖在他的木乃伊上。国家领导人一一和萧琮的亲属(主要是儿子萧矩和侄子萧铣)握手,请他们化悲痛为力量,节哀顺变。 这两个官二代果然了解,十分有效地化悲痛为力量。 萧矩成为杨广的亲随,凡是有皇帝的宴会,势必跟随,因此,有大量的机会和杨广后宫的美女们厮混,没几个月,不管杨广尝没尝过,几乎都被萧矩尝了个遍。 而萧铣更是后起之秀,干脆不再跟着杨广混,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跃马横刀,成为隋末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之一。 至此,高颎、贺若弼、宇文弼、苏威、萧琮案件基本叙述清楚。我们还是回过头来,看看杨广在少数民族兄弟面前,是如何威风。 这一年的秋八月,隋炀帝杨广从榆林郡出发,继续向北游荡。从榆林郡经云中郡,逆金河而上。发现一个有趣的规律,就是历史上几个著名的汉人朝代,如果开国君主是以扫平群雄,战胜众多对手获得的政权的话,就比较长久,而欺负孤儿寡母,所谓通过禅让得到的政权,不管你表现的如何好,总是不会过二代或三代而亡,或着偏安一偶。 强汉的高祖刘邦在韩信,张良,萧何的帮助下,接连灭秦,赵,代,魏,燕,齐,最后和楚霸王项羽争雄,四年楚汉战争最终取得胜利,西汉王朝200多年,延长。 东汉刘秀也是连续击败群........榆林郡即现在的内蒙古托县,云中郡即现在的呼和浩特南,金河即今天的大黑河。二十年前,我骑着自行车从呼和浩特沿着杨广的路线游荡,发现根本找不到当年几十万胡汉大军在此欢聚的影子,只剩散发着臭气的大黑河在静静、缓缓地流淌——流不快,因为太了。 没法想象,这就是当年这位千古一帝逆流而上去会启民可汗的那条民族友好之河。 杨广既想早日见到启民可汗,又不想承受舟车劳顿,于是再度想起那位十分心灵手巧的大建筑学家和大工程专家宇文恺同志。 他让宇文恺为他制造一个大帐,这个大帐下面有轮子,运转自由。不仅如此,宇文恺还超额完成了任务,除了给杨广制造的“汽车”,还有一座“移动之城”,当然,这座城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这座城可以移动,而不是对联通有什么意见。 这座“移动之城”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十几里外那些放牧的少数民族兄弟远远就以看见,惊为天人,于是连忙跳下马来,远远趴在路边,磕头不已。 就象当年北大的天之骄子们,正在骑着自行车,远远望见国学大师季羡林,老远就跳下自行车,与大师打招呼,等大师走远了,才上车径去。 可见,发自内心的尊敬从古至今,都是有着莫大的力量的。 宇文恺的鬼斧神工令人惊叹,如果他早生几百生,诸葛亮就不必绞尽脑汁做什么木牛流马了;如果他能够长生不老,生在***,也完全也可以让钢筋水泥更多地将G提升到一个更为瞠目结舌的高度。这一年的八月九日,杨广到达启民可汗居住的锦帐,受到了主人极其热情的欢迎。 启民可汗带领突厥的贵族代表团,向皇帝行跪拜大礼,看着下面恭顺的突厥人,杨广突然想起了汉武帝。 你汉武帝再厉害,也无非是派卫青和霍去病去打人家,把匈奴赶远了一点。而我呢,却是让突厥的首领跪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个性质吗?三国时马谡就精辟地指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你看看,这就是攻心的结果。汉武帝,刘彻,你被打败了,你服不服? 杨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豪情顿现——看来,杨广的酒量比起武松,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第120章 因素 看着眼前低头下拜的黑压压一片突厥人,又看看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再看自己的数十万盔明甲亮的精兵,杨广不禁陶醉了,他即席作了一首五言诗: 鹿塞鸿旗驻, 龙庭翠辇回。 毡帷望风举, 穹庐向日开。 呼韩顿颡至, 屠耆接踵来。 索辫擎丱肉, 韦剭献酒杯。 何如汉天子, 空上单于台。 赋诗完毕,杨广和萧后分别亲切慰问了突厥民族的代表团成员和和亲的大隋义成公主,并亲自将一对金瓮赐给这对夫妇。 会见结束后,杨广启程回国,为表示对大隋的忠诚和对皇帝皇后的崇敬,启民可汗又亲自带兵,将杨广夫妇送回国内。 于是,这两国的国家领导人,一会儿你送我,一会儿我送你。反正对启民可汗而言,他是真诚的,因为不管他送多少次,路上的花销都是隋埋单,还不算赏赐第二夏年天,杨广决定在形式上同化突厥。 他下诏书,说,既然启民可汗已经从心里接受汉族文化,而已突厥的汉人程度已经相当高,那就干脆在生活方式上也仿效***。 于是,给突厥族建立了城池,在城里造了许许多多的房屋,让他们告别在草原上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而搬到城里,过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并且,赐给突厥量的财物。 突厥人民愉快地答应试一试。 在隋炀帝杨广和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的共同努力下,两国关系发展到了一个新高峰。这是中国历史上,汉族的全国性政权和北方突厥政权的蜜月期,其甜蜜程度仅次于满清王朝和北方的。 第三年,即公元609年的冬天,突厥人民的优秀领导人、久经考验的奴隶主义民族改革家,优秀的奴隶主义军事家,突厥的伟大导师、舵手、统帅、领袖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 噩耗传来,杨广十分悲痛,特地停止朝会三天。 启民可汗是历史上少有的诚心诚意与和睦相处的少数民族领袖,应该说,他对历史的贡献是相当大的。 评价一个历史人物的功过,只有一个标准,谁让老百姓(学名叫做人民)过得好,谁就是历史的功臣、民族的英雄。 用这个标准,启民可汗与隋朝和好,停止了战争,让千万突厥老百姓安居乐业,同时也间接让隋朝老百姓不再有离乱之苦,那他历史的功绩是大大的! 相反,那些只知武力征服、征服了之后又只能奴役老百姓的的独夫民贼,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启可可汗去世,他的儿子阿史那咄吉出任新一任的国家元首,是为始毕可汗,也是突厥历史上第十一任的大可汗。 始毕可汗继承了老爹的元首位置之后,还想继承老爹那年轻美艳的老婆——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从匈奴到突厥一直如此。老爹死了,儿子会接过他的枪,负责继承后妈,从西汉元帝时期的明妃王昭君小姐一直到前不久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小姐。 这个要求得到了隋炀帝杨广的批准,这位深明大义的隋朝公主就是义成公主。 始毕可汗成为突厥的大可汗之后,继续推行与隋亲善的政策,对待杨广象是孙子对待爷爷一样,而杨广也一如既往地对突厥人信任有加。 但是,段文振看出了始毕可汗的本质,他是在装孙子。 段文振时任兵部尚书长),是隋朝有名的将领和大臣。他总觉得在始毕可汗恭顺的面容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隐情。 段文振向隋炀帝杨广上书,说: “陛下您让突厥野蛮人居住于长城以内,又供给他们粮食和物资,给他们的待遇太好了。” “野蛮民族的野性就象狼一样,是不可能被驯化的。他们贪得无厌,不知感恩,总有一天会成为帝国的祸患。” “不如趁他们还没有形成气候,把他们全部遣返塞北,然后加强兵备工作,沿长城设置烽火台作为报警装置,以防他们发动突然袭击。防患于未然方才是万全之计啊。”应该说,段文振的话,相当有代表性,其实,前一段时间,高颎、贺若弼以及苏威他们,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不过高颎的作风八卦了一点,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的皇帝杨广趁机为张丽华报仇,将高颎一伙人杀的杀、贬的贬,于是无人敢再说话。 好在段文振这番上书,没有让杨广以为他是高颎一伙,只是轻轻一句:“你的上书,不合时宜。”将段文振打发走了事。 杨广不知道,正是在他自己的好大喜功、他的宠臣裴矩头脑发热和始毕可汗的狼子野心的共同努力下,就在启民可汗去世六年后,始毕可汗起兵叛隋,北方大地狼烟四起,胡汉之间再一次陷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境地。 这一次,隋炀帝杨广被突厥大军牢牢困在雁门,这时的他,已经四面楚歌,不是农民,就是贵族造反,他再也没有实力与突厥掰一下手腕。关键时刻,如果不是已经嫁给始毕可汗作了第二次可贺敦的义成公主帮忙,杨广想回到洛阳都是一件。 长孙晟其一生精力,终于成功使得隋朝在对突厥的关系中占得优势地位。这一优势,短短几年,就被杨广和裴矩浪费一空。 顺便说一句,公元609年启民可汗去世之前,隋朝民族关系第一人长孙晟已经先期病逝。 当杨广雁门被围的时候,杨广只能仰天长叹一句:“向使长孙晟在,不令匈奴至此。”除了突厥,我们有必要也讲一下其它的少数民族兄弟,比如朝鲜半岛的高丽、青海省的吐谷浑和西域的诸多民族。 早在隋炀帝杨广携皇后萧氏到启民可汗的大帐里去看望他和他的可贺敦义成公主的时候,就在突厥见到了另一个民族的使者。 这个使者就是来自遥远的朝鲜半岛的高丽,比起强大富庶的隋朝,高丽似乎对野蛮人突厥更感兴趣,居然偷偷跑来想与突厥建交。 在冰天雪地的朝鲜半岛,当时有三个国家并存,三个国家愉快地玩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游戏,就象过家家一样。 这三个国家分别是:高丽、百济、新罗。其中,高丽最强盛。 朝鲜半岛上的三国演义演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三百多年以后,高丽才灭掉了百济、新罗两国,统一了朝鲜半岛。 从此,整个半岛上只剩高丽一个“统一”的王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392年,那一年,高丽王朝被朝鲜王朝征服,从此,朝鲜开始了她为期数百年的统治。 但对我们来说,有时候高丽就指代朝鲜。比如我们骂朝鲜或韩国人时会说“高丽棒子”。当然,骂人是不对的,即使是骂韩国人。 杨广在启民可汗处见到了高丽的使者,看到后者惊异失措的样子,杨广很得意,心想:“小国寡民,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裴矩站出来说:“高丽本来就是以前的孤竹国,武王伐纣建立周朝以后,用以分封商朝忠臣箕子,多少年来一直是中国的领土,如今反倒成了外域。先帝在日,派汉王杨谅率兵征讨,不克而还。高丽有被我们同化的潜质,我们不能长久视为蛮夷。可令他入朝归化我大隋。” 杨广大喜,裴矩的言论“正合我意”,于是派牛弘向使者宣旨曰:“我因为启民可汗以诚心对待大隋天子,所以才亲自到他的大帐来看望他。明年我就要到涿郡去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让他趁早来朝,不要疑惧。朕会一视同仁,对待他会象对待启民可汗一样。如果胆敢有贰心,我必同启民可汗一同巡视东土,到时有你好瞧的。” 杨广用巡视来指代军事征伐,知趣的高丽使者听懂了杨广的意思,诺诺退去。 也许正是这次见到高丽使者,才让杨广想起了帝国的东北角还有一个高丽国,这个信息触动了杨广好战的神经元,导致他日后发疯一样向高丽发动狂涛巨澜般的进攻。这三次远征高丽没有征服这个小小的附庸,却累趴下了一个庞大强盛的帝国。 杨广这次北巡,有四件事情值得提一提。 一是令桀骜不驯的突厥启民可汗诚意归顺,这一丰功伟绩正如他在诗中写的,盖过了伟大的汉武帝; 二是他一返回洛阳的路上,路过晋阳,住在了太原留守李渊为他修建的行宫——晋阳宫中。若干年后,正是这位身为大臣(太原留守、唐国公)兼表兄(李渊之父李昺的老妈和隋文帝杨坚的老妈同为西魏老帅哥、天下第一老丈人独孤信的女儿)的李渊,给杨广戴了一顶绿帽子,爽过之后,他开始惊惧,最后只好听了儿子李世民的馊主意,造了表弟的反。 三是同高丽进行了接触。隋炀帝杨广对高丽的战略,基本是不折不扣地按照裴矩的规划实施的。从理论上讲,裴矩没有什么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高丽凭什么就不属大隋朝的疆域?然而,正是因为裴矩这个主意,强大到可怕的大隋朝遭遇灭顶之灾。 四是在北巡末期,在礼遇启民可汗和吓唬高丽使者的同时,他想起了西域的少数民族兄弟们,他觉得应该一碗水端平,不应该厚此薄彼。他决定花点精力在西域。 后来,西域和高丽一样,成为大隋朝挥之不去的噩梦。因为这两件事情,与开凿运河、下江南、修洛阳一样,成为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 不过,杨广至死,都没有觉得自己曾经做错过什么。 提到隋朝经营西域,我们先提一个人,如果没有这个人,那提西域就没有意义。这个人就仿佛西汉的张骞和东汉的班超,一提西域,势必会想起他。 这个人就是为炀帝规划高丽战略的裴矩。 裴矩原名裴世矩。应该说他在隋朝的时候一直叫裴世矩,因为他改名是因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 裴矩一生当中有做了很多事,比如:参与平灭南陈、经略岭南、参与对突厥启民可汗的安抚等工作,客观地讲,这些工作都卓有成效。但所有这些成就加起来,可能都不如他的另外一项贡献,这项贡献令他其它的工作黯然失色。 这项贡献就是经营西域。西域与中国的通商由来已久,西域进入中国,只有一个通道,那就是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最重要的城市是张掖。 张掖最早由伟大的汉武大帝设置为郡:张国臂掖,以通西域。隋朝时候,西域商人云集张掖与中国人做生意。 裴矩在张掖主持隋朝与西域商人的贸易往来,同时也作为隋炀帝杨广的钦差大臣,为皇帝收集各种关于经营西域的信息,加以处理后,奏报朝廷。 裴矩在这个新的职位上工作十分卖力,取得了丰硕成果。 他至少4次来往于张掖、武威、敦煌等地,大力对西域商人进行招商引资。 裴矩尽力搜集西域各国风土人情、土产物资、文化习俗等资料,描绘西域四十四个王国的王公百姓服饰仪形,文字不够就画图说明,最终编撰成《西域图记》三卷,还绘制地图,标记哪些地方险要,哪些地方有什么特点等,成稿之后献给皇帝。 在裴矩上奏的资料中,他总结了通往西域诸国的三条商道,都是由敦煌为出发点的: 第一条是北道,起自伊吾(今东北部),经铁勒部等,至拂菻(即以君士坦丁堡为统治中心的东罗马帝国); 第二条是中道,起自高昌、焉耆、龟兹、疏勒等西域四国,逾葱岭(今帕米尔高原),经康国、曹国等,至波斯(今伊朗); 第三条是南道,起自鄯善、于阗等,越葱岭(今帕米尔高原),至北婆罗门(印度)。 裴矩这些资料引发了隋炀帝杨广的巨大兴趣,他在结束北巡回到洛阳后,即委任裴矩为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负责经略四夷事务。 隋炀帝杨广将经营西域事宜悉数全权委任给裴矩,这一任命很适宜,因为放眼在隋朝,没有人比他再合适了。 由于西域各少数民族都羡慕中国的地大物博,都十分向往这个伟大强盛的国家,因此,对西域的生意裴矩做得风生水起,顺利地实现了贸易顺差。 但这不是裴矩想要的,他头脑中有一个伟大的蓝图,那就是大国思维。 他的这一思维概括起来说,就是不惜代价,向中国各民族、世界各民族展示中国的富饶和强大,以此提升隋朝的世界地位,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这一次,他做到了。但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发明影响了中国几千年,一直到现在。 大国,特别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必是对待邻国不遗力的好,必是下了血本来维护国际形象,必是只管自己的大国感觉,既不管国库是否入不敷出,也不管国内老百姓的死活。 这就是大国思维。 可悲的是,裴矩的这套思维模式正中杨广下怀。 当裴矩提出大国思维的时候,一下把杨广内心深处隐藏许久的雄心壮志激发出来了。长期以来,在杨广心目中,一直想象秦皇汉武一样,开拓疆土,远征西域,北击匈奴,建立不世功业。 于是,皇帝的浪漫主义情怀再一次发作,他的情怀每发作一次,百姓就倒霉一次,国家就被折腾一次,从无例外。 古往今来,贸易的前提都是战争,战争是贸易的先导,贸易是战争的延续。裴矩主导的西域贸易,也不例外。除了突厥,我们有必要也讲一下其它的少数民族兄弟,比如朝鲜半岛的高丽、青海省的吐谷浑和西域的诸多民族。 早在隋炀帝杨广携皇后萧氏到启民可汗的大帐里去看望他和他的可贺敦义成公主的时候,就在突厥见到了另一个民族的使者。 这个使者就是来自遥远的朝鲜半岛的高丽,比起强大富庶的隋朝,高丽似乎对野蛮人突厥更感兴趣,居然偷偷跑来想与突厥建交。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统一前的德意志,小国林立,商人根本没法做生产,因为每个小国都有军队,都要收税,流通成本过高。因此,伟大的俾斯麦通过铁血战争,统一德意志,建立了伟大的德国。 所以,裴矩的西域贸易,也要先靠战争让不安定因素走开。 第121章 精英 这不安定因素包括两个,一个是西突厥,一个是吐谷浑。 西突厥是突厥的一支,在长孙晟和裴矩的努力下,强大的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这是公元603年的事情。 隋炀帝杨广,对西突厥采取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措施,取得了十分有效的成果。 同时,杨广派裴矩和宇文述等,进攻盘据青海的吐谷浑,几乎将这个顽强倔强的民族连根拔起,拓地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 经过对西突厥和吐谷浑的的打击,裴矩经营西域的军事障碍全部肃清。 真刀真枪的战争结束了,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裴矩和杨广开始了与西域诸国在另一战场的厮杀。 生意,俗称做买卖,即通过买卖的差价赚钱。这是所有做生意的原则,但是,杨广不是这样。杨广做生意,不需要赚钱。 杨广做生意的目的是吸引少数民族兄弟到中国来,至于花多大代价则无所谓。 杨广命令各地,对于来中国做生意的西域商人好吃好喝好招待,来的时候接风送礼物,走的时候饯行送礼物。 不止如此,隋朝还给大树穿上锦缎,点着树一样的蜡烛,以示富饶。 洛阳所有的店铺都围着帐幔,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凡是来自西域的商人都免费住宿,免费吃饭。- 这般做生意的作法把西域商人都看呆了,以为遇到了大傻子。 西域商人每当问起隋朝人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隋朝人就会非常自豪地告诉他们:“我们大隋朝钱多得花不完,扔了又怪可惜的,不如拿来招待你们。” 但这些化外之人听不懂中原人博大精深的中国话,不知趣地问:“你们隋朝也有穷人,我们亲眼看到,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给这些钱给穷人?” 隋朝人听了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眼睛的人都看清楚了,杨广这不是在做生意,而是以做生意之名,行夸耀实力之实——好象我们中国人很喜欢干这种事。 就这样,裴矩在隋炀帝杨广的指导下的经营西域,就变成了赔本变吆喝。这些赔掉的成本,都从国库中支取,而国库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压榨来的。 所以,帝国地位的提高,是为老百姓的啼饥号寒为代价的。 杨广的面子是赚足了,国库的钱也赔惨了。 这是中国古代典型的朝贡贸易,我在中央高高在上,你们匍匐在地万国来朝,到时我赏你丰富的钱、物资和资源。我不在乎钱,我只要你承认我的大国地位。 但我们可能不知道,这些进贡的小国拿了我们的钱,会无比虔诚地称颂“皇上圣明”,一转身,往往会鄙视我们: 这帮。但杨广的这种贸易思路并非一无所取,至少他开拓疆土几十万平方公里,至少促进了西域和中原的贸易和文化往来,至少他留下了异常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名垂千古的文化典籍。 裴矩为了实现杨广的伟大抱负和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做出了艰辛的努力,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这些,历史都记得,尽管这些成绩的取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经营西域,杨广还是看到了他希望的结果:万国来朝。 这一次,隋炀帝杨广驾幸西北,亲至张掖,会见西域诸国驻隋大使。 他居于宇文恺为他设计制作的巨型观风行殿之中,举行酒会,招待国际友人。甚至有些国家的国家元首,如高昌王曲伯雅,也亲自赶到行在面谒皇帝,赫赫扬扬,足有一两千人。 宇文恺精巧和手艺和弘大的设计让这些西域小国的君臣看直了眼,杨广再一次取得了他希望的感觉,得意洋洋主持了招待会,并聘请民间艺术团体表演了精彩的节目,节目举行期间,还有十分诱人的,几乎每个参会的西域使团的工作人员都拿到了丰厚的大奖。大家各取所需。 裴矩经略西域的丰功伟绩得到了隋炀帝的高度评价,授他银青光禄大夫。 隋朝大夫品级共有九等,分列如下: 光禄大夫,从一品; 左光禄大夫,正二品; 右光禄大夫,从二品; 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 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 正议大夫,正四品; 通议大夫,从四品; 朝请大夫,正五品; 朝散大夫,从五品。 张掖盛会之后,杨广志得意满回到长安,因为长安没有什么好玩的,不久又继续东进,回到东都洛阳。入洛阳不久,发生了一件令他十分惊惧的事。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大隋朝的太平盛世现了一丝不和谐的信号:有人发动了暴乱,而且就在皇城根儿。 这些胆大包天的暴徒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凶神恶煞般的暴徒,他们焚香持花,自称弥勒佛,发动暴乱的目的在于普渡众生,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人。 这些人看来是有一定魔法的,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层层设防的建国门里,等接近了宫廷卫士的时候,突然一声断喝,将帝国卫士们吓了一哆嗦,趁着这个机会,弥勒佛们冲向卫兵,把他们的武器夺去,朝皇宫杀去。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皇宫防御的应急系统似乎也没有自动开启,安全SOP似乎也没有发生作用,正式军远在驻屯地、御林军一时反应不及,眼看这个为数只有数十人的取经团队似乎马上就要把大隋朝的心脏搅个天翻地覆。 关键时刻,一个人的出现,将弥勒佛的梦想无情击碎。 这个人叫杨暕。 杨暕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杨广的次子,封齐王。 杨暕为人,英毅非常,能文能武,韬略过人。暴乱发生的时候,他正带兵从皇城附近过,一听有人发动反革命暴乱,聪明的杨暕心里一动,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和他的爷爷和老爹一样,都是善于抓机会的高手。 杨暕率领他的正规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向皇宫,对着弥勒佛们一通如削瓜切菜般的乱砍,不久就把这些职业和非职业的工作者送上了西方极乐世界。这场未遂的(其实不是,只是披着弥勒佛外衣的暴徒发动的暴乱而已)给隋炀帝杨广心中留下了阴影,同时,齐王杨暕的英勇行为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时候听评书的时候,经常听那位哑嗓子的评书大师说:功高不过救驾,计狠莫如绝粮。 齐王杨暕在一个正确的时间,一个正确的地方,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这三个正确,正是他们祖孙三人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杨暕这样做,目的很明确,希望被立为太子。 隋炀帝杨广是有过太子的,即元昭太子杨昭。我们在前文提过这位大胖子太子,因体态肥胖、不堪奔波之苦,再加上被皇帝老爹训斥了几句,心里有负担,不久病死。 杨昭去世之后,太子之位空了下来。 太子确定了的时候,太子成为所有皇子攻击的目标,皇帝冷眼旁观:是帮太子,还是废太子; 太子没有确定的时候,皇子们四分五裂,相互攻击,皇帝冷眼旁观:是立哪个当太子。 这个两难的问题无情地摆在皇帝们的面前,一摆就是两千年,直到天生的冷面皇帝雍正先生把立太子的诏书藏在正大光明匾的后面。 弥勒佛事件发生之后,杨暕的行动多多少少还是打动了父亲杨广的,但这不代表杨暕就能当上太子。 杨暕绝不是完人,他有着天下所有男人都有的毛病:好色。 按说,一个皇族男人好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关键是别妨碍了大事;或者说,你好色可以,但可以让别人误以为你不好色啊——就象是他老爹当年在他爷爷面前表现的一样。 但杨暕没有这么好的意志力或表演天赋,好色是他的特色之一。 他娶韦小姐为齐王妃,纳柳小姐为妾,这都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是,他看上了自己的大姨子,韦小姐的姐姐韦氏,于是,将这位大姨子一并弄上床来,大玩其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游戏。 问题是他的大姨子是结过婚的,嫁的人也不是一般人家,而是前朝西魏的皇族元氏。元先生无端被杨暕赐了一顶绿帽子,心里上火,但敢怒不敢言。 老元这样,已经算给你面子了。杨暕登鼻子上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此事到处炫耀,以能上别人的妞为能事。 杨暕的高调,老元的咒怨,组成一曲诡异的二重唱,在皇宫附近游荡。 按说到这种程度,杨暕已经玩得够过火了他还觉得不够,觉得还可以再玩得大一些。于是他请了几位风水大师和相面大师,来到他的后院,把他的这些女人挨个看了一遍,最后,这些生命科学工作者告诉他一个预言:韦氏当为皇后。 杨暕差点幸福得晕过去,天哪,韦氏是皇后,我自然就是皇帝了。可见,哥哥杨昭死了,太子之位就是我的了。 正当这位大脑短路的齐亲王大做其皇帝梦的时候,突然猛醒,如果老爹杨广越过他的这些儿子们,直接立他的孙子、杨昭的儿子为皇太孙,那可怎么办? 恐惧惊慌之余,杨暕想了一个办法,这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那就是让那帮生命科学大师们念经做法,将那些孙子咒死——这个办法确实屡试不爽,因为这个办法最终让杨暕十分不爽——阴谋败露了。 最终的结果是,参与这件事情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杀,包括杨暕的随员、那些大师们以及漂亮的狐媚子韦氏。唯独杨暕本人,杨广算是对他网开一面,既没杀头,也没关小黑屋,甚至他的封号和名爵都没受影响,但有一样,太子之位就别想了,想也没你的份。 多年后,这位雄心勃勃、梦想被立为储贰的齐王杨暕,落寞孤寂且无聊地死去,他是被杀死的。 杀死他的是叫宇文化及,是隋炀帝在世期间恩宠冠绝一时的宇文述的儿子。他在江都发动了反革命,缢死杨广,包括杨广最亲近的大臣和兄弟子侄们,一同被害。杨暕死时,年仅三十四岁。 从这个意义上讲,不当皇帝,不当太子,不卷入,也许是一种幸福。 皇帝虽然也是人,也有仁慈爱怜之心,但他的家人实在太多,什么皇后、妃子、太子、公主、皇子一大堆,一颗爱心分八瓣也不够,结果家人得到的爱还不如普通人家的一半。这也许算是解释了皇帝一般都没有人情味。 杨广也没有心思放在一个逆子之死上,他现在正烦着呢。他烦的是外交上的大事:到底对远在东北的高丽是战是和。 隋和高丽的关系可以上溯到隋文帝杨坚时期。当刚刚建立八年的隋朝大军南渡长江,将陈朝一举荡平的时候,高丽王高汤就敏锐地意识到,隋灭陈之后,很快就要旄麾北指,调头来打高丽了。 于是,高汤马上开始进行战备。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隋文帝杨坚的耳朵里,杨坚大怒,立即下诏表示对此事严重关注,对高汤妄图称霸的狼子野心进行了揭露和谴责。 杨坚的遣责起了作用,高丽王高汤准备上表道歉,表示要与大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可巧在这个时候,高汤突然病逝,他的儿子高元即位,成为新的高丽王。 杨坚对高汤的去世表示了沉痛的哀悼,拜高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封爵辽东公。高元对这个职位不太满意,他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他希望能封他一个王爵,杨坚爽快地答应了。 这是公元597年的事情,到了公元598年,即第二年,高元就派兵渡过鸭绿江,联合黑龙江下游的靺鞨南下,去攻击隋朝的辽西走廊。 我们之前曾经总结,游牧民族比如匈奴、突厥、乌桓等,多是言而无信的;高丽不是游牧民族,但翻脸比翻书快的特点却是一样的。 高元第一次主动去挑衅人家,就让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被隋朝的营州军区司令长官韦冲一顿胖揍,灰溜溜地逃回了朝鲜半岛。 但隋文帝杨坚不肯罢休,我大隋朝没有对不起你,给你官职,给你爵位,反而养了一只白眼狼!于是他决定组织远征军施以正义的报复。杨广富有才情,本来是个极好的艺术家;可惜生在帝王家让他难以自弃,因为对于很皇子来说,要么当皇帝,要么下地狱。一个极富才情的人当皇帝,对国家是一种灾难,比起来,昏君对国家造成的灾难也许会小一些,至少不会大规模折腾。 至于李世民,其实有些地方和他表叔杨广还是挺相似的,不过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能够自制,所以他才基本能依法办事,才有人敢犯颜直谏,才有贞观盛世。他任命当时的汉王杨谅出任远征军司令长官,与他一同领导远征军的都是一时俊彦,其中包括帝国元帅(上柱国)王世积、宰相高颎和海军司令员周罗睺。 周罗睺就是早先的那位陈朝大将,陈亡后降隋。他和同为陈朝名将的任忠和萧摩柯不一样,萧摩柯有勇无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任忠干脆不战而降,愧对他名字里的这个“忠”字。 所以,同是降将,但这三人在隋朝的际遇不是一样的。 任忠正是因为他的不“忠”被隋文帝杨坚边缘化; 萧摩柯跟错了对象,反心复萌,与汉王杨谅一同谋反,最后被一柄大片刀砍下了他那白发苍苍的头; 只有周罗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他甚至在已经在隋朝作了长城公的陈朝前皇帝陈叔宝去世的时候,还亲临哭祭。 隋朝的这次远征,集中了帝国当时所能集中的精英,动员了数十万军队,气势不可谓不大,声势不可谓不猛,却被高丽王高元一通闷棍,被打了回来,输得那个惨就别提了。 公元598年的夏六月,杨谅大军从河北出发,一路向东北疾行军,想给高元来个措手不及。但老天这次想看大隋朝的笑话,在隋军进军的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来平平坦坦的康庄大道变得一片泽国,比红军当年过草地的难度有过而无不及,让猛如狼勇过虎的大隋子弟寸步难行。交通完全瘫痪,粮草完全供应不上,数十万大军就这样饿着肚子在水里泡着。 大雨过后,紧接着瘟疫横行,士兵染病的十之七八,许多战士没有在战场上倒下,却永远地躺倒在了病床之上。 第122章 能屈能伸 而海军也好不到那去,周罗睺率领庞大的舰队航行到黄海海面时,遇到十二级强台风,大多数船只都被掀翻,海军战士一多半都被打到海底永远留在了龙宫。 就这样,海陆大军出去时趾高气扬,回来时灰头土脸。不过,大隋朝这么一折腾,把高元也吓得够呛,立马表示臣服,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强大的隋军并非败于他高元之手,而是他足够幸运,这一次老天爷帮他摆平了。 论实力,高元清楚自己与隋朝的差距不是一个档次或吨位的。 能硬能软,是大丈夫。 在这一光辉原则的指引下,高元赶紧向隋朝低头,赔礼道歉,自称“辽东粪土臣高元”,给足了隋文帝杨坚面子。 高元的原则就是:遇到软的他就硬,遇到硬的他就软。他有心里嘀咕:“认个错会死啊?” 杨坚既得到了面子(高元道歉),又得到了里子(能够体面给结束战争,停止无底洞型的消耗),于是立即开始表达自己作为中原皇帝的宽宏大量,撤回军队,恢复邦交,重新确认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于是,两国化敌为友,重新开始了同床异梦的甜蜜生活。 这种甜蜜生活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在十年以上。这种甜蜜生活持续了很长时间,至少在十年以上。 这十年里,大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坚被害,属于他儿子的时代来临,隋朝进入了一个空前繁荣强大的杨广时代。 前文说过,隋炀帝杨广在启民可汗大帐的时候,恰巧遇到高丽王高元的使者也在座,于是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不敢怠慢,让他出来晋见杨广。 这次会见在两国关系史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道,因为这一刻是隋朝和平关系的最后一刻,之后,强盛富庶的隋朝因为多次远征高丽而弄得民怨沸腾,奔腾的战车将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无情地拖进了战争的泥潭,而且,再也没有上来。 这一切,全拜那位隋朝民族事务第一专家所赐。 这个人是裴矩。 裴矩在中国历史上是个毁誉参半的矛盾综合体,大奸似忠,或是大忠似奸。你可以说他是隋朝民族事务第一人,也可以说是破坏民族事务第一人,比如,长孙晟穷一生精力为隋朝积累的对突厥优势,就是全盘葬送在裴矩手里。 这一次,裴矩跳将出来,先是痛说了一段高丽的革命家史,然后得出结论,不能便宜了高元那小子,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裴矩对隋炀帝杨广说慷慨陈辞,表达了对高丽实施有效管控的决心: “高丽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早在周初就纳入了中国的版图,从汉朝起就在那里设置郡县。” “到今天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妄图分裂,另立中央。先帝对这种分裂国家的行径不能容忍,曾经派出大军维护祖国统一和完整。” “可惜汉王杨谅无能,致使数十万大军劳而无功,出师不利,无法扬我国威。如今欣逢盛世,怎可对这种情况坐视不管,不闻不问?看着中华文明沦落于蛮族化外?” “正好高丽的使臣在这里,亲眼目睹了突厥在启民可汗的正确领导下,实现了全盘汉化,我们正好利用他对此的震惊,趁热打铁,令高丽王高元到此朝见,从而实现中华帝国的全面复兴,不亦乐乎?” 杨广听了,十分赞赏,认为裴矩的功劳,不在长孙晟之下。令隋朝主管文化和意味形态的牛弘向高丽使者宣旨曰:“因为启民可汗对大隋朝的忠贞不二,我才亲幸他的大帐。明年我就要亲临涿郡,你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让他来见我,不必有什么疑虑,我会用接待启民可汗的礼节接待他。要是不来,我就会和启民可汗一起,到你们的领土巡视。” 牛弘这番外交辞令很妙,高元听了之后立即有了反应:不再象以前一样对隋朝尽臣礼。只因为牛弘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是不来,我就会和启民可汗一起,到你们的领土巡视。” 如果高元脑子功能正常的话,他会把这句话理解成为是对他的威胁。 杨广听到高丽的反应之后,没有检讨和他牛弘的态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直接决定出兵讨伐——杨广是不会错的,大隋朝是不会错的,就算有错,也是你应该承受的。所以,不管谁错,终究是你的错,不服,就要打你。 这是典型的大国沙文主义。公元611年春二月,杨广决定御驾亲征。他向全国范围发布了战争动员令,征调天下兵马,向涿郡汇齐。并下令向天下的富人征税,用以购买战马,准备辎重和武器装备——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隋朝的富人还是有用的,不象有的朝代,富人只知道祸害老百姓。 之后,杨广亲临涿郡,以实现他御驾亲征的诺言。 亲征之前,杨广召见国家天文台台长廋质,听取他的意见。 那个时候,国家天文台台长,负责的不完全是天文方面的事务,还有历法和生命科学以及预测吉凶等,后者的任务更加繁重。每次出征之前,或采取重大决策之前,皇帝都会征徇廋质的意见。 廋质的态度很明确:NO。 杨广的态度也很明确:不管你是YES还是NO,我非去不可。 廋质听了,表示压力山大。 战争动员的机器快速运转起来,整个国家都处于战争开始前的繁忙、骚动与不安中。负责造船的民工整日浸泡在水中,不得上岸,腰部以下生蛆;运送军备物资的民工,连累带饿,倒毙路边无数,在盛夏里死尸狼藉,大面积腐烂。战争还没有开始,人民已经开始倒霉了。 从杨广发布对高丽的战争动员令,到大军汇集涿郡完毕,用了整整一年。 公元612年春正月,百万大军齐聚涿郡。名曰百万,实际不只这个数字。据隋朝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字,这次涿郡的全国军马共有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这还不算负责后勤保障的二线人员,如果全部算起来,大概不下三百万。 这是一组令人窒息的天文数字,几百年前,诸葛亮率军长期与魏为敌,当时,两国军队数量加起来不过三十几万而已。 这一百多万的一线战士数量,说明两个问题:一是隋朝的国家机器运转还是相当有效的;二是统一之后,经过文帝、炀帝两代的经营,隋朝的实力已经十分可观。 这一年的大年初二,杨广在涿郡城郊的桑干河祭祀战神,发布命令,百万大军分成十二路,吹响了对高丽王国的进攻号角。 目前桑干河已经基本干了,我们只能站在曾经的岸边缅怀当年隋朝的远征军的金戈铁马以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土改时光。 第二天,即大年初三,第一路军正式踏上征程。从第一军出发到军队全部出发完毕,一共用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四十天!各路大军首尾相连,绵延近千里(华里)。我们可以想象,中国自从有战争以来、自从有皇帝御驾亲征以来、自从有过战争的排场以来,还没有哪个皇帝象这般高调,还没有哪支军队象这班华丽过! 就在远征军开始出发的时候,一位重臣向杨广提出了自己的一番建议,是关于民族关系的。 这个人是段文振,时任国防部长(兵部尚书)。 段文振在隋朝,特别是在炀帝一朝,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虽然他很早就归附了隋文帝杨坚。可惜,由于笔墨所限,等他在我们的书场的时候,已经离去世不远了。段文振对杨广说了他对突厥的看法:“您对突厥好得过于了,让他们住在塞内,又提供各种便利。但他们究系化外之人,不懂感恩,贪得无厌,尽早成为帝国的祸患。不如把他们遣送塞外,严加防范,还来得及。不然,终究是我们的大患。” 杨广听了,不置可否。但事实证明,段文振的话无比正确,因为不久之后,隋炀帝杨广将遇上他一生中最难堪的时刻:雁门被围。 除了对突厥政策,段文振还提出了对一个人的看法。 这个人和我们还是有点缘源的。 在第十一章《分裂》中,我们提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此人擅长站队,谁厉害就站谁那一边,颇有点象三国时期的吕布同志,不过,他没有吕布的勇武,而吕布又没有他的内涵。 此人就是斛斯椿,而段文振讲的这个人,正是斛斯椿的孙子斛斯政。 斛斯政这孙子完全继承了他爷爷善于站队的光荣传统,这是他们家祖传的官场DNA。这一DNA十分有效,导致隋炀帝杨广对斛斯政十分信任,而斛斯政确实有料,有才有貌有心眼儿,能文能武能站队,是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 段文振对杨广说:“斛斯政这孙子靠不住。” 杨广不听,段文振后来又说了一次,杨广又没听,段文振就又说了一次。后来,有效果了,效果就是段文振闭上了嘴,不再说关于斛斯政的任何话。 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段文振临去世不远,也许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对斛斯政做了盖棺定论式的评价。 果然,斛斯政后来又站了一次队,远离了以杨广为首的隋中央的团队,站到了高丽王高元那里,让曾经宠爱他的杨广大丢其脸。 段文振见杨广不听自己的逆耳忠言,感到十分无奈,只好振奋精神,率领自己所属部队直插敌军腹地,可惜,大军开拔,进抵辽河西岸之际,段文振病倒了。 他深知自己将一病不起,在病榻上草就一篇奏折给皇帝,算是自己的遗言,说:“高丽跳梁小丑,不知无高地厚,竟敢劳动我们六军齐聚,皇帝御驾亲征。蛮夷戎狄狼子野心,我们要用心防御,要严防他们假投降真投机,如今霪雨霏霏,大雨成灾,我们不宜久留,应发动闪电战,出其不意,平壤,只要占领敌都,其它地方可传檄而定。否则一旦我们的粮草供应断绝,前有高丽顽抗,后有靺鞨骚扰,迟疑不决,非良策也!” 有了段文振这段话,足可把他列为中国历史有的名将之一,可惜天不假年于英才,公元611年三月十二日,段文振去世。 两天之后,隋朝各路大军齐聚辽河西岸,与高丽军隔河对峙——由此可见,高丽的版图远比现在的朝鲜加韩国大,除了朝鲜半岛外,连东三省的绝大部分,都是高丽的。两军隔河相峙,杨广一筹莫展,一连数日无可奈何。这时,一员大将跳将出来,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说:“我受国厚恩,今当死战。我若战死,汝等得长保富贵了。” 此人正是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是隋朝历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将军之一。麦铁杖精通武艺,但最传奇的地方莫过于此人除了武艺外还有一手过硬的功夫:善走,据说可以“日行五百”。 麦铁杖是广东人,曾经在山上打过游击,跟当时的陈朝对着干,后来被俘,投降了陈朝,为皇帝撑伞。不过,这位麦铁杖同志不忘本,始终保持自己的山大王本色,白天为皇帝撑伞,晚上皇帝回家睡觉了,麦铁杖就戴上面具、拿起刀枪,一口气跑到在百里以外的南徐州,重温他的强盗生活。抢了东西后,再一口气跑回来——这强盗当的,不容易啊! 陈朝被隋灭亡之后,麦铁杖投降了隋朝,成为杨素的部下,屡立战功,晋升为帝国大将军衔(柱国),比较搞笑的是,这位大将军是一位大老粗兼睁眼瞎——他老人家大字不识一个。 在隋炀帝杨广决心远征高丽的时候,麦铁杖就自告奋勇要求当先锋,他对自己的朋友说:“生死有命,大丈夫岂能只留恋天伦之乐而老死儿女手中?” 麦铁杖同志的勇气使杨广十分赞赏,他听了老麦的渡河决战建议后热血沸腾,当即命令建设部长宇文恺在辽河上架起三座浮桥,准备向不知死活的高远发动进攻。 宇文恺我们不陌生,是隋朝排名第一的建筑学家,青史留名,长安大兴城、仁寿宫和洛阳新城就是他的杰作,他还有一项令人瞠目结舌的成果:为杨广建造了一顶可容纳一千六百人的超级大帐蓬,供皇帝接见突厥启民可汗之用。 按说以宇文恺的级别,在小小的辽河上架一座浮桥,应该是小菜一碟。但就是这样一碟小菜,却不仅让宇文恺栽了个跟头,而且,更严重的是,这碟小菜也让麦铁杖丢了性命。 宇文恺以他无以伦比的建筑天才,神速建好了三座浮桥,立即投入使用,不待桥的另一头靠岸,麦铁杖就领着一批勇士冲了上去。 等这些帝国一等一的勇士们冲到桥头的时候才发现,冲不了了,因为桥不够长! 精细一世的宇文恺在此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计算失误,把浮桥的长度少算了十几米。 麦铁杖他们冲到桥头傻眼了,眼见着敌人长几根眼睫毛都看清楚了,就是够不到。急得麦铁杖大叫一声,后退十几步,运足全身力气,向前猛蹬,几步助跑后腾身而起,居然跃过了十几米的间隙,直接上了岸! 高丽兵看得都傻了,被麦铁杖一通削瓜切菜般地砍杀,如潮水般退后。 这一英勇行为得到了麦铁杖几个同事如钱世雄、孟叉的高度模仿,他们纷纷象麦铁杖一样,后退、助跑、发力、腾空…… 前面的和麦铁杖一样,只是结果不同,这几位步老麦后尘的勇士统统掉进了辽河中——原因很简单,体力不如麦铁杖,更主要的,麦铁杖善跑,这几位哪比得了啊! 尽管钱世难他们落水,但比较离岸已经很近了,他们从水中跃上了岸,加入了麦铁杖的战团!麦铁杖和他的同志们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可惜,人太少了,只有区区几个人,面对敌人十万大军,不一会儿,高丽军中的骚乱回复平静,丝毫看不出麦铁杖他们曾经来过。 麦铁杖,这位前陈的山大王、皇帝撑伞人、隋朝的大将兼文盲,于公元612年三月十六日在与高丽的战斗中光荣战死! 隋炀帝杨广听到麦铁杖战死的消息,无比悲痛,为避免更大的损失,他下令将浮桥撤回西岸。 麦铁杖的死,对隋军士气是一个沉重打击,甚至是一个不良的预兆,杨广有点不寒而栗,难道,这预示着这一次我们将有去无回?杨广摇摇头,不敢多想。 为了表彰麦铁杖的英勇表现,杨广流着眼泪,派人到敌人阵营中,把麦铁杖的尸体找回,追封麦铁杖为宿公爵,谥为“武烈”,又将他的儿子一一封赏。尽管麦铁杖死后极尽哀荣,但他已经战死的事实已经是斩钉截铁了。 杨广说:“麦铁杖同志的血不会白流!” 杨广说到做到,立即严令把浮桥加长,准备过河。 这个接替宇文恺把浮桥接长的人也是隋朝著名的能工巧匠,他的名字叫做何稠。 麦铁杖和他的同志们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可惜,人太少了,只有区区几个人,面对敌人十万大军,不一会儿,高丽军中的骚乱回复平静,丝毫看不出麦铁杖他们曾经来过。 麦铁杖,这位前陈的山大王、皇帝撑伞人、隋朝的大将兼文盲,于公元612年三月十六日在与高丽的战斗中光荣战死! 隋炀帝杨广听到麦铁杖战死的消息,无比悲痛,为避免更大的损失,他下令将浮桥撤回西岸。 麦铁杖的死,对隋军士气是一个沉重打击,甚至是一个不良的预兆,杨广有点不寒而栗,难道,这预示着这一次我们将有去无回?杨广摇摇头,不敢多想。 为了表彰麦铁杖的英勇表现,杨广流着眼泪,派人到敌人阵营中,把麦铁杖的尸体找回,追封麦铁杖为宿公爵,谥为“武烈”,又将他的儿子一一封赏。尽管麦铁杖死后极尽哀荣,但他已经战死的事实已经是斩钉截铁了。 第123章 短路 杨广说:“麦铁杖同志的血不会白流!” 杨广说到做到,立即严令把浮桥加长,准备过河。 这个接替宇文恺把浮桥接长的人也是隋朝著名的能工巧匠,他的名字叫做何稠。 接替宇文恺对辽河上的浮桥进行改造的工程学家是何稠。 何稠在北周和隋朝,是和宇文恺齐名的建筑和工艺专家,最有名的代表作是六合城和“行殿”,即前文说过的,据说创造者是宇文恺的、可拆可装的巨型行动宫殿(到底是宇文恺还是何稠,这是历史上的一桩无头公案),当然,道学家们可能对他后来献给杨广的御女车和任意车更感兴趣。 何稠奉命监造加长版的浮桥,只两天功夫即告竣工,这一神速,比起宇文恺来有过而无不及。 桥既草成,各路大军顺利过桥,在麦铁杖牺牲的地方(辽河东岸)与高丽展开大战,后者自然不是以攻城野战为特点的隋朝正规大军的对手,被连踹几个窝心脚,躺在地上差点爬不起来,战死的高丽战士多达万人。 杨广趁胜渡过辽河,大赦天下,下令免除辽东人民各类苛捐杂税十年。应当说,截止到现在,杨广的行为不失一个心系民生的好皇帝,但接下来,他的行为开始让人无语,因为他召集部下将领们训话,宣布了两个决定: 一、我们不远万里到辽东来,不是为了搞什么霸权主义,而是为解救这里三分之二的受苦人,所以,敌人如果投降,就不准再发动进攻,而是要加以安抚和接受; 二、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单兵作战,所以,我们不欢迎个人英雄主义,要采取军事行动时,必须经过奏报和批准,不得擅做主张。 这两条命令还真是有效,死守辽东城的高丽军与隋军打了几仗后,被揍得体无完肤,高丽王高元开始领教到了隋军的真正实力,学乖了,打不赢就准备投降。 当然,他不是真投降,而是缓兵之计。宇文护的独掌大权引起了周孝闵帝宇文觉的极大不满,因为宇文觉是天王,而不是宇文护。因此他决定施行他作为天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就是干掉堂兄宇文护,自己掌权。 宇文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要杀独孤信的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李植很同情这个几近被囚禁、又想有所作为的天子,于是私下开始了串联。制度之变态决定了人性之狡诈,反过来,狡诈之人性巩固了变态之制度。如是循环往复下去,直至今日,历史与现实并不温惰地证明,中国人就是那个饮苦食毒,亘古不变的宿命民族!若不从思想层面的反思和改过,则永远不可能摆脱悲哀之命运!! 其实我们还是有制度的,而且比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制度还要多,只是不执行或是一部分执行,另一部分不用执行罢了。可见,制度不是万能的,关键还是要接受监督才行。在万恶的社会制度下,你有一块钱来路不明都会被揪出来,哪还有罪恶的藏身之地? 只要战事不顺,敌军攻城甚急、眼看辽东城即将陷落的时候,高元就做出沉痛而真诚的表情,要求隋帝国能够网开一面,允许他投诚,回到人民的怀抱。 因为杨广有令,只要敌人准备投降,就不能再发动进攻。于是,攻城的部队都撤下来等着高元打出白旗,出城投降。 但等了几天,等到的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从城上射下的利箭——高元用这几天恢复元气,狠狠地耍了隋军一把。 杨广被戏弄了一道后,并不觉悟,坚信他的信用可以感染这帮野蛮的高丽人。但事实上,高丽人和突厥人一样,不能靠道义感化,能感化他们的,只有铁与血。 就在大隋朝的陆军在辽东城下与高丽大打攻防的拉据战时,隋朝的海军也出动了。 我们还记得,十五年前,隋朝也曾水陆并进,发动过一次对高丽的战争。那时,伟大的隋文帝杨坚还在台上,而高丽的当家人则是高汤。 那一战,负责陆军的汉王杨谅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雨,而海军司令员周罗睺在海上遇到了台风,水陆大军同时遭遇空前惨重的失败。 如今,陆上隋军与高丽激战的时候,隋军的海军司令员来护儿也带着东海舰队大批舰只,浩浩荡荡兼华丽丽地从东莱出渤海海峡,横过黄海,杀向了朝鲜半岛。 来护儿时任右翊卫大将,是当时隋军中数一数二的名将——隋朝的名将太多了,只能是讲述的时候才混个脸儿熟,实在是失敬失敬。 来护儿少有大志,在读诗经时读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时,弃书于地,踊跃大呼:“大丈夫在世当如是,会为国灭贼以取功名,安能区区专事笔砚也。 扔笔或扔书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远如班超那样,扔出一个“弃笔从戎”千古典故;近则象黄兴,“朝作书,暮作书,雕虫篆刻胡为乎?投笔方为大丈夫。” 另一种是象我一样,被父母和老师视为没有希望的二流子。 来护儿弃笔从戎之后,作战勇敢,谋略出众,官越当越大,位越来越高。隋炀帝杨广第一次远征高丽时,来护儿被委任为平壤道行军总管,兼检校东莱郡太守,率水师入朝援助陆军。 来护儿率隋朝水军,一路顺风顺水,从大同江逆水而上,一直到离高丽首都平壤只有六十里的地方,才遇到第一股高丽军队。从这个角度分析高丽军队的防御能力,实在不敢恭维,防守半径竟然只有六十里,还能指望有什么纵深呢! 在来护儿眼里,高丽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高丽大军在平壤城下列战,战士们在风中肃立,朝阳照在大同江上,盔明甲亮,训练有素,整个战线绵延数十里。看起来打败他们并非易事。 隋朝远征军满身都是多日来的征尘,他们望着以逸待劳、精神抖擞的高丽大军,腿肚子有点发抖。特别是敌阵上最有杀伤力的敌将高健,不仅是高丽王高元的弟弟,更是高丽军队的战神! 这一刻,来护儿站了出来,他笑着对副将周法尚说:“我还以为他们会龟缩在城里固守待援,如今全都出来送死,那咱们就成全他们,先杀光他们再吃早饭。” 于是率先冲出,将“出来送死”的高丽战神高健一刀砍死以成全其送死的美名。事实证明,高丽军队的不可战胜只存在了不到十分钟,在来护儿不要命精神的鼓舞下,隋军以一当十,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敌阵,甫一接战,高丽军队立刻溃不成军,被打得落花流水,逃回了平壤城。我们相信,这绝不是高丽的诱敌之计。 来护儿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集中他手最优秀的四万将士,狂飙突进,将高丽败军一路赶进了平壤城。高丽败军前脚进城,来护儿后脚就跟了进去,四万将士一拥而入,将平壤城“占领”了。 来护儿大军“占领”平壤城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抢东西,见什么抢什么,牛羊、财物、女人、金银……,于是,东征大军变成了抢劫大军。 看着自家的东西被来护儿抢走,高元放声大笑,这不是丧心病狂的笑,这不是失去理智的笑,相反,这笑太理智了,因为,来护儿的所作所为,正是高元所要的。 就在来护儿的军队阵形大乱,都在忙着抢东西的时候,高丽的伏兵从天而降,突然杀出,见到抢东西就杀就砍,很多趁火打劫的了跟着倒了霉。 还是一位革命家说得好:手莫伸,伸手必被捉,高丽人民在监督,万目睽睽难逃脱。 来护儿的角色变换如此之快,这个难堪呀!刚才还如狂风扫落叶般追亡逐北,现在自己成落水狗了。被人家一路赶着逃出,就象来时一路赶着人家一样,只不过,人家那是战略性撤退,诱敌深入;而自己,则是弱智性上当,给套就钻。 隋军进城的时候,是四万精兵,出城的时候,则只剩四千残兵!高丽军队也深深懂得鲁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古训,一直沿着隋军来时的路大同江,把来护儿逼到了海边,再后退,来护儿只好跳海了。 事实是来护儿没有跳成海,因为在海边,高丽追兵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周法尚,即海军的副司令员。 原来,周法尚已经料到来护儿会兵败平壤,于是早早在此驻扎,严阵以待。高丽追兵看到阵容齐整的周法尚,知趣地退了回去。 就在来护儿的海军兵败平的同时,隋朝的陆军也遇到了失败。 当然,隋朝陆军共三十多万人马(渡过辽河的),在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等人的率领下,开始深入高丽腹地。 这些人马,每人发给一百天的粮食,又发给盔甲、刀枪、军服、辎重、炊具、攻城用具以及帐蓬等物,平均每人负重三石以上。 由此,我们简单推断一下,这三十万人,是没有兵种的区分的,所有人既是工程兵、又是炊事员、又是后勤部队,还是战斗员。人均负重三石以上,是什么概念,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即六十公斤,三石就是一百八十公斤,三百六十斤。人如果负重三百六十斤,走路都走不了,还提什么打仗! 不知是哪个混球和隋朝有仇,才替杨广出这样一个馊主意! 可惜,伟大的隋炀帝杨广,眼睛不知被什么蒙蔽了,居然看不出,这根本就是一个抛弃 当然,士兵们的智慧不可低估,他们本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作风,对上司明显不合理的政策偷偷进行了改良,即在出发之前,把挖个坑把扛不动的粮食埋起来,这样,剩下的就是能扛动的了。 这一改良措施是如此有效和被普遍学习和推广,以至于大军出发不久,就有不少人饿晕了。 远征大军还没有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粮食几乎全部吃完,这样一支部队,还有战斗力吗?严格来讲,一支没有粮食的部队,是无法被称为部队的,只是一队行尸走肉而已。 历史上,曾经有一支部队,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坚持到了陕北;而同样缺吃少穿的隋军,则只能坚持到饿死。 就这样,半饥半饱的隋军与兵力有限的高丽军开始了对峙,这既是一场你知道我深浅、我知道你长短的对峙,也是一场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对峙。 终于,这种对峙被打破了,打破这种对峙,还要从一个高丽的使臣来访说起。 这位使臣来访,是带着皇命的,即高丽王高元的命令——投降。 但隋军主将象于仲文和宇文述他们都不怎么当回事,这很正常,高元说要投降,大概都说了七十几回了,每次说投降,隋军就网开一面,然后被高丽严重忽悠。 因此,于仲文他们一听有高丽来投降,连见都不想见他。可能他们也听过狼来了的故事,谎话说多了就不管用了。 但于仲文和宇文述还是接见了这位使者,原因是他们听说了这位使者叫乙支文德。 乙支文德在高丽人中是一个异数,因为他会而且只会汉语,而且有着十分深厚的造诣——那时的高丽还没有文字,而且,乙支文德是当时高元驾前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早在高元刚开始玩投降游戏的时候,杨广就曾亲自召见于仲文等人,面授机宜:“如果高元或乙支文德来投降,就把他们扣留在我军大营,不令他们回去。” 这下乙支文德来洽谈投降事宜,正中于仲文下怀,他马上下令把乙支文德扣留起来。 但他扣留乙支文德的行径遭到了以国务院副秘书长刘士龙为首的正义人士的唾弃和指责,没有办法,于仲文只好把乙支文德释放。 乙支文德刚走没多远,于仲文又后悔了,派人追上他,请他再回来。乙支文德好容易逃出虎穴,焉有再回去的道理,于是一溜小跑,跑到了安全地带。 于仲文和宇文述让乙支文德走脱,不禁十分沮丧。现在,隋军的粮食供应基本已经断绝,人心慌慌,宇文述心里也没底了,他想退兵,粮食都没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不退兵,就得作俘虏。 于仲文有自己的看法,他想派一支精锐部队,如旋风闪电般追上乙支文德,还可将功赎罪。他不知道,就在他和宇文述为退不退兵拉拉扯扯的时候,乙支文德早跑没影了。 但宇文述不同意这个办法,他只想着粮尽退兵,这并不算太丢脸,就算神机妙算如诸葛亮,也多有粮尽退兵的时候。两个人争执不下,各不相让,最后,于仲文大怒,说:“你宇文述率十万大军远征,却连高丽的一点边都没碰上,还有何面目回去见皇上?当初出兵之时,我就看出,这次远征肯定好不了,自古出兵,都是主将一个人拿主意,现在倒好,大家各有一套,谁也不听谁的,这仗还怎么打?” 于仲文冲冠一怒,宇文述怕了,他也担心自己劳师袭远,没有战果,被皇帝怪罪。于是欣然同意于仲文的建议:派兵去追乙支文德。 但乙支文德这家伙象泥鳅一样滑,根本抓不着。原来,乙支文德一见隋军一身疲惫,满脸菜色,决定再扮演一回猫,逗这个大耗子再玩一圈。 于是,乙支文德打打停停,即战即走,让你占点便宜又捞不到真正的油水。 于仲文急得眼冒金星,率大军如泰山压顶般向平壤城压来。乙支文德还是施展四两拨千斤的绝技,对隋军若即若离,但也不亏待你,让隋军取得了七战七捷。 这是个军事玩家们无比熟悉的名词,让我们想起了那个领挥华东野战军纵横徐蚌的没有元帅军衔的帅才。 对于于仲文取得的七战七捷,乙支文德表示了由衷的佩服,他用汉语写了一首诗献给于仲文,这首诗体现了乙支文德高度的汉语造诣,也十分委婉地提醒和警示于仲文,不要得意忘形,合适可而止,全诗如下: 神策究天文, 妙算穷地理。 战胜功既高, 知足愿云止。 在乙支文德且战且走、诱敌深入战术的密切配合下,于仲文和宇文述取得了七战七捷的优良战绩,不仅他们,所有的战将都被这种辉煌的成绩所鼓舞,狂热地准备将乙支文德的高丽军斩尽杀绝。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也不知道这个世上存在兵不厌诈、穷寇莫追的兵家常识。 隋军顺利地渡过了萨水(即今天的清川江),才在离平壤城三十里的地方依山傍水扎下营寨。 这时,看起来乙支文德已经撑不下去了,一切都表明,隋军拿下平壤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正在这个时候,乙支文德又派人来请降了,希望隋军能够允许他们投降,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把高丽王高元给送来,到杨广的行宫去朝见大隋皇帝。 这一次,宇文述对乙支文德的投降做出了清醒的判断,被喊了多次“狼来了”之后,宇文述的大脑终于不再短路。其实,是杨广而不是宇文述和于仲文他们的大脑短路。 第124态度 虽然如此,宇文述还是允许了乙支文德的请降,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做的,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选择。 此时的隋军,已成强之末,完全无力再战,虚假繁荣的七战七捷已经使他们的战争热情完全耗尽,没有粮草,没有辎重,没有给养,没有补充,什么都什么,还打什么仗? 而他们的对手高丽军,给养充分、以逸待劳,在精神上是保家卫国,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更关键的是,高丽大军现在是由势能变为动能,战略回收的那只铁拳,现在要出击了!宇文述不甘心,平壤城近在咫尺,但却无法再前进一步,而且,如果这次无法拿下,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了。宇文述是对的,平壤一直不是隋军的礼物,它从来没有属于过辉煌伟大的大隋朝。 面对如狼似虎的高丽大军,面对以逸待劳的朝鲜战士,面对铜墙铁壁的平壤城,宇文述选择了与乙支文德,除了能够让隋军的这次远征存点颜面,更重要的,他不想让隋军再受任何损失。现在的杨广和宇文述、于仲文及至大隋,都已经输不起了。 但乙支文德决定不让宇文述如意,在隋军成方阵后撤的时候,他率领高丽军不停地骚扰和阻截,这种小规模的骚扰逐渐演变成了高丽军队四面八方的追击和大歼灭战,宇文述且战且走,但隋军还是不断地成建制消失。这在隋朝的光荣战斗史上还是第一次。 公元612年秋七月,宇文述率领隋军退到了萨水,看到萨水,宇文述立即令军队飞渡过去,因为在他看起来,渡过萨水,就意味着隋军就到达了安全的彼岸。就象当年长征的红军渡过金沙江以后,也许仍然面临雪山草地,但至少,蒋委员长的军队就不会再如影随形了。 这一次,宇文述的思路再一次与乙支文德不幸地吻合,在宇文述的败军渡江到一半的时候,高丽大军如一只守候战机已久的猎豹一般发动了雷霆一击。 这个时机选择得是如此之好,完全符合兵家所谓“半渡而击之”,于是,宇文述的军队如军事教科书般兵败如山倒,就象压弯了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高温、霪雨、骚扰、饥月中挣扎了许久的隋军,在这一刻,从精神上崩溃了。 逃跑的、被俘的、战死的,隋军就象一堵墙一样轰然倒塌,死伤无数。右屯卫将军辛世维战死沙场,剩下的隋军一口气逃到了鸭绿江。 这是个相当惊人的速度,要知道,从萨水到鸭绿江,全程四百五十里,一口气跑完!这是个足以刷新世界记录的成绩,以后,谁要说中国的田径水平落后世界水平我就跟谁急。 如果不是殿后的王仁恭档住追兵,这些残兵败将恐怕连鸭绿江都过不去。 王仁恭也算得是隋朝的名将,他一生中的主要战绩是作为前宰相杨素的部下获得的。不过他的结局并不怎么让人羡慕,他在山西马邑镇压时,因饥荒不肯接济百姓,被刘武周煽动的暴民所杀。 对于刘武周,现在不是他出场的时候,隋亡唐兴的时候我们会再次见到他。 宇文述的大军从高丽败退,另一路大隋朝的军队也败了下来,他就是前文说过的率领隋军海军已经攻进了平壤的来护儿。 现在大家已经没有区别了,不管你是海军还是陆军,不管你是否曾经攻进了平壤城,大家完全扯平,都是耻辱的败军之将。 这次东征,动员了三百多万的军队及后勤人员,用于作战的军队共一百一十三万,渡过鸭绿江进入高丽本土的隋军有三十多万,而渡过鸭绿江回来的,一共是两千七百人,不到过江作战者的一个零头!也就是说,共有三十多万的战士的尸骨永远长眠在异国的土地上,永远地成为了飘零游荡的孤魂野鬼。至于这场战争的损失,直接损失是三十万壮劳力、军械设备、粮草物资,还有机会成本,但更重要的是,伟大的隋朝打了败仗,从精神上被彻底打败了。从此,这个强大富庶的王朝不再自信,不再骄傲,不再有勇气和信心,隋朝的灭亡,实际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还有一个明显的损失,高丽的近邻百济,在伟大君王隋文帝杨坚在位是曾是隋朝坚定的盟友,现在宇文述惨败,识实务的墙头草百济王国,立即不假思索地一头倒进了新主子高丽的怀抱。这不能怪没有立场的百济,谁让你不行,你不行,就闪开,让别人上。生活和一样,就是这么残酷。 这次征辽失败让杨广大丢其脸,于是他有理由大怒,将他一直荣宠的宇文述和于仲文锁拿问罪。 这群败军之将的战争商数类似于白痴,但委罪他人的能力却出类拔萃,他们几乎众口一词,把战败的责任都推给了于仲文,因为当初杨广曾经有口无心地说过一句话,因为于仲文有军事才能,就命他统辖诸路人马。 推脱责任的结果是别的人都被放了,一点事儿没有,只有于仲文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着。于仲文气恨交加,在狱中病倒,眼看都不行了,杨广才让他出狱,保外就医。 不久,于仲文在遗憾、愤怒、失望、委屈、冤枉中死去,享年六十八岁。 但不管怎么样,于仲文总算得了个全尸,另有一位为杨广即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人物,却连于仲文的待遇也没有。 这个倒霉蛋儿就是和西汉的大科学家、大文学家同名的张衡。 提起张衡,我们对八年前隋文帝杨坚病重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杨广写纸条给杨素问如果他老爹咽气他应该怎样当皇帝,把杨坚气了个半死,恰在此时,杨广又色胆包天,了宣华夫人。气得杨坚真叫把他的好儿子杨勇找回来替代杨广当太子。 眼看杨广就要被废,多年隐忍却要功败垂成,在这个关键时刻,张衡站了出来,穿着女人衣服,带着对杨广的无限忠诚和对宠臣地位的无限向往,张衡用肘猛击老皇帝的胸口以考验他的抗击打能力,致使老同志肋骨折断,大口吐血,没几分钟就魂归地府。 杨广成功即位之后,行赏,张衡成为御史大夫,荣宠备至,一时无两。有一次杨广北巡至太原,还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喝了好几天酒。临走,赐他宝马、金银、玉带、土地等等,作为一个臣子,能够得到皇帝的这番礼遇,应该算得上是无以复加了。 但张衡和宇文述、杨素等人不一样,后者尽管也有着相当的能力,但把精力都花在了如何让老板高兴上,无时不刻不在察言观色,生怕触颜。而张衡,多多少少还有点士大夫的迂腐,或者叫做知识分子的良知。他的这一特性决定他有时候还是能够向皇帝犯颜直谏的。杨广在全国范围内大修宫殿,象这种有油水可捞的工程,杨广照例是交给自己信任的人去承办,比如,汾阳宫他就“包”给了张衡去办。 不料,这一次张衡不仅不领情,反而上书把杨广批评了一番。张衡说:“近年我们老是大兴土木,百姓因此负担很重,是不是可以稍稍收敛一下?” 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张衡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他话音未落,就被打发到了榆林当父母官。 第二年,杨广又过汾阳宫,想起了曾经同甘共苦的张衡,就约张衡来见,只见张衡面色红润、气宇轩昂,杨广看了心里十分不爽:我去年贬你到榆林当太守是下放劳动你的,让你去改造思想,结果思想没改造好,反而养的白白胖胖!行,你不是不让我修宫殿吗?我偏修,而且偏偏就派你去监修。 于是,因为长得水灵了,白胖了,张衡又被派去了江苏省去督造江都宫。 当然,为了防止张衡在无聊的督造过程中寂寞,他还派了一些人陪着他聊天解闷,聊天的内容都被源源不断地汇报到了杨广的案前。 这一次杨广亲率百万大军远征东北,惨败而还,刚判了于仲文的无期徒刑,就得到了一个密报:张衡对朝廷对怨言! 这在那个时代可是个不小的罪名,不要说隋朝,就是不久以前,如果你买了伟大领袖的画像,捆在车上拉回家,也会被当成反革命问罪。 这个对张衡的告密相当靠谱,因为告密的是他的小老婆。 我们无从得知这个小老婆为什么要告自己的丈夫,是张衡她?还是张衡的大老婆她?还是不和谐?她应该知道,她告倒了张衡,就等于告倒了自己下半生的依靠。 但不管怎么样,杨广是得知了张衡对朝廷很不满,于是,杨广立即下诏给自己曾经的大红人:赐你自尽! 派去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张衡,等你死了,我再回去向皇帝汇报。 张衡临死对自己说:“我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能活着吗!” “那样的事”应该指的就是拉杀老皇帝杨坚的事。 派去监督他自杀的使者也是个明白人,听了张衡这句话,对手下说:“快,弄死他!” 张衡第一次倒霉,是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 张衡第二镒倒霉,是因为他长得白胖; 张衡第三次倒霉,是因为他小老婆告了他一状。 张衡死得够冤。 但这不是张衡个人的冤,这要怪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因为有一个人,比张衡还冤,这个人是薛道衡。 我们前文说过,薛道衡是隋朝排名第一的大才子,因为巨有才,引得另一个大才子嫉妒,不幸的是,后者正好是当朝皇帝。 我们还记得因为隋炀帝杨广接待突厥国家元首启民可汗过于奢侈,大隋第一贤相高颎(其时,他已经被打压过数轮,已经不是什么贤“相”了)和贺若弼他们私下议论了几句,就被处死。 高颎被杀,连带着薛道衡也跟着倒霉。有一次,朝里争论什么事,历久不下,薛道衡插了一句:“如果高颎还在,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就这样一句话,杨广的反应是说了更简单的一句话:“抓起来,请他吃饭,吃牢饭。”于是,薛大老子到号子里啃窝头去了。 然而没有头脑的薛才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等着杨广大赦他,不料,等来等去,等到的是一道命令:赐他自尽。 一切只缘于薛道衡说了一句话:“如果高颎还在,这个问题就是解决了。” 就在杨广第一次征辽惨败的第二年,即公元613年的正月初二(大过年的,杨广不老老实实待家里看春晚,尽瞎折腾),这位伟大的皇帝再次下诏,令天下军马再次齐聚涿郡,准备二次征辽。 这一次,他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以军队的数量取胜,而是以质量:他招募天下能征善战之士,组成“骁果”军团,开始再度远征讽刺的准备。 过了几天,杨文下了一道命令,是给因战事不利被免取的宇文述,令他官复原职。他是这样为自己的宠臣辩解的: “帝国第一次征辽,是作战参谋的错,而宇文述兵力不够,粮食跟不上,你想,他还能打仗吗?” 于是宇文述除了官复原职外,还有意外的收获,即从正三品一跃而成为从一品的高级官员:他被任命为了开府仪同三司。 这一年的夏四月,杨广再一次东渡辽河,开始了将隋朝拖垮的远征高丽的第二幕演出。 至此,我们基本可以得出杨广与大隋朝有仇的结论,不然他怎么如此处心积虑地想把隋朝搞掉? 我对此结论深信不疑。 大业九年,即公元613年,夏,隋炀帝杨广亲率大军渡过辽河,以报上次惨败之仇。 亲征之前,杨广还是按惯例,召见庾质,问他的看法,这倒不是出于对庾质的尊重,而是出于对上天的尊重——不过对上天表示尊重总比无法无天要好,当你信奉举头天尺有神明的时候,你的坏一定是有限度的,当你什么神都不信时,那才是真正可怕。 庾质这次听了皇帝的问话,说了一句话,比上次一个字多几个字:“我实在是愚昧,还是坚持上次的看法,您御驾亲征,实在太辛苦了!” 庾质不好意思直接说出他对杨广二次远征高丽的反对,但态度和第一次一样。 杨广的态度也和第一次一样,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一定要去。而且对庾质发了脾气:我“我亲自指挥,尚且不能取得胜利,派人替我前去,就得建得了战功?” 这一次,庾质不再表示压力山大,他只是在心里想:“正是因为你要亲自去,才无法取得战功。” 两天之后,杨广令宇文述、王仁恭和上大将军杨义臣分率几路隋军向高丽发动了进攻。这一次,杨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允许各军将领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可以采取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方式向敌人发动攻击。我们还记得隋军第一次征辽的时候,士气负重三百六十斤,连路都走不了,他们会私下把粮食挖个坑埋掉。结果,在路上的时候很多士兵就没有粮食了,没有粮食的军队你可以不必把他们看成是部队,甚至不必看成人,他们能够支撑得了多久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了避免类似情况的再次发生,杨广十分聪明地令人在河南准备了职业后勤部队负责粮食的运输。 后顾无忧的隋军,密密麻麻象蚂蚁一样将小小的辽东城团团围住,势在必行;而守城的高丽军队挟去年大败随军之威,众志成城,势将侵略军赶出祖国的领土。一场空前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 这场战争在那个时代,是不折不扣的立体战争。 用于高空作战兼监视敌人的飞楼在上; 撞击敌人城门的撞车、用于攀上城楼的云梯在中; 深入地中、准备挖地道入城的掘子军在下。 上中下三路大军一起发动进攻,一时间辽东城下聚焦了数十万大军,烟尘弊日,火光冲天,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有逃跑的,有追击的,有发疯的,有绝望的,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如果那时德拉克罗瓦在场的话,建议他画一幅《自由引导折腾》。 人家都说,不受制约的权力产生。但对杨广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反正大隋朝都是他们家的。我认为,不受制约的、自由的权力必然会产生折腾,他不需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成本、影响,折腾是他的权力。特别是这个人象杨广一样具有极其浓烈的浪漫主义情怀时。 两支坚韧的大军在辽东城下混战了二十多天,双方都伤亡惨重,对彼此都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杨广看到战事胶着,不由心里十分着急,他决定亲冒矢石,到一线去督战。就在最前线,杨广看到十分震撼和感人的一幕,一位真正的特级战斗英雄。 隋军在攻城的时候,使用了惯常的攻城工具:云梯。 梯,其实是一种路,或者路的延伸。之所以被称作“云梯”,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路实在是太高了,足以“高路入云端”。 第125章 司令 云梯是非常有力的攻城利器,再高的城墙,只要搭上云梯,就在理论上有了被攻破的可能。再说,云梯并非是一架简单的长梯子,而是下面有轮子,可以自由进退、左右配有盾牌、挠钩、绞车等配套设施。不容易被推倒,不容易被掀翻,任何守城的军士,看到云梯,也必得花一紧,先哆嗦一阵子。 据说云梯的发明者是战国时期最著名的工程学家、建筑学家,也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木匠——鲁班发明的。鲁班同志不姓鲁,他实际叫公输般,只因为是鲁国人,就被称为鲁班,班者,般也,通假。 杨广看到的这个特级战斗英雄,正是和云梯有关的。 这个人叫沈光,是江南人,属现在的湖州。 杨广在这次东征之前,面向全国范围征选勇士,谓之“骁果”,意为英勇善战的勇士。 沈光就是一个骁果。事实证明,沈光没有辱没这一光辉的称呼,他在攻城的大军中,始终活跃在第一线。沿着十五米高的云梯一路攀到了城墙的垛口上,一步跳上城楼,挥起大刀,连杀数人,高丽冠军一见,蜂拥而至,连刀带枪,将沈光逼退至垛口,突然用力,把沈光推下城墙。 杨广正在前线督战,这一景象前前后后,被他全部看到。 一见沈光被推下城墙,杨广不禁惊呼一声。 可能杨广亲临指挥,“运气了”沈光。沈光被推下城墙时,曾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在下坠的过程中,下意味地伸手乱抓,竟然抓到了云梯上的一根绳子,于是劳劳抓住,翻身又上云梯,这可真是他的救命稻草! 大难不死的沈光同志重又翻上云梯,投入了战斗的行列。 这一切都被观战的隋炀帝杨广看在眼里,他当即下令,授沈光同志为特级战斗英雄,拜为朝散大夫。一个普通的骁果,一步登天,成为从五品的朝廷命官。虽然从五品称不上,但从普通一兵到地市级公,也算脱胎换骨了。 尽管隋军有象沈光这样英勇罕匹的忠烈之士,但拿下辽东城并非易事。隋军和高丽军在此相持不下,双方都很焦急。 辽东城之所以攻不下来,是因为城墙高。试想,如果没有城墙,八个辽东城也被夷为平地了。 杨广突然灵机一动,命人制作大口袋,每一个口袋都装满了泥土,这些泥土袋都被堆到城下。几十万大军,上百万的大泥土袋,瞬间就堆起了一条可与城墙比高的“环城高架”。 这样,辽东城的城墙在高度上就变得毫无优势,辽东守军在心理上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除了环城高架,杨广还想出了另一个绝招,他让人制造了一种特殊的战车,这种战车有两个特点,一个有八个轮子,进退自如;另一个特点是高度特殊,比城墙还要出点头。这种工具高,实在是高。在战车上满载弓箭手,向城里的敌人放箭,这相当于暗藏了许多的狙击手,让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中箭了。 这不是狙击手的真正打击,真正的打击是,敌人在心理上害怕了。 我怀疑杨广这段时间是穿越到明代去看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去了,想必他对官渡之战中刘晔给曹出的那个主意是深为赞赏。 这两个措施让杨广的大隋朝从双方胶着的状况下,戏剧般地占据了主动,而且,十分严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隋军的实力本来就远在高丽之上,如今战事上又占得了先机,心理一旦失衡,基本就大势已去了。 确实是具有戏剧性,杨广只是利用了两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却做成了大事情。一个是土口袋,一个是八攻城车。 一个伟人曾经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此言得之。 战事一旦明朗,那战争的结果一般会很快显现。杨广的大隋军似乎是有了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的趋势,眼见得高丽就要被彻底征服,而高元作为高丽王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事实也是如此,杨广已经在召开御前会议,约定好发动总攻的日期,数十万大军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勇猛的隋军将冲破辽东城的防线,以泰山压顶般将小小的辽东城碾为齑粉。 发动总攻的日子到了,总攻的日期也成熟,攻下辽东城,一雪前耻,为上次征辽不幸死难的隋军勇士报仇。杨广终于对大军的动向发布命令,可是,命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听到的向后撤退!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杨广会在隋军在历尽艰辛、终于占据战略主动、眼看就要攻下辽东城进而席卷东北和朝鲜半岛的情况下,突然宣布撤军。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六月二十九日夜,杨广召开秘密军事会议,会议上宣布了撤军的命令,然后令各军立即实施。 军用装备、后勤辎重、营垒帐蓬等,在军营里堆积如山,杨广下令统统不要,丢弃在辽东城下。这些物资在制造的时候,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工的体力,征发了多少农民的脂膏,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杨广老爹杨坚同志知道的话,准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杨广这是标准的富二代、官二代的作风,“崽卖爷田不心疼”。 退军的时候,由于仓促,隋军已经自乱阵脚,有乱窜的,有逃跑的,有抢人东西的,还有聚众造反的,谁也没有心思按游戏规则行事,谁也管不了谁。虽然不是败军,但比起败军,更象是兵败如山倒。 他们尤其怕的一件事情是:怕敌人趁乱出城,举着大刀大杀大砍一气,上次从辽东城撤退时的景象,可是历历在目! 但辽东城内的高丽,早就看到了这一乱象,但他们不追,淡定得很。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知道隋军演这一出是什么目的,诱敌之计?敌人大大地狡猾,任你百般引诱,我自岿然不动。等你闹腾够了,就消停了。 自作聪明的高丽军在城里擂鼓呐喊,但就是不出来。隋军也顾不上辽东城内的感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咱逃命要紧。 这次东征,隋军有个特点,就是进军的时候,比蜗牛还慢,而撤退的时候,比兔子还快。 才半天的时间,几十数隋军撤退的速度,直追奥运会之前的刘翔,等高丽守军回过味儿来,发觉隋军是真跑,想派兵追击时,隋军早跑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高丽立即派出几千精锐去玩命追,在终于看到敌人的殿后部队时,高丽军又有点打怵了:该不该追啊,要是被敌人反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隋军曾经的顽强和战斗力看来给了高丽军以深刻印象。 于是这两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保持着队形朝辽河的方向前进,相隔不到一百里,隋军不走快,高丽军也不走快,两军保持了相敬如宾的友好姿态。 已近辽河的时候,高丽军才决定发起进攻原因是,他们看到隋军的大部队已经渡过了辽河,剩下的,必是一些老弱病残。 高丽追兵铺天盖地杀了过来,隋军的殿后部队也并非吃干饭的,他们人数不少,有好几万人,一看高丽大军追到,立即返身投入战斗。 辽河边一时喊杀声震天,河水里都是死尸漂浮,血水染红了江面。 然而,隋军的殿后部队不能一味与高丽追兵拼杀,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能够安全地撤回辽河西岸,保存有生力量。 于是,他们的精力都放在如何能够安全地回到祖国,这一指导思想让高丽追兵占了大便宜,于是在队伍最后的隋军和部分老弱病残成为了高丽追兵的饕餮大餐,人数高达几千人的这部分人马被高丽人屠戮殆尽,辽河水因渗进了血水而变得,几乎为之不流。 兵强马壮的大隋朝,第二次远征高丽,就以这样的方式划上了句号。 杨广回到国内,再次见到不同意他发兵东征的太史令(国家天文台台长)庾质的时候,说:“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发兵征讨高丽。” 杨广的自我批评精神可嘉,但全无用外,损失已经造成,不该花的钱都花了,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自我批评还有什么用呢?更重要的是,以后的事实证明,杨广的这一自我批评完全是一时的冲动,冲动后不久,他又回归到他好大喜功的自我当中。这才有了下一年的第三次远征高丽。 这一次去打高丽,完全是在占据了战略主动的情况下仓促撤军的,看起来十分不可理喻。其实,杨广并不想在眼看就攻下辽东城、进而渡过鸭绿江、拿下平壤、一举荡平高丽的时候退军,他实在是有着不得不撤兵的充分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大隋朝的后院起火,杨玄感造反了! 大业九年,即公元613年六月,杨广在眼看就要攻下辽东城、进而席卷朝鲜半岛的时候,突然率军急急往回赶,致使第二次征辽功败垂成,原来,是杨玄感造反了! 杨玄感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典型的。 他的老爹,就是整个大隋朝要说他们家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杨素同志。 杨素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当官的一生和奸臣的一生。 他曾经辅佐隋文帝杨坚建立了辉煌一时的隋朝,也曾经帮助杨广取代哥哥杨勇,登上太子的宝座,继而杀死老爹杨坚,成为万乘之尊。 杨素同志这些光荣的历史功劳,杨广都记着,因为杨素已经是宰相,位极人臣,没法再封,他就封杨素的儿子杨玄感他们。 严格地讲,尽管杨素为杨广做出了杰出贡献,但杨广并没有亏待过他们。反倒是杨素自己,没有一个老同志应有的气度,自以为为隋朝立下了不世之功,欺凌群臣不说,有时候对作为皇帝的杨广也不太尊敬,有时候直接称呼他为“郎君”。以杨广的聪明程度,不会感觉不出来,只是看在他昔日功劳的份上,不好意思翻脸而已。杨素死的时候,杨广深深呼了一口气,说:“幸亏杨素死了,要是你不死,迟早抄斩你的满门。” 这些事情,杨玄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些,从很早开始,他只要心里想到杨广,就有那么一丝丝不爽。所以,他心里就隐隐觉得,冥冥中似乎那个位置自己也可以试一下。 杨玄感这样想并非一点道理也没有。 杨素老同志为隋朝的江山南北战几十年,几乎满朝都是他们家的亲信,势力比起当年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的袁本初同志有过而无不及。 更关键的是,杨广其人似乎不太厚道,杨玄感家几代为隋朝卖命,功高震主,实际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高悬在了他的脖子上。 每次想到这里,杨玄感就觉得后背凉气直冒。 凭借我家的声望、老爹数十年积累的人脉、目前掌握的兵权,似乎这个梦想并非奢望。况且,杨广无道,开运河、造龙舟、建行宫、征高丽,搞得天下汹汹,民怨沸腾,正好利用这个时机,赢得翻身机会。 于是,头脑发涨的杨玄感经过“周密”的分析,以为天下大势了如指掌,可以举起他反隋的大旗了。 杨玄感之所以这样胸有成竹,缘于一个人给他的信心。 这个人是李密。 李密不是个常人,他和我们之前所说的关陇贵族核心家族有着十分直接的关系:他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弼的曾孙,袭爵蒲山公。 李密兼资文武,颇有祖风,也许他的长相既不是象人艺副院长那样的师奶杀手,也没有丑到象巴黎圣母院敲钟人那般引人瞩目,也许,他的形象比较接近梁山上的宋江。 李密年纪轻轻就在禁卫军任指挥官,但不幸的是,他被隋炀帝杨广看到了。 于是,杨广就悄悄对李密的顶头上司宇文述说:“你那里那个皮肤黑黑的年轻人,双目有神,异于常人,你不要再让他担任宫廷的保卫工作。” 于是,宇文述就找李密谈话,让他自己辞职。 李密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辞职——如果放在现在,那就由不得宇文述,想让谁辞职谁就得辞职——这属于协商解除劳动合同,只要达不成一致,就是协商不成,我可以不辞职,我有自己的劳动权利。 李密辞职之后,无所事事,就在家攻读诗书。在书房也读书,吃饭的时候也读书,出门的时候也读书,甚至逛街的时候骑在黄牛(相当于这个官二代的蓝博基尼)上也读书。这一次,他在黄牛上读书的英姿被一个德高望众的老同志看到了,就把他引荐给了自己的儿子,让儿子跟这位黑胖子好好学学。 这个老同志就是杨素,其时他还没有死。 于是,李密和杨玄感就认识了。这一认识,相见恨晚,两人结成莫逆之交。大业九年,即公元613年,杨广不听庾质的话,决定御驾亲征,再伐高丽的时候,杨玄感向皇帝杨广请求:“我家世受皇恩,这次愿随同大军奔赴边疆报效国家,以回报皇上对我家的厚恩。” 杨广大喜,说:“真不愧将门虎子,应了那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儿混蛋!此言得之!” 不过,欣赏归欣赏,杨广并没有让杨玄感跟着到辽东前线去杀敌立功,而让派杨玄感到后方去做另一样重要的事情:在黎阳负责筹措粮草,供应前线。 按说,这是个极其重要的角色。相当于为汉高祖经营汉中、准备军粮的萧何,也可与为魏武帝曹平定长安、筹集粮秣的钟繇。杨广之所以把杨玄感派到这个重要的岗位上来,是因为他确信,杨玄感不会在这个职位上造反,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位高权位的萧何和钟繇,杨玄感是差点火候。杨广是出于常理进行的判断,可是架不住杨玄感不按常理出牌啊!他认为,自己具备足够的实力与隋炀帝杨广叫一下板。 于是,在经过了“精心”准备、并且有着李密这个高参的大力协助,万事俱备之后,杨玄感举兵反隋了! 这在大隋朝来说还是第一次从内部产生了裂隙,反隋的既不是北方的蛮族,也不是东北的高丽,也不是被迫揭竿而起的农民动,而是隋朝内部的。 杨玄感起兵,意味着隋朝的统治不再是铁板一块! 不管杨玄感起兵的结果怎样,是否成功,都已经从根本上动摇了隋朝的统治。 杨玄感一旦决定反隋,就先从粮草上下工夫。他截留运往辽东前线的运粮船,打算窃为己有,使远征军缺粮。而杨广派人来催促时,杨玄感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理由搪塞皇帝:路上盗贼(农民暴民)太多,无法通过。 除此之外,杨玄感还从杨广背后插了他一小刀:把跟着杨广到辽东前线的、任职虎贲军指挥官居的弟弟杨玄纵和他的另一个心腹杨万里,不好意思不是杨万里,是杨万石叫了回来。杨玄感深知此消彼长的道理。老弟杨玄纵是回来了,倒霉蛋儿杨万石中途被擒获,丢了宝贵的脑袋。 以上这些,仅仅是雕虫小技,接下来,杨玄感做了一件真正能够蛊惑人心的事情:令人冒充的使节,分散到全国各地,宣称正在配合杨广向高丽发动海上攻击的海军司令员、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叛变! 第126章 败仗 来护儿在我们上一章曾经出现过,尽管也在平壤打了败仗,但他的战力和对隋朝的忠诚却是无可争议的。如果来护儿真反,那可是对杨广的毁灭性打击! 管你反不反,先说你反,到时逼反你,或是你被杨广做掉,都是我所喜闻乐见的——这是杨玄感的如意算盘。 公元613年六月三日,杨玄感开进黎阳城,改革官制,征召天下军马,汇集黎阳,据说目的是为了征讨反叛的大将来护儿。 但不久,杨玄感就觉得征讨来护儿这个口号既不响亮,也没有多少实际效果,尤其是,这个口号连自己都不信,怎么去蒙别人?于是,不久后,杨玄感在上挑明了与隋朝分庭抗礼的决心,他召集大军开会,宣布自己吊民伐罪,即将成为天下苍生的代言人: “暴君杨广无道暴虐,丝毫不顾及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以致天下大乱。” “两次征辽,死在辽河东岸,永远无法回到故国的忠魂,就有几十万。” “今天,我和你们共同奋起抗暴,拯救天下苍生,共同创造一个富强、、文明的现代新社会,如何?” 台下欢声雷动——这是肯定的,如果不欢声雷动的话,立即将你抓起来,大刀一举,人头落地。 杨玄感派人从大兴把自己和老弟杨玄纵和他的军师李密接来。这两人,特别是李密的归队,使得杨玄感如虎添翼。他问李密:“你一向把拯救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现在是我们实现抱负的时候,你有何想法?” 李密发表了长篇演讲,他象一个职业经理人一样,给自己的老板杨玄感出了上、中、下三道选择题,这三策的威力不下诸葛亮的隆中对,为杨玄感指明了发展方向。 李密的三个对策说明他是杰出的战略分析专家,从这个角度来讲,他的能力不逊于西汉的张良和三国的诸葛亮。李密的三个政策简述如下: “主上率军远在辽东,南有大海,北有突厥等强大的蛮族,与中原的联系只有细细的一条辽西走廊,我的上策是,你率大军星夜前往,出其不意,占领和扼守辽西走廊。那时,他一定急急往回赶,你可以逸待劳,在彼截住他厮杀,高丽军见主上退兵,一定会紧紧咬住,这样,他前后失踞,进退维谷,不出十天,弹尽粮绝,就算我们不动手,大军也会自己崩溃,到时,杨广必为我们所擒。这是上策。” 杨玄感听了,面无表情地说:“把中策说出来让我听听。” 李密接着说:“关中四关之中,易守难攻。我们集中优势兵力,突袭长安大兴,虽然有大将卫文升在彼驻守,也可一鼓而下。就算皇上回兵,我们已经占据了都城,他的根据地已失,仍是我们占据主动,此乃汉高祖、曹基业也!” 杨玄感听了,仍然不动声色,说:“再把下策说出来听听。” 李密有点诧异,不知杨玄感何以淡定如斯,但仍然把他的政策说了出来:“下策就是集中优势兵力,马不停蹄径袭东都洛阳,将会天下震动。问题是,就算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袭洛阳,恐怕守军已经听到警报,他们一定会严加戒备,据险死守,万一百日之内攻不下来,隋军会伺机反扑,洛阳的援军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会陷主动于被动,到那时,情势完全扭转,至于能否掌控住大局,非我所能知也。” 杨玄感听了,立即接话说:“隋朝文武百官居的家属,多半在东都洛阳,打下东都,天下震动,会给隋朝以最沉重打击。再说,你的上策直接去打大兴,路过东都也不打,如何立威?你的下计,就是我的上计。” 于是,不听李密劝阻,派自己的弟弟杨玄挺率军一千,作为先锋,直趋洛阳。果不出李密所料,隋朝已经在东都洛阳做好准备,杨玄挺一来,就在外围被迎头痛击,施以一顿老拳,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就在杨玄纵被一顿胖揍的同时,洛阳城已经在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前太子杨昭次子,隋炀帝杨广之孙)和负责东都防卫事务的樊子盖做好了防卫准备,固若金汤。 如果杨玄纵听说洛阳是樊子盖在守,大概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来。 樊子盖是那时的超级猛人之一,是大的特色是凶,治军严整,无人不怕;他另一个特色是敢杀人,杀起敌人来毫不手软,据说,后来他去世的时候,前前后后无数个断头鬼萦绕四周,可见生前杀戮之惨。 这一年,樊子盖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尽管老,仍然挡不住他一身的杀气。 杨玄纵在洛阳城下失败,正在回军之际,他的哥哥、叛军的主帅到了城下。由于杨玄感出身高门、本身又有一定的感染力和鼓动性,所以跟随他的人那是乌央乌央的。 由于人数太多了,又没有时间生产装备,因此,这些人武器装备都很简单,手持单刀和柳条做的盾牌,连盔甲和弓箭都没有。但他们热情很高,上很狂热,精神上很充实,尽管在物质上要什么没什么。 隋军方面派出了河南县长达奚善意率军五千人对抗杨玄感的弟弟杨积善,而建设部长兼洛阳市秘书长裴弘策率兵八千对抗杨玄纵。 达奚善意看来只能够对人有善意,而无法带兵打仗。他的五千精兵在没有看到杨积善的影子的时候就开始崩溃,五千大军跑了个一个没剩。 而发裴弘策也好不到哪,与叛军稍一接触,即行崩溃,四散奔逃,辎重粮草等大部分被叛军夺走。 裴弘策好不容易收拾败军,重新聚集,刚刚聚拢来、扎下大营的时候,杨玄纵又到了。于是再度崩溃…… 如是者好几次。 杨玄纵算是看明白了,达奚善意是不战而溃,而裴弘策稍微好一点,他是碰一下才崩溃! 到第五次的时候,达奚善意已经崩溃不起,他只剩下几十人,资本已经不足,只好打马跑回洛阳城内。其余的八千人,全部投降了杨玄感。 裴弘策将所部八千士兵慷慨地送给杨玄感的叛军之后,只率几十人狼狈逃回洛阳城。 洛阳城的守将樊子盖并没有对败军之将裴弘策另眼相看,樊子盖老同志久经战阵,知道胜败兵家常事,况且,敌军势大,裴弘策不是对手,很正常,况且,他不是还和敌人交战了好几次吗?总比达奚善意强得多,该同志还没等跟敌人打呢,下手的士兵就全跑了。 杨玄感初战告捷,前来报名参军的人络绎不绝,杨玄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对弟弟杨玄纵说:“造反,什么最重要?人心!我们赢得了人心,隋朝天下尽早是我们的。”于是召集所有将士,在洛阳城下发表激情演说: “我杨玄感,名门之后,父亲是大隋朝的宰相,我自己身为帝国元帅(上柱国),富贵已极,今天,我和大家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举兵造反,不怕全族屠戮,不为别的,只为解救天下苍生。”杨玄感口才很好,极富煽动力,所有观众,包括老部下和新投奔来的盲流,纷纷表示要坚决跟着杨玄感干,杨玄感就是他们的红太阳。 誓师完毕,杨玄感趁着暴徒们的狂热还在,下令攻城。于是,这些乌合之众一窝蜂一样,冲向东都洛阳。 洛阳城内,在樊子盖的主持下,严阵以待。樊子盖认为,不能被动挨打,出击,是最好的防守。 他认为对敌作战经验最丰富的是刚刚败回来的裴弘策,于是裴弘策被委以突击手的重任,出城御敌。 但裴弘策不干,显然,他和樊子盖的看法并不一致。 原因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他刚在洛阳城外被杨玄感的叛军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被吓破了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太能够看得起樊子盖。 樊子盖之前是个地方官,虽然有民部尚书的头衔,但毕竟没有在中央见过什么大世面。而且,他的行政级别,充其量和裴弘策一样,以前上朝的时候,你跟我同一班次。现在凭什么你来命令我? 其实不只裴弘策,很多洛阳城的官员都不太瞧得起这位职场新鲜人,有什么军国大事,这些人甚至不告诉老樊——这充分显示了中华民族一贯喜欢欺负新人的优良传统。 樊子盖再三命令裴弘策出城应敌,而后者再三不肯。樊子盖联想到最近接手洛阳防务以来,诸事不顺,受人排挤,不由大怒,令人将裴弘策绑出斩首。 一开始裴弘策还满不在乎,以为樊子盖不敢拿他怎么样,等被五花大绑推出的时候,想说什么已经晚了。他昔日的同僚一看到樊子盖那张凶得近似螃蟹盖的大脸,都吓得抖衣而战,不敢作声——况且,他们也未尽想帮裴弘策说好话。 就这样,一个三品大员,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被老樊砍了。 这个樊子盖,真够横啊! 正在这时,又一个倒霉蛋儿撞到了樊子盖的枪口上。 这位仁兄叫杨汪,时任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监祭酒),行政级别为从三品,也是大隋朝的高级干部。 杨汪比起裴弘策来,只是礼节和口气上对樊子盖没有那么尊敬,就惹得老樊大怒,要杀杨汪。 有了裴弘策的前车之鉴,杨汪知道和这只残物作对的下场,于是非常聪明地叩头求饶,樊子盖才算放过他。 不过经这样一折腾,洛阳城内部变得铁板一块,固若金汤,因为在老樊同志的高压下,大家别无选择地紧紧团结在了以他为首的东都防御核心的周围,形成了一支极具战斗力的团队。 我们不由感叹,这不是贱骨头吗!你好好听从老樊的命令不就好了吗?非要人家杀几个人给你点厉害才服。这种人从古到今都不缺,缺的是樊子盖这种人。 总之,在樊子盖的高压政策下,洛阳军民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可怕的战斗力,这正是杨玄感害怕的。 也正因为没有底气,杨玄感几次攻城,均无功而返。 但因为樊子盖的霸气,也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隋的子弟们,有很多准备投靠樊子盖,但听说了裴弘策的待遇,都吓的不敢进城,有不少反而投靠了杨玄感的叛军。 这些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他们的老爹都是大隋朝最有影响力的强权人物,这些人包括:韩擒虎的儿子、观王杨雄的儿子、裴世基的儿子、周罗睺的儿子、来护儿的儿子、裴蕴的儿子等,还不包括某些强人的侄子(比如郑译的侄子)或孙子。 这些儿子、侄子和孙子的反叛,是对隋炀帝杨广残暴统治的钝击,杨玄感对他们,全部委以重任。这都是资源啊! 这些儿子和孙子们中,有一个人对杨玄感来说至关重要,他就是韦福嗣,是韦洸的儿子。杨玄感对韦福嗣十分信任,因为此人十分有才,具有极其敏锐的眼光和洞察力。杨玄感把他当作自己的军师一样,那时,他已经反对李密的信任忘记了,至少是暂时忘记了。这个人对杨玄感的非凡作用我们稍后会讲到。 就在杨玄感分封这些帝国余孽的、四周出击的时候,隋帝国也没闲着。目前杨广远在从辽东回来和路上,国内的战事,都靠两个亲王主持,一个是留守东都洛阳的越王杨侗,一个是留守大兴的代王杨侑。 杨侑和杨侗一样,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两人都是孩子; 二、两人分据两个都城,一个是首都,一个是陪都; 三、两人都是隋炀帝杨广的孙子; 四、两人都不具备战事指挥能力,但有强力辅助。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靠樊子盖,留守大兴的代王杨侑靠卫文升。 卫文升和樊子盖一样,都是那个时代的超级猛人之一,他是机要秘书出身,书面写作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都十分突出,曾单骑说降不肯归顺朝廷的少数民族山獠,在隋炀帝杨广第一次远征高丽的时候,于仲文和宇文述等朝廷的大臣纷纷败绩,只有卫文升因为战功被奖赏和升迁。 这次卫文升奉命协助代王杨侑镇守长安,听到杨玄感叛变,兵围洛阳,立即领命去救助。在去往洛阳的路上,路过华阴时,看到了杨玄感的老爹杨素的墓地,二话不说,将老同志的坟墓挖开,把杨素的尸体烧毁,挫骨扬灰。 至此,不管杨素生前做了什么,立下什么样的功劳,却化为了过眼云烟,现在杨素只有一个身份:叛贼家属。会将他在名誉上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卫文升的大军一到洛阳,就投入了和叛军的战斗。 这时,形势发生了有利于军的转折,杨广这时已经从征辽的前线回军,虎贲郎将陈棱、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以及左骁卫大将军来护儿都已经能够腾出手来对付杨玄感的叛军,特别是最具有战斗力的来护儿军,自从回军东莱后,便听说了杨玄感包围了东都洛阳,立即风风火火召集手下各军将领,召开军事会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手下的将领们并不象他那么着急。原因很简单,他们并没有接到正式的命令,要他们向洛阳开拔平叛。陪都被围,着急的应该是皇帝,现在皇帝不急,我们这些太监急什么? 来护儿闻言大怒,朝这些太监大光其火:“洛阳被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而小小高丽不臣,只是癣疥之患而已。军国大事,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擅自出兵的责任由我来负,和你们无关,但违抗我将令者,格杀勿论!” 杨广听说来护儿擅自调动军马平叛,非常高兴,说:“你回军的时候,正是我想让你回军的时候,我的心意你知道,我们虽然相隔万里,但‘心有戚戚焉’。” “心有戚戚焉”不是杨广说的,是我说的,因为我觉得不用“心有戚戚焉”实在表达不出杨广与来护儿那种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的特殊情感。 尽管杨广对来护儿欣赏有加,但毕竟,只靠一个来护儿是不能解决所有事情的。而在其它战场上,军的进展并不顺利,卫文升屡战屡败,如果不是杨玄感的老弟杨玄挺在战场上被流箭射死,那该死的就是卫文升了。 恰在此时,一个对杨广来说最可怕不过的事情由星星之火开始燎原了,这就是各地的农民。 农民的原因很简单,杨广不停修运河、盖宫殿、征辽东、下江南、建东都,这些都是要人要钱要粮的,这些东西从哪出?显然不可能从杨广他们家的库房里出,只好从农民的身上搜刮。 第127章 膨胀 中国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但凡他家里有点东西,被搜刮走,那就搜刮走吧,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说什么,但一旦逼得他们要说什么的时候,就是他们用脚票的时候:他们会站到反叛的行列中,向要吃的。 刘元进就是这个一个例子,他把大旗一举,天下没饭吃的农民趋之若鹜,刘元进的势力象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更可怕的是,天下不只有一个刘元进,刘元进们如雨后春笋般浮现,杨广已经头大到无法去理会他们了。 农民动严重影响了杨广对杨玄感的镇压,但恰在此时,杨玄感内部出问题了。 杨玄感的问题就出在那倚为军师的韦福嗣身上。 韦福嗣自归杨玄感之后,受到了十分的礼遇,被倚为栋梁,大概是原栋梁李密说话不大中听,被杨玄感退而居其次当成椽子了。 韦福嗣给杨玄感出主意,大多有所保留,这些保留杨玄感一律看不出来,但瞒不过李密的眼睛。李密对杨玄感说:“韦福嗣不是当初们义时加入的,所以事事都有所保留,我们可以看得出他首鼠两端的想法,我们起事不久,这样的奸人不宜留在身边,还是尽早杀了好。” 杨玄感看着李密,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被骗的是李密而不是他杨玄感,半晌,杨玄感才说:“至于吗?” 李密听了,一句话也没说,退出帐外,长叹一声:“杨玄感喜欢造反,但不知道如何取胜,败亡在即,我们已成瓮中之鳖!”杨玄感在洛阳外围,频频取胜,于是,被这些胜利冲昏头脑的他准备在上明确与隋朝分庭抗礼的立场,决定称帝,于是征求李密的意见,李密的态度很坚决,说:“我们虽然打了几个胜仗,但有天下之大,哪个郡响应我们了?洛阳城现在在谁手里?全国救兵开往洛阳的源源不断,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迅速向西,早定关中,而不是什么当皇帝。” 杨玄感听了李密的话,沉吟半晌,笑了笑,不再提起称帝的事。 但我却以为李密应该千万杨玄感称帝,因为杨玄感还活着的日子不多了,再不称帝,将一辈子没当上皇帝。 杨玄感在洛阳城下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屈突通、卫文升、宇文述的大军把杨玄感团团包围起来,樊子盖在城里也加强军备,随时准备与城外的隋军里应外合,让杨玄感和他的叛军成了夹心汉堡。 于是,杨玄感决定突围。 大业九年,即公元613年七月二十日,杨玄感离开洛阳西上,准备向西,夺取关中,建立刘邦和宇文泰那样的功业。 杨玄感叛军在隋军的围追堵截下,磕磕拌拌地向西开拔。 这个大脑短路的人现在才想起来占据关中,当初李密给他出主意让他占领关中的时候他干嘛去了! 这个和军事白痴和其他所有和军事白痴一样,等待他的,除了身首异处外,还有身败名裂。 不过,如果杨玄感真得能够取得关中,获得喘息机会的话,杨广还真拿他不好办。恰在此时,一个人拖住了杨玄感西进的脚步。 这个人是弘农郡的郡委记杨智积。 杨智积不是外人,他是隋文帝杨坚的侄子、隋炀帝杨广的堂弟,封蔡王。 杨智积一看杨玄感要从弘农路过,去打关中,心里着急,一急之下,就准备人马,严阵以待,等杨玄感人马从弘农路过的时候,他登上城楼,对杨玄感破口大骂。 杨玄感鼻子差点气歪了,心想:“我没打算的你呀,只是想从弘农路过。既然你骂我,那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于是大军停下来,把小小弘农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又是杨玄感和军事白痴的集中体现,人家一骂他,居然放下自己的既定战略目标,停下来去打弘农——当然,这正中杨智积的下怀,他正是看中了杨玄感的特点才出此计策。杨玄感的中计,完美体现了一个和军事白痴的特殊品质。 李密拼命苦劝,让他不要因不失大。杨玄感不听,顿兵坚城之下,一连三天,弘农纹丝不动。杨玄感在城门外放火,杨智积在城门内放火,城门内外一片火海,城内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 杨玄感实在没办法,就象一只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嘴,最后,他下令撤军,带着气恨西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大隋的追兵已经上来了,带兵的都是在大隋朝的顶梁柱,宇文述、屈突通、卫文升、来护儿等,如今的隋军,兵强马壮,而杨玄感,已经不是起事之初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杨玄感且战且走,且走且败,到最后,跟着杨玄感的只剩他的老弟杨积善。杨玄感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离死不远,对杨积善说:“你杀死我吧,我不能被别人杀死,那是对我的侮辱。” 杨积善挥刀杀死杨玄感,至此,这位盛极一时的叛军领袖落得身死名灭的下场。杨积善于被隋军俘虏,捉送行宫处置。隋炀帝杨广,对待杨玄感的死尸发生了深厚兴趣,他命人把尸体剁成小块,挂在各个城门示众(如果在肉上写上“北奸肉,只许看不许取”就更象了),再制成肉酱,最后焚烧成灰。 这个过程是如此复姓,充分体现了杨广对这位功臣之后的关心。 杨玄感兵败,所有他的兄弟、即杨素的儿子全被杀死,至此,隋朝第一高门在立国三十三年后,被从历史上彻底抹掉了。 这应验了杨素死后,杨广说的一句话:“幸亏杨素死了,要是你不死,迟早抄斩你的满门。” 杨玄感兵变以他本人的兵败身死成为了这次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的最终结果,但对有些人来说,还不算完。 杨玄感的首席军师李密,被隋军擒获,送往洛阳。在洛阳,他遇到了几个故人,一个是杨玄感的次席军师韦福嗣,一个是杨玄感的弟弟杨积善(即杀死哥哥杨玄感的那个人)。杨积善是被隋军抓住的,韦福嗣则是投案自首——他对自己的清白十分有信心,因为按照当时的法律的惯例,投案自首可以不被起诉。 樊子盖把这些人用铁链锁住,装入囚车,押往高阳郡,当时隋炀帝杨广正在彼处。 李密跟押解他的那些人套近乎,答应把自己命下的黄金全部送给他们,这些人表示了对那些身外之物的极大兴趣,一路上,大家饮酒吃肉的钱都是李密出的。 时间稍长,李密和这些人都成了好朋友,大家经常在一起聚饮,完全混淆了和囚犯的区别。于是,在成功麻痹了这些国家员之后,李密在一个晚上与他们彻夜狂欢,们放开了肚子狂饮,终于不支倒地,李密趁机在墙上挖洞,成功逃走,关键时刻,李密没有忘了韦福嗣,招呼他一同逃走,但被韦福嗣拒绝,于是,李密只好一个人上演古代版的大片《肖申克的救赎》。 韦福嗣不肯走,他坚信自己没有罪,他认为自己的下场最多是被皇上骂一顿——这样智力的人被杨玄感选中当谋士,活该他造反失败。 韦福嗣被送到了高阳郡,杨广把韦福嗣起草的那些文书摔到后者脸上,然后移送他到大理寺(最高法院)。这时,在平叛过程中再立新功的宇文述凑过来说:“逆臣叛变,人神共愤,如果不严加惩处,恐怕无法警告群臣。” 杨广说:“这事你来安排吧。” 杨广这句话彻底葬送了韦福嗣希望活着的愿望,这么一人普通和希望在这里变成了奢望,想尽韦福嗣一定无比期望回到李密挖洞邀请他一起逃走的那个晚上,但是,一切都晚了。 十二月十五日,天寒地冻,朔风怒号,为儆效尤,宇文述把韦福嗣捆在木桩上,令九品以上的官员手持刀枪一顿乱砍乱刺,在发现韦先生生命意志极其顽强的情况下,又令百官手持弓箭,朝着韦福嗣万箭齐发,让韦先生成功地变成了一只大刺猬。 就这样,韦福嗣最终死在了他无比信任的杨广先生手里。 一同处死的,还有杨玄感的弟弟杨积善。与韦福嗣一样,杨积善也认为自己罪不致死,况且,还有亲手杀死叛乱头目杨玄感的不世之功,至少可以轻判,免除一死。 最后,还是杨广高屋建瓴,给了最终的指导意见:“如果你真的杀死了你的亲哥哥兼敌尊杨玄感,那更证明你不是个好东西。” 于是,杨积善也与韦福嗣一道,死在了乱箭之下,算是对杨玄感的殉葬,好让后者在九泉之下,不会感到寂寞。 杨玄感叛乱的唯一一支活着的力量是李密的,他辗转投奔到了山东的反贼翟让处,在翟让这里,汇集了农民的精英,这些人都是我们从小耳熟能详的大英雄:王伯当、徐世勣(即徐茂公)、单雄信等。 杨玄感叛乱,从始到终,连头再尾,不过三个月。 从某种角度看,从杨玄感反叛起,隋帝国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大规模农民的狂澜。 早在杨玄感起事之初,杨广问老臣苏威(帮助宇文泰搞改革的苏绰的儿子):“杨玄感这个聪明的小孩子造反,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老道的苏威说:“一个人能够明辨是非,能够准确判断局势,才能够叫作‘聪明’,杨玄感志大才疏,没有经伦济世之才,一定不会有什么后患。我担心的是,他揭开的是天下大乱的序幕。” 苏威果然老辣,一眼就看出了杨玄感叛乱真正可怕的地方。 然而,杨广并不觉得天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镇压了杨玄感叛乱之后,在杀了大量的叛乱参与者之后,杨广立即把精力转移到了他“未竟”的事业上。 这一“未竟”的事业就是继续远征高丽。 大业十年,即公元614年春,杨业召集文武百官开会,商议第三次征辽。会议开了好几天,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因为反对无效。 这一年的二月二十日,杨广下令全队再次聚集,各军同时进发。不久之后,杨广同志不辞劳苦,再次赴涿郡,第三主踏上远征高丽之路。 这一次远征,出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现象:逃亡。尽管前两次征辽也有个别革命意志不坚定的人当逃兵,但那只是个别的;而这一次,则是批量当逃兵。 早在杨广下令征调全马集中到涿郡的时候,就开始有逃兵,逃兵越来越多,快要禁止不住的时候,杨广不得已,下令用逃亡士兵来来祭祀战鼓,但丝毫没有效果。 当年的秋七月,杨广到达辽东怀远镇的时候,原本应该已经汇齐的多支部队都没有到,有两种情况,有的是因为路上遇到农民动,过不来;有的是因为大部分士兵都跑光了,来不了。 而高丽方面,也好不到哪去。 前两次隋军远征,虽然总的来说隋帝国的损失要远大于高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丽毕竟弹丸之地,折腾不起啊。如今一听杨广征调全国队,第三次来伐高丽,高元的头都大了。 隋军这次没有了后顾之忧,进展迅速,特别是最强悍的来护儿,率海军北上,在毕奢城(今天的大连市)与高丽军遭遇,一见面,来护儿立即发动进攻,把阵形凌乱的高丽大军冲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高丽军都领教过来护儿的厉害,初战失利后,没人再敢和来护儿对阵。就这样,来护儿直接突进到了鸭绿江畔,准备渡江包围高丽首都平壤。来护儿的破竹之势吓破了高元的胆,他决定投降——这一次是真投降。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他送给了杨广一样特殊的礼物。 杨广一看这个礼物,就知道高元是真投降。 这个礼物是一个人,名叫斛斯政。 斛斯政的爷爷就是北魏末期那个著名的站队专家斛斯椿,去年,孙子斛斯政光荣地继承他爷爷的优良传统,站到了高丽王高元的队列中。 前任的长段文振曾经提醒杨广,斛斯政为人阴险狡诈,不可大用。但杨广不听。我们发现杨广同志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只要人家说的是对的,他都不听,仿佛与自己有仇。 斛斯政是杨玄感的好朋友,杨玄感叛乱,斛斯政提供了很多方便,比如杨玄感的弟弟杨玄纵从杨广身边逃到哥哥那里助一臂之力,就是斛斯政安排的。 杨广本来就对杨玄感的叛乱非常担忧,现在杨玄纵一逃,十分恼火,下令追查是谁把杨玄纵放走的。 风声一天紧似一天,照这样查下去,尽早会查到斛斯政这里。斛斯政想,与其落一个叛贼同党的下场,还不如发挥站队的优势,投靠到杨广的死敌高丽王高元那里。 于是,斛斯政星夜叛离隋朝,去投高元。 杨广尽管对此出离愤怒,认为自己平日对斛斯政的好心都喂了驴肝肺,但他无可奈何,他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等着处理,即回去镇压杨玄感的兵变。 斛斯政在高丽王高元那里,过了大半年的舒心日子,但这次隋帝国第三次远征辽东,高丽国抵挡不住,准备投降,斛斯政就知道,他的末日快到了,但干着急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都自己捆起来,送回杨广那里。 回家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啊,斛斯政这样想。 斛斯政坐在高元为他特意准备的专车里,回到了自己的祖国。这辆专车确实是特意准备的,采光良好,透气性极佳,为了保证不让他感到过于舒适而倒下去,还在车辆的顶部特别设置了一个圆孔,好让他把脑袋伸出去。 杨广一见斛斯政,大喜,自己耗时三年,调兵数百万,今天,终于要有一个历史性的说法了。他抵制不过激动的心情,给来护儿下了一道诏书,要他撤回正在攻击高丽王国的军队,准备班师。 但杨广没想到,来护儿接到诏书,居然敢抗命不遵。 来护儿召集他属下的众将开会,说:“我们东征三次,徒劳无功,这次回去,不可能再来,我为此深感耻辱。现在,攻下高丽,指日可待,我想继续进军,攻克平壤,活捉高元,岂不是一劳永逸的好事?” 众将都有点犹豫,不敢抗旨不遵。 来护儿说:“敌人授首,就在明日,抗旨的罪名我来承担,机会错失之后,不会再有。” 但众将都心存疑虑,特别是秘书长崔君肃,警告大家:“如果你们就这样任由元帅抗旨不遵,到时我会一一奏明皇上,到时你们一起倒霉,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到最后,来护儿只好让步,不情不愿地接下了圣旨。 就这样,历时三年,动员了数百万军队(其中三十多万永远长眠在异国的永久冻土层里),耗费了无数民脂民膏,浪费了许多发展机会,直接导致全国大暴乱的三征高丽,至此胜利地落下了帷幕。这一年的冬天,杨广回到长安大兴,把高丽的使节和作为胜利象征的斛斯政送到太庙,这是一个隆重的仪式,叫作太庙献俘,意思是给列祖列宗看看,我们打了胜仗了,我们没有给祖宗丢人。 第128章 突破口 太庙献俘之后,杨广准备享受胜利果实,限定高丽王高元来大兴朝拜。但和没打仗之前一样,高元对此要求不理不睬——三次远征高丽,全白打了,人家还是不来。 这是一个富有戏剧性的结果。杨广能够做的就是干瞪眼,瞪完眼之后下令全国兵马再次聚集,准备四征高丽。 可是,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太累了,她已经无力再动员这么大规模的远征,况且,帝国现在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三次东征已经严重损害了大隋朝的肌体健康。对于高丽,来护儿说得对:“这次回去,不可能再来。” 三次远征,对有的人来说,是永远回不去了;对另外的一些人来说,是永远来不了了。 杨广无计可施,只能杀斛斯政泄愤。 大业十年,即公元614年的十一月二日,斛斯政被处死,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据说,斛斯政的死法和去年被处死的杨玄感的弟弟杨积善一样,都是由宇文述向杨广提出建议,经过批准之后,再由宇文述具体负责实施。 他死得很惨,被乱箭穿身,之后,把他身上的肉一条条割下来,煮熟之后赐给文武百官。对于这些特殊的食物,有些忠于暴君杨广的大臣为了表示对斛斯政的刻骨仇恨(其实他们与斛斯同志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本质上和斛斯政是半斤八两,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向他们的主子表忠心,这种人,从古至今,从来都有),甚至吃这个叛贼的肉吃到饱。 不知道这种人晚上做不做噩梦。 肉被吃光,他的尸骨被焚烧之后,被洒在了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这表示他今后再也不能战斗了。 幸运的是,斛斯政的肉也好、骨头也好,一点也没浪费,这一点上,宇文述是取得了比去年处理杨积善更加辉煌的成绩。 远征高丽暂告以段落之后,隋炀帝杨广认为天下太平,又重新开始他令人眼花缭乱的胡闹,准备大摆捧场,巡幸东都,全然不记得三年征辽无功,全然不记得天下汹汹暴民遍地,全然不记得杨玄感叛乱时一呼百应。 杨广记吃不记打的特性又惹动一位大臣的劝谏,他不顾说实话可能带给自己的种种不利,大胆向杨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时候,敢于上书这样劝谏皇帝的,整个隋帝国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这个人是庾质,就是那个著名的劝谏大王,时任太史令,数次劝阻炀帝远征的。 本来,庾质完全看透了杨广的本质,本不打算再誎,但杨广的行为让他太看不过眼了,于是再次挺身而出(事实证明,这是他最后一次挺身而出了),而杨广提出意见。 庾质说:“近年三次伐辽,民实劳敝,陛下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尽力农桑,阅三、五年,四海人民,稍得丰实,然后出巡东都,方为合宜。”应该说,如果杨广听了庾质的话,至少隋朝不会那么快毁在杨广的手上,但没有办法,杨广既然和自己有仇,那任谁说也没用的。 杨广接到庾质的劝谏书,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更谈不上听从了。随手把庾质的上疏一丢,继续他的快乐生活,下令即日启程,前往洛阳。 庾质一见杨广不肯听从他的肺腑之言,老倔头的脾气上来,决定开展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你去洛阳,你去好了,我不跟着。 杨广一见大怒,这是明显的不合作啊,那行,我让你以后也合作不成,立即下令,把庾质关进狱中,令人好生“照顾”。于是,有了有关部门的好生“照顾”,庾质不几天就瘐死了。 瘐死者,冻饿而死也,当然,也包括躲猫猫死、睡觉死、喝开水死、洗脸死等,至于庾质到底怎么死的,就非我等所知了。杨玄感的兵变激起了全国范围的全民动,有动,必有镇压动的人。 一直封建王朝的末期,必会出现大范围的全国象,而能力超强的枭雄会利用镇压农民的机会,扩充自己的势力,从而击败旧有的封建势力,最终取而代之。 所以,尽管农民是能够“推动历史发展的”,但历朝历代,都有镇压农民不遗余力的,大家各有自己的算盘,谁都不比谁傻。 这一次,我们要向大家隆重推出的是双手沾满了农民义军鲜血的大刽子手王世充同志和张须陀同志。 让我们记住这两个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吧,没有他们,特别是王世充,公元七世纪中国的天空就会显得失色不少。 王世充是隋朝官员,任江都丞兼江都宫监。 王世充很幸运,他所任职的江都,正是隋炀帝杨广向往的地方。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王世充准备十分充分,甚至,他是那种一出娘胎就准备投机的机会主义者。 王世充做了两件事让杨广对他十分赞赏,一是把江都经营得与杨广的期望简单一模一样(至于花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务就不是王世充关心的了),二是镇压农民军十分卖力,深得杨广的欢心。 这一次,王世充又立功了。 杨广正沉浸在温柔乡中的时候,接到来书,王世充大破齐郡民变势力孟让,他的残余势力也被齐郡的郡丞张须陀讨平了。 杨广很高兴,进王世充为江都通守,张须陀为河南剿匪总司令。 张须陀也是隋唐交替间不可忽视的一个大人物,他早在汉王杨谅谋反时就跟随杨素立下了大功,后来杨广三征高丽时,他为齐郡丞,在当地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擅自决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杨广听说之后十分赞赏,并不因他擅做主张而处分他。 张须陀一生当中的主要经历都是与隋末的暴民做斗争有关的,他的第一个敌人来自王薄。 王薄是张须陀的第一个敌人,也是大隋帝国的第一个敌人,因为他是民变军的第一个首领。他利用隋军三征高丽、民不聊生的机会,发布反动宣言,煽动反叛,自称“知世郎”(先知先觉者),创作了一首著名的《无向辽东浪死歌》,意思是不要到辽东去白白送死。号召大家揭竿而起,推翻隋朝的残暴统治。无法生活的百姓自动汇集在王薄的旗帜下,短短十几天,聚集了好几万人,官军见了他们都躲得远远的,不也与之交锋。 但张须陀不信这个邪,他率领官军,迅雷不及掩耳发动突袭,一举击溃王薄民变军,叛军损失近万人。 后来齐郡贼兵被王世充讨平,残余势力也被张须陀扫荡一空,正当张须陀想舒一口气时,一股势力更大的民变军杀到了。 这股暴民的领头人叫卢明月,他共率领近十万人,其战斗力远比王薄强很多。张须陀率军与之周旋,十余天不分胜败,但这个时候,张须陀的给养耗尽了,他的粮食吃完,不得已只好退兵。 但张须陀知兵,老谋深算,他知道如果这一退,必会被暴民所乘,弄不好,会一溃千里,但如果利用好了,亦是变被动为主动的好机会。 于是他召集手下将领开会,征求他们的意见。 张须陀说:“敌人见我们后退,一定会不顾一切来追;这时如果我们安排一哨人马去袭敌人军营,敌军必然大乱,我们可趁胜追击。但不知何人愿往?” 张须陀话音刚落,站出两个人来,同时请令,张须陀一看,原来是手下两员大将罗士信和秦琼。 罗士信是一个传奇人物,在《隋唐演义》中是一位十分勇猛的大将,其战力和排名第一的李元霸几乎相等。不过,历史上的罗士信尽管勇则勇矣,却十分短命,死时只有二十七岁,而现年,年轻的罗士信只有不到二十岁。 至于秦琼,就不必多说了,不管是历史上的还是演义中,他都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评书中对他的评价: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 这是秦琼同志第一次在《隋时隋地中》露面,同时,也基本是他第一次在历史上出头。 秦琼和罗士信是老乡,都是山东历城人。 这一次,两人同时请令出征,张须陀非常高兴,令两人率精兵一千,悄悄绕到敌营侧面。 估计两人去得远了,张须陀这才假装准备撤军。果不出老张预料,卢明月一见张须陀要跑,立即派兵来追,等追兵去远了,罗士信和秦琼两人突然一声喊,率军杀入贼军大营,一通乱砍乱杀,放起火来。 卢明月正追张须陀追得起劲,突然后院起火,不由不慌,但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卢明月只有弃军独身而逃。 从此,这种拥兵十万的卢明月元气大伤,后来流窜到河南,被王世充所杀——这一路反贼就此了结。 虽然这场战争是张须陀指挥的,但取胜的灵魂是罗士信和秦琼。 尽管王世充和张须陀对他们所辖区域内的暴民进行了有效的镇压,但全国范围内的民变势力却愈演愈烈,令杨广应接不暇。 恰在此时,由于外部打击而摇摇欲坠的隋王朝内部,又发生了一桩怪事。 这桩怪事是隋朝的功臣李浑有关的。 李浑是隋朝最有势力的世族,属于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家族。 早在宇文泰与高欢双雄对峙阶段,李穆就显示出了他高人一等的智慧。邙山大战中,宇文泰在战斗中坠落马上,眼看就要被敌人活捉,正是李穆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挥鞭宇文泰,连打带骂,让敌人误以为宇文泰只是个小角色,就转身去寻找更值钱的“大人物”去了。宇文泰脱险之后,与李穆相抱而泣:“成我事者,其此人乎!” 北周末,杨坚刚刚取得秉政的权力,与尉迟迥大打其辅政牌时,正是由于李浑之父李穆的立场(李穆旗帜鲜明地站在杨坚这边,派人送熨斗和金带给他),才导致杨坚取得最后的胜利,为建立隋王朝奠定了基础。 隋朝建立以后,李穆家族取得了十分崇高的地位,当然,权力就别想了。有谁能在杨坚面前获得真正的权力,那是天方夜谭。 李浑,就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李浑是那个时代最具特色的美男子之一(可能是因为那个时代多混血儿,汇聚了两个不同的种族的优秀基因,所以美男比其它时代要多,从尔朱荣到独孤信再到杨广五兄弟都是这种情况),又文武双全,更重要的是,李浑在全国世家大族中的威望是十分恐怖的。 所以,对这些世家大族和功臣之后,杨广始终敬而远之,特别是对这位李穆“正宗”继承人的李浑,每次见到他,总觉得锋芒在背。 因为李浑有两个特点,让杨广不由不对他侧目而视。 李浑姓李,名字中带一个三点水的偏旁。本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在隋朝,却都在着令皇帝心惊胆战的寓意。 早在三十多年前,隋文帝杨坚做了一个梦,梦见洪水淹没京师,醒来之后大惊,决定迁都洛阳城。从此以后,杨坚非常注意名字里有水字的大臣,据说,将来颠覆大隋朝的人就是名字里有水字的。 更关键的是,根据可靠情报,这个人除了名字里有水,他姓李! 根据以上信息,隋炀帝初步锁定此人就是李浑。 其实,李浑的“李穆正宗继承人”身份是有水分的。 李浑从法理上讲,并非是李穆的继承人,因为他不是李穆的长子,但李穆的长子早死,于是由李穆的孙子李筠继承的他申国公的爵位。 事情到此为止的话,后面就没有那么多的故事,大不了李浑心里不大舒服而已,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新的申国公李筠身上。 可能是李筠为人比较刻薄偏激,而且非常吝啬,本来李浑对这个侄子继承老爹的角色就十分不忿,于是心理越来越不平衡,后来干脆使出了杀手锏:派人把李筠杀了,栽赃给自己的堂弟李瞿昙。 李浑的这一手充分体现了一个老流氓翻云覆的娴熟手段,大家一起咬,一人一嘴毛。 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和长治久安,李浑找到了自己老婆的哥哥,时任太左卫率(太宫卫队左翼队长)的宇文述,求他想想办法。 宇文述决定帮这位妹夫一把,原因是因为李浑向他承诺,如果能够得以继承老爹的爵位,则每年会把自己采邑税赋的一半送给宇文述。 宇文述去找太子杨广,说了一段话:“立嗣以长,不则以贤。今申明公嗣绝,遍观其子孙,皆无赖,不足以当荣宠。唯金才有勋于国,谓非此人无可以袭封者。” 杨广又去找他的皇帝老爹求情,重复了宇文述的原话,当时杨广正在得宠,杨坚对他言听计从,于是李浑成功地继承了老爹李穆的申国公爵位。上位之后,李浑决定履行他对宇文述的承诺,把自己采邑赋税的一半送给这位大舅哥。这一承诺一直履行了两年,但两年之后,李浑突然得了健忘症,此事不再提起,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 宇文述气得七窍生烟,心想:你耍我,早晚我会让你知道耍我的后果。 这一后果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此事源于一位生命科学大师的预言,他说:大隋的天下会被姓李的人夺去。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一传说已经传了很久了,只不过,无论隋文帝杨坚还是隋炀帝杨广,都没怎么太在乎。原因只有一个,那时的隋朝,强大得可怕。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曾经盛极一时的大隋朝,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从一座花园洋房到变得四处漏风,杨广只用了几年就做到了。现在,只需要一个强壮有力的人朝这所房子用力踹一脚,房子就会应声而倒。所以,所有关于这个房子要倒的消息,不管真的假的,杨广都会竖起耳朵来听。 到现在,大隋朝已经失去了自信的资本。 当他再次听说自己的江山会被姓李的人夺去的时候,他就把以前的老爹被迫迁都的事情想起来,就又想起了让他感觉锋芒在背的李浑。 但这时的杨广,还没有下定决心把李浑除去。 帮助杨广下定决定的是李浑的大舅哥宇文述。 其实宇文述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假装不经意间说了一个事实:李浑有一个侄子李敏,李敏小名叫洪儿。 于是杨广找李敏进行恳谈,也假装不经意间说了一个事实:你姓李,小名又叫洪儿,和谶语相符。 机敏的李敏马上说:我愿意改名。其实李敏知道,皇帝是想让他自杀。他当然没这么傻,也没这么忠心,虽然他确实无反意。 宇文述告诉杨广:“李浑和他的侄子李敏、李善衡整天关起门来密谋,不知商量此啥东西。” 杨广敏锐、多疑的神经马上被调动起来,恰在此时,一个正符合杨广需要的告密来了,该告密说李浑正准备造反,告密的人是虎贲郎将裴仁基。 这一告密使得杨广的狐疑在理论上变得完美无缺,于是他立即下令逮捕李浑全家,令国务院副秘书长元文都和高院检察院检察长裴蕴组织合议庭进行审讯,连审多日,一无所获——这一结果证明元文都和裴蕴的组合是良心未泯的组合。 杨广对这一结果当然不满意,令宇文述找到突破口。 第129章 没坏处 于是,宇文述想到了女人。 当然宇文述并不是想使美人计,他既没这么好心,李浑估计也不大会中这种计。宇文述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算是他的本家(但血统离得非常远)的贵人:宇文娥英。 宇文娥英的血统是如此高贵,一般的王公亲贵比起她来简直是小儿科:她的老公是皇帝(周宣帝宇文赟)、她的外公是皇帝(隋文帝杨坚)、她的舅舅也是皇帝(隋炀帝杨广),她的母亲便是杨坚的女儿、杨广的姐姐杨丽华。象宇文娥英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所嫁之人也必是权贵,命运给她安排的老公是李敏。李敏是李穆、李远、李贤家族成员,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家族成员,与宇文娥英算是门当户对。这样,李敏便成了杨广的亲戚,他的外甥女婿。 宇文娥英和她母亲杨丽华一样,为人质朴诚实,但欠缺头脑。杨丽华临死之前,哭着对杨广说:“我这一去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这个宝贝女儿,可怜她从此无依无靠,我死之后,你要多照顾她,把我的采邑转给她和李敏享受。” 杨广当时也陪送洒了几点泪,不想,就这点亲情,还被宇文述利用了。 于是,宇文述到狱中去看望宇文娥英(受李浑、李敏的牵连,宇文娥英也被下狱),和这位前公主谈天:“李浑、李敏的名字明明白白写在谶书上,这是天意,谁也救不了。但您贵为皇上的外甥女,还怕找不到好老公?您应该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你听我的建议,我可以保证您不死。” 宇文娥英当时已经完全没有思维,完全乱了方寸,什么谋反、监牢、杀头、灭门,一个深宫里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家小姐哪见过这些?听了宇文述的话,好象挺有道理,于是对宇文述说:“请您教我。” 这句话正是宇文述想要的,他给宇文娥英出主意说:“您可检举李浑和李敏,说他们时常提起谶语,自认为自己应当当皇帝。又说他们密谋在再次远征高丽的时候,趁带兵的机会袭击皇上的大营,再由我们家族掌兵权的一起举事响应,这样的话,一天之内,天下可定。” 头脑缺乏(应该是没有)的宇文娥英就这样在宇文述的谆谆教导下,亲手写就奏折,为了活命,将自己的老公及其全家都“大义灭亲”了。 有了宇文娥英这个杰出的突破口,李浑谋反一案板上钉钉,已成铁案。杨广对于宇文述在此案中立下的大功十分感动以至泣下:“吾宗社几倾,赖亲家公而获全耳!” 杨广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南阳公主选定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士及,所以称宇文述为亲家公。 公元615年,案件最后终结,李浑、李敏等李氏家族的三十二人被全部处斩,这样,杨广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因为谶语上说的能够替代他江山的人已死,今后他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胡闹和折腾。 而象文化大革命的有些老婆一样检举老公反革命的宇文英娥小姐,并没有象宇文述说的那样保住性命,几个月后,还是被一客毒药结束她的生命——我们没有理由怪她,要怪只能怪那万恶的旧社会和吃人的制度。 但对杨广来说,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因为谶语是对的,将来灭亡隋朝,替代他占据天下的人确实姓李,名字里也确实有三点水,只不过,这个人并不是李浑。 杀掉李浑全家之后,杨广心满意足地重新开始他的巡幸生涯,他的下一站是地肥人美、表里山河的山西省。 公元615年夏四月,杨广巡视山西,入住汾阳宫,封卫尉少卿(仪仗军器部副部长)李渊为山西、河东地区专员,负责剿匪和抚慰工作,并且代表皇帝行使对下辖官员的任免和奖惩。 李渊在本书中是首次出现,但他可不是外人。 李渊的父亲是李昞,李昞的父亲是李虎。 明白了吧,李渊的家世比起刚刚被杀的李浑他们家,只高不低。李虎(即大野虎)在已死的情况下仍旧位列北周的开国功臣第一名,并非浪得虚名,要知道,威名远震的西魏八柱国中,除了实际统帅宇文泰和荣誉头衔元欣外,排名第一的实际上是李虎。 说起八柱国家对于隋唐的影响,唐朝史书的记载是很有代表性的: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当时荣盛,莫与为比。 除此之外,李渊和杨广之间也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李渊的父亲李昞,娶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的四女儿为妻,生子李渊;隋文帝杨坚,娶独孤信的七女儿为妻,生子杨广。所以,李渊和杨广是嫡亲的姨表兄弟。 但是,李渊还具有另外一重身份:他姓李,名字里有三点水。 就为了上述两个特点,杨广刚刚冤杀了李浑一家,不知为什么,却把更具威胁的李渊留了下来,还委以重任。 活该杨广倒霉,这也正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李渊是真命天子啊! 杨广巡视山西,给了李渊代表皇帝的大权,放手让他去经营山西,李渊为了回报皇帝兼表哥的信任,十分卖命地剿灭属地的匪患。那个时候,李渊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成为杨广的掘墓人,当皇帝,更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想。后来的事实证明,李渊实际是被杨广逼反的。 杨广非常满意李渊的优良表现,于是继续向北(其实是东北)走,到达了雁门。杨广是这一年的八月十二日到达雁门的,第二天,即八月十三日,发生了一件让杨广一辈子无法忘记,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他被突厥包围了。 我们的印象中,在长孙晟的苦心经营和大隋军民的共同努力下,突厥已经完全臣服于隋朝,甚至突厥部分部众还居住在中国的版图中,由中国提供装备、物资和生活必需品,两个国家或两个民族简直成了一家人。 这是没错的,但已经是过去时了。 公元609年,致力于胡汉和平的突厥启民可汗和长孙晟先后去世之后,突厥和隋朝的关系发生了质的转变。 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同志去世之后,隋和突厥的友好关系遭受了空前沉重的打击。启民可汗的汗位由其子阿史那咄吉同志继承,这个继承是被隋承认的,而且,赐号阿史那咄吉始毕可汗。始毕可汗除了继承其父汗的汗位、地盘、人马、土地外,还继承了他美艳的后妈义成公主。和和亲的公主们如汉代的王嫱(她是被汉元帝以公主的名义远嫁给匈奴的)、北周的千金公主宇文芳一样,义成公主也遵循突厥的传统,在老公死后,又再次披上婚纱,嫁给了前夫的儿子(当然不是自己生的)。 对始毕可汗的这一行径,杨广并没有严加斥责,因为始毕可汗的这一要求,对一个突厥人来讲,是正常的;更关键的,即使他对始毕可汗斥责,人家也未必会听他的。 胡汉关系已经不再象启民可汗和长孙晟在时那般和睦了。 因为新即位登极的这位突厥可汗与他父亲不一样,比起来阿史那咄吉更象游牧民族性格,更直率、更粗犷、更野蛮,他觉得父亲与隋朝走得太近的行为很丢人,完全丢掉了草原民族狂放和骄傲的性格。于是,他决定对隋朝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当然,他不敢太过分,因为隋朝的强足都是突厥需要的。 始毕可汗刚即位的时候,杨广并没有想对他怎么样,毕竟杨广和他父亲启民可汗有着十分融洽的关系。杨广同意始毕可汗和义成公主的婚事的时候,始毕可汗还十分感激,亲自到东都洛阳向杨广献上诚挚的问候。 杨广和始毕可汗关系的转变,缘于一个人,一个隋朝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民族问题专家。 要说隋史上排名第一的民族问题专家,非长孙晟莫属;但最具争议的,则应该是裴矩。 裴矩在隋和唐两代都是重臣,先后经历了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有明君,也有昏君,但对裴矩都十分赏识。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让明君赏识容易,让昏君赏识也容易,但既让昏君赏识又让明君赏识则是一桩十分见功力的技术活。不能不说,论做官的功夫,裴矩纵然比不上五代的冯道老同志,在五千年的中国史上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裴矩在杨广的手下,大概做了这么几件事情: 一是在杨广泛在隋主义指导下,在长孙晟的领导下,参与对突厥的前期工作(包括战争与和平); 二是替杨广经营西域,了解西域风土人情,扩大隋朝在西域的影响,扩张大隋的西部领土,促进西域与隋的贸易; 三是向杨广进言,远征高丽; 四是主导隋和突厥的关系,引导两个国家、两个民族的关系由和平转向战争。 我们不能无端设想裴矩是出于对长孙晟的嫉妒,才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只是想象裴矩是看到了突厥在始毕可汗的领导下,日益兵强马壮,重又对大隋的边境构成了威胁,才给隋炀帝杨广出这样馊主意的。 裴矩的馊主意是:从突厥的内部分化瓦解其统治阶层,使其陷入内乱,从而无力与大隋争锋——这是个使强大的邻邦走向分裂的衰落和好主意,当年长孙城曾经玩得十分得心应手。但长孙晟当年是在突厥本身就不怎么团结的情况下玩这一手的,拉几个过来,打击另几个。但现在突厥的情况是,始毕可汗的威望十分崇高,整个突厥民族暂时还没有哪个人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但裴矩决定对长孙晟的这一计策照搬,具体方法是:悄悄找到始毕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叱吉,准备分封他为南面可汗,从而达到分化突厥统治阶级的目的。 可惜,阿史那叱吉不是什么野心家或世之枭雄,对于隋帝国的这番好意不肯接受,或是不敢接受,这一下裴矩闹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既没从阿史那叱吉那里讨到任何好处,也没有象预期的那样离间和分裂这对兄弟。 这件事情不出意外地被始毕可汗知道了,始毕可汗冷笑一声:“想离间我们,糗了吧?” 就在阿史那叱吉事件不久,裴矩的大脑再次被杨广他们家的大门夹了,这一次,他和杨广想帮始毕可汗“清君侧”。 始毕可汗身边有一位智囊,此人名叫史蜀胡悉。这个人对始毕可汗的重要程度,不下管仲之于姜小白,张良之于刘邦,刘备之与诸葛亮。 正因为史蜀胡悉对始毕可汗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杨广和裴矩想除掉他。 这一天,史蜀地悉接到了一封来自隋朝的邀请函,邀请他到马邑去主持隋朝和突厥的“互市”。 互者,互相也;市者,买卖也。 互市就是古代中原统治者和北方的游牧民族之间的贸易和通商,之所以提出这个概念是因为一般来说,两个政权之间的关系以战争为主。不打仗的闲暇时刻,他们就做买卖玩儿。 史蜀胡悉接到邀请函,不疑有它,欣然前往,他想,反正马邑也离家不远(马邑即今天的山西朔州,自古就是胡汉争夺的前沿),想必隋朝不会在突厥的家门口玩什么花样,但他低估了中原汉族统治者的险恶,也全然不知道杨广和裴矩已经对他举起了雪亮的屠刀。 互市的结果当然是史蜀胡悉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看来,北方游牧民族的智囊的智商,还赶不上大隋帝国一个佞臣。 成功诱杀史蜀胡悉之后,裴矩决定继续对始毕可汗玩游戏,他派人以杨广的名义对始毕可汗说:“史蜀胡悉背弃了你,到我们这里投降,我们已经替你将他斩首。” 始毕可汗听了差点气晕了,心想你们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这种把戏也居然拿来骗我? 于是,不止是在精神上,在具体行动上,始毕可汗也开始了与隋帝国分庭抗礼:从此不再朝见杨广。 但杨广浑然不知,觉得始毕可汗应该和他爹一样好糊弄,也必须好糊弄。 这一次,隋炀帝杨广刚刚分李渊的汾阳宫继续朝东北方向巡视,满以为还会象上次用宇文恺和何稠的大帐一样,欢宴各民族首脑人物,显示“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的帝国雄壮局面。 杨广是公元615年的八月十二日到达雁门的,在此之前始毕可汗已经动员了几十万突厥精锐骑兵,准备奇袭雁门,一举捉住杨广。本来这是一个相当靠谱的计划,依计而行的结果很可能是大隋帝国的皇帝被突厥捉去,从而光荣地成为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明英宗朱祁镇的前辈。但这个计划被一个突厥的内部人泄露给了杨广。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始毕可汗的可贺敦(皇后)义成皇后。 此时的杨广,已经从雁门出发,继续向北进发,一接到义成公主的密信,吓得一溜烟又逃回雁门——太意外了,杨广以为甚至在思想上都已经融进了汉族血脉的突厥,居然准备来捉他! 第二天,突厥的几十万骑兵就把雁门围了个铁桶相似,隋军立即组织城内军民进行抵抗。当时,城内军民共有十五万军民,但粮食只够支撑二十天。杨广每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但这并不足以感动突厥退军。 突厥展开了大规模的进攻,整个雁门郡所属的四十一座城池,几天之内,就被突厥拿下了三十九座,只剩下雁门城和崞县,如果不是事先杨广布置了儿子齐王杨暕(就是那个平定了“弥勒佛”叛乱、想当太子的那个杨暕)镇守崞县,那崞县也丢了。 当雁门郡的大部分城池都已经陷落之后,突厥大军对雁门城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射向城里的箭都落到了杨广的面前。 这位伟大的、杰出的、卓越的、优秀的千古一帝,目前能做的,只是缩在家里,抱着他最喜欢的、最小的儿子、赵王杨杲大哭,哭得那个惨哟,连眼睛都哭肿了——这是那个写史书的这么缺德,连皇帝哭肿眼睛的事儿都记载下来了。 杨广哭完之后,带着红肿的眼睛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听取大家的意见。 宇文述率先跳了出来,主张让杨广率数千精锐突围。 老同志苏威(时任纳言)反对,说:“我们目前的状况是攻不足守有余,陛下万乘之尊,怎么可以冒这个险?” 刚在洛阳平定杨玄感之乱中立下大功的国务院民部尚书(财政部长)樊子盖也说:“陛下身处险境,想要侥幸冒险逃脱,万一出了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了。不如固守待援,同时出其不意,挫伤敌人的锐气,在此号召大家勤王来救。同时宣布不再远征高丽,让大家心安,再悬赏救驾,必会无虞。” 皇帝的小舅子萧瑀主张打打义成公主的主意:“按照突厥的风俗,主成公主作为可贺敦是在参与突厥的军国大事的,她远嫁蛮族,正需要一个强大的娘家的支持,这一点我们应该让好知道。即使没好处,至少没坏处。” 第130章 变化 萧瑀还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了解围的可能性,观点与苏威一致:“其实大家都有一种担心,就是一旦突厥围解,我们缓过气之后,又要兴兵去打高丽。如果陛下宣布赦免高丽,不再去打它,那大家都会安心,自然会用心在对抗突厥上。” 几乎所有大臣,包括裴世基都劝杨广停止东征,加大对将士的奖励程度,杨广只好同意。 会后,杨广立即按照会议精神,向天下发诏,号召大家来雁门勤王。同时登台向所有军民发表演说,杨广充分发挥了自己善于煽动、精于口头表达的特长,宣布:“只要击退突厥,大家不愁不富贵。守城有功的,平头百姓全部升为六品官员。”这一招果然管用,雁门军民有了杨广的承诺和激励,勇气倍增,全力以赴抗击突厥大军。突厥骑兵只善于在旷野上拉弓射箭,攻城实在不但不是他们的特长,反而让他们十分痛苦。特别是雁门城久攻、城内军民斗志高涨的时候,突厥大军更是一筹莫展。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对突厥更加不利的消息传来,李世民率救援大军已经来驰援雁门,突厥要被包饺子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雁门军民有了杨广的承诺和激励,勇气倍增,全力以赴抗击突厥大军。突厥骑兵只善于在旷野上拉弓射箭,攻城实在不但不是他们的特长,反而让他们十分痛苦。特别是雁门城久攻、城内军民斗志高涨的时候,突厥大军更是一筹莫展。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对突厥更加不利的消息传来,李世民率救援大军已经来驰援雁门,突厥要被包饺子了!突厥大军围困雁门城,久而无功,在杨广的激励下,城内军民奋起反抗,突厥一点便宜占不着,也觉得没多大意思。 在“应召”前来勤王的各地军队中,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来得最早。 李世民是镇守太原的李渊的长子,当年只有十六岁,正是一个高中生的花季。当时,他的顶头上司是我们的老朋友、屯卫将军云定兴。 这位云定兴先生,是历史上典型的非著名小人。 他其实在历史上“出道”颇早,曾经是前太子杨勇的老丈人兼部下。他的女儿嫁给杨勇,被封为昭训,十分受杨勇的宠爱,其受宠程度远远超过了杨勇的元配元氏(对云昭训的过度宠爱曾间接导致了元氏的暴死)。一共给杨勇生了三个儿子,分别是: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安成王杨筠。 作为当时的太子的老丈人,云定兴并没有教导杨勇励精图治、为作一个好皇帝而时刻准备着,而是诱导他深入声色犬马。 后来杨勇被废,本来作为废太子的老丈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更谈不上什么生命。但云定兴看准了一个人、用了一招,就使自己的生命起死回生了。 但看准的这个人是杨广面前红得发紫的宇文述,他对付宇文述的一招是千百年来所有贪官百试不爽的办法:行贿。 云定兴成功地让宇文述成为了自己的知己,甚至宇文述喊他老哥。通过宇文述,云定兴又获得了一份名利双收的工作:为杨广监造兵器铠甲。 云定兴是如此卖命地工作,杨广对他的绩效也很满意。但有一天宇文述对他说:“尽管你的兵器铠甲很让皇上满意,但是,你永远没有机会长官。” 云定兴很诧异地问为什么,宇文述说:“就是因为杨勇的儿子们,也就是你的外孙们还没有死绝啊。” 云定兴一听,立即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又义愤填膺地说:“这般无用的猪狗,你替我转告皇上(其时杨广已经夺得帝位),不杀了他们还等什么!” 有了云定兴的鼓励,这些前太子杨勇的儿子自然都惨死在杨广的屠刀下,他们不知道,这一结局有着亲外公大大的功劳。 要列举历史上最大义灭亲的姥爷,云定兴无疑应该排到第一名。 就这样,云定兴作为杨勇的老丈人,重又获得了杨广的青睐,被任命为从三品的(屯卫将军),重新跃居朝廷重臣行列。我们在面对威胁时,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是保住生命,因为没有任何东西的尊严胜过生命。 比如,面对抢劫,你要做的是把财物给他,事后报警,这样就已经尽了一个公民的义务;面对荷枪实弹的敌人,你已弹尽粮绝、回天无术,这时,你可以投降,你作为战士的荣誉不会因此受损。 所以,面对任何邪恶的东西,硬拼既不是上策,也不符合尊重生命的原则。 所以,我不赞成革命,革命是以血和生命为代价的,是以千百万人头落地为代价的。这种革命我们坚决不要。特别是,我们无权要求他人牺牲生命,不管是以任何借口,或是为了任何高尚的目的。 我们要做的,是不断提高自己的忍耐底限,以此影响对手的上限。我们有群众,有,这一切,靠和平斗争可以实现。 我很希望我们D内会有蒋经国式的人物、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这是拯救的最佳方式。 自上而下的改革无疑最合适当今,这样可以避免流血,流血,倒霉的是百姓。当然,这不是云老先生最后一次站队,继害得自己的女婿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之后,他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的新生。杨广在江都被杀,他立即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反贼王世充的行列中,又一次被任为朝廷,这一次,他被任命为正一品的太尉。 王世充之所以如此慷慨,也是因为云定兴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逼迫杨广的出孙子、越王杨侗禅位给王世充。 只是,王世充只是个识几个字的山大王而已,他给云定兴先生的这个正一品,既是如真包换,也是个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职位。不久,王世充被杀,云定兴先生也不知所踪。 估计不是狼吃了,就是喂了熊瞎子,他这种人,不得好死。 不管怎样,现在的云定兴,还是杨广信任的大臣,正作为屯收将军率领勤王在军来救雁阳,治下将领中,还有着真正具有千古一帝潜质的李世民。 但云定兴这次来解雁门之围,兵力并不太强,而对手是有着数十万行动飘忽、倏远倏近的突厥铁骑,如何应对强敌,云定兴也十分伤脑筋。这时,李世民站了出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李世民说:“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不可硬拼,您可多带锣鼓和旗帜,虚张声势,让敌人误以为我们兵力十分强大,白天您让队伍打起大旗,数十里不断,晚上则令敲锣鼓,互为声势。突厥听了,必会认为我们大军压境,必会望风而逃。不然,只凭硬碰硬的话,一定是我们吃亏。” 云定兴听了李世民的建议,十分高兴,依计而行,果然,这一妙计让突厥大军十分惊疑,搞不清杨广的援军有多少。正在退与不退之间迟疑不决的时候,义成公主捎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北方出事了。 始毕可汗大吃一惊,北方出事,后院起火,那还怎么打呀? 于是,立即宣布退后,解决后院的事宜。其实,所谓北方出事,是义成公主放出的烟幕。义成公主虽然是突厥的可贺敦,但在心理上,毕竟有着十分深重的汉族情结,她是不会放任老公带兵去打她娘家的。况且,被围雁门的杨广派人绕路来见义成公主,公主一见杨广的亲笔信,书法遒劲、文采飞扬,就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大隋皇帝,就要葬送在蛮夷的手里了? 不行,义成公主想,我得帮他一把。这个他,是指隋炀帝杨广。 于是,她派人告诉始毕可汗,北方有事。 就在始毕可汗已经准备退兵北去的时候,各地救援雁门的援军源源不断地开来,始毕可汗大惊失色,加速退后步伐。于是雁门之围宣告结束。 突厥退兵之后,杨广不敢相信,派人去侦察,侦察之后的结果是,山谷全空,突厥连一匹马都没有留下。 杨广一声,立马来了精神,下令派兵去追。这一支为数两千人的追兵,沿着敌人退却的路线一路追赶,一直追到马邑,才追上了突厥殿后的军队。于是一通砍杀,俘虏了敌人两千多人,满载而归。一共才两千人,就俘虏了突厥的两千人。隋军的战斗力实在不弱啊,杨广十分得意顺便说一句,被俘的那两千突厥兵,实际不是负责殿后的,而是一些老弱残兵,没法跟上队伍的,连走路都困难,被当做殿后精兵给俘虏了。我估计,当时就是派我爷爷去,也一样能俘虏之。 雁门之围,足可与历史上的白登之围相提并论,都是汉族的皇帝被北方的蛮夷围困多日,也都是搞女人的力量才得以让皇帝脱身。 所不同的是,刘邦自白登回来之后,明白目前还不能动匈奴动武,于是历经几代皇帝养精蓄锐,终于在汉武大帝时以卫青和霍去病为大将,却匈奴几千里,“封狼居胥”,为西汉彻底解决了匈奴之患。 而雁门之围,则是隋朝已经成强之末的写照,自此之后,杨广便深深陷入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无论是北方的突厥,还是东北的高丽,他都已经有心无力。不几年之后,杨广就在江都遇弑身死。 雁门围解之后,这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杨广回到太原,准备踏上这次巡视的回程。老同志、纳言苏威说:“如今贼寇不能迅速消灭,突厥又虎视眈眈,我们的军队人困马乏,您还是早日回到首都大兴去,安定人心,便国家的根基稳固,这才是符合国家利益的大事啊。” 但宇文述表示严重不同意苏威的说法,他建议杨广绕道从洛阳回去,因为文武百官的亲属多在洛阳。 杨广最初听了苏威的建议觉得有理,等宇文述说完之后,他马上又觉得宇文述有理。于是决定,从洛阳绕个圈子再回长安。 这一年(即公元615年)的冬十月,杨广到达洛阳。看到熙熙攘攘、一片繁嚣的洛阳城,杨广不仅没象以往那样高兴,反而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话:“人还是很多嘛。”说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民部尚书樊子盖。 去年樊子盖就是在这里,一身维系洛阳城的存亡,努力支撑危局,力保东都不被杨玄感叛军所破。樊子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在杀人方面非常勇敢,杨玄感被镇压之后,被樊子盖杀掉的“叛党”有好几万。 显然,对樊子盖的这一令名,杨广是有耳闻的。 不过,今天看到洛阳城还是有那么多人,杨广颇有点不以为然,他其实是在无声地问樊子盖:“都说你杀人多,那现在洛阳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杨广在安定之后,决定开始履行他在雁门时的承诺,只是,在质、量和数是,都有了十分显著的减退,樊子盖上书,希望杨广能够说话算数,杨广只是假装不经意间淡淡地问了一句,就吓得樊子盖不敢再说一个字。 杨广说:“怎么?你想收买军心?” 短短一句话,胜似一万句,吓得樊子盖趴在地下,汗流浃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杨广并没有继续指责他的意思,等樊子盖趴够了,就放他走了。 但从此,再没有一个人敢向杨广再提履行承诺的事。 既然没有人再提,那杨广就当没有承诺过在雁门立下战功的人,不再封了;退兵有方的人,也不再赏了;特别是曾经答应过大家,不再提远征高丽,但杨广现在又在兴致勃勃地召开军事会议,准备第四次征辽,一听到征辽这几个字,三分之二的人晕了过去。 不仅如此,杨广还把在雁门时建议他停止征辽的大臣贬到地方去,如他曾经十分信任和宠幸的小舅子萧暕,下令他离开京师,即日启程,去到河池郡的父母官,多一天也不准停留。 杨广一旦从突厥的惊吓当中缓过神来,就又开始了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折腾,只是,可供他折腾的资本已经不多了。 因为,天下象一口大锅一样,已经沸腾,在下面加火的分别是:远征高丽、四外巡幸、兴建宫殿、开凿运河、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等。 但杨广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现在,在全国各地已经出现了大隋朝的多路掘墓人,这些掘墓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暴民(比如前文说的李密所投靠的翟让),另一类是隋朝的地方实力派们(比如李世民的父亲李渊)。 这第一类人,在《隋唐演义》中都被归结为了“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第二类则是在镇压第一类的基础上形成的地方割据势力。 当然,这三十六路反王中,缺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再加上前文已经说过的翟让,正是隋唐史上最著名的暴民领袖:窦建德和杜伏威。 我们现在先来隆重推出一下三十六王反王中第一个出现的:凤鸣王,河北李子通。 实际上,李子通是东海人(江苏连云港),一生之中主要的革命活动也多是江淮一带,根本跟河北扯不上边。 李子通为人豪爽,乐于助人,喜欢打抱不平,乐意归附他的人络绎不绝。这源于他的一个工作风格。这一工作风格与当时主张以暴力手段推翻现政权,建立一个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新政权的暴民领袖们十分不一致。 那就是,李子通不喜欢杀人。 在古代,凡是农民领袖,没有谁不滥杀的。这既是长期被压抑者初贫乍富都的心态扭曲所致,也是这个阶级的特点。所以,幻想他义成功后会建立一个先进的政权,或者把这个阶级视为代表先进生产力,都是大脑极度缺氧的表现。他不滥杀就不错了。 可惜,不滥杀的农民领袖基本没有。 我们从小歌颂的李自成、黄巢、洪秀全,无一不是杀人魔王,特别是和李自成同时代的张献忠同志,几乎将四川一省杀绝,不得已清朝才搞了一个湖广填四川,让湖南湖北的人口补贴四川的“亏欠”。象张献忠这样的人我们都歌颂,那我们想建立一个什么想的大同世界? 总之凡是农民领袖,99%都滥杀,而李子通,就是那少而又少的1%。 正只为李子通不喜欢杀人,所以投奔他的人才多。他先与同是暴民领袖的左才相合作,不久,看不惯左才相的为人,弃之而去,转投杜伏威。 杜伏威,就是隋末暴民三大领袖之一的那个人。当时的杜伏威,只有十九岁,但已经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暴民集团的首领,他能于小小年纪,取得不凡的业绩,是有原因的。 他取胜的一个最重要基因就是他有一套团结人的办法,这一办法千百年来屡试不爽,从那时起的暴民,一直到曾国藩和李鸿章用它来维系湘军和淮军,再到袁世凯的北洋军阀,甚至孙文先生也试图用这种办法来组建同盟会之后的中华。 这个秘诀就是:认干儿子,全军只服从一个领袖。 杜伏威选择军中的壮士,共三十多人,把他们全部认为义子。这是个非常壮烈的举动,因为这些壮士中,有的比杜伏威年纪还大。 中国古代的文化中,有十分精髓的地方,即社会关系的稳定,是建立在人伦基础之上的,大家普遍认为,天、地、君、亲、师是社会稳定的基础。父子是神圣的,不可侵犯,你既然一个头磕在地下,叫我父亲,那我们之间就有了父子之实,以后,不管你我社会地位怎么变化,贫富差距怎么变化,甚至敌我关系怎么变化,你都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 第131章 现实 这是杜伏威所希望的,不幸的是,他希望的变成了现实。 那个时候的人,还是单纯哪,或是傻啊。现在的人,则变得聪明多了。今天还干爹干女儿红绡帐底卧鸳鸯,明天就到纪委反咬你一口,说你有巨额财产来路不明,安插了多少亲属,有多少小三儿之类。 但杜伏威的这个办法,在那时却相当有效地聚拢了相当一批人在他周围,而且,不仅是那时,这个办法一直延用到了上个世纪,一直是相当有效的。认干儿子也好,认老乡也好,认同学也好,总之,是用一种特殊的关系把大家在精神上捆起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李子通投靠杜伏威之后,不久,两个人再度发生内讧,内讧的结果是被隋将来整所乘,两败俱伤。 政残暴,所以农民被逼抗暴,但抗暴者比政军更残暴,谁正义? 在全国大乱的情形下,这一年的冬十二月,杨广任命财政部长(民部尚书)樊子盖为剿匪总司令,对暴民起发动了反扑。 这位老而弥坚的樊子盖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杀人。他率领的官军负责平叛,所过之外,不管你是叛军还是平头百姓,只要属于叛军活动过的地区,格杀勿论,至于投降的叛军,一律坑杀。所谓坑杀,就是活埋。 政军也杀人,农民军也杀人,那老老实实种田过日子的人,只有等着被杀,不是被官军杀,就是被叛军杀。樊子盖的残暴激起了农民极大的反感和反弹,参加叛军也是死,不参加叛军也是死,参加叛军,兴许还能拼条出路,可以不死。于是,在樊子盖的努力工作下,他负责的军事区的叛贼人数,更多了十倍。 杨广不耐烦了,觉得这个杀人狂老了,不中用了,换个阴险的吧,于是,李渊上位了。 李渊果然阴险,对待叛军,连拉带打,你顽抗,我就打你,直到把你打服;你投降,我就优待你,还选拔优秀的加入官军,给出身、给活路和给身份,甚至安排到自己身边。 这样一来,反叛军全成了李渊的官军。李渊的声势越来越浩大,他与当局叫板的资本也越来越雄厚。 正在此时,杨广遇到一件让他很生气、很尴尬的事件,那就是,在非常重要的新春团拜会上,有二十多个郡的代表没有出席。 其实,不是这些人想缺席,而是发生了特殊情况,他们来不了了。要么是这些代表在到京城的路上被叛军阻截了,要么就是整个郡已经被叛军占领,连代表都选不出来了。 总之,杨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从此,杨广开始正视各地叛乱纷起的事实。 但他派人四出镇压叛乱的同时,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了他一直放不下的事业上:建造离宫,修筑华宛。 这一次,他征发了十郡军队,共约五六万人,模仿东都洛阳的东苑规模,而精巧华美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此而外,杨广还想在别的地方,比如说会稽郡建筑宫殿,可惜,那时的会稽,已经陷入贼手,从而失去了作为东道主的荣幸。 在这个时候,杨广就象一个酒徒一样,病入膏肓,明知酒已经对他的肌体产生极强的毒素,但他不能过没有酒的日子,他只能在整日醉醺醺地等死。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适合的等死的方法是,变本加厉地享受。他有权享受,因为他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他用各种娱乐来麻醉自己,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看到任何不想看的东西。他一头栽进美酒、诗歌、热舞、女人、佞臣和巡视中,假装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甚至无聊到让人捉萤火虫,等捉到足够多之后,再在一个诗意盎然的夜晚把它们全部放出来,满山遍地都布满了小星星,十分壮观。 有一个传说,隋朝著名的能工巧匠何稠(就是和宇文恺齐名的那个)给他做了一个御女车。所谓御女车,就是杨广用来宠幸童女的,杨广一试,十分有趣,年轻无知的女孩子,被骗上车后,车子一开动,就会有机关将女孩缚住,这时,杨广再上车,童女只能任杨广为所欲为。 御女车试制成功之后,何稠再接再厉,又成功制造出御女车2.0,修复了御女车的一些Bug,使之功能更加强大。杨广除了可以在车中象御女车1.0中一样摧残祖国的花朵外,还可以使该车上墙下楼,如履平地。就是诸葛亮复活再造木牛流马,水平也不过如此。其实,自从公元612年之后,杨广就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不时被噩梦惊醒,必须要靠一个宫女的抚摩和轻言细语才能再次入睡。这个宫女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连宰相都比不上她。杨广给她起了一个十分贴切又温馨的好名字:来梦儿,实际这个MM的真名叫韩俊娥。那个时代,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居然在历史上留下了芳名,这也拜杨广所赐。 现在,任何一个小小的刺激,都能使得万乘之尊的皇帝,吓得跳起来。有一次,洛阳宫失火,杨广以为是暴民打进宫来,吓得逃入西苑,在草丛里趴了一夜,等火灭了才出来。 杨广开始关心暴民叛乱的消息,他问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相关的情况,宇文述漫不经心地说:“比以前少多了。” 杨广不信,再追问:“比以前少了多少?” 宇文述于是只好继续编:“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杨广听了十分欣慰,但他看着宇文述那张明显写着不值得信任的大脸,决定再找个人问。他的目光在君臣脸上逡巡,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把身体躲到了柱子后面。这一回避状态激起了杨广的好奇,他命令那个柱子后面的人出来,结果,这个人是纳言苏威。 杨广要苏威说说全国的叛贼还有多少。 苏威不想说,于是搪塞说:“我不知道啊,这不是我的工作职责,不过,我知道叛贼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杨广“啊”了一声,问:“什么意思?” 苏威说:“以前叛贼占据长白山(位于山东,不是今天东北的长白山),离这里一千多里地,现在叛贼占据汜水,离这里只有不到两百里。而且,以前的那些田赋,现在都哪儿去了?以前的那些民伕,都哪儿去了?不都变成叛贼了吗?各地奏报的消息,多不属实,让我们也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因此也无法做出适当的举措。去年在雁门被围的时候,你承诺过不再远征高丽,而现在又在准备征辽,如此出尔反尔,盗贼怎能消失?” 在苏威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杨广怒气冲冲,一甩袖子,退朝走了。 过了一段日子,是端午节,文武百官纷纷向皇帝献上礼物,表示自己的忠心,有献金银珍玉的,有献珍稀宝物的,只有苏威,只献了两部书,一部是《尚书》,一部是《诗经》,这两部书,对古代的知识分子来说别提多熟悉了,因为《尚书》和《诗经》都是五经之一。 苏威这一怪异行为被人抓住了把柄,上告到杨广外,诬告说:“苏威给陛下的《诗经》中,有《五子之歌》,他这是在影射您有种种骄纵奢华之举,即将丢掉政权。”杨广听了,对苏威更加生气。 过了不久,杨广决定将第四次征辽一事提到日程上来,他让苏威提出具体的行动计划。苏威说:“此次出兵,我们不必象前几次那样,征调全国队,只需赦免天下的贼寇,就能得到几十万大军。您派他们去征辽前线,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您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会争着立功赎罪,高丽自然可不战而胜。”杨广越发不高兴,等苏威走了以后,御史大夫裴蕴看着皇帝日益铁青的脸,奏道:“这个人怎么这样?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反贼!” 杨广恨恨说道:“这老家伙,一肚子坏水,竟然用那么多盗贼来吓唬我,早就想掌他的嘴了,只是看在他过去的功劳份上,不忍心而已。” 裴蕴退朝之后,立即唆使别人弹劾苏威,说他以前在主持地方官选拔时,收受贿赂,任用私人。而且,去年在雁门时,经常当众发表突厥十分强大,劝皇帝回到中原等一系列长突厥志气、灭大隋威风的洋奴言论。 这两顶大帽子十分有效,一下便将老同志苏威压得喘不过气。最后,杨广令有关部门深入调查,调查的结果是这些属实(那简直是一定的),杨广历数苏威的过失,将他撤职查办。 不久之后,又有人告发,说是苏威勾结突厥,准备谋反,这个帽子更是大到足以把任何人压垮。杨广令御史大夫裴蕴依法查办,经过合议庭多次开庭,最后,这个特别法庭做出了最终的判决:判处卖贼苏威死刑,剥夺治权力终身。 这个判决拿到杨广那里批准的时候,杨广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签署死刑命令,原因是他不忍心。他要轻判苏威,最后,苏威被判处徒刑,但可保外就医,但他的政权利,也包括他的儿子、孙子的政权利,一并剥夺。 苏威的政生命,至此彻底划上了句号,但他一直卑微地活着,一直到隋朝灭亡。后来,隋亡唐兴的时候,苏威还试图去见唐高祖李渊和李世民,但吃了闭门羹。 就这样,曾经为隋朝的强和富足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在治国方向仅次于高颎的大隋贤相苏威,就以这样的方式与隋朝的兴衰做了了结。 在苏威离去不久,大隋帝国的军事支柱之一、前武威太守、金紫光禄大夫、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济公爵樊子盖,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二岁。在樊子盖同志病重期间,杨广、宇文述、裴世基、裴仁基、裴蕴等同志亲自或派人前去看望。 杨广听到樊子盖的死讯,问裴蕴:“老樊临死之前有说什么吗?” 裴蕴回答道:“别的没有说,只是深以雁门被围为耻。” 杨广低下了头,长叹数声,之后令百官往吊。 听到樊子盖的死讯,武威百姓恸哭不已,为之立碑纪念。 樊子盖善于治军,令行禁止,吏治也颇为清明,只是为人过于惨刻少恩,杀人过多,是其短处。据说,在他临死之前,床前幕后,有无数的无头鬼索绕期间,宜矣。 务实正直的苏威和简单刚狠的樊子盖的离去,使得隋炀帝杨广身边再无人敢直谏,杨广以比以前更加一往无前的速度和勇气朝着他的墓地一路奔去,无可能挡。公元616年七月,在宇文述的建议下,杨广决定再下江都,他写诗给后宫的美女们做别,诗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然后,奋勇踏上龙舟,踏上他的不归路,朝扬州进发。 早在杨玄感作乱的时候,曾经把杨广的龙舟全部焚毁,但后来,杨广命人重新修造,奢华程度比起以前有过而无不及。至于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国库如何疲弊,就不是他所能关心的了。 杨广令自己的孙子、越王杨侗留守洛阳,自己带着一大帮大臣、美女、和尚道士等,浩浩荡荡直奔江南。杨广回头望望这座东都新城洛阳,怅然有所失。 杨广不知道,他的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这是他看洛阳的最后一眼。杨广这一离开洛阳,就再没有回来过: 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杨广一意孤行,要离开洛阳,再下江都。 虽然樊子盖已经去世,苏威也已经谢幕,但还是有不少人跪在杨广面前,痛哭流涕,希望他能够留在洛阳或大兴,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再折腾了。 杨广很痛快,也很豪迈,二话不说,将这些人斩首或流放。这些忠贞不二的倒霉蛋儿包括:右候卫大将军赵才、建节尉任宗、奉信郎崔民象、奉信郎王仁爱等,从正三品的高到从九品的基层公,甚至还有拦着他不让他走的平头百姓。 倒是有些基础的管理人员,比如宫女或西苑的园丁们,眼泪汪汪地挽留他:“我们造这西苑,不知花了多少气力和钱粮,才有这五湖四海三神山十六院的美景,陛下您这一走,就忍心把这良辰美景抛却?” 杨广听了这十分多愁善感的、充满才情的煽情语录,眼泪也差点掉下来,说道:“你们也不必悲伤,我这一去,难道就不再回来了?你们在此好生看守,别让花儿也谢了。” 说罢,对着西苑的众美女口占绝句一首: 我梦江都好, 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 离别只今年。 说罢,杨广把心一横,脚一跺,做王八吃秤砣状,豪情万丈地一头扎向死亡之地,任谁也拦不住。 杨广动身的时候,正是七月十日,酷暑难耐。但他一见这些新造好的龙舟,一下来了精神,心里直骂杨玄感,你作乱就作乱吧,还把我的龙舟悉数毁去,我的龙舟碍你什么事了?好在这新造好的龙舟,比起之前的,更加绚丽,更加雄壮,当然,也更加吸血。 龙舟缓缓使离东都洛阳,看着渐渐远去的这座洛阳新城,杨广还是有点心酸,仿佛他有所意识,这将是他看到洛阳的最后一眼了。 当天晚上,正在龙舟沿着河岸行进的时候,杨广听到了一首特殊的歌,十分哀怨,但又绝不是个怨妇的声音,因为明显是个男声,而且,歌声是从岸上传来的: 我兄征辽东, 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 又困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 路粮无些小, 前去千万里, 此身安可保? 暴骨枕荒沙, 幽魂泣烟草; 悲损门内妻, 望断吾家老。 安得义男儿? 焚此无主尸; 引其孤魂回, 负其白骨归。以杨广的才情,自然听得出这位唱歌的仁兄绝不是在表扬他。于是大怒之下,令人去上岸捉人。勇敢的察、和纠察队队员们一通忙,最后的结果是:查无此人。杨广对此毫无办法,尽管他知道大家这是合起伙来蒙他。 七月流火,连杨广这种坐船的都受不了,更可怕那些拉纤的百姓,中暑而亡的不知有多少。杨广看了十分心疼,毕竟,这些是他大隋的子民(好象以前冤死的那些百姓就不是他大隋的子民),于是,采纳裴仁基的建议,令百姓在两岸河堤上种柳,凡种柳树者,都有赏。 不仅如此,杨广还身体力行,亲自种好第一颗柳树。这一颇具现代色彩的秀做完之后,百姓才开始种柳。这一仪式被现代的中国人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光荣地演变到电视上,“奠基仪式”便成为盛世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 第132章 决定 霎时间,大河两岸柳条随风摆动,看上去就十分清凉。柳树既可保护环境、又能让纤夫们少受点太阳的折磨、还可以制造美景、甚至可以当柴烧、柳叶当哨子吹、柳姿供文人吟诗作赋、又是地方官的绝好政绩,如此多的好处,当然人人抢着干。 杨广兴奋之下,做了一个决定,赐柳树姓杨,杨是国姓,这是柳树多大的面子啊!赐姓一说,先有鲜卑贵族赐汉人姓氏,后有国姓爷郑成功,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一大特点。 从那时起,柳树就被叫做杨柳了。 相信这能够解决很多小朋友的问题,这也是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水浒中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拔的到底是杨树呢?还是柳树? 龙舟就这样在路上走走停停,杨广也就一路上听到奏报,说是江淮一带的反贼李子通、左才相和杜伏威各率军几万,横淮泗,无人能敌。至此,杨广已经对这些反叛的信息不大感兴趣了,于是派了老同志陈棱前去镇压。 陈棱世代簪缨,几代都是军事有相当的造诣,对付只有十几万人的江淮贼寇绰绰有余。几个回合下来,将反贼杀得落荒而逃。可惜,全天下并非只有三个反贼,陈棱也只是在江淮一带左推右挡,勉强应付而已。 公元616年冬十月,隋炀帝杨广最信任、最喜欢、最宠幸的一个人去世了,这个人的死,让杨广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了许多。 这个人是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 宇文述是鲜卑人,本姓破野头,父宇文盛,因功至北周帝国元帅(上柱国)。早在宇文述只有十一岁时,就有一位相面大师对他说:“公子好自为之,将来必位极人臣。” 这一预言是如此准确,不知是这位相面大师高明,还是写历史的大师高明。反正宇文述确实位极人臣。作为隋炀帝时代的第一宠臣,宇文述也有谢幕的一天。宇文述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其中,隋炀帝的女儿高阳公主嫁给了宇文士及,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联合起来,排斥宇文士及,大概这就是所谓羡慕、嫉妒、恨。其实,宇文化及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他早在杨广当太子的时候就当了东宫侍卫,杨广对他十分信任和欣赏。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终于惹出事来。 宇文化及曾因杨广的赏识被任为太仆少卿(即车马、畜牧部的副部长),在跟随杨广北上榆林(这个榆林是现在的呼和浩特,不是现在的榆林)的时候,违犯禁令与突厥进行贸易,杨广大怒,把兄弟二人关入死牢,准备处死。 杀头的当天,从死牢中将这二人提出,押至行刑现场,刽子手将二人的发辫散开,鬼头大刀高高举起,正当下落之时,杨广突然宣布网开一面,把二人释放。但为了惩罚他们的过失,将他们卖为奴隶。 顺便说一下,这对奴隶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述。 现在亲人般的宇文述去世了,注重情义的杨广决定不亏待这三个孩子,除了宇文士及是驸马外,任大哥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从三品;二哥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即建设部副部长)。 与宇文述一家人相亲相爱的隋炀帝杨广做梦也没想到,正是这个宇文化及,一年半之后,取他而代之,曾经强大富庶的隋朝,在实质上灭亡了。 我们暂时从杨广痛失密友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去看看协助杨玄感在黎阳树起反叛大旗的军师李密现在怎样了。 李密在杨玄感败后被隋军捉送河北杨广的行宫,但在路上他贿赂押解他的官员,在灌醉他们之后,掘开了墙壁,逃之夭夭(具体细节参见好莱坞经典励志大片《肖申克的救赎》)。 李密逃走之后,先是投奔了山东平原的暴民首领郝孝德,但这位郝大王并不礼遇他,因此,他判断郝孝德成不了什么大事,于是离开了郝孝德。 之后,李密又投奔了那个做《无向辽东浪死歌》的业余词作者和职业革命家王薄同志,可也没被人家待见。 从王薄那里出来,李密整天东躲当过几天家庭教师,忍饥挨饿,甚至剥过树皮吃,那个惨啊,比爬雪山过草地都不容易。 我们很同意李密的判断,不重用李密的决不是好同志,比如郝孝德;当然,重要李密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同志,比如翟让。 后来李密终于找到一个赏识自己的王秀才,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王秀才识货,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了李密。可是王秀才这一押宝式的豪赌并没有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他不仅没有享受半点把女儿嫁给李密带来的好处,反而把命搭上了。 因为闻迅而来的官军从天而降,将李密的新家包围,里面的人全部束手就擒,全部被捉走送官。要不是李密那天正好不在家,那这位前军事贵族出身的大谋略家的生命就至此终止了。 李密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这一次,他选中了翟让。其实,不能说他选中了翟让,而是他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翟让,从严格意义来说,他不能算是是农民,因为他之前是东郡的司法官(法曹)。因犯罪被判处死刑,被监狱黄君汉偷偷放走,才得以逃到瓦岗(河南滑县),占山为王,开始谱写隋末农民最瑰丽一幕。 放李密走的那个黄君汉,也并非是市井之待。此人后来也投奔瓦岗,成为隋末将星中璀璨的一颗,后来黄君汉辗转投唐,成为唐朝的开国元勋,封疆大吏,军衔为帝国元帅(上柱国)。 翟让还是有一定的人格魅力的,甫一入主瓦岗,就有两个重量级的要人来投奔他,这两人,都是在隋末唐初的风云人物。这两个人,一文一武。 武的叫单雄信,这个人我们就不必多说了,因为在民间传说或是评书里,我们听到的已经太多了。 单雄信本是山东曹州人,父亲单禹是北周大将,负责东昌(山东聊城)的防卫事宜,唐将李渊率兵来攻,单禹兵败被杀,他的儿子单雄信携带细软逃到山西潞州天堂县城南八里二贤庄隐居下来,用这些金银财宝结交绿林好汉,一时间,江湖上的大侠们、剑客们、乌合之众们、亡命之徒们,纷纷到二贤庄投奔单雄信。 所以,据评书里说,单雄信是绿林总瓢把子。“总瓢把子”是文言黑话,翻译成现代黑话就是黑老大。 文的那人,也是大大有名,此人名叫徐世勣。徐世勣者,徐懋功也,也可以叫作徐茂公。在《隋唐演义》里的那个牛鼻子老道,类似诸葛亮一类能掐会算、用兵如神的人物。 其实,徐世勣还有另外两个名字,一个叫李世勣,一个叫李勣。 听起来头是有点大,徐世勣的另外两个名字,完全得益于皇帝老儿的恩典。因为徐世勣投唐以后,战功卓著,后来的唐高祖李渊同志就赐老徐姓李,因此,又叫李世勣;至于李勣,则是因为李世民先生发动玄武门事变、杀死亲哥哥和亲弟弟,逼老爹李渊让位,做了皇帝,所以,他的臣子的名字里有带“世”字的,统统都得改为。所以李世勣又成了李勣。 不管是那个名字,人只是一个,就象不管是欧元,还是美元,还是英镑,亦或人民币,本质上都是钱。 李世勣比起单雄信来,在历史地位上要重要得多,不仅因为他活得久,而且论文治,论武功,都远远超过单雄信,他历经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均是功劳大大地,而且,此人十分聪明,会做官,会做人,情商逆商都十分突出。他和前文提到的秦琼(秦叔宝)一样,都位列太宗皇帝凌烟阁二十四臣。 这一文一武的相继来投,让翟让的实力陡然大增。徐世勣给他出主意说:“瓦岗附近,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总不好意思抢他们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们可以到汴水流过的荥阳(河南郑州)和梁郡(河南商丘),去抢哪里的水路客商,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 翟让听了感觉有理,于是依计而行。这一战略转移是如此成功,不仅抢的财物越来越多,来投奔他们的人也络绎不绝。 当然,根据当时天下的形势,不可能一个区域就他们一家反贼,几乎每个值得抢的地区,都聚集着志同道合但不属同一个帮派或团伙的反贼,翟让他们周围的反贼也层出不穷,其中包括有名的王伯当同志领导的黑道大军。 这样,一个严峻的挑战就摆在了翟让的面前:对待这些同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盗贼同志们,是打,还是拉?是单打独斗,还是联合作战?河南的这些农民首领们,最终选择了一种十分理想的状态对抗隋帝国,这种状态非常辩证:既对立又统一。 在各个反贼中间起到穿针引线作用的就是那个前关陇军事贵族核心家族(门阀)的成员之一,李密。 如果说这些反贼是一个一个的铜钱的话,李密就是穿铜钱的细绳,如果没有这根绳子,则这些铜钱会变得十分散乱,而经过这根绳子一穿,整吊的铜钱就完整地拎起来了。 整吊的铜钱比起散乱的铜钱来,优势就是:短时间内形成了十分强大的购买力。 李密正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李密在一开始向这些既没文化,又没大志的反贼们贡献他“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宏图大志的时候,没几个人相信他。因为这些习惯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们,最关心的是如何能有下顿吃,而不是什么解救其他的受苦人。 李密用通俗易懂的话把道理搿开了揉碎了讲,最后说,联合起来,就可以当皇帝,干不干? 这一下大家听懂了,于是欢呼雀跃,一致拥护李密的主张。 而且,这些没文化没见识只知道封建迷信的暴民们相信,李密是达官之后,正符合现在秘密流传的“李代杨兴”,他能说会道,断文识字,而且多次死里逃生,莫非此人天命所属? 于是,大家对李密尊敬有加,争着与李密往来。李密在与这些反贼头领打交道的时候,也在观察他们,李密具有非凡的识人本领,是个杰出的人力资源经理,一眼就看出,在反贼中,翟让的能力和水平明显高出这些庄稼汉一筹。 于是,缘份让李密和翟让这对隋末农民的乱世双璧幸福地结合了。 李密替翟让去游说那些农民的首领,说服他们紧密团结在以翟让为首的伟大领袖周围,耐心劝导,给他们灌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革命道理,终于争取到了这些边缘力量,从而使得翟让的力量扩大了不止十倍。 李密之后充分发挥了一个战略家的作用,替翟让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蓝图,这一蓝图说明,对翟让来说,李密的作用三国的诸葛亮之于刘备、鲁肃之于孙权更加重要。李密说: “刘邦、项羽都是平民出身,但最后成为帝王;现在的情况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帝国的精锐在辽东折损大半,与突厥的和平局面和优势地位也成过去时;情形如此危险,主上却在忙着南巡,这正是建立刘邦、项羽那样功业的时候,以你的雄才大略,定可使英雄蚁聚,席卷天下,攻克二都,隋王朝将在您的英明领导下陷入覆亡。” 李密连连摆手,连称不敢当。 现在是翟让和李密的蜜月期的开始,但有些因素让翟让不由得有些不爽。那就是,来投奔翟让的多是因为李密。李密是名门之后,又顶着未来天命所归的光环,自然光芒更盛翟让一筹,不过,翟让比较宽厚,没怎么往心里去。况且,这时风行一个传说,就是以李密的身世、条件和天命,本应自立为王,但之所以要和翟让结盟,是因为身为蒲山公爵的李密,必须依靠一个沼泽池塘,而翟让的“翟”字,就是沼泽池塘的意思。这下翟让彻底放心了。 在李密的辅佐下,翟让的势力越来越大,不仅让隋帝国的地方不敢正视,连周边的割据政权也为之侧目。但恰在上时,李密给翟让泼了一瓢冷水: “如今天下汹汹,兵荒马乱,农民无法正常耕种,您的势力虽大,兵马虽多,但没有固定的军需供应,全靠抢掠,能抢到就大吃一顿,抢不到就饿肚子。如果强敌压境,又没有粮草供应,您怎么办?” 头脑相对简单的翟让一下子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不出答案,干脆不想了,能混多久就多久,爱咋咋地。 今天李密一问,马上就蒙了,但一看李密一脸坚定和自信,就知道他已有答案。 李密说:“我们不如先取荥阳,就近取粮,洛口仓就在跟前,然后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再争天下!” 妙啊,出拳打人之前,先把拳头收回来,准备好了,用尽全力,给敌人致使一击。 李密这个主意,是高升同志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抢先版。 翟让听了李密的主意,顿开茅塞,立即挥兵去攻荥阳。 但荥阳不好打,因为镇压荥阳的是隋军最凶猛的悍将之一张须陀。 荥阳本来不是老张守,因为荥阳郡守、郇王杨庆(也是杨广的堂兄弟)无力对付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才急奏朝廷,派了张须陀来,担任杨庆的副手(通守)。 张须陀到荥阳之后,稍事休整,立即向翟让发动猛攻。这下,翟让害怕了,因为他以前不只一次领教过张须陀的厉害,不只一次地被张须陀击败,一听张须陀三个字头皮直发麻,这个人已经给翟让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一听张须陀发动猛攻,就想转身逃跑。 关键时刻,李密拦住了他。帮他分析:“张须陀有勇无谋,最近连打胜仗,已经被胜利冲错头脑,他手下的将士,轻敌骄傲,我们只要瞅个冷子,发动猛攻,定可获胜。你只管严阵以待,我保你大获全胜。” 有了李密这个主心骨,翟让才没有退缩,他下令全军集结,准备迎敌。在会战之前,李密事前在密林中埋伏了上千勇士,以备他用。 张须陀一见翟让竟敢来对阵,大怒,他十分瞧不起李密,用他的坦克阵向前推进,这种坦克阵无坚不摧,人见人怕,哪是翟让这种土豹子出身的暴民所能对付得了的?农民军且战且退,眨眼已经后退十余里,眼看翟让就要支撑不住了。就在张须陀以为敌军即将崩溃的时候,李密突然挥动红旗,伏兵从密林中杀出,将毫无准备的隋军拦腰挥为两段,这些伏兵以逸待劳,个个都象小老虎一样,奋不顾身冲向敌阵。张须陀的阵腿大乱,顿时溃不成军。 李密、翟让、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这瓦岗军的五虎上将联合起来,象削瓜切菜一样,将隋军冲的七零八落。 第133章 局面 就这样,翟让和李密和瓦岗军取得了荥阳大捷,张须陀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再回头看时,他属下的将领们一个也没有突围出来,于是好汉张须陀做出一个决定,重新杀进重围,解救他这帮生死弟兄们! 这是一个慷慨的决定,这是一个大勇的决定,这也是一个以卵击石的决定,张须陀奋尽全身气力,终于带出一部分属下,当他看到,重围中还有他的兄弟时,立即又做了一个比上述决定更以卵击石的决定:再入重围,拯救他的大兵瑞恩。这时,他已经基本没有什么气力了。 老张在敌阵中飞马走了三四个来回,砍杀了无数暴民,终于支持不住,他圆睁着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须陀的死,让他的部下昼夜悲号,让杨广目瞪口呆,让亲痛仇快,张须陀一死,代表着大隋朝的精神已经被杀死了。 荥阳大捷之后,翟让分给李密一部分军马,让他相对独,这样,李密的角色,就从军师变成了能够与翟让分庭抗礼的军事统帅。而且,随着瓦岗军的壮大,李密的威望越来越高,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些变化,翟让比较宽厚,不想计较,但心里肯定不大舒服;李密聪明,但他也没有说破,任这种微妙的变化日益明显。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 荥阳大捷对瓦岗军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不仅仅是击溃隋帝国的王牌军,从此树立了心理上的优势那么简单,这一战,标志着李密和翟让的军队完成了从流寇式的打家劫舍到有固定根据地的、有思想有主张的转变,这是一个质的飞跃,“自发的反抗”成长为了“自觉的革命”。 张须陀的死(也包括他的副手贾务本的死),对隋帝国的打击是致命的,从此,杨广再无能力围剿这些农民义。虽然他立即派了裴仁基取代张须陀担任河南战区司令长官,替代张须陀,并把驻地从荥阳迁到了虎牢。但裴仁基能做的,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河南农民动愈演愈烈。 在山西,隋炀帝杨广任命右骁卫将军、唐国公李渊为太原留守,带领两位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负责山西地区的绥靖事宜。这一安排,为李渊日后在太原起兵埋下了伏笔。在山西剿匪的过程中,李渊的儿子李世民发挥了重要作用,每每能够在其父危急的时候突然出现,挽救战局。之前隋朝第一不要脸的云定兴率兵计解雁门之围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识过了李世民的厉害,当时,他年仅十六岁。 说李渊是隋王朝的掘墓人不假,但实际上挖抗的却是李世民。 李渊日后掘了隋王朝的墓,而裴仁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后来干脆投靠了反隋大军。 接下来,我们再认识一个另外一个隋朝镇压农民反贼的大将,杨义臣。 杨义臣不杨,而姓尉迟。他后来之所以改姓杨不是因为他妈改嫁他后爹姓杨,而是因为功劳太大,被赐姓杨——又是一桩赐姓的美事。 我们现在才隆重推出杨义臣,显然是迟了,现在的杨义臣,已经风烛残年,还剩一年的寿命了。 其实,杨义臣很早就出名了,他和杨素、史万岁一起参加过对突厥作战,因功授为朔州战区司令长官(朔州总管);参加了平定汉王杨谅的大战,以功进上大将军;后来又参加了征辽与高丽的作战,以功晋左光禄大夫;现在,河北出事了,身为太仆的杨义臣,又奉命率兵前往弹压。 这一次,他面对的敌人是以张金称和高士达等人为首的河北暴民,他们没有那么训练有素,但其嚣张程度、勇猛程度和残忍程度,则比过去的敌人更甚十倍。况且,在高士达的手下有一位十分有发展前景的潜力股,此人即将迅速超越地位高于自己的张金称和高士达,成为隋末与翟让和杜伏威齐名的暴民领袖,此人就是窦建德。 张金称与同时代的朱粲同志一样,都属于乱世中的混世魔王,他们最大的喜好不是推翻、建立大同世界,也不是除暴安良,更不是贫苦农民的代言人,他们所喜欢做的是破坏,破坏的最高境界就是杀人,杀人如麻,越多越好。不过,比起明末的后辈张献忠同志来,张金称和朱粲只是起到了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张金称和高士达们,利用杀人立威,好使那些反抗者在精神上屈服,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套理论与小日当年在中国大肆烧杀抢掠的思想基础是一致的,效果也大体类似,张金称的残暴使得隋帝国的镇压节节败退,而本人的非人性举动则吓破了第一帅哥兼副总裁的胆,勇敢地沿着汉奸之路走了下去。 于是,杨广派杨义臣来了。 杨义臣率讨伐大军达到临清,靠大运河扎营,他的大营扎得十分坚固,深沟高垒,防卫森严,就是有只蝴蝶飞过去,也要看看是梁山伯还是祝英台。他的大营离张金称只有四十里,在他刚到的时候,打惯了胜仗的张金称就前来挑战。 杨义臣毫不示弱,马上和张金称约好了决战时间,双方准备大战一场。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张金称已经气势汹汹等在那里,杨义臣率全体隋军将士装束齐整,严阵以待,但不开营门。 张金称等了半天,不见杨义臣出来,气得大叫,但全副武装的隋军就在营垒里面看着张金称,就象看着一只猴子。 张金称无计可施,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二天,张金称又来挑战,杨义臣还是不出来。 如是者多次,杨义臣逗张金称玩了一个月,把张金称气得跳着脚骂。每次挑战一次,就离隋军的大营近一点,反正你又不出来,我怕你做甚?而且,越来越不象当初的时候那样戒备森严了,有把刀枪扔在地上玩的,有把马鞍子解下来枕着睡觉的,有把衣服脱下来找虱子咬的,就差在杨义臣的大营外摆烧烤摊。 但这些暴民不知道,也许对大多数张金称的士兵来说,今天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放松了。 张金称在杨义臣的大营前大晒其太阳,百般辱骂老杨同志,于是,杨义臣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张金称:“那你明天早上来吧,这一次我一定出兵。” 张金称接到“战书”之后,大大咧咧回营去了。 当天晚上,杨义臣秘密派了一队精兵埋伏地张金称大营的左右——这一举动似曾相识,李密就是用这一着大破张须陀的。 第二天一早,张金称率军离开自己的大营,去找杨义臣决战。一见张金称走远了,杨义臣的埋兵齐出,一声呐喊,冲进了张金称已经空虚的大营。这些,这个营中只有一些随军家属和老弱残兵,毫无战斗力可言,被训练有素的隋军大军一冲击,顿时崩溃。 正摆好了架势,准备和杨义臣决一死战的张金称,在隋军的大营前等了很久,不见杨义臣出来,正想骂他是缩头乌龟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说自己的大营被端,后院起火。张金称大惊,立即撇下杨义臣,急急回军。 这样,前有冲击张金称大营得胜的隋军,后有杨义臣的精锐追兵,张金称大败,落荒而逃。 杨义臣的兵法,不见得高明到哪去,所有的手段,都是似曾相识的,说围魏救赵也好,说引蛇出洞也好,听起来都象是小儿科。但就是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就将猖獗一时的张金称打得落花流水,因为张金称之流的水平,只用小儿科对付即可。 这也证明了为什么中国几千年历史上,有无数的农民,但最后,只有一个成功了——水平普遍不行啊。掰着手指数一下,推翻一个旧王朝的,多是农民,建立一个新王朝的,多是地主官僚,耐人寻味啊! 张金称逃走之后,势单力孤,很快被官军擒获。他被游街示众,官府让与之有仇的人,一块块生吃他的肉,老张面不改色,一边被割肉,一边大声唱歌,其非凡气度,比身受凌迟而面不改色的太平天国第一人石达开有过而无不及。也许会有人为之唱赞歌,是条汉子,但其杀人之多不可胜数,而且都是无辜百姓,从这个意义上,他和同样杀人如麻的官军代表樊子盖同志性质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理解为什么现在还有人为萨达姆、拉登及卡扎菲这些与人类和人性为敌的唱赞歌,不是奴性的表现是什么呢? 张金称死后,与他并肩作战的高士达就变得非常孤独,趁着这位暴民领袖处在低潮的时候,隋帝国的涿郡通守(副郡长)郭徇率军一万,前来攻打。高士达对这种落井下石的作风十分不爽,立即找来手下得力助手窦建德商量对策。 商量的结果是,让窦建德债权负责军事行动,因为高士达知道,就领导和军事才能而言,窦建德一个,能顶高士达十个。对于这种主动让贤的行为,窦建德表示了欣赏、感激,决定要好好报答高士达的知遇之恩。 窦建德决定完要好好报答高士达的知遇之恩后,转身带着一批精锐一溜烟投奔了郭徇军,留下傻了眼的高士达领着一帮暴民家属和老弱残兵在后面干瞪眼。 这还不算,投敌的窦建德给郭徇出主意,愿意亲自带兵攻打高士达的大营,因为他知道高士达大营的虚实。 郭徇很高兴,后果很严重,因为窦建德是诈降。 就在郭徇随窦建德一起袭击高士达的大营,走到半路的时候,高士达伏兵四出,正当郭徇一愣的时候,窦建德突然翻脸,将毫无防备的郭徇一刀砍死,割下首级。 隋军群龙无首,很快被窦建德和高士达联合消灭,不仅缴获了海量的军需物资,包括以前追随张金称的人,一听窦建德打了胜仗,纷纷前来依附。一时间,窦建德声威大振。 现在,代表军的隋军大将杨义臣,和代表农民军的反贼首领窦建德,不可避免地相遇了。 作为少数头脑清楚的暴民军领袖之一的窦建德,深知杨义臣的厉害,他对高士达说:“此人在隋朝将领中作战能力数一数二,而且刚刚消灭了张金称,土气正盛,千万不可轻敌。您先带着大部队走,与之周旋,让杨义臣想与我们决战,但找不到人,这样可能有效消磨其锐气。等他懈怠的时候,再突然反击,否则,您支持不住的。” 高士达听了心里不舒服,心想:你刚打了一场胜仗就开始教训我了,别忘了是我主动让贤你才有机会的,你要知道谁是老大,我可以升你,就可以降你。 为了表示谁才是这支队伍的老大,高士达命令窦建德带领部分兵力,防守大营。这次你不必打仗了,看着我消灭敌人吧! 窦建德苦劝无效,只好悻悻回营,坚守不战,目送着高士达率领这支不可一世的暴民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去打杨义臣。这件事情证明了两个事情,一证明高士达是这支队伍的老大,二证明高士达是个白痴。 高士达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刚与隋军接战,隋军立即后退,高士达随后追击,将杨义臣杀退了十里有余。 高士达笑了,豪迈地命令:大摆酒宴,庆功!于是,整个暴民大营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窦建德在后方听到消息,急得直跺脚:“敌军未退就骄傲自满,亡无日矣。” 但他能做的只能是带领手下的这些老弱残兵深沟高垒,严阵以待。 五天之后,战报传来,暴民军大败,高士达被杀,全军崩溃,一败涂地。窦建德大惊,正准备率军迎战的时候,自己的大营已经被杨义臣攻破了,他的这点兵力实在谈不上什么战斗力,在留下来等死和逃出去反攻之间,他聪明地选择了后者。 跟着窦建德跑出来的,只有一百多人。他逃走之后,召集败军和高士达、张金称的旧部,声势才慢慢恢复了一些。他趁守军不备,突袭饶阳,一举攻克,才算重新有了一块根据地。 杨义臣接败张金称和高士达之后,率军回师,他觉得窦建德兵不满千,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对窦建德的潜在威胁,忽略不计。 但这一忽略不计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后果,窦建德在河北招兵买马,不断扩充实力,在找到高士达的尸体之后,为高士达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在会上,窦建德声情并茂地回忆了高士达同志革命的一生以及他为全隋朝不安分守己的暴民做出的丰功伟绩,号召大家向高士达同志学习,学习他公而忘私的革命精神和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精神。 在不断收集各地失败残余势力的同时,窦建德还十分注意搞好工作,别的农民军领袖对待隋军的家属和随员,不是就是夺去他们赖以生存的衣服粮食,任他们自生自灭。但窦建德就人性得多,他对那些隋军的家属待之以礼,部分有能力的,还对他们委以重任,这样,窦建德不仅获得了暴民的支持,在官军中,也不乏同情者和支持者。 上述事实说明,窦建德是个聪明人,可惜,并非所有暴民领袖都象他这样。他们好象与自己有仇,把能够团结的人拼命往外推,生怕成了自己的盟友。对于这些大脑短路的革命者们,我们只能遗憾地说一句,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义臣在河北,算是打了几个胜仗,那全国各地的隋军呢?有几个打胜仗的,每天象雪片一样飞到隋炀帝杨广那里的,全部都是告急文书。全国有多少个地方,一天就有多少份告急文书,毫不夸张。 但杨广看不到,因为虞世基不让他看到; 虞世基不让他看到,是因为杨广自己不想看到。虞世基是隋朝有名的大臣,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眼睛好,皇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全看得清清楚楚,由此,他形成了自己的为官之道:皇帝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可着劲儿地给他;皇帝不喜欢的,就是我讨厌的,一点也不让他知道。 在这一精神的指引下,虞世基把杨广讨厌的告急文书全都藏了起来,于是杨广最近耳根很清静,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偶尔杨广问起来,全国的剿匪战绩如何啊,虞世基就会说:“鸡鸣狗盗之徒,眼看马上全部消灭,不值得您。” 杨广对虞世基完全信任,十分高兴。而偶有突破重重围困,到江都来报告暴民消息的,杨广甚至会对他们严刑拷打,厉声喝问他们为什么要蓄意破坏大隋朝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和谐局面。 第134章 大人物 于是,尽管隋帝国这栋曾经的华厦已经千疮百孔,但杨广仍然住在里面,怡然自得。 但毕竟虞世基不能一手遮天,杨广还是能够听到一些消息的。比如这一次,杨义臣在河北攻打张金称和高士达,斩杀以及招降暴民共计数十万的消息,就上报给杨广了。 在虞世基的严密监控下,在各级秉呈杨广旨意办事的官吏的层层检查下,这份居然能够到杨广的手里,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 杨广傻了眼,问:“我最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反贼,怎么会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杨义臣和招降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虞世基反应,那是相当快,而且,他知道杨广在想什么和担心什么,上前一步奏道:“就算有些反贼,杨义臣已经把他们全部荡平,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杨义臣本人,已经完成了任务,还在外统领重兵,恐怕与国家不利啊。” 这一句话说到了杨广的心坎里,他当即下旨,调杨义臣回军,撤回所有镇压暴民的军队。本来只剩窦建德一个人硕果仅存、苦苦支撑的河北农民军,就象在即将熄灭的余焰上浇了一桶汽油,腾地一下,气焰万丈。 隋末农民军之所以能够在实质上灭亡隋朝,杨广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虞世基的这种行径,惹恼了一位正人君子,他上书杨广,弹劾虞世基和与虞世基同道的裴蕴,指责他们蒙蔽圣听,恳求皇帝能够正视现实,不要逃避,同时把虞世基和裴蕴送交有效部门法力。 上书的这个人是韦云起,在中央纪委任职。 杨广接到了这桩投诉,高度重视,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商议此事,商议的结果是:韦云起狂妄自大,以为只有自己是正确的,肆意诋毁国家重臣,他的指控毫无依据,情节是严重的,性质是恶劣的,已经构成了诽谤,应予以严惩。 不过,最后杨广还是决定从轻发落这位检察官,只是降职处分,还是留在纪委工作,以观后效。一个王朝的末期,一般来说,首先与对着干的,都是暴民,即所谓的农民。从秦末、汉末、隋末、唐末(宋朝例外,因为先有金,后有蒙古)、明末以来,都是这样;暴民搞得天下大乱后,出来收拾残局的,一定是官僚地主阶级。这样,农民的被平息了,原王朝的统治也动摇了,官僚地方中的杰出分子就谋划着建立新王朝了。 这是中国古代历史的一个宿命。 在隋末涌现大量暴民力量的稍后,地方割据武装也开始出头了,前文已经提到了留守太原的唐公李渊,现在,再正式推出一位趁隋末大乱而崛起的乱世枭雄:王世充。 王世充同志是一位标准的懂得察言观色的乱世枭雄,否则,他只能归到暴民领袖的行列里,因为能够成为官僚地主阶段一员的,首先,肯定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其次,肯定不是一个乐暴好杀的暴民。 杨广这一次到达江都(实际也是最后一次,而且,再也不曾离开)后,王世充为皇帝立了两大功劳。 第一是敬献了一副十分精美的铜镜屏风,让他王世充在所有向皇帝敬献礼物的官员中,十分突出。杨广达到江都后,令所有官员向他献礼,根据礼物的好坏进行职位的升降,于是,王世充跃升为副郡长(通守)。 第二是帮杨广在个人生活上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档次。杨广好色,作为一个封建帝王,我们也不好苛求什么。但杨广大部分时间是居住在北方,第一次到南方来是在他老爹还在的时候任扬州总管,之后是作为大军元帅率兵灭陈,那时杨广还年轻,有前途,所以很检点,唯一的要求是得到倾国倾城的张丽华,结果还被高颎不识相地杀了。 这一次,杨广已经在任何方面都不再有想法甚至是希望,他也意识到他的生命即将快到终点,所以趁着有时间,享受吧! 王世充充分了解皇帝的心思,给他贡献了大量的江南美女以娱其身心。杨广熟悉的多是北方佳丽,如今这么多的经过王世充精心挑选的灵秀的江南美女被送到他的行宫,杨广都看傻了。 于是,王世充迅速地成为杨广生命末期的宠臣。 就在杨广色的时候,普通百姓却吃不饱、穿不暖,甚至不要说家无隔夜粮,连这一顿吃什么都是问题。甚至饿死无数,卖儿鬻女的,又有多少!至于易子而食的惨剧,也不知发生了多少! 这样一个导致了上述人间地狱的人,居然有谈其文才、能力,甚至与唐太宗李世民比较,试问,你是站在人道的角度上吗? 饿死了人家的父母或子女一个人的,我们把这种人可以称为人渣,那饿死了几百万、几千万父母和子女的,又叫做什么呢? 叫英雄!杨广非常宠幸王世充,但他不知道,王世充即将成长为隋末最重要的反隋割据势力之一。除了李渊和王世充之外,还有许多反隋硝烟迷漫在整个中国上空,这些“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也有说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的)以及官僚地主阶段混水摸鱼的,计有如下几支重要力量: 李密、翟让领导的瓦岗军; 窦建德领导的河北农民军; 杜伏威为代表的江淮农民军; 武威(凉州)李轨; 金城薛举; 朔方梁师都; 马邑刘武周; 晋阳李渊; 涿郡罗艺; 洛阳王世充; 任城徐圆朗; 巴陵萧铣; 以下略去二十四行…… 大业十三年,即公元617年,隋末三大农民之一的河北农民军正式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窦建德在乐寿登极,自封为长乐王,这桩大喜事发生在这一年的正月初五。 但窦建德不是第一个称王称帝的,在他之前就有一些,而在他之后,自封为皇帝的则象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这些在这之前或之后过皇帝瘾的包括以下同志: 魏公李密(公元617年建制); 皇帝、定扬可汗刘武周(公元617年建制); 楼罗王、楚帝朱粲(公元615年建制); 梁帝梁师都(公元617年建制); 西秦霸王薛举(公元617年建制); 凉王李轨(公元617年建制); 无上王卢明月(公元617年建制); 梁王萧铣(公元617年建制); 以下再次省略二十四行。 上述反王们的优异表现和隋帝国的步步败退,说明了一个道理:天下已经基本不再姓杨了。 就在窦建德建国称制的同一个月,那个寒冷无望的正月,暴民领袖杜伏威和隋朝大将、右御卫将军陈棱在江淮展开了激战。 要说陈棱并非小角色,此人已经在江淮一带和老杜多次交锋,胜多败少,但杜伏威群众基础好,今天这里败了,明天人马就能增多十倍,反正天下暴民有的是,只要你不杀光,就不愁有好资源。 但这一次,陈棱同志败了,败得其惨无比,只身逃出,连一个勤务兵都没带出来。 本来陈棱处于守势——在当时情况下,没有哪支有能力采取攻势了——而他本人也算是老成持重,深沟高垒,坚守不出,而暴民军队最算的就是攻坚战,他们擅长的是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战法。 面对陈棱这种打死不出头的缩头乌龟战术,杜伏威采取了一个很损的招数:骂陈棱是一个女人,派人给他送去女人穿的衣服,尊称他为“陈姥姥”。这一计策似曾相识,当年三国后期蜀魏对峙的时候,面对司马懿的坚守不出,诸葛亮采取的也是送给老对手司马懿女人衣服以羞辱之的策略,不过军事实力和智慧都在司马懿之下的诸葛亮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司马懿笑纳了衣服,还当众穿上,表示对诸葛亮的礼物十分满意,并进而套到了诸葛亮事务忙、管得细、吃得少、命不长等一系列重要军事情报。这一心理上的拉据战,最终以司马懿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但陈棱不是司马懿,他看到杜伏威送来的女装火冒三丈,当即下令全力出击(也许认为杜伏威的礼物档次太低只是美邦的而他希望的是范思哲)。于是可怜的陈棱中计,本来实力就不占优,战斗力也差得远,士气低落,大家就为了一件衣服去拼命,于是,隋军的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陈棱大败,只身逃出。 击败陈棱,杜伏威也建立了自己的一套行政管理体系,不过,他既没称王也没称帝,只是自立为历阳军区司令长官(历阳总管),命他的得力助手辅公祏为长史(即秘书长),建制之后,号召力倍增,因为大家都希望将来老杜同志能够“黄袍加身”,大家都成为开国元勋。一时间,杜伏威在江淮间一呼百应,在暴民领袖中大出风头。 二月一日,隋帝国的鹰扬郎将梁师都在朔州发动兵变,自任大丞相,反戈一击,加入了反水大军,将矛头对准了昔日给自己发工资的大隋朝。梁师都是个聪明人,知道利用各方面的力量,对他而言,朔州北面的突厥是很值得利用的一股军事势力。 自从上次隋炀帝杨广和裴矩妄图离间突厥内部关系和诱杀突厥重臣史蜀胡悉两件事情发生之后,胡汉关系就急转直下,一日千里,终于在不久以后,发生了令伟大君主杨广同志抱着爱子赵王杨杲哭肿眼睛的悲剧:雁门之围。 后来虽然在云定兴和李世民和众多勤王大军的共同努力下,雁门围解,但胡汉好和的局面从此被彻底打破,这意味着,终有隋一代,北中国再无宁日。 对突厥来说,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统一的隋王朝,他们无限怀念他们的木杆可汗在位期间的盛世:以无比淡定和放松的心态闲看北周北齐争王争霸,想帮谁帮谁,想打谁打谁。他们做梦都想回到这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突厥始毕可汗非常欣喜地看到了希望:朔方的梁师都反隋了。 其实,始毕可汗还可以更欣喜一点,因为除了梁师都,凡是山西的这些割据势力,都会打突厥的主意,要知道,现在的突厥,早就与往日他老爹启民可汗在位时不一样了,要兵有兵,要粮要粮,要马有马。为啥?时代不同了嘛,隋朝衰弱了,突厥自然强大。 这正确诠释了为什么哪个国家都不喜欢自己身边有一个强大统一的强邻:你强,我势必弱;你弱,我势必强。木杆可汗当年只是在北周和北齐之间游刃有余,现在,他的后代始毕可汗却在隋、梁师都、李渊和刘武周等众多势力中间选择:有选择的日子真好啊! 不懂得借助外力的军阀不是好军阀。秉呈这一指导思想,梁师都、李渊和刘武周等今日或明日的割据势力都争先恐后向突厥献媚邀宠。大家谁也别笑话谁,这招大家都玩过,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刘武周与梁师都一样,都选择了山西作为发祥地或策源地,还有一点,两人都是鹰扬指挥官,不过,梁师都的地位比刘武周高。刘武周实际是当地的黑老大,攀上了马邑当地的最高父母官郡委王仁恭,成为马邑地区典型的黑白道相结合的成功典范。 王仁恭同志是一个著名的贪官,最大的政绩是面对饿死无数的饥民,仍然选择了努力增加粮仓的积累而不放一粒粮食给灾民。当然,在下次选民时,王大人显然只能获得那些富人区的选票。 王仁恭同志十分信任刘武周同志,而刘武周同志也不负重望,他积极回报王仁恭的方式是送给老王一顶他精心纺织的绿帽子。 尽管老王笑纳了他的礼物,但刘武周表示鸭梨很大,这是一定的。上人家的妞,理所当然担心有一天被人家当街砍死。 于是,刘武周积极地在群众当中散布小道消息:大家都快饿死了,但王大人不肯救济灾民一粒粮食,他想干啥? 本来觉得国家的粮食就不应该给灾民的那些灾民一听,对啊,王大人想干啥?于是群情激愤,憋足了劲想闹事。 刘武周一看机会成熟,当即采取行动。 他的行动是装病。 他一装病,各黑社会老大们、各社会贤达们、各街道主任们纷纷上门探望,刘武周表示了对局势的担心,他忧心忡忡地说:“时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而王大人把粮食都囤积起来,投机倒把,买空卖空,这是父母官该干的事情吗?现在粮食就在仓库中,不想饿死的,敢不敢跟我去抢?” …… 二月八日,可怜的王仁恭正在处理公事,有报说刘武周来见,话音未落,刘武周带着他的一帮人直接进来,王仁恭正想和刘武周打招呼,刘武周向前一步,一刀把王仁恭的脑袋砍了下来,提头直到大厅,郡人,没有一个敢拦。 刘武周杀掉王仁恭之后,宣布继承老王的职位,履行老王的职责,接管老王的权利、财产、人马和老婆,自称郡委,派人向北去见始毕可汗,表示对突厥的恭敬,希望在必要的时候获得对方的援助。 始毕可汗愉快地接受了刘武周的良好祝愿和合理请求。 刘武周是隋末乱世中一支重要的割据武装,又即将和同为山西同事的李渊发生不正常关系(不是指男女关系,也不是指基友关系)。 再说河南的瓦岗军,继这支军队发生了从流寇到割据的本质性变化后,在李密的再次建议下,瓦岗军明确提出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和要求。李密给翟让分析说: “隋炀帝杨广南巡,东都空虚,只有刚满十四岁的越王杨侗镇压,他年幼无知,辅助他的将领昏庸无能,大小官员相互不服,离心离德,怎是你的对手?我们旄麾所指,即是民心所向。” “如今,天下汹汹,饿殍盈野,但洛口仓的粮食堆积如山,不肯发给饥民。我建议我们派兵突袭洛口仓,洛阳与洛口仓相距百里,等隋军知道消息,我们早就把粮食抢完了。” “有了粮食,我们立即赈济灾民,争取民心,有了民心,有了粮食,聚焦百万大军易如反掌,到时,我们再在您的统一指挥和英明领导下,覆亡大隋王朝,实现我们的革命理想,岂不是手到擒来!” 翟让听了,竖起大指,表示了他对李密如滔滔江水般的景仰,用一番复杂的语言表示了对李密的支持,翻译成我们听不大懂的古代汉语就是:“善!” 根据李密这一伟大精神的指导,翟让和李密立即兴兵直指洛口仓。果不出李密所料,攻打洛口仓的任务执行得异常顺利,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被放给了饥饿的灾民,前来领取粮食的灾民队伍排出多少里地,场面,那是相当壮观,恐怕古往今来只有临近年关的时候排队买火车票的奇观能勉强与之相提并论。 洛口仓这一战略性的举措成功实施以后,瓦岗军立即得到了实际的好处,实力增强,人心归附。在众多来投的人当中,有一个特殊人物:祖君彦。 这位祖君彦同志我们很陌生,是第一次认识他,但是,他父亲却是我们的老朋友。 祖君彦的老爹,那在南北朝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一个奇才,他是大才子,能写文章;还是大军事家,能打仗;还是大治家,能耍阴谋;还是大奸臣,能陷害好人;还是大特异功能持有者,能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射箭而百发百中;还是大生活家,能玩或 应该说,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大人物,如果一定说有一个人能够和他比肩的话,那这个人是孙悟空。 第135章 抗击 大家已经猜出来了,祖君彦同志的老爹,就是祖珽。 祖君彦继承了老爹的才华,因此,在隋文帝杨坚当皇帝的时候,小祖同志就被当时的吏部侍郎(人事部副部长)、大隋朝第一才子薛道衡推荐上去。 正直的杨坚拒绝录用祖君彦,因为他是陷害北齐柱石斛律光的大奸臣。 到了隋炀帝杨广的时候,仍然拒绝录用小祖,这一次的原因是小祖太有才了——这是杨广的一个特点,你有没有才是你的事,我用不用你是我的事,事实是,“文人相轻”的作风在杨广手里发挥到极致,凡是有才的人,杨广一般不用,如果要用的话,用完也得弄死你,比如薛道衡。 于是,才高八斗的祖君彦,只好委里委屈地在地方上当一个小小的县长。对于自己的能力和才干超级自信的小祖,闷闷不乐,一直希望欣逢乱世,他好趁机出头。 这一天终于被他等到了,而且,等到的是隋末暴民领袖中力量最强、最有治远见、素质最高、前途最远大的瓦岗军李密。于是,祖君彦成了李密和翟让的座上客、智囊、军师和谋士,深得李密和翟让的信任,让他全面负责文件管理和文化建设。面对瓦岗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和对东都洛阳的严重威胁,东都洛阳的留守府首长、越王杨侗决定反击。 他组织了两路兵马,前后夹击,以期把李密和翟让的瓦岗军一网打尽。 钱好挣、力少出、官好做,这等好事,傻子才不做。 但事实证明,假消息害死人! 这先且慢表,再说从敌人后路打击瓦岗军的人。此人前文略提过,便是镇压暴民起义的悍将张须陀的替代者裴仁基,老裴同志时任河南剿匪总司令。 当时,越王杨侗的计划是,两支府军一前一后,夹击农民军,之后在兴洛仓胜利会师。 可惜,瓦岗军的情报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府军的这一作战计划被李密和翟让全盘截获! 刘长恭率军先期抵达战场,在士卒没有吃饭的情况下,对暴民军队发动了暴风骤雨般的进攻。由于李密早知道军的这一作战计划,已经事先做了准备,他把兵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等待裴仁基,另一部分全力对付刘长恭。 刘长恭之所以敢于不顾瓦岗军连打胜仗、自己的部队不吃早饭等不利条件而悍然动手,他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望见李密军队阵容不整,十分散漫,料想这确实是一帮乌合之众,想一鼓作气把李密、翟让军队打垮。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看到的确实是一帮乌合之众,完全没有训练和战术素养。于是,在他的猛攻之下,霎时崩溃。但他没有看到的是李密的伏兵,在乌合之众崩溃之后,隋军大规模展开痛打落水狗行动,完全各行其是,完全谈不上阵形和组织的时候,李密的精兵突然杀出。 这一突袭要了刘长恭的老命,隋军都不知道这支生力军是从哪儿杀出来的,转眼就掉了脑袋。 于是,军大败,被杀得尸横遍野,刘长恭只身逃回洛阳城内,再不敢出战。 刘长恭败回洛阳之后,越王杨侗亲自接见了他。刘长恭听到这一噩耗,立即与家长诀别,写下最后一封绝命书,交了最后一笔党费,参加了最后一次街道活动,慨然入宫。 但越王杨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胜败兵家常事,不要因为一次失败就丧失信心,今后,洛阳城还是你守,兵还是你带,不要有思想负担,我信任你,就象信任我自己。高啊,这就叫做用人,如果越王杨侗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也许,就能够使爷爷留下的烂摊子起死回生。 动不动就怀疑下属的领导,喜欢否定部下的管理者,你们脸红了吗? 这次杀败刘长恭,瓦岗军声威大振,接下来,这支在隋末暴民起义中最具代表性的军队做了如下几件事情: 一是李密和翟让的位置倒了个儿,翟让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了李密,因为他认为、事实也确实是李密的水平和能力远高于自己; 二是李密建立了严密的组织,被尊为“魏公”,虽然没有称帝,但事实上组成了一支纪律森严、治纲领明确、组织清晰的反势力,和称帝只是一点名义上的差别了; 三是分封了骨干干部,分掌政、军、财诸项大权: 李密为上柱国(帝国元帅)、司徒(宰相、民政部长)、东郡公爵,同时授予他开府、建立自己一套管理机构的权力; 单雄信为左武侯大将军; 徐世勣为右武侯大将军; 祖君彦为书长; …… 都有权力任命帝国元帅和宰相了,那不是皇帝是什么?不过李密有话说,反正我没称帝。 李密建制之后,形成了强大的向心力,周围多支割据武装前来投奔,力量一夜之间壮大许多。其中就有被他任命为方面军总司令的孟让同志。 孟让甫一归附李密,立即立了一大功,率军队攻入了东都洛阳的外城,迫使外围的住户全部迁入内城,一时间,洛阳内城挤满了难民,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营,于是投奔李密的,络绎不绝,甚至包括一些洛阳的官军。 李密大胜军、建立自己的政权,这是在击败刘长恭之后,当时,他一直留了一支队伍,等待着稍远的河南剿匪总司令裴仁基的到来。 但裴仁基一直没有来。 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烽烟遍地,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况且,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事儿,军队的事情不由自己做主。 他是军队的总司令(讨捕大使)不假,但在他之上还有政委(监军御史),这位政委叫萧怀静。 裴仁基是一个标准的职业。所谓职业,大概就象战国名将赵奢那样,受命之日,不问家事。所得朝廷赏赐和战利品,全部赐给手下军士,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件小事,但就是这样一件小事,都因为萧怀静反对,无法执行。 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总司令的权力没有政委大;二,萧怀静的决定让大家很生气,因此后果很严重。 萧怀静除了努力阻止裴仁基稳定军心外,还用尽一切办法收集裴仁基的闲言碎语,准备上告朝廷。这一次,在洛阳城外的会战中,裴仁基无法如期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已经很有军事压力,再加上萧政委施加的压力,他都感觉快崩溃了。 这一情况被消息灵通的李密得知,于是,李密决定把裴仁基纳入对象。 于是,李密给裴仁基写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威胁绳之以法,许以厚禄。裴仁基见信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最后,完成裴仁基从将军到奴隶的实质性转变的,是贾闰甫。 贾闰甫是贾务本的儿子,在瓦岗军与张须陀的大战中,作为老张的副司令,贾务本与张须陀一起光荣战死,而儿子贾闰甫则继承了他的遗志。现在,贾闰甫是裴仁基的助手。 贾闰甫也加入了劝老裴投降瓦岗军的队伍,裴仁基问他:“萧政委怎么办?” 小贾说:“容易啊,如果他不能随我们追求光明,那就让他堕入黑暗。” 李密听说裴仁基准备投奔自己的消息,十分高兴,写信表示热烈欢迎。但这一消息被透露了出去,隋军的政委萧怀静得知以后,准备上报朝廷。 关键时刻,裴仁基抢先出手,斩萧怀静,履行了让他永远堕入黑暗的庄严承诺,之后献出虎牢关,投降了李密。 得到隋军宿将裴仁基的李密大喜过望,当即拜裴仁基为帝国元帅(上柱国)、河东公;而老裴的儿子裴行俨精于军事,也被同时任为帝国元帅(上柱国)、绛郡公。 这是李密的瓦岗军第一次不战而胜地获得省级整编制的正规军,标志着李密政权在军事上的进一步成熟和获得的阶段性成果。 在裴氏父子投降的同时,李密还获得了两位后来名震一时的大英雄:秦叔宝和程知节,这两个人,我们更熟悉的是他们的另一个名字:秦琼和程咬金。 这两人,有以下的几个共同特征: 1.都是山东人; 2.都出身草莽; 3.都曾是瓦岗军的主要将领; 4.都归顺了唐朝; 5.都站在了李世民的队伍中(与李建成和李元吉对立); 6.都入选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秦叔宝和程知节投奔李密之后,与裴仁基、孟让以及罗士信等,迅速形成李密集团中新的战斗势力,比起早先的暴民势力,战斗力不止强了十倍。 接下来,李密率军与隋帝国在洛阳城外进行了长时间的拉据战,双方互有胜负,战事呈胶着状态。这时,李密决定采取攻心术:运用宣传力量,启用无形的武装!这一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大才子祖君彦的身上。 宣传向来都是战场的延伸,中国历史上多次留下千古传名的战斗檄文,前有三国时期治好了曹头痛的、陈琳代表袁绍写的《为袁绍檄豫州文》,后有唐朝骆宾王为李敬业写的《讨武曌檄》。 如果说陈琳和骆宾王的两篇檄文能够占据历史上的冠亚军的话,那铜牌则应该由祖君彦摘取。该檄文洋洋洒洒,列举杨广的十大罪恶,并写下了千古名句作为总结: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意思是,砍尽南山的竹子(做成纸),也写不尽隋炀帝的罪过;用东海水来冲刷,也荡不尽杨广的恶行。 祖君彦的这一篇战斗檄文,起到了两个重要作用: 一是代表广大劳苦的暴民,有力控诉了杨广的罪行,揭露了地方阶段的剥削本质(当然,就算推翻了杨广,李密当皇帝,也一样是剥削阶段); 二是为中国文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留下了留传至今的千古名句:罄竹难书。 在李密为首的瓦岗军的强大压力下,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感到越来越难以支持,他派了太常丞(教育部部长助理)元善达千里迢迢去往爷爷、隋炀帝所在的江都,去报告北方的军事危局。 这对于元善达来说,几乎是梦想,因为尽管从洛阳到江都(扬州)的直线距离大概是782.73公里,但走起来绝不象今天乘动车或高铁一样安全快捷,原因很简单,有人不让他过去,这些人是遍布各地的盗贼。 但元善达不是个善于推脱责任的人,他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这个看起来无法完成的任务。这种勇气让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励志传说:把信送给加西亚。 在大智大勇的元善达坚苦卓绝的努力下,最终他奇迹般地达到了江都,当他远远地看到江都的城墙的时候,幸福地晕了过去。 当然,令他感到更幸福的事是,终于见到了隋炀帝杨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是这样对皇帝汇报洛阳的局势的: “瓦岗军有百万之众,已经占据洛口仓,而洛阳城内几近绝粮。如果您及早回去的话,李密乌合之众定然星散,否则,东都不保哇!” 说毕,匍匐在地,号啕大哭。杨广听了,心中恻然,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事情发展到这样,看样子是朝着符合元善达们的期望的方向发展的,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隋炀帝杨广就要听从元善达的建议,启程北返了。 但恰在此时,一个人的出现,使整个情形发生了180度的逆转。 这个人是虞世基,那个最善于揣度皇帝圣意的、皇帝的可心人儿。 虞世基说:“陛下,不要听信元善达胡说八道。越王年纪尚小,是受了这般人的蛊惑,如果局势元善于达说的那么严重,遍地盗贼,那么他一个人是怎么安全抵达这里的?”这一次,在洛阳城外的会战中,裴仁基无法如期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已经很有军事压力,再加上萧政委施加的压力,他都感觉快崩溃了。 这一情况被消息灵通的李密得知,于是,李密决定把裴仁基纳入对象。 于是,李密给裴仁基写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威胁绳之以法,许以厚禄。裴仁基见信心理上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最后,完成裴仁基从将军到 虞世基一句话,让元善达无言以对,这是一个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虞世基奸佞,是因为他是聪明人,老实人只好作忠臣,而忠臣的下场往往是很悲惨的。 杨广听了虞世基颇有道理的质疑,也变得聪明起来,对元善达大声咆哮:“可恶、大胆、讨厌,居然敢骗我,竟然在金殿之上,当众侮辱我的智商,看我怎么让你好看!” 杨广让元善达好看的办法是命令他前往东阳(浙江金华)去押运粮草。这个任务看起来很轻松,实际上,与到江都送信一样艰险,道理同上。 忠臣元善达没有推辞,他也没有办法推辞,又一次踏出代表着暂时安全的城市,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刀口。这一走,元善达没有再回来,这次幸运之神没有再次眷顾他,他死在了暴民的刀下。 从此,杨广再听不到任何一句关于暴民和盗贼的报告,他的耳根清静了。 隋炀帝杨广掩耳盗铃,处分向他说实话的元善达,不准任何人向他通报关于叛党消息,但他这一主观唯心主义的典型表现救不了他,他听不到不等于就没有。曾经铁板一块的大隋朝的大好河山不几年就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了。 在这个农民不好好种地而忙着造反(当然他们是因为没法好好种地才造反的)、官僚不好好搜刮也在忙着造反的年代,任何重要人物特别是手握重兵的大人物的一举一动就让杨广觉得心悸,步步惊心。 就在这个时候,杨广遇上了对他本质上进行冲击的一个人,此人并非外人,他妈和杨广他妈是亲姐妹,他的外甥女又是杨广的小老婆。 没错,此人正是唐公、太原留守李渊。 李渊字叔德,是李昺的第四子,爷爷就是威震北朝的西魏八柱国之首的李虎(不算宇文泰和元欣),再往远了数,似乎西汉最具有传奇色彩和最具有悲剧色彩的抗击匈奴的老英雄李广是他的先祖,不知道再往上溯,是不是老子也是他们家的祖先。 第136章 气候 说到李渊,不得不说一说他的儿子李世民,说到李世民,不得不也说一说他的哥哥李建成。我们听到的李渊,似乎比较平庸,天下都是靠儿子李世民打下来的,他坐享其成而已;而李建成则更是无能之辈,对唐朝建立没有尺寸之功,完全凭了是长子才得以霸占太子之位,对弟弟李世民则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但是,我要说,李渊不仅不平庸,而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战略家和军事家,至少是一个标准的乱世枭雄;而李建成,在削平群雄、建立唐朝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功劳也许比不上李世民,但相差不大。 之所以这一对倒霉蛋儿父子背了一千四百年的黑锅,原因只有一个:李世民后来当了皇帝。 当了皇帝,掌权了论权,那说谁黑谁就黑、说谁白谁就白,这一手段沿用至今,这道理谁不明白呀! 李渊共有二十二个儿子,分别是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李智云……。 其中,鉴于李玄霸同志不再出现,我们就再交待几句。李玄霸就是李元霸,只不过,他是叫了一千年的李玄霸后才改成李元霸的,那是因为清朝的清圣祖康熙他老人家名字中也有一个“玄”字,为避讳才将这位三公子改了名字的。 另外,从小我们受的非正规教育中,李元霸在隋唐英雄中排位第一条好汉,手使一对重八百斤的擂鼓瓮金锤,打遍天下无敌手。 最后结果了这位神一般的好汉的是天,李元霸对天不满,把手中的大锤扔到天上去,想把老天爷打死,但由于李元霸扔出去的锤连第一宇宙速度即环绕速度都达不到,因此,不可避免地会回落下来,巧的是,这柄大锤又落回李元霸那里,不巧的是,他接锤的不是手而是头。 于是他就死了。 事实上,真正的李玄霸并没有什么震惊天下的武艺,他没赶上那个瑰丽的群雄割据的场面,他没那个运气,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那是公元614年,那时,全国的局势还没那么乱,那一年,隋炀帝发动了第三次征辽的战事。 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以及一个女儿(即后来的平阳公主)都是李渊的元配夫人窦氏所生,女儿嫁给了柴绍。我们以后还会介绍柴绍的英雄事迹,柴绍也是隋末乱世中一位佼佼者,后来也成为太宗皇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一般来说,一个官二代的人际关系圈都是官一代和官二代,一个富二代的交际圈也是富一代和富二代,这是为什么他们天生比平民的社会资源丰富、成功机率大的原因,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以及将来,“门当户对”永远是交往的一个前提条件。所以,尽管“孔雀女”和“凤凰男”的结合已经越来越多,但注定无法成为社会的主流。 根据上述原理,李世民的夫人也应该是达官显贵的女儿。不错,他的夫人长孙氏,就是隋帝国的民族关系第一人、隋朝伟大的民族英雄(狭义的)长孙晟的女儿。 长孙氏名字不可考,但据说小名叫观音婢,十三岁就嫁给了李世民。长孙晟老来得女,十分宠爱,但不久就病逝了,小女孩由舅舅高士廉抚养。他的哥哥长孙行布早年在抵抗汉王杨谅的叛乱中殉国,但他还有一个哥哥,那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朝三朝元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 一家之中,出现四个在各自领域成就登峰造极的历史人物(父:长孙晟,隋朝主持与突厥关系的民族英雄;子:长孙无忌,唐朝重臣;女:长孙皇后,中国史上第一贤皇后;舅舅:高士廉,唐朝重臣,同样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还真不多见。李世民早在隋炀帝杨广遭遇突厥雁门之围的时候就崭露头角,后来跟随父亲镇压山西境内的暴民叛乱,锻炼了多方面的军政才能,逐渐成为李渊的左膀右臂。 不到二十岁的李世民就表现出出色的军政能力,这引起了一个基层干部的注意。 这个人叫刘文静,是晋阳县长。刘文静虽然官职不高,但非常有见识和能力,眼光独到,他从第一眼看到李世民,就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他认定,隋末乱世中,能够成就大业的,就他了! 于是,年近百半的刘文静和不到二十岁的李世民倾心结交,相互倾慕,成为忘年交。 刘文静是朝廷基层干部的时候,是李世民的好朋友,在他被打入大牢的时候,李世民仍然把他当成好朋友。刘文静因为李密的原因,被押入大牢,等待着他的,是法律上的连坐甚至是断头台。原因只有一个,李密谋反,和他有亲戚甚至朋友关系的都得倒霉,而刘文静正好是李密的姻亲,据说是儿女亲家。 李世民来监狱里探望刘文静,刘文静情绪不好,李世民劝他,让他相信清者自清。刘文静说:“我不是说这个,如今天下大乱,可惜没有刘邦、刘秀那样雄才大略的人物来安定天下。” 李世民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只不过还没有出现而已。我今天来看你,不完全是出于对老友的关心,而是想和你谈谈,看下一步怎么办。” 刘文静说:“现在皇上南巡江淮,李密包围东都洛阳,天下动荡,正需要一个英雄人物出来领袖群雄,因势利导,夺取天下,易如反掌。” “目前山西局势不稳,大家都逃入晋阳避难。我当了多年地方官,深知这些人中藏龙卧虎,只要一声号令,必可聚焦十万人马。令尊大人手握重兵,不下几万,这些力量汇集起来,兵锋南指,捣潼关,占据长安,然后向群雄发布号令,天下传檄而定,这样,不出半年,江山可定,此帝王之道也。” 刘文静的这番表述,说明他有着非凡的战略眼光,其战略水平之高,应在他亲家李密之上。 另外,后面的事实表明,再高明的战术执行,都需要战略的指导,战略是什么,就是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把刘文静同志称为唐朝早期的战略专家、首席军师,应该是实至名归的。李世民听了刘文静的话,顿开茅塞,他立即着手开始准备,当然,这些准备是悄悄地,打枪地不要——这不完全是怕被隋府得知,他更忐忑的是,作为国家重臣、皇亲国戚的父亲李渊同志,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世民是刘文静的朋友,刘文静还有一个好朋友是裴寂,任晋阳行宫的宫廷总监,裴寂又是李渊的朋友。 裴寂和李渊算是铁哥们,虽然级别和出身相差很大。但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乐,两人年纪相差五六岁,算是同龄人,有共同语言,两人的兴趣爱好甚至差不多,喜欢听曲、溜鸟、打牌、洗桑拿等。 在如何看待李世民的问题上,刘文静显示出了十分高超的识人能力,一眼判断出李世民不是池中之物,而裴寂在这方面远不是刘文静的对手,只是和李世民接触久了,才慢慢发现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远不是纨绔子弟,再加上李世民对裴寂事之以师,馈赠无数金银珠宝,两人关系才变得其铁无比。 刘文静在和李世民达成共识之后,就想办法让裴寂说动李渊起事。 正在此时,发生一了件事,李世民决定以此为契机,说动李渊起事。这件事就是突厥起兵,兵犯马邑。 突厥自从与隋帝国翻脸之后,除了那次大规模的雁门之围外,还动不动就派出一些小股兵力骚扰两国边境。就象几十年前我们和苏联的小老弟的那些流血局部冲突一样。 于是李渊派副留守高君雅会同马邑郡委书记王仁恭同志前去抵御外侮。高君雅是杨广派来看着李渊的,不太会打仗;而王仁恭同志我们已经介绍过,有如下几个特点:第一个,只顾粮食积累不管赈灾;第二个,是个著名的贪官;第三个,重用黑社会老大刘武周同志;第四个,被老刘戴了一顶绿帽子;第五个,后来被刘武周同志所杀,成全了刘武周在马邑起事。 当时,突厥打来的时候王仁恭还没死,所以,他才能够活着与高君雅一起抗击突厥。 这次抗战的结果是,高君雅和王仁恭被打得满地找牙,狼狈逃回。 这下李渊怕了,自己手握重兵,本来皇帝就整天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不出错。现在可好,担心什么来什么,如果皇上让自己连坐,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李世民看出了父亲的忧虑,有一天趁着黄昏,他看四下无人,偷偷对父亲讲:“现在主上无道,天下乱成一锅粥,到处是战场。如果您一定要坚持愚忠小节的话,下有暴民,中有严刑,上有猜忌,随时可能有祸,只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如果您要是顺应潮流和民心,干一番大事,目前正是时机。” 李渊大惊:“你怎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看我现在就抓你入狱。” 说完,义愤填膺地坐下来,拿出文房四宝,声称要给皇帝写奏折,报告此事,准备大义灭亲。李世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天下情形确实如此,如果您决定要逮捕我,我愿一死,请您动手吧。” 李渊伸手扶起要跪下的儿子,说:“我哪能那么办呢,只不过此事必须谨慎,不可造次。” 第二天,李世民找到李渊,再次进言:“如今天下全都乱了,您能把盗贼全部剿灭?最后仍是有罪;就算能,立下这种震主功劳,您会受到赏赐?现在外面都在流传一个谶语,说是姓李的、名字里面又带水的会取代杨氏而有天下,所以李浑一家尽管无罪,却已因此被杀几十口,接下来就该咱们家了。现在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只有按我昨天的建议,才是万全之计啊!” 李渊长叹道:“我昨晚辗转反侧,一夜无眠,都在考虑你的话,也罢,那就听你的吧,或者变家为国,或者家破人亡,都由你,我认了。” 在李渊基本下了决心准备听李世民的建议后,裴寂又烧了一把火,以坚定李渊的信心。 作为老流氓,裴寂用了非常损的一着:请李渊喝酒。反正不是第一次,李渊就去了,两人把酒言欢,越喝越高兴,于是,两人都喝高了,李渊最后人事不省。 第二天李渊醒来,睁眼一看,自己身上衣服全没了,旁边躺了俩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小萝莉。这下李渊吓了一跳,以为是中了“仙人跳”。但仔细一看,不对,这两个年轻女子他认出来了,是当初为隋炀帝杨广选入晋阳行宫作为皇帝妃子的,当时为向皇帝表忠心,还是由他亲自挑选的! 这一下,李渊吓得所有的腿都软了,差点昏过去:居然睡了皇帝的女人,给皇帝戴绿帽子,那还不等着千刀万剐和满门抄斩。 李渊抓起自己的衣服,滚下床去,不顾两个绝色MM千娇百媚的柔声招唤,跌跌撞撞向门口逃去,在门口,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人是裴寂。 裴寂说:“你家二公子招兵买马,打算创立大业,准备夺人家的江山,江山还没有夺呢,你先夺了人家的女人。无论哪个,大家都是灭门之罪,现在大家已经统一意见,你意下如何?” 李渊这气,心想我不都答应你们了吗?还给我设套!但嘴上说:“如果你们真有这种计划,也可以。事已至此,我不听你们的,还有别的办法吗?” 就这样,连哄带骗,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和李渊都站在了一条船上。 大家统一认识之后不久,李渊曾经担心到睡不着觉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唐公、太原留守李渊紧锣密鼓地准备谋反之事,但他还不能明确对天下宣布,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准备得不够充分,二是他的家眷还不在太原,特别是李建成、李元吉和李智云。 这一天,李渊听到了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因为他派遣的高君雅和王仁恭对突厥作战失败,隋炀帝杨广大怒,决定将李渊和王仁恭槛送江都。 槛送,就是装在囚车里押送。 李渊大惊,立即找来李世民、刘文静和裴寂商量对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除了起事,就是等死。 正当准备停当,准备冒着不要家眷的危险发动兵变时,杨广临时改变主意,他决定再给李渊和王仁恭一次机会。 得到这个消息,李渊又决定不造反了,暂时的。因为准备还没有最后完成。 这个准备工作,李渊分成三部分来做,首先是把自己的家眷接到太原来;然后是继续招兵买马;三是理顺内部问题,找出起兵的借口。 其实,以当时的形势,找出借口实在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事实上也是,聪明的李渊很快就找到一个杀伤力很强、听起来又象是真的、能够引发群情激愤的、能够为我所用的理由:征辽。 那个时代,一听征辽,90%老百姓听了会晕倒,剩下的10%直接吓死。太恐怖了,还没征够啊?一个小小高丽,能够掀起多大浪花啊?征辽,对老百姓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妻离子散以及家破人亡。 所以,李渊一把隋炀帝杨广要第四次征辽的消息散布出去之后,老百姓立即闹起来了,闹得沸反盈天。而李渊这些老流氓们则没事偷着乐。 就在这样时候,马邑的刘武周又弄出一桩事情来,这可不是一桩小事:他在马邑杀死王仁恭,造反了!刘武周宣布与隋朝脱离隶属关系之后,紧接着攻占了杨广在山西的另一处行宫:汾阳宫。 李世民对老爹说:“完了,这下您的麻烦大了,在您的管辖范围内,居然让盗贼占据行宫,如果不采取行动,我们都得玩完。” 李渊召集手下的文武大员开会,说:“盗贼占据行宫,而我们无力阻止,一旦皇上找我们问责,我们都得玩完,全家屠灭,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听了,吓得面无人色,包括两个副留守高君雅和王威在内的百官都跪下叩头,请李渊指一条明路。李渊说:“按国家的法度,我们哪怕调集一个班、一个排的兵力,都必须朝廷的批准。现在敌人近在眼前,而皇上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都,中间又有无数盗贼的重重阻隔,就算能顺利来回,等盼来朝廷的回复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王威和高君雅虽然历来和李渊不和,因为他们是杨广派来监视李渊的,但此刻无计可施,一起求李渊:“您是国家重臣,又是皇亲国戚,面对复杂局势,您应该有变通的权力。您给想个办法吧。” 李渊感到十分为难,沉吟许久才说:“那只有先招兵了,然后同时派人向皇上请示。如果这个办法再不行,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威、高君雅连连点头:“行,行,我看这个办法行,只要能招起人马,不要让皇上怪罪我们,怎么都好办。” 有了代表隋炀帝杨广的王威和高君雅的首肯,李渊派李世民、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到各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顺便提一下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这两位不必多做介绍了,看看他们以后的成就,就知道记住他们,那是必须的。他们日子都成为了唐朝建立的佐命之臣,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李世民他们的扩军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不几天,就扩充了数万大军,兵源质量还非常好。这年头,吃不饱饭的青壮年老百姓有的是,你给他饭吃,给他饷拿,甚至让他当个小头目,多点津贴,比什么都现实。如果大家都有吃饭的机会,谁没事去干掉脑袋的盗贼啊? 所以,从来都是个别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无聊人士也有,但没有大环境,他成不了气候。 第137章 影响 但李渊的成功扩军还是引起了王威高君雅的警惕,他们对武士彟说:“长孙顺德和刘弘基都是征辽时的逃兵,早应该处决,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带兵?” 武士彟连忙阻拦说:“他们两人都是唐公的朋友,你处理他们,怕是会激起事变。” 之后又有人建议王威和高君雅去调查一下李渊扩充实力的内幕,看是否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又是武士彟制止了他们:“剿匪的事情都是唐公李渊一力承担,王威和高君雅不过是陪坐一旁,怎么查?” 这样,经过武士彟的努力,才没有把这两件事情变成现实,可以看出,武士彟还是蛮向着李渊的。事实也是,武士彟同志是李渊的老朋友。他是生意人出身,最初挑着担子走村串巷买过豆腐,后来生意有起色之后,开始经营重要的经济资源:木材。 武士彟有着非凡的经济头脑,当然,有经济头脑并不耽误他的治头脑。他木材生意做得十分出色,不久就成了巨富,之后,他就与权贵李渊扯上了关系。 武士彟作为杰出的生意人和企业家,以后日后作为杰出的官吏和大臣的历史角色,都被他另一个更加眩目的历史角色映衬得光芒顿失: 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小姐的老爹。 当然,这是后话,这部《隋时隋地》中,武小姐还没有跟大家见面的机会。 这一年,山西各地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于是,当地决定履行他们的职能,为百姓做好事,做实事:祈雨。 说白了,就是装神弄鬼,下了雨,那是我祈来的;不下雨,是你们罪孽太深,连老天爷都不肯帮你们。 但是,这场半府活动半活动所祈的实际不是雨,而是李渊的血! 王威和高君雅准备在晋祠举行的祈雨仪式上发动突然袭击,逮捕李渊,以聚众谋反的罪名槛送江都。刚才已经解释过什么槛送了。 李渊不想走那么远的路,不想乘坐这么特殊的交通工具,那么,他就得采取行动。李渊说:那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公元617年五月十五日,太原的一帮们正聚在一起办公,刘文静带着开阳府司马(征兵处处长)刘政会进来,递上一纸资料,说有重要事情上报。 李渊让王威把资料拿过来,刘政会大声说:“我告的就是两个副留守,东西怎么能给他看,我只给唐公看。” 李渊大惊曰:“有这等事?” 于是亲自接过文件,大声朗读:“王威、高君雅勾结突厥,阴谋献出太原城。” 高君雅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膊挽袖子就想冲出去,但一下就被摁在桌子上,他一边反抗高叫:“这是阴谋,这是陷害,你们事先安排好的。” 但没用,他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王威聪明,他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再挣扎也没用,实力对比已经十分明显,干脆,也别费劲挣扎了,直接就擒吧。 于是,两个副留守被投入大牢,等待发落。 其实,就算他们跑得出大厅,也逃不出多远,李世民早在秘密安排了精兵,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在这场精彩的演出中,刘政会起到了重要作用,他的穿针引线作用很明显,为成功擒获两个皇帝的眼线立下了大功。刘政会,也不是个一般人,他也属于隋末乱世中的一大猛人,最后,也成功地荣登烟凌阁二十四功臣之列。 李渊是在五月十五日逮捕王威和高君雅的,罪名是勾结突厥入侵太原。也活该这两人倒霉,在他们被抓的第三天,突厥大军真的来了。 李渊幸福得不能自已,这是真的吗? 于是立即下令准备迎敌,突厥的骑兵已经在外城穿梭了,李渊命裴寂把内城的各个城门都打开,亮出家底给突厥人看。 这一个突厥人蒙了,把城门打开,又摆空城计?这一下反而吓得突厥兵不敢往前进了。 太原城四门大开,这下可让老百姓全看到了,数万突厥大军就在城外,都是王威和高君雅引来的。 群众一致高呼:“杀了他,杀了他。”这个他,指的是王威和高君雅。 李渊这一次听从了群众的呼声,将王威和高君雅斩首示众。 除去两位副留守后,李渊得考虑如何退敌。突厥骑兵进退倏忽,逮都逮不到,更别说决战了。李渊派出了一千多人的精兵去主动进攻,连骨头渣子都没剩回来。 对付这些野蛮人,不能硬拼啊!最终,李渊还是靠放下包袱、开动脑筋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派遣精兵,晚上偷偷出城,白天再大张旗鼓地进城。如是几天,突厥开始头大,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这么多援兵,而且,越来越多,我们只有几万人马,恐怕要坏事。 突厥人在被李渊骗了的前提下,纵兵在太原郊外大肆抢掠一番后,无可奈何地退兵回大漠老家去了。 这一次对抗突厥,敌人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己方损失一千多军队,被突厥抢去一些财物),但这对李渊来说是一个非考虑不可的问题: 怎么对付突厥。 突厥实力雄厚,作战能力超强,如果南部面临隋的压力和各路盗贼的竞争,而北面又背靠强大的突厥,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死亡小组啊! 李渊明白,如果对付突厥,则多一个强劲的敌手;如果利用突厥,则多一个给力的盟友。想到这里,李渊已经明白要怎么做了。 李渊写了一封信,连带一份厚礼,派人送到了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的手里。李渊的信写得十分谦恭,大意如下:“我打算和您结为姻亲,一如千金公主宇文芳、义成公主等;而我即将率兵南下,去江都把皇上接回长安,如果您打算和我一起去,请您千万别惊扰百姓;如果不愿意和我南下,而只愿意和亲,那也可以,我会筹措金银财富给您。两种合作方式,您自行选择。”李渊的这两种合作方式,虽然没有明写,但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一是跟我进入中原,金银财富随便抢,只是别对老百姓太过分了;二是坐在家里等我把金银财富给您送去。 看了来了,不管哪种合作方式,本质上都是的不平等条约。 对李渊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平衡这些让人头痛的国内外势力,以顺利实现自己的“大业”,至于老百姓的利益,对不起,只能靠边站了。 始毕可汗读了李渊的来信,很高兴,把信拿给他的官员们看,说:“杨广这个人我已经看透了,他的打算是先害死唐公,然后来打我们。要是唐公打算自己当皇帝呢,不管怎么困难,我们都全力帮助他。” 始毕可汗的思路令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怎么得出杨广是“先害死唐公,然后来打我们”的计划的。 但至少,突厥的态度很明确,支持李渊,希望他称帝。 这一消息传到李渊那里的时候,他手下的官员都想让李渊称帝(大家好作开国元勋),李渊不肯,只说了一句:“再想别的办法。” 后来,大家取向了共识,我们还是隋朝的队伍,但因为隋炀帝不在长安或洛阳,无法有效指挥,那我们遥尊杨广为太上皇,立越王杨侗为帝,方便管理。 李渊说:“你们可真是掩耳盗铃啊,有什么区别?” 但在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把这项会议结果抄送了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 这样,太原的李渊势力就成了名义归隋朝统治更事实上是立的反隋力量,李渊基本算是立了。 李渊的这一立来之不易,首先付出了多少辛勤和汗水,做了多少准备,耗费了多少钱粮,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而且,为此,他失去了一个儿子。 当初,李渊迟迟不肯宣布起兵、与隋王朝决裂,就是顾及到了自己的家属尚在河东,后来,决定起事的时候,家属才从河东仓促出逃,长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总算是与柴绍一起来到了太原与大家聚合,而五子李智云则被隋军捉送长安斩首。 革命肯定要流血的,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领袖,都免不了要为革命付出牺牲。相比起来,李渊的牺牲算是小的了。唐公李渊在太原起事,等于是与隋朝实际上决裂,但他不敢称王称帝,因为天下割据势力还多,隋王朝还没有死透,因此,他首先要做的是扩充实力,扩充实力,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是收买民心。在那个乱世,收买民心最有效的手段是上老百姓吃饱饭,于是,李渊命令打开粮仓,赈济灾民。 于是,灾民们一窝蜂地去投奔李渊,原因很简单:投奔李渊,那儿有吃的,不会被饿死。 不被饿死,是老百姓不造反的最低条件。 李渊起事,既不能称帝,也不能再叫太原留守以号召天下,于是,他的老朋友裴寂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自称“大将军”。 公元617年六月十四日,李渊设大将军府,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李渊任命自己的两个儿子统率大军,任长子李建成为左领军大都督,次子李世为为右领军大都督,女婿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秘书长),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刘文静为司马,武士彟为后勤装备供应部部长、刘政会为民政部长、殷开山为秘书,其余长孙顺德及刘弘基为军队指挥官。 这样,李渊的政权算是初步建立起来了。 上述名单中,全是那个时代的超级猛人,而除了刘文静之外,全都位列大唐建立过程中立下了不朽功勋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其中,殷开山的名字是第一次出现。他的名字为史家和隋唐演义的粉丝们熟知,但大家不知道,他的女婿对中国人来说,则要有名得多——可以说,只有是个中国人,不包括听不懂请的小孩儿和已经糊涂了的老人,都听说过他的女婿。 据说殷开山的女儿叫殷温娇(万恶的旧社会一介女流居然有名字,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武则天同志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们都还不知道),嫁给了大才子蕊同志,生了一个男孩。后来这个男孩辗转入了佛门,后来奉了大唐皇帝之命,去往西天拜佛求经,路上救了一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收了一只猪精和一个妖怪作徒弟,这四个人同心协力,努力维护汉室江山,《红楼梦》里有这故事。 没错,殷开山的女婿就是女妖杀手大唐高僧玄奘同志。 李渊刚一当上“大将军”,突厥的始毕可汗马上实现他对李渊进行无条件支持的承诺,派人送了一千匹战马。 李渊对始毕可汗的使者十分恭敬,但只买下了五百匹,当手下的将军们想自己出钱,把剩下的的五百匹也买回来时,李渊制止了他们。李渊说:“如果我们把这一千匹马全买了,那突厥会送来更多马,这样没完没了,你们的财力很快会枯竭。我们只买一半,表明我们的需要不是很急迫,同时,表示我们很贫穷。” 李渊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家都就明白了,李渊这是再向突厥示弱。看来,会装疯卖傻或是装孙子是隋唐时期每一个能成大事者的必备素质,李渊完全把他姨夫杨坚和表哥杨广的装孙子本事学到青出于蓝。 突厥的马贩子北返的时候,李渊派刘文静跟着去,面见始毕可汗,要求突厥派遣军队与李渊一起行动,但是,只要求几百人,刘文静对始毕可汗的解释是:不敢劳动太多突厥斗士,怕给友好邻邦添麻烦。 事实是,李渊不是怕给友好邻邦添麻烦,而是怕给自己添麻烦。 他深知突厥贪得无厌的豺狼本性,也深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他所以靠近突厥,一是壮壮自己的声威,二是避免自己的竞争对手(比如隋朝、刘武周、梁师都等)抢先获得突厥的支持,到时自己就被动了。 只要求突厥几百人,既从性质上决定了与突厥的合作本质,又不至于产生消极的影响。 不能不说,李渊是只老狐狸,他的形象之所以后来变得庸碌平凡,要拜他的宝贝儿子李世民所赐,不贬低老爹,怎么突出自己的伟大英武啊! 七月四日,李渊以四子李元吉为太原守将,负责看家,自己带大部分精兵猛将离开太原,率军南上,向着隋王朝的心脏地区(长安)。长安实际位于太原的西南。在路上,他得到了西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大奈的帮助。 阿史那大奈,就是我们在隋唐演义中熟知的史大奈。然而,历史上的史大奈,并非演义中描写的那样不堪,他为唐王朝的建立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是因功被赐姓史的,而非是简单的由“阿史那”简称为“史”。 李渊自太原出兵,十天后,他来到离霍邑五十里的地方,不仅遇到了罕见的暴雨,还遇到了起事以来的第一次批难对付的敌人,对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个联军,联军由虎牙郎将宋老生和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共同指挥。 李渊在霍邑止步不前,他对于能否战胜屈突通与宋老生并无把握,这时,他想起了目前正在洛阳与隋军缠斗的、反隋力量中最具实力的瓦岗军李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给李密写了一封信,表示了希望联合作战的愿望。李密接信之后高度重视,立即让自己的“文胆”陈布雷——对不起,是祖君彦——写了回信: “我们虽非一个宗派,但毕竟都姓李。我能力有限,不过是被大家共推为盟主的,希望你能协助我成就大业。” 在信中,李密还表达了希望李渊能带兵来与自己汇合,承认自己的盟主地位的想法。 李渊接信,马上回信:“我已经五十多岁,对功名利禄已经不再关心,我真心拥护老弟您的盟主地位。我只希望成事之后,您还封我为唐国公,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尚显稚嫩的李密面前,李渊用这一封信宣称了他作为老狐狸兼老流氓的老辣手段:李密狂妄骄傲,想当老大。那我何不顺应你的心思,让你当老大,让你安安心心在洛阳与隋军缠斗,吸引隋军的有生力量,这样我就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长安。要是现在和你闹翻,又得对付隋军,又得对付你,岂不是太愚蠢。 出身大官僚的李渊,深知重要性,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最大限度地缩小自己的打击对象。用一个物理学的原理做比喻,等于是在加大力量,同时,缩小受力面积,那压强就会大得多,楔入也就顺利得多。 而李密,则在此时表现出了他的短视。他在接到李渊的信后,拿出来洋洋得意展示给众将夸耀:“连唐公李渊都向我俯首,成功可计日而待了。” 李密那头暂时是安抚住了,但对于李渊来说,更火烧眉毛的是如何应对宋老生和屈突通的隋军。这时,大雨已经下了二十多天,军中的粮食马上就要吃光,军心已经产生了动摇。 这时,一个更加不利的消息传来:割据马邑的刘武周投靠突厥,被封为定扬可汗,两支势力要联合起来攻袭李渊的老巢太原。 李渊闻迅大惊——当然大惊了,老窝要被人家一锅端了——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商量对策。会议上,以裴寂为首的老成持重派主张退军回家,这也有道理,毕竟顾家要紧。家没了,就全完了。 但李世民不同意,坚持不退:“现在正是粮熟季节,不用担心军粮短缺;李密在洛阳已经有效牵制住了隋军的大批有生力量,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举义旗兴义兵的,如今遇到一点点小小的困难就退兵,那聚焦在我们义旗之下的义士们必会星散,到时我们就算回军太原,也是困守一座孤城,有何意义?到那时,我们就不再是义军,也沦为盗贼了。再说,刘武周既然能够联合突厥攻击我们的后路,那他就不怕别人也联合突厥攻击他?” 李世民的大哥李建成也赞成弟弟的主意,但李渊已经被保守派说服,不肯听这哥俩的。下令退兵。总结规律,我们说的超级猛人,一般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根据这一规律,李靖也应该属于这二十四功臣之一,这个结论是没错的。 第138章 得罪人 突厥不可靠,他自己的这点人马,都不够武帝塞牙缝的。 武帝已经安排了周密的用兵计划,开始调兵遣将。他刚刚解决彭城之围,志得意满,下令改元宣政。 各路大军云集,武帝亲往云阳宫,准备北伐。 但是,武帝不能北伐了,而且是永远不能北伐了。 就在武帝调兵之际,突然一病不起,御医都来不及诊治,马上赶回长安,但在路上的时候,武帝就不行了,真是病来如山倒。等靠近长安城门的时候,武帝已经归天了。 公元578年,伟大的军事家、改革家、家宇文邕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年只三十六岁,共计在位十九年。顽主宇文赟——遗传基因对他不起作用 周武帝宇文邕调兵遣将,正准备北伐时,突然病倒,只得班师,还没有回到长安,这位英才盖世的北周大帝便溘然长逝。 宇文邕临死之前,召见了他最信任的人,进行“托孤”。 但这次托孤,既不同于刘备在白帝城的托孤,也不同于咸丰皇帝在热河行在的托孤,他并没有把权力下放给这位他最信任的人,尽管这个人是当时少有的德才兼备。 换句话说,武帝临死前,只是想找个人说说最后的悄悄话。 这个人是宇文孝伯。 武帝握着宇文孝伯的手,说:“我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断无生理。我愿将后事都托付给你,你要努力辅助太子,别让我失望。” 言讫,武帝宇文邕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时,皇帝的辇车刚近长安的城门。 一个可能统一全国的人,一个可能减少战乱的人,一个让老百姓少受点苦的人,就这样死了。 这是宇文家族的悲哀,这是北周王朝的悲哀,同时也是中国历史的悲哀,更是老百姓的悲哀。 宇文邕是那个乱世少有的明君,因此,我们多用些笔墨给他做一个盖棺定论。 他雄才大略自不必多说,他能灭齐,统一北方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这是一个有勇有谋、工于心计、很懂得韬光养晦,在堂兄宇文护当政期间,那孙子装得,比真孙子还象。 杀死宇文护新政之后,宇文邕才把他的獠牙渐渐亮出。 据说这位年轻的皇帝日理万机,十分勤奋,前可比千古一帝秦始皇同志,后可比他的老亲家兼老流氓杨坚同志。 宇文邕还十分节俭,这在那个时代十分难得,南北朝皇帝象走马灯似的换,很少听说哪个皇帝很节俭,除了那们舍身同泰寺,不肯吃肉的梁武帝萧衍。梁武帝是拿和尚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过他被困台城临饿死之前,还是吃了几百颗鸡蛋)。 尤其难得的是,宇文邕作为一个男人,把他的战场用在努力统一全国(虽然只是部分实现,只统一了北方)而不是床上,这在南北朝的无数皇帝当中,是极其少见的。他在后宫有名分的老婆,不超过十个。不过,可能是因为他在女色上对自己太抠了,导致他的儿子,顽主皇帝宇文赟,触底反弹,一下子给自己弄了五个皇后! 灭齐之后,宇文邕下令把北齐境内的富丽堂皇的皇宫建筑全部拆除,砖头、木材全部分给贫苦百姓,这一点,颇象我们当年的土改。 现在,宇文邕已经驾鹤西游,向他同为乱世枭雄的父亲宇文泰汇报工作去了。同时,他的雄才大略和他的高贵品质一样,一经肉体的消失,立即灰飞烟灭。 北周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终于消灭原本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北齐,马上就可南渡长江,一统天下,可惜,宇文邕在这个时候死了,他这一死。使原本就处在相对平衡中的北周政局,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而北周的这些皇亲国戚,很快就要被笼罩在血雨腥风中。 宇文邕去世,太子宇文赟即位为帝,是为周宣帝。 这位太子,我们之前曾经提到,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是个典型的官二代、富二代和太子党。 就是这个一个纨绔子弟,周围的亲戚都都是一流的。 他的老爸是武帝宇文邕,那是一流的皇帝,直追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的爷爷是北周的实际创始人宇文泰,集军事家、改造家、家于一身的大权臣; 他的叔叔是齐王宇文宪,能文能武,是北周的柱石; 他的老婆是杨丽华,美且贤,能够在历史上同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和朱元璋的大脚马皇后并列; 最关键的是他的老丈人了不得,既是大军事家,能打仗,又是大治家,能治国,还是阴谋家,能篡位!而且所以,还是一个好皇帝,勤政爱民。 这么多优秀的亲戚包围着,宇文赟愣是不成器。 唉,一块石头,你放进笼屉蒸十天也是石头,成不了馒头。 宇文赟在十四岁的时候结婚,新娘名字叫杨丽华,这个新娘不简单,自己的老公是皇帝,自己的父亲即将是皇帝,哥哥也会当上皇帝,名副其实的皇帝世家。 杨丽华是杨坚的女儿。 杨坚的父亲杨忠,位列西魏十二大将军之列,是关陇军事贵族的缔造者,长期与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并肩作战,“忠信”是当时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黄金结合。 为了巩固独孤信和杨忠之间劳不可破的战斗情谊,独孤信决定,把自己的爱女独孤伽罗许配杨忠的儿子杨坚。独孤信高产,独孤伽罗是他的七女儿,爱如掌上明珠。 独孤信冤死之后,杨忠没有选择拍案而起,而是悄悄蛰伏下来。他把泪水嗯进肚子里,坚信,平反的日子尽早会到来,宇文护尽早会得到报应。 可惜,杨忠没等到这一天,他去世的时候,宇文护正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不过,杨忠不必遗憾,四年之后的一天,宇文护在给太后读酒诰的时候,一柄沉重的玉珽击碎了他的头,打他的是他的堂弟兼皇帝宇文邕。 武帝宇文邕亲政之后,立即为冤死的独孤信恢复了名誉。 按说,老婆的外公,即是老公的外公。 于是,我们应该在宇文赟的亲戚里再加上一个人:西魏的八柱国家之一、大军事家兼大帅哥独孤信。 独孤信的七女儿是独孤伽罗,独孤伽罗的女儿是杨丽华,杨丽华的老公是宇文赟,所以,独孤信也是宇文赟的外公。 只是,有了独孤信这样的亲戚,宇文赟仍是不成器。 人家说:要想知道一个人怎么样,只要看他的朋友是什么样就行了。 宇文赟就是这样,他周围都是如郑译、刘坊等官二代和富二代,每天就知道喝花酒、捧戏子,灯红酒绿。 当时任左宫正(即东宫主管)的宇文孝伯对武帝宇文邕说:“太子四海瞩目,但他的学识本领并没有人知道,我作为太子的属员,需要对此负责。尽管太子年幼,不到建功立业的时候,但仍然希望陛下为太子挑选德才兼备的人选,当他的师友,即使是这样,也需要一个长期过程才能矫正过来,不然,悔之晚矣!” 宇文孝伯说太子的学识无人知道,这是客气话,因为他不能直接说太子是浑球。太子的学识是无人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 武帝对宇文孝伯说:“你们家世代都是忠直之士,这是你们家的家风,要说正人君子,谁能比得过你!”于是让宇文孝伯负责教导太子,还给他找了个副手,担任东宫副主管。 这位东宫副主管也不是外人,我们前面曾经提过,宇文邕亲政后,冷落了卫王宇文直,宇文直趁皇帝不在京师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想趁火打劫,结果被尚在宫中的尉迟运扑灭,尉迟运还千里追凶,直追至荆州才把这位造反的王爷给捉回来。 新任的东宫副主管就是尉迟运。 武帝曾问万年县的秘书长乐运:“太子是什么人?” 乐运说:“中等人。” 武帝追问:“什么是中等人?” 乐运说:“比如齐桓公姜小白就是中等人。用管仲辅佐就是春秋首霸,一匤天下,九合诸侯;用竖貂辅佐就晚节不保,病饿而死,虫流出户。” 武帝点头微笑:“文武百官拍太子马屁,什么英明神武,只有乐运说实话。” 于是,提升乐运为京兆丞。翻译成能听得懂的话是:秘书长(我们姑且把京兆翻译为北京而不是长安)。 从一个小县的秘书长,一跃而成为首都市秘书长。同是秘书长,那地位差得,远了去了。 乐运是个愣头青,最大的嗜好就是说皇帝不爱听的,当然是实话。这让我们想起了另一个比他晚一千年的愣头青——海瑞。只不过乐运是个真愣头青,海瑞是伪愣头青,海瑞靠他的“愣”,平步青云,以一介举人,成为大明朝的二品大员。 而乐运,一直不怎么顺利,真话说得越多,头就被人家摁得越低。 大家都称赞武帝圣明,只有一个人不高兴,当然,他不敢明说,暗恨乐运。 这个人,不用说,是太子宇文赟。 我们前面曾经提过,太子随王轨和宇文孝伯西征吐谷浑的时候,也带了郑译去,但带郑译去的目的不是商量军国大事,而是一起玩乐。回来以后,王轨和宇文孝伯狠狠奏了郑译一本,害得不仅郑译,连太子宇文赟都被一顿胖揍,打得两人半个月下不了床。 从此,宇文赟就恨上了这两个人。 挨揍之后,郑译被武帝赶走,要他滚得远远的,少再影响太子。 但不久,郑译就被宇文赟偷偷地接了回来。 回来以后,郑译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您何时治理这个国家?” 宇文赟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间,这是在向他示好,问他何时可当上皇帝。 于是,郑译就更受宠幸。 武帝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皇帝,也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父亲。他对太子的任何错误都不能容忍,只要宇文赟犯了错误,立即棍棒大大地! 看来,武帝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忠实拥护者。 可惜,事实证明,宇文邕在教育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现代教育学认为,父母体罚孩子,等于把父母犯的过失推给孩子,让孩子为他们犯下的错误埋单,这既是自私的,也是无效的。因而,任何体罚,都不会达到父母的期望,尽管短期内孩子可能会因恐惧在表面上顺从。 宇文赟就是这样。 武帝的大棒政策,没有造就一个浪子回头的乖儿子,反而成就了一个影帝级的演员:他在老爹跟前,温良恭俭让;一逃出老爹的眼皮,立即变成了典型的官二代和富二代,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 而这时的武帝宇文邕,则变得大脑短路,无法再对儿子的举止做出正确判断——他完全被儿子的表象蒙蔽了。 有一天,有两个大臣对太子的种种恶行深表痛心,说得越来越投机。 这两个大臣,一个是王轨,一个是贺若弼。 贺若弼在这部书里,是第一次出现,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他在整个的北周、隋和灭陈的历史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可以说,如果没有贺若弼,隋灭陈的战争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这一次,王轨对贺若弼说:“我看,太子实在无法承担起重担来。” 贺若弼深有同感,他当即建议王轨,把这一意见反映给武帝。 于是,心直口快的王轨上朝,对武帝说:“太子在仁、孝方面的名声都不大好,恐怕不能胜任您的“家事”,如果说我见识浅陋,您不相信的话,您可以问问您一直认为文武全才的贺若弼,他也正为此事担忧呢。” 武帝转头问贺若弼,后者睁着迷茫而无辜的大眼睛说:“不知道啊,我没听说太子有什么过失,他不是在东宫修身养性吗?” 这一下,差点把王轨的鼻子气歪了,退朝之后,他责问贺若弼:“我们之间无话不谈,等面对皇上的时候,你怎么突然变卦了?” 贺若弼说:“你问我啊?我还想问你呢!太子的事是可以随便议论的吗?弄不好要灭族的。我还以为你会向皇上秘密提出,没想到你是在上朝时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你让我怎么接?” 王轨沉默许久,说:“我一心报效国家,从未考虑个人安危,今天当众提出这样的事情,确实是考虑不周。” 由这件事,可以看出,王轨是一个没有什么心计,心直口快,敢作敢当的人。 而贺若弼,似乎有城府、有心计、有想法,不考虑成熟,绝不乱说,他的情商,貌似远在王轨之上。 事实果真如此吗? 其实,贺若弼不随便说话,是因为他有着血的教训。 贺若弼不姓贺,而姓贺若,不用问,是鲜卑人。贺若在鲜卑是一个大姓,且祖上正直忠烈,因此,魏孝文帝改革的时候,要求鲜卑贵族全改为汉姓,唯有贺若氏不改,就是这个原因。 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北周名将,但自视甚高,有一次遭遇不公平待遇,便出言不逊,得罪了当权的宇文护,被勒令自尽。 第139章 吸引 作为乱世英雄,李靖并非出身草莽,他的祖、父都是刺史或太守一类的地方大员,他的舅舅更是了不得,是隋朝灭陈主将、敢于贺若弼争功、死后成为阎罗王的韩擒虎。 李靖自幼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战略眼光和战术素养,对此我们不必过多评价,只要听听隋朝三个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对他的评价,就可大概推断他是什么人了: 舅舅韩擒虎说:“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此人矣。”——可以与孙武、吴起这些大军事家比肩的,就这小子了。 吏部尚书、隋朝名臣牛弘说人有王佐之才。 隋初第一宰相杨素拍自己座的床(古代的床不完全是用来睡觉的)说:“卿终当坐此。” 在攻下长安之后,李渊做了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没有、也不会对处在上升期的李渊集团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暴露了李渊作为封建统治者的残忍性(这话说得好象阶级立场十分坚定)。 李渊在刚一从太原起兵之,毁了李家的五庙(皇帝追封七代祖先,李渊是公爵,追封五代 李渊听了这个噩耗,顿足捶胸,差点背过气去。为了革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李智云,现在连祖宗都没了。革命也好,义也好,为什么?都为光宗耀祖啊,现在祖宗都没了,你显摆给谁看啊? 所以,李渊对万恶的长安留守府就充满了仇恨。现在,长安拿下了,可以报他的血海深仇了。 可是,长安留守卫文升已经病死,何况,老卫的官声还是相当不错的。 死了就算了,但活着的,一个也跑不了。 十一月十一日,就是在光棍节这天,李渊逮捕了长安副留守,宣布他们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要镇压。 可是,全长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为官清正,十分刚直。 但没办法,李渊他们是黑的,就是黑的,谁说也没用。 于是,这两个白人就被李渊以黑人的名义处斩,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承担了隋府对李渊的刨祖宗之仇和杀儿子之恨。 李渊和他姨夫杨坚一样,尽管统一全国,给了老百姓活路,但从本质上讲,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都不是好东西。李渊攻占长安,开始了他短暂的权臣生涯,因为不久之后他就自己当皇帝了。 和历史上所有的权臣包括曹、高欢、杨坚这些人一样,李渊一方面享受自己的婊子生活,另一方面还忙着给自己立牌坊。 公元617年十一月十五日,李渊遥尊隋炀帝杨广为太上皇,奉隋帝国代王杨侑登极为帝,是为隋恭帝。这一年,杨侑只有十三岁。 两天之后,李渊就任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全队最高司令长官、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尚书令(全国最高行政首长)、大丞相,晋爵唐王(之前是唐公),假节钺。从而掌握了隋王朝的实际权力。 我们之前说过,假节和假钺都是皇帝锡给权臣的重要身份象征和实际权力,但实际上,节和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权力和身份也有差别。 假节,可以在授权范围内部分行使皇帝的权力,但假黄钺则可代表皇帝对违抗命令的高级官员进行严惩,包括杀头。简单说,假钺的权力比假节要大得多。 新任的隋恭帝还下令,全国大小事情,不管是行政的,还是军事的,是司法的,还是立法的,或是人事的,统统由唐王一个人说了算,皇帝只保留关于祭祀的最终决策权——这个恭帝,真够“恭”的,还不如当今君主立宪制的小国国王,如英国女王或本天皇。 当然,这个“恭”是在杨侑同志不幸去世之后,由后人根据他生前的表现,综合给出的一个谥号。在他活着的时候,断然无法叫自己一声“隋恭帝”的。 李渊志得意满,但他深知,现在远不到躺床上睡大觉的时候,且不要说皇帝小同志杨侑与自己同床异梦,河南的李密、山西的刘武周、湖北的萧铣、武威李轨、金城薛举及薛仁杲、河北窦建德、幽州罗艺、江淮杜伏威以及朔方梁师都,这些割据势力,哪个是好惹的? 他令长子李建成为世子,次子李世民为首都地区军政长官(京兆尹)、秦公,四子李元吉为齐公(三子李玄霸早死,五子李智云在太原起兵的时候被隋军捉送长安斩首),开始以长安为中心,向全国开始渗透和辐射。 就在李渊紧锣密鼓地开展夺取革命领导权的斗争时,瓦岗军的李密也没闲着。他与隋军在洛阳城下展开了殊死搏斗,把隋朝大将刘长恭打得灰头土脸,到越王杨侗处去请罪;河南剿总司令长官裴仁基干脆携子裴行俨(即隋唐演义中勇猛无敌、位列隋唐第三条好汉的裴元庆)投降,占据了兴洛、回洛仓两大粮库,势头猛得很。 当然事务总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期间,瓦岗军也有挫折,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回洛仓的得而复失。裴仁基投降之后,李密派他去占领了洛阳的粮库回洛仓。此时的洛阳,有完备的防守工事,有整仓整库的金银珠玉,有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但就是缺乏粮食,城内军民大眼瞪小眼,看谁都象大饼。为了抢粮食,隋军都疯了,不要命地出来与裴仁基玩命,老裴一个大意,大败而归,刚到手的回洛仓丢了。隋军立马倾巢出动出去,把粮食全部运回了城里。 李密不觉得有什么损失,安抚了一下败回的裴仁基,亲率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和裴行俨四员猛将,又将回洛仓夺了回来。 回洛仓失而复得,这个小战役对李密来说固然是小菜一碟,但李密没有想到,回洛仓的短暂丢失给自己的攻取洛阳战事带来了十分不利的后果,甚至,李密一生的兴衰也在此拐了一个U型弯。 因为,在洛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就是困死洛阳守军,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而现在,洛阳城有粮食了,军队+粮食=战斗力,洛阳守军完全可以跟李密死扛,拼给养,拼消耗,同时等着江都的隋炀帝杨广给他们派来援军。 越王杨侗时常喃喃自语:爷爷不会忘记我们的。 杨侗是对的,隋炀帝杨广确实没有忘记他亲自命宇文恺督建的东都洛阳城,他派了他最信任的人来洛阳解救杨侗的危局,他已经走在路上了。 这个人注定将成为李密的克星。 他的名字叫王世充。 王世充其实不姓王,就象史大奈不姓史一样。他原姓支,是西域的少数民族兄弟,估计样子也和现在的疆人一样,长得充满了异域风情。只因为他的爷爷早死,奶奶带着他爹改嫁给了一位姓王的老先生,所以,他爹就跟着这位后爹姓王,所以,支世充也就跟着姓王了。 这样,支先生的父亲王老爷子,就不再是郭德纲相声里的笑话了。王世充不是个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的程度可与云兴定先生相提并论,所以,这二位隋末缺了大德的代表人物才会不久后有过一段君臣情缘。不过,论起狡猾和阴毒的成份,王世充可比云定兴强了无数倍。 王世充谗佞,最符合隋炀帝杨广的口味,说话做事让杨广感觉整天泡蜜罐子里,都要得糖尿病了。于是,杨广认为老王很老实,也很干练,能力出众,还忠诚,这样的绝世人才不用,那用谁啊?于是,王世充就被派来援救洛阳了。 实际,王世充不想来,谁不知道李密不好惹啊?不过,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来啊。不想,这一来,居然成就了自己的一番“帝王大业”。 就在王世充走在征伐李密的路上的时候,李密也在考虑一个问题,一个战略问题:是在这里与敌人缠头,拿下洛阳,还是径取长安。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也是一场赌博,赌赢了,称霸天下,青史留名;赌输了,身败名裂,屠戮满门。 帮李密提出这个战略规划的人是柴孝和同志。 柴孝和不是一般人物,如果说拿李密比作刘邦的话,那在他的阵营中,秦叔宝和程知节他们是韩信,祖君彦是萧何,则柴孝和就是张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从他给李密出的这个战略规划来看,柴孝和的战略眼光在李密之上。 李密仔细考虑柴孝和的意见,最终的结果是先不忙决定,先看看形势。 其实,李密不是不知道,径取长安,从战略上讲是唯一正确的路。当然他作为杨玄感的首席谋士,就为杨玄感出过类似的主意,只是愣头青杨玄感看不到那么远,没有听众而已。 但是,李密担心两个问题。 一个是外部问题,敌人势力还很强大。一旦自己率军西进,那留守的诸将能否镇得住局面,而且,自己的部下都是关东人,会不会愿意跟着李密去打长安?连洛阳都打不下来,打长安有把握吗? 另一个问题是内部问题,是李密长期以来的心病,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就是瓦岗军内部的山头问题。 瓦岗军的山头问题有点类似于水浒传中梁山的山头问题,只不过相对简单一些。瓦岗的将领们,从参加革命(上瓦岗入伙)的早晚分成三个山头,一是翟让创业期间的元老们,如单雄信、徐世勣等人,二是李密来了之后入伙的秦叔宝、罗士信、程知节等人,三是陆陆续续归顺的各山大王们。 如果自己带兵到长安,谁能保证这支队伍还是完整的,还能拧成一股绳,或者还是他李密的? 所以,李密犹豫不决,正在他进行痛苦的思想斗争的时候,王世充到了,从此,他便再无暇考虑这个对瓦岗军来说至为重要的战略问题。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从李密的手边溜走了。假设李密挟连胜之威,率军直奔长安,必有无数反隋势力象江河归海一样归附到他的队伍中,长安空虚,代王杨侑年少,卫文升病入膏肓,首都可一鼓而下,到那时,再号召天下的“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西入长安,天下可传檄而定。 这样的话,在太原起事的唐公李渊还处在进军长安的路上,长安已经归李密,李渊还有染指的机会吗? 当然,以上都是假设,历史不容假设,这,是历史最大的魅力。 李密在经略河南河北各地的时候,召降了武阳郡丞(市府秘书长)元宝藏,元宝藏命自己的手下一个文职人员写信给李密,一是表忠心,二是提建议。 李密看信之后十分高兴,因为这个写信的人的文采、谋略都十分出众,李密虽然生在乱世,各种各样的奇人见了一箩筐,但象这样突出的人物,还没有见到过。于是,人还没有见面,李密就决定任此人为文学参军(部队文艺参谋)。 后来的事实表明,李密作为反隋割据力量第一人,确实有他识人方面的独到眼光,他看上的这个人,日后成为唐帝国的宰相,为大唐的建立和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个人是魏征。 魏征也是隋末唐初的超级猛人,因为他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王世充是这一年的秋天到达洛阳的,他带来的共有五万左右的江淮精锐——这充分说明隋炀帝杨广对洛阳战事的重视、对孙子杨侗的牵挂和他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的高尚情——因为他自己所在的江都都要被盗贼占据了,还想着北方,实在难得。 王世充与洛阳守将刘长恭胜利会师,隋军士气大振,与李密的瓦岗军隔洛水对峙。 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王世充决定先给李密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隋军统帅的地位不是只靠谗佞得来的。 但是,王世充得到的是李密的当头一棒。 王世充趁着冬天的严寒和茫茫的夜色,悄悄渡过洛水,在黑石扎营。在瓦岗军乱哄哄刚上岸的时候,突然冲出,将李密军打得大败,军士纷纷落水淹死,其中包括瓦岗军的大战略家柴孝和同志。 情急之中,李密只是派了一小部分人回到自己的大营固守,自己亲率精兵直扑王世充的黑石大营。驻防黑石大营的隋军兵力单薄,顿时慌了,一连燃起六支狼烟告急。 这下王世充急了,这是什么打法?跟我玩命?我攻你的大营,你居然不顾,反而跑来拼死攻我的大营。对不起,我不玩了,我得回援。 就在王世充匆匆忙忙回援大营的路上,李密的军队毫不意外地出现了,这是一场教科书一样的战斗,典型的围魏救赵。 在李密不要脸兼不要命的王八组合拳的打击下,王世充典型大败,伤亡惨重,败回了洛阳城。我们反对对日系车的打,是尊重人家买本车的权利,同样,我反对对赴日旅游者的暴力,包括行动暴力和语言暴力,我们也应该尊重人家赴日旅游的权利。 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让情况更加复杂。 承认普世价值的国家,其安定和平幸福的局面不是靠暴力换来的。当然,如果你一定要抬杠的话,也可以翻出几百年前的血腥老帐,我无语。 看看最近才实现普世的南非,看看被迫害了几十年的曼德拉对迫害他的人做了什么,你就能感悟到,真正强大的力量在内心。王世充逃回洛阳城之后,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小王爷杨侗同志砍他的人头。但之前刘长恭战败的时候,是杨侗及时安抚了他;今天王世充战败,杨侗自然不会怪他,象对待刘长恭一样,对败军之将王世充进行了安抚。当然,安抚是有的,老人精王仁充也能从中读出杨侗的另一个意思,别待着了,休息休息,再出城打吧! 如果越王杨侗能够穿越到以后的话,他会毫不犹豫趁此机会将王世充起来,推出门去,一刀砍死。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受这个极品人渣的气,还乖乖把帝位让给他,最后死在他的手里。 可惜,小杨侗不仅不会穿越,他连水晶球也没有。 在的强大压力和王世充自身的愧疚恐惧之下,王世充再次出城,向李密发出战争威胁。距离上次他的洛水惨败,相隔了整整两个星期。 这次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败,王世充继上次大败之后,再次大败。我已经不愿意再叙述战争经过,因为简直是瓦岗军的战斗模板:翟让诈败,隋军追赶,李密率王伯当和裴仁基的伏兵突然杀出,将王世充又一顿胖揍,这位混世魔王被打得鼻青脸肿地逃回了洛阳,从此再不敢与李密叫板。 回到洛阳,王世充又惊又怕,既不敢再与李密对垒,又不敢去面见越王杨侗,度日如年,只盼着哪天老天开眼,赶走自己的冤家李密。 王世充不知道,他所祈求的事情将马上发生,但这一次,帮助他的人不是老天爷,而是李密阵营里的人。 此人是翟让手下的作战指挥官,名叫王儒信。 瓦岗军作战指挥官(司马)、翟让的亲信王儒信给翟让出了个主意,让他自任大冢宰(宰相)。 这一主意被翟让拒绝。 王儒信同志作为翟让的亲信,这一主意完全是站在翟让的立场说话的。他希望翟让能够借任大冢宰的机会夺回被李密蚕食的权力。 现在的瓦岗军,并不是铁板一块。 瓦岗军就象水浒传中的梁山一样,翟让代表着创业的企业家们(虽然他们着原罪),其中单雄信和徐世勣是中坚力量;而李密为代表的职业经理人们则是空降兵,代表人物有裴氏父子、秦叔宝、罗士信、王伯当等。当初翟让让位给李密是真诚的,就象当初李密投靠翟让也是真诚的一样。但蜜月的激情终将过去,继之而来的要么是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要么是夫妻反目、恩断意绝。不幸的是,李密和翟让属于后者。 李密和能力和层次以及人格魅力远在翟让之上,于是,翟让的空间被李密压缩得越来越小。本质上讲,翟让还算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但他的手下不一定这么想,而且,看着李密越来越红,翟让的内心深处也有点不是滋味。于是,随着革命形势的越来越好,两个派别的摩擦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翟让的哥哥翟弘,因为弟弟的缘故,得以进封帝国大将(柱国),晋爵荥阳公,如果说翟让是个大老粗的话,那这位翟弘比翟让要粗多了,不仅粗,还鄙,还劣,还下流,总之,不是什么好鸟。 翟弘对自己的弟弟说:“皇帝又不是礼物,怎么能够送来送去,就应该是你当,如果你不当,给我当得了。” 翟让听了,笑笑而已,没有当回事。但翟让不当回事不代表李密也不当回事,翟弘的话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李密的耳朵里,李密内心一震,他本身出身豪门,看了实在太多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听到翟弘的话,他下意识地心头一凛,感觉到脖子上的一丝凉意。 李密不由想起了崔世枢和邢义期两人,这两人都是李密的心腹。在崔世枢刚刚投奔到瓦岗军的时候,他便被翟让抓去,先蒙住眼睛一顿皮鞭,再逼问能交多少金银来,老崔苦苦哀求,翟让就是不放,管是你谁的亲信呢!至于抓邢义期的理由,则更简单,是因为邢义期对参加翟让主持的大型赌博活动不太积极,于是被翟让按倒在地痛殴,打了八十军棍,直打得,血肉横飞。 不过,这两件事情毕竟只是翟让不给李密面子,在性质上属于打狗不看主人,还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于是李密忍了: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不久之后,又发生一件事,让李密十分窝火,这件事让素来有着礼贤下士令名的李密背负了沉重的道义包袱:杀贤。瓦岗军曾经抓住了隋朝当时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师冯慈明博士,尽管李密再三表示对他的尊敬并希望他能够弃暗投明,但冯博士就是对李密不感冒,不是骂不绝口,就是侮辱讽刺,但这时李密显示了博大的胸怀,令人放走这位冯老先生。被释放了的老冯走到营门口又遇到了翟让同志,老冯岂能不骂他两句,只是形式和内容都比刚才骂李密要轻得多,但这仍然让翟让感觉受不了,挥刀将老冯的人头一刀砍下。 这下,把李密气个半死,你翟让说我什么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杀死了这样一位全国有名的、拿国务院专家津贴的、能说七八国英语的老同志,以后谁还敢来投奔我? 如果说以上这些李密还能颇有风度地置之不理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这一件事情却让他无法淡定了,他无法再hold住,决定采取行动。 这件事情出在房彦藻身上。老房时任左秘书长。 这一天,翟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军营中乱逛,正撞见房彦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对房彦藻说:“前些时候你攻破汝南,抢得不少财宝,全都分给了魏公,一点儿也没给我剩。你要小心点,魏公是我封给他的,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的。” 房彦藻听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翟让,不知身为瓦岗军主要效仿之一的翟让何以说出这样没有水平的话来。 于是,他派人来见李密,说:“翟让飞扬跋扈,我们迟早会为所害,他既无谋略,也不知何为感恩,眼里根本没有您这个主人,我们应该早做打算。” 李密摇摇头:“现在局势远未稳定,在这个时候我们自相残杀,那给外界一个什么印象?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团队还有什么向心力?瓦岗还有什么吸引力?” 第140章 权力 房彦藻听了,抓住李密的手说:“毒蛇啮手,壮士断腕。如果不下决心,等翟让占得先机,我们就完了!” 李密沉默了,房彦藻说的道理,他不是不知,但他在想,翟让的所作所为,是否构成“毒蛇啮手”,需不需要“断腕”以自全。最后,是瓦岗生死存亡以外的因素使他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权力的归属。 半晌,李密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一天,翟让带着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时任司徒府长史,即翟让的秘书长)应李密之邀,来赴李密的宴会。 翟让不知道,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餐了。 瓦岗军曾经抓住了隋朝当时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师冯慈明博士,尽管李密再三表示对他的尊敬并希望他能够弃暗投明,但冯博士就是对李密不感冒,不是骂不绝口,就是侮辱讽刺,但这时李密显示了博大的胸怀,令人放走这位冯老先生。被释放了的老冯走到营门口又遇到了翟让同志,老冯岂能不骂他两句,只是形式和内容都比刚才骂李密要轻得多,但这仍然让翟让感觉受不了,挥刀将老冯的人头一刀砍下。 这下,把李密气个半死,你翟让说我什么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杀死了这样一位全国有名的、拿国务院专家津贴的、能说七八国英语的老同志,以后谁还敢来投奔我? 如果说以上这些李密还能颇有风度地置之不理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这一件事情却让他无法淡定了,他无法再hold住,决定采取行动。 这件事情出在房彦藻身上。老房时任左秘书长。 这一天,翟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军营中乱逛,正撞见房彦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对房彦藻说:“前些时候你攻破汝南,抢得不少财宝,全都分给了魏公,一点儿也没给我剩。你要小心点,魏公是我封给他的,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的。” 房彦藻听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翟让,不知身为瓦岗军主要效仿之一的翟让何以说出这样没有水平的话来。 于是,他派人来见李密,说:“翟让飞扬跋扈,我们迟早会为所害,他既无谋略,也不知何为感恩,眼里根本没有您这个主人,我们应该早做打算。” 李密摇摇头:“现在局势远未稳定,在这个时候我们自相残杀,那给外界一个什么印象?人家会怎么说我们?团队还有什么向心力?瓦岗还有什么吸引力?” 房彦藻听了,抓住李密的手说:“毒蛇啮手,壮士断腕。如果不下决心,等翟让占得先机,我们就完了!” 李密沉默了,房彦藻说的道理,他不是不知,但他在想,翟让的所作所为,是否构成“毒蛇啮手”,需不需要“断腕”以自全。最后,是瓦岗生死存亡以外的因素使他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权力的归属。 半晌,李密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一天,翟让带着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时任司徒府长史,即翟让的秘书长)应李密之邀,来赴李密的宴会。 翟让不知道,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餐了。 李密的落败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那就是宇文化及,这个人的能力不值得一提,但他带着的是从江都返回中原的原隋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十万人马,和宇文化及的战事,极大占用了李密的精力和能力,如果不是宇文化及这个窝囊废,李密对付这些隋朝的精锐会更吃力。 而王世充,基本就待在洛阳城里以逸待劳,这个事情上,如果李密处理得更有策略一点,结果会不一样。毕竟,洛阳方面许给李密的辅政大臣的角色,无非说说而已,李密又何必当真呢!李密对翟让一行进行了热情款待,命瓦岗的重要人物裴仁基、房彦藻等人作陪,宾主双方进行了愉快的会晤,共同回忆起当年大家一年闹革命的光荣历史。当时,李密、翟让、翟弘、翟摩侯、裴仁基以及小山头投奔而来的代表人物郝孝德共坐一席,房彦藻跑进跑出忙乎着,准备上菜,整个会场的气氛十分融洽和谐。 这个时候,李密带来的两员大将徐世勣和单雄信象两座铁塔一样侍立在翟让的后面,如同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李密看着就心里直发虚。 李密说:“大家相谈甚欢,都不要什么侍卫了,你们都下去吧。” 李密的侍卫们都很听话,都站到堂下去了,而翟让的侍卫们没动,因为他们的主人还没有发话。特别是徐世勣和单雄信两人,更是纹丝没动。也许,这两个嗅觉灵敏的人已经预感到了今天要发生什么事情,自从八百多年前大老粗项羽同志大搞鸿门宴以款待刘邦之后,大家全学会了,杀人在宴会上杀,鸿门宴从而成为政客们血腥角力的战场。 房彦藻看李密的命令对翟让的侍卫们无效,于是站了起来,对李密说:“天气这么冷,是不是我们也人性化一些,请翟司徒带来的侍卫们喝两杯?” 李密脸上尴尬的笑脸这才褪去,变成真正的笑容:“好啊,我没问题,你问问司徒的意见。”李密心里冷汗直淌,心说幸亏房彦藻这小子反应快,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同时李密在庆幸,杀翟让的决定看来是对的,我是瓦岗之主,对他的侍卫说话居然不管用,可见,我的命令也并非放之瓦岗皆准。 这使我们想起了《雍正王朝》里的一个场景,年羹尧从西北回来,立下大功,雍正亲自接出北京城,当他客气地命令年羹尧手下的侍卫们免礼平身时,这些卫兵居然没有动,只有老年命令起身,他们才起身。对于猜忌心极重的雍正,这简直就是对他皇权的一种公然蔑视。活该老年最后被赐死,不懂事啊! 李密正想着,翟让已经发话了:“好啊,那你们就去吧。”——翟让还是翟让,你可以说他是愣头青,也可以说他性情中人,还可以说他没有治头脑——都是对的,不然就不会有今天了。 李密对翟让一行进行了热情款待,命瓦岗的重要人物裴仁基、房彦藻等人作陪,宾主双方进行了愉快的会晤,共同回忆起当年大家一年闹革命的光荣历史。当时,李密、翟让、翟弘、翟摩侯、裴仁基以及小山头投奔而来的代表人物郝孝德共坐一席,房彦藻跑进跑出忙乎着,准备上菜,整个会场的气氛十分融洽和谐。 这个时候,李密带来的两员大将徐世勣和单雄信象两座铁塔一样侍立在翟让的后面,如同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李密看着就心里直发虚。 李密说:“大家相谈甚欢,都不要什么侍卫了,你们都下去吧。” 李密的侍卫们都很听话,都站到堂下去了,而翟让的侍卫们没动,因为他们的主人还没有发话。特别是徐世勣和单雄信两人,更是纹丝没动。也许,这两个嗅觉灵敏的人已经预感到了今天要发生什么事情,自从八百多年前大老粗项羽同志大搞鸿门宴以款待刘邦之后,大家全学会了,杀人在宴会上杀,鸿门宴从而成为政客们血腥角力的战场。 房彦藻看李密的命令对翟让的侍卫们无效,于是站了起来,对李密说:“天气这么冷,是不是我们也人性化一些,请翟司徒带来的侍卫们喝两杯?” 李密脸上尴尬的笑脸这才褪去,变成真正的笑容:“好啊,我没问题,你问问司徒的意见。”李密心里冷汗直淌,心说幸亏房彦藻这小子反应快,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同时李密在庆幸,杀翟让的决定看来是对的,我是瓦岗之主,对他的侍卫说话居然不管用,可见,我的命令也并非放之瓦岗皆准。 这使我们想起了《雍正王朝》里的一个场景,年羹尧从西北回来,立下大功,雍正亲自接出北京城,当他客气地命令年羹尧手下的侍卫们免礼平身时,这些卫兵居然没有动,只有老年命令起身,他们才起身。对于猜忌心极重的雍正,这简直就是对他皇权的一种公然蔑视。活该老年最后被赐死,不懂事啊! 李密正想着,翟让已经发话了:“好啊,那你们就去吧。”——翟让还是翟让,你可以说他是愣头青,也可以说他性情中人,还可以说他没有治头脑——都是对的,不然就不会有今天了。翟让的侍卫在房彦藻的引导下都走出了大堂。这时,李密拿出一张大弓来,递给翟让,请他看看。翟让接过弓来,一边连声称赞,一边把弓拉满。他不知道,其实李密的侍卫并没有全部退下,还留了一个人,此人名叫蔡建德,手中拎着一柄沉重的大砍刀。他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让这柄刀派上用场。 就在翟让把弓拉满的时候,蔡建德走到了翟让的身后,举起大砍刀来对着翟让的脖子使尽全身的力气劈了下去。 这个场景与多八十多年前贺拔岳的被杀十分相似,都是被骗,都是身后,都是大刀。所不同的是,贺拔岳被元景洪一刀,斜肩铲背劈成两半;而久经点阵的翟让则是听到了背后大刀砍下来的风声,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刀没有砍正。 但这没有砍正的一刀,对翟让来说,已经足够要命,因为这一刀基本砍断了翟让的脖子。临死前的翟让,发出牛吼般的巨响,之后,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隋末的乱世枭雄、暴民运动第一人翟让,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的火并中。 翟让既死,他带来的翟弘、翟摩侯、王儒信等人,无人漏网,统统被大刀砍死,乱刃分尸。 翟让最信任的两个人徐世勣和单雄信,则在面对危局的时候有着不同的表现,虽然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 徐世勣在逃走的时候,脖子上被砍了一刀,但没有翟让那么重,还能挣扎着继续跑,如果不是王伯当喝退了砍杀徐世勣的武士们,那就算有十个徐世勣,也跑不了。如果那样的话,不仅大唐朝少了一位开国元勋,而且,凌云阁上的英雄榜也会少了一人。 至于单雄信,一见自己的故主被杀,立即以趴在地上、叩头求饶的实际行动宣告了自己的明智和机敏。对于他,李密也表示既往不咎。 李密的这一密谋执行得十分成功,翟让集团的主要人物或杀或叛,已经全部瓦解。至于那些不明真相的、跟着起哄的人,李密简短发表了电视讲话: “大家共同起事,就是为了除暴安良,如今司徒不仁,破坏团结,今天我们只杀司徒一家,与别人无涉。” 于是大家欢声雷动,只杀翟让一伙,与自己无关,自己又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再说,翟让粗鄙,惹人厌、招人烦,他的死无人表示哀悼。 安抚众人之后,李密单骑直入翟让大营,进行劝说和解释,做思想工作,最后宣布,翟让的旧部仍然由徐世勣、单雄信和王伯当等人统领。李密还亲自为伤了脖子的徐世勣换药,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彻底。 最后,一场内讧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平息下来,没有牵连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因为这次变投敌。应该说,李密的大智大勇在这次政和随后的安抚工作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至此,瓦岗军的内讧圆满、完美、胜利地落下了帷幕。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次给瓦岗军的兄弟们带来了怎样的心理创伤,翟让并非罪大恶极,尚且获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很多人都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瓦岗军内讧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已经被打得穷途末路的王世充闻讯大喜,真是仇痛亲快啊!但一听最终李密杀掉翟让执掌大权,王世充泄气了,李密聪颖过人,杀伐决断,是虫是龙还不一定,有这样的劲敌,实在是天亡我也! 李密肃清内部,开始向河南各地扫荡,兵锋所向,隋军无不望风归降,整个河南,几乎全部落入他瓦岗军的手中,除了一个地方:荥阳。 荥阳的守将是郇王杨庆。 不久前,就是因为瓦岗军兵犯荥阳,杨庆抵敌不住,才奏请朝廷,派了大将张须陀来。结果,荥阳一战,英雄无敌的张须陀战死,从此,杨庆只好又过起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守城生活。好在翟让和李密忙着进行扩充实力和战略决策,没空理他,才让杨庆多活了几天。 现在,李密决定对付杨庆了。 但李密对付杨庆的办法不是直接派兵去攻打,而是给杨庆写了一封信。信上说: “大王您本姓郭,并不姓杨。” 杨庆一听,大为赞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杨氏的隋帝国卖命。于是卸甲归降。 李密惊呆了,没有想到一封胡搅蛮缠的信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也没想到杨庆作为堂堂大隋朝的王爷居然有一颗如假包换的糨糊脑袋。 杨庆确实姓杨,只不过,当年北魏乱世,杨忠随宇文泰在关西起兵的时候,尚在邺城的杨庆的爷爷怕被诛连,才临时随了老妈姓郭。后来杨坚成功当上皇帝,杨庆又把爷爷的姓改了回来。 杨庆这孙子投降李密,把姓氏又改了回去,再次姓郭。 我怀疑杨庆改姓上了瘾,这还不是他最后一次改姓,也不是他最后一次改变立场。 后来李密被王世充击败,杨庆重大隋朝的队伍,又由郭改为姓杨,对于他之前的荒悖行为,一贯宽怀大度的越王杨侗也没有责备他,还封他为宗正。 后来杨侗被王世充逼迫禅位,杨庆是积极分子。 要说王世充,对杨庆也不错,把哥哥的闺女嫁给了他。被封了官、赏了美女的杨庆,再度改姓为郭。 再后来,王世充兵败,杨庆又一次改换门庭,恢复姓杨,侍奉的主人也由郑(王世充)改为了唐。这种行径,连他的老婆都看不惯,对他说,你去吧,你去了我就去死。 但杨庆不为所动,大义凛然地叛变,投入唐营,之后,他老婆、王世充的侄女就实践了她去死的诺言,“仰药自杀”。 杨庆入唐之后,封宜州刺史、郇国公。对杨庆这样的识时务者来说,改换部门算什么,改换姓氏算什么,死个老婆算什么,连老娘被王世充所害也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娘多了,只要有奶。长安陷落,屈突通的家属全部被李渊所擒,派屈突通的家仆来劝降他,对此,屈突通最直接的回答是将这些自己的前任服务员们统统杀头,从此无人再敢劝其投降。但李渊占据长安,屈突通无计可施,只好留桑显和镇压潼关,自己率大军前往洛阳,与越王杨侗会师。 出乎屈突通意料的是,他前脚刚走,桑显和同志就投降了刘文静大军。 屈突通还不知道,还在率军向突进。突然,他的儿子屈突寿来见他,说是自己已经投降了李渊,要他为天下苍生着想,不要再执迷不悟。 屈突通大怒,大骂屈突寿:“昔与汝为父子,今与汝为仇雠。”意思是,我们昔日是父子,现在是敌人。绝不投降,还命人向儿子射箭。 这时,桑显和站了出来,他对屈突通的部下们说:“长安已丢,你们都是关中人,能走到哪里去?” 大家一听,家都丢了,还打什么劲儿啊,于是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屈突通万般无奈,只能下马,向着东西方向(江都)叩拜,哭道:“臣力屈兵败,不负陛下,天地神祗,实所鉴察。” 大意是,我已经尽力了,没有对不起您,天地可为我作证。 第141章 不合作 于是对李渊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任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言语。后来,被执送长安。 李渊一见屈突通,大笑道:“何故来迟啊?” 屈突通再次大哭,我严重怀疑他得了刘备的真传:“我不能尽人臣之道,力尽被俘,实在是本朝之辱,有愧于代王(杨侑)啊!” 李渊一听,挑起大拇指感叹道:“真乃大隋之忠臣也!” 李渊任命屈突通为兵部尚书),赐爵蒋国公,兼任李世民元帅府秘书长。 从此,大隋的忠臣成了大唐的忠臣。 屈突通降唐以后,李渊派他到河东去招降尧君素(当初屈突通为救长安,留尧君素守河东,自己亲率大军回援长安)。两人一见,都哭了。哭归哭,尧君素同志就不因为屈突通是自己的老上级就全听他的。 屈突通对自己降唐一事做了十分有说服力的辩解,最后说:“我降唐是因为力量衰竭,所以至此。”尧君素说:“我的力量还没有衰竭,何必多说!” 屈突通听后,狼狈退走。 就在屈突通降唐、李渊军威大振的时候,李密和王世充在洛阳城下,再次混战一场。 有一天,李密在接待一个王世充方面的降兵时,不经意听到一个消息,王世充在招募新兵,还三天两头以慰劳士兵为名大摆筵席,让士兵们大吃大喝。 军事触角敏锐的李密一下子就明白了,王世充想干什么:他这是要偷袭我们呀! 做好了准备的李密就这么以逸待劳等着王世充前来偷袭——这还叫什么偷袭啊! 王世充选择偷袭的日子很妙,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除夕夜。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只等李密被杀的好消息。事情就象王世充预料的那样,虽然在外围的接触战中遇到了瓦岗军大将王伯当,但没费什么劲就把王伯当杀退,王世充乐了。 但他的嘴还没有合上的时候,在王伯当的身后,出现了无数精兵,接着,无数令王世充心惊胆战的老朋友们出现,这都是王世充作梦都不敢见的人物,秦叔宝、罗士信、程知节、徐世勣、单雄信、裴行俨等。 一见这一干人的出现,王世充马上浮现出两个字:完了。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接下来他能做的,就是调转马头,玩命地逃跑。这场战斗给了王世充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大败而还,士兵损失十有七八;好消息是,他跑回来了,还活着。 不过,这次大败,对王世充来说,也并不都是坏消息,至少,他在心理上已经不再害怕越王杨侗对他进行惩罚了。因为杨侗从来、也不敢、而且也不打算惩罚他,目前搿着手指头算算,整个洛阳城中,除了王世充,谁还能派出去跟李密交手? 他的预料再次正确,杨侗不仅没有怪他,还把洛阳城中仅有的七万人,全部交给他了。 加上新增的精兵,王世充手里一共有一近十万人马,他的腰杆再一次挺了起来,这一次,他打算主动去找李密的麻烦。 公元618年的元月十五日元宵节那天,趁着明亮的月色,王世充率军出城,在洛水上搭建了十八座浮桥,他下动员令,谁先完成浮桥的搭建谁就先冲锋,让各路人马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动能动性。 最先完成任务冲向对岸的是隋军中的河南兵王辩所部,这是隋军中最为凶悍顽强的一部,他们冲上对岸之后,立即对瓦岗军猛冲猛杀,瓦岗军被敌人冲得乱了阵形,大败而逃。这时的李密,都已经打算上自己的预备队了,可见战事的惨烈。 本来,战斗的结果有可能是王世充一举扭转自己千年象的时候,但这时,他做了一个决定:撤退。 他并不知道王辩的隋军已经占得了先机,只听见洛水对岸喊杀声震天,于是,王世充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势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完了,又中人家的圈套了!” 于是,王世充急急下令撤军,本来已经占据上风的隋军一听鸣金,一窝蜂地向后逃命,秦叔宝这些瓦岗大将趁机把十八座浮桥全部点燃,没有退到洛水对岸的隋军一个个全部跌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随波逐流,不久就沉入了布满流冰的河底。 这其中,包括两个重量级的人物。 一个是隋军是最具战斗力的河南兵的将领王辩。 另一个是在洛阳与李密缠斗许久的王仁恭。 这一下,王世充的地位更加突出,因为能够与李密掰一搿手腕的将领基本都在这次大战中死光了,洛水北岸的隋军阵营全部瓦解。他的十万精兵,只剩了两三万逃回洛阳。 不过,这其中不包括王世充。 他没有回到洛阳,而是向北一路狂奔,一直逃到河阳才停下来。 到了河阳,他给自己选了一处特殊的住处:监狱。同时,给越王杨侗上表,请求处置。其实,这个时候,王世充已经学会了挟李密自重,就是拿李密当工具,用来要挟越王和隋。 听到王世充再次惨败的消息,越王杨侗对王世充做了如下的惩罚: 派使节对王世充进行特赦; 命王世充回东都洛阳; 送给王世充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和多名美女。 王世充接受了越王的惩罚,聚焦了一万多残兵败将,驻守洛阳城外,不敢再战。 李密再败王世充后,乘胜占据了洛阳城外的金墉城(不是金庸他们家的),又再次击败了洛阳城内的隋军,阵斩隋的民政部长(民部尚书)韦津,然后,洛阳附近的隋军基本全部归附到了李密的大旗之下,此时的李密,已经发展至顶峰,带甲三十多万。 一时间,李密在洛阳、李渊在长安,形成了两股能够左右时局的、非常类似的势力。所不同的是,李密是在洛阳城下,而李渊则是舒舒服服地躺在长安城里。 李密在洛阳城取得的数次大捷,对各地的割据势力构成了强大的压力,这些人纷纷表示对李密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希望李密一生的事业付诸东流,他们愿意团结在以李密为首的革命领袖的周围,为隋末的革命事业再立新功。 河北窦建德、河南朱粲、山东孟海公和徐圆朗,一并上书李密,希望他能顺天应民,早日即皇帝位。 而瓦岗军内部,经裴仁基为代表的劝进派也希望李密能够早日登极为帝。 当然,虽然都是拥戴,却各有各的小算盘,不一定都是光明磊落的支持。 裴仁基的用心,我们相信他是真心的,他希望自己选择的明主能够成其霸业;而别的人诸如河北暴民领袖窦建造和河南的杀人魔王朱粲先生,则希望李密称帝后,能够暂时享受一下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同时,树大招风,隋王朝的镇压大军势必朝发夕至,这样,自己的生存空间岂不就大得多了? 所以,劝你当皇帝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就象当年孙权劝曹称帝,结果,他的用心被老流氓兼大奸臣曹一眼看穿,这才留下了那句著名的“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 这小子是想把我架在炉子上烤啊! 李密听了这些劝进的话,一概不许,说:“洛阳还没有拿下,还不到谈论这事儿的时候。” 要说李密,确实是人精,这话说得相当有讲究。 表达了自己现在不想称帝的想法。因为确实不是时候,隋王朝死而未僵,李渊在关中虎视眈眈,坚城洛阳近在咫尺,各股投机势力犬牙交错,情势不明,不能贸然称帝; 对称帝的思路并没有一口拒绝。因为他知道,有多少人,包括他手下的这些文臣武将,为什么跟着他出生入死啊?不就想有朝一日看李密登极为帝,他们好作开国元勋吗?这一点,李密门儿清,所以,他不可以“冷了兄弟们的心”。 正月二十二,李密得到了一个他十分不想听到的消息:据守长安的李渊李叔德同志,派他的世子李建成为左翼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翼元帅,率精兵十万,来救洛阳。 李密心说,来了,我就知道,尽早有这一天! 然而,紧接着李密又得到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象晴天霹雳一样,不仅让李密呆了半晌,整个大隋朝所有的大人物们,包括暴民领袖、地方实力派,也包括李渊,都呆住了。 这个晴天霹雳来自江都: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国家元首、优秀的最高领导人、久经考验的统治者隋炀帝杨广同志,死了。才子皇帝驾鹤西游,大隋王朝名存实亡 公元616年七月盛夏,隋炀帝杨广自东都洛阳动身,乘龙舟前往江都。自那时起,他终生再未回到过两京(西京长安、东京洛阳)。 杨广是个闲不住的人,从公元604年害死老爹隋文帝杨坚自己登极,到公元618年自己在江都被害,满打满算在位十四年。这十四年中,他只有两年的时候在两京乖乖待着,其余时间都在四处游逛。 他的游逛范围十分大,西到甘肃张掖(巡视西域风土人情),南到江都,北到榆林(呼和浩特,巡视突厥),东北到辽东城(辽宁省辽阳市)。这种大范围的巡游,在历代的皇帝中,少有人及。 他自从洛阳动身南下第三次下江都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他再也回不来了。那时全国各地已经遍地烽烟,民变势力此起彼伏,他到江都,名曰视察,实则避难。 他到江都,住在江都王世充专门为他修造的行宫以内,这座行宫,恐怕是全国行宫之冠,其中有一百多个房间,富丽堂皇,连把奢华当饭吃的杨广看了都驻足不前,不肯再去其它地方,可见王世充用心之专。 在江都,杨广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捂着耳朵和眼睛猛享受醇酒佳人,至于外面的动荡,只要没听见的、没看见的,一律当没有。用法国前国王路易十五同志的话说: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而杨广更上一层楼:只要江都是安全的,别的地方,哪管它洪水滔天。 行宫里的一百多套房间里,各住着一个美女,一百多套房间,就是一百多个美女,这是杨广从北方带来一部分,王世充又众江南物色了另一部分,环肥燕瘦,有萝莉,有,有知性的,有野性的,凡是美女,这里都能找出代表类型。 这些房美女,一人一天,轮流招待杨广和萧皇后和他宠爱的几位美女,最常见的情形就是,一千多号美女,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看到这一场景,我们一齐发出感叹:这孙子不过了! 杨广自知来日无多,经常在下朝之后,换上便装,没完没了地欣赏宫里的别致景色,看了又看,惟恐再没有机会回来看。 杨广三下江都,在江都住过很久,非常喜欢长江下游一带的吴侬软语,学得一口流利地道的嗲得发腻的当地话,他这口地方话对萧后说:“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杨广还挺乐观,还想作长城公。看来,杨广不仅喜欢陈后主陈叔宝的女人,还羡慕陈叔宝的结局。只是他不知道,陈叔宝作为之君,虽然丢了女人,总是保全了性命,而杨广则是既没保住女人,还丢了老命。 杨广用作长城公和沈后(陈叔宝的皇后沈婺华小姐)的待遇来安慰自己和萧后,但他也自知可能比不了陈后主,经常拿着镜子照,边照边叹:“好头颈,谁当斫之!” 上好的头啊,谁来砍啊! 萧后听了这种不吉利的话一愣,惊问其故,杨广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杨广不愧是一个大思想家,即使是他最饱含悲痛和绝望的最后时刻,还能说出充满辩证哲理的话来,不容小觑。 杨广从洛阳南下的时候,带了数万勇武精卒保卫他的安全,谓之“骁果”,充当他的禁卫军。其实,骁勇从大业九年的时候就开始募集了,“九年春正月丁丑,徵天下兵,募民为骁果,集于涿郡”。用来保护他的这些骁果,现在却要造反了。 起因只有一个,他们回不了家。这些骁果都是关中人,上有老下有小,在江都待了好几年,一个个归心似箭。正在此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杨广要迁都丹阳(南京)!迁都丹阳就意味着这些骁果们得陪着他们的皇帝永远地留在南方,到时老母亲还在不在人世,孩子跟谁姓都不一定啊! 于是骁果们人心惶惶,有想逃走的(即成事实的都被捉回来杀掉了),也有想造反的。后来,杨广也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他觉得,骁果们之所以想逃走,是因为没有家,没有温暖,没有归属感。于是,仁慈的皇帝决定,给这些骁果们娶妻,娶妻的办法既不需要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也不需要自由恋爱,甚至连非诚勿扰也不用上,只要找到江都城内的或寡妇,就可成就天仙配。 这个名词,在隋朝和现代是不一样的,那时的,是未嫁的女子,不管你是小萝莉还是老太太。 于是江都城翻了天,鸡飞狗跳。这样一来,虽然骁果们有了老婆,但还是人心不稳,你想啊,老婆就算有了,孩子还有家没有人管呢,老娘还在家没有养呢,能待得下吗? 于是大面积逃亡,更为甚者,骁果的头,已经在密谋造反了! 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统领骁果,部下逃亡越来越多,他愁得头发都白了,与另一虎贲郎将元礼和直阁将军裴虔通商量怎么办:“部下的骁果逃亡得越来越多,报告不报告呢?不报告吧,皇上怪罪下来弄不好要掉脑袋;报告皇上吧,有可能先被这些骁果砍了!怎么都是死,要不,咱也逃吧?” 于是这些不安份的人结交同党,包括虎牙郎将赵行枢一起密谋逃亡大计。不过,他们的密谋其实不算是密谋,因为他们几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这个时候,他们周围所有的人,除了逃亡,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可谈的。 这个消息当然被隋炀帝杨广知道了,是一个宫女告诉他的。这个宫女先告诉了萧后,萧后指点她:“你告诉皇上去。” 这位有点缺心眼的美女真就把有人叛乱的事跟皇帝说了,皇帝对他的奖赏是把她的尊头砍掉。从此,凡是萧皇后听到宫女们再报告有人谋反,就劝告她们:“天下事弄成这个样子,没人能管得了,报告皇上也没用,如果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可以再去试试。” 当然,试是不会有人再试,杨广从此耳朵里听到的只是和谐的声音,再没有让他烦的声音。 被司马德戡和裴虔通引为知己的赵行枢和将作大匠宇文智及是好朋友,就把他们的逃亡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宇文智及果然不愧叫“智”,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逃亡计划的天大漏洞:之前已经有过前车之鉴,凡是逃跑的,均会被追回来,人头落地,全家抄斩。 宇文智及的建议是:“如果逃亡,你们是死路一条。而现在逃亡的人数以万计,天灭大隋,把这些力量利用起来,岂不是可做大事?” 第142章 归心 大家听了宇文智及的建议,鼓掌称善,但万事俱备,只欠一个革命的领路人,大家想破了头,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最后,矬子里拔了个将军,此人按说并非外人,正是宇文智及的老兄、隋炀帝杨广最为信任的老朋友宇文述的儿子、右屯卫将军、许国公宇文化及! 我十分怀疑这些人是存心想陷害宇文化及这个纨绔子弟兼,不幸的是,在哆哆嗦嗦前思后想了一大阵子后,宇文化及居然答应了!革命领袖确定,万众归心,这些反贼散布流言,说是隋炀帝杨广要杀尽所有的骁果,方法是比较仁慈的毒药。大家听了,由惧变恨,更加团结在宇文化及、司马德戡和裴虔通这些反贼首领周围。 这天,寒风瑟瑟,红轮西坠,玉兔东升。而伟大的隋炀帝杨广还不知道,这是他一生当中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将再看不到明晚的月亮。叛乱的时机完全成熟,叛军已经磨刀霍霍,准备起事。 当晚三更,司马德戡在东城聚焦几万人马,燃起火把,与宫内遥相呼应。近十万人马人喊马嘶,江都城大乱。 当时正是凌晨一点多,杨广被震天的喧哗声惊起,看到外面火光冲天,惊问出了什么事。裴虔通“正好”当晚在皇宫值班(直阁将军正是负责皇宫宿卫的将领),回答说:“草料库失火,已经打了119。” 乱了一夜之后,到天亮时,整个皇宫的守卫部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换上了宇文化及党的人马,原来守卫皇宫的禁卫军被全部驱逐出宫,右屯卫将军独孤盛一见不对,立即跳出,大喝道:“奇怪,哪里来的军队?” 裴虔通说:“情势所迫,我们也是迫不利己,此事与你无关,别激动,别乱动,淡定!” 独孤盛大怒:“老贼,你说的是什么话,看我灭贼!” 但独孤盛不是独孤信,他来不及披挂就率几个人投入战斗,很快兵败被杀,作了伟大的昏君隋炀帝的殉葬品。 但这时,对宇文化及这些叛党来说,打进内宫,活捉皇帝杨广,仍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隋炀帝还有最后的一道守卫线:给使。 这些给使数量不多,只有几百人,是精锐中的精锐。杨广对这些人比对亲儿子还要亲,甚至把自己的宫女赐给他们。这些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认为他们之所以生下来就是为保卫皇帝的。 可是,这一天晚上,这些以一当十的给使并没有发挥作用。 因为他们不在宫内。 宇文化及买通了一位宫内的司官(宫中的女管理员)魏小姐,这位MM深受皇帝信任。她给给使们传达了一道假圣旨,让所有这些勇士们出宫。于是,在宇文化及发动政的当晚,这些管用的人都不在! 没有给使的守卫,司马德戡带人进入内宫,隋炀帝杨广闻讯,化装潜逃。裴虔通和元礼率军直入,魏小姐打开宫门,叛军直入内宫,挥刀逼问皇帝的下落。一位美女落落大方地出来,遥指杨广藏身的地方(看来这位小姐与杨广有仇),令狐行达拔出刀来,闯入皇帝藏身的地方,准备将他揪出来。 杨广哆里哆嗦出来,问令狐行达:“你要杀我?” 令狐行达垂首侍立:“不敢,我们想请您西还大兴。”于是“扶”住皇帝,搀他下楼。杨广一边走一边问裴虔通:“我没登极之前你就是我的亲信,我视你为老友,为什么你一定要谋反?” 令狐行达恭敬地说:“陛下,我们不敢谋反,只是如今将士们归心似箭,我们想请您西返长安。” 杨广高兴地说:“是啊是啊,我是准备回长安的,不过不因为运粮船还没有到,所以耽搁了,我现在就随你们西返。” 裴虔通不想再与杨广啰嗦,派军队把他看管起来。 这时,天已大亮,众人迎接革命领袖进入皇宫。这位被临时拥戴的大人物在马上抖成一团,双手合十,连称罪过,好象他不是去当皇帝而是要拉去砍掉尊头。最后,当他听说政成功,杨广已经就擒,这才挺起腰杆,变得威风凛凛,一副吃了万艾可的样子。 裴虔通看到宇文化及入宫,这才对杨广说:“现在文武面官都已经聚焦到了大殿上,您必须亲自前去慰劳。”说毕不由分说牵过一匹马,请杨广上马。 杨广看一看马,摇摇头,不肯上马,裴虔通一看,明白了,这位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伟人是嫌鞍辔太旧,不由对皇帝顿生敬意:马上命都不保了,还讲究这个,真是有层次有品味啊! 换了马鞍之后,杨广才肯上马。裴虔通一手牵马,一手持刀,带着杨广走了出来。已经归心宇文化及的叛贼们一见皇帝,欢声雷动——他们不为是皇帝欢呼,而是为擒获皇帝欢呼。 宇文化及看到隋炀帝,嘴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运了半天气,壮了半天胆,叫道:“把他弄出来干啥?还不快做了他?” 于是杨广又被拉回偏殿,他不停叹息:“我犯何罪,以至如此?” 叛军将领马文举说:“陛下背弃祖训,巡游无度,对内骄奢逸,对外穷兵黩武,青壮年死于刀箭之下,妇孺尸体遍布沟壑,人民啼叽号寒,权贵充耳不闻,天下苍生不幸,逢此乱世,你还说你没罪?” 杨广叹道:“对于人民,我实在是有罪,但对你们呢?一个个厚禄、荣华富贵,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今天的事,谁是领头的?” 司马德戡说:“如今天下人民恨你入骨,岂只是一两个人!” 这时,来了一个文化人,这个人是隋末唐初有名的大人物封德彝。这位隋唐时期的冯道以其特有的为官之道和为人之道历经两个朝代四朝皇帝而屹立不倒,有兴趣的话可以翻翻史书,学习学习这位情商极高的成功人士的高升秘籍。 封德彝是奉主子宇文化及之命来宣读杨广的罪状的,但他还没开口,杨广就发话了:“你是读书人,怎么也做这种事。” 封德彝一听,夹着未泯的良心与尾巴,狼狈退下。 其实,从封德彝到冯道直到清朝的“水晶球”大学士马齐以至“拼命作官”的李鸿章,就算他们坏一万倍,良心始终是有一些的。 杨广最喜爱的儿子,年方十二岁的幼子杨杲,封赵王,杨广随时会把他带在身边(雁门之围的时候,杨广被困在城里,没事就抱着杨杲哭,把眼睛都哭肿了)。现在,眼看着一帮赳赳武夫们拿刀动枪,围着老父亲吵吵嚷嚷,吓得大哭。这一哭,哭得裴虔通心烦意乱,挥起一刀,将小孩的人头一刀砍下,鲜血喷了杨广一身。紧接着,就象对杨广动手。 此时的杨广,倒也有点末代皇帝的气度,爱子被杀,他痛则痛矣,但并没有失去方寸和气度。他平静地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够死于刀下?拿我的毒药来!” 杨广早知会有这一天,他随身带着毒药,专门等着末日的到来。可惜,因为换了一身平民衣服,毒药没带着。 但裴虔通和令狐行达他们没有耐心等什么毒药,临死仍然保持了气度的隋炀帝,拿出自己的丝巾,交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把丝巾套在这位伟大君主的脖子上,用力勒紧…… 公元618年三月十一日,历史上最著名的皇帝之一、最有才华、最有能力、最具传奇色彩、最富有理想和抱负的杰出昏君隋炀帝杨广同志,走完了他一生的道路,属于他的时代,谢幕了! 这一年,他只有五十岁。初生的太阳光芒万丈 公元618年三月,隋炀帝杨广在江都被弑,不过,并没有象他以前预计的那样,被人“斫”去他的好头颅,而是被白练勒死,好歹留了个全尸。 新寡的苦命人萧后,和宫女和宦官们拆了床,用木板做了一个棺材,草草把丈夫杨广和儿子杨杲葬在了一个院子里。 萧后确实命苦,虽然贵为公主,但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好容易结婚嫁了个好丈夫(其实对萧后来说,杨广也确实算个好丈夫,尽管身边美女如云,但杨广从来都对萧后不离不弃),中年之际,丈夫和幼子被杀,现在,三个儿子中已经死了一对半,除了杨杲,还有就是前太子杨昭同志,另外一个就是我们曾经提到的齐王杨暕。 但杨暕也活不久了,杨广被弑后,宇文化及这个天杀的对曾经对他恩重如山的杨氏一族采取了灭族的报答方式,杨广之弟、蜀王杨秀一家被杀,齐王杨暕一家被杀,燕王杨倓一家被杀,除了秦王杨浩,其余杨氏宗族,从婴儿到老人,一个不留,斩尽杀绝。凄惨程度比起高洋屠灭元氏、宇文邕屠灭高氏、杨坚屠灭宇文氏来有过而无不及。 杨坚篡位,屠灭宇文皇族,而宇文化及弑君,又屠灭杨氏全族,这是报应?应该说不是报应,因为宇文化及本姓破野头,与宇文邕沾不上边儿;但也可以说是报应,凡杀人者,必被杀。 秦王杨浩之所以能够在屠刀下苟活,是因为他和变叛贼的军师宇文智及关系很好,而且,他还有一个庄严的治使命:做临时的傀儡皇帝。 这里还有一个关于齐王杨暕的插曲,宇文化及派人杀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老爹杨广派的人,一边被往外拖,一边嚎叫:“且慢动手,孩儿实不负陛下。”他的人头被一刀剁下的时候,都不知道杀他的人不是他老爹,而是宇文化及。 除了这些皇亲国戚,凡是忠于隋室的大臣这一次一并被杀了个精光。如隋炀帝的宠臣裴蕴、虞世基、梁国公萧钜等,也包括大隋名将来护儿,全部被杀。倒是两位聪明人保全了性命,一个是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一个是隋朝的民族问题专家裴矩,都活到了唐朝,成为大唐的佐命元勋。 我们没有过多的篇幅描述虞世南为唐朝作出的杰出贡献,作为跨时代的超级猛人,他也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曾经与高颎、杨素同为大隋贤相的苏威,如今暮气沉沉,被隋炀帝杨广黜退在家,因为不得杨广宠幸,被饶过一命。 在将忠于隋炀帝的大臣一网打尽之后,宇文化及沐猴而冠,象模象样地开始执政。当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当皇帝,他立秦王杨浩为帝,继承隋炀帝杨广的衣钵,但继承大隋四分五裂江山的、金银财富的和如花美眷的,是他宇文化及。 其实,杨浩只是个橡皮图章,帮宇文化及签字、盖章,是个名副其实的挂名国家元首。而宇文化及这种的权臣,也确实以他的行为证明了他的SB身份,部下和他商量军国大事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生怕露馅儿。 现在,江都已经“平定”了,宇文化及的新生政权,该何去何从呢? 如果宇文化及聪明,他就该待在江都别动,完全继承隋炀帝杨广的地盘、园林和美女,撒着欢地玩乐,因为他应该知道,他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及时行乐吧! 其实宇文化及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这种花天酒地的日子惹恼了一个人:司马德戡。政成功之后,司马德戡被立即卸去军权,明升暗降,本来就心怀不满的司马德戡,一见宇文化及先生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对自己当初的眼光产生了严重怀疑。懊悔之下,决定推翻宇文化及,不想宇文化及抢先动手,将司马德戡一刀杀死。 而司马德戡在被杀之前,曾机敏地侦破过一起谋反案,并杀掉了谋反的主持人沈光和麦孟才。这两个人,都和当年隋炀帝杨广征辽有关,沈光就是第二次远征高丽时作战勇敢正好被皇帝看到,被立即提升的那个普通一兵;麦孟才是第一次征辽时死在辽阳城下的麦铁杖的儿子。 杀死同志司马德戡之后,宇文化及继续享受。但他还想用自己的糨糊脑子思考点事情,他想来个大动作,这个动作就是,率江都的隋朝残余势力回长安。按说,这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他一直是打着“打回老家去,建设新隋朝”的口号蛊惑骁果们的,如果在江都待长了,难保这帮大老粗又会闹什么妖蛾子。 三月二十七日,宇文化及命陈棱(就是与杜伏威等江淮盗贼交锋,屡次战胜的将军)镇守江都,亲率十万大军向中原进军。他们的目标是东都洛阳。 其实,尽管在骁果们的压力下他宣布回军,实际上,他也知道,回归洛阳之路绝不是一片坦途,洛阳的隋府(越王杨侗)恨他入骨,因为他杀死了隋炀帝;围攻洛阳的瓦岗军李密不会是他的朋友,因为宇文化及自诩是隋朝的正统;长安的隋府也不会承认他的合法地位,代王杨侑(即被李渊扶持上台的傀儡皇帝隋恭帝)要找他报杀爷爷之仇,李渊也不会老老实实等你来夺地盘。更不要说遍布各地的暴民军队,这些人,没有一个好对付。 综上所述,留在江都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混吃等死对宇文化及这等来说,是一条康庄大道,虽然最后仍免不了脖子上咔嚓一刀。 可他偏偏还是回中原来了。在他十万大军的压力下,镇守黎阳的只有几千人的瓦岗军大将徐世勣为保存实力,弃城而逃,这样,宇文化及就开始直面了李密和洛阳隋军的三巨头生涯,他的到来,使洛阳城下的力量对比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此时的李密,前有洛阳坚城内的数万大隋精兵,后有宇文化及的十万江淮精锐,他将何去何从呢?他将同时对付两支隋军呢?还是联合一个打另一个?就在李密纠结如何应对洛阳城下一前一后两只老虎时,从关中的长安传来一个消息,李渊将只有十三岁的隋恭帝杨侑一脚踢开,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改国号为唐,李渊就是唐朝第一个皇帝,唐高祖。 从最近的表现来看,李渊同志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表演艺术家: 隋炀帝杨广刚刚被杀的时候,李渊为之恸哭,感天动地:“我为大隋忠臣,道路隔绝,不能相救,又怎么敢忘记悲哀!” 三月二十三,长安隋拨出十个郡增加李渊的封地,在唐王国中设百官,并加唐王李渊九锡(加九锡就基本意味着这个权臣快要取代皇帝了)。但这一崇高礼仪被大公无私的李渊同志谢绝! 而到了五月十四日,隋恭帝杨侑将帝位禅让给唐王李渊,自己退居藩邸(代王府)。 一周之后,即五月二十日,李渊在首都大兴太极殿登极为帝,是为唐高祖。 不久,李渊任命长子李建成为皇太子,次子李世民为秦王,四子李元吉为齐王。 唐王朝的建立意味着中国封建社会即将迎来其巅峰时刻,中国成为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一极,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超级大国。那时候,欧洲还处在异常黑暗的中世纪,至于美国,那时连影子都没有。 可惜本书的任务是叙述隋亡唐兴,唐朝本身的辉煌却不会涉及太多。 李渊称帝的四天以后,洛阳方面也出现了一个皇帝,这个皇帝,你不能说他不正宗,因为他是被君臣拥戴的,而且,他是根正苗红的皇帝苗裔:隋炀帝杨广的长子长孙、前元德太子杨昭之子、越王杨侗同志。 杨侗即位,是为隋恭帝,年号皇泰,所以我们一般称之为“皇泰主”。 十天前自己的亲弟弟代王杨侑同志刚刚“被逊位”,成就了一个“隋恭帝”,如今这位二哥杨侗又成了隋恭帝。不过,由于杨侗身后是强盛的唐朝,所以,他们只承认杨侗的“隋恭帝”角色,而且,隋朝的历史是唐朝人写的,所以,只能有一个隋恭帝,那就是杨侑。至于杨侗,只好老老实实当他的皇泰主。 所谓没有成事才叫皇泰主,绝对是掩耳盗铃,试问,杨侑成事了吗?为什么他可以被叫作隋恭帝? 第143章 辅政 不管怎么样,越王杨侗是当皇帝了,他任命了三位顾命大臣:大将段达为纳言(国会议长)、陈国公;王世充也任纳言(国会议长),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全国委会委员长),共同执掌朝政。 王世充之所以能够成为辅政大臣,全凭了他对阵瓦岗军的数次惨败,尽管一次比一次败得惨,但实力和信任却一次比一次增强:他好歹还能和李密这些瓦岗贼寇打上几仗,其它人完全指望不上。 本来王世充带领洛阳守军与瓦岗军李密在洛阳城下打得不可开交,虽然吃了不少败仗,但李密到底也没有把洛阳拿下来。正这一狼一虎正打算一鼓作气把对方吃掉的时候,突然又从江都又来了一只豺,这只豺就是宇文化及。 然后,老虎李密与豺宇文化及在洛阳城下大打出手,洛阳城中的狼王世充冷眼旁观,随时准备冲上去痛打落水狗;其它势力如唐高祖李渊、夏王窦建德、秦帝薛举、湖北萧铣这些大型的猫科动物围观,也随时准备在落败者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洛阳方面的顾命大臣元文都同志做出战略决策,联合李密,共同对付宇文化及。 应该说,这是个完全可以理解的决策。因为宇文化及虽然号称是隋臣,奉秦王杨浩为帝,但他缢杀隋炀帝,罪恶滔天,所以无论如何洛阳方面也不会与之联合;而皇泰主杨侗和元文都都没有傻到同时对付李密和宇文化及。 不止是杨侗和元文都这样想,李密也这样想,于是联合顺利达成,昨天还在洛阳城下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密和杨侗,今天就联合了。可见,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此言得之。 李密被洛阳隋政任命为一品:太尉(国家军委、尚书令(国务院总理)、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东南战区司令长官)、魏国公。而且,他被洛阳府非正式地承诺:打败宇文化及,你就是辅政大臣。 李密听了之后,立即笑逐颜开,带兵两万,去救黎阳。当时的黎阳由瓦岗军大将徐世勣镇守,是宇文化及攻击的重点,徐世勣快要钉不住了。 李密放心地离开洛阳,去打宇文化及,但不料洛阳变卦了。这个变故缘于王世充。 王世充对于元文都不跟他商量就私自怂恿“皇帝”杨侗同志与李密和解十分不满,他大叫:“执政大臣把朝廷的官爵拿去跟盗贼李密交易,是何居心。不同意!” 元文都也大怒,怀疑王世充与宇文化及有勾结。 于是,为了联合李密还是联合宇文化及,洛阳城里先打起来了。当两个顾命大臣的意见相左时,第三方的势力就显得十分重要。就象中原大战时候,蒋先生和冯焕章先生+李德邻先生+白健生先生+阎百川先生正打得热闹,突然斜刺里张汉卿先生奋勇冲出,向着后者连踹飞脚,于是,老阎回了山西,老冯上了泰山,老李和老白逃到了HK。 所以,王世充和元文都都把眼光瞄向了另一辅政大臣段达。 这个时候,李密已经和宇文化及开火了。 李密抵达黎阳的时候,黎阳大城已经被宇文化及攻克!原来宇文化及军队的战力这么强啊!要知道,镇压黎阳的是瓦岗军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徐世勣! 宇文化及是,但不代表他的军队没有战力。 当初,隋炀帝杨广带到江都的骁果,都是千里挑一的,如果不是他们闹着回家,宇文化及也没有机会发动,缢死杨广。这些骁果,在宇文化及同志“打回老家去,建设新隋朝”光辉旗帜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快乐老家了!史上最搞笑的权臣 从江都回来的宇文化及,带劲兵十万,把驻守黎阳的瓦岗军大将徐世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为保存实力,只好弃黎阳城,退守黎阳仓城(黎阳仓的守卫城) 为救黎阳,李密在与洛阳隋成暂时和解之后,率精兵两万,带瓦岗军猛将裴氏父子、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单雄信、王伯当等,援救徐世勣。这样,宇文化及反而被包围起来,前有黎阳仓城的徐世勣,后有李密的瓦岗大军。 宇文化及有点紧张,想速战速决,但李密不和他打,深沟高垒,而等宇文化及去攻黎阳仓城时,李密就从后面袭击,搞得宇文化及在攻打黎阳仓城里,不得不腾出一只手保护着屁股。 有一次,李密与宇文化及在两军阵前相遇。李密充分发挥了他军事家、谋略家、文学家、雄辩家的才能,把宇文化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你们家本是匈奴人的奴才,姓破野头,跟主子姓,才改姓宇文。你们几世受皇上的厚恩,不知报效,反而弑君叛乱,诸葛瞻不学,偏学霍禹,如今天下虽大,怎会有你的容身之处?如果早降,让我一刀将你的人头砍下,还可以保全你的家小。” 宇文化及气得口吐白沫,差点以头抢地,想反驳李密几句,又找不出话来,只能大声嚎叫:“你放马过来,我们上阵决斗,为什么净捡我听不懂的说?” 李密对自己左右说:“宇文化及这种蠢如牛,笨似猪,也想做皇帝梦,看我用一根树枝就打得他打不着北!” 李密恨宇文化及,但更恨宇文化及的老爹宇文述。当年,正是宇文述亲手毁了李密和前程,不只如此,宇文述还将当时的愣头青兼书呆子李密哄得团团转。想到这里,李密焉能不恨? 宇文化及继承隋炀帝杨广的所有家当,实力雄厚,其中攻城的大型器械十分齐备,但徐世勣的瓦岗军只想了一个招数就让这些先进设备派不上用场:挖沟。 第一个挖沟是不让这些大型的攻城设备近不了黎阳仓城的身,你贴不上身,那这些东西还有个P用啊! 紧接着,徐世勣又挖了另外一条沟,这条沟直接通到了宇文化及的军营底下,一声呐喊,瓦岗勇士从地里长出,将宇文化及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李密趁机进攻,大放其火,把宇文化及同志从杨广同志那里继承来的那些先进设备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除了在战场上宇文化及被李密胖揍一顿之外,还被这位前书生狠狠戏耍了一把。李密知道宇文化及劳师袭远,粮食快吃完了,于是决定与宇文化及讲和。 这一招太损了,宇文化及正过着吃了这顿愁下顿的困苦生活,饿得眼睛都绿了,一听李密要和自己讲和,据说还会供应粮食,高兴坏了。下令部下大军,放开肚皮吃,能吃多饱算多饱。这个吃法导致大军在连吃两顿饱饭之后,断炊了。 恰在此时,一个从李密军中叛逃的士卒把李密的毒计告诉了宇文化及:李密并不是真要和您讲和,他是想让你军粮耗尽。 宇文化及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大怒之下,他决定不中李密的奸计。可他的部下们托着沉甸甸的肚子告诉他,已经晚了,咱们已经断粮了! 宇文化及同志听后,暴跳如雷,立即发出将令:趁着刚吃饱,还有劲儿,立即向李密大军发动进攻。弄死这狗日的,晚上到他家去吃饭! 宇文化及恼羞成怒,这是一;宇文化及草包,但他的军队无不以一当十,这是二;三,刚吃饱了肚子。所以,宇文化及军队的战力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顶峰,大军象火星一样,朝着李密的童山大营撞了过去。 这场大战,打得地动山摇,从上午七点,一直打到下午七点,整整十二个小时,宇文化及的铁军将李密的瓦岗军冲得七零八落,就连主帅李密都被一箭射中,栽下马来,人事不省,而他的侍从,早已经被杀散,只剩李密孤家寡人了。 这个时候,不要说敌人一拥而上将李密乱刃就是人踩马踏也把李密直接踩成优质肉馅。就在这一历史有可能改写的关键时刻,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出现了。 此人先是以一己之力将敌人逼退,他挥舞长槊,在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境,槊扎一条线,槊扫一大片(这是跟评书学的,不过能扎能砍能劈能刺,这是槊的特点);之后将李密救了起来。 这位在英雄,就是无论在小说演义中,还是正经史书中,都威震四海的秦叔宝。 李密也不是个善茬儿,苏醒之后,立即会同秦叔宝,率部反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成功,只属于那些能多坚持一步的人。 终于,战场上的局势逆转了,宇文化及兵败如山倒,李密挥师奋进,将宇文化及打得抱头鼠窜。 这一战,宇文化及基本丧失了战斗能力,虽然还在苟延残喘,但已经没有几天可蹦跶了。更为重要的是,宇文化及这十万大军,属于流动作战,没有根据地,没有粮食供应,没有大后方,一旦粮食吃光,就立即成了乌合之众。 宇文化及每天愁得直哭,直埋怨弟弟宇文智及给自己出主意谋反,结果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宇文化及治下的各势力,争相投奔李密。其中包括大隋朝三位名相之一的苏威,但现在的苏威,已经完全没有当初意气风发进行改革的锐气和朝气,反而对李密低三下四,看到他,李密就明白了,他的生命还没有结束,但他的生命已经死去了。 除了苏威,还有个年轻后生也投奔了李密。此人名叫许敬宗,是随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遇害的大忠臣许善心的儿子。这位许敬宗,日后投奔李世民,成为赫赫有名的唐太宗文学馆十八学士之一;不仅如此,还成为大唐高宗的宰相,和唯一女皇帝武则天同志的亲信。宇文化及在军事上一败涂地,在众叛亲离,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带着剩下的两万人马逃到了魏县(河北大名),关起门来不是喝酒,就是骂弟弟宇文智及。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末日行将来临的时候,他做了一件事情以证明他在临死前也可以潇洒走一回。 宇文化及决定称帝! 象李渊、薛举、萧铣等人,都是势力膨胀后,野心也跟着膨胀,才悍然登极为帝的。他宇文化及算什么,手里只剩两万人马,占据一个小小的魏县,也敢称帝!B用S行为诠释他是B。 于是,宇文化及毒死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前秦王杨浩,自立为帝,国号为许,改元天寿。这是毫无创意的一着,因为他和他老爹宇文述之前被封许国公。杨坚之前是随公,所以称帝后建立隋朝;李渊之前是唐公,称帝后建立唐朝;那以后皇帝分封这些诸侯和时候要小心点,说不定这一封就定了人家以后的国号呢! 宇文化及称帝,屁股在皇帝的椅子上还没坐热呢,“首都”魏县就丢了,攻占许国首都的是唐军,宇文化及强之末,不敢与之争衡,狼狈逃到山东,占据聊城。要说宇文化及还真有号召力,他以穷途末路来到聊城,居然也吸引了一位大英雄前来投奔。 这个人是王薄,就是天下暴民中第一个举起反隋大旗,并成功创作励志歌曲《无向辽东浪死歌》的那位王铁匠。 有了王薄的加盟,宇文化及打起精神,准备与唐军过几招。 但唐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们退兵了。唐军退兵,原因不是不想吃宇文化及这块上好的红烧肉,而是来了一位更猛的。 这位猛人是真得猛,唐军一见他的十万大军,就识相地退缩了。 这个人,就是河北暴民领袖、著名的道德完人窦建德。 说窦建德是道德完人,并不夸张,他不残忍好杀,他作风严谨,他艰苦朴素,他尊老爱幼……,总之,如果不是后来他在军事上最终失败,也许会当一个比李渊还好的皇帝。 总之,现在的窦建德,士气高昂,兵精粮足,连新兴的大唐朝都不敢与之争锋,何况穷途末路的宇文化及!大英雄王薄再次改换门庭,偷偷打开城门,把聊城送给了窦建德,附带着,还把大许朝的皇帝和王公亲贵一同奉上。 原本是反隋英雄的窦建德,一见到隋炀帝杨广的遗孀萧后(萧后和杨广皇宫的美女们,在杨广被弑后,一直作为宇文化及的继承对象,不管转战到哪里,不管情况多么困难,没有被抛弃。这种不离不弃的行为,充分体现了宇文化及的骑士精神和尊重妇女的高贵品质),立即实现了角色转换,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窦建德以臣礼参见萧后,随后令全军缟素,为隋炀帝杨广发丧。 接下来,他要处置反贼宇文化及了。 窦建德以大隋忠臣的身份,将宇文化及装入囚车,押赴刑场,一声枪响,大快人心。随着宇文化及共同踏上黄泉路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请注意,没有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他和李元霸一样,都是虚构的大英雄)。当然,这爷仨走得并不孤独,好些位当日一同建立许朝大业的有志之士被同日问斩,缥缈的帝王梦随着这些孤魂野鬼一同星散。 这位历史上首屈一指的皇帝,满打满算在龙椅上也不过坐了半年,天寿的年号成为笑柄。 宇文化及缢杀隋炀帝,但他没有想到,他的下场,比隋炀帝还不如。 隋炀帝死后,好歹有萧后把他和爱子赵王杨杲的遗体草草掩埋了一下,后来,被宇文化及任命为江都父母官的陈棱,又重新把这位先皇帝入土为安,他费了大力气拼凑了皇帝葬礼专门的仪仗和设备,将杨广“风光大葬”。杨广最终葬身之所是在江都西郊吴公台(具体位置在现在扬州西北郊)。 而他宇文化及,作为反贼、逆臣、弑君者,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他被杀后,他的头颅被送到了突厥。突厥跟宇文化及没关系,但突厥国家元首兼首脑兼武装部队总司令始毕可汗的可贺敦义成公主,则与宇文化及有着刻骨的仇恨,因为义成公主姓杨,是隋炀帝杨广的堂妹。 宇文化及的人头,被悬挂在突厥王庭,这下,连尸体带名声,全臭了,这一臭就是一千四百多年。宇文化及有句“名言”: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 这句话说得还算是有气势,相当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跟随着宇文化及的人头一起远赴突厥的,还有隋炀帝杨广老婆萧后。她的小姑子义成公主很惦记她,决定带她远离遍地烽烟的中原,到突厥过几天舒心日子。从此,萧后开始了她为期十二年的突厥生涯,直至后来唐朝大将李勣(就是徐世勣)北伐突厥,杀义成公主,接回了萧后。萧后这才回到故土,受到了当时的皇帝唐太宗李世民的热烈欢迎。十七年后,萧后去世,享年约在八十二左右。 至于那些归心似箭的骁果,现在也剩不了几个了,到底是窦建德仁慈,给他们发放回家路费,将他们遣散回家了。 宇文化及和他的帝王大业消散,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窦建德吞并宇文化及的部众及其从江都带回来的物资财富,实力大增,吃得脑满肠肥;李密与宇文化及的硬碰硬虽然以自己的胜利告终,但损失极大,属于“惨胜”;洛阳方面坐山观虎斗,看到宇文化及与李密两败俱伤,捂嘴偷笑。 接下来,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在复杂的三角战中保存了实力的洛阳王世充与刚刚战胜宇文化及而风头正盛的瓦岗军李密,从盟友又做回敌人,再次走向战场。 公元618年秋九月,李密与王世充双方在洛阳城外的邙山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长久以来都没有意识到,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正是北魏末年宇文泰发家的地方。 第144章 结果 影响了隋唐几百年治格局的大治集团是武川集团,武川集团得名于他们发家于武川。 武川位于呼和浩特北,从北魏末年作为六镇之一一直到现在,武川一直没有改过名。 我从1977年到呼和浩特,直到2000年离开,在武川旁边生活了二十多年。但一直没有意识到,我家乡的旁边,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集团发家的地方。 六镇中,武川在东,怀朔在西。北魏乱局中,从武川崛起的宇文泰和从怀朔崛起的高欢把持政局,分别建立西魏和东魏,只不过,两人的位置掉了个儿,宇文泰在西,高欢在东。 后来武川系的宇文家族终结西魏,建立北周。北周所有的皇帝都应该是武川人。 北周后来灭掉高欢的后代建立的北齐,统一北方。所以,北方的统治者成了武川人。 后来北周静帝的外公(法律意义上的)杨坚,篡了外孙的位,建立隋朝,统一全国,实现了自三国、两晋、五胡十六国、南北朝后的大一统。所以,隋朝统治者,是武川人的亲戚。 隋为唐所代,唐朝皇帝是隋朝皇帝的亲戚,自然也是武川人的亲戚。 所以,武川人和武川人的亲戚统治了中国几百年,且不要说隋和唐朝的前期有多少能左右朝政的大人物都脱胎于武川集团。 影响了中国几百年格局的门阀,本质上就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实际就是武川集团。领导人是宇文泰,核心是西魏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一失足成千古恨 邙山大战拉开大幕,对阵双方的王世充已经不是原来的王世充,李密也不再是原来的李密。 目前王世充,已经完全取得了洛阳的控制权,与他不和的顾命大臣之一的元文都被他从皇泰主杨侗的身边生生拉走,一刀两段,另一顾命大臣段达则完全站在了王世充这边。取得了内部绝对权力的王世充,已经成为实际上的洛阳之主,年仅十五岁的皇泰主杨侗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象征性的国家元首。 李密也不一样了,成功摆平翟让、多次击败王世充、硬碰硬战胜宇文化及,已经让曾经雄才大略的李密变得迟钝和平庸了。 投奔李密的人海了去了,但越是后投奔的,赏赐越多,这种内部不公平造成李密阵营一片不和谐的声音。徐世勣曾经提醒过李密,但李密反觉得徐世勣碍眼,想赶他离自己远点,所以才派他去守衡阳。 李密攻下洛口仓之后,开仓放粮,但他显然没有把这个重大的事情当成一个项目来做,没有人牵头,没有人负责维护秩序,没有标准(谁可以来领,领多少),没有程序(如何来领),没有跟踪(这些粮食是否都到了穷苦百姓手里)。结果,大家一哄而入,能搬多少算多少,也不管你是达官亲贵还是王侯将相,只要来,就可以搬粮食;搬多少也没有限制,搬到哪去也没有限制。 最后的结果是,贪婪者、强梁者放开了搬,家里的粮仓堆积如山,而那些真正需要粮食的老弱病残却没有多少实惠。有些人搬着搬着搬不动了,就随便把粮食扔在路边,至于在搬运过程中漏下的粮食,没有人珍惜,都随便堆在了道边。以至于在洛水两岸,稻米象白沙一样到处都是,甚至有的地方厚达数寸。 这个景象现在想起来都令人肝颤,这些粮食在饥荒的时候能够救多少人的命啊,就这样被他们糟蹋!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敢情这粮食不是他们种的啊,这是真正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李密由一个农民的领袖,彻底蜕变成了封建割据势力。热衷权势,远离人民,头脑发热,利令智昏。现在他和王世充的对垒,已经无所谓谁正义谁邪恶了。 李密在邙山摆下大阵,但连他都不曾意识到,瓦岗军现在已经是强之末。七月份的童山大战,已经极大消耗了瓦岗军的有生力量,超过一半的精兵战死沙场,良马的损失也在一半以上。 对王世充来说,这是最后的尝试了,如果这次仍然不能得手,那洛阳就活该守不住。 他精心挑选了两万士卒,准备主动挑战,向李密发起最后一击,或成功,或成仁。 就在他紧锣密鼓准备发动进攻的时候,有一个禁卫军士兵叫张永通,对王世充说:“昨天晚上我梦到姬旦了。” 王世充心里正烦,本想呵斥他两句,梦到鸡蛋鸭蛋跟我有什么相关!但他心里一动,与张永通策划了一个心理暗示项目:伟大的周朝执政者周公姬旦同志,接连三次给普通一兵张永通同志降梦,要洛阳守军主动出击瓦岗军,他会保佑洛阳取胜。如果不听他的,会降灾祸于洛阳城。 王世充给周公姬旦盖了一座庙,以示尊敬。又找了个神汉,大跳其大神儿。最终神汉告诉大家,姬旦要王世充立即发动对李密的攻击,否则,洛阳会有瘟疫降临。 大家一听都怕了,有姬旦同志的光辉指引,肯定能取胜!于是,原来低迷的士气被姬旦一激,突然高昂起来。 心理的作用是无穷的,有时候,封建迷信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作好了心理上的铺垫,王世充率两万大军出城,进抵偃师,在运河南岸扎营,与瓦岗军李密隔河对峙。 李密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对付王世充的办法。老将裴仁基率先发言:“王世充倾巢而出,城内必然空虚,我们可派兵守其险阻,让他无法进兵,同时我们派精锐三万,沿洛水西上,逼近洛阳,迫使他回救。这样反复进逼,使敌人疲于奔命,一定可以将其一举击破。” 李密高度评价了裴仁基的作战方案,同时强调了自己的看法:“敌人战力强大,武器精良,决心攻入我们内部,而且为夺粮而战,锐气正盛。我们应该深沟高垒,消磨敌人锐气,到时,让他战不能战,退不能退,不出十天,王世充的人头一定自动送入我们大营。” 应该说,李密的策略和裴仁基的基本一致,都是避其锋芒,打消耗战,充分调动敌人,最终打垮敌人。这不是什么高难度的策略,因为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这样想。 但偏在这时,有一个人跳将出来,表示反对。 这个人是单雄信。单雄信之所以跳出来,是因为他没有脑子。 单雄信主张进攻,他的主张是,我军连胜,王世充已经被我们吓破胆,现在我们军力超过敌人好几倍。江淮间新归附我们的勇士们,都憋足了劲要打个大仗,我们应该趁热打的,一劳永逸地解决王世充。 下面群情激慰愤,大呼小叫,都支持单雄信的意见,请李密下令,即将向王世充发动进攻。 听了这些人的吵吵,李密决定发扬主精神,顺应大家的意见,于是,他改变主意了,准备进攻。 贸然进攻的结果是,瓦岗军没有一劳永逸地解决王世充,反而一劳永逸地把自己解决了。 裴仁基满腔愤怒,咆哮着表示了他对李密的祝福:“你就等着后悔吧!” 有一个人也赞成裴仁基的意见,他说:“魏公上次与宇文化及作战,虽然战胜,但损失极大,活着的士卒也士气低落,这两个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是不能发动进攻的。王世充军队粮食缺乏,想拼死一战,我们只有深沟高垒,让敌人粮尽退兵,再发动猛攻,王世充必可授首。” 但李密主意已定,于是不理这个人的正确意见,率军向死亡境地奋勇冲去。 这番闪烁着真理光芒的话出自一位地位一般的作战参谋,他的名字叫魏征。 这一次,真理掌握在了少数人的手里,却断送了多数人的命。 李密的分兵是这样的,由程知节随自己率内翼骑兵在邙山扎营,单雄信率外翼骑兵在偃师扎营。营寨刚刚立好,王世充就派一股精锐部队发动了猛攻,李密派程知节、裴行俨援助单雄信。 裴行俨一马当先,奋勇冲入敌阵,但不幸被一支流矢射中,翻身落马,不省人事。敌人嚎叫着冲上前来,想割裴行俨的人头,关键时刻,程知节在马上大喝一声,持长槊连劈带挑,送了冲在前面的敌兵身上几个大窟窿。在敌人稍稍后退一瞬间,程知节将裴行俨抱上马来,一手抱着裴行俨,一手挥舞长槊,与敌人厮杀在一处。 一名精悍的敌人骑兵趁程知节不备,猛然一矛将程知节的铠甲刺穿,长矛从程知节的腹腔穿过,程知节大喝一声,猛然转过脸来,这一声大喝,如霹雷仿佛,敌人一愣,程知节奋全身气力,猛叫一声,生生将敌人的槊杆挑断,顺手一槊,将敌人直接钉死在马上,再补一刀,将敌人的人头砍下!一连串的动作不让李连杰和甄子丹,敌人都看傻了,再也不敢靠近程知节和裴行俨,他们才得以从容离开战场。 双方一番混战,从白天打到天黑,各自回营。李密手下众多大将都挂了彩。但李密毫不紧张,只是吩咐大家好好休息,养好伤口,化悲痛为饭量,早日康复,早日上阵杀敌。 李密淡定得有理。上次童山之战对阵宇文化及,也是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他坚信,这一次,也一定是这样,况且,这次自己的实力远在王世充之上。白天的这些小小挫折算什么! 李密瞧不起王世充,我们也无话可说,谁让王世充之前被李密胖揍过好几次呢。但你可以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如果你连术上也藐视人家,那等于是送头给人家砍。 李密就是这样,所以他的大营入夜之后,不设壁垒,不设防卫,所有人都在营里面睡大觉。 王世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偷偷率一支精锐小分队,趁着茫茫夜色,潜伏在了邙山的山谷之中——这一着,李密之前是经常用的! 天亮之后,两军再次一场混战!这一战,王世充派的是他从江淮带来的最精锐的部队,瞬时间就将瓦岗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江淮军队的战力不可小觑,这倒不是说隋朝江淮的军队有多彪悍,而是王世充的江淮军队是隋炀帝杨广给他的,那并不是江淮的兵源,而是来自关中的骁果。这批人,和宇文化及从江都带回来的是同一批人。 李密一见自己的军队乱了,并不着急,因为他手里还有禁卫军没有派上用场呢!但正在这个时候,只听王世充大军一阵欢呼,“李密捉到了,李密捉到了!”紧接着人喊马嘶,瓦岗军一听自己的头儿被人家抓住了,那还打什么劲儿啊,转头就跑,顿时,瓦岗军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李密蒙了,心想我在这儿好好站着呢,怎么成被你们捉到了?但远远眺望,只见王世充大军中,遥遥是有一个人,被绑在马背上,个子不高,脸色黢黑,不是自己是谁! 李密差点没背过气去,好你王世充啊,竟然弄了个假李密糊弄我们!他想高喊:“打假!真李密在这儿呢!”没有听他的呀! 正在李密慌了手脚的时候,从邙山背后冲出一支人马来,在瓦岗军垂死的躯体上重重地砍了一刀!这支军队就是昨夜王世充偷偷埋伏地邙山山涧里的小分队。 这支小分队的出现,基本宣告了李密的翻盘希望,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象理想一样,有多远逃多远。 李密的十万大军全盘崩溃,他只带着不到一万人逃到洛口仓。 李密逃走之后,大营陷落,大将裴仁基,文胆祖君彦落入了王世充之手。 李密在洛口,汇集残兵败将,只有不到一万人,李密沉静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只是淡淡表示:“我们还有机会!” 李密确实有机会,有翻盘的机会,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王世充准备充分发扬痛打落水狗精神,听说李密逃到洛口仓了,立即也不停蹄赶了过来。 这就是李密一直在等的机会,他的打算是,等王世充赶来洛口仓,渡洛水的时候,给他来个渡半而击之。李密很老辣,知道这是将王世充打翻在地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等着王世充渡河的消息。 李密等啊等啊,终于消息来了,但不是王世充渡河,而是王世充军队已经全部渡过洛水,马上就到眼前了! 李密眼前一黑,叹了一口气,心想天绝我也!命人抵抗,但已经无法组织了,大军崩溃,军无战心,还怎么打呀! 其实,李密的打算本没有问题,但倒霉就倒霉在他的侦察兵身上,他这些侦察兵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王世充渡河的消息居然他们一点都不知道,等看到王世充的大军时,人家已经到了李密眼皮底下了! 到现在,李密的一切老本都已经赔光,他举目四望,无计可施。正在这时,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使他的帝王大业彻底化为了泡影,他派去驻守偃师的大将单雄信拥兵自重,不肯听他号令,宣布立! 李密平静地听完了这个消息,之后说了句:“走吧。”然后朝黎阳的方向撒马而去,他几乎是孤身前去的,因为他的身边,只有少数几个亲兵。 李密一走,单雄信就投靠了王世充。 李密走在半路上,有人和他说:“我们现在去投黎阳,您要知道,黎阳是徐世勣镇守。去年杀翟让的时候,因为他是翟让的人,脖子上被砍一刀,差点被砍死。现在去投他,您知道他作出什么事来?另一个翟让的人的表现您已经看到了。再说,他和您的矛盾前两天还爆发过,所以您才派他守黎阳啊!” 另一个翟让的人,是指单雄信,李密一败,他立即降王世充,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密一听,后背开始冒凉气,不敢再投徐世勣,率领手下这几个败兵,直奔河阳。 现在,河阳在瓦岗大将王伯当的手里,他本来镇守金墉城,李密洛阳惨败之后,他知道金墉城也守不住了,干脆弃城来到河阳。 两人在河阳汇合,李密还打算聚焦人马,东山再起,大家都跪下来说:“现在已经打不动啦,大军刚刚惨败,人心思变,要是在这里待两天,人都跑光了。” 这下李密hold不住了,拔出剑来,准备自杀以谢大家,被大家抱住,夺下剑来。李密与王伯当抱头痛哭,大家纷纷落泪。 没想到,席卷天下的瓦岗军,短短一两天的时候,就因为李密的大意和骄傲,被狡猾的王世充钻了空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仅李密个人从此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带着瓦岗军好几年辛辛苦苦、流血流汗创建的基业,从此毁于一旦。 李密跟大家商量的结果,是西向投唐。 这个决定是基于以下几个原因做出的: 第145章 魅力 1、李渊能成大器; 2、李渊仁义; 3、李渊现在正需要人才; 4、李渊和李密都姓李,是本家,祖上还都是关陇军事贵族(门阀)的核心家族; 5、李密在洛阳与随军缠斗,牵制住了大量隋军的有生力量,李渊才得以顺利取下长安,建都称帝; 6、其它。 根据这一战略思想的引导,李密收集残兵败将,短时间内聚焦了两三万人,向西投奔了刚刚建制称帝李渊。 李密在邙山大战中的惨败,一举改变中原战局:曾经叱咤风云风云、呼风唤雨的瓦岗军就此在历史上失去足迹,灰飞烟灭;王世充挟此大胜,收罗李密残部,从此称霸中原;此外,西有薛举、李轨,南有萧铣,北有罗艺,东有窦建德和刘黑闼,天下大势,仍是一大锅粥。虎落平阳,英雄末路 李密在洛阳城下,被王世充连锅端,瓦岗军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李密无路可走,觉得李渊是个值得依赖的人,于是与王伯当等率残兵败将西投李渊。 李渊听说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归顺,也不完全意味着得到多少器械、多少军马、多少粮草,更重要的是李密归附带来的人心。要知道,李密当年也曾经威震中原,连李渊都得好言好语巴结他。就象当年的曹,明知道刘备世之枭雄,也还得客客气气假装尊重人才,这是做给天下的人看的。李渊也这样想,况且,李密现在已经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已经无法撼动李渊的根基的了。 为表示对李密的欢迎和求贤若渴,李渊派来迎接他的使者一拨又一拨,前后相继,后面的都可以看到前面的项背,这个急呀,生怕李密来得晚了。 这一热情举动使李密十分高兴,感觉倍儿有面子。他得意洋洋对王伯当说:“我曾有百万大军,如今一旦解甲,归顺朝廷(唐朝),山东各州,只要知道我在这里,我一纸号令,就可前来投降,这个功劳,封个宰相不过分吧?” 李密于公元618年九月十三日被王世充击败,十月八日,李密进入长安,正式归附唐高祖李渊。 李渊十分高兴,拉着李密的手,称兄道弟。不过,热情不代表能给李密当宰相,李密得到的职位,是光禄勋、上柱国、邢国公。李密听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这么大的功劳,这么大的影响,投靠你算是给你面子了,才给这样一个芝麻官。 光禄勋即之前的光禄卿,是掌管宫廷内部杂务的官员,可以理解为大内总管(不是太监);上柱国简单理解为帝国元帅(荣誉头衔,不意味着同时兼任副席),至于封爵邢国公,则完全与权力无关。 这还不算,李密所带的这些部下,自到长安以后,人家的供应和礼节越来越差,甚至有时候连饭都不给吃饱。很简单,你末路来投的,能收留你就不错了,还指望捧在手心里当宝贝,没门儿! 李密每天在郁闷中度日,自己不但被瞧不起,还有不少的唐朝官员,趁机向李密索要贿赂,以为他之前是诸侯之首,一定有不少的灰色收入,都想在他身上榨点油水。李密心里有苦说不出,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不过,李渊对他还不错,每次见面都称他为“兄弟”,热情寒暄,问长问短,还把表妹独孤小姐嫁给他。这位独孤小姐,就是李渊老妈的外甥女,而李渊的外公(姥爷),就是大名鼎鼎的西魏八柱国之一的大帅哥独孤信。 按说老婆也有了,官职也有了,军衔也有了,爵位也有了,你就消停一点,老老实实跟着李渊干吧。职位也算不错了,新老婆独孤小姐既是独孤信之后,不说花容月貌至少也是个大家闺秀啊,总比他的前夫人、王秀才的女儿强多了吧。但李密不这样想,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 李密的失落,裘老板在《断密涧》里有十分精彩的演绎:在瓦岗多侥幸,称孤道寡亚赛过朝廷。到如今屈膝来归顺,时衰运败跪其人;罢、罢、罢,暂记着孤的心头恨,叮咛言语我记在孤心…… 李密归降唐朝之后,中原地区原属李密的部属,争先恐后都投降了王世充——这也不能怪这些墙头草们,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谁强跟谁,乱世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但只有一个人,至今不降。 这个人是徐世勣,他还坚守在他的岗位上。上次自从和李密有过一些分歧之后,就被李密安排去守黎阳。 唐高祖李渊欣赏徐世勣的为人和胆略,派了一个随李密投降过来的人去劝降徐世勣。此人人微言轻,但不管是当初的李密,还是现在的李渊,都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和眼光。李渊相信他能说服徐世勣来降。 被李渊看中的这个人,就是目前仍是一个普通作战参谋的魏征,只是在去往黎阳劝降徐世勣前,才被李渊任命为秘书丞(国家图书馆馆长)。 徐世勣见到了魏征,看了李渊写来的劝降信,思考之后决定投降,但他说了一番话,这番话表明他和同属翟让旧人的单雄信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黎阳军民,都是魏公李密的。我现在就直接投降唐朝,那等于是利用魏公失败的机会,出卖他的土地和人民以换取个人荣华富贵,这是可耻的行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开列黎阳所属各地的户籍、人口、军队、财物等,呈报给魏公,由他自己呈献。” 李渊一开始听说徐世勣只肯降李密,不降唐朝,十分奇怪,等了解内情之后,大为感叹:“徐世勣不忘旧恩,不贪新功,真忠臣也!” 于是派人会同徐世勣,共同谋划攻取虎牢关,这一决定说明,李渊已经完全把徐世勣看成了自己人,而且委以重任。另外一件事情更能说明李渊把徐世勣看成自己人,因为他决定赐徐世勣姓“李”。 这是又一个南北朝乱世和隋唐之际改姓的人,从此,徐世勣改名李世勣,当然,这并不是他最后一次改名字(后来,李世民登极为帝,为避讳,李世勣再次改名,把“世”字去掉,成了李勣)。 李密听了李世勣的故事,十分感慨,当初自己兵败洛阳,曾经一度想去黎阳去投李世勣,但人家劝他:“徐世勣与单雄信同为翟让旧部,去年我们杀翟让,他能不恨吗?而且他自己也被我们脖子上砍了一刀。现在单雄信拥兵自重,不听调遣,谁能保证徐世勣不是又一个单雄信?” 李密听了害怕,才打消去黎阳汇合徐世勣的念头,到河阳叫上王伯当,这才一同投唐。 联想到自己在关键时刻对李世勣的不信任,李密脸上直发烫。 李密在长安过得十分郁闷,他开始后悔不该来投李渊,他无时不刻不想着逃出樊笼。这一境遇,与三国时期在许都种菜的刘备差不多。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促使李密下决心离开李渊,再次投身打家劫舍的时代洪流当中。这件事跟他的职责有关,他是光禄勋,主要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操持宫廷宴会,而在宴会上,他要向当朝皇上跪献酒食。这对曾经威风八面的诸侯之首李密来说,完全不可以接受!向一个曾经给自己写信、百般讨好的人下跪,亏他们想得出。 但事实是,这件事不仅他们想得出,而且还做得出。 可以想见,李密本来就黑的脸庞,这下变得可以与猪肝媲美了。 出宫之后,李密找到王伯当,商议对策。 王伯当跟李密降唐之后,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军,这个官职虽然十分显赫,但王伯当不是李渊的人,不会被重用,因此,他和李密的感觉一样,既失望又郁闷。 两个失意人互倒口水之后,商量之后的动向,一拍即合,决定离开李渊,另谋高就。 李密第二天去见李渊,说:“山东各地都是我从前的部属,我愿前去招抚,这样的话,天下可定,而王世充可擒。” 李渊听了大喜,不顾百官的劝阻,立即派李密东行。百官之所以劝阻李渊,是因为他们了解李密的本性,而李渊之所以放行李密,也是因为了解李密的本性。同为老流氓,李渊比李密显然更老辣些。 十二月一日,李密正式启程前往山东(并非现在的山东省,而是指崤山以东的大片土地),临行,李渊特地宴请李密和他的助手贾闰甫,他拉着二人的手,三人一起坐在御座之上,李渊双目泪光闪烁,说:“来,让我们共饮这杯酒,喝了之后,三人同一心。你们此去,好自为之,不要让我失望。确实,有人怀疑你,有人中伤你,但我一片赤诚对你,老弟,任何人也无法挑拨我们的信任。” 李密和贾闰甫以头抢地,誓死报答李渊。之后,两人及王伯当率领李密之前的部属出城东行。 然而,十天之后,大约是十二月十二日(即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的日子),那时李密他们正走在路上,已近弘农,李渊突然下旨,要李密的部属继续东进,而宣李密回朝,另有要事委任。 李密找贾闰甫商量:“看来李渊已经在怀疑我们了,不如反了吧。” 贾闰甫还记着李渊临行前的表演,中毒太深,不肯同意,劝说李密:“皇帝对你十分优厚,而李渊这两个字,正符合谶语里说的,是天意,您既已投降,就不应再生二心。况且,如果我们反叛,朝廷大军朝发夕至,如果抵御?如果怕别人说闲话,那最好的办法说是向皇上尽忠。” 李密大怒,拔刀要杀贾闰甫,被王伯当等人苦苦劝住。王伯当也劝李密,现在不是时候,先观察一下时局如何。李密不肯。 李密确实已经不是当初的李密,他从一个深谋远虑、雄才大略的大英雄堕落成一个目光如豆的世俗凡人,不过用了两个月时间,也许,他本是凡夫俗子,只不过,是王世充把他又还原了而已。 李密不听贾闰甫和王伯当的话,决定造反,贾闰甫逃亡,王伯当流着泪说:“您既决心已定,我尽管不同意,也不敢离您而去,我们就死在一起吧,只怕我的死对您也没什么帮助。” 李密既下决心,就斩李渊的来使,表示与唐王朝的决裂(实际上,唐朝还真没亏待李密,从头到尾,都是李密对不起唐朝,这个结果,就是李渊要的)。 李密突袭桃林县,算是有了一块小小的根据地,接下来,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是飞檄传书,号令昔日的部下共同起事,说是要取洛阳,而自己率部属东进,去投自己的旧部、襄城的张善相。 这时,唐王朝已经回过味来,意味到李密真反了,老流氓李渊作痛苦成分状,令右翊卫将军史万宝带领行军总管盛彦师组成第一路讨逆军。 盛彦师对史万宝说:“请给我数千人马,看我砍下李密的人头。” 史万宝道:“李密悍匪,传檄旧部,几天之内就能集结百万之众,你这么有把握?” 盛彦师不肯明说:“兵者,诡道也,先不告诉您。” 于是命令自己的部属,离开大路,在山涧中埋伏下数行精兵。史万宝看了差点晕过去:“李密要去洛阳,你不在大路上设伏,却把军队埋伏在山涧里,你旅游呢?” 盛彦师笑道:“李密狡诈,他说去取洛阳,是声东击西之计,他真正的意图是到襄城去投张善相。要去襄城,这里是最近的道路,李密欺我们不知兵,此处必不设防,我们偏偏在些布下重兵,等他钻入口袋。如果李密先入山涧,里面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真打起来,我们占不了便宜。所以,我们先入山涧,此战必擒李密。” 盛彦师布下口袋阵,专等李密上钩。李密还真配合,他和行动和盛彦师想象的一模一样。等李密的部队已经进入了山涧,盛彦师突然发动攻击,一下子将李密的人马斩为两段,李密根本没有想到此处有埋伏,阵脚大乱,首尾不能相顾。 就这样,隋末暴民中的第一领袖、魏国公李密死于乱军之中,与他同死的,还有侠肝义胆的王伯当。 李密的死,仿佛三国中的关羽,一世英雄,死于无名之辈手中(李密和王伯当的人头被送到长安之后,无名之辈盛彦师被封为葛国公)。 据说,李密丧身的地方,叫“断密涧”,就象孔子死于孔休庭、庞统死于落凤坡、黄巢死于黄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来,这就是李密的劫数啊,在劫,就难逃。 李密死后,李渊将他传首给李世勣看,李世勣看后,痛叫一声,晕厥于地,醒来之后令全军挂孝,并请示李渊,以君礼安葬李密。李密出殡那天,聚焦了无数旧部,这些人感念李密的礼贤下士和爱护军民,都在送李密最后一程,很多人哭的泪尽,继之以血。 李密,你有这样的下属,也算没有在人间白走一遭! 李密之死,标志着在隋末横行一时的瓦岗军的彻底覆灭,他的部众分别为王世充和李渊所得,洛阳城下仍不太平,接下来,唐王朝的优秀代表、秦王李世民和洛阳城的王世充,即将在中原再次展开大战,群雄逐鹿,究竟鹿死谁手?苟延残喘,隋王朝丧钟终敲响 邙山一战,王世充大败李密,一雪被李密数次击败的前耻。李密这一败,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下,王世充大发其财,李密的十万瓦岗军基本全被王世充窃为己有,李密多年积攒的以及从宇文化及那里得到的无数金银珠宝,现在全改姓王了。 据史书载,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宝及将卒十余万人还东都,陈于阙下。 就是说,王世充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战利品巡回展出,露足了脸。 更关键的,李密帐下的大将,除了王伯当和徐世勣,剩下的几乎全部归了王世充,如裴仁基、裴行俨、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公元七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王世充也深谙这个道理,他立马展显出求贤若渴的姿态,拜裴仁基为礼部尚书,裴行俨为左辅大将军,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 王世充战败李密,独孤求败,他现在连欣欣向荣的唐朝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捏在手心里的皇泰主杨侗!杨侗封王世充为太尉(国家军委主席、)、尚书令(国务院总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个职位本来是预备留给李密的。 现在的王世充,不可一世,但偏偏就有人不买他的帐,而且不是一个人。 这些人是裴仁基、裴行俨、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以下略于七十几人的名字。 几乎李密帐下的大将们,没有一个服气王世充。原因不是因为李密的影响太深,而是王世充品质太差,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名词来比喻王世充,那我觉得“人渣”比较合适,如果这个词不以侮辱了它为由反对的话。 王世充獐头鼠目,先以谄媚隋炀帝杨广获得信任,后又凭借军力逼近皇泰主交出实权,人品卑劣,是个如假包换的小人,象大英雄秦叔宝、程知节等人,岂肯在这等人手下做事。 在执掌洛阳的实际权力之后,王世充人模狗样地在树起三块牌子,一曰征求有胆识,能负责任的人;二曰征求有勇略,能打仗的人;三曰征求有冤无处申的人。 三块牌子一立,立即有无数人前来应征,王世充亲自接见,一一听取大家的意见,并郑重其事把这些意见写在报告中,之后,将这些报告带回家点炉子,该欺压百姓还是欺压百姓,该臣还君臣。 王世充的这些卑劣行径让秦叔宝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第二年初,趁与唐军交战的时候,就在两军阵前,秦叔宝和程知节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包括那些写历史的史家都瞠目结舌的事:当众投敌。 那是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正当王世充的人马和唐军两阵对圆,正准备厮杀,秦叔宝和程知节率亲兵数十人,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还没等王世充下令进军,两人率亲兵们一阵狂奔,脱离了大部队,看去得远了,两人才下马,向王世充行跪拜礼,说:“我们受您重用,一心想知恩图报。但您性情猜忌,不纳忠言,非吾主也!如今不能再作同事,从此别过!” 说毕,两人一溜烟逃到了唐军阵上,当众投敌! 王世充鼻子差点气歪了,想追已经来不及,况且,秦叔宝和程知节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他们要投唐,谁敢拦?谁能拦? 秦叔宝和程知节历尽坎坷,终于算是找到明主了。他们从隋朝的官军到李密的暴民军,从王世充的亲信大将再到唐王朝的股肱之臣,人生历经了一个大大的U型弯,不过,最终他们总算是成功了。在那个乱世,弱肉强食,能生存下来已经属不易,成为强者更是难上加难,在这个时候,难道还要苛责他们是“四姓家奴”吗? 唐高祖李渊几乎是白捡了两个大将,简直乐疯了,他把两人分派到儿子李世民的帐下,任秦叔宝为马军总司令(马军总管),程知节为左翼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左三统军)。 秦、程二人的叛逃并不足以引起王世充的警惕,或者说,他本性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于是,他手下的人不断逃亡,去投新生的唐王朝。这些人无非两个命运,或投唐成功,从此遭遇明主;或投诚失败,被王世充屠戮全族。 现在,位极人臣、身为郑王和首脑的王世充,又想要另外一个荣誉:加九锡。他派他的亲信段达(就是当初顾命三大臣之一的,出卖另一顾命大臣元文都的那位)入宫向皇泰主说明他的愿望。 皇泰主一听就明白王世充想要什么了(这是任何权臣在篡位前要求的最后一项荣誉或权力),他淡淡地说:“郑国公上次击败李密,已经受封为太尉,到现在不过半年,他又没有什么新功劳,等等再说吧。” 段达看着这个小孩子,面无表情地说:“郑国公想要。” 杨侗知道他已经无力与王世充抗争,于是也回盯着段达,说:“随你们的便。” 公元619年春三月,王世充被任命为相国,假黄钺,总领朝政,统率文武百官,封爵郑王,加九锡。 就这样,王世充离篡夺皇位只差最后一步了,而这一步,迟早会完成。王世充很清楚,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皇泰主杨侗也清楚。 令杨侗没有想到的是,王世充的动作这么快,他只消停了半个月,紧接着,他又导演了一个鬼把戏,捉了大量的鸟,在鸟腿上写上祥瑞(如“郑王当有天下”之类鬼话)后放生,这些鸟有被捉住的,看到鸟腿上的字样,都大惊,争相汇报(惊你妹啊!这些汇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于是,王世充的爪牙们都忙着劝进,为了拉虎皮壮军威,他们找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引导此事,每次劝进表都由这个人领衔。 此人就是位列大隋朝三大名相之一的苏威。 男人,一般都是越老越有魅力,苏威倒好,他的魅力全用在帮逆臣称帝上了。如果他的老爹苏绰同志知道这件事,一定气得从八宝山跳起来。 第146章 遗忘 不几天,段达和我们的另外一个老熟人云定兴同志入宫,劝说皇泰主杨侗禅位于郑王王世充,杨侗拍案大怒:“天下,乃是高祖文皇帝(杨坚)的天下,如果大隋的气数未尽,那你们用不着说这种话;如果大隋气数已尽,那我的皇位你们只管来夺,还要什么禅让!你们有的位极人臣,有的是高祖文皇帝的部属,今天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你们还让我说什么呢!”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武夫段达和极品坏人云定兴,都被这个少年的气场所吓倒,无人敢言。 回到后宫,杨侗面见皇太后,泣不成声,他心里很清楚,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这个皇位,迟早是王世充的。 王世充听说杨侗发火了,连忙派人入宫安慰,说:“现在天下大乱,皇位必须得是年纪大、有阅历的人才能弹压得住。你放心,等天下太平了,我再把皇位还给你。我绝不食言,说话不算数,我全家死光光!” 杨侗自然不会相信他那一套哄鬼的话,不过,我倒是相信王世充同志发这个誓的时候是认真的,因为后来的结果证明,王世充不仅仅是全家死光光,而且是全族死光光。 四月五日,王世充宣布,皇泰主有诏,将禅位于自己,自己诚惶诚恐,表示不敢担负如重担,三次上书推辞,皇泰主再三不肯,无奈之下,人民的好公仆王世充同志只好勉为其难,考虑到人民的利益,他才不得已答应。公元619年,皇泰主杨侗禅位给王世充,王世充于四月七日入主皇宫,登极称帝,国号郑。之后,大赦天下,改元“开明”。 王世充即位之后,封大隋宰相苏威为太师,段达为司徒,云定兴为太尉(上述三个一品大员,谓之“三公”)。 王世充这个新皇帝,为表示开明,每次出宫巡察,都不要百姓回避,要他们把治国的建设性意见呈上来。老百姓大大惊奇,以为遇到了千载不遇的好皇帝,于是争着上书。王世充看了几篇,看得头晕眼花,从此再不出宫。 而前任的皇帝、皇泰主杨侗,被封为潞公,算是王世充对他的优待。其实,登极闹剧,都是王世充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的,杨侗被软禁在深宫里,每日以泪洗面。他那三篇禅位诏书,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人所做,是彻彻底底的被“下诏”。 本来,杨侗已经成为了一个被历史遗忘的人,但不久之后,他还是被王世充想了起来。王世充想起前任皇帝杨侗,是因为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 王世充称帝之后,重待裴氏父子,但裴氏父子并不领情,在他们谦恭的外表下,是两颗反抗的心。他们都是隋室旧臣,又与李密是亲密战友,现在不得已归顺到王世充帐下,看看王世充一副瘪三样,两人深以为耻。他们在洛阳城树大根深,手眼通天,于是联络各路隋朝旧臣和英雄豪杰,准备反对王世充。 本来这事可以做得轰轰烈烈,但事情坏就坏在“不慎”上。就在裴氏父子起事前,这个消息被王世充知道了,他一把撕下脸上的伪装,派兵将裴氏父子及其一家老小擒到面前,将老英雄一家悉数屠戮。 就这样,名震一时的老将军裴仁基和小将军裴行俨,就这样死在了小人王世充之手! 杀死裴氏父子,将裴家灭门之后,王世充准备对皇泰主杨侗下手了,因为裴仁基的谋反,就是以拥立杨侗重新复辟为前提的。 这一天,王世充派自己的侄子王仁则入宫来看望被他软禁在含凉殿里的杨侗,他随身携带的礼物是绳子和毒酒。 这个王仁则就是少林寺里由于承惠饰演的那个大反派,实际上,王仁则也是这么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大坏蛋——肯跟着王世充做坏事的,一定不是好人——当然,跟着谁做坏事,都不是好人。 王仁则简单说明了来意,说:“你去死吧。” 美少年说:“当初太尉说过,不杀我的。” 王仁则说:“这怪你,我叔叔说的话,什么时候算过数呀!” 杨侗请求让自己再见母亲最后一面,王仁则不肯,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少年杨侗转向走进佛堂,许下了一生当中的最后一个愿望:如果有来生的话,千万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了。 说毕,转过身来,将王仁则带来的毒酒一饮而尽。 我们严重怀疑王仁则带来的毒酒是大兴货,因为杨侗喝了之后,尽管痛苦难当,七窍流血,满地打滚,却一时死不了。 这个时候,王仁则显示了他反应迅捷、干练高效的作风,拿起绳子来,套入美少年的脖子,用力勒紧,不一刻,这位风度翩翩、仁慈友爱的小皇帝就死在了王仁则的手中。 杨侗最后一刻的愿望,是他作为一个人,一个孩子对生命的一种渴求。正因为如此,他现在解脱了,他脱离了苦海。我们相信,他的来生必会是幸福的、快乐的,因为这辈子生在隋朝,生在帝王家,他们欠他的。 杨侗的死,标志着一件事:隋朝正式灭亡了! 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之一,大隋帝国,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漫漫长河中。 隋朝,自杨坚于公元581年篡周称帝,到519年杨侗禅位给王世充,这个伟大的短暂的王朝一共存在了38年。 这波澜壮阔的38年中,一共有五位皇帝,他们是: 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隋文帝); 大隋世祖明皇帝杨广(隋炀帝); 大隋世宗恭皇帝杨侑(隋恭帝); 大隋泰皇帝杨侗(隋恭帝); 大隋皇帝杨浩。 其中,隋文帝杨坚被他的儿子杨广发动宫廷杀死; 隋炀帝杨广是被他的大臣宇文化及发动兵变缢死; 隋恭帝杨侑是在禅位之后被唐高祖李渊害死(虽然史书上没有写,因为隋朝的史书是唐朝人写的,自然不肯写是本朝皇帝害死的); 另一隋恭帝杨侗是在禅位后被王世充连毒药带麻绳给弄死的; 无名无份的杨浩则被宇文化及毒死。 也就是说,一朝五帝当中,没有一个是善终的,早知这样,你们打得头破血流争什么呢?群雄逐鹿,争霸中原,“禹、汤罪己,其兴也悖(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多少乱世英雄,转瞬间已成黄土。 高层争斗,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就说隋文帝杨坚结束乱世,一统四海,老百姓总算能够过上安静点的日子,可他的儿子杨广又把整个中国全部扯入战乱当中,这又应了张养浩的那首元曲: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 百姓苦; 亡, 百姓苦!最后的决战时刻 杀死杨侗,本人即位为帝、建立郑之后,王世充消停了一年。 到公元620年,即唐高祖武德三年,李渊令次子、秦王李世民率八万大军,进军中原,征讨王世充。 这一年以来,王世充的新王朝欣欣向荣,在河南境内,几乎全部的唐军力量都被他消灭,内部的管理层中,段达、云定兴和单雄信忠心耿耿,他自己也想励精图治,奈何总做不象,他当皇帝,如同沐猴而冠,没有金刚钻,偏要揽这瓷器活儿,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王世充在河南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李渊并非不着急,只是没有精力去与王世充拼命,因为唐军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在山西与刘武周拼命上。 刘武周与其它的那些割据者不同,比如西北的薛举和薛仁杲父子,李渊和李世民完全可以一边与王世充交手一边灭了他,但这个刘武周,实在是太强悍了。平定刘武周,李渊用上了吃奶的劲,而且,他的精兵猛将全用上了,派最能打仗的次子李世民挂帅,几乎那个时代的战神,都出现在了这场与刘武周的大战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三个人,唐朝方面的秦叔宝和程知节,刘武周方面的尉迟敬德(尉迟恭)。 刘武周同志,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我们之前曾经提到过他,就是那位受父母官王仁恭知遇之恩后、织了一顶大绿帽子作为回报赠给王仁恭的那位山西马邑的豪杰,他生怕恩人王仁恭在隋末乱世受苦,于是一刀把他送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享清福。 和李渊一样,为避免受突厥的不利影响,刘武周也选择了与突厥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突厥也回抛媚眼,封刘武周同志为“定杨可汗”。有了突厥支持的刘武周,有恃无恐,在山西关起门来大做其皇帝梦。 不仅如此,他收留被窦建德击败的河北英雄人物宋金刚,拜这位金刚同志为元帅,去攻李渊的老家太原。太原的唐军守将正是李渊的四子、齐王李元吉。李元吉一见宋金刚气势汹汹杀来,不敢怠慢,命令全体军民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之后,他下令出动,不过,出动的方向是相反的,他一口气逃到了长安。 丢了老窝的唐高祖李渊急得脸都绿了,想放弃山西,死守关中,关键时刻,幸亏李世民头脑冷静,说服老爹,李渊这才急令李世民率军救急。 李世民率秦叔宝、程知节等大将与刘武周、宋金刚、尉迟敬德进行了殊死搏斗,最后的结果是刘武周和宋金刚战败,逃奔突厥,这个热情好客的游牧民族把两人的身体留下来盛情款待,而把两颗人头交给了唐军。 至于刘武周的战神尉迟敬德,则与时代的大英雄魏征、秦叔宝、程知节等一样,归顺了唐朝。 尉迟敬德也是一个超级猛人,因为唐太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名单上,他位列第七名。 扫灭刘武周,平定山西省,招降尉迟敬德,一连串的胜利后,李世民和他的这些将军们,没有时间庆功,因为比刘武周更难对付的敌人现在已经坐大,独霸中原,再不想对策,恐怕日后就无力制服这只恶虎了。 这只恶虎就是极品坏人王世充。 现在,整个中原地区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唐朝李渊坐镇长安,郑帝王世充盘踞洛阳,夏王窦建德则威震河北。三股力量基本上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说一口就能吞掉另一方。 面对实力强大的王世充和窦建德,李渊和李世民决定,先打王世充,原因很简单,王世充相对难啃,啃了王世充,再啃窦建德会容易些;另外,王世充在洛阳,离得近,要先打窦建德的话,要跳过王世充,显然不是好办法;还有,窦建德是英雄,王世充是杂碎,李渊想起王世充来就恨得牙根痒痒,不打他打谁! 双方的战事是在最热的夏七月开打的,一开始,王世充并不着急,因为据他的分析,唐军应该占不了什么便宜,大家实力差不多,军队人数差不多,地盘差不多,地位差不多(都是皇帝),也都有一些名震当代的大将,你有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我有单雄信、罗士信,大家半斤八两,谁怕谁啊? 而且,你劳师袭远,我以逸待劳,首先在给养上你就处于下风,况且,洛阳是一个超级大工事,防御体系十分复杂而成熟,之前战力一流的瓦岗军不就是栽在洛阳城下了吗?王世充想,如果你敢来,就让你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这话多熟悉啊)! 但令王世充没有想到的是,战争刚一开始,他的人民就一窝蜂一样投奔了李世民,整城整城地投敌的优良传统蔚然成风。无法组织起人民战争的王世充很快知道了原因,是因为王世充是一个坏人,一个堪比明代九千岁魏忠贤的坏人。很快,王世充周边刚刚抢占不到一年的郡县就都归了唐军,整个河南地区,就剩下洛阳孤城,王世充就抱着这座孤城准备与李世民拼命。 王世充与李世民的第一次面对面硬仗是因为一位少年英雄引起的。 这个人就是罗士信,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是名震中原的大英雄,与秦叔宝、程知节这些大将齐名。李密的瓦岗军战败之后,他也随裴氏父子和秦叔宝、程知节他们降王世充,当然,他也看不惯王世充的做所做为,眼睁睁地看到秦叔宝和程知节临阵倒戈投降唐军,不久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因为密度反对王世充被杀,罗士信心里这个恨哪! 可惜,没有机会出逃,只有忍耐。要说王世充对罗士信还真不错,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当然,我们相信小罗和老王不是基友,不然小罗也不会总想着背叛老王了),但王世充对他越好,罗士信越觉得恶心。 终于,趁着一个外出打仗的机会,罗士信效仿他的大哥哥秦叔宝和程知节,也归唐了。李渊大喜过望,立即拜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陕州军区司令长官),派他带领一支精锐部队,深入洛阳附近骚扰王世充的大队人马。 王世充听说罗士信跑了,气得眼冒金星,心想我好吃好喝好招待,结果养了一帮白眼狼。盛怒之下,王世充决定亲自带精兵三万,去捉罗士信。 王世充出城才知道,罗士信并不好找,人家只是小股的骚扰部队,神出鬼没,你上哪儿找去?结果,他悬赏千金的罗士信没找到,碰到了一个更值钱的。 这个人是李世民。 王世充远远望见李世民,吓得头发根直竖,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但仔细一看,李世民身后只有几十个亲后跟随,再有就是两个打扮不同的人,而且是老熟人:秦叔宝、程知节。 王世充暗叫一声:“天助我也!”急令进攻,我三万精锐对付你几十个小卒还不是手到擒来!捉住李世民,等于捉住了李渊,看来,击败李密的好戏又要上演了。 王世充的三万精兵欺唐军人少,蜂拥而上,都想捉住李世民,立此不世奇功。 只见李世民,不慌不忙,伸手摘弓,搭箭拉弦,弓弦响处,一名郑军士兵落马,再响一声,又有人落马,箭不虚发。秦叔宝和程知节两人,手执长槊,运动如飞,郑军挨着死,碰到亡。三万郑军,居然近李世民之身不得。 一场大战,王世充损兵折将,却不能把李世民这几十个人怎么样,还让人家瞅冷子猛然一击,将郑军大将左建威将军燕祺持擒。 李世民带着秦叔宝、程知节回营的时候,满脸的灰尘与血污,守营的士兵都不认识了,不肯放入,还要朝他们射箭。李世民只好把头盔摘下来,才被放入军营。 这一英勇形象,让我们想起了当年的北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李世民之所以以几十个人遭遇王世充的数万大军,是因为他作战身先士卒和对敌人的极度蔑视,但是,这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有好几次差点革了他的命,无论从哪个角度或观点说,李世民这样做都是有问题的,一旦出事,将会改写历史,历史上将去少了一位千古一帝,一位令中外归心的“天可汗”。 第147章 巧取 而王世充,回到洛阳,垂头丧气,自己三万大军,都不能奈何人家几十人,丢人都丢到家了!但他又不敢与李世民正面作战,因为他知道,如果比排兵斗阵,八个王世充也不是李世民的对手。要想取胜,还得靠巧取。 没多久,这个巧取的机会还真让他等到了:李世民再次轻装简行,只带少数随从,深入邙山,勘察地形! 王世充大喜过望,心说活该你李世民倒霉,这可是你自找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为大军统帅,岂有率孤军深入的道理,一旦出事,置数万大军于何地?今天就当是对你轻敌的惩罚吧。 王世充当即传令,选三万铁骑,开城直趋北邙山。 这时的李世民,正带人走到北魏宣武帝的陵寝。 这位北魏宣武帝元恪,少年即位,扩大洛阳城的范围,巩固乃父魏孝文帝的改革成果,但他无力制止权贵的横征暴敛和无休止的内讧,于是在心力交瘁之后,于三十三岁的盛年去世,留下他貌美如花但又欲望强烈(不管是对异性的还是对权力的)老婆苦撑危局。 这位苦命的女人就是这部《隋时隋地》开端的那位宣武灵太后,最后被尔朱荣扔进了黄河。 君臣一行人正对宣武帝的陵寝唏嘘,猛见远处里征尘大起,数万郑军精锐瞬时杀到,为首的正是前瓦岗军第一流的猛将、李密兵败后投靠王世充的单雄信。单雄信一眼就看见唐军阵中,有一位少年英雄,身着王爷的服色,他知道,这就是威震敌胆的秦王李世民! 单雄信暗道:“你再也威震不了敌胆了!拿命来吧!” 想毕,他的战马已经来到了李世民的马前,单雄信举起长槊,用尽平生力气,朝李世民刺去。 李世民被惊呆了,他虽然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但在铁塔般的单雄信面前,也还只是个孩子。他见单雄信一槊刺来,心想完了,他把眼一闭,不忍看到自己被利槊穿了糖葫芦的惨象。 猛然间就听半空中一声大喝,紧接着又听扑通一声。李世民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一个缝,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而且,身上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槊插在自己身上。 怎么回事呢?再看自己的马前,有一座比单雄信更魁梧的铁塔档在自己面前,不过,这座铁塔是黑的,原来是尉迟敬德。 就在单雄信的长槊就要刺到李世民的时候,尉迟敬德大喝一声,奋起一槊,将单雄信刺于马下。好在单雄信反应快,在地上又猛然站起,跃上一匹马,逃离了战场。 尉迟敬德护送秦王,且战且走,终于杀出重围,回到大营。这一次,李世民决定不再给王世充喘息之机,他立即传令,大军出动,进攻王世充。 这一下,李世民、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李世勣这些时代的超级猛人们有了用武之地,他们在王世充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把王世充都快打哭了。这一仗,王世充的军队被打得四散奔逃,直接崩溃,几乎全军覆没,王世充仅以身免——就他老哥儿一个孤身逃回洛阳。 这一阵,彻底让王世充泄气了,对阵之初的豪迈气魄全部消失,王世充咬着牙,发着狠说:“看来,只有拼一把了,赌赢了,我再次上演对阵李密的翻盘好戏,赌输了,家破人亡!唐童,我跟你拼了!” 唐童这个称呼,在正史中没有记载,至少我还没有查到。但在演义里、评书里和京戏里,李世民的敌人如李密、王世充等都管他叫“唐童”,大概因为李世民是唐朝的,又是小孩儿(今年虚岁刚满二十岁)。 王世充集结军队,倾巢出去,发动了对唐军的进攻。这一次,王世充玩了命了,手下的士兵也跟着玩了命,因为他们知道,这次不玩命,就没命玩了。于是以一当十,向敌阵冲出。 李世民自然也不示弱,他正希望王世充出城来硬碰硬,攻城,对谁来说都是难啃的骨头,特别是对洛阳这样的超级防御机器来说。王世充全部出去,正中李世民的下怀。 两支战斗力超强的大军在洛阳城下展开了大规模的群殴,一场大战双方都伤亡惨重。而且,李世民本人在战斗中也差点遭遇不测,他与大军人马失散,而且,战马又被流箭射中,栽下马来,眼看就要被郑军生擒,这一次,扮演单骑救主角色的是一位名声并不很大的丘行恭。关键时刻,丘行恭没有辱没“单骑救主”的美名,他象他的前任秦叔宝、尉迟敬德一样,在万马军中左冲右突,终于救护李世民冲出重围,全身而退。 这场大战,王世充损失军士近八千人,基本失去了进攻能力;而李世民的胜利,也损失惨重。虽然李世民引王世充主力出战,聚而歼之的战略没有实现,但王世充借机翻盘的美梦也破碎,接下来,他只人龟缩在洛阳城,既无力,也不敢出战了。 这种情况是李世民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洛阳的攻取难度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上,应该是名列前茅的,这应该归功于隋朝首席建筑学家宇文恺同志,正是他设计的洛阳攻防体系。估计李世民要是见了宇文恺的话,都想生吃了他。 对王世充来说,日子更加难过,城中粮尽,人民相食,他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照这样的守法,洛阳迟早得丢。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已经与自己翻脸的窦建德。 本来王世充与窦建德,同属反隋中坚,虽然一个出自官军,一个出自草莽,但长期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高兴的时候,还互相吹捧吹捧。但自从王世充做掉小皇帝杨侗登极称帝之后,窦建德就与王世充断绝了外交关系。 现在,王世充无计可施,派人送信给窦建德,希望他能派兵来救。 王世充在苦撑,而李世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在洛阳城下一待就是半年,战事胶着,没有进展。唐高祖李渊已经下旨,要他班师。关键时刻,李世民表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他不同意退兵:“我们举兵前来,就是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洛阳问题的,现在河南一带,望风归降,只剩洛阳孤城一座,眼看就能成功,怎么能够弃之而去?” 他写信给老爹,说服他坚持,并向部下下了死命令:“洛阳不破,誓不班师,再有言退者斩!” 在他的坚持下,唐军忍着,没有动地方,洛阳还是被铁桶一样围得水泄不通。 正当李世民以为洛阳就要被困死,王世充不久束手就擒的时候,传来噩耗,河北大英雄窦建德率军数十万,浩浩荡荡杀奔洛阳,来救王世充!洛阳大战,极品恶人的最后挣扎 窦建德接到王世充的求救信,一开始并不想来招惹唐王朝这个烦,但他手下有个参谋帮他分析了天下大势,用唇亡齿寒的道理来比喻如今的中原局势,聪明的窦建德马上就改变了主意,率军十万,号称三十万,来救王世充。 当时的中原,李渊占领关西,王世充占据河南(但已经基本没多少地盘,都被李世民夺去了),窦建德占据河北和山东。所以,窦建德也怕李世民灭郑之后,一家独大,所以,以援助王世充为名,行扩充实力之实,名利双收,这是老窦同志的如意算盘。 窦建德来的消息一经证实,在唐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点变色。王世充已经是块难啃的骨头了,又来了窦建德,还让不让人活了? 几乎所有人,包括前隋朝名臣封德彝和刚在洛阳城下建立奇功的屈突通,都主张退兵,但瓦岗旧将郭孝恪和李世民的机要秘书(记室)薛收表达了不同意见:“王世充府库充实,只是没有粮食,如果让窦建德兵临洛阳城下,与王世充汇合,那窦建德会把河北粮食源源不断运到洛阳来,我们就麻烦了。所以,为今之计,我们不但不能退兵,还要分兵据守武牢关,迎战窦建德。一旦窦建德被灭,再打王世充就不难了。” 李世民点头称是,作为战略大家的李世民心里非常清楚,尽管主张退兵的人非常多,但这一次真理掌握在了少数人手里。 于是,李世民分兵两路: 一路由四弟、齐王李元吉率领,屈突通辅佐,继续围困洛阳。齐王李元吉比起二哥李世民,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差得太远,他甚至也不如精明强干的大哥、太子李建成。上次,刘武周进攻他的老家太原,正是由于他的不战而逃,才使得老爹和老哥苦心经营的根据地差点丢失。好在王世充已经被吓破了胆,即使是李元吉围城,他也不敢进攻。 另一路,由秦王李世民自己亲自率领,这是一支人数少而精的部队,只有三千五百名,而带队的大将则基本聚集了那个时代的几位战神级人物:秦叔宝、程知节、李世勣和尉迟敬德等。他率这三千五百精兵直趋武牢关。 李世民进行军队调动的时候特地选在了正午时分,这一系列的调动让在洛阳城楼上的王世充看了个清清楚楚,但王世充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既没有能力动,也没有胆量动,更没有魄力动。 武牢关就是虎牢关,因为李渊的祖父就是威名远震的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就是那位威风凛凛的大野虎),为避讳,特地改“虎”为“武”,这样,虎牢关就变成了武牢关。 李世民进入武牢关后的第二天,亲率精兵五百名,出关二十里,侦察夏王窦建德的情况。他一边走一边留下一些人马,命秦叔宝、程知节和李世勣分别率领,埋伏在两边。而自己只和尉迟敬德率四名亲兵走在前面,李世民边走边说:“我拿弓箭,你拿长槊,就算敌兵百万,又能奈我何!” 见无人应场,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再次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如果敌人看到我们就跑,那算他们聪明。” 再往前走,离夏营三里地的时候,遇到了夏军的巡游骑兵,夏军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唐军的小股侦察部队。李世民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很没面子,对敌人大声自我介绍:“我是秦王李世民!”喊完之后顺手一箭,射死一名夏军将领作为补充。 这下夏军有了反应,但他们显然没有李世民预料的那样聪明,因为他们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大声呐喊,从夏营中叫来了五六千大军,排山倒海般向李世民扑来。 跟随李世民的四个亲兵吓得腿肚子转筋,李世民充分发扬了先人后己的优良传统,对他们说:“不要紧,你们先跑。我和尉迟敬德断后。”说毕,和尉迟敬德缓缓后退。 等夏军追近了,李世民弯弓瞄准,将冲在最前面的夏军一箭射死,再复一箭,又将后面的夏军射死;而尉迟敬德,则手执长槊,连劈带刺,刀刃十数人。夏军一时大骇,逡巡不敢近前,而李世民和尉迟敬德也不跑远,始终给夏军留有希望,但只要你近前,必定会丧命,就这样追追停停,数千夏军的精锐就来到了李世民预定的地方。 这个地方,埋伏着唐军的五百精锐,由战神秦叔宝、程知节和李世勣等分头率领。一见夏军追近,发一声喊,一起冲出。这下本来就被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的神勇吓破胆的夏军被惊得魂飞魄散,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败回了大营,乱军之中还被人家擒去了两员大将。 窦建德这个郁闷啊,这叫什么事儿!几千大军连人家六个人都追不上,还中了埋伏,丢多少士兵是小事,丢人事大啊,以后让我有什么脸面见人!而且,刚刚与唐军开战,就被人家猛抽了一个大嘴巴,以后还不得一见人家就腿肚子直哆嗦! 窦建德的担心是对的,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夏军多次主动进攻,想挽回一点颜面,但战争的结果是被李世民抽了更多的嘴巴。这样,窦建德的十万大军被挡在武牢关,一步不能前进,而洛阳的王世充整天眼巴巴地盼着救兵,那个可怜劲儿就别提了。 第148章 好使 。但打了胜仗的王世充悲哀地发现,打了胜仗也没用,唐军还是牢牢地困着洛阳城。 就在战事胶着的时候,窦建德手下有一位大文豪凌敬先生(时任国子监祭酒,即国立北京大学校长这期间,王世充不是没有寻求主动出击过,而且,取得了一定成效,他将围城的齐王李元吉杀败 ),他窦建德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如果被李世民听到,会立即慌了手脚。 凌敬先生曰:“我们应该渡黄河北上,占领山西各地,之后再东渡黄河,直入关中。这样做有三大好处,一是大军所到之处是无人之境,进军顺利;二是拓展地盘,扩充实力;三是威逼敌后,直插长安,而洛阳之围自然解除。” 窦建德听了之后十分赞赏,凌敬的方案令他神往,他想起了三国末期魏将邓艾从阴平无人险境进军,一路七百里无人防守,顺利抵达江油,击败诸葛瞻而灭蜀的故事。 但窦建德不是口吃而有谋略的邓艾,就在他准备采取凌敬的计策准备出兵的时候,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此人是王琬。 王琬是王世充的侄子,就是王世充派到夏王窦建德处来求救的。 王琬向窦建德哭诉,请他一定先去救洛阳。 而窦建德的大将们,则异口同声表示对凌敬方案的反对,他们认为凌敬只是一介书生,不懂军事,纸上谈兵。实际上,他们反对凌敬的真正原因是王琬,王琬已经事先偷偷孝敬了这些位将军不少的金银。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些将军们还算有良心,至少没有象伟人梁武帝萧衍手下的朱异那样,拿你钱财,但不替你消灾。 于是窦建德耳根子软了,又改变主意,继续与李世民在武牢关对峙——一个喜欢变主意,听谁说的都有理的老板,一定不是好老板,这一规律古代生效,现代也生效,放之四海皆准。 凌敬一听急了,大王怎么变主意了,再三向窦建德陈述,这时,这位夏王同志王八已经吃了秤砣,不肯听劝,命人将凌敬架了出去。窦建德的夫人(或叫皇后)曹小姐也劝夫君接受凌敬的意见,也被窦建德顶了回去,他的理由很简单: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窦建德的行为,应了单田芳老师的一句话: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当然,凌敬的方案并非没有问题,正如当年邓艾偷渡阴平有侥幸的成份,如果万一蜀军半路有伏兵,邓艾就没那么容易成事。但是,这一方案对李世民来说则是致命的,他承受不起夏军直扑唐军老巢的压力,不管是军事的,还是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凌敬的主意没被采纳,李世民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武牢关和窦建德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就在凌敬献计如何击败唐军的时候,李世民也在思索破敌之策,自己带来三千五百名士兵,加上武牢关原有的,一共不过两万人,如何击破窦建德的十万大军? 这时,出现了一个机会,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但,他捕捉到了。 唐军的侦察兵报告,说窦建德准备攻击武牢,因为他接到情报,说唐军的马料吃完,准备把马匹运过黄河北岸吃草,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对武牢关发动突袭。 李世民听了密报,决定成全窦建德。 公元621年的五月一日(这个是阴历,不是五一国际劳动节),李世民北渡黄河,带去了一千多匹战马。这一行为表示,窦建德得到的情报是准确的。但当天晚上,李世民就偷偷返回了武牢关。第二天,窦建德沉浸在唐军没了马的喜悦中,这位品德高尚的人这一次决定趁敌人没马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于是,窦建德集结全部人马,倾巢出动,向武牢关发动了全面进攻。 夏军阵势十分庞大,连绵二十里,战鼓如雷,征尘敝日。这一恐怖景象令唐军的将军们手脚直抖,嘴唇发麻,即使这些位将军久经战阵。 但李世民在关键时刻体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气质,他登上高处,眺望夏军的动静,对大家说:“他对大家说,没事儿,你们听管听我的。中午之前,必击破窦建德。” (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士嚣,令不肃也;逼城而阵,有轻我心。待其饥,破之果矣)。 窦建德率军进,渡过汜水,离唐营一里扎住人马。李世民看到了夏军阵中,有一位少年将军,骑青鬃马,神采奕奕。不由叹道:“好马!” 言还未尽,只见身边一骑,舞槊突出,直入阵前,未等那少年回过神来,已经被唐将生擒,连人带马捉回本阵。阵上的夏军都惊呆了,人快、马快、动作更快,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人家已经连人带马都捉走了。 这位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控囊取物的大英雄,就是尉迟敬德! 回到阵中,尉迟敬德将俘获的战俘仍在地上,一问才知道,他就是王世充的侄子、派往夏军窦建德处求救的王琬。 这样一来,夏军中再也不敢有人出来挑战,就这样,李世民不慌不忙地等。他昨天不是运了一千多匹战马到黄河北岸吃草吗?他在等这些战马回来。 就这样,夏军从早上七点开始与唐军对垒,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唐军再无动静。夏军受不了了,等了这么长时间,大家累得快站不住了,唐军又不动弹,于是,大家放松下来,有躺下来休息的,有喂马吃草的,有争着喝水的,乱哄哄一片嘈杂。 李世民叫了一个人来,让他带三百名骑兵,从夏营阵前,向南逃窜。嘱咐他:“如果夏军大军严整,不为所动,你就回来。如果骚动起来,你马上发动进攻。” 这个人是宇文士及,就是终结隋炀帝性命的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化及在发动江都变的时候,其实,宇文士及也参与了,只不过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说他是隋炀帝的女婿,所以宇文化及没有告诉他。宇文化及兵败身死,宇文士及就投靠了唐朝。宇文士及在唐朝十分受宠,这是后话。 宇文士及奉李世民将令,率兵掠过夏军的阵角,夏军果然骚动,李世民大喜,知道夏军已经完全放松,而将军们已经失去对军队的控制。正在这时,河北吃草的马匹都回来了,于是他下令立即对夏军发动全面进攻。一时间,鼓声如雷,车马飞驰,李世民率秦叔宝、程知节、李世勣、尉迟敬德等大将为先锋,趟过汜水,直入夏营,唐军的大队人马后继,将窦建德的大队人马拦腰截断。 这时的窦建德,正在象模象样地举行政局会议,冷不防李世民率唐军突入,这帮乱了方寸的大臣们一个个脑满肠肥,行动不便,情急之下都跑到窦建德身边来。窦建德被这帮碍手碍脚的大臣们搞得手忙脚乱,指挥不灵,只得撤退。但夏军的确十分顽强,两军杀得天昏地暗。 唐将淮阳王李道玄,身中数十箭,插得刺猬相仿,但他不肯下火线,弯弓回射,箭不虚发。李世民把备用的马匹给他换上,随侍左右。 两军杀得不分胜负,夏军并非毫无战斗力,而且,人数远远超过唐军,僵持时间久了,人数的优势自会显示出来,所以李世民现在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但如何速战速决,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李世民稍事思考,想出了一个损着,他亲率大军,与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史大奈(即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大奈)等,卷起军旗,挥军直入夏军营后,等杀到夏军阵后之后,突然将大旗树起,从后向夏军猛冲,挥槊猛刺。夏军大乱,看到自己的营后居然杀出大股唐朝生力军,以为自己已经被唐军包围,军心大乱,顿时崩溃。 打仗最怕的就是崩溃,一旦崩溃,哪怕你有百万大军。而且,溃军越多,越没法收拾。现在的窦建德就是这样,十万大军四散奔逃,根本无法约束。这一阵,窦建德被打得鼻青脸肿,自己也中了一矛,跌下马来,成了唐军的俘虏。 李世民亲自来见窦建德,厉声责问:“我打我的王世充,关你什么事?居然跑出你的势力范围,前来送死,是何道理?” 窦建德回了一句,充满对李世民的体贴和关心:“我要是不来,您不得劳驾远征吗?” 武牢关一战,窦建德被擒,他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从此,唐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战略上的主动,拿下洛阳统一全国指日可待。 顺利交待一句,窦建德被捉送长安,不久被杀。窦建德是一位特殊的暴民领袖,与其它的吃人魔王不同的一点在于,他不嗜杀,尊重生命,这一点十分可贵。要知道,伟大如李世民,骁勇如罗士信,在战争中都有过屠城经历,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时代英豪,在此变成了杀人魔王。英雄和魔鬼,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窦建德死后,他昔日的部属刘黑闼接过了他的枪,继续在河北、山东与唐军周旋,直至公元623年彻底覆没(唐初的战神级大将罗士信,就是死于对刘黑闼的征讨中,因为他死的过早,因此无法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也是憾事)。 收拾了窦建德,李世民决定再接再厉,回军洛阳,给王世充好看。 五月,李世民把窦建德和王琬这些人,推到洛阳城下,给王世充举行盛大的博览会,请他鉴赏唐军的战利品。王世充和窦建德,这一对乱世乱兼难兄难弟,一个城上,一下城下,两人相看泪眼,却不能执手。 博览会后,王世充与他的大臣们商议突围南下,逃奔襄阳。可是,大家都已经泄了气,已经没人相信能够突围得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突围出去后还有地方可去。大家说:“我们能够撑到今天,是相信夏王会来救我们,夏王倒是来了,但他是来送死的,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商量的结果是,王世充做了一件顺应民意的事情:开城投降。 公元621年五月九日,隋末唐初最顽强、最会守城、最具心计的坏人王世充,打开洛阳城门,带领他的一帮文武大臣,投降了唐军。 李世民入洛阳,大开杀戒,不过,我窃以为,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其中的部分我建议杀千刀。 象段达同志,既卖友(元文都),又卖国(隋),这种人,只杀一刀,算便宜他。 李世民还杀了一个人,此人勇武手段,不在李世民帐下的诸战神之下。这个人是单雄信。 评书中的单雄信,侠肝义胆,因为李渊不小心误伤了他的哥哥单雄忠,因此深恨李唐。贾柳楼三十六友中,大部归顺唐朝(个别如王伯当,已经随李密命丧断密涧),但只有单雄信不降。求贤若渴的李世民亲自劝降未果,最后单雄信悲壮就义。 从武侠小说的剧情看,这是一个最合理的结局。 但事实上,真正侠肝义胆的人不是单雄信,而是李世勣(即隋唐演义中的徐懋功),他和单雄信交情不错,在瓦岗军中同属翟让的旧部。李世民击败王世充,开列要杀的坏人名单,其中就有单雄信,是李世勣出面向秦王求情,说宁愿用自己的官爵来换单雄信的性命,只不过,这一次,李世民驳了李世勣的面子,一定要杀。 李世勣哭着来见单雄信,后者还很不高兴,说:“我就知道你办不成。” 临刑之前,李世勣来送别单雄信,把自己腿上的肉割下一块给单雄信吃,说:“你吃了我的肉,就相当于我和你一起死了,也不负我们当年结拜的盟誓。” 于是,这位绿林总瓢把子终于被杀,他在死前的种种“豪迈”细节,可以参见《锁五龙》中裘盛戎先生的精彩表演。 至于王世充同志,则得到了他作为一个极品坏人应得的下场,但他并没有死在李世民或李渊的刀下,杀他的人叫独孤修德。隋杨风雨,江南江北归一统;唐李烟云,隋时隋地终落幕 王世充在洛阳降唐,被押送长安,在目睹了亲密战友窦建德被斩之后,王世充怕了,这个时候才玩了个小花招,事实证明,关键时刻,这个小花招的奏效表明王世充的头脑确实足够好使。 第149章 报应 王世充不等李渊传旨杀他,抢先对李渊说:“计臣之罪,诚不容诛,但陛下爱子秦王许臣不死。” 一句话包括以下内容: 1、我承认我有罪,该死——认罪在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2、您儿子秦王李世民已经承诺了,不杀我——此时的李世民,功高盖世,擒了窦建德,降了王世充,天下混一,李渊再是老爹,再是皇帝,总是顾及点李世民的面子。 这一切表明,王世充不但是个极品坏人,还是个优秀的心理学家。当然,如果李渊眼睛一闭,猛玩流氓本色曰:“可以啊,我儿子答应不杀你,他不会食言的。但我会杀你。”遇到这种极品流氓,那他这极品坏人也只好干瞪眼。 好在,李渊还是那种有良知的流氓,达不到极品的级别,于是,只是把王世充一家发配到四川吃辣椒。 李渊不杀他,大概是为了让别人杀他。 王世充没有步大英雄窦建德的后尘被李渊杀掉,心中窃喜,心想命是革命的本钱,只要有命在,总有一天我会全捞回来——王世充非常自信,我们也十分相信他有这种能力。 就在他被软禁在长安的馆驿,准备出发到四川的时候,有一天,来了几位官员,说有旨。 王世充大喜,知道李渊不会出尔反尔,那皇帝降旨,只有一种可能,提前释放。王世充心想:“来了,终于来了,我又自由了,我可以从头来过了。” 他一边想一边走出去“接旨”,但来人给王世充的并不是一道圣旨,而是一刀。这一刀直接要了王世充的命:将他的人头咔嚓一声砍下。 来人是独孤修德。 独孤修德的父亲是独孤机,曾在王世充手下任司隶大夫,而独孤机的哥哥独孤武都时任马军总管,他们密谋反出洛阳,投奔李渊,但行事不密,被王世充将独孤一家满门抄斩,幸亏独孤修德出差在外,才幸免于难。 于是,独孤修德长期关注着王世充,只等机会为父亲和伯父报仇,好容易等到王世充兵败降唐,被押送长安。独孤修德很高兴,窦建德这样的大英雄都被斩首,何况大坏人王世充。但结果令独孤修德十分失望,杀了好人留了坏人。 于是,独孤修德象马龙?白兰度饰演的《教父》一样,不再相信法律会还人以公正,他依靠自己的力量。 于是,才出现了刚才的场景,他假借官员的身份,骗王世充出来,借机结果了王世充的性命。 李渊听说孤独修德杀了王世充,大怒,决定严惩独孤修德。这个严惩,既不是夷其三族,也不是让独孤修德人头落地,而是罢了他的官。 用一顶乌纱帽,换取仇人的性命,这个代价值大发了! 王世充最后的结局是,自己被仇人取了性命,不久,已经死了的王世充被告发谋反,全族被杀。这个跨朝代的坏人、跨时代的坏人,终于以自己的方式,成功地书写了他的人生格言:坏,是坏人的通行证。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我严重怀疑这是李渊事先安排好了的,因为这太符合李渊的特点了。 继王世充后,我们再讲一个人,此人是我们在这部《隋时隋地》中的正文中提到的最后一个人了,他是大隋帝国三大名相之一:苏威。 这三大宰相中,高颎因为得罪了隋文帝杨坚而被罢官,后来又因为得罪了隋炀帝杨广被被杀头,高颎在有隋一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贤相;另外一位宰相杨素,也为杨广所不容,但这位老狐狸为了自己后代的荣华富贵,活活把自己病死了,算是善终,可惜志大才疏的儿子杨玄感兵变失败,把全家也包括老爹杨素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第三要讲的,就是苏威。 苏威在晚年的时候,被隋炀帝杨广黜退不用,之后沦为王世充篡隋的重要吹鼓手,凡君臣劝进都是以苏威署名第一的。那个时候,苏威的影响还在,功力还在,但精神和风骨都已经死了。 现在窦建德和王世充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历史归宿,苏威也想给自己一个交待,他来见刚刚攻占洛阳的秦王李世民。这一年,他已经八十岁。 李世民没有见他,只是让人给他捎了一番话: “您是大隋宰相,王朝倾覆,您不扶持,致使君王被弑。而见到李密和王世充,您都下跪叩头,而今既然一把年纪,就不劳您相见了。” 苏威听懂了李世民的意思,但他还想再试一试,于是跟着回到长安,再次求见,再次被李世民拒绝。 绝望的苏威只好回家,他没有官职,没有收入,贫病交加,在度过了一段无聊兼悔恨的生活之后,溘然长逝。 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来形容苏威,最贴切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固然是苏威的悲哀,更是时代的悲哀。 洛阳的投降,意味着中原战事已经基本停下,新兴的唐王朝,涣发出强大的军事的能量,以下是唐王朝在统一全国过程中消灭的地方割据势力: 陇右薛举和薛仁杲父子的秦政权; 山西的定扬可汗刘武周集团; 河北窦建德的夏政权; 洛阳王世充的郑政权; 河北刘黑闼集团(窦建德的继承者); 江淮杜伏威集团; 湖北江陵萧铣的梁政权。 其中,除了最后的两个割据势力是由唐王朝的另一宗室、西安王李孝恭为主力剿灭(因此,李孝恭也作为那个时代超一流的猛人也入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社会精英榜)外,其余全都由李世民一人指挥(当然,刘黑闼的第二次起兵是由太子李建成剿灭,这是李建成为李唐王朝建立的唯一大功),因此,立下不世之功的秦王李世民也得到了应有的待遇: 在武牢之战后进入长安时,受到部分军民以皇帝的礼仪招待。武德四年冬十月,封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食邑增至二万户。唐高祖李渊还下诏特许天策府自置官属,俨然形成一个小机构。 这种形势下,不由李世民不多想点什么,他的功劳太大,已经严重威胁到太子李建成的地位,秦王集团和太子集团的摩擦日益强烈,终于,李世民于公元626年发动了玄武门之变,杀死同父同母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逼李渊退位,自己登极为帝,他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皇帝之一:唐太宗。 唐朝的建立,标志着中国的封建社会发展到了顶峰。中国是那个时代无可争议的超级大国,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大魏王朝盛极而衰知性妹子惨变红颜祸水 我们的故事,从一个名女人开始。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是一个知性的女人。 这是一个狂放的女人。 这是一个野性的女人。 这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这是一个勇于挑战世俗的女人。 这还是一个悲剧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对不起,我不知道。 尽管她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女人之一,但与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女人(没有之一)武则天一样,没人知道她们确切的名字是什么。 有人说她的名字叫胡仙真,我表示怀疑。 我们只知道她姓胡,是当朝宰相(司徒)胡国珍之女,从小锦衣玉食,是如假包换的孔雀女。 后来,她被选入皇宫,成为皇帝的妃子,封为“充华”。那我们姑且称这个美丽知性的MM为胡充华吧,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称呼李处长、王主任一样。 胡小姐进宫,既不是去探亲,也不是去当娘娘,她进宫,是给刚即位不久的皇帝讲解佛经的,当时,胡小姐是一个宗教工作者——尼姑。 当时的皇帝是元恪,他那伟大、光荣、正确的老爹北魏孝文帝元宏同志刚刚以33岁的高龄病死,元恪接过了老爹手中的枪。 南北朝尚佛,从王公卿相到平头百姓都信,虔诚程度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可以勇夺第一。一直到现在,山西大同附近还有北魏留下来的石窟,那是因为,大同是北魏的首都(当时称平城);后来在洛阳一带又出现了大规模的石窟,那是因为北魏的首都被孝文帝迁到洛阳了。 孔雀女胡小姐就是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被当成高级专业人才被引进了皇宫里,新皇帝元恪被她的专业知识、更是被她的风骚妩媚所打动,把她留了下来,从此,她的身份由佛教协会的工作人员变成了皇帝的枕边人。 成为皇帝的枕边人并不意味着她从此掉进了一个大蜜罐中,更不意味着从此就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因为,皇宫波澜不惊的表象下,往往是阴谋、陷阱、争夺、残杀和冷血。而且,胡小姐在这里,遇到了她一生中最凶恶的敌人:高皇后。 高小姐芳名高英,是一名国际友人,来自高丽。 高英是国际友人,但她对人的态度,一点也不友善,因为高小姐的后台十分硬。她的姑妈是魏孝文帝元宏的皇后(也是现任皇帝元恪的生母),虽然是死后追赠,已经足够能够说明高家的势力之大了。而且,老公又是自己的表哥,血缘亲上加亲,关系铁上加铁,谁能撼动得了? 况且,现在皇帝年轻,又懦弱,朝政牢牢把握在高小姐的伯父高肇手里。 高MM并非一开始就是皇后,宣武帝的第一任皇后姓于。 公元507年,于皇后无疾而终。 所谓无疾而终,就是没有病,但死了。那只有一种可能,是横死。是谁对一贯温良恭俭让的于皇后下此狠手?不知道,反正没有人敢怀疑当时权焰熏天的高小姐一家。 于皇后故去,留下一个年仅两岁的可爱的儿子元昌。这一天,孩子生病了,病得还挺厉害,但负责看护他的宦官王显同志采取了保守疗法,既不请医生来看,也不向上级管理人员汇报,任凭孩子痛苦呻吟哀嚎。孩子在极度痛苦中捱了几天,终于结束了他的苦难历程,同时也结束了他的人生历程。 和他妈诡异的死一样,元昌的死,同样没人敢怀疑是高小姐干的,虽然日后王显在高英的一手安排下步步高升。 于皇后死了,高英就有机会成为皇后——这一着她算计得很准,公元508年,即于皇后死去的第二年,高小姐荣升皇后。 于皇后的儿子死了,高英的儿子就有机会成为太子——这一着她没算准。她不是没有儿子,但儿子夭折了——我们不好说这是报应,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高小姐的犯罪事实;再说,孩子有什么错,要报应到他身上? 第151章 全胜 元怿知情达理,要脸,他不敢、也不能接受嫂子的这份不伦之恋。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而且,这还是个痴情到了一定境界的贼,她想把元怿的心偷去。 胡小姐步步紧逼,元怿进退失据。终于,在胡小姐超常的热情和强权高压下,元怿选择了屈服——我们理解元怿的无奈,以胡小姐的率真和感性,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一定是对元怿采取了什么非常措施。 总之,这一对不受祝福的男女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当然,是偷偷摸摸的。 与清河王元怿的斗争,胡太后再次大获全胜。 接下来,他要斗争元乂了。 元乂也是个狠角色。 元乂是皇亲,朝中重臣,累迁至侍中、领军将军(国务院副总理兼军委副主席,权力大得没边儿),又娶了胡太后的妹妹当老婆,亲上加亲。 但胡太后斗争他的目标是要把他赶下台,因为这个妹夫不仅心狠手辣、卖官鬻爵、贪污腐化、大搞其裙带关系,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敢与宦官头子刘腾联合起来,想扳倒她的情郞清河王元怿。 元乂、刘腾一方,与元怿一方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是因为两方的道德观完全不同。元乂和刘腾都属于坏人,甚至是极品坏人,而元怿则可以归入好人一类,尽管不算是极品好人。无法以类聚,不能以群分,两个帮派只好做敌人。 元乂、刘腾做坏事的时候,胡太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她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官场厚黑理论,二是她自己也绝不是什么清正君子。但胡太后不管元乂和刘腾,不代表元怿也不管,元怿有责任心和对大魏王朝的热爱,他不允许元乂他们胡闹。 这当然招致了元乂和刘腾的敌视,鉴于元乂和刘腾属于坏人,而坏人是没有道德底限的,所以,坏人打算用坏人的手段对付好人。 这个手段就是采用历朝历代屡试不爽的妙计:诬告元怿谋反。一旦与谋反沾上边,就是皇帝也不能救你了! 元乂和刘腾首先买通了元怿的一个部下,此人叫宋维,曾任龙骧府秘书长,经元怿举荐,任通直郞。但宋维这个人,品德卑劣,多行不法,因此,正直的元怿多次痛斥。多次痛斥的结果没有让宋维改过自新,因为他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让元怿不再痛斥自己,那就是让元怿闭嘴,永远闭嘴。 坏人宋维和坏人元乂一拍即合,决定由宋维出面向朝廷告发元怿谋反。 宋维的告发顺利地递交给了北魏朝廷,接下来,这一伙坏人就准备着弹冠相庆了。但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见朝廷将元怿绑赴市曹,一刀两段。再等,等下来的结果是:宋维诬告朝廷大臣,理应斩首! 元乂和刘腾慌了,诬陷元怿不成,反把宋维搭了进去。二人急忙去找胡太后理论。 其实,不用理论,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结果。他们诬告元怿谋反失败,原因有二: 一是元怿是北魏最高统治者太后胡小姐的情人; 二是元怿没有谋反。 就这样,元乂他们可耻的计划胎死腹中,如果不是元乂拼死相救,说宋维忠勇可嘉,你现在把他杀了,以后有人真造反的话谁还敢告诉你,才说动胡太后放了宋维,否则,这个背主之贼早就被绑赴市曹了。 坏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元乂和刘腾经过密度、讨论和研究,发现用常规手段是杀不死元怿的。为了杀死阻碍他们的政敌,好让自己在贪污腐化的道路上一往无前,他们决定铤而走险。 这次元乂和刘腾真是要铤而走险了,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除去元译,还想软禁胡太后,好让自己为所欲为。 商量好了之后,元乂来见小皇帝元诩。元诩自六岁即位,已经五年,现年十一岁。 与上次买通宋维先生一样,这一次元乂和刘腾决定再买通一个人:胡定。 胡定同志是宫廷里的主食中黄门,负责御膳房的工作。胡定虽然从性别上算个男人,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他却没有——他是个死太监。 这一天,胡定来见小皇帝元诩,他一改往日在皇帝面前轻言细语的淑女作风,跌跌撞撞冲到皇帝面前,一头栽倒在御座前。 元诩只是十一岁的小孩子,形式上贵为皇帝,内容上只是一个顽童。见到胡定以头抢地,声泪俱下,不禁吓了一跳,连问怎么了。 胡定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勉强说道:“清河王他,他他他,他想篡党夺权!” 元诩吓得跳了起来,本能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元乂在旁边站了出来:“陛下,胡定说的是真的。清河王谋反一事,也与我商量过。他要胡定在陛下的饭菜中下毒,之后他好独掌大权,到时,我们这些忠于您的大臣都会被他一网打尽!” 如果元诩富有斗争经验的话,他会由衷地赞叹元乂的表现:高啊!给元怿扣上个下毒谋反的大帽子,就算查无实据,也事出有因,谁让你是王爷,又贵为太傅,位高权重,不怀疑你怀疑谁!哪个皇帝不对这种功高震主的大臣防着三分!顺便,还不失时机、不露声色地把自己夸赞一番,将灰太狼打扮成喜羊羊般可怜可爱。 可惜,元诩不但没有斗争经验,连与尿炕的斗争经验都未必有,听了元乂一番添油加醋的演说,吓得牙齿打战,问元乂,那怎么办? 元乂作英勇状,说:“您放心,我已经下定决心,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元诩听了十分感激兼十分感慨:关键时刻,朝廷还是有靠得着的人啊! 元乂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他和刘腾被授权处理清河王元怿。 这一天,清河王、太傅元怿奉命入宫,来到显阳殿,显阳殿是皇宫的前殿。这个时候,胡太后正在后面的嘉福殿。 看到元怿进来,刘腾马上关上了永巷门,断绝前后殿的往来通道。元怿还不知道,正是这一道永巷门,将这对苦命鸳鸯永远地隔开了。 元怿还试图进去,被元乂挡住了,元怿大怒:“你要造反啊!” 元乂说:“我不造反,我来拿造反的人!” 说毕,两人动起手来,动手的结果是元怿被元乂抓了起来,因为元乂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着早就埋伏在殿前的武士们。 逮捕元怿之后,元乂和刘腾召集了扩大会议,以皇帝的名义宣布元怿大逆不道的罪状,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都选择性失明。于是,元乂和刘腾拿着有着绝大多数高管签署的处理建议书进宫见驾。 不一会儿,两人笑逐颜开地从皇宫出来,他们拿到了最高指示。 当夜,北魏大臣中尚有良知、能力也相对卓越的太傅、清河王元怿,被冤杀。元怿时年只有三十四岁。 这一年是公元520年的秋七月。 元怿被杀,元乂和刘腾紧接着宣布胡太后的诏书,说太后体弱多病,从此不再临朝,决定把朝政交还给孝明帝元诩。 而这时的胡太后,还不知道情郎被杀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退位”了,她目前被软禁在了北宫的宣光殿中,失去了人身自由。 这是这位性格勇悍的女性一生中最为惨淡的岁月,贵为一国太后、皇帝他妈,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不仅没自由(不能自由出入)、没亲情(儿子也不准来看她)、没消息(内外隔绝),连生活质量都得不到保障,据说这位当年风情万种的绝世美人,如今吃不饱、穿不暖外加睡不够(神经衰弱),再加上对情郎刻骨铭心的思念,这日子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现在的元乂和刘腾,一手遮天,孝明帝元诩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既无能力,也无意识去阻止这两人的胡作非为。 于是,在这两位活宝的共同努力下,本就盛极而衰的北魏就象一列装满烈性传染病人的火车,隆隆驶向卡桑德拉大桥。 胡太后被囚禁后宫,朝中还真有人为之鸣不平,他鸣不平的工具是武力,他想借重武力,将太后救出。当然,他肯冒险救太后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有多正义或多会怜香惜玉,他看中的,无非是太后背后的权势。 这个人叫奚康生,时任右卫将军。 奚康生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性情粗鄙,素质低下。他和元乂本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当初元乂囚禁太后时,奚康生也曾参与,可见,都不是什么好鸟。 这一次奚康生决定挺身而出营救太后的原因很简单:他和元乂闹翻了! 元乂惯于黑吃黑,和奚康生有利益冲突;元乂为人强横跋扈,与奚康生有语言上的冲突。综上所述,奚康生决定和元乂翻脸。 对坏人而言,翻脸意味着要对方的老命。 太后总被囚在后宫,皇帝不干了,他毕竟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离不开他妈。老是吵着要见老娘。元乂被吵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孝明帝去看老妈一眼——他没有站得住的理由阻挡。 这一天,魏孝明帝率文武百官到后宫,参谒胡太后,胡太后在西林园见过儿子和大臣们之后,饮宴开始,庆祝皇帝和太后共叙天伦。 正当大家热热闹闹开始喝酒的时候,有一个武将来到太后的面前,要求为太后和皇上跳一回力士舞助兴。 此人就是右卫将军奚康生。 奚康生的舞姿并不优美,满朝文武只能看到一个形容粗鄙的中年猥琐男象推土机一样在席前移来移去。 但胡太后看懂了奚康生舞蹈中的深意:奚康生传递出的是执杀罪人的信息,罪人是谁,两人心照不宣——胡太后果然与众不同,聪明绝顶,说她是北朝第一知性女,大概不会有人反对。前世的冯太后、后世的李祖娥、冯小怜等等,在文才和聪明程度上,都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唯一能够和她PK一下的,就是北周赵王宇文招的女儿、一样倾国倾城、一样知性柔媚、一样身死国灭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小姐。 胡太后随即想出了高招,席散之后,她命孝明帝元诩留宿北宫中,拉着小皇帝的手,两人一起下堂去了。 第152章 没救 这时的元乂,总不好意思将两人拆分开,再把胡太后软禁起来。胡太后聪明就聪明在懂得找靠山,知道统一战线,她既和皇帝在一起,元乂就投鼠忌器,不敢对她怎么样,因为那等于是对皇帝怎么样。 太后和皇帝来到宣光殿(就是胡小姐被软禁的地方)中,两人坐在一起拉家常,文武大臣分列左右陪着。奚康生见状,看到时机成熟,立即起身,传诏命令武士去擒元乂。 武士们应声而起,宣光殿里一阵骚乱之后,被五花大绑的奚康生被执刀的武士推了出去——他迟了一步,早在刚才他跳舞的时候,就已经被元乂看破了——看来,元乂的聪明不让胡小姐啊! 奚康生被擒,殿内大乱,胡太后束手无策,紧紧拉着儿子的手不松开。这时,国务院办公厅主任贾粲急急忙忙来到太后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报告太后,侍臣们受了惊吓,惶恐不安,麻烦您去安抚一下。” 太后听了也着急,急忙起身,在她刚走出殿门的时候,她的儿子、孝明帝元诩小朋友已经被贾粲领到前面的显阳殿了。皇帝一走,贾粲和刘腾招呼人,将宣光殿,清退杂人,太后胡小姐又重新过上了缺衣少穿的囚徒生活。 胡太后没有杀成元乂,反倒让人家狠狠算计了一把,连儿子也被赚走了。折腾了一场,又回到了荣光远去的祖国北大门 元乂杀死奚康生,再次软禁胡太后,大权有惊无险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经过一番波折,元乂打算巩固自己的权力,也算吸取了历史的教训: 他进自己的铁杆粉丝、死太监刘腾同志为司空——做到这一点需要相当的勇气和十分厚的脸皮,因为作为一个太监,能够位列三公,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之后,将自己父亲京兆王、司徒元继改任为太保,仍是当朝一品。 这样,三个坏人组成了权力铁三角——从自然科学的角度看,三角形是最稳定最坚固的——但在阴谋上,能否经得起未来胡太后的敲打则很难说。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元乂,独掌大权,说一不二。 至于整个朝廷的人马,不说三分之二是他元家的,至少也有一半。当然,这些人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他们大睁着眼睛,盯着上头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大家的站队大潮,今天是张三党,对着张三猛吹;明天是李四对着张三狂踩。从古至今,都不缺这样识实务的俊杰。 元乂,掌握政权的目的当然不是为民造福,也不想青史留名,他们当官唯一的目的就是拼命巩固自己的权势,然后狂捞。 这狂捞这一光荣思想的正确指导下,元乂他们的所作所为对北魏朝政产生了十分显著的影响,为了爱护一大批忧国忧民的优秀官员,元乂让他们回家养老;为了保护一大批国家珍贵财物,元乂把它们弄回自己家亲自看管;为了珍惜国家最顶尖、最美丽的工艺工作者,元乂把她们弄到了自己家里。这样,在元乂同志大公无私的照顾之下,北魏几乎快变成元乂自己家的了。 正当元乂呕心沥血努力成为历史是著名的权臣兼奸臣的时候,北方出大事了! 出事的这个地方叫怀荒镇,怀荒镇卫戍司令长官(镇将)于景,是元乂的政敌、前宰相于忠之弟。于忠的堂姐,就是被高英小姐害死的宣武帝于皇后。于景本人也是元乂的政敌,曾想发动赶元乂下台,却被元乂先下手为强,将于景赶到了北方边界守边。 怀荒镇的北面,就是北魏王朝的强敌柔然!怀荒镇是北魏自卫反击的第一线。 于景在任的时候,正赶上柔然劫掠,将怀荒周边一抢而空。失去了粮食和劳动工具的镇民活不下去,涌到于景面前要求救济。 但这个合理的要求被于景拒绝了。于景拒绝的理由听起来也很合理:你们活不下去,关我什么事! 但于景没有想到另外的一层关系,镇民活不下去,他们也完全可以让你这个镇将也活不下去。 镇民们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一拥而上,把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于景夫妻活活打死! 可喜的是,于景之死让这些平日里缺衣少穿的泥腿子们掌了权;可悲的是,怀荒暴乱演变成了六镇暴乱;可怜的是,六镇暴乱引发了新一轮的生灵大涂炭;可怕的是,六镇暴乱象一根哧哧作响的导火索,即将引爆北魏之只容量巨大、破坏力空前的巨型火药桶。 从本质上讲,六镇暴乱和元乂没什么关系,却和一代雄主孝文大帝扯上了关系。 换句话说,六镇暴乱的种子,是由北魏最杰出的、最雄才大略的、最锐意改革的雄主孝文帝种下的。 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鲜卑族在江南的汉族看起来,是野蛮的,但事实上,北魏以北的柔然更野蛮。 北魏兵力强大,但在某种程度上,柔然的兵力更加强大,他们的骑兵让北魏军队吃尽了苦头,来去如风,出没无常,金戈铁马,圆月弯刀,要不是柔然是一支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军队,那北魏说不定已经被它打垮了。 北魏管柔然叫“蠕蠕”,意思就是虫子,反正不是人。一如今天的“高丽棒子”,但更加难听。柔然动不动就和北魏打上一架,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北魏虽然也是游牧民族出身,但早已改邪归正,被搞得不胜其烦。 对付这样一个敌人,北魏十分聪明地采取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措施:一方面派兵征讨柔然,对柔然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派重兵守卫北方重要的军事据点,这就是六镇的来历。 这一着颇有点象秦汉对待匈奴的手段,一方面派蒙恬、卫青、霍去病强攻,另一方面也采取和亲、筑长城等战略守势。一张一弛运用得十分自如,将北方兄弟民族的大老粗们玩得晕头转向。 但毕竟,柔然有着十分强大的武力,北朝仍然忌惮三分。举个例子,后来的西魏文帝为结好柔然,废原来的皇后为尼,迎娶柔然公主为后,但这位年仅十四岁的柔然公主不肯罢休,最后文帝没有办法,只好赐死故后以取悦于柔然公主。 可见,柔然在当时不仅不“柔”,反而是个狠角色。 六镇,对北魏的热血青年来说,是报效国家的理想场所,因为,那里是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六镇,对军事贵族来说,是建功立业的最佳选择,因为,那里最能实现他们建立军功、入朝辅政、一步登天的梦想。 六镇,先是个简称,是对北魏设在北方边防的六个重镇,自西而东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 后来北魏陆续在北方边防又设置了其它一些军镇,这样,六镇成为了一个范称:凡是位于北魏北部、用来抗击柔然边患的边镇,统称六镇。 对镇民来说,那里的待遇是最优等的;对镇将来说,那里的前途是最光明的。所以,北魏的热血青年们趋之若鹜,怀揣建立不世之功的梦想蜂拥北上——但是,不是是个人就能到六镇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那要看你是什么人。 如果你是汉族知识分子,对不起,从哪儿来请回哪儿去; 如果你是少许民族的泥腿子,对不起,请滚回家继续从事农业生活活动; 如果你是外国友人顺便来打打秋风,那,…… 如果你要是鲜卑贵族及其儿子或孙子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简言之,六镇是鲜卑贵族们高升的工具,别人不得染指!因此,在那个时代,你只要说出“六镇”这两个字,别人立即就对你高看一眼。而六镇的镇民镇将们,也成为时代的英雄人物,连皇帝见了他们,也要握手寒暄,成为国内板块的头版头条。 那待遇,不是一般得好,地位,不是一般得高,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想不明白吗?就想想今天大家为啥扎推考员吧。 但就是这样一帮不应得罪,也不敢得罪的人,被皇帝得罪了。 得罪他们的这个皇帝就是魏孝文帝拓跋宏。 拓跋宏同志最伟大的历史功绩在于将鲜卑族成功汉化,使这个民族的文明程度从原始社会的末期一步跨进了封建社会,从此,鲜卑人民才过上了象模象样的生活。 但是,这样做的要付出代价的,他的强行汉化导致的最严重问题即是鲜卑民族丧失了血性,变成了与统治中原的传统汉族一样的孱弱民族。 这还不算,对六镇将士来说,打击最大的还是孝文帝拓跋宏的迁都! 北魏原来的首都是平城,平城就是今天的山西大同。当时,平城位于抗击柔然的第一线,从地理位置看,平城距离六镇非常近。以平城为都,和秦汉以咸阳、长安为都,明清以为都的意义差不多,都是着眼于国家的战略安全。 孝文帝谥号中有一“文”字,但他一点儿也不文弱,根据我的理解,这个“文”的意思是“经天纬地”。虽然无数阔佬反对他迁都,但拓跋宏同志意志坚定,不为所动,硬是在整个阶层都反对的情况下,把都城从平城搬到了洛阳。 洛阳富足、奢华、文明层次高,符合孝文帝“汉化”这一基本国策的所有条件,于是,从迁都洛阳为标志,一个控弦百万的马上强国消失,代之出现的是一个文化层次高、阶级等级森严、兵力孱弱的北魏——到这个时候,北魏其实与江南的宋、齐、梁、陈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首都南迁的直接受害者就是六镇的镇兵镇将。 首都南迁,柔然不再是直接的威胁,六镇将士不用再枕戈待旦,皇帝也不用他们再来卫戍首都了。 于是,六镇将士的治地位、经济地位直线下降,以前大家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现在则成了二流子、、流浪汉和盲流的代名词。 就象一座被遗弃了的城市,如今只能在废墟中体味它昔日的光荣和辉煌。 怀荒镇将于景,就是因为受元乂不待见才被发配北方的——要是倒退几十年,到怀荒当镇将是多少权贵梦寐以求的美差啊! 于景被杀,六镇这个大火药桶的导火索被点燃,巨响过后,北魏腹地狼藉处处,一地鸡毛。 于景被杀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六镇。怀荒暴民的英勇行为起到了极为出色的煽动作用,在怀荒前辈的鼓励下,沃野镇镇民破六韩拔陵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破六韩拔陵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怪,实际上,他既不是本人,也不是韩国人,而是匈奴人。他姓破六韩,名拔陵。 受于景被杀的鼓舞,破六韩拔陵同志本着不杀白不杀、杀了也白杀的精神,带人众人一拥而起,将沃野镇卫戍司令长官一举杀死。这次事件,进行得异乎寻常地顺利,更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这一举动竟是这样得人心,沃野镇数万群众彻夜狂欢,将破六韩拥戴为革命领袖,那景象,就象是群猴找到了他们的领路人孙悟空。 与任何高瞻远瞩的革命领袖一样,尝到暴力革命甜头的破六韩拔陵决定建立劳动大众自己的政权,改年号为“真王”——这一年号体现了破六韩拔陵的极度不自信,他需要用这样一个年号来强调自己是真王而非假王。 政权的合法性得到初步确定之后,破六韩拔陵看到周边的暴民纷纷响应,十分兴奋,决定主动出击,派他手下的大将卫可孤带大队人马包围武川、攻击怀朔。 武川和怀朔是六镇中比较特殊的两镇,特殊就特殊在,有两个北魏末年的盖世枭雄正是从这两个镇中走出,走向了权力的中心,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和政权,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光荣。 这两个人,一个是宇文泰,他属于武川集团;另一个是高欢,他属于怀朔集团。 这两个集团的斗争,衍生出了影响了后世几百年治权力的关陇门阀。 先说卫可孤同志,奉破六韩拔陵之命,进逼怀朔,怀朔镇卫戍司令长官杨钧自知不敌,闭门不出。不过,杨钧虽然自己打仗不行,但他任命了一个打仗行的。 这个人,就是贺拔度拔。 贺拔度拔同志是当地豪强,所谓豪强,就是土豪劣绅。贺拔老同志老当益壮,不忍见国家遭此涂炭,当下决定,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捍卫祖国。 贺拔老同志了不起,但他的三个儿子更了不起,而且,是一个比一个了不起: 老大贺拔允; 老贺拔胜; 老三贺拔岳。 其中的老三贺拔岳,最为了得,后来成为了决定整个北中国命运的、武川集团势力的形象代言人——顺便说一句,名震隋唐的关陇军事贵族门阀,祖爷爷就是贺拔岳同志! 贺拔度拔被重用之后,他的三个儿子也都被任用为军队指挥官,服侍老爹左右。 再说怀朔镇,被卫可孤围困多日,城里快支撑不下去了。怀朔卫戍怀念长官杨钧派贺拔兄弟中的贺拔胜突围,到北魏朝廷求救。 贺拔胜没有辜负杨钧和老爹贺拔度拔的厚望,杀开一条血路来找临淮王元彧。 元彧是北魏的皇亲,知书达礼,在北魏乱世中,也算得一个重臣;后来被山西军阀尔朱兆所俘,不屈而死,也是一条汉子。 阴差阳错间,贺拔胜的求助,使这条北魏的汉子成为了抗击六镇叛乱的主将,但元彧并没有将这一神圣使命胜利完成,原因很简单,他不是那种人,抗击六镇这些,恐怕世间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他就是尔朱荣。元彧,不得其主,不得其时,其败宜矣! 就在六镇的叛军、朝廷大军和地方实力派们在北方杀得天昏地暗之时,被软禁宫中的胡太后再一次奇迹般地鲤鱼跃龙门,夺回了本属于她的权力、荣耀和梦想,可是,这一回,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享受这种放纵生活了……大魏王朝的掘墓人 破六韩拔陵怀朔起事,引发了地狱般六镇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北中国大乱。 在叛贼的重重包围之下,英勇的贺拔胜奉怀朔镇卫戍司令长官杨钧的命令,突破重围,来找官军主帅临淮王元彧求救。 贺拔胜见到元彧,只是说了简单几句话,但这几句话,顶一万句:“怀朔一失,武川必危,到那时,陈平、张良来了也没救了。” 第153章 狐狸尾巴 元彧当然听得懂贺拔胜的分析,也不要他说那剩下的一万句了,当下立即上表,准备兴师。 贺拔胜是那个时代的超级猛人之一,他对形势的判断十分具有前瞻性,因为当他辞别元彧回到怀朔的时候,不只怀朔,连武川都丢了。 这两个军事重镇失守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英雄的贺拔父子都被卫可孤俘虏了,包括突围出去向临淮王元彧求救的贺拔胜。 被俘是中国古代职业的耻辱,因此,这一班草莽英雄联络了一大批志同道合者,准备反水。在他们的同伙中,有两个人不得不提。 一个是宇文肱,他和贺拔度拔一样,都属于六镇地区的豪强。六镇大乱之后,他本有着雄厚的造反资本,但他没有选择造反,和贺拔度拔一样,他们坚定地站在了政的一边,帮府戡乱。如果说宇文肱老爷子在历史上知名度不高的话,那我愿意提一提他的儿子,谁说没有听说过他我跟谁急。 他的儿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乱世枭雄,西魏帝国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 另一个不得不提的人是个绝世美男,此人在稍后乱世中成长为了名震中原的西魏八柱国之一,他的名字叫独孤信。 贺拔父子、宇文父子和独孤信,人数和势力十分有限。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毫无胜算的一群人,甚至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就在一击之下,将势力鼎盛的卫可孤杀死。 他们的成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突袭,在卫可孤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发动进攻——这是一个中外历史上屡试不爽的办法——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长夜,斯德国就是靠着这种办法,将北极熊连皮带肉,撕下好大一块来。 但是这样的突袭胜利并没有改变什么,卫可孤虽死,但破六韩拔陵还是破六韩拔陵,他的实力不但没有因此受损失,而且势力越来越大,由于景被杀引发的星星之火,现在已经形成了燎原之势! 而且,贺拔、宇文这一家子,在杀死卫可孤之后,几乎立刻地,遭到了反扑。这一帮勇敢者聪明地选择了对他们最有利的斗争方式:逃跑。 但这些人很快发现,在敌人扑天盖地夺上来时,逃跑也成了一项技术活。结果不仅宇文肱的大儿子,即未来的大英雄宇文泰的大哥死在敌军之中,而且,连贺拔三兄弟的老爹、贺拔度拔也丢了性命。 遭此重创的一伙人慌不择路,就此分道扬镳:贺拔三兄弟南下投靠了政军的统帅广阳王元渊,而宇文泰则投入了敌人的怀抱——他的新主人是暴民的另一个重要领袖鲜于修礼。 就在这一伙勇敢者遭受重创的时候,六镇暴的主帅破六韩拔陵同志也遭受了重创,重创的结果是他失踪了。 本来,破六韩同志看起来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他不是一呼百应,简直是振臂一呼,北中国骚然。没用多长时间,整个六镇地区全部掌握在了暴民的手中。第一个败在这个匈奴人手下的,就是北魏的北伐军总司令、临淮王元彧同志。 接下来,北魏安北将军李叔仁惨败于破六韩拔陵之手。 元彧和李叔仁之败,让十多岁的小皇帝元诩十分没面子,我堂堂大魏带甲百万,还怕你个小小。当即下旨,令国务院副总理李崇挂帅出征。但李崇不想去,原因是他老得快走不动了。 尽管这个理由是成立的,但皇帝元诩并没有答应他,还是让他以老同志的身份接任北伐军总司令。但这一次,老将出马,换来的却是另一场惨败。他在呼和浩特被破六韩拔陵打了个丢盔弃甲,为一败,不仅丢了人马,丢了人,还把一个长期与北魏荣辱与共的兄弟民族推到了敌人那里。 这个民族是高车族。高车族就是敕勒族,不久以后,为高欢唱《敕勒歌》的斛律金及其子斛律光都是北齐跺跺脚地皮都乱颤的敕勒族名将。 高车族的背叛,意味着北魏的统一战线政策遭到了重创和惨败。 惨败,必须有人为此负责。这一重担又责无旁贷地落在了老同志李崇的身上,于是白发苍苍的李崇,被打发回家了。 李崇的失败,让小皇帝连叹汉人靠不住,还是得信任我们自己人。于是,他任命了一位自己人接替李崇当统帅。 此人就是上文提到的,广阳王元渊。 元渊果然是自己人,既是鲜卑人,也是皇室宗亲。 元渊被选中,说明以下两种可能至少存在一种:一是北魏朝廷选人有方,二是北魏朝廷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恭喜你,答对了。元渊属于死耗子。 在元渊正式走马上任前,北魏那可怜的政已经想尽了办法来扑灭六镇的叛乱,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不管是阴的还是阳的,招数没少使,但效果没多少。 北魏府先是派大军镇压,不管是元彧还是李崇,都不好使; 后来决定采用怀柔政策,先是改镇为州,取消对镇的歧视,但这一着如果在暴乱前采用,或许会管点用,但现在,太晚了。还准备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当朝廷形象大使,去安抚和招降那些反叛的暴民,被选中的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跨时代的复合型人才,他就是在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地理学家、文学家、《水经注》的作者郦道元同志。 然而郦道元救不了危急中的北魏,他为《水经》做注是行家,写散文游记是行家,依法治国是行家,但对于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六镇,他回天无力。更重要的是,朝廷想让他去六镇安抚叛贼,但他根本去不了,因为一路全是叛贼,道路完全被阻隔——除非他愿意见一路叛贼就安抚一次,见一次叛贼就安抚一次,这样,等他平安到达六镇的时候,估计山都准备同盟会了。 不甘心失败的北魏又卑鄙地想从内部瓦解暴民的斗志,方法是采用特务和暗杀,不过,与他的军事行动、怀柔一样,都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这下,紧密团结在以元诩同志为核心的北魏领导阶层慌了,他们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与柔然联合,绞杀六镇动。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不合逻辑的决定,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六镇的设置目的,就是为了拱卫首都(平城),抵御柔然,现在可好,为了平定六镇叛乱,居然向曾经的敌人谋求联合!这也太突然了,没有思想准备呀!他们的成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突袭,在卫可孤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发动进攻——这是一个中外历史上屡试不爽的办法——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长夜,德国就是靠着这种办法,将北极熊连皮带肉,撕下好大一块来。 …… 不好意思,有一个低级错误。 应该是“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短夜”,而不是“长夜”。 贻笑大方,见谅!不过,的特点本来就是纵捭阖,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锐意改革的晚清也曾经有过“宁予洋人,不予家奴”的响亮口号,也有把在战场上牺牲千万将士赢得的土地又在谈判桌上慷慨送人的很多案例。 不管怎么说,北魏和柔然由敌人做回了伙伴;而对之前战无不胜的六镇叛乱的伟大领袖破六韩拔陵同志来说,则意味着盛极而衰。 柔然可汗阿那瑰在接受了北魏大量的好处之后,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水灾的原则,率兵十万,由武川镇以西向沃野镇杀来。破六韩拔陵一下子变得腹背受敌,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原来他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因为他的战力太强,而是因为北魏的战力太弱了。如今面对还处在奴隶社会中的柔然野蛮力量,破六韩同志有点儿撑不住了。 这一年的六月,他率军包围驻守五原的北魏北伐军总司令、广阳王元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故人。 这个人就是贺拔胜。他的父亲贺拔度拔为革命牺牲之后,他就和他的哥哥贺拔允、弟弟贺拔岳南下投靠了北伐军总司令元渊,后者对他们的来投十分高兴,从此,在北魏末年呼风唤雨的贺拔三兄弟正式找到了发展的舞台。 这一次,破六韩拔陵率大军刚到五原,准备包围元渊的北伐军司令部,但没想到,老朋友贺拔胜的欢迎来得那么快。 贺拔胜是只带两百名骑兵来的,见面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冲进破六韩拔陵大砍大杀,破六韩拔陵傻了眼,队伍瞬间大乱——这是六镇暴乱叛军的共同特点:乌合之众,如果说那个叛军将领受过点儿军事训练的话,简直象大熊猫一样少见。 贺拔胜一看叛军乱了,带着他的二百名兄弟转头就跑,还没等破六韩拔陵反应过来,贺拔胜已经跑回家了——贺拔胜不想乘胜追击,因为追击不了,他只有二百人,面对破六韩拔陵的千军万马,占点便宜就算了——这是所有聪明人的选择,如果我人多,我就消灭你,如果我人少,我就骚扰你。 最后的结果以破六韩拔陵损兵折将、情绪受挫和拿狡猾的贺拔胜没有办法而告终,但他不知道,贺拔胜只是癣疥之患,在贺拔胜之后,一个对破六韩拔陵来说意味着死亡的人物出现了。 这个人我们不须做过多介绍,只要记住此人谋略出众即可,此后不久,他就在北魏的乱世中脱颖而出,成为影响北中国甚至整个中国政局的西魏八柱国之一的超级猛人。 这个人就是于谨。 于谨是名符其实、如假包换的官二代,他的父祖都是北魏的重要将领,长期守边,对六镇的情况了如指掌,对六镇将士地位的变迁如数家珍,所以,也只有于谨这类人才懂得如何去应对六镇的乱局。 于谨是北魏、西魏和北周时期首屈一指的谋略大家,这一特质从他早期的政生涯就看得出来。 有一次他率轻骑进攻高车(即敕勒族,也称铁勒族),敌人的大队骑兵突然出现,是自己的数倍之多,这个时候,于谨没有选择硬拼,没有选择逃跑,没有选择慌不择路,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种做法:以众寡不敌,退必不免,乃散其众骑,使匿丛薄之间,又遣人升山指麾,若分部军众者。 这一做法,颇有点象当阳之战中的张飞同志。 但狡猾的敌人并没有就此中计,而是自恃人多,继续进逼。于谨于是接着对敌人进行忽悠,他让部下骑着自己常骑的两匹马,向左右分别突击,敌人认得于谨的马(估计只认得马,不认得人),以为于谨要突围了,就从两个方向去追。 这是于谨忽悠的主要目的,让他们分散兵力,等敌人已经远去,他率自己的主力部队突然出现,把剩下的敌人吓了一跳,权衡利弊之后,敌人恨恨退走。 于谨的智谋,可见一斑。 于谨的出现,基本上宣告的破六韩拔陵的死期。 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怎么打?一个是那个时代最为优秀的、最具斗争智慧的大军事家,一个是领导着一大群盲流的盲流。 当然,于谨并未因此歧视破六韩同志,因为,一个盲流是盲流,一大群盲流那就是一支队伍。 于谨当时在北伐军总司令、广阳王元渊的司令部里任高级参谋(长流参军),他对元渊说:“我要去见高车首领。” 于谨与高车人打过交道,自信了解他们。他去高车的目的是为了把他们再争取回来——我们之前曾经说过,在北魏国务院副总理李崇老同志当北伐军总司令期间,高车叛离了北魏,投入叛军阵营。现在,于谨希望争取回这支力量。 根据于谨和高车人的智力对比,他很轻易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费多大口舌就争取到了三万户西敕勒人回到的怀抱,镇压六镇叛乱,报效祖国。 破六韩拔陵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本来自己已经在北魏的柔然大军的夹击之下,快支持不住了,如果高车再叛离自己,后果岂不是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于是,他决定半路上去截击这支叛离的高支队伍和于谨本人。 应该说,从战略上讲,破六韩拔陵是对的,消灭高车叛军十分重要(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这里外里损失的双倍的力量啊);但从战术上讲,破六韩拔陵这样做是找死,因为他的战术素养和于谨比起来简单就是白痴。 破六韩白痴和于大师对峙的结果是:白痴想在半路上截击大师和他刚刚收服的高车部众三万余户,预备给于大师一个兜头痛击。这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最后这个理想也确实是实现了,不过,遭到兜头痛击的不是于谨,而是破六韩拔陵——他在伏击于谨的路上中了别人的伏击,伏击他的正是于谨的老板、北伐军总司令元渊同志——这就是白痴与大师的区别。 在遭受北魏府军的重创之后,破六韩拔陵只好带败兵退走,不想元渊和于谨并不想让他轻松地半身而退,他们想让他全身都回不去。在这一光辉思想的指引下,在破六韩拔陵回家的路上,又杀出一支生力军! 破六韩拔陵差点直接就跪了,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北魏正规军也心惊胆战的、那个时代最具战斗力、战力最野蛮的柔然铁骑! 战斗的结果不用多说,破六韩拔陵被严重地羞辱一番,损兵折将,大军一溃千里,自觉没有脸面、也没有力量在六镇地区混下去,于是决定带少数亲随渡黄河南下去开辟新的革据地,他的身后,是他留下的数十万溃兵和饱经战乱的六镇废墟。 这是历史上著名的暴民革命家破六韩拔陵同志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之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是战死沙场,还是退隐于野,或是遁入空门成为武林高手,不知道,一切只能寄希望于那些穿越高手来解开谜团了。 破六韩拔陵不见了,但暴民们还存在,他们十分忠实地继承了前辈的遗志,继续猛掘北魏的大墓——六镇暴乱被镇压后仅仅半年,被安置在河北的数十万六镇叛军,重新走上革命道路,掀起了比六镇暴乱更可怕的反叛风暴。她把北魏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摇摇欲坠的北魏,拼了老命才在广阳王元渊为首的北伐军的努力下平定了六镇叛乱,破六韩拔陵从此在历史的舞台上彻底消失。 当然,我们关于这些暴民的故事并没有终结,因为在半年之后,被北魏府安置在河北的六镇叛军将重新掀起滔天巨澜,而且,再也没有被彻底镇压下去过,一直到北魏末日。 现代,我们需要关心一下,在北方六镇打打杀杀的时候,那位被权臣元乂软禁在皇宫中的胡太后安康否? 元乂囚禁胡太后,只是为了他个人的私欲,他并没有取代皇帝元诩的打算。也许是出于对囚禁小皇帝他妈的愧疚,他对元诩加倍地好,至少从外表看,绝没有哪个权臣,会做到象元乂那样对皇帝的卑躬屈膝和服务周到,以至于他这样做权臣,竟然常常打动了元诩的心,元诩呼元乂为“姨父”,对他十分信任,好象忘了正是这个人把自己那可怜的老娘关在了冰冷的后宫。 元乂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意味着有是非观念,或者分得清好坏,所以,在他执政的初期,很有点能臣的样子。他给人的印象是勤政爱民,关心百姓,如果这样继续做下去,他本有机会成为北魏的张居正。可惜,猴子穿上衣服并不意味着它能变成人,元乂竭尽全力,也只能够做几个月样子,等认为自己权力已经稳如泰山,他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第155章 军团 鲜于修礼来自六镇之一的怀朔,是高车人。他连蒙带骗、连唬带吓,弄了千八百号人,树起了反叛的大旗。 他这千八号人组成的军团,我们可以送一个“乌合之众”的美称,因为在这支队伍里,共有四类分子:第一类是投机分子(比如曾经是怀朔镇卫戍司令部信息传递员的高欢); 第二类是倾向军的异类,(他们并不真心想反,如宇文肱父子,就是在前文突袭卫可孤后被打散的老英雄和他的几个儿子); 第三类是象鲜于修礼这样的 最后一类就是被无故挟裹在里面的平头百姓(他们中的许多,其实和第三类差不多,都是烧的能手)。 这一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在一个共同的理念下被组织到了一起,这个理念就是“能捞一把是一把”,在他们的英明领袖鲜于修礼的正确领导下,一窝蜂地向定州发动了第一次冲锋。 定州目前的守将是左卫将军、北伐军总司令杨津——曾经的北伐军总司令、镇压破六韩拔陵的首功之臣广阳王元渊,被朝廷征诏回都,另有重用。据说,朝廷发布人事任命的时候,还特地强调,这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与无关,与元渊的功高震主无关云云……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新任杨津不是个等闲之辈,他的哥哥杨播是当年孝文帝手下第一流的战将,这个弟弟,比他哥哥的生猛有过而无不及。 再说鲜于修礼,派兵猛攻定州东门。叛军声势十分浩大,眨眼间就攻破了城门,占据了外城。正当鲜于修礼决定再接再厉、一举攻下内城的时候,他看到了眼前诡异的一幕: 内城的城门大开,黑洞洞的城门向叛军敞开,里面却没有人出来。 鲜于修礼愣了一下,随即发布进军命令,要求大家冲锋。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冲锋开始了,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冲锋,瞬间敌人纷纷败退,战士们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将敌人打了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是一次教科书般的冲锋,快速、高效,兵贵神速! 可惜,这次冲锋不是鲜于修礼发动的,他没有来得及,城内的杨津就率军杀出来了。正规军的专业队,和乌合之众的还乡团,有脚趾头都想得出结果。 鲜于修礼败得这个惨呀,他根本来不及重整队伍,匆匆忙忙率溃兵退到了滹沱河。 我们前文提到的被挟裹在叛军队伍中的宇文肱父子,则跟着大部队一同惨败,宇文肱本人和他的次子宇文连,都死在了这次惨败中。这样,这个宇文家族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了三子宇文洛生和幼子宇文泰(长子已经和贺拔度拔老爷子一样,在六镇死在卫可孤部众的反扑中)。 看到鲜于修礼成了落水狗,北魏正确发扬了“对待敌人要象冬天一样无情”的精神,派出了两个重量级的大臣,准备联合绞杀鲜于修礼。 鲜于修礼刚在定州城被杨津一顿胖揍,被打得鼻青脸肿,听说朝廷又派人来了,他只好满怀畏惧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份特大的蛋糕,而这位蛋糕,正是朝廷新派来的扬州省委长孙稚同志和河间王元悦联手送来的。原来,长孙稚和元悦不和——这是兵家的大忌——还记得一个伟大的矮子曾经说过:两个优秀的将军,远不如一个蹩脚的将军。 长孙稚和元悦这两位优秀的将军,接受了朝廷的重托之后,每天主要做的事情是:拆对方的台。 元悦在战场上铁了心要进攻,长孙稚就是不同意;长孙稚行军在前,元悦非得要远远拖在后面;两人还在经常忙里偷闲,时不时向皇帝参对方一本,告状的内容无非是对方消极备战,畏敌如虎。 鲜于修礼敏锐地嗅出了这一丝不和谐的味道,于是,他放心大胆地将长孙稚的队伍拦腰截断在滹沱河畔,用尽全力,对北魏军大砍大杀,完全不顾背后元悦的大军就在不远。 这一次,鲜于修礼是对的,就在长孙稚拼死逃回的时候,元悦正在悠闲地看热闹——北魏朝廷大怒,胡太后将长孙稚和元悦一同撤职,重新启用广阳王元渊为剿匪总司令,章武王元融做他的副手,共赴河北征讨鲜于修礼。 等元渊他们率军到了河北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鲜于修礼,原因是鲜于修礼已经死了。 鲜于修礼没有死在北魏的屠刀之下,却死于自己的部下——他部下的一个头目元洪业,趁其不备,抽刀把他杀死,准备胁迫他的部众投降军。 元洪业在杀鲜于修礼的时候,没有想到他能杀人,人家也能杀他,这叫报应,而且,这报应来得是如此之快。就在他刚杀鲜于修礼不久,再没来得及收拾部众的时候,他就被人杀了。 杀他人是葛荣。 葛荣杀死元洪业,为鲜于修礼报了仇,因此,他也就成为鲜于修礼同志革命事业的继承人,重新举起了暴力革命的大旗——新任的军剿匪总司令元渊,在河北遇到的就是新的革命领袖葛荣。 严格地来说,葛荣不算是劳苦大众,因为他曾经的身份是怀朔镇卫戍司令长官(镇将),属于军事贵族,而这个职务,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的。能够做到一镇卫戍司令长官的,非鲜卑军事贵族不可,连汉族都不行。 就是这样一个封建统治阶级的军事贵族,居然也有声有色地当起了的领袖,可见,从他当上军队一把手的那天开始,“革命的果实就被地主阶段级窃取了”。 在之前的暴民领袖中,破六韩拔陵是镇民,匈奴人;鲜于修礼比他进了一步,是镇兵,高车人,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而葛荣,则是北魏的边镇将领,有相当的军事素养和实战经验,鲜卑人。 正是由于葛荣有着前几任领袖不具备的军事头脑和战术素养,才能够成长为北魏末年大乱中的主角之一,从而超越他的前辈破六韩拔陵,成为那个乱世暴民的代表人物。而曾经大破破六韩拔陵的广阳王元渊,在这里算是遇到了一生中的对头兼克星。 但元渊的对头不只一个,还有一个对头是洛阳城里,他就是北魏重臣、元渊的远房堂兄弟、城阳王元徽。这对兄弟之所以成为对头,是因为元渊感于兄弟情深,于是精心给元徽准备了一个特殊的礼物:绿帽子。 接受了这个特殊礼物的元徽对堂兄弟元渊暂时无可奈何,因为元渊刚刚平定破六韩拔陵的六镇暴乱,风头正盛,元徽知道这些男女问题对一个重臣来说,负面影响可以说是零。于是他选择了隐忍。 这一次,元渊再次临危受命,重披战袍,到河北去战鲜于修礼。元徽心想机会来了,我必须现在出手。 元徽之所以选择现在出手,有三个原因: 一是元渊领兵在外,人不在朝中,人不在,我说什么,他也就没什么反驳的余地了; 二是元徽很担心元渊会再次载誉归来,到时就更难对付了; 第三个原因也是元徽认为最有效的,那就是北魏朝廷风雨飘摇,而元渊却手握重兵,这是任何一个乱世的皇帝所不敢看到以及不敢多想的。 于是,元徽采取行动了,他当然不敢对皇帝元诩和胡太后说元渊睡了他的女人,那会被太后瞧不起: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元徽只对胡太后说了元渊两个词,就足以让胡太后对元渊采取行动了:心不可测,恐有异图。 胡太后听了,面无表情,神色镇定,一言不发。转身回宫就写了一份密诏,送给在前线的剿匪总司令元渊的副手、章武王元融,要他严密监视元渊,采取必要的防备措施——我们有点搞不懂这位胡太后,有时精明得可怕,有时愚蠢得可怜,大概这是女人的天性,让她们做统治者,真是勉为其难。 而章武王元融作为一个纯爷们,在整个事件中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他接到胡太后的密诏之后,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将密诏捧在手里,直接拿给了元渊。 元渊看到这份密诏,脑袋嗡了一声,差点晕倒,心说我在这儿拼死拼活捍卫你家的江山,你倒对我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式,神马玩意! 当下元渊立即上表,提出解决争端的合理化要求:要我全力平叛可以,先把元徽调出京城,不然,我没法专心迎敌。 胡太后见表,聪明地采取了假装没看见的措施,元徽当然不会象元渊要求的那样调离中央。 元渊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朝廷把元徽调离中央,等到的却是令他火速进兵,征讨葛荣的诏令。 元渊喟然长叹,只能派他的副手兼好兄弟、章武王元融去打葛荣,至少,应付一下,好让朝廷别再有什么想法。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地位尊贵的章武王元融,辞别元渊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他没有机会再回来了,他在征讨葛荣的战斗中兵败身死,为他的腐朽的祖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在死前,他拼杀了整整一天。 元融的死对元渊的打击是致命的,从此他对葛荣又惊又怕,再不敢轻易出兵;同时,他更怕胡太后的命令,他整天沉浸在“诏书恐惧症”之中,生怕胡太后又让他进兵,或斥责他进兵缓慢、贻误战机。 当初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那个北魏柱石,在胡太后和葛荣的双重打击下,已经迅速变成了一个懦夫。 正在这个关键而微妙的时刻,北魏全国常委会副委员长、国务院副总理元晏同志,给胡太后上表奏曰:“广阳王元渊在外久掌重兵,如今按兵不动,怕是有异图呵!他的部下于谨,谋略过人。这两人珠联璧合,到时,恐怕就比较微妙了呀!” 此时的胡太后,已经蜕变成为胸大无脑的典型,听了元晏的话,感觉十分可怕,立即下令在中书省张榜悬赏,拿到于谨者,有赏! 于谨听说了,对元渊说:“我去找胡太后说理去!”帅哥老粗 胡太后要抓于谨,于谨对他的老板元渊说了一番话,这番话,到现在还闪烁着舍己为人的光芒,光芒之盛,足以刺那些当道小人的狗眼。 于谨说:“如今太后称制,信用谗佞,居然来怀疑殿下您。如果再没人帮您说句话,那您就要烦了。我宁愿以身归罪,让他们怀疑我,也不能怀疑您。” 于谨和元渊洒泪而别,只身入京,自投罗网——当然,于谨不是张飞,他既以谋略见长,就不会象没脑袋的苍蝇一样真正自投罗网,他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胡太后一听于谨来了,命人将于谨押上殿来,对他大声咆哮,厉声指责。 于谨看到胡太后的万丈气焰,心里就踏实了,一个色厉的人,同时必定是一个胆薄的人(这一点,三国时期著名的白脸帅哥袁绍同志已经做了十分到位的诠释)。 于谨只是不慌不忙将胡太后的恐惧、疑虑、惊慌一一化解,对元渊为什么按兵不动做出了合理解释——他之所以讲这些,因为他相信,一个能够在关系复杂的后宫斗争中得胜的女人、一个临朝称制做了男人工作的女人,是可以理喻和可以听明白道理的。 于谨是对的,等他讲完了,胡太后也气消了,于是胡太后下令释放于谨。 释放于谨就意味着不再追究元渊,不再追究元渊就意味着元徽的绿帽子白戴了。白忙了一场,元徽当然不能善罢干休,这一次,他决定绕过胡太后。 元徽直接给在前线的杨津写了一封信,要他对付元渊。杨津就是上一章中,防守定州,给鲜于修礼当头一棒的那个猛人。 杨津接到元徽的信,正在愁如何下手的时候,机会来了,本来元渊身为一军主帅,手上执掌千军万马,杨津根本奈何他不得。但这回,是葛荣帮了杨津的大忙。 上次于谨挺身而出,替元渊在胡太后面前辩白,胡太后从此不再找元渊的麻烦。但是,迫葛荣势力之大,元渊仍旧不敢贸然进攻,他决定还是退守定州。 当他率大队人马进入定州的时候,杨津暗暗冷笑,你元渊本事再大,强龙能压得过地头蛇吗? 于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杨津派遣敢死队,突袭元渊的司令部,深夜之中,情急之下,元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率领了几个亲随仓皇逃走。 逃走之后,元渊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逃出了定州,坏消息是他还是被抓住了。 不过,抓他的不是杨津的人,而是葛荣的巡逻兵。 这些贼党抓到元渊,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只靠小小的一队巡逻兵,居然将大魏帝国的剿匪总司令擒获,他们自从跟着老前辈鲜于修礼同志踏上革命道路以来,还从来没有俘虏过这等级别的敌酋,我得好好看看。 贼党看过元渊之后,决定不杀他,而决定封他一个自己的官做,但这个官,与他们的老大葛荣的官是有矛盾的,因为他们想让元渊当他们的新老大。 这些不安坐的贼党的这一想法,直接害了元渊,也害了自己,因为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和元渊一样,都被葛荣砍了脑袋! 一代叱咤风云的北魏名将,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在了定州城下!他的死,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他和元渊一样,为亲者敬,为仇者怕,他也一样死在小人的手中,还有一点与元渊类似的,他冤死之后不久,他的国家就灭亡了。 这个人就是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 葛荣连着击杀北魏帝国的两大王爷(章武王元融、广阳王元渊),葛荣在河北一带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当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仅仅是一伙亡命之徒的领袖的时候,一个崭新的政权诞生了: 公元526年,葛荣登极为帝,国号大齐。 其实,葛荣只是北魏末年乱世中地方割据势力中较有代表性的一支,除了他,整个帝国版图上造反派们大大小小不下百支,我们有必要把这些乱世枭雄的名字重提一下,因为据说历史的进步就是他们推动的。 破六韩拔陵:在沃野镇起事,自封为真王; 胡琛:在高平起事,自封为高平王; 莫折大提:在秦州起事,自封为秦王(后其子莫折念生,“登极”为帝); 杜洛周:在燕州起事,自封为真王(这个封号,老没创意了,居然跟他的前辈破六韩拔陵一样); 鲜于修礼:在定州起事,建元鲁兴; 葛荣:在河北起事,自封大齐天子; 萧宝夤:在长安起事,自封大齐帝国皇帝; 万俟丑奴:在高平起事,自称天子,建元神兽(再神也只是个兽啊); 第156章 决心 北魏朝廷用了吃奶的劲才把破六韩拔陵镇压下去,不想摁到葫芦瓢又起,不仅六镇没太平,全天下都乱了! 天下叛贼当中的杰出代表当然就是替代鲜于修礼的大齐天子葛荣同志,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威震河北,北魏听到葛荣的名字,立即吓得抖衣而战,没人敢多吭一声。 元渊死了,但仗总要有人打呀,于是聪明绝顶的胡太后想出一着,解铃终须系铃人:他选择了杨津。元渊不是间接死在你手吗?那你就接替他吧。 胡太后在任命杨津接替元渊的同时,还任命了一位超级猛人来镇压朔方的乱事。 前文我们提到破六韩拔陵是北魏王朝的掘墓人,实际这种提法欠妥,真正的掘墓人是这位猛人,而破六韩拔陵,无非是北魏陵寝的奠基人而已。 这个人就是在北魏乱世横空出世的山西军阀尔朱荣。 尔朱荣也许在历史上算不得一个一流的名人,至少很多人不知道他。但他无疑是重要的,看看他都收了哪些人做小弟,你就能判断出他的重要性了: 高欢、宇文泰、杨忠、李虎这四朝天子的父祖都曾经在他帐下混过饭吃。我们不禁感慨,好一个英雄般的领路人! 再联想到尔朱荣只活了短短的三十八岁,就更无从想像他是如何从奴隶到将军的。 其实他也不是奴隶。 尔朱荣是契胡人,契胡者,羯胡也。五胡乱中华中,就有羯胡一支。 尔朱荣的祖先最先跟随北魏的创造人拓跋珪和拓跋焘闹革命,功勋卓著。到尔朱荣的父亲尔朱新兴的时候,这个大家族已经发展到良田千倾、牛羊满谷。尔朱家族大力发展畜牧业,使他们赢得了极高的声誉。每次尔朱新兴到洛阳驾时,无数王公亲贵争着送他金银财宝! 当初,这些权贵送他金银,不是说尔朱老爷子是多大的腕儿,那些只知搂钱的权贵没那么傻——他们只想用金银换取尔朱家族的好马。尔朱新兴死后,尔朱荣袭父爵成为部落首领,是一个民族自治地域的地方干部。出生在山西,因此我们可以亲切地称呼他“尔老西儿”。 这位聪明可爱的小朋友生活的地方叫做“尔朱”,于是他们借鉴了和民族的起名经验,给自己命名为尔朱。尔朱荣就是这样来的。 尔朱荣是个超级大帅哥,面白如玉,英明神武,天生具有一种男人味。也许他父亲从小就想让他进演艺圈,可惜,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乱世枭雄的不归路。 一般来讲,混血儿往往会很漂亮,所以,我们可以因此推断,中国历史上的乱世,往往是美男辈出的时代。 所以,中国历史上三个著名的乱世,春秋战国、三国两晋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五代十国,因为战乱频仍,人民流离失所,所以不同民族甚至种族之间通婚的可能性大大加强,混血儿继承了父母身上的优点,会比上一代更漂亮。 这,就是尔朱荣成为帅哥的时代背景和生理分析。 尔朱荣部落酋长的身份很快就帮助他赢得了许多人才的归附,他的起家很有点象当年的曹,六镇了尔朱荣前所未有的机会,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许多稍后在历史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人物,当时都聚焦到尔朱荣的帐下,除了刚才提到的几大猛人,还有贺拔岳、侯景等人,特别是侯景,我们稍后会用些笔墨谈到这位功力一流的灾星。 尔朱荣同志本为一民族区域自治的地方干部,尽管级别很高,经常到首都述职,不过适逢乱世,使他不仅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甚至一度离皇位无限接近,这恐怕是他当小帅哥的时候想不到的。 当尔朱荣刚刚接他父亲的班当上部落酋长的时候,根本想都不敢想他日后能站在皇帝对面,入朝不趋,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就象汉初的大功臣萧何和汉末的大奸臣曹。 他只是想做一名合格的酋长,有机会的话能进局谋求一官半职足矣,因为当时的北魏王朝,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得可怕。 尔朱荣是对的,北魏是鲜卑国家,鲜卑是游牧民族,中国历史上的游牧民族无一例外地擅长骑兵,宝马弯刀,控弦百万,倏去倏来,令人防不胜防,简直是不可战胜的。 就象现代史上,有一个矮个子的民族,二战时自诩不可战胜云云,当然这个民族二战的结果十分之惨。我就不说这个民族是了。 但尔朱荣不知道,北魏的强大是表面的,外强中干。实际上,这个强大的王朝早就被从里面淘空了。 淘空强大的北魏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以下几个名垂史册的英雄人物合力,还是完成了这桩不可完成的任务: 大改革家、大家魏孝文帝元宏同志(他在没有改革之前的鲜卑姓是拓跋宏); 伟大的女权主义者、放的先驱胡仙真小姐; 北魏大坟奠基人破六韩拔陵同志; 最后,是北魏的掘墓人,尔朱荣同志。 葛荣起事之后,北魏任命尔朱荣为安北将军,统一指挥恒州、朔州地区的军事行动,尔朱荣在带兵路过肆州的时候,本着顺手牵羊的精神,将肆州也一起拿了过来。正是在肆州,他得到了后来名震天下的贺拔兄弟,任命他们为军将,十分倚重。 尔朱荣得到朝廷重用的时候,葛荣的势力已经大到无以复加。他不仅在对北魏的腐朽势力的战争中取得辉煌胜利,在窝里横方面也做得十分杰出。 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吞并了与他同为杰出领袖的杜洛周,这种黑吃黑和做法使他的实力得到了迅速膨胀。现在的葛荣,已经由当初北魏府治下的一名镇将,顺利成长为了虎视眈眈、想把北魏掉的庞然大物,他率兵南下,想把河北重镇邺城一口吞下。 葛荣现在今非昔比,北魏军见到他和见了鬼了样,只恨爹妈生的腿太短跑不快!但有一个人不同,别人怕葛荣他不怕,他一直盼着能够跟葛荣硬碰硬来打一架,看看谁怕谁。 这个不怕葛荣的人就是尔朱荣。 听说葛荣率大军直奔邺城,他上表朝廷,主动要求亲率骑兵去援助邺城。但他左等没回复,右等没动静,等来等去,倒等到一个好消息,他的大女儿尔朱英娥小姐,要结婚了! 这位尔朱小姐,自幼生长在山西接受老陈醋的灌溉,了落得如花似玉、风情万种,不仅如此,这位大美人还继承了帅哥老爹的风范,有一身惊人的武艺。这一次,姑娘要出嫁了,可惜,她不是嫁给人家做正房,她是去当小老婆的。 但是,就算是当小老婆,也是她和老爹尔朱荣的无上荣光,因为她要嫁的对象,正是北魏帝国的国家元首兼首脑、孝明帝元诩同志。 尔朱英娥进宫之后,深受皇帝的宠爱,被册封为嫔。 所以,尔朱荣也父以女贵,被授骠骑将军(军委副衔),右光禄大夫(从二品大员),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的威风),并、肆、汾、广、恒、云六州军区司令长官。就这样,因为卖了一个女儿,尔朱荣就从一个地方实力派一跃升为中央局委员。 这样,尔朱荣的实力、地位都得到了极大加强,更重要的,在得到了朝廷给予的名号、荣誉和职务后,尔朱荣就象获得了一面大旗,在这面大族的感召之下,投奔他的人,那是乌泱乌泱的。 在贺拔兄弟、他新网罗的北魏宗室元天穆、不久前刚近来投的高欢等人的辅佐下,尔朱荣俨然成为北魏的军事柱石。这些人给他出的主意大同小异,让他控制山西、河北诸路要塞,准备南下洛阳,问鼎权力中枢。 这个主意,是贺拔三兄弟中的老三、也是最杰出的军事将领贺拔岳首倡的。 正当尔朱荣摩拳擦掌,准备南下的时候。他接到了一封密诏,要他率兵入京勤王,除去徐纥和郑俨——这一密诏,基本就等于尔朱荣正想睡觉,有人塞经他一个大枕头。 徐纥和郑俨是我们不太熟悉的新同志,其实,他们应该算是孝明帝元诩的亲戚,至少,这两人是胡太后的新任男友。 胡太后的第一任男友是清河王元怿,后来被元乂害死。 胡太后处死元乂后,为元怿平反,但人死不能复生,胡太后不得不把对情郎的无限哀思转化为对男色的无限追求上去。 徐纥和郑俨就是胡太后所追求的男色。 徐纥是胡太后前男友元怿的部属,郑俨是胡太后老爹助理,这两个人的相貌身材,不在清河王元怿之下,但人品和治国才略,却远不及元怿。两个以男色得到太后垂青、人品又不怎么样的人掌权,势必会把原本就烂透了的北魏政局搞得彻底瘫在地上了。 事实证明,这两人所具有的能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是超水平发挥王公亲贵,命如猪狗 正当巾帼豪杰胡太后在小白脸男友徐纥和郑俨的积极配合下,将北魏帝国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拆散的时候,在他们的内部,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发出不和谐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太后的亲生儿子、孝明皇帝元诩同志。 元诩从小就看着老妈和男人斗争,和高肇、和元怿、和元乂、和元渊、和六镇等,接下来该轮到他自己了。 宫廷斗争的血雨腥风和北魏的风雨飘摇共同给元诩制造了良好无比的生活环境,他就是在这样独一无二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本来他已经慢慢长大,平逐渐成熟,老妈胡太后完全可以尝试把政权交回给儿子,然后回后宫养老。 事实证明,这在胡太后看来,这不是一个靠谱的想法。 因为胡太后害怕儿子亲政之后,会阻碍自己的大计。其实,胡太后的大计,无非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将北魏这架宏大无比的国家机器拆成一地零件,另一个是与他看得上的臭男人。 因此,胡太后无视元诩的一天天长大,仍旧把他当成一个小孩。 如果只是这样,元诩大不了发发牢骚。但胡太后不仅无视儿子的长大,还无视儿子需要友情和导师。 曾经有皇帝非常信任的皇家高级顾问官(散骑常侍)谷士恢深受尊敬,常常陪元诩谈论时事元诩对他敬如师长。 但元诩并没有过多的机会再向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多学些东西,因为有一天,谷士恢先生在家中自杀。 当然,这是胡太后干的。 之后不久,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全国工作委员会密多道人,是出来的界人士,深得皇帝的信任,经常与元诩在一起探讨人生哲理和国家大事。 密多道人这一行径属胡太后的零容忍行列,因此,胡太后决定中止密多道人和皇帝的友谊关系。 这一次,胡太后决定不再采用逼人家自杀的方式。 因为不久后的一天,密多道人的尸体被人在城郊发现,他是被人一刀砍死的。 胡太后的行为这一次被列在了年轻皇帝的零容忍行列,他已经年满十九岁,有权做出自己的判断。 经过元诩的严密推理、仔细分析和前景展望,他决定找个人来帮他摆脱老妈的束缚,这个人需要有魄力、有地位、有实力,最好是他的亲戚。 当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被淘汰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慢慢清晰起来。看到这个人,孝明帝元诩的眼睛亮了,就是他,他一定能救朕出苦海! 这个人有魄力、有地位、有实力,也是元诩的亲戚。 这个被选中的元诩的救星,就是近来红得发紫大军阀、孝明帝的老丈人尔朱荣。 尔朱荣完全符合元诩开列出的条件,有魄力、有地位、有实力,他还有一条元诩所没有要求的优点,有野心。 就这样,尔朱荣终于等到了朝廷要他出兵的密诏,当然,不是要他出兵去镇压葛荣的叛乱,而是入朝,除去朝中奸臣徐纥和郑俨。 尔朱荣得到元诩要他入京的密诏,正中下怀,他明白,历史的一幕正在重演,东汉末年大将军何进为除宦官,诏外臣董卓进京,但董卓还没来,何进就先让宦官们宰了,之后董卓进京,把持朝政,这才天下大乱,造就了三分天下的开端。 而他尔朱荣,就是今天的何进。 尔朱荣是对的,他就是今天的何进,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下场和董卓一样悲催。 尔朱荣接到密诏,当即起兵,以高欢为先锋,浩浩荡荡,杀奔洛阳。 但尔朱荣出发之后不久,就停在了上党,这时,他才走了三分之二。原因是他的好女婿、孝明帝元诩又给他发了一道密诏,要他原地待命。 尔朱荣蒙了,心想就算你是皇帝,但我好歹也是你老丈人哪,你耍我哪? 蒙了头的尔朱荣立即召开前敌军事会议,商量对策。 高欢说:“您现在的局势是骑虎难下,后退是死路一条,只有前进,您何必多虑!” 尔朱荣听了,十分赞赏,正准备继续进兵,突然又接到京城的密诏,这一次,传来了不幸的消息:他的好女婿、大魏帝国的国家元首兼首脑、孝明皇帝元诩同志,翘辫子了! 尔朱荣当然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女婿才十九岁,身体一身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掉? 尔朱荣是对的,孝明帝元诩确实年方十九,身体倍儿棒,吃嘛儿嘛儿香,但不代表所有的东西他都可以吃而且吃了没事,比如毒药。 元诩确实是被毒死的,而毒死他的人,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胡太后。 当尔朱荣一接皇帝的密诏,准备入洛阳勤王以清君侧的时候,徐纥和郑俨就知道了,两个帅哥当时就慌了,没想到睡了皇帝他妈居然会惹下塌天大祸!两人立即来找胡太后,商量对策。 胡太后也慌了神儿,她深知这位亲家公的刚狠,知道他来了准没好事,就全权委托两个帅哥处理此事。 得到了授权的小白脸儿充分让我们领教了“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的社会语录:他们决定让皇帝永远闭嘴。 就这样,年仅十九岁的北魏孝明帝元诩,走完了属于他的19年的傀儡皇帝生涯,这一年,是公元528年。 孝明帝去世,当然胡太后要另立新君。 这位新君,还只有一个月大;之后更奇的事情发生了,该新君旋即被胡太后所废,原因是这是个女孩; 之后一个只有三岁大的男孩元钊小盆友被立为皇帝。 这一次,胡太后没有对这位新皇帝怎么样,因为她来不及了,她来不及是因为尔朱荣来了。 尔朱荣听说了胡太后的种种无厘头举动,气得差点哭了。他当即上表,对胡太后的倒行逆施进行了无情鞭挞,表达了要追求真理兼入京向胡太后讨下说法的决心。 第157章 首级 胡太后见表,更慌了,令尔朱荣在洛阳供职的的堂弟尔朱世隆去劝阻尔朱荣,当然,结果是完全可以想得到的,尔朱世隆去见尔朱荣,等于是去投奔他了,两兄弟计议一番后,尔朱世隆才回朝复命——当然,胡太后希望他能挡住尔朱荣大兵的是白日做梦。 尔朱荣一面进军洛阳,一面思考一个重大的题,孝明帝死了,接下来谁来当皇帝,胡太后拥立的那个娃娃皇帝元钊是做不得数的。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即北魏宗室、深孚众望的长乐王元子攸。于是,他派人去接洽这位元子攸同志。 元子攸一听尔朱荣的意见,一点儿都没有为难,一口应承——天下咣当掉下个大馅饼,谁不要谁傻呀!尔朱荣听从元子攸慨然应允,他又犯犹豫了,原因很简单,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草率决定?万一他不行呢? 但元子攸已经答应了,怎么办? 尔朱荣想了半天,决定给这些有资格当皇帝的皇亲国戚们立金像,金像其实是铜像——北魏有个传统,或者说是迷信,能当得了皇帝,金像才能立得成,否则,必定立不成。 也许是天意吧,元子攸的金像还真立成了。尔朱荣悻悻说道:“就是便宜了你啊!” 君臣之义初定之后,尔朱荣在河阳迎接新皇元子攸,在进军洛阳的路上,元子攸宣布登极为帝,是为孝庄帝。尔朱荣当然成为宰辅,除封了一大串一品官衔之外,除爵太原王。 尔朱荣兵临城下,洛阳城中一团乱麻,在这关键时刻,胡太后最宠幸的徐紇和郑俨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报答了情人太后对他们的痴情:这两位帅哥不约而同地卷起了铺盖卷儿,偷偷溜出城外,回了老家,将情人胡太后一个人留在了洛阳承受本不该她一个人承受的苦难。 除了这两位,还有一个人对尔朱荣顺利进入洛阳也有着大功,此人即是尔朱荣的老友,武卫将军费穆,他最早向尔朱荣表示效忠。这个人的反杰出表演,我们稍后会提。 这时的胡太后,确实苦难极了。尔朱荣已经入城,洛阳城不攻自破,万般无奈之后,胡太后想出了最后一着:令肃宗孝明帝的全部嫔妃,剪掉青丝,迫令出家,自己也将头上的三千烦恼丝,一剪除去,准备以此明志,告诉尔朱荣,我是多么无辜,我是多么可怜,我是多么可爱……也许,尔朱荣会怜香惜玉呢…… 也许胡太后与佛有缘,她当初入宫的时候,身份就是一名尼姑,后来在元乂专权的时候,她一度想去当尼姑,如今,她的一切都没有了的时候,她希望尔朱荣能够再给她一次做尼姑的机会。 可是,晚了! 这一次她确实一切都没有了,包括她的生命。 尔朱荣控制洛阳之后,派人将胡太后、只有三岁的小皇帝元钊以及满朝文武大臣,全部押送至洛阳附近的河阴。这一干君臣战战兢兢,不知是什么命运等着他们。 尔朱荣令文武大臣们先拜见新皇孝庄帝元子攸,然后,他转守身来对付他的亲家母胡太后。 胡太后见了尔朱荣,面带戚容,宛若桃花,且泣且诉,总之表达了一个意思,错误都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而小皇帝元钊,只有三岁,哪见过这种阵势,只会啼哭。 尔朱荣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他终于忍受不住,大喝一声,令人象拎小鸡一样,将落难中的太后和小皇帝拎了出去。 胡太后和即位没几天的小皇帝元钊的最终归宿是死,尔朱荣把他们扔进黄河考验他们的游泳能力,也许,尔朱荣在那一刻想起了西门豹。 这就是北魏历史上,也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太后之一、知性与野性兼具的美女胡小姐的最后结局。 在胡太后和小皇帝被扔进黄河的时候,这些文武大臣就在一帝看着,很多人吓得直接瘫到在地。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如果他们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100%的人都会瘫到。 这时,尔朱荣入洛阳的首功之臣、他昔日的好友、著名的专家费穆同志前来晋见,他对尔朱荣说出了该天打雷劈的一番战略思想: 您带兵有限,成功太快,没有知道您的威名。如今这些文武大臣有很多,如果他们知道您的真实情况,一定会轻视您。看来非大开杀戒不可,不然不等您走到太行山,就会发生了事变了。 费穆杀千刀的言论,遭到了尔朱荣最为信任的另一人的坚决抵制,此人名叫慕容绍宗,我们之后还会有很多机会谈到这位不俗的前燕皇族。 但慕容绍宗的反对无效,尔朱荣觉得费穆所言句句在理。于是,费穆一句话,这几千王公大臣的命运就此决定。 尔朱荣传令百官,新任皇帝元子攸即日祭天,要大臣们聚焦。 等这些昔日作威作福的高级焦好了以后,尔朱荣命自己手如狼似虎的契胡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尔朱荣当众发表演讲,指出,国家不幸,欣逢乱世,全是你们这帮狗官的责任,现在,你们的报应到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周年!云云…… 说完,命令开刀,凶猛的契胡骑兵高举圆月弯刀,向手无寸铁的昔日大员们发动勇猛冲锋,一场鏖战过后,高级全部以身殉职,而契胡骑兵以零损失的成绩大获全胜。 死在契胡骑兵刀下的,共有两千多人,从太师、高阳王元雍开始,一直到普通的大臣,无一幸免。 全体大臣屠刀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忠是奸、是恶是善、是美是丑,统统命赴黄泉。 这两千多人刚被杀完,又来了一帮送死的。 这是迟到了七百多大臣,原以为新皇帝要祭天,生怕迟到后遭到新皇的斥责,他们战战兢兢,来到尔朱荣的跟前。其实,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些须迟到尔朱荣不会和他们计较的,因为这是他们一生中的最后一次迟到了。 这七百人中,除了少数几个人,如愿意为尔朱荣写禅位文章的侍御史赵元则等之外,也统统与先前被杀的两千人以及胡太后和小皇帝在阴间汇合,继续做他们的君臣了。 上述的这场巨变和,史称“河阴之变”或“河阴之屠”。这件事情,标志着北魏事实上的全国统治,已经瓦解了。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已经上了贼船,没有人会允许他再以北魏忠臣的身份出现,包括他自己。他不得不沿着叛逆这条道走到黑,他没有回头路,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 尔朱荣有足够的勇略,却没有足够的心机,他最多只是一个枭雄,却离英雄差很远,这一点上,他和曹是一个档次的,和同一时代的高欢、宇文泰也不是一个层次的。 现在的尔朱荣,内心一定很矛盾,很纠结,很彷徨,他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是老老实实辅佐北魏皇帝,尝试一下鞠躬尽瘁的滋味?恐怕来不及了,黑锅已然背上,想卸也卸不下来; 取北魏皇帝也代之,好象也不行,为什么四铸我的铜像都铸不成,难道天意如此? 尔朱荣目前处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经常倚在门口,望着如血残阳,喃喃自语大魏王朝更换掘墓人 伟大的北魏王朝从强大到无以复加走到这一步,令人扼腕。很少有人会想到,北魏衰落的第一责任人就是与太武帝拓跋焘一样伟大的孝文帝拓跋宏(元宏)。 这让我们想起了再早八百年的胡服骑射,魏孝文帝由胡改汉,赵武灵王由汉改胡,看似过程相逆,却是殊途同归,一样英明,一样伟大。他们不曾想到,数十年后,他们的改革成果已经不值一提,北魏王朝分崩离析,而赵武灵王被他的儿子困在沙丘,活活饿死。 但尔朱荣也许不知道这么多,他也不想知道这么多,现在在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中,只有杀人,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 尔朱荣在对文武百官大开杀戒的时候,其实也想过顺带着连新任的皇帝孝庄帝也一刀砍了,他自己好取而代之。 但尔朱荣这时犯了致命的错误。一个枭雄是不大轻易犯错误的,这个错误证明他不是曹是朱元璋,只是尔朱荣而已。 左倾是错误,右倾是错误,但这都不是最严重的错误,最严重的错误是犹豫,不知往左往右。在最不该犯错误的时候,尔朱荣犹豫了。 他本来是有选择的,进可取元魏而代之,退可裂土自保,但他都没有,他感觉自己进退维谷,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这么点小事居然让盖世枭雄一筹莫展,这个枭雄当得实在是够窝囊的。 其实他的顶头上司比他更窝囊,在他臣僚的头颅被尔朱荣的大刀一颗一颗砍落的时候,他只是躲在行宫里瑟瑟发抖,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兄弟被尔朱荣的士兵一刀两段而敢怒不敢言。 憋了好几天,孝庄帝终于鼓起勇气,对尔朱荣说了一大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意如下: 王朝兴替很正常,你崛起于乱世之中是天意,如果天命在你,就请你来当这个皇帝,如果你还肯保全魏国的社稷的话,就另选高明,也许我不是你的唯一。 没法推测尔朱荣听了这番话是什么感想,肯定是有点动心的。于是他和他的手下们商量,高欢——请大家记住这个伟岸的名字,这个人的身后,将伴随着一个强大帝国的出现,他在这里首次出场;贺拔岳——这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如果大家精力许可的话,也请记住他。 高欢和贺拔岳都是尔朱荣依赖的人物,可这两个人对尔朱荣称帝一事持完全不同的意见。 我们搞不懂高欢为什么劝尔朱荣称帝,因为如果后者足够聪明的话,一定能洞悉高欢的险恶用心,高欢无非想趁火打劫,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可惜,作为枭雄,尔朱荣实在不够当年孙权劝曹帝的时候,曹眼就看出孙权的用意,于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这小子是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哇! 这句话对谁都不如对尔朱荣管用,因为他最需要,可惜这句话对尔朱荣没有任何作用,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不读书,害死人啊! 想比起高欢来,贺拔岳的意见要中肯很多,他劝尔朱荣不要急于称帝,要先稳定人心,他还洞悉高欢的用心,劝说尔朱荣杀掉高欢。尔朱荣考虑良久,再加上他铸铜人屡次失败,觉得天意另有所归,于是打消称帝的愚蠢念头,想重归孝庄帝麾下,不过并没有听从贺拔岳的意见杀掉高欢。 尔朱荣同志是一个好同志,知错能改,当夜就把迎回孝庄帝还宫。见到皇帝,他立即从马上滚落,向孝庄帝叩头请死。然而此时的孝庄帝只是前台的木偶,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还那敢起杀尔朱荣的心!这位皇帝再傻也看得出来,尔朱荣只是在演戏而已,自己哪敢假戏真做! 于是,尔朱荣在洛阳正式拥立元子攸为帝,同时大封自己的亲信担任重要职位,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河阴的大杀使一大批省部级以上的位置空出,尔朱荣全部用自己的亲信填补,他还借孝庄帝的口,封了自己一大堆官职,我们只要把最重要的记住两个就可以了:天柱大将军,河南王。够猛吧? 其实这一切官职都只是符号而已。 不只如此,尔朱荣继当过前任皇帝孝明帝元诩的老丈人之后,又成为了责任皇帝孝庄帝元子攸的老丈人,而且,这两任新娘都是自己的大女儿尔朱英娥! 和当年的曹一样,尔朱荣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位有名无实的天子,并且让她成为皇后——这是必须的。不过这位尔朱小姐并非待字闺中,原本她是那位被亲妈毒死的孝明帝元诩同志的妃子,不过,在尔朱荣看来,把女儿嫁给你,那是给你面子,你敢不要吗?我们无从得知尔朱小姐的具体长相,但根据其父的相貌推测,即使比不上杨幂范爷,至少不至于与芙蓉或凤姐为伍。因此,孝庄帝尽管不太情愿,也对她之前的身份有过顾虑,却也没有过多抗拒,看来,孝庄帝也是一位识实务的俊杰。就这样,不到四十岁的尔朱荣又成了皇帝的老丈人。 这位尔朱小姐不愧是枭雄之女,颇有乃父的雄风,经常对孝庄帝来点白眼或冷暴力什么的,而且,她对相当知道老公之所以能当上皇帝,全是老爹的功劳,因此,不但不对这个皇帝老公又敬又畏,反而打心里瞧不起他。孝庄帝本来心里就憋气,想拿尔朱小姐出出气,结果反倒成了尔朱小姐的出气筒,心里这个郁闷呀,就甭提了。估计他没事就一个人在空旷的大殿上转悠,自言自语道:杯具了! 但如果你把这当成尔朱荣的顶峰所在,那也未免太瞧不起这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了,在暂时安顿好了孝庄帝无子攸之后,尔朱荣把眼光投向了在河北所向无敌的暴民领袖葛荣同志。 当然,从名义上来说,是新天子孝庄帝元子攸同志御驾亲征。他令大都督、上党王元天穆率军八万为前军;大将军、太原王尔朱荣率军十万为左军;司徒杨春率军十万为右军;司空穆绍率军八万为后军。 尔朱荣领命之后,亲率部下精兵七千昼夜兼程,他令侯景为前锋直趋葛荣大营。暴民领袖葛荣,目前正处于极度膨胀阶段,他膨胀的,除了实力、野心,还有头脑。他自接替鲜于修礼统领这支叛乱大军以来,还没有打过败仗,虽然北魏章武王元融、广阳王元渊已经死去多时,但对葛荣来说,说起来仍是昨天的事情。 因此,当他听说尔朱荣只率七千亲兵前来时,只是冷笑一声:“就这七千人,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你们只管准备绳索,就等着酋吧!” 如果让话让尔朱荣听到的话,他一定会喟然吧曰:“这家伙得多大的牙缝哪!” 好在他没有听到,因为用不着了,事实证明,填人家牙缝的人不是尔朱荣,而是葛荣。 葛荣将他的大军一字排开,有几十里长,以待尔朱荣。而尔朱荣没有那么傻,他把他这七八千人分成十几队,每队几百人,摇旗呐喊,跑来跑去,弄得尘头大起,让葛荣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敌人有多少人。 葛荣正在犹豫中的时候,猛听敌人发动了冲锋,急忙列队应敌,等了许久,一个人也没来,等尘埃落定之后一看,北魏军根本没有动过。 如是三次,葛荣笑道:“这是尔朱荣的缓兵之计而已,他吹十次冲锋号,也未必且次真冲锋一次,我们倒不如下马休整一下,到时给他个迎头痛击才是正经。” 于是,暴民纷纷下马,有晒太阳的,有遛马的,有聚在一起赌博的,还有打架的,反正是要多放松有多放松,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暴民军队正在最松懈的时候,猛然阵前阵后喝杀声震天,无数神兵从天而降(至少葛荣是这样认为的),如饿狼般冲进乱匪阵中,举刀就剁。乱匪一下阵脚大乱。 很明显,镇将出身的葛荣,中了军阀出身的尔朱荣的奸计。后者早就准备好了,乱匪在乱哄哄打闹的时候,尔朱荣早已摸到敌后,隐藏了起来。其实那这一刻开始,葛荣失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尔朱荣出奇不意地出击搞得葛荣晕头转向,弄不清尔朱荣到底有多少人马。这一招,估计尔朱荣也是从长坂坡的张飞学来的。 等双方短兵相接时,尔朱考虑到长兵器不好舞动,特地每个人发了短棒。 还要求士兵务求大胜,不必一个一个去割敌人的首级。 第158章 围攻 尔朱荣同志本人身先士卒,他的部下象砍瓜切菜一样,把葛荣军队杀得溃不成军,义军者,乌合之众也,当然一溃千里,还没等葛荣回过神来,已经束手就擒了。 这一仗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兼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让葛荣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从此尔朱荣同志在世间已无敌手,独孤求败了。 而且,在如何处理降卒上,尔朱荣体现出了一个优秀将军的战略高度:他只是将葛荣擒送洛阳,枭首示众,而对于跟着起兵闹革命的一干人等,全部放归。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跟着军混,也许将来能够混个一官半职,只要混进圈子,那升官发财是迟早的事。 在这些降卒中,尔朱荣注意到了一个相貌不俗的少年,此人就是在武川之役中失去大哥、定州之战又失去了父亲和二哥的宇文家的老三。 他的名字叫宇文泰。 尔朱荣的演技自从进入洛阳之后提高了不少,开始和孝庄帝一唱一和演君臣和谐的双簧,他每见皇帝都要恭恭敬敬地下跪,而孝庄帝总是趋前双手把他持住,不让下拜。有时候君臣两个相对豪饮,尔朱荣烂醉如泥,等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后怕,如果孝庄帝趁机下手,十个尔朱荣也被一刀两段了。 其实孝庄帝不是不想下手,而是觉得时机不够成熟。他坚信一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尔朱荣让自己的心腹留在洛阳,自己在晋阳遥控指挥,皇帝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凭心而论,尔朱荣确是奸雄,但他对北魏王朝,并非没有功劳,相反,他的功劳还是大大的。 前者所述的葛荣不必再说,如果不是尔朱荣,葛荣的势力必不可遏制,也许他还真能继承破六韩拔陵的遗志,将造反事业进行到底,到时,整个黄河流域,“竟是谁家天下”也未可知。我们相信,凡是造反者,对有句话一定是深信不疑: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葛荣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有百万之多,以当时北魏的混乱和衰弱程度,恐怕改朝换代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惜,葛荣遇到了尔朱荣。 因此,打败葛荣,镇压六镇叛乱,尔朱荣可说是北魏的恩人。 尔朱荣在控制北魏政局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证明北魏朝廷是多么需要他。 河阴之变中尔朱荣的屠刀挥向北魏的皇族和大臣,绝大多为刀下之鬼,但也有少数逃出升天,其中有一个皇族叫做元颢,当时封北海王,跑到了南方的梁朝。 北魏统一黄河流域,是北方的统治者,它和后来的东西魏、北齐、北周都属于北朝,甚至有史书把统一以后的隋朝也列入北朝的,原因是隋朝是出自北朝。 与北朝相对应的是南朝,东晋被刘裕灭亡之后,宋齐梁陈四代更替,到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的时候,正是梁朝的梁武帝时代。 梁武帝虽曰“武”,但论起为人,那是相当“仁慈”,自己的亲属犯了错,绝不惩罚(就象如今的很多跨国企业,不提倡惩罚,他们实施“负激励”),而是苦口婆心地劝说,以至痛哭流涕,这些错误包括但不限于:窝藏杀人凶手、和自己的亲侄女(或和自己的亲叔叔)通奸以及谋反。这样一个“仁慈”的人,听到元颢遭难,自北方来投,当然起了恻隐之心,立即封元颢为魏王,派大将陈庆之率兵护送他回北魏去。 陈庆之不是等闲之辈,中华民族第一伟人曾有评价:千载之下,令人想往。 陈庆之这次奉命送元颢北归,使自己的事业从此名垂青史,却也成就了尔朱荣在将星中的辉煌,这两个人棋逢对手,堪称一时瑜亮。 决战时刻即将到来,胜利谁属?那个非著名少数民族兄弟的惨死 元颢原先在北魏的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王爷,没人高看他一眼,因此,尽管梁朝派了陈庆之护送他回国,孝庄帝和尔朱荣也没把他当回事。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原因不是元颢,而是陈庆之。 陈庆之是南梁的第一名将,号白袍将军,是当时名震天下的战神。陈庆之出身一般,因此,此前在他长达四十二年的历史上,除了可以做到陪梁武帝下棋随叫随到外,其余关于他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 这位战神在陪元颢北返、踏上北魏的土地后,做的事情很少,在此罗列一下: 这一年的四月,陈庆之领兵北伐,乘北魏征讨邢杲之际,乘虚攻占荥城; 然后,陈庆之以七千兵力进军有七万军队把守的睢阳,一上午攻陷敌人九座营垒中的三座,守将丘大千投降; 之后,陈庆之进围考城,那里有北魏的两万御林军,结果被陈庆之一举攻下,生擒守敌元晖业; 五月,陈庆之进攻荥阳,北魏调集军马近三十万,准备在荥阳围歼南梁军队,但包围圈尚未形成,陈庆之就已经攻破荥阳; 不久,尔朱荣的第一亲信元天穆率二十万精锐骑兵围攻荥阳,陈庆之仅率三千骑兵出战,骑兵对骑兵,元天穆全军覆灭,只身逃走; 随后,陈庆之仍只率这三千骑兵,进军虎牢关,虎牢关天下险要,易守难攻,守关是的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结果,这位尔朱家族中“文武双全”的尔朱世隆,不战而逃; 陈庆之仅以七千之众,从踏入魏境到洛阳,前后作战四十七次,攻克城池三十二座,一往无前。陈庆之和部下都穿白袍,所以洛阳城中流传一句童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意思是自己再狠,也要小心穿白袍的,陈庆之,算你狠! 尔朱世隆的不战而逃,使洛阳处于无险可守的境地,天下震动,陈庆之的威望达到顶峰。同时,北方原来没有被彻底镇压的势力也蠢蠢欲动,洛阳城人心惶惶,在尔朱荣不在洛阳的前提下,大家纷纷都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身为国家元首的孝庄帝身上。 在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孝庄帝再一次发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特长,大开洛阳城门,一溜烟北逃,把光辉壮丽的洛阳宫阙留给了元颢和陈庆之。 尔朱荣听说孝庄帝北逃,立即调兵遣将,准备给元颢迎头痛击,同时,派出自己的长子,在半路迎接孝庄帝。孝庄帝这下有了主心骨,终于止步,不再北逃。 元颢在陈庆之的帮助下占领了洛阳,登基为帝,第一次当皇帝的元颢没有经验,充分发挥了他在当王爷时候的顽劣和恶毒,把洛阳城搞得乌烟瘴气——也许再给他一次当皇帝的机会,他可以考虑改过自新。 同时梁朝的军队也不是什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他们自恃拥立元颢有功,在洛阳城胡作非为,好端端的洛阳城成为人间地狱。 元颢脚跟没有立稳,就开始猜忌陈庆之。他对陈庆之的感情是复杂的,既要依靠他,又要防范他。陈庆之是南朝人,是元颢眼中的南蛮子,不值得信任;陈庆之功高震主,元颢总觉得锋芒在背。这位聪明的前北魏王爷想出了一个和他一样聪明的办法,让陈庆之自己带兵出去玩,爱怎么打仗怎么打仗,爱打谁打谁,随便玩儿。 陈庆之一听明白了,人家不待见自己,自己就别赖着了,于是“主动”要求到黄河以北驻防。 陈庆之到黄河以北的时候,有个人已经在等他了:陈庆之,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这个人就是尔朱荣。 尔朱荣深知陈庆之的厉害,知道始终是避不过去的,再说,尔朱荣也不想避,他想看一看这位战神到底神到什么程度,血气方刚和不服输的血液再次涌上尔朱荣的大脑。 于是双方开始接触,三天之内连打了十一仗,尔朱荣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只剩下投水自尽、上吊自杀、买块豆腐自己撞死或吃两斤包子把自己撑死了。 这让我们想起了被石达开打得在鄱阳湖投水自尽的曾国藩,如果不是被部下捞起来,恐怕就不会有后来的曾文正公了。可见,坚持,就是比别人再多做一下——陈安之语录。被打怕了的尔朱荣一想起陈庆之就象见鬼一样,没命地逃,但在逃跑的路上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现:我打不过你,但我不可以打我打得过的吗? 快速高效的尔朱荣同志想到做到,立即转头去攻打洛阳,抄陈庆之的老巢。当时洛阳城里元颢还在富贵温柔乡中做着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尔朱荣带兵攻入洛阳,元颢眼睛一闭,不睁,这一辈子就过去了。这位新君皇位没坐几天,脑袋就搬家了,也够快速高效。 元颢一死,陈庆之留在北方的意义顿时丧失,无心恋战的南梁士兵被北魏一再纠缠,屋漏偏逢连阴雨,在一次渡河中,陈庆之的部队被洪水冲散,陈庆之化装成和尚,只身逃回南梁。虽然有此挫败,陈庆之后来在南梁仍然是战神,军功赫赫。但这与尔朱荣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次护送元颢回魏,算是以虎头蛇尾告终。 再见,陈庆之! 尔朱荣再一次挽救了垂死的北魏王朝。 我们不只一次地说过,尔朱荣不是曹他只是个乱世枭雄,脑欠缺得很。杀死元颢、打败陈庆之之后,尔朱荣更加不把孝庄帝放在眼里,不仅他自己,前文提到的“文武双全”的尔朱世隆、经常无故欺压皇帝的尔朱皇后,气焰更加嚣张。孝庄帝虽是傀儡,但并非没有血性,随着尔朱家族的日渐跋扈,他拓跋氏的热血在逐渐沸腾,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头脑中渐渐成熟了。 孝庄帝是一个有个性的热血青年,虽然没有多少实权,还是希望把自己有限的权力用在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时常会因为一些政见不同和尔朱荣有争吵,虽然最后基本都以尔朱荣的胜利告终。尔朱荣不在京城,但京城到处都是他的人,他牢牢控制着朝政。 但孝庄帝已经行动起来了,他周围聚焦了一帮王公亲贵和忠于他的臣僚,密谋着杀掉尔朱荣。这些人中各怀心腹事,有着不同的目的,有的是利欲醺心,有的渴望得到权力,有的是想重振大魏的雄风,孝庄帝则想起河阴之变就哆嗦,生怕尔朱荣哪天一不高兴,把自己也扔进黄河。 这帮人称不上阴谋家,因为他们的阴谋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快成阳谋了。 正好,尔朱皇后怀孕,尔朱荣听说后兴冲冲赶到洛阳,准备迎接自己的外孙或外孙女出世。 在洛阳的尔朱世隆意识到孝庄帝可能要动手了,又不敢直接告诉尔朱荣,怕他不信,因为在尔朱荣的眼里,孝庄帝只不过是个再听话不过的乖乖虎,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未必敢有杀他尔朱虎的想法。也许,尔朱荣太相信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当尔朱世隆把在自家门口揭下的有孝庄帝准备杀死尔朱一家的纸条交给尔朱荣的时候,尔朱荣只说了一句话:世隆胆小如鼠,谁敢杀我? 头脑简单的尔朱荣还在谒见皇帝的时候天真地问道:“听说您要杀我,是真的吗?” 孝庄帝这次的反应倒是很快,他反问尔朱荣:“外面都还在传说你要杀我呢,是真的吗?” 尔朱荣立即闭嘴了,他看着这个皇位上的青年才俊,不由生出一种愧疚,感觉自己欠这个年轻人的。 尔朱荣放松了警惕,把自己一步一步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这一年的九月二十五日,尔朱荣正在和自己的亲信元天穆赌博,皇帝有人来传旨,说是尔朱皇后诞下皇子,要尔朱荣入宫。尔朱荣深信不疑,与元天穆入宫庆贺。一入宫门,伏兵四出,尔朱荣见势不好,一跃而起,直扑孝庄帝,但孝庄帝早有准备,挥刀将尔朱荣砍到,伏兵一拥而上,将尔朱荣乱刃元天穆也同时被杀。 孝庄帝这一刀砍得太过瘾了,太解恨了,拓跋氏的血性、游牧民族的野性终于在一刹那间爆发出来。 伟大的军事家、少数民族的优秀领路人、性格率真的胡族汉子、乱世中的超级帅哥、喜怒无常的暴君尔朱荣同志,在公元530年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享年三十八岁。 他的身后,是他亲戚们的奋起,把已经混乱不堪的北魏王朝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曾经是他属下的高欢、宇文泰也纷纷崛起,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可惜,这一切,他都看不到了。 尔朱荣同志,一路走好!族灭——这就是头大无脑的权臣的下场 魏孝庄帝充分展示了鲜卑男人的野性和血性,将权臣尔朱荣精心制作成肉酱。在他和支持他的大臣们看来,尔朱荣不过是一个飞扬跋扈兼头脑简单的愣头青而已,毫无组织能力,他的团队也绝没有向心力,首犯授首,他的部下必定树倒猢狲散,从此尔朱荣的问题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甚至,孝庄帝还非常有前瞻性地发布一道政策,准备把除个别首要分子之外的跟随尔朱荣作乱的乱党全部赦免,因为他想起一个人:王允。 王允使用连环计杀掉权臣董卓后,就是因为固执己见,不肯赦免董卓的部下李傕、郭汜等,才把这些人逼到死角,不得已和朝廷对着干,结果攻下都城,王允被杀,天下大乱,三国时代正式拉开序幕。其实,如果王允当时不要太意气用事,也许从此东汉王朝能迎来一次中兴。可惜,历史不容假设。 熟读史书的孝庄帝很,也很有策略,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汉献帝,他和他的大臣们以为,只要赦免了那些跟着尔朱荣犯上作乱的人,立即就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他还是太嫩了点,他不知道,杀掉尔朱荣等于捅了大马蜂窝,不仅尔朱家庭的这些阴谋家们不会放过他,北魏王朝也将走到尽头,同时,他孝庄帝自己,也被自己的莽撞送上了不归路。但我想他不会后悔,他没有选择,至少他选择了抗争,选择了尊严,他是拓跋家族的最后一个男人。 尔朱荣被杀,他的妻子带领部众斩关而出,屯兵河阴,以待时机。这个地方不陌生,当年尔朱荣就是在这里,将满朝文武杀了个干干净净。 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占据尔朱荣原来的据点晋阳,口口声声要给尔朱荣报仇。 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就是“文武双全”的那位,关键时刻终于显示了他难得的勇略,在逃出洛阳城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又杀回洛阳城下,跪在城下放声大哭,要求孝庄帝把尔朱荣的尸体还给他,说拿了尸体就走,找地方安葬。 孝庄帝吓得哆里哆嗦,他很想还尸体,却不能,因为此刻的尔朱荣已经成了糊状。 尔朱世隆索要尸体未果,只得北遁,沿途烧杀抢掠,比子更甚十倍。 现在的尔朱家族,拥立了长广王元晔为帝,“紧密”团结在以元晔同志为首的造反派中央周围,不仅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向心力“猛增”,齐心合力向洛阳发动围攻。 这时候的孝庄帝,被困在洛阳城中一筹莫展,他新任的大司马元徽正忙着纸上谈兵和争权夺利,原来誓死孝忠他的那帮大臣,不是不值信任,就是不能信任,现在唯一可靠的不是人,而是黄河天险。 可是天意弄人,这位孝庄帝实在是倒霉透了,那一年的冬天,黄河水量骤减,仅及马腹,尔朱兆的轻骑兵兼程倍道,一鼓而下洛阳,卫兵想要抵抗时已经晚了,于是一哄而散。孝庄帝委以重任的大司马元徽同志,置皇帝的呼唤于不顾,策马狂逃,孝庄帝束手就擒。 孝庄帝元子攸,被擒拿的消息传到尔朱兆那里,这位比尔朱荣更勇猛、更狂暴、更没头脑的造反派选择了避而不见,令人把孝庄帝押往永宁寺看守,自己提剑去杀皇子。当夜寒风凛冽,孝庄帝在寺中差点冻成冰棍,却无人理睬。 第159章 名下 要说这个皇子,却也不是外人,正是尔朱荣的女儿和皇帝的新生子(前次孝庄帝诱骗尔朱荣入宫,就是以尔朱皇后产子为借口),即尔朱荣的外孙,只有两个月大,正在吃奶,被尔朱兆一把抢来,活活摔死,毫无人性。之后尔朱兆当夜留在宫中住宿,做出了骂名千载的丑事:将宫中稍有姿色的宫女、嫔妃、公主什么的,一一奸,其余的赏赐给部下,唯独不提尔朱皇后,还算是保全些亲戚廉耻。 任何战争,女人总是牺牲品,她们有什么过错呢?想起当年一部电影:战争,让女人走开。 尔朱兆占据皇宫,尔朱世隆紧接着也进入洛阳,尔朱兆手提宝剑,问尔朱世隆:“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尔朱世隆被尔朱兆的气焰吓倒,解释了半天,尔朱兆才放他一马。 尔朱兆在洛阳作威作福时,却传来消息,说有六镇余党称有密诏,要进讨尔朱兆,进军尔朱川(就是尔朱家族之所以得名的地方,是尔朱家的根据地)。尔朱兆大惊——这么点事儿也大惊,可见,尔朱兆实在连尔朱荣也不如,毫无一个枭雄应有的镇定和从容。他匆匆决定返回晋阳,顺便连孝庄帝一起带走。返回晋阳的路上,他差点遇到劫道的强人,这些强人劫的不是金银,而是皇帝。劫道的不是别人,是高欢。 我们之前提到,高欢曾经劝尔朱荣替代北魏称帝,结果被贺拔岳识破,如果不是尔朱荣头脑简单觉察不出高欢的狼子野心,早就一刀把他砍了——贺拔岳就是这样建议的。 高欢不是个简单人物,当初尔朱荣都无法驾驭,更别说头脑更加简单的尔朱兆。高欢要想骗得他的信任,简直是易如反掌。事实也是如此,高欢轻易从尔朱兆处获得数万六镇降兵的指挥权,从此有了争夺天下的初步资本,这绝不是尔朱兆的糨糊脑袋能想到的。 高欢中途截击尔朱兆,想要把孝庄帝夺回来,可惜去晚了一步,尔朱兆的大军已经过去了。不管真的假的,高欢毕竟曾经来过。 他给尔朱兆写了一封信,劝说对方不要杀害天子,不然不仅会招致骂名,还会引来众多敌手,徒增许多强敌云云。 我们不清楚高欢这封信的用意,但可以肯定一点,他是看准了尔朱兆的特点、有针对性地写的。总之尔朱兆看了之后大怒,把信一把撕碎,扔在地上,当夜把孝庄帝拘至三级佛寺中,亲手把他勒死。 可怜一个饱经离乱的青年才俊,短暂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年仅二十四岁。 他是幸运的,他没有成为第二个汉献帝;他又是不幸的,他还不如汉献帝。 孝庄帝死后,尔朱家族要好好考虑一下奉谁为主的事情了,不久前他们刚刚迎长广王元晔为帝,现在又后悔了,因为元晔的血脉离皇族不是很近,这个理由很奇怪,好象他们刚知道似的。于是废元晔,改立广陵王元恭为帝,是为节闵帝,尔朱兆效仿尔朱荣,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给皇帝,从此就有了大小尔朱后之分。至于小尔朱后是否也象大尔朱后一样时常把皇帝当成出气筒就不得而知了。 元晔从王爷到皇帝,又从皇帝跌回王爷,细心的尔朱兆怕他心理落差过大,直接给他一刀,彻底解决他的心理问题。 现在,尔朱氏的势力发展到顶峰,死去的尔朱荣配飨孝文帝庙,尔朱兆占领山西,尔朱天光占领陕西,尔朱仲远占领山东安徽,尔朱世隆把持朝政,所有的人都不满尔朱氏的跋扈,但摄于其强盛,全部敢怒不敢言,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是高欢。 尔朱兆杀害孝庄帝,高欢公开进行指责,虽然他的用心更加不可告人。 公元532年,高欢起兵“勤王”,与尔朱兆大战于广河,有勇无谋的尔朱兆不是高欢的对手,大败而逃。但双方的实力对比仍然是悬殊的,高欢只有三万人,而整个尔朱家族,拥兵数十万,高欢对此也头痛了许久。 但高欢就是高欢,他只是暂时人手不够,头脑却是活络得很。很快,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屡试不爽,那就是,反间计。这充分说明了孟子说的那句话是多么正确,一句话顶一万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高欢派人四处造谣,或者说尔朱世隆兄弟阴谋铲除尔朱兆,或者说尔朱兆与高欢已经通谋要谋杀尔朱仲远,搞得这些人晕头转向,任你再精明,也不得不对这些手握重兵的对手提防三分。尔朱家族的几乎所有人都继承和发扬光大了尔朱荣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特征,这方面,尔朱兆是优秀的代表。 高欢的反间计很快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尽管没有自相残杀,但几十万大军各自为政,不再拧成一股绳,已经极大地便利了高欢各个击破,他的目的完全达到。 决战时刻到了,几十万尔朱军在邺城会师,准备将高欢一举歼灭。 高欢此时兵不满三万,却个个有必死之心。他手下的大将高敖曹,更是个不要命的,各怀心腹事的尔朱家族哪是对手,数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无法控制,尔朱度律、尔朱天光临阵脱逃,后被擒获斩首,尔朱世隆、尔朱彦伯兵败身死,尔朱家族除尔朱兆外,几乎全军覆没。 尔朱兆带残兵逃回老家,虽然还是一样的好勇,却已是强之末,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变成了黄巢、张献忠一般的流寇。不久,高欢趁尔朱兆开部落会议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将尔朱兆击溃,尔朱兆无处可遁,在荒山中自缢身亡。至此,尔朱家族分崩离析,主要成员已经全部非正常死亡,尔朱家族已经成为历史的匆匆过客。 但我们不能忘记,如果不是尔朱荣,北魏也许早就垮了。苟非荣之致力,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 如果不是尔朱荣,也不会有北魏的乱世,也不会有高欢、宇文泰这些盖世枭雄的出现。但不管怎样,尔朱家族圆满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使命,现在,该是高欢同志正式出场了。痞二代求娶富二代,浪荡子变身凤凰男 高欢是汉人,祖先曾经做过比较大的官,他爷爷在北魏官至侍御史,用阿Q的说法属于先前阔的。但这位高老爷子晚节不保,后来触犯法律,被流放到怀朔镇,后来这一家就以怀朔为家了。 怀朔,就是北魏为防柔然设置的六镇之一,位于今天包头的附近,那里胡汉混杂,至于生长环境,如果实在想不出,就想想《新龙门客栈》吧。 等到高欢出生的时候,高家已经相当破败,是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年幼的小高欢,既没有六星级幼儿园可上,也没有天线宝宝可看,连“啊门啊前一颗葡萄树”都不会唱,整天能做的就是和一帮和他一样的小泼皮舞枪弄棒,既有曹小时候的不务正业,也有刘邦年轻时的游手好闲。 高欢周围,鲜卑人多过汉人,因此他的生活习惯变得完全鲜卑化了,一口流利地道的鲜卑语,比汉语还溜。与今天众多的白领竞相起英文名字一样,鲜卑化了的高欢跟随当时的时尚,起了一个鲜卑名字:贺六浑。这样,他更加名正言顺地和那些鲜卑地痞打成一片,算是被当成自己人了。 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高欢很有可能非常顺利地成长为独霸一方的黑社会头子,然后在一次扫黄打黑行动中被辑拿归案,或在黑帮的火并中饮弹身亡,最好的结果是象教父一样,把奋斗毕生的黑社会事业交给儿子看管后光荣退休,在自家的花园里浇番茄的时候寿终正寝。 但高欢就是高欢,他的生命轨迹已经注定要划过帝星的,他只能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前行,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在前面等着他,尽管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下一个冬天。 正在高欢穷途末路的时候(其实也不是什么穷途末路,因为多少年来他一直是这样过的),出现了一个贵人。正如圣人教导我们的: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女人,这位贵人是一位姓娄的女同志。 娄女士出身巨富,芳名昭君(与西汉与匈奴和亲的湖北姑娘王嫱小姐同名),本来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富户或官宦子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看中了二流子高欢,那时的高欢,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吃了上顿没下顿。估计她为了同高欢走在一起,和自己的父母很费了不少周折。再说,两人还不是一个民族的。高欢是汉族,虽然已经鲜卑化;娄小姐是鲜卑族。 不管经历多少困苦,他们终于幸福地结合了。这一次,娄小姐把命运攥在了自己手里。 据说她看中高欢的只有一点:状貌魁梧。想必高欢是个美男子,气概非凡,娄小姐单从相貌,就看出了高欢非池中之物。这一点,很有点象看中贾雨村的娇杏,她见到贾雨村的时候,后者只不过是个不第书生,谁能想到给人家做丫鬟的娇杏,后来竟成为大司马夫人呢?当然,再后来贾雨村被他曾经发配过的小沙弥发配,我们就当没看见吧。 当然娄小姐比娇杏命好,高欢即使后来发达,也没有忘记这位在关键时刻帮了他大忙的贤内助,尽管高欢后来飞黄腾达,为平复内部的利益娶大小尔朱后、为争取柔然的支持又娶蠕蠕公主,并成为东魏的实际统治者,但与娄氏始终相敬如宾。 总之,高欢得到娄小姐的资助,有了钱,他首先做的是买了一匹马,买马的钱来自娄小姐的嫁妆。 马对高欢来说很重要,那时候当兵,需要自带武器和战马,如果你买不起武器和战马,就证明你连当兵的资格也没有。 高欢有了马,有了当兵的资格,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但这个时候,他却犯了方向性的错误。 这个错误是,他站错了队。 前面说过,都城南迁和快速汉化引发了六镇,六镇直接导致了华北平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不知多少个诸侯在这里打打杀杀,你方唱罢我登场。破六韩拔陵、杜洛周、葛荣等,此起彼伏,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但后来,这些灯全部被一阵劲风吹灭,这股风就是我们提到的著名的军事家,非著名的阴谋家的尔朱荣。 高欢在六镇中,被搅和进了六镇这趟浑水。但不幸地,他战败被俘。当时的高欢,灰头土脸,却掩盖不了一种凛然的气势,这种气势深深打动了尔朱荣,于是留高欢做了自己的亲兵卫队长。当时还有一个战俘,基本同时投靠尔朱荣,这个人与高欢一样,能力远出于尔朱荣之上。他和高欢一起敲响了北魏灭亡的丧钟,一起开启了东魏西魏并立的时候,同时,他是高欢一生的朋友,同时也是一生的敌人。 这个战俘名叫宇文泰。 尔朱荣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但在上,却迟钝得近乎白痴。他无法驾驭局势,也无力控制他手下这些老谋深算的老油条们。高欢,无疑是这些老油条中最油的一根。 高欢轻易就骗得尔朱荣的信任,让他执掌数万葛荣军队投降后的精锐,高欢从贼摇身一变,成为军,有了自己的前程。这时的他,才算是正式起家。 尔朱荣被孝庄帝杀死的时候,高欢已经执掌了相当的兵力,任晋州刺史,基本处于半状态。继承了尔朱荣权臣角色的尔朱兆把孝庄帝从洛阳劫走的时候,曾经试图请高欢同行,高欢自然不会屑于与这样的人为伍,想起被杀的尔朱荣,他长叹一声:尔朱兆如此狂愚,又做出这等篡逆之事,我不能再与尔朱为伍了。 高欢曾经试图勤王,把皇帝救出,可惜失败。我们无从判断高欢是否真想救皇帝,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尔朱兆把魏孝庄帝劫至晋阳,高欢听说后给尔朱兆写了一封信,劝说对方不要杀害皇帝,不然不仅会招致骂名,还会引来众多敌手,徒增许多强敌云云。 尔朱兆看完这封信,把信撕毁,扔在地上,当夜亲手把孝庄帝绞死在寺院中。 我们没有证据表明这就是高欢想要的,但也没有证据说明这不是高欢想要的。 尔朱兆后来皆北,又有六镇遗兵不时骚扰,不得已向晋州刺史高欢求援。高欢“念”在曾事尔朱的份上,出兵相救,大破敌兵。尔朱兆大喜过望,与高欢约为兄弟,把酒畅饮。 席间,尔朱兆说,六镇余党出没,北方不宁,问高欢有何良策。 高欢说:“六镇贼兵众多,不可能全部杀完,不如选用心腹,用为统帅,如果再有叛乱,就使统帅连坐不就行了?” 尔朱兆晃了晃他的糨糊脑子,说:“好是好,这个统帅该选谁呢?” 一旁一起饮酒的贺拔允接口说:“我看高公就最合适了。” 贺拔允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早挨了一记左勾拳,满口喷血,门牙掉了两个半。 贺拔允捂着肿成猪头的脸抬头一看,打他的竟是他推荐的对象,高欢。 高欢怒气冲冲,说:“天下大事,取舍在尔朱王爷,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国家大事妄加评论?王爷,请将此人斩首!” 尔朱兆看到高欢一拳将贺拔允,正纳闷,听到高欢这样数落对方,把自己那么当回事,顿时感动得眼泪一红,眼圈掉下来了。 不过他也觉得高欢有点过,于是说:“贺拔允说的对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意已决,明天分兵给你,统帅六镇!” 高欢摇手推辞,他越谦让,尔朱兆越坚持,越觉得高欢这个人实在是太实心眼儿了,就更加信任高欢。 其实,高欢心里一定在偷偷想,这个傻冒尔朱兆,这种权力居然说给就给,基本等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活该让他碰到我,天意如此,我还等什么呢。 想毕,立即如刘玄德逃出许昌般撒腿就跑,跑得比刘翔还快——他要去接收六镇的降后,这对他太重要了。 有必要把贺拔允交待一下,以后我们见到他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对于整个贺拔家族,在那个时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簪缨之族。贺拔允出身鲜卑豪门,父亲贺拔度拔是六镇之一怀朔镇的镇将,他与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当世豪杰。这兄弟三个都是在镇压六镇的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杰出青年,从兄到弟,一个比一个能干。我们以后更多地会提到贺拔岳和贺拔胜的名字,因为要提到北魏末年到东西魏建立,这两个人是无法回避的,他们与高欢和宇文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了,我们现在回到刚被授予了实权的高欢,他一溜烟地跑出晋阳,去接收他日思夜想的六镇降兵。 在路上,他碰到一个人,一个已婚女人。我选择,我喜欢 高欢一旦取得六镇的控制权,立即想离开晋阳,生怕尔朱兆反悔。 在路上,高欢遇到了尔朱荣的太太,这位尔朱夫人不是传统意义上在家相夫教子的贤内助,她更愿意在实际行动上表现对亡夫的支持。 这一次,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财物和三百匹好马,准备去援助尔朱家族,以完成尔朱荣未竟的事业。不幸她遇到了高欢,高欢对曾经的恩主的老婆倒是不客气,直接把尔朱夫人的马划归了自己名下。 第160章 办法 尔朱夫人逃回去向尔朱兆哭诉,看到婶婶哭得花容失色,尔朱兆决定把一个人从监狱里放出来。 这个人叫慕容绍宗,听名字就很容易联想起他是帝室之胄,确实也是,不过是前燕的——那个时代很特别,掉下个砖头就能砸着个皇亲,因为皇帝太多了。 慕容绍宗文武双全,当时在尔朱兆手下当长史,相当于幕僚兼办公室主任一类的职务。 慕容绍宗被关进牢房是因为他得罪了尔朱兆,他得罪了尔朱兆是因为他对尔朱兆的忠心。 换句话说,他对尔朱兆进了忠言,忠言往往是逆耳的,所以被关了起来。这就是尔朱兆,这样的胸襟,这样的头脑,你还指望他能成什么大事? 导致慕容绍宗被关进牢房的忠言,是关于高欢的。 尔朱兆答应高欢,让他统帅六镇的兵马,慕容绍宗当即表示反对,他对尔朱兆说:“现在天下汹汹,高欢英才盖世,你现在一旦放他走,又给他军马,将来怎么控制他?” 尔朱兆说,没有关系啊,他是我的把兄弟啊(约为兄弟)。 慕容绍宗说:“亲兄弟尚且不可信,何况是把兄弟?” 尔朱兆认为这番话涉嫌严重侮辱他和高欢之间牢不可破的战斗情谊,于是毫不犹豫把慕容绍宗请进了一个叫监狱的地方,请他吃牢饭。 现在听婶婶哭诉说高欢夺走了他的马匹,尔朱兆大怒,立即觉得他和高欢的战斗情谊不那么牢不可破了,马上放出慕容绍宗,向他问计。 慕容绍宗说:“快追,高欢还没有走远。” 于是尔朱兆策马猛追,在漳水边追上了高欢,正值漳水猛涨,两人隔河对峙。 高欢说:“我借夫人的马匹,是为了打击贼寇,绝不是对尔朱这个光荣的家族的不敬,如果您听信夫人的谗言,我马上过河受死。只怕我一死,我手下这帮亡命之徒会立即星散,到时谁也控制不了他们。我对您的确是一片赤诚,不信您可以把我的心挖出来看。” 高欢就象人艺的老艺术家一样,一个人站在漳水边声情并茂地念了一大段独白,念得听众们直起鸡皮疙瘩。但尔朱兆感觉不出来,他又开始觉得高欢又直率又实在了。 性情中人尔朱兆当即策马,跳入汹涌的漳水中,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高欢。因为此时的漳河,正在涨水中。 尔朱兆仿佛是当年马跃澶溪的刘玄德,居然在洪水中一跃而起,跳上岸来,到了高欢的眼前。 来到高欢的营中,两人促膝谈心,尔朱兆抽出刀来交给高欢,让高欢砍。高欢伏地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述说尔朱氏对自己的厚恩。那情形,着实感人。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又学汉高祖杀白马起誓,表示永不相负。 第二天,尔朱兆又渡河回营,让高欢学他的样也渡过来,高欢拒绝,这时河水暴涨,尔朱兆想再泅水回来已经回不来了。气得隔河大骂,高欢不再做任何表示,尔朱兆无计可施,只能回到晋阳。 漳水边的双龙会以尔朱兆严重地被戏弄而且拿高欢没有任何办法而告终,可见,口头约定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们现在都要订立书面合同。不过,如果象尔朱兆这般凶暴,或象高欢这般无赖,恐怕合同也是没用的。 尔朱家族此时已经露败相,之后高欢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尔朱荣的余孽扫荡干净,这些过程前文已经说过,现不再赘述。如今,该是他高欢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现在的高欢已经今非昔比,他兵强马壮,无人可敌,现在他能做的,除了控制朝政,没有别的了。 尔朱兆勒死孝庄帝,立广陵王元恭,是为节闵帝。但这是叛逆尔朱家族立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当然不能再让他在国家元首的位置上待着,高欢想换人了。 其实,这个想法也并非是早就有的。在除掉尔朱家族之初,双方都曾经做过试探性的接触。节闵帝派人慰问高欢,高欢也派人观察节闵帝到底是怎样一个皇帝。 高欢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情况不妙,原因不是节闵帝没有想法,而是太有想法了。据说这位节闵帝风度翩翩,有着相当的人格,恐怕日后难以控制。 高欢一听立即改变了继续效忠节闵帝的打算——所有的枭雄都一样,都希望“辅佐”一个容易控制的人,比如软弱如西汉的惠帝,或幼小如清朝的同治,如果不想自己顶着压力和厚着脸皮取而代之的话。 高欢将节闵帝囚禁起来,开始了寻找转世灵童的工作,当然,北魏的下一个皇帝不是转世灵童,但工作并不好做,就在高欢快要挑花了眼睛的时候,一个人选浮出水面。这个人是平阳王元修,高欢认为他符合自己的选举总统的要求,既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又容易控制,于是,请他出山。高欢派兵去请元修的时候,后者还以为高欢要杀他,吓得涕泗横流,直到高欢下跪,流着鳄鱼眼泪陈述时世艰难,自己又是克服了多少困难才有了今天这种大好局面等等,最后,元修才明白高欢不是要杀他,而是要他当皇帝。 那个乱世,不要说平民百姓,不要说大臣或宗室,就是皇帝被杀被弑,也多得是。元修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当上皇帝,并不意味着他从此高枕无忧。就不定哪天,高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柄大片刀就落下来了。元修已经很淡定,名位是身外之物,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他很淡定,很淡定,神马皇位、权利、争斗,统统都是浮云。 元修被高欢奉为新君,这就是魏孝武帝。 当然我们现在可以这样叫,魏孝武帝,汉光武帝,唐太宗,宋之类,但在这些皇帝老儿活着的时候,谁都无法这样叫,这不是胆量的问题,因为上述的这些职称,统统都是荣誉称号,是皇帝死了以后才给的。 顺便普及一下历史知识,所谓曾文正公,欧阳文忠公等荣誉称号,也是这些大土豆们死了以后,由朝廷赠予的。 高欢选了元修,即孝武帝为君,根据“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游戏规则,他需要想想如何处理节闵帝元恭同志。 南北朝的皇帝,往往只有两个结局,或成功,或成仁,基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没有机会象宣统那样,既当封建社会的皇帝、又当中国民国国中之国的皇帝甚至新中国的公民,他们要么寿终正寝,要么非正常死亡。现在,迎接不幸的节闵帝的,正是后者。 这一年的五月,节闵帝死,他是被鸩死的。所谓鸩,就是抓一只鸩来,鸩是一种鸟,它的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泡酒,就是上好的毒酒,用来体面地谋杀一些政要,再好不过。 当然,这种鸟到底是否存在本身就存在争议,小说中的鸩杀,实际是毒杀的泛称。 不管节闵帝是死于鸩鸟,还是死于一般的毒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归宿。同时被害的,还有许多的皇室宗亲。皇帝登基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帝被弑时,满门抄斩,不遗种类。当皇帝,福兮?祸兮? 高欢当仁不让地成为北魏朝廷的实际控制者,和尔朱荣和尔朱兆一样,他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新任的孝武帝元修,成为皇帝的老丈人。 女人在那个时代,往往是的牺牲品,不管你是民女,如王嫱;还是义女,如貂婵;还是亲生女,如大小尔朱后和高小姐。对于女儿,如果你爱她,就把她嫁给皇帝;如果你恨她,也把她嫁给皇帝! 高欢掌握大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形式,高欢才是内容。对原来那些与高欢作对的人,看起来归顺高欢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就象宋江为兄弟们选择的唯一出路是招安一样。 在这种情形下,一个高欢的宿敌来投。这个人曾经给尔朱兆多次出主意,让他除掉高欢。只是尔朱兆的脑子不大灵光,没有听他的话,如果按他的主意办,很难说如今的天下是高欢的还是尔朱兆的。 这个人就是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不仅自己来投,还把尔朱兆的夫人及余众一起带来。 高欢的实力大大增强,不仅如此,慕容绍宗和尔朱夫人实际是在给他做了一回活广告,从此大家都知道高欢礼贤下士、既往不咎,有蓝天一样的胸襟,有大海一样的气魄。 慕容来投后,高欢对待他极其礼遇,并不因他之前向尔朱兆进言杀死自己而有所记恨,他把慕容绍宗当成一面旗帜,让它猎猎飘扬。高欢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高欢是能容人的,是有宰相的气度的。 高欢的这一手,效果相当显著,几乎可以当年曹招降张绣一样成功。天下英雄纷纷来投,看来,高欢取代北魏统一北方已经时机成熟,历史在那一刻,把这个重任似乎要交给高欢了。而高欢,也有这个资格承担这份历史的责任。 但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的出现使得高欢遗憾了一辈子,这个人象高欢的阴影,他在高欢的枭雄之路上挥之不去,他们两个极为想象,他是高欢一辈子的朋友,也是高欢一辈子的敌人,高欢到死,都念念不忘正是由于他,才使得高欢活得不那么孤独。 这个人需要隆重推出,他就是宇文泰。撑起男人帮的西毒 高欢占据洛阳,立元修为帝,自己掌握大权,“被”封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包括他的儿子高澄,也被封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这个职位有点让人费解,但却在古代史特别是南北朝和隋唐史上频繁出现,我们就再来普及一点历史知识。 古代做官做到三公就已经到头了,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三公实际是指三个高级职位,分别是司徒(丞相)、太尉(大司马)和司空,朝代不同,三公的称呼不同,但大同小异。只有这三个职位才能“开府”,即建立自己的一整套领导班子。 但除三公之外,也有一些高级职务,虽然不象三公那么显赫,但也十分重要。于是加“开府仪同三司”,意思就是,虽然你不是三公,但也可以开府,享受三公一样的待遇。 高澄就是这样。 其实开不开府有什么关系呢?皇帝都是他们家立的,当丞相、当将军和当太师有什么区别,如果愿意,当齐天大圣也没人管。 高欢如今志得意满,不仅实现了事业上的突破,还在“感情”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当初攻破洛阳,俘获大小尔朱后,高欢坚决奉行了“朋友妻,不客气”的办事宗旨,把这两位前皇后都收罗进自己的帐中。 我们不能要求封建社会的当权派高欢是个禁欲主义者,事实上正相反,在起事之初高欢娶娄小姐,娄小姐聪明伶俐,才貌双全,但这不能阻挡高欢在女色上更进一步的追求。 在战败尔朱之后,高欢听说相州长史游京之有女儿十分漂亮,远近闻名,于是想纳为小妾,不想游京之不给面子,拒绝高欢的提亲。高欢大怒,直接派兵到游家把小姐抢了过来。游京之活活气死。 即使这样,高欢还不满足,听说任城王妃冯氏、城阳王妃李氏,均年轻貌美,当下派兵抢来,不管从与不从,强行带回成亲。 有资料说高欢“是个伟男子,龙马精神,一夕能御数女,兼收并蓄,游刃有余……” 这位贺六浑,沉溺在富贵温柔乡中无以自拔。却忘了,他的天下并不太平,他能让魏孝武帝俯首帖耳(其实也是表面的),却无法令所有枭雄们臣服。 这些枭雄中,有一人颇为高欢所忌。 这人是贺拔岳。 我们曾经大致介绍过声名显赫的贺拔家族,贺拔允、贺拔胜和贺拔岳三兄弟均是当世豪杰,一个赛过一个。 这个贺拔岳,是贺拔三兄弟里面最小的一个,却是最具才识的一个。跟着父兄镇压六镇的破六韩拔陵,之后又追随尔朱荣镇压葛荣。当初梁武帝派陈庆之护送元颢回魏,拓地千里,一往无前,最终就是被以贺拔岳为先锋的尔朱军所败。要知道,陈庆之乃当世第一战神,能和他交上手都能沾点香气,更何况是击败这位神一般的人物。 但贺拔岳做到了。 战神陈庆之在贺拔岳同志的穷追猛打下,仓皇逃走,化装成和尚,只身回到南梁。从此不敢小看北朝人物。 现在的贺拔岳,雄据关中,拥兵自重,更是今非昔比。 所谓关中,是指函谷关以西的大片三秦土地,介于北魏、柔然、土谷浑之间,基本等于现在的陕西,地理位置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高欢对占据关中的贺拔岳又爱又恨,很有点象当初曹对刘备的态度,当然,高欢也不会忘记,当初他向头大无脑的尔朱荣提出称帝建议时,正是贺拔岳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劝尔朱荣杀掉高欢。后来尔朱荣虽然没有杀他,但那段日子就象噩梦一样,在高欢脑际索绕了很久。 高欢决定把贺拔岳调离根据地,让他成为无源之水。他以孝武帝的名义诏令贺拔岳入朝觐见,贺拔岳没有多想,就准备到洛阳去。 这时,右丞薛孝通拦住了他,问:“您要去洛阳?” 贺拔岳说:“是的,虽然是皇帝下的旨,但实际是高王让我去的,这地球人都知道。我不怕皇帝,但要是高王让我去,我就得掂量掂量” 薛孝通说:“高王虽然已经击败尔朱氏,但没有完全剿灭,而且六镇残兵不时骚扰,他不可能有精力打关中的主意,能自保就不错了。您倚山为城,凭河为池,进控山东,退封函谷,为什么要听命高欢,受人所制呢?” 贺拔岳听后,奋然起立,说:“你说得好,我不去洛阳了。”于是上表,找了一大堆客观理由,无非是关中有事,离不开,一旦有空,立即到洛阳朝见云云。 孝武帝很失望,他本对贺拔岳寄以厚望,因为高欢把他当汉献帝,他也把高欢当曹,他特别希望有个人能为他做主,除去高欢,从目前的地方实力派来看,只有贺拔岳有这个可能。但不管是汉献帝还是曹现在都拿贺拔岳同志毫无办法。 第161章 强酸 贺拔岳不来洛阳,高欢感到十分无聊,做了几件无聊的事聊以打发寂寞。元修既已即位,天下粗定,于是离散在外的宗亲王室纷纷回归,然后大封其官职。追谥被尔朱兆绞死的元子攸为孝庄帝,收被尔朱荣沉入黄河的胡太后及幼主元钊尸,葬于双灵寺中,谥胡太后“灵”。这个灵也许挺贴切,看看历史上谥“灵”的都些什么人吧,楚灵王把强大的楚国搞得乱七八糟,他本人也在野外孤独地死去;汉灵帝信任宦官和外戚,把原来还算健康的东汉王朝折腾得只剩一口气,“桓灵时期”成为历史上皇帝最无能、朝政最黑暗的代名词。 客观地说,胡太后谥灵,有点过份,特别考虑到胡太后是女同志,又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同志,就更不对了。 贺拔岳在关中养精蓄锐,实力一天强似一天。孝武帝元修,每天遭受高欢欺凌,自是希望手握重兵的大臣们,能有一两个可值得信任的,他注意贺拔岳已经很久了,也知道普天之下,除了贺拔岳,恐怕没有谁能对高欢构成威胁。 于是,孝武帝多次派人秘密接洽贺拔岳,让他设法除去高欢。 贺拔岳派人去晋阳进行火力侦查,来人回来说:高欢奸诈有余,不可轻信。贺拔岳又派心腹大将宇文泰去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这时的宇文泰,任贺拔岳的司马,是他的左右手,不能离开须臾,比刘备信任诸葛亮还过份,甚至快赶上了。 宇文泰的祖上本是匈奴东胡族,但后来已经鲜卑化,因此,与高欢一样,我们大可以把他们看成鲜卑人,因为他们和土生土长的鲜卑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世居六镇、生逢乱世练就了宇文泰不凡的眼光和能力,从面相上看,宇文泰就不是个等闲之辈。 高欢见到宇文泰,一下子呆了,他好象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刚毅、果敢、深沉、内敛……无数个念头在高欢脑中盘旋,最后只剩下两个:敌人?朋友?朋友?敌人? 高欢希望宇文泰能留下,为自己效力,向他宇文泰许诺许多东西,我们相信他的许诺是真实的,相信他也同意《天下无贼》中的那句话: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但宇文泰对高欢并不感兴趣,我们不能因此就判断他只忠于贺拔岳,因为宇文泰真正忠于的人不是贺拔岳,而是他自己。 总之宇文泰不愿为高欢效力,虽然语气客气得能让高欢流泪,但态度却是斩钉截铁。高欢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回去。 宇文泰离开晋阳之后,倍道兼程,直奔函谷关。手下人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往回赶,宇文泰微笑不答。 等宇文泰刚入函谷关,高欢的追兵就到了,可惜函谷关内已经严阵以待,用大喇叭向着高欢的追兵大声喊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等等,后者只好无功而返。他们回去报告高欢,高欢的鼻子立即气歪。 宇文泰回来之后,把观察到的情况向贺拔岳一一说明,做了一次“隆中对”:“高欢已经控制北魏政权,之所以没有篡位,只是忌惮您。我们可以收编附近的降兵,再恩威并重,使少数民族兄弟为我所用,再东下洛阳,清除君侧,还怕什么高欢吗?” 贺拔岳听后大喜,立即派宇文泰到洛阳见孝武帝,把计划讲给他听。孝武帝立即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返回协助贺拔岳收服周边大大小小的势力。 远在晋阳的高欢听说此事,非常惊恐,但惊恐之下并没有失去理智,否则与尔朱荣尔朱兆之流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瞬间高欢的大脑中立即冒出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借刀杀人。 谁能帮助他顺利实现这个计划,成功瓦解贺拔岳的联盟呢?瓦解贺拔岳和宇文泰是不可能的,他所能想到的办法,是要从外部攻克这个堡垒,但要想攻克这个堡垒,需要借助一个特殊人物突入堡垒内部。 他想起一个人,他想利用这个人解决贺拔岳的问题。 这个人的名字有点怪,象人,叫做侯莫陈悦。他有一柄刀,十分锋利,高欢就是想用这把刀把贺拔岳一分为二,彻底斩断他的后患。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但即使除掉贺拔岳,高欢未必就能高枕无忧,原因还是那个和他惺惺相惜的人:宇文泰。对峙——剑拔张,两大黑帮街头喋血 高欢控制朝政,魏孝武帝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贺拔岳不服,私下联系皇帝,准备驱逐高欢,自己取而代之。 高欢听说后,并没有脸红脖子粗地二话不说就带兵去打贺拔岳——那是大傻冒尔朱兆的做法。高欢决定借刀杀人,他准备要借刀的这个人在当时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侯莫陈悦。 侯莫陈悦之前曾经是尔朱荣的部下,尔朱荣被杀,尔朱家族星散之后,侯莫陈悦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自己带着一支人马东游西逛,实力却也不容小视。那毕竟也算是一路诸侯,成为准备逐鹿天下的枭雄们竞相争取的对象。 从感情上讲,侯莫陈悦更倾向于高欢,所以高欢对自己选定的人选非常有信心。 至于高欢如何说服侯莫陈悦的,许给他多少好处,我们无从知道细节,但可以确定的是,侯莫陈悦答应向贺拔岳动手了。他给贺拔岳写信,请他会师高平:我们并肩战斗,我帮你一起讨平不服你的势力,然后一起对付高欢,把权力还给皇上。 贺拔岳接信一看,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那里知道,侯莫陈悦要的,不是他的泪,而是他的血。 实际上,宇文泰不是没有提醒过贺拔岳,说以我们的实力,应付周边这些割据势力,易如反掌,根本不足为忧;倒是侯莫陈悦这个人,一向阴险狡诈,不可不防。可惜,此时的贺拔岳,完全听信了侯莫陈悦的谎言,变成一只不折不扣的呆鸟,以往英武果决的那个贺拔岳不知哪去了。 于是贺拔岳的侯莫陈悦按计划会师,这种场面和气氛,简直就象是会师井冈山一样。两巨头把酒言欢,一真一假,仿佛前一段时间的高欢和尔朱兆在漳河边演的的双簧。 侯莫陈悦自愿为先锋,慷慨激昂,贺拔岳容易感动的毛病再次发作,对这个三流的喜剧演员表示了完全的信任。 之后,侯莫陈悦作为先锋,到河曲扎营,邀贺拔岳再聚,等他兵到,就请他入营叙谈。 两人再次见面,气氛达到。但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侯莫陈悦突然腹痛,说是要去卫生间,并且让卫兵去拿点泄痢停什么的。侯莫陈悦三流的演技再次骗过了三流的观众贺拔岳,后者毫不戒备,仍然在皱着眉头思考他的勤王大计。 侯莫陈悦离开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是侯莫陈悦的女婿元洪景,他手里拿着一柄沉重的大砍刀准备向贺拔岳表示他的敬意。 等贺拔岳觉察到自己身后有异响时已经晚了,元洪景沉重且锋利的大刀已经斜劈下来,可怜贺拔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已经被砍下头来。 元洪景杀死贺拔岳,侯莫陈悦同志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向贺拔旧部出示圣旨,说明只是诛杀贺拔岳,与其他人没有关系。这一招还真管用,贺拔岳的部下不知道侯莫陈悦到底有多少人马,又有皇帝撑腰,而且他这种分化瓦解政策也迅速见效,贺拔岳兵马虽多,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本来对侯莫陈悦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大可以张大嘴巴,把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口吞下。但这位只喜欢背后害人的呆鸟显然既没有能力,又没有勇略,甚至连想法都没有。 杀死贺拔岳之后,他的做法是,率领他的人马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比来的时候,只多了一具贺拔岳的尸体。他这一趟,除了帮高欢除掉劲敌贺拔岳、当了一回高欢的棋子外,等于什么都没有干。 世界上有两种坏人,一种做事损人利己,另一种做事损人不利己,前者又坏又精,后者又坏又蠢。显然,侯莫陈悦属于后者。 贺拔岳被杀,部众星散。他的部下中有一个叫赵贵的,时任大都督,表现出了难得的忠义,他亲到侯莫陈悦营中,要求把贺拔岳的遗体还给他。这一次侯莫陈悦没有为难赵贵,赵贵才得已把贺拔岳安葬。 现在贺拔旧部群龙无首,没有前进的方向。赵贵说:“我来建议,宇文夏州英略盖世,远近归心,请他主持军务,再合适不过。不过他现在远在夏州,要赶快通知他。” 赵贵说的这个人就是宇文泰,因他现任夏州刺史,因此大家称呼他“宇文夏州”。这种习惯我们在三国演义中看过很多,如刘豫州、刘荆州等等。 大家意见十分一致,立即派都督杜朔周到夏州去请宇文泰。宇文泰不是侯莫陈悦,见到这块大馅饼,一口咬住,即刻派轻骑兵赶来。为防突变,他特地让杜朔周占据地理位置极其险要的弹筝峡,之后继续急急赶路。 这时,他遇到了高欢派来接收贺拔岳部众的侯景。 侯景后来迅速成长为了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灾星,但现在还不是,他只是奉高欢之命把贺拔岳留下的那块大馅饼带回去。高欢不是侯莫陈悦,他深知这块大馅饼足够养活他多年的。本来,这对侯景而言本不是个很难的使命,,因为馅饼已经成宇文泰的了。 宇文泰面对侯景,带着必胜的微笑,问侯景:“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你来此何意?” 侯景看着宇文泰背后杀气腾腾的西北大军,谦恭地说:“我身似箭,遇人所射而已。” 一问一答都经典得很。宇文泰也不为难侯景,放他回报高欢。 魏孝武帝元修,听说他倚重的贺拔岳遇害,还没有来得及伤心,复又听说宇文泰统领贺拔部下,兵威更盛,又转忧为喜。当即承认宇文泰已经是部众首领的既成事实,封他为大都督,从法律意义上明确了宇文泰对贺拔岳部的合法拥有权。并且释放出被高欢囚禁的贺拔岳的部下李虎,让他前去辅助宇文泰。李虎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不仅我们以后要多次提到他,而且,后来唐朝那些不可一世的皇帝们,见到他的画像、甚至听到他的名字,都要下跪磕头。 宇文泰的新地位一经合法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攻打侯莫陈悦,给贺拔岳报仇。侯莫陈悦是站在高欢这一边的,宇文泰与他为敌,显然就是与高欢为敌。两股将要纠结一生的势力,生平第一次开始对峙。 宇文泰在开始向侯莫陈悦发动攻击前,遵循先礼后兵的SOP,给后者发去了一封檄文,因为文辞优美,特地录全文如下: 贺拔公为国立功,尝荐君为陇右行台,君背德负盟,附,共危社稷,岂非大谬!今我与君俱受诏还阙,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趋,我亦自北道还朝,倘或首鼠两端,我即为贺拔公报仇,指日相见。 我们无从知道这篇檄文出自何人之手,但古代的文人水平之高可见一斑。已经多次阅读,仍能看到隐隐中有金戈铁马,力透纸背。 侯莫陈悦对于这封措辞犀利的檄文,没有表示出哪怕一分的欣赏。但这不能阻止他在宇文泰的进攻下一败再败。 先是在侯莫陈悦立足未稳地时候,宇文泰派侯莫陈崇率骑一千袭取原州; 第二年四月,宇文泰趁大雪突击侯莫陈悦的老巢水洛城,后者弃城而走; 随即,宇文泰围攻略阳,侯莫陈悦大败,仅与数十骑遁走灵州; 宇文泰调兵遣将,对败军之将侯莫陈悦进行围追堵截,侯莫陈悦无路可走,没奈何投缳毕命。 投缳毕命者,上吊自杀也。 可笑的侯莫陈悦,可怜的乱世弃儿,可叹的卖友行为,可悲的最后下场!这四句可以总结侯莫陈悦的一生。 宇文泰平定秦、陇后,实力大大增强,孝武帝喜出望外,拜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无数荣宠于一身,成为仅次于高欢的强权人物。 消除了中间间杂的势力,北魏末期的两大绝世高手即将开始华山论剑,谁将一统江山?是东邪高欢,还是西毒宇文泰?一颗藤上两颗苦命的葫芦娃 就在宇文泰步步为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时,魏孝武帝元修和大丞相高欢也没闲着,他们一个居于洛阳执掌中枢,另一个住在晋阳遥控时局。 说来也怪,北魏后期的朝政乱得一塌糊涂,但在位的皇帝们都不算差,而且很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如果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中兴大魏。可惜,这些皇帝都不长寿,而且被自己的权臣或亲妈牢牢地控制着局面,等待他们的,除了坐以待毙,好象没有别的办法。但他们仍毫不畏惧、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力图重整大魏河山的振兴之路,尽管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条不归路。 前面所说的孝明帝、孝庄帝、节闵帝都是这样,现在,新立的孝武帝准备重蹈他们的覆辙了。 第162章 控制 孝武帝被高欢控制得死死的,不客气地说,不要说朝政了,就是今天早上皇帝在吃饭时先夹的哪道菜,晚上高欢在晋阳就知道了。 孝武帝这个皇帝当得这个憋屈呀! 孝武帝鲜卑汉子的血性被激活了,野性在在心里复活,他毕竟是拓跋家族的男人,他的祖先都是桀骜不驯的马上民族。 武孝帝不甘心受制于高欢,他决定反击。 他充分汲取了他的前任们的失败教训,因为失败对他们来说,不意味着他还有机会爬起来砥干血迹,再来一次;失败,对他们来说等同于一件事:死亡。 在孝武帝元修看起来,他的前任们的做法实在太小儿科,比如孝庄帝,一刀把控制朝政大权的尔朱荣捅死,痛快到痛快了,然后呢?天下大乱,朝廷朝不保夕,自己被弑身死,自己几个月大的儿子被极其残忍地活活摔死,这难道就是孝庄帝元子攸想要的? 他孝武帝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想的办法比孝庄帝高明,宫廷太小儿科,他希望通过在外掌的大臣可以和自己一条心,共同对付高欢。这个人最初他中意的是贺拔岳,贺拔岳被害后,宇文泰成了不二人选。 我们得承认,他的这个办法的确比孝庄帝高明,但只是高明一些而已,而且,从效果上看,基本没什么区别,都是被人家杀死。所不同的是孝庄帝被勒死,而他孝武帝,则将要被灌下一杯毒酒,去同节闵帝在奈何桥汇合。 孝武帝对付高欢,在外要倚靠贺拔岳和宇文泰,在朝廷中,他为自己找了一个非常特殊人依赖,此人就是历史上大大有名的斛斯椿。 这位大大有名的斛斯椿,有名就有名在他的精明和跳槽程度的频繁。这两个其实是一回事,跳得频是因为他精明,因为精明所以不断寻找合适的新东家跳槽。看来,这也是一位识实务的俊杰。 我们先简单罗列一下斛斯椿同志的简历: 六镇,斛斯椿追随尔朱荣同志闹革命,很受信任; 尔朱荣死后,南朝梁武帝萧衍继元颢之后,又立汝南王元悦为魏王,斛斯椿立即往投; 尔朱兆攻入洛阳,斛斯椿又投靠尔朱兆; 尔朱家族将被高欢所败时,斛斯椿又先期返回洛阳,将在城中的尔朱骨干一网打尽,悉数杀头,这种行径连他老爹都看不过去; 尔朱灭后,斛斯椿投靠高欢,但高欢对他这种迅速变幻门庭的行为无法理解,这给了斛斯椿很大的压力。这次,他打算投靠的新对象是孝武帝。 斛斯椿与一班死党趁高欢远在晋阳,逐渐掌握了朝廷内的大权,当然,这种朝廷大权在高欢看来,只是儿戏而已。斛斯椿重新安排宫内孝武帝的警卫人员,增加人数,并和孝武帝以打猎为名,在外演习排兵。又与贺拔岳等频频联系,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高欢,到时,他斛斯椿就可掌握朝政,实现他自己的抱负。 公元534年,孝武帝以出兵攻打南朝为名,大集军马,并在洛阳郊外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他还给高欢写信,说要出兵攻打拥兵关中的宇文泰和贺拔岳的弟弟贺拔胜。 这种小伎俩无法瞒过高欢的贼眼,当然孝武帝也不指望高欢实在到相信他的话。双方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高欢倒也不客气,针锋相对,给皇帝上表,说,我将听从皇帝的命令,分兵五路随皇帝征讨。 除此之外,高欢信中还说,我顺便会办一件事,就是把您周围的坏人消除掉,以免他们误了您的大事。 这句话太熟悉了,任何一个想造反又不想明目张胆揭竿而起的权臣,都会编造这样一个理由,因为这个理由太好了,无造反之名,行造反之实。文言叫作:清君侧。 现在,孝武帝和高欢,等于已经摊牌,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了。孝武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了高欢一道历史上有名的书信,这封信比前次宇文泰写给白痴侯莫陈悦的更加犀利,这次的作者记住了,是中书舍人温子升。孝武帝出兵讨高欢,原本有点虚张声势,他自己这点军马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掂量得出的。看到高欢进兵势如破竹,他也有点慌了,有点后悔不该头脑发热跟高欢对着干。 手下大臣王思政给孝武帝提了个建议:“我们恐怕无力应付高欢,高欢用心,与曹司马照类似。洛阳非用武之地,不如我们到关中去找宇文泰,然后再考虑收复洛阳!” 王思正应该也是那种头脑不大灵光的,高欢不可靠,宇文泰就可靠吗生革命一生,依靠一个军阀打另一个军阀,从来没有成功过。看来还是伟人说得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有一位河南的地方官裴侠皱眉道:“如果我们直接去打高欢,那恐怕不出几天我们统统挂掉;要是西入关中去投宇文泰,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不如先到关右,看看时局如何变化,再做决定。” 孝武帝正要依计而行,忽然听说高欢调兵遣将,准备强迫自己迁都邺城,当即再次下诏给高欢,要他罢兵东归,并威胁说如果不从,孝武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类。 但此时的高欢怎肯罢兵,他内心冷笑,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 当下上表回复,说了一大堆斛斯椿和宇文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坏话,说我将代替您将这些坏人除掉。 孝武帝性起,干脆直接任命宇文泰关西大行台,并且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宇文泰,让他从远道迎接皇帝圣驾入关。 两位北魏时代的超一流棋手,终于在棋盘上相逢。这次相逢,起因或导火索是因为斛斯椿。 这时的斛斯椿,已经无法再得陇望蜀,或者说,天下已经没有别的主子让他可投靠了。于是死心踏地迎战高欢,他向孝武帝请命,准备趁高欢立足未稳杀他个措手不及。孝武帝很是支持,偏偏有人对孝武帝说:“高欢不臣,斛斯椿心思也难测,如果他作战有功,恐怕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了。” 孝武帝听后做恍然大悟状,立即取消了作战命令。斛斯椿叹道:“皇上听信谗言,不听我的,看来这是天意呀!” 孝武帝也忙着调兵遣将,但他没有趁高欢新到时发动突然袭击,而是分别把守黄河沿岸的隘口。他总以为黄河天险,易守难攻,不想高欢老于兵事,不到两天,就已经突破黄河防线,开始从滑台渡河了。 孝武帝手足无措,召集大臣议事,大臣们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有的说可南投梁朝,有的说可去依贺拔胜(就是被杀的贺拔岳的二哥),有的说急诏宇文泰,还有说回洛阳等着高欢。 看来,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真正要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人间蒸发了。这个规律,适用于所有时候。 议了半天没有结果,孝武帝果断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逃跑。他匆匆返回洛阳,只带了少数几个嫔妃,连高皇后都来不及一带上,就出城西去了。 高皇后没有带,但带了一个不该带的人,此人是孝武帝的堂妹,叫做明月。 在孝武帝急急逃跑的时候,有一个人单骑追上他,表示要誓死效忠。此人就是后来西魏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我们应该记住这个光辉的名字。之后我们将在许多场合提到他的英名。 在独孤信的保护下,孝武帝得已安全进入关中,有宇文泰在,他暂时安全了。宇文泰准备仪仗队亲自接驾,孝武帝双手把宇文泰扶起,说:“天下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我所用非人,今天在此见面,实在让我脸上无光啊。从此我将委朝政于你,希望你努力!” 宇文泰连忙山呼万岁,方才起身。皇帝晋宇文泰大将军、雍州史刺史,兼尚书令。从此,魏孝武帝迁都长安,同时,奉皇帝旨意,宇文泰和公主成亲,这个公主就是后来西魏的三任皇帝的母亲。 再说高欢,从晋阳追皇帝到洛阳,又追到华阴,连上四十几封奏折,孝武帝不答。惹得高欢性起,给孝武帝上了最后一道奏折,说: 陛下身在远方,请下一道诏书,回到洛阳,臣率领百官恭迎;如不肯返回,国家不可无主。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孝武帝听了可笑,我到哪里关你什么事,我不回洛阳你就要另立新君?不是叛逆是什么?于是仍然不理。 高欢说别立新君,可不是说着玩的。他立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帝,年才十一。又是一个少年天子,可惜不是康熙那样的,不过又一个摆设而已。 于是北魏分为东西两魏,高欢所立,史家称为东魏,宇文泰所奉,便叫作西魏了。北魏灭亡。东魏西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魏孝武帝由洛阳“迁都”长安,任命宇文泰执掌政权,果然如王思政所料,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当初孝武帝与高欢有隙,认为高欢位尊权重,功高震主,因此结援宇文泰,迁都长安,以为这种不得做主的生活从此告别。结果,走了高欢来了宇文泰,自己仍是个摆设,渐渐与宇文泰的矛盾开始显现,对后者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年轻的孝武帝不懂得韬晦,把对宇文泰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恰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加剧了他和宇文泰的矛盾。 据说孝武帝好色,这对封建帝王来说本算不得什么,但他好色得有点离谱。前文我们曾经说过,孝武帝从洛阳仓皇出逃的时候,连高皇后都没有顾得上带走(也许是故意不带走,好让这位高欢的大女儿改嫁,这种想法十分具有人道主义特征:我不要,也不耽误别人要),却带走了他的堂妹平原公主元明月小姐。 其实不止是明月,孝武帝共有三个堂妹,都被封为公主,都到了出阁年龄,但皇帝不允许她们出嫁,把他们留在宫中。名为公主,实为嫔妃。尤其明月,最受宠爱。 不知道宇文泰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羡慕,或是出于正义感,总之他看了孝武帝和自己的亲妹妹搞这种名堂不爽——然而他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好人! 宇文泰怂恿元氏诸王把明月公主骗出杀掉,等孝武帝闻知赶去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相救,明月公主已经香消玉殒。 孝武帝出离愤怒,恨恨不平。我们可以理解他这种感觉,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对任何一个男人自尊的严重摧残。而且,我搞自家妹妹与你宇文泰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给你带绿帽子。因此,孝武帝经常在宫内弯弓搭箭,或拿刀剑砍桌子,拿这些东西发泄对宇文泰的不满。 其实宇文泰确是多事,就算孝武帝闺门无礼,那也是私事,与大局何干? 总之,年轻气盛的孝武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宇文泰的敌意,对此,宇文泰采取了更为简单和直截了当的措施,当晚就在孝武帝的酒中下毒,顷刻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帝就伸腿西去,和他之前的这些冤魂一起到阴曹地府报道,去召开短命皇帝代表大会。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立南阳王元宝矩为帝,元宝矩循例三让,方才即皇帝位,是为西魏文帝。所谓循例三让,是指一个人被大家推做皇帝时,假惺惺推让一番,并向四方问曰是否有贤德之人,自己情愿让贤云云,要多虚伪有多虚伪。然后分封百官,大赦天下,拜宇文泰为大丞相,录尚书事,掌握实际政权,这简直是一定的,元宝矩年方十一岁,懂得什么军国大事,还不全是宇文泰做主! 西魏虽然已经与东魏并立,实际双方实力差距十分巨大,这一点我们稍后会提到。为稳定南方,拓展势力范围,特派都督独孤信招抚荆州,独孤信与前锋杨忠一路进军,多次击败东魏劲敌,占据了荆州。高欢不甘于失败,派遣东魏最精锐的、最具杀伤力的侯景和高敖曹以数倍兵力进攻荆州,独孤信和杨忠寡不敌众,又不愿投降东魏,于是投奔梁朝。 这是独孤信和杨忠第一次联袂出演,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不妨在这里简要交待一下独孤家族和杨家的特殊关系,独孤信和杨忠是儿女亲家,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宇文泰的孙子宇文赟(其时北周已经建立,宇文赟已经是北周的皇帝),宇文赟死后,杨坚把继位的法律意义上的外孙宇文阐赶下台,自己做皇帝,建立了隋朝,同时,杀尽了宇文氏皇族。这当然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前文已经提过,东魏西魏虽然并立,但宇文泰的西魏比起高欢的东魏要弱许多。西魏立国之初,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当时,天下三分,东面是东魏高欢的大兵,恨不得灭此朝食;南面是萧衍的南梁虎视眈眈。 高欢与宇文泰多次打交道,深知这个人的可怕,每每想一鼓作气灭掉西魏,彻底拔掉宇文泰这个钉子户。 当时的东西魏,差距极大。东魏国富民强,拥有军队二十万;西魏地处西北荒漠,十分贫瘠,有军队不超过三万。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西魏立国之初,就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饥荒,人心不稳,一夕数惊。 双方力量的对比,就象当年八百万美式武装的,和小米加步枪的“匪军”的对比,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蒋委员长手里这样好的牌,居然也和不了。 宇文泰当时的形势,基本等于是拿鸡蛋去砸石头,凭他手里的牌,没有人能看好他会和。 面对这种形势,宇文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改革”。 改革分成两种,一种是居安思危,为将来打算。比如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等; 另外一种改革是必须马上要变,不变就会被人家吃掉,这一类的改革有应急的特点。如战国时楚的吴起变法,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显然,宇文泰的改革属于第二种,因为,如果他不变,他的下场只能是作第二个尔朱荣或尔朱兆。 在宇文泰的改革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他就是苏绰。 苏绰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虽然不象后来的八住国家那样显赫,但作用却不比他们低。 苏绰是出生于西北,是武功人,在当地,苏绰家是十分有名的豪强大族。宇文泰重用他,当然有利用地方势力平衡利益关系的考虑。 第163章 组织 苏绰的特长不在于打仗,而是治理国家。正如许多年以后,耶律楚材举过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打铁要铁匠,做木工要木匠,难道治理天下就不要治天下匠吗?苏绰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治天下匠。有了苏绰,西魏才从一个军阀过家家的游戏转换为一个国家,苏绰协助宇文泰从事行政方面的事务,西魏的国家结构、大政方针、经济制度、法律条文,无一不是苏绰从无到有建立健全的。可以说,西魏的行政总管是苏绰,正是苏绰的卓越工作,才使得宇文泰和他的这些将军们与东魏打仗有了物质上的保证。 这是宇文泰和破六韩拔陵、葛荣这些下三滥的军的最大不同,军事行动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后勤的竞争。所以军往往气势磅礴、拥兵百万,但除了朱元璋,无一不是死得很惨,不管是李自成,还是黄巢,还有洪秀全之流。 苏绰可以让宇文泰放心地转过身去面对劲敌高欢,但是,军事上双方实力也悬殊过大了,三万对二十万,傻瓜也能算出来区别,宇文泰的三万人全拼光了,高欢还有十七万人。当然,如果你遇到一个白痴统帅,象尔朱兆这样的,那是你的运气。但高欢不是尔朱兆,他的枭雄本色,当世只有宇文泰可以匹敌。 我们可以想象,宇文泰自从与高欢分庭抗礼以来,恐怕没有哪个晚上是安心睡觉的,高欢在很多年里,一直是宇文泰的梦魇。高欢依仗自己兵强马壮,年年对西魏进行攻击。总的来说,虽然都没有得手,但西魏总是处于防御地位,甚至有时候,高欢的大军居然攻克潼关,相信没有人能否认潼关对于长安的重要性。宇文泰知道,照这么耗下去,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资本再与高欢去争了,别说争天下,能够自保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但是枭雄宇文泰不甘心坐以待毙,否则他就不是宇文泰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改革他的军制。后世的圣贤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宇文泰做的军事改革,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就是府兵制度。 长久以来,北魏实行的都是鲜卑人当兵打仗,汉族人在家种田的政策。这一政策,有鲜明的民族隔离嫌疑,因为鲜卑人打仗,就不需要缴纳赋税,带有十分明显的福利性质。这也可以理解,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国家,鲜卑人享有一些特权,是可以理解的,人家是优秀民族,为自己谋福利,正是所有统治阶层应该做的。 所谓府兵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农兵合一的制度,既当兵,又种地,平时务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征。武器马匹自备。 还记得当年的问题少年高欢吗?如果不是因为富二代娄昭君小姐看上他,使他有钱买马,有了资格当兵。否则,至今他可能还是一个街头混混。 宇文泰的府兵的前身由三部分组成:贺拔岳军团、从侯莫陈悦归降的李弼军团以及孝武帝从洛阳带到长安的禁卫军,这些都是鲜卑或鲜卑化了的军队。 所谓鲜卑化,是指还带着浓重的原始部落关系痕迹的组织关系。因为鲜卑在没有掌握北方政权之前,根本处于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的过程中。 我们前面说过六镇的原因,就是因为魏孝文帝大力汉化,从大同迁都洛阳,以鲜卑人为主六镇将士地位大大下降,于是把原因归结为汉化,迫切希望还回到原来的原始的氏族部落关系中。 宇文泰正是利用了这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扫除了建立府兵制的心理障碍。 因此,从一开始,府兵制就带着浓厚的部落性质。宇文泰以鲜卑族原有的部落组织为基础作为府兵的基本组织结构,即一个部落首领带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唯其马首是瞻,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将领(即部落首领)姓什么,他们也要姓什么,够狠。 这种组织结构十分熟悉,当年曾国藩就是在类似的基础上建立湘勇和湘军,以乡亲、故旧、门生等各种关系为纽带,把上下级紧密地结合起来,使和整个湘军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非一盘散沙。 Team和Group的区别就在这里。 为了从精神上抚平六镇义对鲜卑人的“伤害”,拉近鲜卑人和上层汉人的关系,宇文泰还用了一招封建帝王经常使用的伎俩:赐姓。 一提起来赐姓,我们马上就会想到原姓马的三保太监郑和,或“被姓朱”的民族英雄郑成功。 我们最开始提到,杨坚既姓杨,又姓普六茹。原来就在这里。 数十年之前魏孝文帝改革,把鲜卑姓氏改成了汉姓,他自己也由拓跋改姓元;现在,宇文泰又把他们改了回来。 不能说谁对谁错,尽管这个过程看起来是相逆的。改革成功的关键是是否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魏孝文帝和宇文泰,正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所以,他们的改革才被肯定,不仅是当时,还有后世。 西魏恭帝元年,皇帝下诏,那些已经在魏孝文帝时将鲜卑姓改为汉姓的贵族重新改回鲜卑姓,本来就是汉姓的,则赐以鲜卑姓,如李虎赐姓大野氏(所以李虎又叫大野虎,比家里养的更威风一些)、李弼赐姓徒何氏、赵贵赐姓乙弗氏、杨忠赐姓普六茹氏,他们所统领的士兵皆以他们主将的鲜卑姓为自己的姓氏。 宇文泰的府兵制大大提高了西魏的战斗力,从此能够真正与高欢分庭抗礼了。 府兵制的实行,还派生出了一个威威赫赫的名词,成为西魏帝国的顶梁柱,对后世的北周、隋、唐都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这个名词我们将在下一章中仔细了解,先记住它吧,否则,这本书就白看了。 这个名词叫做八柱国家。东西鏖战——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宇文泰起用苏绰整顿内政,又建立府兵制,西魏开始象模象样起来,至少不必每天担心被高欢一口吃掉。宇文泰不知道,他这一府兵制影响极其深远,历经二百年才被废止,在由乱世到治世、分裂到统一的过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提到西魏的府兵,则不得不提到八柱国家。就象提到三国开篇,不得不提桃园三结义一样。 所谓八柱国家,简单说就是西魏统兵的八大元帅,因为他们的职务都是柱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这一称谓诞生时间并不长,还是在尔朱荣时代。柱国大将军,听起来就十分威风,国之顶梁柱。 事实也是这样,我们曾经说过,宇文泰进行军事改革,军队氏族化,这八大柱国,就是八个氏族首领。 我们先简要看一下以下这份清单,向这些西魏的大人物们表示一下敬意: 使持节、太师、柱国大将军、大冢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安定郡开国公宇文泰。但宇文泰主要是负责整个国家当然包括军事活动的运作,具体是不指挥军队的; 使持节、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宗师、大司徒、广陵王元欣。元欣是西魏皇亲,占有天然的一个席位,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也不实际指挥军队; 使持节、太尉、柱国大将军、大都督、陇右行台、少师、陇西郡开国公李虎。李虎就是大野虎,此人不仅在当时威名远振,比他更出色的是他的孙子,李渊,后来成为了唐高祖;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宗伯、赵郡开国公李弼。李弼也是十分了得的人物,他的曾孙在历史上和小说中均大大有名,就是那位协助杨玄感反叛隋炀帝,后为瓦岗寨的寨主的风云人物;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马、河内郡开国公独孤信(北周、隋、唐三朝外戚)。这个人物在西魏八柱国中最为特殊,不仅用兵如神,人如其名,信字当先,他还是那个草莽英雄横行的糙人时代中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军中呼他为“托孤郞”。更重要的是,后世的北周、隋、唐三代皇帝,都有他的骨血:大女儿嫁北周开国皇帝宇文觉,四女儿嫁给唐朝开国皇帝李渊,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可以说,没有独孤信,后世的北周、隋和唐就全部断线;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寇、南阳郡开国公赵贵。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空、常山郡开国公于谨。 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少傅、彭城郡开国公侯莫陈崇。 综上所述,所谓八柱国家,其实是统帅西魏军队的六大统帅,因为宇文泰和元欣是不直接管理军队的。 宇文泰的军事改革初显成果,西魏军事力量不再是一盘散沙,他决定向东拓展。关中地域狭小,资源有限,要生存,只有侵略——这似乎也是那个自诞生起就喜欢侵略别国的国家的座右铭。 宇文泰的朋友兼强敌高欢,也不甘心让宇文泰坐大,总想消灭偏安一隅的西魏朝廷,统一北方,再演拓跋焘的辉煌。 两个绝代英豪的战略如出一辙:消灭对手,赢得无上的荣光! 从公元536到546这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高欢和宇文泰在黄河岸边展开一连串的拉锯战,光荣、辉煌、血腥、残酷……北魏双璧在谱写铁与血的历史,文化传播、文明延递的过程,却同时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铁蹄下辗转哀号的过程,一将功成万骨枯,长眠地下1500多年的宇文泰和高欢,你们可曾扪心自问? 十年间,东西两魏一共发生过五次大规模战役,五次战役互有胜负,但战争胜利的天平,却渐渐由兵多将广的高欢悄悄移至地处偏僻的宇文泰这边。原因只有一个,宇文泰实行了改革。可见,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哲学家宇文泰深谙其中哲理,所以,他的后代最终灭掉高欢了的后代,宜矣! 公元536,关中发生大饥荒,高欢认为机会来了,趁机分兵三路西征,准备一举攻下关中。我个人认为高欢此举十分道,这叫趁人之危,应该遭受国际社会的普遍谴责,虽然我要是高欢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西魏三面受敌,宇文泰召集大家召开头脑风暴,商量御敌大计。其实不必开会,敌人多路来攻,我方只能多路防御,这个道理别说那八位身为柱国的大军事家,连我都晓得。但宇文泰不同,他认为自己本来兵力就少,再分散迎敌,无异于给高欢各个击破。他的做法是,利用敌军进军的时间差,先打出头鸟。 高,实在是高。所以宇文泰能成为宇文泰,我只能是我。 宇文泰看出东魏军的进攻重点是潼关一路,于是亲率精骑兵从小道东出,在潼关以东的小关奇袭东魏军。奇袭贵在一个快字,正如李小龙的截拳道,无他,唯手快耳。这次奇袭令东魏军猝不及防,大都督窦泰兵败自杀,东魏这一路军全军覆没。还没等高欢回过神来,一支主力军没了,够快,也够痛快。 高欢暴跳如雷,尤其失掉大将窦泰,如失一臂。他立即在黄河上架浮桥准备渡河迎敌。但没想到宇文泰击败窦泰后随即北上,迎击高欢,想趁他立足未稳之际给他一个渡半而击。大军事家高欢的反应很快,掉头就跑,因为不跑的后果将和胡太后一样,被投进河里游泳。这一路攻势也自然瓦解。两路兵败,剩下的一路也独木难支,仓皇退去,这就是东西魏之间的第一大战,因为主战场在潼关附近的小关,因此称作“小关之战”。 小关之战意义重大,如果这一阵宇文泰战败,那高欢极有可能将长安,灭宇文泰降魏文帝,刚刚诞生的西魏政权就会立即夭折。 小关之战宇文泰胜,西魏生存下来了。 这次仗西魏是打赢了,但饥荒还在,当然,如果决定把东魏战死的士兵当饭吃的话,则另当别论。宇文泰思索很久,想为他的百姓和军队找个吃饭的地方,虽然他是封建社会的地主阶级的代言人,但这一点,比金胖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这个地方还真让他找着了。 这里是恒农,位于东魏西魏之间的黄河边,是东魏的粮仓。 宇文泰在这年的八月率兵突袭恒农(请注意,又是突袭),在这个粮仓里大吃特吃,象一只大耗子一样,吃了将近两个月,脑满肠肥。吃饱喝足之后,听说高欢带十万精兵来袭,宇文泰撒腿就跑,这回吃饱了,跑得那个快呀,高欢使出吃奶的劲都追不上。 高欢气得眼前发黑,决定穷追到底,渡过黄河直逼长安。至此,东西两魏间的第二次血腥大战——沙苑之战拉开了帷幕。 宇文泰率兵渡过渭河,屯兵沙苑——这就是这次战役名字的起源。命令李弼和赵贵分别率兵埋伏的河边的芦苇从中,准备对敌发动突然袭击,李弼和赵贵都是名列西魏八柱国的大军事家。 然而,想骗过高欢谈何容易,即使是宇文泰。高欢很轻易判断出芦苇中肯定设有伏兵。部下大将斛律金建议说,这里不适合打仗,但我们可以在此拖住他,同时派精兵绕过这里突袭长安,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消灭宇文泰就易如反掌了。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现实的主意,也是个非常毒辣的主意。作为1500年后的现代人,看到斛律金这个建议,仍是惊出一身冷汗。可惜,高欢不用。 高欢不用的原因不是因为高欢觉得这个主意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太复杂,我有更简单的办法,你不是埋伏在芦苇中吗?我放火烧你,把你宇文泰烧成烤黑獭(宇文泰字黑獭,听起来不象是人的名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简单易行,快速有效。 但这时,一位著名的人物跳将出来表示了反对,这一反对帮了宇文泰的大忙,我们怀疑这位名人是宇文泰的卧底。 这位卧底是侯景。 第164章 群殴 说过侯景,是大大有名,他是高欢手下一名十分强悍的将领,除了高欢,无人可以控制得了他。所以后来高欢死后,即位的高澄根本无法驾驭,导致他投靠西魏,结果西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又投靠南梁去了。这下梁武帝算是给自己弄来了一个灾星,侯景在梁发动叛乱,不仅梁武帝自己被活活饿死,好端端的梁朝也成了战争之地,梁从此一蹶不振,很快被西魏和陈蚕食鲸吞殆尽。说起来,后来的隋文帝杨坚之所以能顺利消灭陈国,还应该有侯景的一份功劳呢。 听到高欢准备一把火把宇文泰烧死的想法后,侯景十分自信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尽管实际是很荒谬的。 侯景说,我们要做的是生擒黑獭,如果在芦苇中一把火烧死,怎么分得出来?我们又怎么向外说?没有证据,新闻界怎么相信?不如现在发动总攻,活捉黑獭,证据清清楚楚,媒体一经播出,我们立即名扬天下。 高欢听了头脑发涨,立即按侯景的意思下令进攻。老谋深算如高欢,竟也有冲动的时候。可见,冲动是魔鬼啊! 东魏军士不知详情,只见到对方人少,于是争相冲锋,不想鼓声大作,赵贵大队人马从芦苇中突出,东魏军大吃一惊,赵贵趁势追杀,但东魏人数众多,双方胶着在一起,一场混战,不分胜负。 一般情况下,胶着,就意味着任何一方只要稍加些许力量,另一方会立即溃败。这一次也不例外。李弼见久战不决,也从埋伏圈中杀出,将人数占优的东魏军合围起来,东魏军顿时溃不成军。高欢手下大将彭乐,本来头脑就欠发达,这次玩了命了,策马冲入敌阵中,左冲右突,勇不可当,混乱中被枪刺中腹部,肠子流出,这位彭乐,将肠子塞回腹内,大喝一声,继续奋战,与夏侯惇拔箭啖睛有的一拼。可惜,匹夫之勇无法改变溃败的战局,东魏军一败涂地,被杀无数,大部分投降了西魏军。高欢不甘就此败去,还想负隅顽抗,急得斛律金操起马鞭,在他马屁股上狠抽几鞭,才使他逃离战场。 高欢沙苑战败,元气大伤,十万东魏精兵,损失十有八九。真是应了那句话,骄兵必败。回想当初高欢兵抵沙苑的时候,多么趾高气扬,一旦败退,又是多么垂头丧气! 盖世枭雄高欢尚且如此,平凡如我等,更应该戒骄戒躁。 沙苑之战后,宇文泰一转往日被动挨打局面,转向战略反攻,将战场东移,把战火烧到了东魏境内,不久就派八大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攻占了洛阳,洛阳是昔时北魏的首都,洛阳一失,高欢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西魏军趁机开始攻略河南。 我们之前提到过,独孤信和杨忠经略荆州,被东魏迫入南梁。梁武帝萧衍,爱才如命兼仁慈信义,把独孤信和杨忠留了下来。两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数次流露返回北方的想法,梁武帝倒也不阻拦,将两人随同先期入梁的贺拔胜一同遣返。贺拔胜就是前文提到的被高欢怂恿侯莫陈悦杀死的贺拔岳的二哥,贺拔岳被杀后,拥有重兵的贺拔胜没能看清形势、抓住机会为弟弟报仇,反而被高欢逼得辗转南奔。 这三人都是声名显赫的军事大家,我们稍后就将看到他们三人,特别是贺拔胜是如何在战场上驰骋了,他将出现在下一章中,最大的亮点是差一点就捉住高欢,结束东西对峙的局面。邙山败绩——没有人是常胜将军,即使是宇文泰 帅哥独孤信占据洛阳,经略河南,但是,“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就在独孤信攻占洛阳的第二年,侯景又把洛阳夺了回去,洛阳繁华,当时天下无双,侯景进入洛阳之后,做了一些与“南京南京”很类似的事。 宇文泰闻知洛阳落入高欢之手,立即率军救援,去年宇文泰大败高欢,余威尚在,侯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很明智地决定连夜突围。但宇文泰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强悍的对手,穷追不舍,双方在河桥相遇。 侯景对宇文泰不给面子、赶尽杀绝的做法非常不满,决定把家底亮给宇文泰看看,让你也知道我侯景不是好惹的。于是侯灾星大摆其阔气,把他的军马自河桥一直摆到邙山,与宇文泰大打出手,开始大规模群殴。 混战中,宇文泰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把宇文泰掀下马来,宇文泰被摔得鼻青脸肿,正欲起身时,周围的东魏兵已经围了上来,准备割了他的脑袋报功。紧急关头,两样东西救了宇文泰的老命。 一是都督李穆,他看到宇文泰身处险境,急中生智,操起皮鞭狠抽宇文泰,骂到:“傻X,你的上司呢?你他母亲的在这里干什么?”顺便又踹了宇文泰一脚。东魏兵一看,以为宇文泰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没什么追杀价值,转身又去找更值钱的目标; 二是宇文泰的战袍,鲜卑战士打仗,从衣着无法分清是官是兵,因为所有人基本都一样的。不然,任李穆对宇文泰拳打脚踢,东魏兵从宇文泰的穿着上也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东魏兵星散之后,宇文泰才爬起来,带着对东魏兵和李穆的双重痛恨离去,嘴里还不停嘟囔:“我还踹我一脚。”说毕骑上李穆的战马,两人一同逃离。 侯景初战得胜,正在得意,不防宇文泰又领西魏兵如潮水般涌至,侯景不及列阵,大败而逃。只剩高敖曹一支军队孤军奋战。 高敖曹是东魏军中有名的勇将,名声甚至超过上次战役中肠子流出还继续战斗的彭乐。只是凡喜欢好勇斗狠的人,往往死在这上面。正如《东周列国志》楚共王评价养繇基的:恃艺者,必以艺亡。 高敖曹为人心高气傲,自恃勇悍,十分高调,现在孤军奋战,被十倍的兵力围困,最后全军覆没。高敖曹仗着天生神力,突出重围杀到阳城城门下,阳城守将平素十分看不惯高敖曹的高调,下令闭门不纳。高敖曹无法,只能躲在桥下,追来的西魏士兵向桥下放箭,高敖曹自知不免,挺身叫到:“来!来!来!杀了我,给你个开国公做!”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刀把头砍去。 高欢知道高敖曹战死,大哭不止,如丧肝胆。 侯景与高敖曹被西魏战败,同时西魏的独孤信和赵贵却被东魏军击败,两军好一场大混战,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文人出身的西魏大将王思政,左冲右突,身被数十创,昏厥于地。如果不是天黑东魏兵收军回去,他的脑袋也被砍了报功了。 此次河桥大战,东西两魏军投入十万多人,从早到晚,杀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谁胜谁负。河桥一战,双方基本打平,只是对高欢来说,每次战役都会损失一员大将,上次是窦泰,这次是高敖曹。 东西两魏如同两个拳击手,在经过三个回合的较量之后,需要休息一下了。尤其是宇文泰,本身实力就不济,能够在前三个回合中没有败下阵来,多少还是有点运气的万分,因此,他急需要休养生息。至于高欢,家底比宇文泰雄厚很多,却连关中一分土地也没得到,反倒损兵折将,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反思这几次大战。 因此,河桥战后,双方获得了几年难得的休战时间来恢复。 根据哲学的说法,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很快,两魏之间的静止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发起攻击的是高欢,他率大军从晋阳南下,听到消息的宇文泰也准备迎击。但由于高欢在进围玉璧的战役中被西魏守将王思政击败而退后,宇文泰追击未果而收兵。这次高欢虽然是败在王思政手上,但他也有客观原因,那就是他的行军受到了大雪的极大影响。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四年之后,这座玉璧城成为他最后的梦魇。 这场仗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宇文泰很清楚,高欢“亡我之心不死”,他也想找个机会先发制人,出一口老被高欢欺压的恶气。 这个机会还真被他等来了。 东魏方面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突然以私人军队袭击虎牢,并把它献给了西魏。宇文泰喜出望外,虎牢地理位置之重要,简直天下无双,虎牢一失,整个中原也就危险了。这个道理,宇文泰岂能不知! 当年刘关张这老哥仨曾经在此大战吕布,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没有把人家一个吕温侯怎么样,居然也敢腆着脸叫“三英”。 宇文泰闻知虎牢已经到手,立即拜高仲密为侍中、司徒,亲率大军前往接应。 高仲密是河桥之战中英勇战死的东魏大将高敖曹的二哥(大哥高干死于高欢和孝武帝的阴谋中),他突然背叛,有的说是因为高欢的大儿子高澄十分热情地送给他一顶绿帽子当礼物,有的说是因为他在晋阳放纵不法。总之,原因尽管可以由人去分析,他的叛东归西却是不争事实。 高欢听说高仲密叛逃,将虎牢献给宇文泰,立即亲率精兵十万来争虎牢。经过短暂接触,双方在邙山相遇。 邙山败绩——没有人是常胜将军,即使是宇文泰 帅哥独孤信占据洛阳,经略河南,但是,“敌人是不甘心他们失败的命运的”,就在独孤信攻占洛阳的第二年,侯景又把洛阳夺了回去,洛阳繁华,当时天下无双,侯景进入洛阳之后,做了一些与“南京南京”很类似的事。 宇文泰闻知洛阳落入高欢之手,立即率军救援,去年宇文泰大败高欢,余威尚在,侯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很明智地决定连夜突围。但宇文泰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强悍的对手,穷追不舍,双方在河桥相遇。 侯景对宇文泰不给面子、赶尽杀绝的做法非常不满,决定把家底亮给宇文泰看看,让你也知道我侯景不是好惹的。于是侯灾星大摆其阔气,把他的军马自河桥一直摆到邙山,与宇文泰大打出手,开始大规模群殴。 混战中,宇文泰的战马被流矢射中,把宇文泰掀下马来,宇文泰被摔得鼻青脸肿,正欲起身时,周围的东魏兵已经围了上来,准备割了他的脑袋报功。紧急关头,两样东西救了宇文泰的老命。 一是都督李穆,他看到宇文泰身处险境,急中生智,操起皮鞭狠抽宇文泰,骂到:“傻X,你的上司呢?你他母亲的在这里干什么?”顺便又踹了宇文泰一脚。东魏兵一看,以为宇文泰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没什么追杀价值,转身又去找更值钱的目标; 二是宇文泰的战袍,鲜卑战士打仗,从衣着无法分清是官是兵,因为所有人基本都一样的。不然,任李穆对宇文泰拳打脚踢,东魏兵从宇文泰的穿着上也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东魏兵星散之后,宇文泰才爬起来,带着对东魏兵和李穆的双重痛恨离去,嘴里还不停嘟囔:“我还踹我一脚。”说毕骑上李穆的战马,两人一同逃离。 侯景初战得胜,正在得意,不防宇文泰又领西魏兵如潮水般涌至,侯景不及列阵,大败而逃。只剩高敖曹一支军队孤军奋战。 高敖曹是东魏军中有名的勇将,名声甚至超过上次战役中肠子流出还继续战斗的彭乐。只是凡喜欢好勇斗狠的人,往往死在这上面。正如《东周列国志》楚共王评价养繇基的:恃艺者,必以艺亡。 高敖曹为人心高气傲,自恃勇悍,十分高调,现在孤军奋战,被十倍的兵力围困,最后全军覆没。高敖曹仗着天生神力,突出重围杀到阳城城门下,阳城守将平素十分看不惯高敖曹的高调,下令闭门不纳。高敖曹无法,只能躲在桥下,追来的西魏士兵向桥下放箭,高敖曹自知不免,挺身叫到:“来!来!来!杀了我,给你个开国公做!”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刀把头砍去。 高欢知道高敖曹战死,大哭不止,如丧肝胆。 侯景与高敖曹被西魏战败,同时西魏的独孤信和赵贵却被东魏军击败,两军好一场大混战,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文人出身的西魏大将王思政,左冲右突,身被数十创,昏厥于地。如果不是天黑东魏兵收军回去,他的脑袋也被砍了报功了。 此次河桥大战,东西两魏军投入十万多人,从早到晚,杀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谁胜谁负。河桥一战,双方基本打平,只是对高欢来说,每次战役都会损失一员大将,上次是窦泰,这次是高敖曹。 东西两魏如同两个拳击手,在经过三个回合的较量之后,需要休息一下了。尤其是宇文泰,本身实力就不济,能够在前三个回合中没有败下阵来,多少还是有点运气的万分,因此,他急需要休养生息。至于高欢,家底比宇文泰雄厚很多,却连关中一分土地也没得到,反倒损兵折将,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反思这几次大战。 因此,河桥战后,双方获得了几年难得的休战时间来恢复。 根据哲学的说法,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很快,两魏之间的静止就被打破了。 这一次发起攻击的是高欢,他率大军从晋阳南下,听到消息的宇文泰也准备迎击。但由于高欢在进围玉璧的战役中被西魏守将王思政击败而退后,宇文泰追击未果而收兵。这次高欢虽然是败在王思政手上,但他也有客观原因,那就是他的行军受到了大雪的极大影响。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四年之后,这座玉璧城成为他最后的梦魇。 这场仗虽然没有打起来,但宇文泰很清楚,高欢“亡我之心不死”,他也想找个机会先发制人,出一口老被高欢欺压的恶气。 这个机会还真被他等来了。 东魏方面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突然以私人军队袭击虎牢,并把它献给了西魏。宇文泰喜出望外,虎牢地理位置之重要,简直天下无双,虎牢一失,整个中原也就危险了。这个道理,宇文泰岂能不知! 当年刘关张这老哥仨曾经在此大战吕布,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没有把人家一个吕温侯怎么样,居然也敢腆着脸叫“三英”。 第165章 招呼 宇文泰闻知虎牢已经到手,立即拜高仲密为侍中、司徒,亲率大军前往接应。 高仲密是河桥之战中英勇战死的东魏大将高敖曹的二哥(大哥高于高欢和孝武帝的阴谋中),他突然背叛,有的说是因为高欢的大儿子高澄十分热情地送给他一顶绿帽子当礼物,有的说是因为他在晋阳放纵不法。总之,原因尽管可以由人去分析,他的叛东归西却是不争事实。 高欢听说高仲密叛逃,将虎牢献给宇文泰,立即亲率精兵十万来争虎牢。经过短暂接触,双方在邙山相遇。 邙山在洛阳之北,黄河之南,又称“北邙”。曹雪芹同志在《红楼梦》中用以指代死亡之地,不知道这一次,邙山将成为谁的死亡之地,高欢?或是宇文泰? 宇文泰看起来更果决一些,因为这次他决定先动手,准备对高欢发动突然袭击。已经探知消息的高欢笑道:“敌军距我四十里,星座来袭,必定我们正好以逸待劳。” 果然,清晨宇文泰刚一露头就遭到迎头痛击,上次战役中负伤肠流出腹仍拼死搏斗的彭乐手持长刀,在西魏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刀过之处,头颅乱飞。宇文泰抵挡不住,大败退走。彭乐哪肯放过,紧追不舍。西魏营中许多随军的亲王和大臣都被彭乐军俘虏,这一阵,宇文泰损失惨重,士兵伤亡、被俘不下三万人,这个数据让西魏在未来整整消化了四年。宇文泰穿营而出,仍然摆脱不了彭乐的追击。 眼见得宇文泰就要被彭乐追上,突然,宇文泰把马勒住了,转身对追来的彭乐说:“你莫非就是大将彭乐吗?你是一个伟男子,可惜太呆,试想,今天无我,明日能有你吗?” 大老粗彭乐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智力无法理解宇文泰说的话,但朦朦胧胧也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烹”的道理,于是拿起宇文泰解下的金带,回营复命。 不想高欢早已经知道他放走宇文泰的内情,抓过彭乐的头来,在地上狠摔几次,并抽出剑来,优势要砍掉彭乐的头,旁边的文武见状,都看出来高欢其实并不想杀彭乐,但又不能说出来,他现在需要一个台阶。于是大家一齐上前求情,高欢佯装不依不饶,命人拿来三千匹绢,压在彭乐背上,彭乐果然体壮如牛,三千匹绢压在身上,气不长出。高欢指着彭乐喝道:“徒有一身蛮力有何用处?今天饶了你,给你机会,让你将功赎罪!”说完,又把这三千匹绢赐给彭乐,作为奖赏。 彭乐被高欢耍得团团转,情绪和思路完全顺着高欢的指挥棒走,一直到带着三千匹小儿绢回营,脑子也没转过弯来。 没有转过弯来是正常,转过来就不正常了,玩心眼,谁能玩得过高欢啊! 这场表演,精彩异常,高欢同志作为导演、编剧和主演,为演出的成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些大臣们也十分称职,是很出色的群众演员;而彭乐先生,则完全是本色演出。 第二天,两军收拾旗鼓再战,这一次宇文泰有备而来,漫山遍野都是西魏军,高欢大惊,步兵都被宇文泰擒去,他自己也落荒而逃。 这一次轮到宇文泰不放过高欢了,他令贺拔胜为将,统兵三千,去追高欢。 贺拔胜与高欢的关系不一样。贺拔胜恨不得生吃高欢,他的大哥贺拔允被高欢囚禁,冻馁而死;三弟贺拔岳,被高欢怂恿侯莫陈悦杀死。国仇家恨系于一身,追高欢,贺拔胜是最合适的人选,看来,宇文泰还真是知人。 贺拔胜拼了命去追高欢,根本不用动员。看看已经赶上,贺拔胜便大喝一声:“贺六浑,今落在我贺拔破胡手中,誓必杀你!” 贺六浑是高欢的字,我们前面提过。 此时的高欢,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凡人,因为凡人在时刻也是容易掉链子的,也是怕死的。他未及思考就摔落马下,贺拔胜举槊就刺,却在一刹那马中了一箭,被掀下马来。等贺拔胜站起来,高欢已经跑远了。他知道无法追上,仰天长叹曰:“今日不执弓矢,岂非天意?” 要这样说的话,今天高欢没被追上是天意,那昨天宇文泰被彭乐放走,又应该如何解释呢? 也许,命运就是要留着这绝代双娇,看他们出演绝顶上的华山论剑。 顺便说一句,射箭救高欢的是段韶,此人后来成为北齐三大柱石之一,位在斛律光和高长恭之上。 高欢虽然狼狈逃走,但东魏骑兵战斗力仍十分强健,将军耿令贵整理兵马,一声令下,东魏铁骑卷土重来,将宇文泰军杀败,西魏军不防有这招,大乱,重又追逐宇文泰。眼看得宇文泰危在旦夕,他的救星出现了。 救星是独孤信和于谨,这两位名列八柱国家的大人物,他们没有退出战场,而是在战地收拾残局,聚焦败兵,从后向前掩杀。 东魏兵正在追宇文泰,不意又被人抄了后路,有多少人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于是纷纷退去。宇文泰才得已顺利回到关中。 此时的宇文泰,损兵折将近六万人,不是元气大伤的问题,而是元气基本被耗尽了,这个时候,只要高欢伸个手指头戳他一下,西魏帝国就能倒下来。可惜,高欢也做不到了,他已是强之末,明显感到自己老了。 贺拔胜回到长安,时常悔恨当初放跑了高欢,再加上高欢把留在邺城的贺拔子弟全部杀死,贺拔胜连恨带悔一病不起,不久去世,去世前,给宇文泰写信,抒发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宇文泰接到他的死讯,流泪太息,说:“诸将临敌,神色都显慌张,惟独贺拨公颜色如常,真正是大勇之人啊。” 邙山大败让宇文泰在好几年的时间里翻不了身,他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恢复过来,家底本来就不如人家,又差点被人家一锅端。这个时候,那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妙计救了他,也救了风雨飘摇中的西魏王朝。 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妙计是改革。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高欢之死——含恨落幕的一代奸雄 东魏高欢和西魏宇文泰这两个冤家在北方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时候,有一个奇人却在长江以南置他的大好河山于不顾,每天只忙着念经。 这个人是梁武帝萧衍。 萧衍我们已经提到好几次了,就是非常仁慈,他的亲属犯了法他也舍不得惩罚,只是一味苦口婆心劝说,以至涕泪横流的那位梁朝皇帝。因此,他获得了一致认可,当选为当代“最仁慈名人”。但对一小撮人的过分仁慈(如皇亲国戚),就意味着对绝大多数人(如平头百姓)的不仁慈,这位“萧老公”就是这样。 除了上述的特点,这位童鞋还有一个更加离谱的嗜好:不爱龙袍爱袈裟。 在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信奉佛教是普遍的爱好,上流人物用来麻痹精神,底层人民用来寄望来生。当时有大量的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留下来,前者是大同石窟和洛阳石窟(大同和洛阳先后是北魏的都城),后者有唐人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但是,萧衍爱好佛教已经出格了,他居然要出家为僧。 后世也有一个皇帝当过和尚,那是朱元璋。但朱元璋是先当和尚后成皇帝,而且他当皇帝不是什么信仰或是业余爱好,完全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不当和尚就得饿死。 萧衍当和尚,我们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是吃饱了撑的。 他在南京(当时叫建康)城里舍身同泰寺,大臣们一团乱麻,急着赎他回来,这位老同志当和尚上了瘾,没过几天又跑回寺里,大臣们只好再凑钱赎他回来。如是者三次,梁武帝无所谓,同泰寺很高兴,这人贩子,当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极致了。 梁武帝萧衍在南方忙着当和尚,没空趁着宇文泰和高欢捉对儿厮杀的的机会去打北方。因此,宇文泰和高欢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梁朝随时派个陈庆之来搞他们一下,他们的心里只有对方:我说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 邙山之败之后,宇文泰休息了四年,当然,这四年,他一刻也没有闲着。他一边在整顿内务好让他的人民和士兵吃得更饱点,一边磨牙,等待时机,准备一口咬断高欢的脖子。 邙山大败让宇文泰损失了六万之众,之前军事改革的成就被抵消殆尽。我们说过,北魏或东魏西魏都是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鲜卑人数有限,要想一下子把邙山之败中的六万鲜卑士兵补充起来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因此,宇文泰把目光移到了汉人身上。 汉人在军队中的比例有所增长,军队的统帅还是那些当地素有声望的豪强,这样,宇文泰的措施既有效补充的兵源,又有加强鲜卑贵族集团和汉族豪强集团的融合,一举两得。 他还采取了许多改革措施,这些我们在初中和高中历史课上都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内容了,每一个新王朝建立,都会采取这些措施,无非减轻农民负担,与民休息,少交或不交租、庸、调,以使农民能安心生产等,这招屡试不爽,在宇文泰身上也发生了奇效。西魏的经济很快恢复并发展起来。经济基础好了,上层建筑才能好,或者说,经济发展了,才有钱,有了钱,才能吃饱饭,才能有钱去打高欢。 宇文泰还做了一件大好事,那就是废除了宫刑。据说宫刑的发明人是周初的大圣人周公姬旦,目的是替皇帝服务好成百上千的皇宫佳丽同时又不能给皇帝戴绿帽子,靠他们的自觉性显然是不行的,饱暖思,这是人性。于是杀千刀的周公想了一下十分狠毒又下流的手段:去势。作案工具都没有了,如何作案? 太惨无人道了,宇文泰能废除此刑,实在是先进得很。可惜,这一制度并没有完全对后世产生影响,不然,后世的唐朝、明朝也就不会宦官横行了,清朝也就没有安德海、李莲英什么事了。但至少,宫刑作为一种法律意义上的刑罚,从此不存在了。 宇文泰对人才非常重视,对体制也十分重视,苏绰帮他制订的一套东西,他要求大小官吏倒背如流,否则,不能为官。他对苏绰也十分信任,自己出征在外,内务统统交给苏绰处理。 总之,大改革家宇文泰在败后,不屈不挠,励精图治,终于使得西魏最终不仅没被原本强大的东魏击败,反而占得先机。比起来,高欢,或是高欢的后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宇文泰沉浸在他的改革成果中,不想又人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猛醒,这个世界还不太平,他还有敌人,这个敌人已经又向他发动进攻了。 公元546年九月,高欢亲率十万大军,向西魏据守的玉璧发动了进攻,连营四十里(这比刘备的连营七百里已经差太远了,但对宇文泰而言,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这是东西魏的最后一场大战,这一年,高欢已经五十一岁了。 玉璧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四年前,高欢在此碰壁,那时的守将是那个文人出身,但打仗又无比骁勇的王思政。而玉璧的来历,也与王思政直接相关。 八年前,王思政上书请求在玉璧筑城,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当局欣然照准。玉璧坐落于汾河下游,进,退可一夫当关,西南可拱卫长安、东北可俯瞰晋阳。谁占有玉璧,谁就取得了战略主动。 所以高欢才不惜倾一国之兵力,不惜代价要抢占玉璧。 高欢不是赌徒,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惜,这次他做到了。 玉璧经过王思政多年营建,城高墙厚,周长十里,南有黄土断崖天险,其余三面都深沟高垒,易守难攻。 大概是老天有意羞辱高欢,上次的玉璧守将王思政已经调驻荆州,现在驻守玉璧的是韦孝宽,年仅三十七岁。可能这次玉璧之战高欢唯一的成就是成就了一个韦孝宽。 韦孝宽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之一,他之前的陈庆之,他之后的斛律光,都在中华民族的将星中光彩夺目。不过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崭露头角而已。 韦孝宽听说高欢大军来,猛练缩头乌龟术,闭门不出。高欢性起,昼夜围攻,韦孝宽高接低挡,滴水不漏。 高欢军在城南筑起土山,凭高视下,准备在高度上先压对手一头。韦孝宽针锋相对,加高城上原有的城楼,令其始终高于土山,随你加高土山,我的城楼始终比你高。你加高,我也加高,看谁狠,这种流氓做法使得东魏兵气愤不已又无计可施。韦孝宽时不时在城楼上放个火箭或扔块大石头,把东魏军打得灰头土脸,连走路都不敢直起腰来。 高欢气极,派人对韦孝宽说:“就算你把城楼加高到天上,我也能穿城取你狗命!”高欢说到做到,挖掘地道,想穿城而入。韦孝宽挖掘长沟,切断东魏军的地道,并派兵守株待兔,东魏的兔子们挖啊挖,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亮光,结果全掉进了人家的深沟中。韦孝宽又在沟外堆积了大量易燃物,备好火种,一旦发现东魏军在地道中潜伏,就把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还自制鼓风机(就是用大牛皮囊来吹风),烈火浓烟,一齐吹入地道,地道中的东魏士卒统统变成了兔子烧烤。 高欢又造“攻车”撞击城墙,所到之处,莫不摧毁。韦孝宽便用布匹做成帐幔,面对攻车张开,攻车撞上去,布受冲击立即悬空,城墙丝毫不会损坏,因为撞击的力度已经完全被帐幔抵消,这是真正的以柔克刚。物理原理也许是由动能转化成了势能,猜测而已,我对理科一窍不通。高欢再次失败。 东魏用尽攻城手段,韦孝宽守备还绰绰有余,东魏军连番冲击,玉璧城岿然不动。 高欢知道玉璧难以攻克,想用攻心战试试,让参军祖珽给韦孝宽传话:“你独守孤城,玉碎不如瓦全,不如早降!” (这个祖珽,在后来北齐的历史中起着重要作用,不过本书的目的不在详述北齐,只是让他先跟大家打个招呼。) 第166章 灭亡 韦孝宽不愧真将军,厉声答道:“我城高池深,兵多粮足,支撑个十年八上没有问题,我韦孝宽是关西男子,怎么能作降将军!” 祖珽见无法说服韦孝宽,又向守城士兵说:“韦城主受宇文泰私恩,与城共存亡还说得过去,你们这些普通人,何苦随他?”结果守城士兵都摇首不答,祖珽自讨没趣。 祖珽见上述引诱都不奏效,使出最阴的一招:让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占。他让人射箭入城,上面有悬赏信,说能斩城主出降者,拜太尉,封郡公,赏帛万匹。韦孝宽冷笑,直接在悬赏信上“背书”,反射城外,说能斩高欢者,做同样的封赏。 高欢无奈,使出他能想出的流氓手段,把韦孝宽的侄子绑在城下,要韦孝宽投降。韦孝宽看也不看,不为所动。旁边的士兵感动得痛哭流涕,争相为韦孝宽效命。 高欢在玉璧城下苦战五十多天,寸土未得,士兵战死约计七万人,挖了一个超大型的坑,把这些士兵埋了进去,成为一个大坟。 东魏军垂头丧气,高欢又气又恨,旧病复发。 当晚有陨石坠入东魏营中,高欢长叹:“不能西顾,天意也!” 陨石对高欢的打击,那是相当得大。我们无法要求古人不迷信,他们认为大星陨落,一定是有大人物要死了。韦孝宽趁机散布流言,说高欢已经被西魏军射死,高欢不得已,从病榻上起身,挣扎着出营巡视。 当时初冬,寒风扑面,分外苍凉。高欢各营巡走,见到大司马斛律金,要他做《敕勒歌》,斛律金是敕勒人,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斛律金领唱,高欢做和,鲜卑士兵一起低唱,其音悲凉雄浑,高欢望着如血残阳,看着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鲜卑子弟缺胳膊少腿,几乎晕倒。 自此,高欢一病不起,引兵东还,历时两个多月的玉璧之战以宇文泰的全面胜利告终。韦孝宽在玉璧保卫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成就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将传说。从此,西魏彻底改变了原来的被动局面,能够和东魏分庭抗礼,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西北一隅发抖,生怕被强大的高欢一口吞下的懦弱孩童。宇文泰等这一刻,用了整整十年。 高欢回到晋阳,好容易捱过残冬,次年元旦,已不能起床,这时候,老天又与高欢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日蚀。不可避免地,高欢又一次迷信了。 他慨然长叹:“日蚀恐应在我身,我死亦无恨了!”命次子高洋,镇守邺郡,召世子高澄返回晋阳,准备后事。 高欢对高澄说:“我已经为你算定,别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斛律金他们都是好同志,彭乐虽勇,头脑简单,小心不要出事即可。倒是侯景,在河南十四年,飞扬跋扈,只有我尚能驾驭,对此人千万小心,我死后,秘不发丧……” 说到这里,喉中痰起,喘了好一阵子,又说:“将来能敌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一人,我没有好好对待他,是为了把他留给你……” 言毕去世,年五十有二。宇文泰和高欢的斗法到此结束,宇文泰从此将独孤求败。高欢撒手西去,扔下一大群孩子和一大群老婆。 让我们目送高欢同志退出历史舞台:您一路走好,我们不送了!侯景之乱——曾是富贵繁嚣地,现为焦土瓦砾场 老同志高欢,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后,本着你办事、我放心的原则,向世子高澄交待了后事,着重强调了防范侯景的特殊意义。 高欢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家,一眼就看出侯景是那个时代无以伦比的头号灾星。可惜,高欢忘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导致了侯景的加速叛离。 侯景之前在外领兵,曾与高欢有一个约定,为保证两人信件往来的真实性,凡是高欢写给侯景的信,都加一个点作为暗号。这个约定,高欢忘了告诉高澄。 高澄根本不知道其父与侯景约定的这件事,于是写信给侯景,要求他到晋阳来谒见,其中当然没有高欢与侯景约定的暗号。侯景接信,立即知道晋阳有变,打死他也不到晋阳来。 其实,以高欢的精明,既然早就看出侯景包藏祸心;那以侯景的狡诈,自然也可洞悉高欢不怀好意。就算是高欢健在,侯景也不大可能放弃军队,只身到晋阳来。 侯景已经猜到高欢已死,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这个英明的决定是反叛。 早在高欢在日,侯景就与世子高澄“素不想能”,曾经说过:“高王尚在,我未敢有异心,若高王已没,却不愿与鲜卑小儿共事。”侯景是羯人,虽然鲜卑化,但仍然有“资本”看不起鲜卑化的汉人高澄。 不止高澄,侯景几乎看不起与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好同事高敖曹、彭乐以及南朝的梁武帝萧衍,曾经向高欢提议:给我兵马三万,当横行天下,要渡江生擒萧衍老公,令作太平寺主。 侯景反叛,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西投靠宇文泰,二是向南投靠南梁。这两条路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对侯景来说,投靠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反叛。 宇文泰几个月前刚刚战胜高欢,又是个不计前嫌、雄才大略的人物,投靠他,是侯景最自然的想法。 于是,他立即给宇文泰写信,愿以河南六州降附。 宇文泰喜出望外,他早就知道高欢玉璧一败,命不久矣;也知道高欢一死,东魏内部必然有内讧,他宇文泰的机会就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早。 宇文泰立即授侯景为太傅,领河南大行台,封上谷公。 这个打击给高澄来说,有点大。 父亲刚死,朝野震惊,孝静帝总想着有朝一日夺回皇权,内部还没有搞定,侯景忽然投降宇文泰,东魏顿时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但高澄也不是善茬,虎父焉有犬子的道理? 闻知侯景叛变,高澄立即作出行动,一面对侯景许以种种优厚条件诱降,同时遣重兵昼夜兼行,力图堵住侯景西投宇文泰的路,企图包围侯景,一举歼灭之。 高澄这一招立马见效,侯景恐怕关、陕一路被断,认为南投梁朝更容易一些。于是立即给梁武帝萧衍上表,要求投降,并以河南、淮北等地十三州来归。当初投降宇文泰的时候,是许以河南六州,现在则是十三州,可见降宇文泰是应付,降梁武帝则是全力以赴地投机。不仅如此,他还给宇文泰写了一封信:“我耻与高澄雁行,怎能比肩大弟?” 意思是,我看不上高澄,又怎能看得起你?当然,他对宇文泰和高澄还是给了不同待遇,对高澄是直呼其名,对宇文泰客气一点,呼之为“大弟”。 宇文泰接信,倒也不生气,侯景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调兵遣将,因为他知道,不管侯景降梁降魏,他的机会都已经到来,他可以不必再象以前一样以自保为目的,他现在可以大展宏图、拓展疆土了。 侯景投奔梁朝,大部分梁朝大臣尚属正常,都能预见到接纳这个灾星的可怕后果,不同意接受侯景。可是当时已经八十三岁的梁武帝萧衍却另有高见,说自己不久前做了个梦,梦见中原牧守以地降梁。这时,一个名叫朱异的大臣与皇帝保持了一致,把梁武帝的黄粱一梦解释为天下统一的征兆。于是佛经念多了的老糊涂萧衍以为自己合该一浑六合,竟然利令智昏,希望借侯景投降的机会扩土北进。于是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大行台,两人从此开始通力合作,一同踏上同床异梦的浪漫旅程。 萧衍不知道,与侯景的这次合作不仅没有让他得到北方的半寸土地,却使好端端的江南河山四分五裂,他自己也以又老、又气、又病、又饿的良好状态结束了人间的苦难旅程,到来世寻他的因果报应去了。 公元547年八月,萧衍派出自己的两个好亲戚萧会理和萧渊明率兵十万北伐,接应侯景。这两个统帅不象亲戚,倒象仇敌,结果被东魏慕容绍宗击溃,萧渊明被俘。之后直接迎击侯景,短暂失利之后,将侯景的四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后者只带八百人占据晋阳城。上天无路的侯景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梁武帝表面上授给他一个南豫州牧的官衔并指天诅咒地说了一大堆君臣大义的鬼话,暗地里却在和东魏联系,准备南北易和。 可巧萧武帝给高澄的书信落在侯景手中,鉴于前几天萧武帝还信誓旦旦说对侯景的景仰如滔滔江水之类,决定再试他一试。又伪造高澄给梁武帝的信,说愿意拿被俘的萧渊明交换侯景。大脑短路的梁武帝二话没说回信说:“渊明旦至,侯景夕返。”侯景看信委屈得不行,把信出示大家,说:“我就知道吴老公心肠太薄,你们看清楚了,是他逼我反的!”于是起兵造反,还是那个用了几百年的老借口:清君侧,这次他清的朱异。 侯景造反,一呼百应。侯景原本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但南梁百姓受尽了官吏的欺压(因为梁武帝以仁慈治国,对违法乱纪的官员不加惩罚),皇室中又多是在外拥兵自重、都想趁乱捞取好处的枭雄,大家各怀心腹事,一哄而起,上了侯景的贼船。 南梁建国,承平日久,许多人一辈子没见过打仗,加上梁朝十分腐败,又有朱异在皇帝身边胡说八道,不肯布防,因此尽管侯景兵力十分有限,但一鼓作气,竟然打到建康城下,把建康团团围住。 梁武帝此时完全成为一个弱智的老人,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带甲数十万的皇帝。情急之下任命太子萧纲总掌兵权,大将羊侃负责守城,临贺王萧正德守最重要的城门——宣阳门。 这里提到萧正德不是因为他负责的任务有多艰巨,而是他早已经与侯景约好“投诚反正”,事成之后,侯景即立萧正德为帝。 有此誓言,萧正德做起事来自然十分卖力,建康外城很快“被攻破”,侯景乱兵开始进台城。 侯景此时倒也说话算数,当年十一月,立萧正德为帝。 此时的台城,全靠羊侃一力支撑才不致速陷。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城的主心骨羊侃病逝。羊侃一死,城中就象塌了天一样,尽管城外勤王的诸侯来了一拨又一拨,但这些人相互观望,不肯拼死上前,眼睁睁地看着侯景攻进了台城。 梁武帝萧衍得知皇宫沦陷,只说了一句话:“我得我失,亦复何恨。”从容等待侯景入宫。 片刻,侯景带甲士五百人入晋,见到皇宫仪卫森严,不禁汗流浃背,跪在殿阶前,向梁武帝行礼,皇帝问他话,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之后谒见太子萧纲,萧纲和他说话,他也说不出话。 但皇帝和太子只是在气势上镇住了这匹来自北方的狼,这丝毫不能改变这爷俩乃至整个江南都落入侯景之手的事实。 伪皇帝萧正德本与侯景有约,城破之后把老皇帝萧衍、太子萧纲一起杀掉,但入台城之后,侯景不仅阻止他杀死二圣,还下一道敕书,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看到这道任自己为最高官员、准备重用自己的诏书,萧正德又悔、又恨、又愧却又无可奈何,不久被侯景所杀,得到了应有下场。 此时的五朝古都建康(那时只是三国吴、东晋、宋、齐、梁五个朝代在此建都,还没有轮到陈),烽烟遍地,火光冲天,侯景的兽兵在建康城内大开杀戒,百姓无端受戮,血流成河,富庶繁华的建康城顿成人间地狱。侯景对建康城内的高门士族更不放过,当初投降过来的时候,侯景曾向梁武帝要求向王、谢这样的在豪门求偶,梁武帝说:“王、谢门高,你退而求其次吧。”侯景大怒,曾立下誓言要这些高门给他为奴,作牛作马。现在终于有机会,侯景立即实现他不凡的抱负,对王、谢这样的高门实行灭族的惨刑,自三国末期形成的高门士族历经战乱,发展壮大,经侯景之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浩劫,这大约也算是侯景的政绩之一吧。 对于梁武帝萧衍,侯景不知如何发落,于是采取了不宰杀、不放生、不喂养、不出售的四不政策。梁武帝在这四不政策的照顾下顺利进行减肥行动,公元549年五月初二,这位历史上著名的集马上皇帝、寿星皇帝、信佛皇帝、昏庸皇帝于一身的梁武帝萧衍,在台城说了“荷荷”这句没有人能听得懂的临终遗言后,被活活饿死,在位四十八年,享年八十六岁。他死后,侯景立太子萧纲为帝,是为梁简文帝。 萧衍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亲手把江山从萧齐手中夺来,是梁的开国君主),是仁慈的一生,是昏庸的一生,是糊涂的一生,更是不负责任的一生。他在台城被饿死,是他昏庸的下场,罪有应得,但江南百姓何辜?江南河山何辜? 侯景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号令勤王的诸侯返回驻地,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沿路烧杀,互相吞并,几十年没见烽烟的江南大地,这下一次见了个够。 侯景攻陷台城,自为汉王、相国,后来又自任宇宙大将军(这个比较威风)。成为他一生的顶点,同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在走下坡路。说明确点,他只是顺应时代而生的一个乱世枭雄,既然他的行为不能继续顺应时代潮流,那他只能被时代所抛弃。 公元551年,侯景杀害梁简文帝萧纲(方法比较特殊和残忍,先让萧纲喝得大醉,然后用一个大土袋子压死他),自称皇帝,国号汉。一个鲜卑化的羯人,国号居然叫汉,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景在建康作威作福的时候,各处勤王的诸侯都没有闲着,梁朝的封疆大吏们也在蠢蠢欲动,谋算为自己捞取好处。这里面最有名的两个人是江州刺史王僧辩和东扬州刺史陈霸先(这是个狠角色),他们是真正能打仗的,又有明确的目的(谋取私利),侯景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是他们对手,一触即溃,而且大约是侯景已经恶贯满盈,上天已经嫌弃他了,合该他灭亡。 第167章 命运 侯景皆北,身边只剩几十人,但他已经无法东山再起了。这时候一个人给了他致命一击,被这个人用长矛一矛刺了个对穿。 这个人是他的小舅子羊鵾。羊鵾是梁朝大臣羊侃的儿子,建康保卫战中,羊侃是主心骨,要不是羊侃病死,侯景根本进不了建康城。城破后,侯景强娶梁简文帝萧纲的女儿溧阳公主,并霸占羊侃之女为妾,同时,居然大脑短路,重用羊侃之子羊鵾。 羊鵾父亲病死抵抗侯景的前线,妹妹被侯景辱,但侯景偏偏要重用羊鵾,不能用别的解释,只能说侯景活得不耐烦了。 侯景死后,他的肉被撕得粉碎,一会儿就被吃光。据说他的被割下后送给了他曾经的“皇后”溧阳公主,被公主囫囵吞下,可见公主对侯景的“情义”,完全不象常言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 至此,一生致力于造反事业的侯景死了,但无数个侯景又将站起来,历史车轮还将滚滚向前,要靠各色人等推动,其中就包括侯景。 侯景死了,南梁衰了,但北方的两魏,却趁候景之乱,迅速强大。让我们转回北方,看看高欢死后的东魏,是怎样的一种风光。 高澄——高帅富隆重登场,接过父亲的枪 侯景横行江南、称王称霸的时候,北方的东西魏也没闲着。 这对宇文泰和接班高欢的高澄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西魏的宇文泰老谋深算,从容调兵,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演习而已。他派兵先取湖广,再占四川,长江上游悉数掌握,从此在军事、经济力量上实力陡增,再不是那个一听高欢就吓得抖的弱者。 宇文泰百折不挠,对抗强敌,把西魏从弱变强,实在是那个时代的最优秀的猛人之一。 宇文泰的老对手高欢一死,他顿时感到自己寂寞了许多。但他不必遗憾,因为继位成为东魏统治者的高澄一点不比他老爹差,东西魏之间的斗法,还要继续。 高澄是高欢的长子,是娄昭君所出。我们前面提过,娄小姐是巨眼英雄,一眼看中还在落难之中的高欢,毅然以巨富家资为嫁妆嫁给高欢,尽管高欢后来妻妾成群,不仅有两个前皇后大小尔朱氏,还有各色王妃以及柔然公主等,但始终对娄妃相敬如宾,他所有有出息的儿子,包括高澄、高洋等,全部是娄妃所出。 高欢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他的这一优良传统似乎也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们,后来还变异为变态。这一点在次子高洋身上十分突出,我们稍后再说。 先说高澄,作为高欢的长子,高澄的治地位十分重要,他自幼聪明,深得高欢宠爱。东魏把都城由洛阳迁至邺郡的时候,高澄主动要求到邺,“协助”皇帝处理日常政务,高欢还是在晋阳遥控。魏孝静帝授高澄尚书令兼领军、京畿大都督,成为管理团队的核心,那一年,高澄十六岁。 高澄处事果决,雷厉风行,人们为之侧目。当时在邺城朝中的事务主要由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管理,人称“四贵”,这些人自恃功劳大,资格老,在邺城专横跋扈,无人敢惹。高澄到邺城后对他们实施高压,有一次孙腾晋见高澄时,不愿对这个毛头小子表现得恭恭敬敬,高澄便命令手下把他从高据的床上一直拖到门口,狠刹了孙腾的威风。从此名震邺城,权贵见到他,就象见到鬼一样。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评价高澄未免不公平,其实高澄还有他的另一面,就是喜欢文学,而且造诣颇深。其时东魏和南梁关系较为和睦,使者互访时往往会在接待宴会上就时事或文学展开辩论,高澄总是高高兴兴参与,气氛十分和融洽,据此,他网罗了一大批文人墨客,这也成为上的一票资本。 高澄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其父高欢和众臣的交口称赞,因此,高欢一死,接班人自然非他莫属。 公元547年正月初八,高欢逝世,高澄被魏孝静帝元善见任命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了军政大权。三个月后,又加封高澄为相国、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如之前所有的权臣故事。 上述故事其实不用赘述,南北朝每个朝代都有类似的故事发生,高澄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还是有很多人问,这三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历代的权臣都有这样的“刚性需求”?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来自遥远的西汉,汉高祖刘邦建国之后,为了表示对第一功臣丞相萧何的尊宠,特别允许他“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别看短短的三句话,已经概括了他给予萧何的无上荣光:参拜皇帝的时候,萧何可以不必象其它大臣那样自报家门,说“臣萧何参见陛下”之类;入朝的时候,不必象其它大臣那样小跑着觐见;上殿的时候,可以佩带宝剑并穿着鞋——敢情过去大臣见皇帝的时候是不穿鞋的啊? 那冬天怎么办?也许把空调温度开高点吧,或加双羊毛袜子? 总之,高澄的权势醺天,无以复加。但高澄不满足,本来嘛,天下是我父亲打下来让你坐的,就算是你封我一个齐天大圣又有何不可?根本对魏孝静帝不屑一顾。 此时的高澄,与高欢当初一样,驻在晋阳,而让弟弟高洋在都城邺城“辅佐”皇帝。但他不时派人去查看孝静帝的动静,当来人报告说孝静帝对高澄的跋扈非常不满时,立即大怒,赶往邺城问罪。 孝静帝见到怒气冲冲的高澄,只好礼节性地设宴,表示对后者的热烈欢迎。 高欢在日,虽然大权在握,但对孝静帝表现得十分恭敬。因为当初是他把孝武帝从洛阳逼走投奔宇文泰的,这是他涯中的一大臭招,为此他后悔终身。在立元善见为帝后,为避免重蹈重辙,高欢始终不敢对孝静帝有任何的不敬。 但高澄不一样,见到孝静帝,怒气不由又升起来。趁着酒兴,举起一大杯酒,强迫孝静帝喝下去。孝静帝心里已经隐忍多时,心想你老子在日尚且对我恭恭敬敬,你算什么东西,见高澄变本加厉,不由心里一阵厌恶,把高澄的酒杯一把推开,“辞不能饮”。 没想到这下高澄先发怒了:“臣劝陛下饮酒,陛下因何不饮?”好象孝静帝不饮让高澄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孝静帝忍无可忍,怫然作色:“自古无不亡的国家,朕连饮酒都不能自主,何用求生?” 这个朕字惹恼了高澄,他一脚把桌子踢翻,骂道:“朕、朕!狗脚朕!”回头对他的鹰犬崔季舒说:“给我打他三拳。” 于是历史上罕见的一幕发生了,崔季舒挥拳向孝静帝,连打了三下! 历史上被弑的皇帝很多,但单纯被打的好象很少。这位孝静帝,真是中了头彩了。 第二天,高澄忽然起了演戏瘾,派崔季舒进宫,表示对昨天的行为十分后悔,对被酒后“误打”的皇帝表示慰问。孝静帝无可奈何,只好赏给崔季舒一百匹绢表示感谢。《南北史演义》中对此事有一句话的评价:真是买打! 其实,孝静帝本来不是这么懦弱的,史载,他文武全才,“好文学,美容仪,力能挟石师子以逾墙,射无不中”。 看来,孝静帝也遗传了北魏后期皇帝的遗风,文武双全,但却无法借此重振拓跋氏的雄风,看来,北魏灭亡也是上天注定。 然而,孝静帝绝不是懦夫,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来消灭高澄,那就是“地道战”。 就在孝静帝的地道挖到高澄家下面的时候,被发现了,于是帮皇帝出主意的这些人都被处斩,高澄又一次气势汹汹找孝静帝问罪。 见了孝静帝,高澄连行礼都免了,直接坐下来对皇帝怒目而视,问:“陛下何意欲反?”——问得妙,几千年来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问自己的皇帝。 孝静帝从容答到:“从古只听说臣反君,从来没有君反臣的道理,你自己要反,又何以责问我!” 高澄又道:“臣父子功存社稷,我们亏待过你吗?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一定是你左右嫔妃从中作梗,所以致此。” 孝静帝反应十分敏捷,答道:“我不害你,你一定会害我,我自身难保,何惜妃嫔,要杀就杀吧,是早是晚,你说了算!” 高澄听了,演戏瘾再度发作,下座叩头,号泣谢罪。孝静帝不得已,扶他起来,安慰几句“没事的,没事的,过后就好了”之类,又设宴招待他,两人称兄道弟,大醉而归。 高澄继承了高欢的遗志,十分勤奋地将奸臣事业进行到底;同时,他还继承了高欢的其它东西,比如好色。 早在高澄只有十四岁的时候,就和父亲的一个宠姬郑氏私通。这位郑姑娘,芳名叫做大车,看来她家是卖车的,与营销大神乔吉拉德是同行。后来被高欢发现,险些被杀,幸亏有人从中周旋。高欢一死,高澄干脆把老爹的宠姬一并继承来,其中就有高欢为拉拢西北强敌柔然而刚娶不到一年的柔然公主,好在这位柔然公主生长在大漠,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于是再度披上嫁衣,与高澄成就了一对佳偶。高澄还对亲弟弟高洋的夫人百般完全不顾伦理纲常,看来,这也是一位勇于挑战世俗的粪青。 高澄沉醉在温柔乡中,日夜想着取孝静帝而代之。不想,他头上高悬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落下来了。 这一年的八月,高澄再次来到邺城,在东柏堂与他的宠臣们商量篡位大计。选在东柏堂就是为了约会他新宠幸的琅琊公主,这里环境优雅,人迹罕至。为了不让外人打搅他们的好事,高澄把自己的侍卫打发的远远的。高澄在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替代木偶皇帝元善见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总设计师,不由心神激荡,眼前不断浮现琅琊公主的音容笑貌,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脸孔替代了。 这个人是兰京,来给他送东西吃。 兰京是高澄的膳奴,就是侍候他吃喝的奴才。以高澄的性格,“礼遇”个把奴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兰京没有摆正自己领导身边贴身服务员的地位,把平常受的气都累计起来。正好昨晚高澄做梦,梦见兰京要杀他,因此一见兰京就来气。 他对兰京大喝:“不是不让你来吗?又来作死啊?” 兰京此时表现出了极专业的水平,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呈上饭盒,揭开饭盒,抽出刀来,迎面向高澄刺去。同时旁边钻出好几个人帮助兰京,高澄见寡不敌众,慌忙钻入床下——看来钻入床下从来不是个好选择,不管是遇到行刺还是地震——倒是高澄的亲信崔季舒(就是打皇帝三拳并因此获得后者一百匹绢作为奖赏的那位)做了正确选择,他躲进了厕所。 床并不能替高澄遮挡什么,兰京一伙一拥而上,抬起木床,乱刀齐下,顿时把高澄精心制作成如假包换的“老干爹”牌肉酱。 凭心而论,高澄并非一无是处,他实际掌握东魏朝政期间,东魏已经从“玉璧之战”的创伤中恢复;高欢病死,高澄秘不发丧,表现了一个成熟的革命家的稳健及深沉;侯景叛逃,高澄从容不迫,左右逢源,使得侯景之乱对东魏没有任何不利影响,反而借着南梁大乱的机会,夺取了湖南、湖北、安徽、江苏、江西等大片土地;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在东西魏的长社之战中,生擒西魏大将王思政。王思政对我们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名字,在河桥之战中在战场上拼杀至昏死、在第一次玉璧之战中借风雪之机大败高欢的就是拥有这个光辉的名字的人。但是,他现在成为了高澄的战俘…… 所以,最了解他的人是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还有最了解他的人是他的母亲。娄昭君同志向高洋(高澄的亲弟弟)说出了如下的评价: 汝父如龙,汝兄如虎。 高澄既死,现在轮到了弟弟高洋继承他的大业了。 高洋很丑,丑到了极致,但一点也不温柔。因此,别的兄弟喜欢拿他开玩笑,除了他父亲高欢,没有什么人喜欢他。 现在,哥哥高澄死了,论资格,轮到他了。这和他丑不丑没有关系。没有想到,丑陋的高洋甫一辅政,就牢牢地掌握了军政大权。 不仅如此,他还做到了他的父兄想做还没有做到的事情:当皇帝。北齐和北周——换个马甲,接着对掐 魏孝静帝得到高澄的死讯,长出一口气,说:“大将军今死,这是天意,看来,权威又回归我皇家了。” 话音未落,高洋已经率八千甲士觐见,对孝静帝说:“臣有家事,须回晋阳一趟。”说毕不等皇帝回话,高洋便拜了一拜,转身就走。 孝静帝不禁失色,目送高洋远去,垂泪道:“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了!” 孝静帝的判断没有错,高洋确实不想“相容”,他其实不只是他,他的父亲高欢、哥哥高澄,等孝静帝的位置,已经很久了。 高洋返回晋阳办高澄的后事,大会文武,谈笑风生,雄姿英发,与从前判若两人,举座皆惊,不敢藐视。大臣们这才知道,高洋之前表现的种种愚笨,统统都是在装孙子。 魏孝静帝只好封他为丞相、齐王。与哥哥高澄一样,高洋不甘当傀儡皇帝的大臣,决定废皇帝自立,但高洋不同与高澄,他做事更加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公元550年,高洋废掉东魏孝静帝元善见,自立为帝,国号“齐”,建都邺,为与南朝的萧道成建立的“齐”相区别,史家称这为北齐。 过去喜欢篡位的皇帝们不大读书,一个国号象个宝似的,你用我也用,弄得历史学家们对着一堆年号一头雾水。象什么赵、齐、梁、宋,好象除了这几个就没有别的可用了,一点创意都没有。 北齐建立,年仅二十岁的高洋成为北齐的开国皇帝,是为文宣帝。 北魏分裂出来的东魏,到孝静帝这里的时候,戛然而止。 现在,多力善射的前皇帝元善见,在目睹高洋登上帝位之后,接下来要目睹自己的命运了。 第168章 运气来临 高洋即位之初,尚优先孝静帝,封他为中山王,在封地,孝静帝可以悬挂天子旗帜,用天子年号,可以不称臣。看到这些待遇,我们仿佛看到了满清被推翻后仍统治紫禁城的末代皇帝宣统。 但是,孝静帝元善见没有宣统那般的运气可以在逊位之后还统治了很久的国中之国,甚至还成了新中国的公民。在过了一年借酒浇愁的日子之后,他等待已久的那一天终于来临,高洋要送他上路。 现在的北齐,与西魏之间保持着和平的状态,至少没有什么大战;与南方的梁,也还互通有无,政权已经相当稳固,孝静帝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因为废帝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被利用,当这一理由消失的时候,就是孝静帝走上断送台的时候。 看来,被利用是古代大人物的家常便饭,不管是大臣如春秋末期越国的文种,还是目前被废的前皇帝元善见,也包括稍后的唐朝宰相魏征,宋朝大将岳飞,明朝第一功臣李善长以及清朝的中兴名臣曾国藩。历朝历代都不缺这样的人,替人家垫背。 公元551年,高洋设宴款待孝静帝,孝静帝很平静地去参加,很平静地接受高洋的祝酒,很平静地中毒,最后很平静地死去。随后,他的三个儿子也被高洋杀害。 十一岁在高欢的压力下即位,二十七岁在高洋的压力下禅位,二十八岁被鸩杀,这就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孝静帝一生的轨迹。 这是个悲哀的皇帝,这是个屈辱的皇帝,活着的时候,被人骂作“狗脚朕”,被臣下指责“谋反”;死后,这些非人的遭遇竟然还要录入正史,由后人评说。更杯具的是,他还是一个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希望改变的年轻人。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孝静帝已经成为历史,他已经完全解脱了。他条来去无牵挂,成败荣辱,他丝毫不带去,全部留给了弑他的凶手高洋。 高洋,孝静帝的形式上的继任者,高欢内容上的继任者,现在终于放开手,大展宏图了。 高洋不是个一般的君主,象历代的开国皇帝一样,他果断、勤奋、知道民间疾苦(虽然没有受苦的经历)、知兵,几乎拥有一切成功皇帝的DNA,的确,高洋也是个成功的皇帝,至少在他任期的前半段是这样。 他执法非常严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深知法律是维系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关系稳定的纽带,因此尽管犯罪的有他最宠爱的皇后李氏的弟弟,他也毫不客气地把他撤职。就象曹当年在洛阳做北部尉的时候棒杀蹇叔一样,再牛X的贵族也不敢触犯一点法律。 高洋还改革了北齐的员制度,他看到地方上的冗员太多,人浮于事,又加剧了农民的负担,对农民的比例严重不合理。于是他采扁平化管理手段,短时间内使全国的官吏减少了几万人,有效减轻了农民负担,于是,农民生产就更有积极性了,宇文泰在五次大战中曾经让东魏很受伤,但北齐很快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高洋有大大的一分功劳。 为防止北方以柔然为主的少数民族的进攻,高洋还采取了很多积极措施,这些措施与他哥哥高澄“礼遇”柔然公主的不同,他用的是加固长城。农闲季节,他就调集家民工修长城,既不耽误农业生产,又稳固边疆。齐国开始走出战争的阴影,慢慢强盛起来。 高洋不是一个守成之主,他主动进攻那些对北齐构成威胁的少数民族,包括柔然(尽管柔然公主是他的嫂子兼后妈)、契丹、高丽等国,无一不是大胜而归。 同时,北齐地处平原,东临大海,因此它的农业、盐铁业、瓷器制造业都相当发达,是同南梁、西魏鼎立的三个国家中最富庶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齐国政权的稳固当时也令西魏和南梁艳羡不已。 这是北齐是最强盛的时候,如日中天。此时的高洋,几乎可以列入秦皇汉武的行列,与那些大人物比肩了。甚至,有一次东魏(北齐)的老对头宇文泰竟惊呼:“高欢乃有此儿,虽死犹不死了!” 但是,这个结论下得太早。 称帝初期的高洋和后期的高洋,判若两人,如果说之前的高洋神文圣武、乾纲独断的话,后期的高洋则完全是一个顽主、一个精神分裂者。 北齐自实际上的统治者高欢起,到最后的幼主高恒,满打满算一共八个人,其中,六个或是疯子或是精神病,或是兼而有之。在这其中,高洋是最杰出的、集大成的一个。 高洋同志的疯子精神我们以后有机会领略,现在还是回过头来看看宇文泰的西魏都在忙些啥,着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老同志别来无恙乎? 自从宇文泰之后,权势越来越大,特别是玉璧一战击败强大的高欢,使其一蹶不振,使得宇文泰在获得崇高的威望的同时,更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杖。他是西魏的顶梁柱,如果不是他,西魏帝国还将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西魏文帝元宝炬被宇文泰立为皇帝之后,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国家元首,盖章机器,一如今天的英国女王或本天皇,没有什么实际权力。魏文帝对此无可奈何,只能身躲在深宫里,每天金戈铁马。 前面说过,宇文泰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任用了一大批人才参与革新,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苏绰。苏绰被任命为度支尚书,度支尚书者,财政部长也。苏绰是个内政奇才,以国家为己任,荐贤拔能,事无巨细,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想老同志因为太投入,积劳成疾,因医治无效,在家中病逝。失去左右手的宇文泰几乎晕厥,亲至苏绰的追悼大会,送了花圈挽联,并向苏绰的遗像三鞠躬,并亲自目送苏绰的遗体送到八宝山公墓,敬献给他最后一杯酒:“你知我心,我知你意,方欲共平天下,奈何舍我而去!”说完,放声大哭,盛酒的酒卮堕落地上,都感觉不出来,一直目送灵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怏怏回去。 宇文泰又进行军事改革,创立府兵制度,此制度后来沿行了几百年,被后人称颂不已,又置八柱国家统领全国兵马,前面已经说过,不再详述。宇文泰从此军、政、教大权独揽,那魏文帝元宝炬,至此完全沦为傀儡。也许他不服,也许他委屈,但没有办法,他被淘汰了,原因是,历史是强者写的,他不是强者。 魏文帝元宝炬同志在位十七年,于公元551年走完了他的皇帝之路,寿终正寝,享年四十五岁。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们从北魏胡太后和小皇帝元钊被沉河开始,历经多少皇帝,都快数不清了,正常死亡的,这是第一个。虽然活着的时候窝囊,但至少没有睡觉死、吃饭死、喝酒死或玩乐死。 魏文帝去世,太子元钦即位,是为废帝,尊父为文皇帝,母乙弗氏为文皇后,合葬永陵。前文其实提到过这位可怜的文皇后,本来当皇后好好的,忽然丈夫要再娶,娶的是柔然公主,目的是与柔然联姻,消除边患,于是乙弗氏只好让皇后位,并出家为尼。这位年仅十四岁的新嫁娘柔然公主,品貌兼优,可惜生有一个大病,就是妒。本来人家小两口感情好好的,为了给你让位而且出家,做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但柔然公主不干,硬是逼的已经出家的废后自杀。 乙弗氏当时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临死时对着肚子里的孩子生离死别:“儿啊儿,你本是太子,要当皇帝的,是娘误了你。如你有灵,就到能让你当皇帝的家中投胎。” 奇怪的是,被逼自杀的乙弗氏的遗体上居然袅袅升起了一朵祥云,飞到了冯诩般若寺上空,那一晚,金光万道,紫气充庭,寺里出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杨坚。 这一年是公元541年。 这是十年前的故事。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李心洁和舒淇演的前后《见鬼》。 乙弗氏已经于十年前去世,他的太子已经投胎为杨坚,魏文帝元宝炬也刚刚撤手西去,他的时代过去了,新皇帝元钦的时代却没有到来。 原因很简单,他死了。 他的死因我们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和宇文泰有关系。 其实,宇文泰没有打算拿这位小皇帝怎么样,只是处理了谋反的尚书元烈。结果这个事件导致了新皇对宇文泰的强烈不满,他联系宗室,准备除去宇文泰,但被他联系的宗室,没有人认为这是一项具有可行性的,都劝他改变主意,回头是岸,因为现在的宇文泰根深蒂固,无法动摇,可惜元钦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对宇文泰来说,除掉元钦就如同轻轻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因为他这样做了。 在探知元钦的阴谋之后,宇文泰立即废去元钦,把他安置在雍州,改立他的弟弟齐王元廓,是为魏恭帝。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宇文泰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愧疚,不管于公于私。于公,被废的对象是他之前的主子;于私,这个之前的主子是他现任的女婿。与众多的权臣一样,宇文泰毫无创意地把他的女儿嫁给了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这一习惯据说来自遥远的曹 元钦没有其父魏文帝元宝炬那样的好运气——不仅没有被废,更重要的是没有被杀。 在元钦被废三个月后,宇文泰派心腹给这位前皇帝送去了一样特殊的礼物:毒酒。元钦别无选择,只有饮鸩身亡,可叹的是他的皇后宇文小姐,居然一同服毒。可怜一对好夫妻,生同欢,死同穴,令人感叹。 元钦被害,但没人关心他的命运,大家都在看着宇文泰将如何处置新任的皇帝元廓。根据可靠消息,元廓的日子也不多了。 也许宇文泰不想拿他怎么样,但难保宇文泰的儿子不会拿他怎么样。 西魏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北周躲在历史大幕的后台,急不可待地要粉墨登场了。 宇文护——当权臣也是一问大学问 公元556年九月,宇文泰病逝,享年五十岁。 这一年,距离宇文泰的老朋友兼老对手高欢去世,隔了九年。这九年里,宇文泰独孤求败,西魏象膨胀的气球一样发展,可惜,高欢已经看不到了。这两个一生的朋友其实上一共才见过一面,就是宇文泰代表贺拔岳去刺探高欢虚实的那一次。 宇文泰是在出外巡视的路上病倒的,躺在病榻上,自知来日无多的时候,他把身后的大事委托给了一个人,这个人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 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的名字叫做宇文护。那一年,他才步入中年,四十三岁,是宇文泰的侄子。 老同志握着小同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儿子都还年幼,如今四面全是强敌,国家大事,由你决定,你要努力工作,竭力辅佐你的老板,以完成我的志向。” 宇文泰选宇文护接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们都太年轻。他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抢来、倫来、骗来的政权唾手交给那些老同志,如独孤信之类,虽然宇文泰和其它的七大柱国是平级的,而这些老家伙不好应付。 但老家伙不好应付,宇文护就好糊弄吗?我们稍后会看到英明一世的宇文泰的最后一个决定是英明还是糊涂。 宇文泰死了,按照惯例,我们要开了个追悼会,写一篇悼词,充满深情地缅怀一下宇文泰同志的生平,追忆他的丰功伟绩。 宇文泰是鲜卑化的匈奴人——本书中多次出现了“鲜卑化”,宇文泰和高欢都是被鲜卑化的,看来鲜卑的同化能力很强,就象历史上的汉族——这是先进文明的特征之一,尽管他们有时候也被蛮族从武力上加以征服。 掌握西魏政权之后,他大体做了这样几件事情,罗列在此,方便查阅: 1.改革军队,建立六军,创建府兵制,设八大柱国统率队——这一制度影响深远,几百年后才被废除; 2.加强文化教育,强化儒家思想,提倡以德治国,从精神上进行改革; 3.唯才是举,打破用人的门阀制度,有效维护统治秩序; 4.主张百花齐放,善于听取不同意见; 5.注重法制建设,如前文所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6.注意农桑,与民休息,减轻农民负担; 7.建立考核体制,能者上,庸者下; 8.进行革,颁布“六条诏书”十二条制度; 9.对外武力扩张,主要是指对东魏(北齐)和南梁,对北方的少数民族则以和平为主; 10.加强中央集权,将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让皇帝成为他的秘书。 宇文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的一生成就几近顶峰,同时他的生命就已近完结了;西魏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国力接近极盛,同时它的生命也近完结了。因为西魏虽然姓元,但实际上是宇文泰的。 宇文泰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百折不挠的一生,是由弱变强的一生,现在他的第一棒跑完了,宇文护接过了第二棒。 于是宇文泰的太师、大冢宰的职位就落在了宇文觉的手中。 不是宇文护吗?看清楚了,宇文护是接受托孤,做顾命大臣的,而真正的“孤”,是宇文泰的长子宇文觉。也就是说,宇文护的老板是宇文觉,他是宇文泰的嫡子。 其实,宇文觉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风光无限,但背后的故事却充满了阴谋、斗争、猜忌和悲愤。 早在宇文泰生前,就在考虑接班人的事情。他现在是西魏的实际统治者,骑虎难下,除了让他的儿子接替他“辅佐”皇帝甚至取而代之,别无办法。权欲是一匹惊马,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它的方向,一旦骑上,就无法下来。 宇文泰在两个儿子之间犹豫,这两个儿子分别是嫡子宇文觉和长子宇文毓,这两个人各有所长,都是好儿子,也可能都是好皇帝(或是好权臣)。但是宇文泰倾向于宇文觉,因为他是嫡子,出身更高贵一些。但他也不得不考虑宇文毓,因为他是大儿子,而且,他的老丈人不好惹,那是当朝首屈一指的老帅哥独孤信。 第169章 傀儡 独孤信时任大司马,掌握军权,更重要的是,这位气质忧郁、风采卓然的美男子(也许当世只有罗伯特?巴乔才能和他媲美)德高望重,立世子,如果他不赞同,那事情就麻烦了。但宇文泰不愧奸雄出身,立即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演出了一出绝妙的好戏。 他为选世子一事,召集大臣开会,十分为难:“我打算立嫡子宇文觉为世子,又恐大司马独孤公多心。你们以为该如何是好?” 独孤信乃朝中元老,威望极高,大家左右为难,不敢出声,唯有保持沉默,整个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突然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大喝一声,这一声大喝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站出来的是尚书左仆射李远。李远在一次为宇文泰做了本色演出,声色俱厉地按剑喝道:“自古以来,凡立世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宇文公又何必多虑!若是担心独孤信,请让我先斩了他!”遂拔剑出鞘,直奔独孤信,众臣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宇文泰赶紧站起来,怒喝:“休得无礼!有话好讲,何至如此!” 独孤信见状,马上明白了一切,心头一凉,说道:“的确应立嫡子为嗣,我并无异议。” 于是事情就此决定下来,宇文觉成为世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接班宇文泰。 事后,李远找到独孤信道歉:“只因事关重大,才有刚才冒犯之举,请独孤公恕罪。” 独孤信冷笑:“今日之事全赖李公您,否则不知要怎么呢!” 说罢,也不管李远听懂话中之话没有,转身回家。 也难怪独孤信中计,他以信义著称,要论玩阴的,他哪是老流氓宇文泰的对手! 西魏恭帝当了三年有名无实的皇帝,好容易盼到大权臣宇文泰死,宇文觉尚幼,以为可以还政于他,不想内有宇文护的支持,外有于谨等人做强援,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权仍旧归于宇文家族之手而无可奈何——可叹,好象从北魏末期起,没有哪个年轻的傀儡皇帝想夺权成功的——当然,我们很快就将见到一个异类。这个异类是宇文泰的儿子,但他不是宇文觉。 宇文护甫一掌权,无人肯服,好在老同志于谨深明大义,愿意出山辅佐,以于老的影响,很多原来不服的老资格也不再说不。于是宇文护终于能够顺利地掌握大权。 但是,宇文护权力再盛,也始终是臣下之臣,他不想让自己的如花岁月(他刚四十多岁)蹉跎过去,他的目标很明确,让宇文觉当皇帝,自己做第二个宇文泰。 宇文护说做就做,执行能力那是相当得强。 公元557年,魏恭帝元廓被逼退位,宇文觉成为新的皇帝,国号为“周”——又是一个没创意的,叫周的太多了,纵然大历史学家们博闻强记,也拿这么多周没有办法,只好管它叫“北周”以示与其它的周的区别。不过宇文觉不叫皇帝,叫周天王。 这是宇文泰去世的第二年。 宇文觉称帝后,象每个新皇帝一样,大封百官,大敕天下。原来宇文泰的这些把兄弟,如李弼、赵贵、独孤信、于谨等人,个个鸡犬升天,又封自己的堂兄、开国有功的宇文护为晋国公、大司马,即国防部长兼军委主席,掌握军权。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 现在,前皇帝魏恭帝元廓,就在哭,只不过不敢大声哭。 宇文觉称帝,对元廓还算不错,封为宋公,让他暂住在大司马府,即宇文护家。不知道宇文觉怎么想的,非要让前皇帝住在最怕他不死的篡位阴谋家的家里,也许是新即位的皇帝的心机太深,明摆着要借刀杀人。宇文觉的做法很正确,元廓在宇文护家住了没多久,就疑似中毒而死。看来南北朝的毒药生意很好做,特别是卖给皇帝家,三天两头就药死一个皇帝,药店老板可以以此当选经营之神了,一如十年前的通用CEO杰克?韦尔奇。 魏恭帝元廓死去,也许我们应该叫他拓跋廓,因为在此前不久,宇文泰刚刚把鲜卑人的汉姓恢复为鲜卑姓。想当年控弦百万、席卷北方的大魏王朝,自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自从魏道武帝拓跋珪建元,太武帝拓跋焘武功,孝文帝拓跋宏文治,孝武帝元修入关,共十一位皇帝,计一百四十九年;东魏一个皇帝,共十七年;西魏三位皇帝,共二十三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魏的这一页,就此揭过去了。 北周建立,第一功臣当然是宇文护,所谓“佐命元勋”,这与当初那个靠了老贵人于谨的帮助才站稳脚跟的毛头小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短短半年,他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权臣。 权臣的特点不用再说,从传说中的董卓和曹操,到不久前的尔朱荣、高欢、宇文泰、高澄、高洋,一直到他宇文护,不一样的是朝代,一样的是权臣。忠臣有各种各样的忠,所有的权臣却都一样。 宇文护这种专横跋扈和目中无人的状态引起了相当一部分老同志的不满,比如赵贵和独孤信等。 独孤信因为上次立宇文觉的事已经很觉得寒心,现在看到宇文护的所作所为,更是替宇文泰不值,这样下去,宇文泰流血流汗所缔造的一切会付诸东流——毕竟是老战友,心里还是放不下。 但独孤信是个有风度有涵养的君子,他不会说什么的。 赵贵看出了独孤信的不满,他来找独孤信寻求合作。这两人当年的职位与宇文泰比肩,都是西魏八柱国家,如今反倒被小字辈宇文护爬到头上,自然不平。 两人的密谋被一个人探知,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因为这个人去告密,告密的结果当然是宇文护将这两个冤家对头去除。不过宇文护对他们两个,并没有采用同样的待遇。 对于赵贵,是在朝堂逮捕,立即处斩,同时,全家被杀,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对于独孤信,则要忌惮一些,不仅因为这位北朝的第一美男位高望重,更重要的,独孤信与掌握军权的杨忠杨坚父子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他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坚。 因此,独孤信只是被免去本兼各职,提前离休进入干休所疗养。 但不久,独孤信就死在疗养所,原因是宇文护送了他特殊的饮料,其实饮料不特殊,特殊的是饮料里加了毒药。这是宇文护第二次用毒药了,第一次是送给了前皇帝魏恭帝拓跋廓。 独孤信被鸩身亡,独孤家象是天塌地陷,这对杨家也是一个考验,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顺便说一句,告密的那个人也不是外人,他是宇文泰的第十子,宇文盛。 宇文护除去对手,越发横行无忌,视皇帝如无物,并且“被任命”了一个新职务:大冢宰。这是一个奇怪的官名,据说源自《周礼》(这个周礼与北周毫无关系),宇文泰为了体现他“复古”的新潮思想,对官名也进行了一番改革。简单说,大冢宰就是宰相,百官之首。 北周的首任皇帝,或叫周天王,宇文觉,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他看到堂哥宇文护盛气凌人,经常做一些本属自己做的事情,就感到心里不爽。年轻人涉世未深,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缺乏经验。 我们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但这句话不是放之四海皆准。对宇文觉就不适用,他犯了错误,永远再没有改正的机会,因为他为犯错误所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同时,这也成就了宇文护在历史上一个特殊的地位,如今宇文护就在这条路上快速前进。 这条路的名字叫:历史上屠龙第一人。 屠龙手——弑君的吉尼斯中国纪录保持者 宇文护的独掌大权引起了周孝闵帝宇文觉的极大不满,因为宇文觉是天王,而不是宇文护。因此他决定施行他作为天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就是干掉堂兄宇文护,自己掌权。 宇文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他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要杀独孤信的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李植很同情这个几近被囚禁、又想有所作为的天子,于是私下开始了串联。 造反之前一定要先串联,不然声势不够浩大,成功的几率也会很小。这似乎是所有造反者的共识,但绝大多数造反者,都栽在了串联上。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无法判断你串联的对象究竟和你否同心。 李值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串联了一个叫张光洛的人,时任宫伯。他选这个人加入组织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对宇文护不满。 但是,如果有人说他是好人的时候,你不要急着相信他,因为他可能恰恰就是那个大坏蛋。 张光洛就是这样。 张光洛是宇文护的心腹,是打入敌人内部的人,是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从他那里,向宇文护源源不断地发送着永不消逝的电波。 宇文护下手了,首先处死李植这些青年军官们,再把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李远也一并送上断头台,当然,对李远区别对待,是逼他自杀,算是给他个面子。就象一个员工犯了大错,公司不一定开除他,而是要他自动离职,HR谓之劝退。 这个故事的结局同所有成功的、或不成功的样,十分血腥,让我想起了去年好莱坞帅哥汤姆?克鲁斯的《终极目标希特勒》,李植是史陶芬贝格,李远就算是隆美尔吧。 宇文护处死一大批反对派之后,意犹未尽,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枝叶,真正的根还在皇宫里。他决定斩草除根。 此时的周天王宇文觉,正在宫中与他的皇后元氏聊天,小两口结婚以后,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是一对模范夫妻。元皇后出身根正苗红,是金枝玉叶,其父就是西魏文帝元宝炬。 两人正甜蜜之际,不想宇文护已经派兵冲进皇宫。宇文觉空有天王名头,毫无权力,立即被赶回未即位前的府第。 这次,空出来的皇位轮到了宇文觉的弟弟,宇文毓,当然也是宇文护的堂弟。宇文毓正在歧州担任刺史。赶回来需要一段时间。 宇文毓从歧州赶回来用了一个月,他的哥哥、前皇帝宇文觉也因此多活了一个月。 宇文毓到达长安的日期,就是哥哥宇文觉的死期,同时前皇后元氏被逼出家,作了尼姑。 记住,宇文觉是被宇文护杀害的皇帝,可悲! 更可悲的是,宇文觉不是被宇文护杀害的唯一的皇帝,那更可悲! 我们可以数一下,宇文护之所以是史上第一屠龙手,并非浪得虚名。宇文觉只是一个牺牲品而已,他还不是第一个,第一个是前朝的皇帝魏恭帝元廓。 这个故事还很长。 宇文毓回到长安,被拥立为帝,是为明帝,这是后世史家的说法,他这时还不是皇帝,还是周天王。又叫回皇帝是之后的事情。 当初宇文泰处心积虑要立嫡子宇文觉为世子,如今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皇位还是宇文毓的。早知道这样,宇文泰、独孤信还有李远他们还争什么呀! 宇文护拥立周明帝有功,更要加官晋爵,正好前八大柱国之一的太师、赵国公李弼去世,留下太师一职空缺,这一最荣耀的职位就光荣地成了宇文护的——宇文护的官职只是符号而已,他的权力和威名都已经无以复加。 同时,他还重用了一个人,那就是宇文泰的第四子,前皇帝宇文觉、现任国家元首宇文毓的亲弟弟宇文邕。宇文邕被任命为柱国,封鲁国公。 宇文邕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人物,我们应该、而且必须记住他,否则,这本《隋时隋地》就没办法看下去了。 宇文邕从小就体现出出类拔萃的特质,其父宇文泰阅人无数,却一眼看出这个小孩子的不同凡响,常对别人说:“欲成吾志,必待此儿。”就是说,只有宇文邕才是自己合格的继承人。在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得封公爵,现在又官拜柱国,出镇蒲州,宇文邕的英雄事迹容后细表,我们暂时把眼光离开北朝,看看遥远的江南发生什么。 我们以前讲过,南方的梁朝本来久无战事,就是因为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接纳了著名的灾星侯景的投降,才引来一连串的祸患。不仅好端端的梁朝河山四分五裂,连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多年的萧衍老头子自己,都被饿死在皇宫中。 在平定侯景之乱的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以“勤王”为名、行“扩张”之实的地方实力派,其中,陈霸先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陈霸先消灭侯景,又杀死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王僧辩,把残梁的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等时机成熟的时候,陈霸先一举灭掉梁,自己南面称尊,建立陈朝,是为陈武帝。 南朝四个朝代中,有一个特点,就是地域越来越小,实力越来越弱。刘宋建国时,辉煌一时,一度与强大的北魏不相上下,算是南朝的黄金时代;等萧道成建立齐,已经大不如前,但也勉强能算上是白银时代;到梁武帝建梁,实力范围小了很多,只能说是青铜时代;而等这位陈霸先成为陈武帝的时候,实力再次减少,还不要说在江陵还有一个傀儡政权西梁,能说成黑铁已经很不错了,铁好歹是金属啊。 第170章 一人之下 以上是南朝近期的大事,虽然我们关注北朝,但南边的事,也适当关心一下。 宇文毓称帝,立妻独孤氏为后,这位独孤后的父亲,就是鼎鼎大名的西魏八柱国之一、北朝第一美男子独孤信。独孤氏如今贵为皇后,总是想起冤死的父亲,总想为父报仇,可惜大权被宇文护把持,自己毫无办法,连皇帝老公对此也无可奈何,独孤小姐连气带恨,竟然病倒,不久溘然长逝,距离自己被册立为后,不过三个月时间。 皇帝对此伤感不已却无可奈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谦虚把头低下来”,当皇帝,就得有点专业精神,哪怕这是一个傀儡皇帝。 周明帝宇文毓不是个一般人,符合孔圣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可以为师矣”的老师标准,而且“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属于那种特有深度、有高度以及有“宽度”的,如果他生在今天,应该是那种极标准的钻石王老五。 宇文毓行事温文尔雅,但如果你因此就认定他软弱可欺的话就错了。因为宇文护就是“受害人”之一。 当初之所以宇文护选定宇文毓作为继承人,就是看中他能文(不能武)、有德(没有胆)、宽厚(不够狠),方便控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宇文护感觉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差。 其实不是越来越差,而是一直很差。 宇文护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皇帝逐渐展示出他的从容、他的自信、他的朝气,但在宇文护看来,他是在向他展示獠牙。尤其当一些功臣宿将渐渐开始站队(站在宇文毓这一边)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后背传来的一丝寒意。 于是宇文护做了一个决定,他搞了一次“归政于帝”的举动,把除了军权以外的所有权力都交还给皇帝。这是在公元559年,即宇文毓即位的第二年。 任何人,只要脑子不被门夹或被驴踢,都能看的出来,宇文护这是在作一个姿态,以退为进,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看对方如何应对。 宇文毓的脑袋没有被门夹或被驴踢,但他对宇文护的大礼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并把自己的名号正式升级为皇帝。 宇文护被这一闷棍打懵了,年轻的皇帝宇文毓并没有见招拆招,而是一股脑把他奉还的权力全部笑纳。这种不按游戏规则出牌的行径让宇文护半天反应不过来。 宇文护终于明白:皇帝要自己单干了。 其实,宇文毓还没有那么有城府,他只是太急于想干出一番事业了,急到连掩饰都没有,特别是在这样一位屠龙手的堂兄兼权臣面前。 于是,悲剧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了。 公元560年,即宇文毓即位的第三年,亲自“掌权”的第二年,周明帝宇文毓去世。不用说,他是中毒而死,宇文护再一次光荣地成为毒药铺的大客户。毒药还是一样的毒药,不一样的是被毒死的皇帝。 宇文护当然不象鸩杀那些已经逊位的皇帝,可以半公开地下毒药。他买通了宫中负责皇帝饮食的李安(这应该不是后来在好莱坞大放异彩的那个大导演),暗下毒药。 宇文毓在临死前,都没有丧失应有的镇定和沉着,当着君臣的面,他指定由亲弟弟宇文邕即皇帝位,这就从法律的角度避免了由宇文护篡位的可能性。因为年轻的皇帝深知,宇文护做权臣是个行家,可惜行军打仗、治国平天下,没有一样拿的起来。 其实,在这次暗杀之前,机敏的皇帝已经有所预感,并且躲过了宇文护的几次暗杀。可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的结束,对周明帝宇文毓也算是一种解脱。 这一年是公元560年,宇文毓在位,满打满算两年半。 宇文毓的遭遇,再次印证了那句话:皇帝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职业,想当皇帝是一个机会成本极高的理想。 信奉有志者事竟成原则的宇文护,孜孜不倦、百折不回,经过长期的、大量的准备、策划、实施和总结经验,终于成功地摘下史上屠龙第一人的荣誉称号。 是的,一个人杀一次皇帝不难,难的是一直在杀皇帝,不辅佐皇帝。 我们罗列一下宇文护同志在屠龙方面的杰出成就,并请他介绍一下他的先进经验: 第一次 姓名:拓跋廓 曾用名:元廓 所属部门:西魏 职称:魏恭帝 时间:公元557年 第二次 姓名:宇文觉 曾用名:陀罗尼 所属部门:北周 职称:周孝闵帝 时间:公元557年 第三次 姓名:宇文毓 曾用名:统万(可能他出生的时候他爸正在打麻将) 所属部门:西魏 职称:魏明帝 时间:公元560年 至于先进经验么,好象没什么,就是下手快点、狠点就行了,另外,这种经验好象对大家没什么用吧?就算介绍的再多,你们能超越我吗? 宇文毓死了,把政权交给了百年一遇的权臣兼堂兄宇文护和百年一遇的英主兼弟弟宇文邕。接下来的十二年,是权臣和英主斗法的十二年,北周的大幕已经拉开了快三年,才迎来了真正的。高洋宠幸薛贵嫔,薛贵嫔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出身歌,发肤颜色、形体态度,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名门淑媛,高洋为她十分痴狂。但同时,又跟她的姐姐私通。她的姐姐仗着高洋的宠爱,半开玩笑地想求高洋让她的父亲当司徒,高洋大怒,说:“司徒大官,岂可求得?”这位胸大无脑、毫无眼力价的美女居然对高洋出口不逊,话音未落,高洋便亲自动手做了一样木工活:用锯子将她锯死。 处置了姐姐,高洋又怀疑妹妹跟人不清白,便毒死这位“同情兄”,又砍下薛MM的头,藏到怀里参加宴会,在宴会时把人头抛到桌子上,举座皆惊。音乐爱好者高洋又把她肢解,做成一个人骨琵琶,边弹边唱:“佳人难再得。” 薛贵嫔出葬时,高洋夹杂在送丧人群中间,蓬头垢面,大声哭号——实在是一个无以伦比的性情中人! 高洋凶性发作时,以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他的亲妈。有一次他把母亲娄太后坐的小凳子一把掀翻,让老太太在做了一个360度空翻后,摔在地上,受伤破相。还宣称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家奴。 对于其他女人,高洋更不放在眼里,曾拿岳母当箭靶,一箭射中岳母的面颊,并做了合理解释:“我喝醉了连亲妈都不认识,你算什么东西。”看到满脸流血的岳母高洋感到很不忍心,于是又痛打她一百皮鞭表示歉意。 高洋的女人,只有皇后李氏没有受到他的侮辱——大概是为了方便以后让别人侮辱。但对皇后的姐姐,又另当别论了。 这位李小姐长相不次于其妹,高洋早就对她垂涎,于是借故跑到她家饮酒,借酒同李小姐李小姐不甘受辱,她的老公——那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东魏亲王,名叫元昂。 高洋此时充分发挥他的暴君天赋,立召元昂进宫,乱箭射死。李小姐设置灵堂祭奠乃夫的时候,高洋就在元昂灵前迫使李小姐就范了。 还有一件奇闻,高洋居然不顾皇帝尊严,公然跑到皇宫以外,光天化日之下欺侮民女,地方官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说上述问题只是高洋喜欢胡闹,偶尔杀几个皇亲或大臣,比较好色,作为一个皇帝还不算太离谱的话,以下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常人的可容忍范围了。 一次,高洋问彭城公元韶:“光武为何中兴?” 光武是指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他在军消灭篡汉的王莽的“新”朝之后,又镇压各路诸侯,终于建立东汉王朝。东汉被视为西汉的继续,因此称做“光武中兴”。 元韶是一位有着超乎一般的历史观的学者,他对高洋说:“光武能中兴,只因为诛诸刘不尽。” 元先生的意思是:如果王莽把西汉的刘姓皇族斩尽杀绝,就不会有刘秀中兴汉朝这回事了。 要论历史上最损人不利己的一句话,那元韶先生这句话,绝对可以入围。、 高洋听了他的话深受启发,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极其果断,同时又极其血腥:把前东魏的皇族,全部收禁一处,统一处死,婴儿们则抛到空中,用铁矛接住,一一刺穿。所有尸体都扔进漳河中,共计有死尸三千多具,漳水为之不流。 水中鱼鳖吃饱了,当地百姓在河里网鱼剖腹,居然发现里面有人的指甲,于是几个月不吃漳河里的鱼虾,这些鱼虾倒因此多活了数月。 那位特殊的历史学家元韶,为高洋出了这个极好的主意,使得北魏皇族不再有可能卷土重来,因此高洋给了他极高的礼遇: 他被关进地牢,十几天不给吃饭,以至于把衣袖吃尽,最后活活饿死。 损人利己者可以理解,我们可以说是自私;损人不利己者不可能理解,我们可以说是小白。说小白已经便宜他们了。 经过这次屠戮,高洋的残暴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原本身体不错的高洋,多年来旦旦伐性、朝朝酗酒,以这种摧残自己的方式,就是施瓦辛格也熬不住,腐化的生活大大缩短了高洋的生命。自大杀魏朝皇族以来,高洋身体越发沉重,病入膏肓,在病床上无法起身,连饭都咽不下去了,只能喝几碗酒度日。高洋自知命不久矣,于是召皇后李氏和常山王高演入见,准备托付后事。 高洋很清楚太子高殷软弱,根本无法驾驭自两个叔叔高演和高湛,他也知道将来夺位的必是他的亲弟弟,临死前拉着弟弟高演的手说:“你想篡位就篡吧,但希望你别杀了他。” 高演吓得“惊谢而出”——但这不耽误他既篡位又杀人。 后事嘱托完毕之后不久,高洋去世,终年三十一岁。这一年,是公元559年。 高洋在日,是北齐的鼎盛时期,蒸蒸日上,这里面有高洋的功劳;高洋死后,北齐迅速下滑,一日千里,这里面也有高洋的功劳。只是他已经远去,不再留恋任何尘世间的凡事,尽管他生前的担心完全变成现实:懦弱的儿子高殷被弟弟高演杀害,他从不敢侮辱的皇后李氏被高湛侮辱,而另一个儿子高绍德,也是被高湛所杀。 北齐建立没几年,却已经乱了套了。乱齐——上错花轿嫁错郎 北齐文宣帝高洋去世,太子高殷即位,是为北齐废帝,时年十六岁——南北朝的废帝实在是太多了,从这个职称就可看出,高殷虽然出自皇家,等着他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生。 高殷称帝,任常山王高演为太傅,长广王高湛为司徒,这两位亲王,都是自己的叔叔。 上一章里,已经就两位皇叔的英雄事迹做过简介: 高演就是在残暴的高洋活着时不,敢于向皇帝进谏,并在高洋临终时受命顾问的重臣——暴君已经预感到这位亲弟弟不会只安于作个亲王,但还是把所有身后大事交给他,包括儿子的性命。 高湛,就是那个在高洋囚禁两个弟弟高浚与高涣时,有意激怒高洋,怂恿他杀死两人的高参。 高殷虽然年轻,但很聪明,很明事理,汉族文化的熏陶使他的视角和视野天然地在其父高洋之上。他知道在高洋的残暴统治下北齐没有之忧,是因为有杨愔为首的宰相们管理有方,“主昏于上,政清于下”。因此,高殷借鉴此经验,重用这些老同志,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这是管理中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我不懂,但我用懂的人,比我懂效果更好。 高殷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却没有好的结果。那是因为自己太年轻,没有什么人看好他,同时也是因为敌人太强大、太狡猾、太残忍。 在高殷之前,他的好宰相杨愔先被人做掉了。做掉杨愔的人,是皇帝的两个顾命叔叔,高演和高湛。 高演和高湛想做掉杨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杨愔想限制他俩的特权。 杨愔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绝对是一个十分亮丽的风景线,尽管他也被高洋侮辱,也被高洋时不时胖揍一顿,也在高洋蹲在马桶上大便的时候在旁边候着递卫生纸,但他是自尊的,也是自信的,有我杨愔在,大齐就完不了。 高洋与杨愔的关系,也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亮丽风景线,尽管高洋也愚弄他,也侮辱他,也打骂他,但杀人如麻的高洋,从来没有真正对杨愔动杀机,因为他知道,杨愔一完,自己的大齐也就跟着完了。 但高演、高湛不是高洋,他们没有高洋的雄才大略,却继承并发扬光大了高洋的残忍和变态。 “他们可以一瞬间把他的头砍下,而他那样的头脑一百年也许长不出一个来。” 这句话是拉格朗日对拉瓦锡冤死在法国大革命中的评价,也可以用在杨愔的身上。 杨愔死后,高演的屠刀已经准备架在小皇帝高殷的脖子上了。 高洋活着的时候,高演曾经不畏不断进谏;高洋临死,也对高演寄以愿望。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高演最终还是决定向自己的亲侄子下手。 这其中,太皇太后昭氏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相对高洋来说,娄氏更喜欢高演。以高洋的丑陋和即位前的沉默寡言,我们可以判断出在他的孩童时代,是不怎么招母亲待见的,这种不待见在高洋死后,又遗传到了高殷身上——她更希望自己喜欢的儿子高演能当皇帝。 高殷的年轻和软弱,太皇太后的默许,于是高演下手了,完全忘记了去年他在高洋病床前的诅咒发誓。 公元560年,在太皇太后娄昭君同志的支持下,高演替代侄子高殷,成为北齐的皇帝,是为齐孝昭帝。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这是高洋去世、高殷即位的第二年。 高演即位,立五岁的儿子高百年为太子,皇弟高湛为右丞相。按说,这个右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了,但高湛不满足。 第171章 行为艺术 为什么,因为高湛希望的职位是皇太弟,也就是说,高演死后,皇帝应该是传给高湛这个弟弟的。现在,凭空杀出来一个太子高百年,他才是将来的皇帝。高湛心里自然不平,但不敢流露出来——当然只是暂时不敢,将来会有他“敢”的时候。 虎父无犬子,高欢的几个儿子,个个都不辱没其父的声名。高演与他的哥哥高澄、高洋一样,既有关心政事、致力国家的一面,同时也有胡作非为的一面。 据说,高演是个不错的皇帝,上在高演的介绍中有如下的一段:“高演在位期间,文治武功兼盛,颇留心于政事,积极寻求及任用贤能为朝廷效力,清明;关心民生,轻徭薄赋,并下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苦,考求得失。并亲征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亡遁,分兵致讨,大获牛马。事母至孝,友爱诸弟。” 我们希望这是真的,但如果是的话,又如何解释以下发生的事情呢?难道这不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吗? 高演废高殷为济南王的时候,曾向太皇太后许诺不会杀他。 我们姑且相信他当时的许诺是真的,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高殷是按高演不杀自己来规划自己的下半生的,但突然间,高演变卦了。 据说高演是听信了一个叫高归彦的人的谗言,才下定决心赐这位亲侄一死。史书上没有明确说他是被勒死,还是被杀死,或是被药死,只是很笼统地说“殂于晋阳”,但根据以往权臣们喜欢使用毒药的手法,我们可以推测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天子估计也是死于鸩毒。 高演现在已经排除了一切困难,准备大展宏图了。但是,大展宏图却永远地成为了他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因为他死了。杀死高殷对他的打击极大,睁眼闭眼都能看到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子浑身血污站在他面前,有时候单独来,有时候还把杨愔他们一并叫上。当他大白天也能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很清醒地意识到,报应来了。 高演生病,虽宠爱他的老母亲娄氏亲自来看他,当问起济南王高殷现在怎样的时候,高演沉默了,娄氏再三诘问,高演仍是不答。 娄氏明白了:“济南已经被你害死了,不听我的话,你应该速死。”说罢掉头离去,从此再也不来看他。 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高演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就写了一封信,传位给弟弟高湛,准备步高洋的后尘,信中的最后一句话,与高洋去年托孤时何其相似:“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这个前人,大概指的就是他高演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亲侄子高殷?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托孤于高湛,让后者照顾自己的儿子高百年? 公元561年,高演去世,年仅二十七岁。 高演死后,皇帝位轮到高湛来坐,就是北齐武成帝。 高湛就是那位激怒高洋以杀死弟弟高涣、高浚的那位,听起来人格不怎么高尚,事实也是如此。高欢、高洋的好处在他身上看不到影子,恶行恶果倒是放大了好几倍。 高湛即位改元之际,就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也许算不的什么大事,但在北齐的宫庭,却有着深远的影响。而且,这两件事是互为因果的。 第一件事是他立皇后了! 他的皇后姓胡,这位MM在历史上极其著名。我们稍后就能领略她著名的原因。据说胡小姐出生的时候,在鸮鸟在产帐上号叫,被人视为不吉。鸮鸟其实就是猫头鹰。古代人迷信,把猫头鹰看成不吉的象征;但现代人不迷信,为何也把猫头鹰看成不吉的象征? 这位胡小姐,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却能让高湛十分宠爱,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胡氏十分二是胡小姐对房中术十分在行,高湛治国不行,但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喜欢和胡MM一起切磋,真是如胶似漆,不肯分开须臾。 胡小姐是决定北齐兴盛衰亡的大人物,我们在此隆重推出,愿大家记住她。 天子立后,天大的喜事,照例祭祀祖宗天地,并召开命妇大会,咸于快乐。命妇者,家属也。晚上召开的命妇皇宫庆贺大会上,引发了第二件事情。 高湛已经喝得半醉,用他不安分的贼眼在这些如花似玉的王妃、公主、宫女面前扫了一眼,发现了一个气质美女。 此MM丰姿绰约、秀色可餐,令人心神激荡,高湛不由揉了揉眼睛,并掐了一把大腿,以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 当晚回到卧室的时候,高湛突然感觉他的皇后胡小姐不象以前那么有激情了,不知为什么,他眼前总是浮现出晚宴时那位气质美女的影子。 这位气质美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文宣帝高洋不敢侮辱的皇后李氏。 但高洋不敢侮辱,不代表高湛也不敢侮辱,尽管这位李氏是他的亲嫂嫂。 第二天,他决定代死去的哥哥高洋尽一些义务。 李氏是汉族,系出名门,大家闺秀,面对高湛的恩威并重死活不从,最后,高湛使出了他的杀手锏:“若不从我,当杀汝儿。” 这一句话击中了李氏的命门,可怜的李小姐,高洋在世的时候尽管相敬如宾,但老妈被他一箭射中并抽了一百马鞭,姐姐被高洋在姐夫的灵位前欺辱,好容易盼到自己退位后宫,不想今天又要被小叔大逞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 从此,高湛与李氏经常在一起恩恩爱爱,不是夫妻,胜过夫妻。 高湛在与李氏的时候,他的皇后胡氏也没闲着,正忙着与和士开一起织一顶绿油油的大绿子给皇帝作为礼物。 和士开面容风流俊雅,多才多艺,文武双全,早在高湛当长广王的时候,就被征召入府,授开府参军,高湛即位之后,升任给事。胡氏趁高湛盗嫂,和和士开眉来眼去,终于沆瀣一气,给皇帝织成了绿帽子。 高湛与胡氏,一明一暗,正在享受带来的欢愉的时候,宫一件事:娄太后死了。 娄太后共生六男二女,怀孕的时候都有异兆,怀长子高澄时,梦见断龙;怀次子高洋时,梦见龙首;孕高演时,梦见龙伏地上;孕高湛时,梦见龙浴海中。一共六个儿子,其中四个是皇帝,皇帝比例超常,达67%,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吉尼斯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娄太后去世,高湛在母丧期间,居然连丧服都不穿,仍穿红袍,该喝酒喝酒,该K歌K歌,该泡MM泡MM。宫女把白色的丧服呈上,被高湛扔到台下。正好他的“同情兄”和士开在侧,劝高湛做做样子,也被高湛施以老拳。不过到最后面子上的事情还是不能少的,追谥太后为武明皇后,与高欢合葬义平陵,也算入土为安了。 齐风日下——大齐国,怎一个乱字了得! 北齐太皇太后(叫太后也行,这取决于她的孙子还是儿子当皇帝,有点乱)去世,高湛更加肆无忌惮,就象一个顽童,脱离了老师和家长的监管,开始尽情撒欢。 让他尽情撒欢吧,因为这种日子已经不多了。 高湛以皇帝的威严,迫使前任皇后李氏成为现任嫔妃,不久李氏怀孕。正好她的亲生儿子高绍德(即李氏和文宣帝高洋的儿子)请求入见,李氏羞愧难当,不好意思见他。 高绍德讥讽道:“儿岂不知耶,姊姊腹大,故不见儿。” 管母亲叫姊姊,这是北齐的风俗。 高绍德的话击中了李氏的要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这话居然被李氏知道了——这有点匪夷所思,高绍德说这话的时候,不大会是当着人群演讲时说的,也不大会专门托人给李氏带的口信,不知道老实巴交的李氏是怎样得知的——不过既然史书上这样说,我们姑且认为是真的吧。 其实,高湛和李氏的所作所为在当时来说,根本算不得伤风败俗,至少在北齐皇家不是,要知道,高湛跟他的父兄一样,最拿手的就是伦。 总之李氏听了儿子的话大惭,不久生下一个女儿,就立刻溺死了。 一直到前不久,还能听到某地有某妇产女婴被溺死的消息,愚昧残忍到无以复加,女婴何辜?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女婴遭受这样的境遇! 其实李氏大可不必这样,也许他的新任丈夫高湛和儿子高绍德都会喜欢这个小女孩。 高湛听说后大怒,持刀入宫怒斥李氏说:“你敢杀我的女儿,好,我也杀你的儿子。”说着召高绍德进宫,用刀背乱打,高绍德受不住痛,长跪哀求,高湛听了不仅不罢休,反而怒气更盛,说:“当年你父亲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求饶?今天倒想活了?” 继续发了疯似地猛击高绍德,后者不久晕倒在地,气绝而死。 李氏见儿子被打死,凄厉呼号,惹得高湛性起,扒掉李氏的衣服,抡起皮鞭劈头盖脸抽去,打得李氏遍体鳞伤。 直到高湛打累了,看了一眼昏死在地上、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人形的李氏,扔下皮鞭,吩咐宫女道:“要是她死了就算了,如果不死,就让她去做尼姑。” 幸亏李氏还有一口气,宫女用了两天两夜才将她救活。 从此李氏落发为尼,对尘事不再过问,也不再多想。灯冷、夜冷心更冷。与高湛作了一年假夫妻,不想后者薄情至此。看来,男人,没几个可靠的。 据说李氏是北齐的第一美女,芳名李祖娥,比起后来横陈的冯小怜有过而无不及。可惜“红颜薄命古今同”,冯小怜的际遇,比李氏也好不了多少。 齐武成帝高湛,既没有高欢的雄才大略,也没有高澄高洋的高瞻远瞩,甚至连高演也不如。但他有一个优秀的品质是他的父兄们比不了的:重用奸佞。比如前文我们提到的和士开同志就是一个。 高湛把和士开同志提升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前后赏赐,不可胜数。和士开给高湛出了个主意:“自古以来,没有不死的帝王,尧舜也好、桀纣也好,统成灰土,有什么区别?陛下春秋鼎盛,正应及时行乐,快乐一日,抵的上一百年,国事可交付大臣办理,何必自取烦恼呢!” 这番混帐话使得高湛大喜,觉得和士开真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相见恨晚,于是不折不扣按和士开的主意办,每隔好几天才见一次大臣,每次见面比明星在机场的发布会还短,大臣嘴还没等张开,就退朝了。 和士开文武双全,善于使槊,胡皇后正好想学槊,赶得巧——没法不巧。于是高湛要和士开教皇后学槊,两人不禁喜出望外,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名正言顺在待在一起,于是两人一个眉目传情,一个暗送秋波,完全视高湛如无物。此时,两人偷偷相好已一年有余,高湛竟毫无觉察——这位皇帝的头部神经过于迟钝,以至戴了那么大顶绿帽子都感觉不出来,还拿和士开当个宝贝一样。 齐武成帝高湛,即位以来“西线无战事”,只顾深宫取乐,完全不知外面世界是精彩还是无奈。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炸雷一样,把他打懵了。这个消息是: 北周与突厥木杆可汗连师,来攻晋阳。 突厥是一个具备鲜明的北方游牧特色的少数民族,所谓游牧特色,一般有如下几个特点: 1.没有固定住所,逐水草而居,放牛放马甚至放猪,不干农活。 2.文明落后,一般是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的过渡期。 3.组织机构松散。 4.骑兵为主,作战能力超强,机动能力远优于中原军队,简单说,就是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跑。 5.多活动于长城以北,甚至远至西伯利亚,东到大海,西至里海甚至更西的广大区域。自豪吧?这些外国区域,以前都是俺家看不上的地方。 6.民族成份复杂,倏兴倏亡,很快又融合到其它民族中。 突厥最初的出现是在五胡乱华以后,在西魏时期强大起来,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与南边的北周、北齐叫一下板了。 鉴于以后突厥出镜的机率会很高,而且缔造了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民族英雄”长孙晟,本着先说几句省的忘了的原则,再将突厥的“后事”交待两句。 突厥现在还不是最强大的时候,但它的成长速度超快,几十年后,突厥就已经成为控弦百万的超级游牧大国,虽然还是游牧,还是落后,但已经可以左右中原的局势,隋末的北方割据政权李渊、刘武周等,争相给突厥当干儿子,又是送钱又是送礼,还送美女,“以媚突厥”; 到了千古一帝唐太宗的时候,更是发展到兵锋直抵长安附近,如果不是唐太宗“天可汗”的威名使他们忌惮,恐怕就得象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唐明皇一样,被逼得跑到甘肃或是四川去; 唐朝中期突厥衰落,唐玄宗时期,突厥衰亡。它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大约是半个多世纪。 但突厥作为一个民族,仍然倔强地生存下来,至于中国古代境内突厥和现在突厥人的关系、和土耳其的关系以及和回教的关系,这都是历史学家们研究和争吵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还是请专家教授们给出正确答案。 现在我们回来看高湛的反应。 高湛不是高欢,可以亲自指挥千军万马从容上阵;高湛不是高洋,自己治国不行,但可以重用宰相杨愔。目前的情况是,他自己不行,又不知道手下谁行,高湛不禁着慌,匆忙之中决定亲征。 北周与突厥联合,准备一举扫平北齐,一统北方。北周所有人认为应该多派些兵马,派兵十万出击北齐。只有柱国杨忠,独树一帜,认为兵不在多,有将则灵,只需要一万人左右即可。 这位杨忠大将军,就是杨坚的父亲。 杨忠果然是雷厉风行、兵贵神速,连下齐国二十余城,兵锋甚锐;此时突厥木杆可汗——不知道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在我们的印象中是一位又高又瘦的形象——又亲率十万突厥雄师到来,双方会于晋阳城下。 高湛到底还是继承了父兄身上的血性,决定亲征——这一点与他的宝贝儿子区别十分明显,我们稍后可以看到,这位宝贝儿子高纬童鞋,那才叫不爱江山爱美人,把御驾亲征前的激情演说变成了行为艺术…… 第172章 大权 对不起,跑题了——一提高纬就兴奋,有点迫不及待。还是来说高湛。 这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天降大雪,旬日不停。齐孝成帝高湛倍道兼程赶到晋阳,命司空斛律光率兵三万,驻防南路。 斛律光是北齐史的一个亮点,关于这位北齐首屈一指的名将,我们以后还有精彩的故事交待。 高湛进入晋阳不久,北周统帅杨忠及突厥可汗,率兵直逼城下,高湛登城遥望,见敌兵阵容齐整,刀枪映日,不知有几千几万,不禁大惊失色:“这般大寇,如何抵御?”说着,就想下城逃命——这样也好,好让北周提早几年统一黄河流域,最好所有割据势力都向他学习,这样北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统一全国,顺应历史顺流,高湛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可恨高湛手下这些不识大体的大臣,非要叩马谏阻,搞得高湛不得不留下来安定军心。 高湛错失了一次顺应历史潮流的机会,可惜可叹啊! 高湛命并州刺史段韶,职掌军务,对抗强敌。 段韶字孝先,是北齐名将,德高望重,能得众心——其实北齐大可以不亡,先有杨愔这样的才,后有段韶、斛律光以及兰陵王这样的军事天才,以及后来的高延宗这样的优秀宗室代表,可惜,皇帝昏庸残暴。不亡也难。 段韶出城应战,军容甚盛。 突厥木杆可汗远远眺望,“颇有惧容”,回头对杨忠说:“你们说齐乱,所以我们才会师伐齐,现在我发现齐兵十分整齐,训练有素,怎得轻敌!可见你们周人总是喜欢危言耸听。” 杨忠手抚银须,笑而不语,用步兵为前锋,向齐挑战。 段韶严令诸将不许出击,说:“大众须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待中军扬旗伐鼓,才准出击,违令立斩!” 从早至午,两军就这样静静对峙,千军万马集中在一隅之地却又象一个人都没有那般寂静。北周军队无从交战,渐渐松懈起来,但见段韶,仍是面目平和,从容不迫,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突见段韶一声令下,北齐阵内红旗飘扬,紧接着战鼓隆隆。北周兵正惶恐间,北齐兵已杀到眼前,周兵抵挡不住,纷纷倒退。 但杨忠不慌不忙,他知道他的底限是什么,他心里有数。 他的底限是突厥兵,只要战场形势稍变,突厥兵一拥而入,以逸待劳,谅齐兵再强,也抵挡不住。 但杨忠往突厥木杆可汗所驻的西山一看的时候,惊得险些掉下马来,突厥兵一个都不见了! 刚才总结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的时候,忘了加一句:不守信用。 如果杨忠早知道他们的这一特点的话,就不应该轻信。如今木杆可汗把突厥部众收拢在西山上,真的象个木杆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专顾保存实力,不管周军的死活。 北周孤军奋战,终致大溃,杨忠也不能禁止,只好黯然收兵,退回关中。木杆可汗也带突厥兵从山后引遁,退回大漠。自晋阳以北,都遭到突厥洗掠,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段韶击退北周与突厥,但不敢追赶,只是尾随着他们,“礼送”敌兵出境。斛律光也收兵回到晋阳。高湛见到这位北齐的军事支柱,放声大哭,哭得斛律光莫名其妙,旁边有大臣还忙着瞎解释:“想必陛下是为着击败强敌,喜极而泣,陛下说是吧?”高湛从尴尬中醒来,连声说“是、是、是”,止住哭声,论功行赏。 斛律光听说段韶不击突厥,只是远远的从后跟随,讥笑道:“段孝先好改称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 段韶闻听,笑而不语,他知道斛律光不是恶意,他更知道斛律光的份量,大齐帝国如果没有斛律光,就完了。 虽然斛律光不这样认为,但事实却做了证明:斛律光快死了,北齐也快完了 亲情——这个词在北齐,是如假包换的奢侈品 北齐武成帝高湛击败北周与突厥连兵,回到邺城,志得意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在掂记高百年。 高百年是他哥哥高演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一直做梦,梦到高百年。但每次做梦,都记不得做什么,只是有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侄子有点碍眼。 他有时候会想起他可怜的哥哥高演。哥哥的一生很曲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兢兢业业维护疯子皇帝兼哥哥高洋的河山,冒着被杀的危险劝谏,早上出门上朝,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后来当了皇帝,时间又很短,只有一年。 哥哥在位,其实没有做太多错事,只是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 第一个是有才干的宰相杨愔。暴君高洋在日,虽然欺辱杨愔,但不敢杀他,因为杀了杨愔,就无人替他治国了。高演敢杀他,不是因为他比杨愔更懂得治国,而是因为他比高洋更没头脑; 第二个是他的侄子高殷。高洋死后,高殷是皇帝,但他太小,当时还活着的娄太后又喜欢高演,于是高演成功即位,废高殷为济南王。虽然当时允许这位废帝活着,但后来还是禁不住杀了他。正是这一杀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不仅慈母娄太后不原谅自己,隔三岔五还看见死去的高殷来他们家蹓跶一圈。 武成帝高湛突然觉得自己和哥哥很象,他不知不觉地被牵着往哥哥曾经走过的路上走着,这条路就是,杀死自己的侄子。尽管哥哥高演临死时也对他说过:“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把我老婆孩子好好安置一下,别走别人的老路。 这是哥哥高演临死之前的遗愿,只是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活下去。 可惜,这个最简单的遗愿变成了最难的。 不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是他的亲叔叔。 高湛在杀人和良知之间挣扎了很久,从冬天击退北周和突厥那时起,一直到夏天,苦不堪言。 公元564年的六月,天空出现了一个异象,在太阳旁边出现了两道白虹,又横贯而不相连,赤星出现。于是北齐皇宫乱了套。 天象和人间有关系,这是一定的。 以前看《三国演义》,经常有这样的话“见一大星,光芒有角,三起三落”,那大约是诸葛亮之类的大人物要死了。 古人迷信,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我不迷信,也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 总之,高湛觉得这是天意,决定对高百年做点什么。 正好高百年请了当时超一流的书法家贾德胄教他写字。这位大书法家,其实还是一位谋家,能打进皇室的圈子接触核心人物仅仅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进入成为核心人物。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包括良心。 高百年是前太子,现任皇帝高湛对此忌讳莫深,这一点书法家同志很清楚,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 可悲的是,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书法家贾德胄只教给了高百年一个字,让他写好几遍,这个字是“敕”。 这个字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这是一个圈套,可惜,年少的高百年看不出来。 贾德胄把这些高百年手书的“敕”字默默地收起来,转身就交给了武成帝高湛,只说了一句话:“这是高百年写的。” 他这一句,顶一万句。 高湛立即发怒,召高百年晋见。 高百年“自知不免”——冤死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挣扎无益——割下佩带上的玉佩交给妃子斛律氏,夫妻诀别,然后入宫,到凉风堂来见皇帝。 高湛让高百年写“敕”字,高百年写出来的“敕”,当然和贾德胄拿来的一致。于是,高湛得出英明的判断:高百年是在为当皇帝做准备——他是在练签名。 这个念头让高湛发疯,高氏家族的狂暴因子开始作用。 他命令左右对高百年乱击乱打,又拖着后者绕着凉风堂边拽边打,所过之处血流满地。高百年受痛不过,向高湛求饶:“情愿不当王爷,愿给叔叔当牛做马。” 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心愿。 但这个心愿没有得到满足,换来的是更加丧心病狂的痛殴。 看到高百年气息奄奄的时候,高湛良心发作,决定给这位亲侄子一个痛快的,一刀杀死,将头砍去,扔进水池,一池水为之变赤。 高百年被杀,年仅十四岁。 高演当初杀死无辜的侄子高殷,恐怕当时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有这一天,尽管他临死的时候对高湛千叮咛万嘱咐。 这是报应。 出来混,尽早要还的。只是可怜尚未成年的高百年。 高百年冤死,他同样可怜的妃子、年仅十四岁的斛律氏手持玉佩,痛哭不已,一个月水米不进,为夫君殉情。死的时候,玉佩仍然紧紧攥在手中,掰都掰不开。他的父亲、老革命家斛律光亲自去看,才把她的手掰开。 凉风堂,听起来是个十分凉爽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凉爽到极致,幽暗沉静,阴风习习,而且,从此以后,每到夜晚,高百年等人的灵魂就要在此徘徊。 甚至,北齐柱石兼皇帝的老丈人斛律光的一腔热血不久以后也飞溅在凉风堂的地面,他是被大力士刘桃枝等人用弓弦勒死的,刘桃枝力气之大不可想象,把脖子都勒断了——老同志的碧血,洒在地面上,历久不干。 亲情,不管你是叔侄亲情,还是翁婿亲情,在利益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不过也不一定,北周权臣、太师宇文护就做了一件令人称道的事,把他历尽艰辛、失散多年的老母亲迎了回来——这大概是宇文护所做的唯一正确的事。 我们来说说这件事。 宇文护与他的母亲,失散已经许多年了。 当初,北周实际上的开国君主宇文泰在关中追随贺拔岳的时候,把侄子宇文护也从晋阳叫来,而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就被留在晋阳了——这是职业革命家经常遭遇的事情,比如令我们景仰的杨开慧同志。 等宇文护掌握北周实权,再向北齐寻找自己的母亲,却杳无音信。 实际不是杳无音信,而是被北齐藏起来了。 上次北周和突厥连兵攻齐大败,现在正在准备报仇雪恨,这时,北齐武成帝高湛刚处理完高百年,心里有点烦,想把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去,以换得暂时的和平。 高湛真是个天才,以前的汉元帝送王昭君给匈奴单于,以后的唐太宗送文成公主给吐蕃赞普,都是以美女换和平,高湛则是想以老太太换和平。 但高湛也不是傻瓜,万一把老太太送回去了,宇文护又不领情,怎么办?那岂不是“赔了老夫人又折兵”? 于是天才的高湛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先把宇文护的姑姑送回去。这位姑姑和他母亲一样,一直在北齐接受命运的煎熬。 姑姑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封信给宇文护,是他母亲写的。信写的很感人,大意是说:蒙大齐的恩惠,还能和你相见,你位极人臣,我飘零在外,今天之前,没有得到你的孝心,从此我就依靠你了。信的末尾使用了威胁语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宇文护得信,立即回复,阎氏又作书,如此来来往往好几次。 宇文护在北周,一呼百应,只手遮天,除了是个合格的权臣,其它素质一概没有,只有这件事做得那是相当正确,一个奉母至孝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宇文护也是这样。 本着谨慎原则,齐武成帝高湛打算在采取行动之前,先问问元老们的意见。当时段韶在边境抵御突厥,高湛派人拿着宇文护母子的书信征求他的意见。 段韶说:“周人反复无信,上次晋阳之役就是明证。宇文护名为周相,实际和皇帝差不多。他既为母请和,但又一个使者都不派,可见没有诚意。如果我们只凭这此书信就放了他妈,恐怕他们会认为我们怕他们。不如暂时答应他们,等看出他们的诚意,再放老太太走,这样比较合适。” 应该说,从的意义看,这个主意不错。虽然这个主意太小家子气,你们扣了宇文护母亲那么多年,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高湛不听段韶的意见,直接把阎氏老太太送回了北周交给宇文护。 段韶心里这个气,你不听我的,那问我干吗? 阎氏回到宇文护身边,北周举国欢庆,大赦天下。老太太被当作老太后一样奉养,每到国家法定节假日,周武帝宇文邕都要率王公亲贵和妃嫔公主等对她行儿孙辈的大礼,举杯痛饮,祝老太太“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对她简直比对自己的亲妈还要孝顺。我们相信这个不是装出来的,尽管宇文邕对自己堂兄宇文护的专权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阎氏回到北周,北齐总以为两国至少可以暂时化干戈为玉帛,不必再打仗了,但事实证明,这仅仅是良好的意愿而已。 事实是,北周很快再次与突厥连兵进犯,边境又燃起了烽烟。 上次自从木杆可汗充分发挥突厥民族保存实力、见死不救的优良传统,置杨忠的数万大军的安危与不顾、径自撤兵回国之后,自己也时不时到北齐边境转一圈,顺便杀点人,放点火,或抢点东西。 但那样很不过瘾,他习惯了大规模抢劫,于是这次突厥大集诸部兵马,派使者到北周,要求按合约的规定共同东征北齐——突厥是典型的识实务的俊杰,总是按对自己的有利的原则来解读合约。 宇文护刚刚与母亲阎氏团聚,这一切均得自北齐的恩惠,本不想伐齐;但鉴于与突厥有盟约,又怕突厥反目(根据突厥翻脸比翻书快的特点,这是很有可能的),不得已,征发二十万众,于当年的冬十月,调集完毕,准备阅兵。周武帝宇文邕亲自巡视慰问准备参战的战士们,并给予宇文护生杀予夺的大权,准许他便宜行事。 第173章 描述 这样,进攻北齐的序幕拉开了。 这正应了段韶的那句话:周人反复无信。虽然宇文护是无意的。 同时,这也标志着北齐“以老太太换和平”计划的彻底破产,北周和北齐战衅重启,这一次又是谁输谁赢?以怨报德——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无耻是无耻者的墓志铭 宇文护母子失散几十年终于重逢,这一切有赖于北齐的成全。但阎氏刚回来,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准备攻打北齐。 这是北齐的悲哀,因为他们成全了一只白眼狼;这也是宇文护的悲哀,因为他证明了自己是只白眼狼。 同时也证明了段韶所说的“周人无信”。 这是典型的以怨报德。 宇文护率兵直抵潼关,进而驻屯弘农,派柱国尉迟迥率兵十万为先锋,进围洛阳,大将军权景宣率兵向悬瓠进发,少师杨檦出轵关,同时齐公宇文宪、同州刺史达奚武以及泾州总管王雄屯军邙山。 上述将领汇集了北周当时的一流战将,特别是尉迟迥和宇文宪,今后我们还将看到他们在北周史上浓墨重彩地大书特书。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尉迟迥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他的母亲是宇文泰的妹妹昌乐大长公主(皇帝的姑姑是大长公主,皇帝的姐姐是长公主,皇帝的女儿是公主,注意区别);宇文宪则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亲弟弟,这位德高望重的皇亲,最后的结局将和北齐的斛律光有的一比。 杨檦守卫北周边境二十多年,与北齐多次交战,战无不胜,这次与北周大军一起进攻北齐,头脑不免发热。奉命率兵出轵关,孤军深入,又不设防,结果被北齐太尉娄睿突然掩至,大败,不得已投降北齐。 一个功勋卓著的宿将,多年来致力于对抗强敌,一战而降,太富戏剧性了。 好在北周的一场胜利,让两军重新势均力敌起来,大将军权景宣进围悬瓠,北齐受不了这强大的压力,“以城降之”,权景宣把投降的敌军将领和一千多士兵统统押赴长安表功。 尉迟迥围洛阳,想尽了办法,筑土山居高临下向内发炮,挖地道趁虚而入,都不奏效,围了三十多天,一筹莫展。尉迟迥长叹,感慨自己要重蹈高欢当年的玉璧复辙了。 宇文护命令把北齐军援救洛阳的道路斩断,派兵侦察,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洛阳。 北齐前线连连告急,齐武成帝高湛派兰陵王高长恭和大将军斛律光往救洛阳。 兰陵王高长恭是北齐皇族里最会用兵的一个,可算作北齐名将。高长恭是北齐文襄帝高澄的四子,北齐开国皇帝(实际上的)高欢的孙子。这位兰陵王在历史上颇具传奇色彩,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可见,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异类,与独孤信一样,是赳赳武夫中的美男子。高长恭为人谦和、低调,却具有非凡的胆略。也许高长恭长得太美貌了,都不好意思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这位皇亲喜欢上了一样东西:面具。但这个面具不是用在舞会上,而是战场上。但这一切不能避免他悲惨的结局,他和斛律光一起构成了北齐最后的长城,但这道长城最终还是从内部被攻破了,攻破这长城的正是北齐的皇帝。关于这一部分的故事,请参见“自毁长城”。 高长恭和斛律光都是老成宿将(尽管高长恭年纪不大),看到北周兵势强盛,不敢冒进。 北齐武成帝高湛召见并州刺史段韶,说:“洛阳危急,已经派兰陵王高长恭往救;但突厥也在北面虎视眈眈,也得小心提防,怎么办?” 段韶说:“突厥侵犯我边境,只是癣疥之患,而北周才是心腹大患,我愿奉诏南行。” 高湛大喜,说:“我召你来,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令段韶率兵一千驰援晋阳,不久,高湛自己亲自从晋阳赶赴洛阳。 段韶到达洛阳后,立即与高长恭和斛律光一起,登高观测地形,在太和谷与北周军队相遇,段韶立即传令严阵以待,自为左军,高长恭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 北周军看到北齐军阵容严整,有都点害怕,段韶大声对北周军说:“我们刚把宇文护的母亲还给他,就来打我们,为什么?” 这一句击中了北周的要害,于是回答:“上天派我们来,何必再问?” 这是强辞夺理,却强辞夺理得有“理”。 段韶的回答更妙:“上天派你们来?是派你们来送死吧?” 接下来两军一场混战,北周见到敌军阵中有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和段韶三位当时超一流的战将,都奋勇向前,准备生擒其中的一个或两个,建立不世之功。 段韶令人且战且走,等敌人丧失警惕的时候,突然反击,北周军大败,阵容瓦解,跌进河里的,掉到悬崖下面的,死伤惨重。 先示弱,等你丧失警惕,突然出击,这是百试不爽的一招。任何人,只要掌握了这一招,至少能成为半个军事家。 可见,看起来强,不见得是真的强;看起来弱,也不见得是真的弱。真正的强人,是低调的人,真正的坏人,也是低调的人,因为你看不到他隐藏着的毒牙。 北周就是吃了段韶“低调”的亏。 混战中,高长恭率精骑五百突入洛阳城下,城上守军不认识——因为他戴着面具。于是高长恭卸甲免胄,这才被接应到城中。 这一仗,北齐三位军事柱石通力合作,一举击溃强敌,解洛阳之围。北周丢弃的营帐、兵器、粮草、辎重,到处都是,从邙山到谷水,绵延三十里——这要攒多少年啊! 北周兵溃不成军,只有齐公宇文宪、达奚武和庸忠公王雄还在坚持战斗。 王雄同志充分发挥了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二愣子精神,单人突入斛律光阵中,斛律光猝不及防,狼狈退走。王雄紧追不舍,矛头离斛律光不到一丈远,喝到:“你是齐国柱石,我不杀你,我要生擒你见天子。” 斛律光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侍从跟着,手里只剩一支箭,他突然转身,向王雄突施冷箭。斛律光出身马背民族,箭不虚发,这一箭,正中王雄的面门,王雄负痛,抱马而逃,当夜死于军中。 北周军在宇文宪和达奚武的指挥下,好容易收拢败兵,不想王雄被斛律光射死,军心大乱,更加恐惧。 宇文宪还想再战,达奚武劝道:“洛阳一败,人心思退,如果不趁夜退兵,明天想走恐怕都走不子了。我在军中已经多年,这种事情见多了。您年轻尚轻,没有经历过多少类似事件,我们不能够把这么多无辜士卒送入虎口啊。” 宇文宪深以为然,于是退兵。 宇文宪很有为将的天赋,懂得把握一个“度”字,以他的身份,如果固执起来,不接受达奚武的建议,很有可能出现后者所说的想走都走不了的情况。 可见,后退不是怯懦或是示弱,是策略。就象伸拳打人之前,必先把拳收回来。 I’llbeback.宇文宪在心里说。 北周攻打北齐的军队全部撤回关中,但还有一路,是接应突厥的,领军将领是我们熟知的杨忠。 杨忠率军出沃野镇,接应突厥,但出征时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军中乏粮。 大家都烦恼不已,想不出办法,还是杨忠老辣,想出一个妙计。他引诱稽胡的部落酋长们来到军中,设宴款待,席间,有无数军兵从外涌入,鼓乐齐鸣,有消息说大冢宰宇文护已经攻克洛阳,准备与突厥共同商议讨伐稽胡中不服者。 这些酋长一听说发慌了,杨忠这时表现了一个大家应有的宽容,好言安抚,并雄纠纠地说了一些“只要有我杨忠在,管保你们无事”的谎话,让这些酋长放心离去。 这些酋长回去之后,争相把自己部落里的好东西贡献给杨忠,一时间,杨忠军中粮草堆积如山,乏粮问题得以彻底解决。 杨忠这一行径体现了他老军事家、老家兼老流氓的杰出才干,而这一才干遗传到了他的儿子杨坚手里,则更加杰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杨坚之所以能取代北周、建立隋朝、进而统一全国的精神基础。 北周退兵后,杨忠也不能孤军深入,于是全师而退。 这一次北齐击退强敌,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和段韶立下汗马功劳,齐武成帝论功行赏,以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高长恭为尚书令。 几家欢乐几家愁,北齐君臣皆大欢喜,北周将士刚个个愁眉不展,本来以优势兵力进击北齐,到头来折戟沉沙,兵败如山倒,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觉得都是宇文护的不是,当然,敢怒不敢言。 宇文护文不成,武不就,无韬略,无将材,这次出兵又非本意,弄到这般田地实在是咎由自取。于是宇文护带众将向周武帝宇文邕稽首谢罪,宇文邕很大度,请他们起来,进行了感人至深的宽慰,望着宇文护远去的背影,宇文邕突然觉得,他需要做点什么了。 却说齐武成帝高湛,数次打退北周和突厥连兵,觉得欣逢盛世、天下太平,于是把眼光和精力从战场和朝廷重新转回后宫,他的三位哥哥高澄、高洋和高演留下的故宫嫔妃,但凡稍有姿色的,都让他变嫂嫂为自己的小老婆。不久变得神志昏迷,不理朝政,正在他在皇帝的工作职责和凡人的流连花丛之间徘徊犹豫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帮了他的大忙。 这个人是祖珽。 祖珽,就是在玉璧之战中奉高欢命令劝说玉璧守将韦孝宽投降却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 在南北朝时期,英才辈出,而祖珽绝对是其中的异类。他出身名门,父亲曾任护军将军。从小才思敏捷,是当时远近闻名的神童,不仅如此,还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和阴阳先生兼名医。 但祖珽不仅不拘小节,而且品行不好。当年因为偷宴会用的金杯再加上诈骗盗窃三千石官居粟,被罚二百鞭,到甲坊为奴。到文宣帝时,高洋爱他有才,破格升他为秘书丞,结果又发现他偷书,再加上有别的贪污行为,本应被绞死,最后判革职为民。高洋虽然讨厌他的品行,但爱其才气,让他在中书省任职。 早在高湛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祖珽就看出了这位王爷即将大富大贵,于是把宝押在他身上。做了胡桃油献给他,说:“殿下有非同寻常的骨相,我还梦到您乘龙上天。”高湛大喜,说:“果然如此的话,我会和老兄你共富贵。” 等高湛做了皇帝,果然提拔祖珽为散骑常侍。散骑常侍是皇帝的高级顾问官,地位与三公相类。 祖珽与前文提到的高湛的“同情兄”和士开沆瀣一气,两人象门神一样把高湛和外界隔绝,从此高湛身边再无君子。 和士开自知罪大,常担忧总有一天遭到清算。于是向祖珽问计。 祖珽说:“我们可以向皇帝上书,他有三位哥哥尽管都当过皇帝,但皇位最终没有落到太子的手里,而且这些太子无一例外都是非正常死亡,因此,应该趁着皇帝还健在时,早定太子的地位,传大位给他。这样皇帝的疑虑解除,我们也不愁将来了。” 应该说,这一计策很高明,类似狡兔三窟。可见,祖珽作为一个优秀的奸臣,还是有点前瞻性眼光的。 祖珽的这一招果然打动了齐武成帝高湛,但让皇帝传位于太子,毕竟是件大事。高湛总要考虑一下。 祖珽和和士开都很着急,就怕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一个特殊的天文异象帮了这两个家伙的忙: 天上出现了彗星。 于是,国家天文台台长上书给高湛,说:“彗星,有除旧布新的寓意,当有易主。宜传位东宫,以应天道。” 最后,祖珽还以北魏献文帝传位太子、最终成就了历史上最雄才大略的皇帝之一的魏孝文帝拓跋宏的故事来打动高湛。 终于,高湛决定传位于太子高纬。 公元565年,高湛传位太子高纬,高纬年方九岁,是为北齐后主。 高纬即位,大赦天下,上父亲尊号为太上皇,军国大事都先奏知。同时,立太子妃斛律后为皇后。 这位斛律后的父亲,就是名重一时的北齐柱石斛律光。 斛律光的大女儿嫁给了高演的儿子高百年,那是斛律家的第一个太子妃,但这个太子妃没有变成皇后,因为高湛即位之后,不仅高百年的太子位被废,而且后来在十四岁的时候被杀,同样十四岁的斛律氏也殉情而死; 这是斛律姐姐的悲剧。 现在,斛律妹妹似乎可以避免姐姐的悲剧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成功地从太子妃晋升为皇后。 但是,皇帝在那时候尚且常沦为傀儡,何况皇后?她的后台实际是父亲斛律光。 斛律光德高望重,是北齐王朝不可替代的人物,没有他,大齐等于塌了天,因此,皇帝高纬也让他三分。甚至,当斛律皇后生了女儿,高纬为取悦斛律光,竟说皇后生了儿子。 但北齐王朝不可替代不代表对高纬来说也不可替代,很快,手握兵权的斛律光让高纬觉得“锋芒在背”。于是,悲剧再一次在凉风堂上演,具体情况在《自毁长城》中有描述。 斛律光一死,斛律皇后还能独存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是那位四岁即能让梨的那位恐龙的儿女在被杀前说的。 第174章 行为 总之,祖珽和和士开成功地说服了高湛让位于高纬,在拉开北齐灭亡大幕的同时,他们也被重用和倚靠,特别是有才无行的祖珽,被授秘书监,加仪同三司。揭开了他一生害人事业的新篇章。祖珽——基因突变,猥琐哥化身正义男 北齐武成帝高湛,传位太子高纬,自谓高枕无忧,于是一头扎进美女堆中,只顾享乐。把军国大事,全部交给已经即位为帝的儿子后主高纬。 高纬年方九岁,懂得什么治理国家,一切政务全交给下面的几个大臣,和士开、祖珽及赵彦深等人用事,任用私人,败坏朝纲,北齐小朝廷,眼看着轰隆隆向下滑坡,一日千里。 和士开和祖珽等人的行为,惹恼了一位皇亲。 这位皇亲是河间王高孝琬。 高孝琬出身之高贵,朝中无人可比,他是高欢的嫡孙,文襄帝高澄的嫡子,北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外甥,因此颇为自负,而且为人直爽,这样的人,如果人家想要整他,还愁找不到理由?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可见,做人要低调。 不过,低调不一定就能明哲保身,看看兰陵王高长恭、斛律光以及后来的北周的齐王宇文宪,无一不是低调再低调,可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 可见,不是谁都可以低调起来的。谁让你是皇亲国戚、凤子龙孙呢? 高考琬见和士开等用事,心中不平,用草人做了靶子用箭射他们——这一招在历史上见的多了,但没有记载说哪个奏效了,可见,这仅仅是一种泄愤而已。客气点说,这个方法比较呆。 而这件事,被和士开和祖珽侦知——这简直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这绝代双娇用什么办法侦知。 于是和士开和祖珽向太上皇高湛进言:“草人就是皇上。而且,高孝琬一贯对政满,以前,派他到并州抵御突厥,他脱下头盔扔到地上,说:‘我难道是老太太,会用这种东西?’这也是影射当今。之前在魏朝的时候,有民谣说:‘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上金鸡鸣’,河南、河北者,河间也,现在高孝琬为河间王,正说明此意,他就要设置金鸡,准备大赦天下了。” 高湛对此将信将疑——而这,正是和士开和祖珽要的。谗言的目的就是让人将信将疑。 正好在这个时候,高孝琬得到了一样宝贝:舍利子。 关于舍利子,传说甚多,一般认为是佛陀或得道高僧圆寂后火化后留下的颗粒,极其珍贵。平常人不要说得到了,就是见也难得一见。 高孝琬得到舍利子之后,视若珍宝(其实比珍宝更加珍贵),把它放在内宅,舍利子就在夜间发光。 太上皇高湛得知后,派人去搜,不想舍利子没有搜到,反倒搜出许多长矛和旗帜,有数百件之多。 不知道高孝琬用这些长矛和旗帜作什么,只能说明一点,高孝琬太大意了,或是太糊涂了,他本没有谋反的意思,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高孝琬被捕下狱。 高孝琬姬妾中有一个陈氏,得不到他的宠幸,就诬告高孝琬经常画了太上皇的像,并且对着他哭泣。其实,那画的并不是高湛,而是高孝琬的生父高澄。 大丈夫经常栽在小女子手中,孔圣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教导我们: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陈MM告发自己的亲丈夫,既是害人者,又是被害者。史书上没有记载她后来的际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以后的生活不会比在高孝琬身边的时候幸福。因为该MM又蠢又狠,不会有人喜欢。 高湛得到高孝琬如夫人的告密,确信无疑,将他捉进宫来施以鞭刑,高孝琬一边哀叫“叔叔”一边求饶,高湛怒道:“你怎么敢叫我叔叔?” 高孝琬血液中高贵的因素被激活,昂首说道:“我是神武皇帝的嫡孙,文襄皇帝的嫡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为什么不能叫你叔叔?” 高湛更加怒不可遏,丧失理智,将这位亲侄子的双腿打断,血流满地而死。 高孝琬被害身亡,他的弟弟安德王高延宗极度伤心,哭了几天几夜,眼泪哭干,继之以血。他也做了个草人,一面用鞭子抽一面诘问:“我哥哥犯了什么罪?你把他杀死?” 这又是一个呆鸟,哥哥就是因为扎草人才获罪的,才被杀死,他也做草人。看来,他们一家都有草人情结。 不出意外的,这个呆鸟也被告密。太上皇高湛给了他与哥哥类似的待遇,抽了二百鞭,几乎当场打死,僵仆于地。 高湛以为他已死,不再过问。 不想高延宗腹大福大,被抬回家抢救,居然得以不死。高湛也许气已经消,听说后也不再说什么。 幸亏没有打死,如果死了,就没有高延宗日后的英勇行为。 这个大腹便便的王爷,在北齐王朝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替侄子高纬当了两天皇帝(那时高纬还健在),带兵与周武帝宇文邕在晋阳大战,几乎杀死宇文邕。 不过,高延宗的皇帝日子虽然过得短暂(只有两天)而不舒坦(不是马背上就是城楼上),却不能阻止北齐的灭亡,最终他被北周军队活捉,与真正的皇帝高纬一起,死在北周手中。高延宗的死法非常奇怪:以椒塞口而死。问了一些人,都不知道这个“椒”是什么,有说是辣椒,有说是一种毒药。很明显,后者的解释比较靠谱。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延宗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他是高欢子孙中最有血性的最后一位,可惜,他的血性换不回北齐江山,因为皇帝是高纬,高纬不仅没有血性,而且不象男人。 他被周武帝宇文邕俘虏后,提的唯一要求是: 让我的女人回到我身边吧! 不过这是后话了,我们还是来看看昏庸残暴的高湛在他生命即将终结时候的英雄事迹吧。 这一年左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以高寿病逝,享年八十岁。这在那个时代绝对称得上高寿,而且还是善终。当然,斛律金善终,不意味着斛律光也能善终。 斛律金就是在玉璧之战后为高欢一起低唱《敕勒川》的那位敕勒人,也叫铁勒人。 斛律金的儿子斛律光被任命为太保,段韶为左丞相,东平王高俨为司徒。 高俨是太上皇高湛的儿子,当今皇帝高纬的弟弟。深受高湛及胡后的喜爱。 但凡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一定会无视游戏规则,他自己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高湛溺爱高俨,不惜为他改变朝廷法规,皇族的长辈见了他都在下跪表示尊敬。他的日常用品,和皇帝的差不多甚至有过而无不及。一些新奇的东西,甚至是先给他然后再给皇帝。 高俨从小倒是继承了父辈的混帐和目空一切,曾经对太上皇高湛说:“哥哥懦弱,怎么能统率左右?” 奇怪的是高湛听了,反而觉得有理,甚至一度产生废高纬立高俨的想法。 祖珽靠与和士开一起诬陷别人获得太上皇的信任,但他自认不是池中之物,他的职业生涯规划不仅仅是作个秘书监,而是想当丞相。根据他一贯踩着别人向上爬的习惯,这次自然要从大臣中找一个倒霉蛋兼替死鬼,这一次,他选择的是他曾经的战友和士开。 也许是祖珽太想特立独行了,事实证明,他这次把矛头指向的对象不那么好惹。 因为和士开是太上皇高湛的“同情兄”,也就是胡氏的相好。 不出意外地,祖珽状告和士开等的奏折早上刚送进皇宫,中午来抓他的人就到了。把他拎到高湛的面前,高湛要亲自审问。 祖珽理直气壮地重复一遍他奏折的内容,说和士开、赵彦深等人拉帮结派、玩弄权术、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等等,总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说的是和士开的事实,但同时又是高湛的事实。 于是太上皇冷笑说:“你这是在诽谤我!”命令用刀环打他的嘴,并用鞭子、棍子对他乱打——祖珽一身而受多种开具的迫害,也算奇遇。 祖珽眼看自己要被打死,立即态度转变,大叫说:“陛下不要杀臣,臣能给陛下炼金丹。” 高湛令人住手,说:“我还以为你有多强硬呢,怎么求饶了呢?” 祖珽叹口气说:“陛下有一个象范增那样的人却不能用他。” 高湛重又大怒:“你是范增,我是谁?项羽吗?”命人往他嘴里塞土,祖珽边吐边说。高湛益怒,将祖珽打了二百鞭,再次发配甲坊为奴。祖珽白天做工,晚上戴上手铐脚镣,关入地牢,点蔓菁子油代替蜡烛,眼睛被烟火所熏,从此失明。 可见,我们一定要重视室内空气质量。 就在祖珽“改邪归正”而不能的时候,北周有两个人去世了。 先是于谨。 于谨在西魏和后来的北周,是跺一跺脚地皮都发颤的大人物。当初在西魏,于谨是八柱国家之一,地位与宇文泰相当。宇文泰死后,正是于谨,利用他的威望帮助宇文护顺利地从宇文泰时代过渡到宇文护时代。 于谨是功劳大、资格老、威望高,是当时首屈一指的老同志,尤其难得的是,他从不居功自傲,还教育自己的子孙要谦虚。 于谨的善终告诉我们,低调才是硬道理。 稍后去世的另一个大人物是杨忠。 杨忠不是八柱国家,但地位仅次于八柱国家。从一个角度讲,如果不是杨忠,北周不会有那么快的发展;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不是杨忠,北周不会那么早灭亡。 因为杨忠生了一个好儿子,杨坚。 如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讲的,杨坚从小气宇不凡,因为杨忠的关系,也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凡人,因此早早就出人头第,被授开府仪同三司。杨坚既少年老成又雄姿英发,这种复杂又具有特殊的人格魅力的特点也深深吸引了大权臣宇文护,他想吸纳杨坚为自己的心腹。 杨坚回去告诉了父亲杨忠,杨忠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其勿往!” 意思是:给两个婆婆当媳妇,太难了,你还是别去了。 于是杨坚婉拒宇文护。 杨忠的这句话,不仅改变了杨坚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大周的轨迹。 北周到杨坚这里的时候,转了一个U型弯。和士开之死——老相好巫山梦断终被杀,美艳熟女惨变单飞燕 北齐武成帝高湛,即位四年,一共做了四件大事,平均一年一件: 1、平定高归彦的叛乱,高归彦是叛臣、逆臣和贰臣,同时也是皇亲,高湛的叔叔; 2、伸出尊贵的头颅,由他至爱的太太胡小姐和他宠爱的下属兼朋友和士开虔诚地戴上一顶绿帽子; 3、为缩短某些亲人在世上的痛苦,高湛仁慈而慷慨地赏他们一刀,如高百年、高绍德、高孝瑜、高孝琬等,后来“大有作为”的高延宗也差点被他送到鬼门关; 4、充分继承并发扬光大父兄在女人方面的天赋,主要事迹有:把哥哥高洋的皇后李氏变为自己的小三并生了一个女儿、把之前哥哥遗留下的略有姿色的嫂子们通通变成自己的老婆,不过似乎高湛似乎也不是很自私的人,比如对自己的第一老婆胡MM与和士开的事情就很开通。 上述的四件大事做完了,高湛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病入膏肓。临死之前,他拉着和士开的手,深情地嘱托他不要辜负自己的重托——和士开心里说:一定一定,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帮你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给你老婆当老公,我也做到了。于是,高湛紧握着和士开的手,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公元568年,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北齐武成帝高湛同志,走完了他短暂而曲折的一生,他在位四年,作太上皇又三年。年仅三十二岁。 至此,高欢先生和娄昭君小姐的四个儿子,象过电影一样,一个一个粉墨登场,然后又匆匆谢幕。 文襄帝高澄:形式上没有在位(内容上的皇帝),被家奴刺杀,死时二十九岁。 文宣帝高洋:在位十年,“善终”,享年三十一岁; 孝昭帝高演:在位两年,“善终”,终年二十七岁; 武成帝高湛:在位四年(太上皇又四年),“善终”,活了三十二岁。 这兄弟四人,前仆后继,你方当罢皇帝我登基,英明而残暴,都没有活过四十岁,原因很简单:好酒、好气、好色,又不懂养生,如何长寿得了? 比起来,前文提到的梁武帝萧衍,要长寿得多,他老人家顽强而倔强地活了八十六岁,虽然最后是被侯景活活饿死的。 齐武成帝高湛在位的时候,宠信和士开、祖珽等人,如今小皇帝高纬真正行使皇帝职权,奸佞又多了不止一倍。 时势之所以造英雄,是因为英雄顺应了时势。 在北齐乱世,除了和士开、祖珽之外,还出现了一位女英雄。 她的名字叫做陆令萱。 陆令萱是个苦命的孩子,本来嫁了个知心爱人骆超,不想骆超参与谋反,事泄被杀,陆令萱因此被诛连,没入宫廷成为奴婢,她的儿子骆提婆(梵文中的意思是善神,比较有讽刺意味)也跟着被罚为奴。任谁到了这一步都会心灰意冷,但陆令萱不,她说:我要死死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 陆令萱在宫中,耍手腕,使阴谋,无所不用其极,利用给当时的太子高纬当保姆的机会,百般讨好献媚于太子和皇后胡氏。 一个被没配掖庭的、对有深仇大恨的女子,居然用来看护当朝太子、未来的花朵,看来,北齐的宫庭安全保卫工作有很大问题。 陆令萱的手段十分奏效,小太子和胡后对她十分信任,后来发展到一时不见就派人去寻的地步。高纬即位后,封陆令萱为侍中、郡君,侍中者,宰相也。一个女同志成为国务院总理,实在是不容易。另外,她还认其它一些宰相些的人物为干儿子,如和士开。看来,和士开同志在对付女人上面,那是相当有心得。 陆令萱把她的儿子骆提婆也引荐给后主高纬,骆提婆和他老妈是一路货色,天生的奸臣坯子,和高纬一拍即和,整天混在一起,不是爬墙上树,就是走狗斗鸡,再不就是召集一般不三不四的男女在宫庭里为非作歹,搞得本来就已经乌烟瘴气的北齐小朝庭更坏了十倍。高纬封骆提婆为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荣宠无比。 高纬的皇后斛律氏,是北齐柱石之臣斛律光的次女。我们之前曾经交待过,斛律光的长女嫁给前太子、孝昭帝高演的儿子高百年,武成帝高湛即位后,因天有异象,杀高百年以“厌”之,高百年的妃子斛律氏痛哭绝食一个月有余,也随她年仅十四岁的夫君西去。 后主高纬的皇后斛律氏,是高百年妃子的亲妹妹。 斛律家在北齐是第一豪门,斛律金、斛律光父子两代宰相、位极人臣,但他们十分谨慎,从不高调。这样的家教来的斛律氏,必然是柔情有余而妖媚不足,这就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比如穆黄花。 第175章 惩戒 穆小姐本是斛律后的贴身服务员,据说长得“轻盈妖艳,荡逸飘扬”,天生是特殊服务从业人员的料子。高纬一见她,立即魂不守舍,那里还能把持自己!皇帝的眼光完全被她吸引过去,宠爱程度直追斛律后。 高纬给穆黄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舍利”,穆MM为此大喜过望,不知道人家给自己起了一个类似“骨灰”的名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穆骨灰为了自己前程的光明,想找一个人作为靠山; 陆干妈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想找一个人作为依托。 于是,这两个不平凡的女人一拍即和。 穆小姐认陆女士为干妈,共同的利益把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成为母女。既然自己的女儿姓穆,那儿子没有理由再姓别的,于是,陆令萱的儿子由骆提婆变成了穆提婆。 这一家人,也真够亲的。 高纬、和士开、穆黄花、穆提婆、陆令萱、祖珽以及陆女士的另一个干儿子、同时也是高纬的宠臣高阿那肱,组成了北齐末年的折腾小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团队十分和谐,非常六加一。非常六加一中的祖珽,目前不在朝中。上次因为和士开的问题,被武成帝高湛罚为奴隶,并且熏瞎双眼,目前在劳动改造中。 后主高纬经常想起这位足智多谋、多才多艺又会玩乐的瞎子,他知道祖珽也想回来。就找和士开谈话,试探一下他的意思,毕竟,当初祖珽是得罪了和士开才落到今天的田地的。想招祖珽回来,也要和士开同意——这是管理学上的一个不成文的原则,可惜,现在很多的民营企业家不懂这个道理,会越过部门经理直接向基层员工发号施令,也就是说,他们在管理上还不如一千五百年前的小昏君高纬。 高纬只是想找和士开试试看,不想后者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还说这也是我的意思,十分爽快。高纬倒是有点不太爽,白做了半天要持久战的准备。 祖珽的利用价值还是有的,和士开坏,但不傻,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想给祖珽一点甜头,显示自己胸襟宽大,不计前嫌,准备再给祖珽一个机会。当然,他和祖珽共同的地方是利益,而不是什么友情、道德或职业精神什么。 祖珽反过来劝皇帝:“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和孝昭帝(高演)三位先帝,他们的儿子都没有当成皇帝,而您之所以能当上皇帝,是祖珽的功劳。我们应当知恩图报,祖珽虽然品行不好,但谋略出众,我们可以量才录用。而且,祖珽眼睛已经瞎掉,想反也反不了。我们可能召他回来,当个参谋也可还是可以的。” 高纬听了和士开的话,觉得甚有道理,不过只有一个感觉,这些话本来是我想说的,怎么都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祖珽从此被召回,任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非常六加一团队建设正式完成,北齐朝廷的大臣,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齐已经成为一块破门板,只要有人朝这块破门板踢一脚,它就会倒下来。 尚书令、陇东王胡长仁被和士开诬陷骄纵不法,被贬出邺城,任齐州刺史。胡长仁不服,做了一个比较不官方的决定:刺杀和士开。 当然,胡长仁的执行力和他的智力一样不济,事情被和士开知道了,找到祖珽与胡太后商量,祖珽给这对男女讲了一个汉朝的故事。 汉文帝的舅舅薄昭犯了杀头之罪,文帝顶着各种压力,包括心理上的,还是依法把舅舅处死。之后,他令百官去参加薄昭的追悼会凭吊舅舅,以示缅怀。 这位饱学之士的激情演说感动了胡太后,派人到齐州将胡长仁赐死。 顺便说一句,这位胡长仁同志,是胡太后的哥哥,也就是和士开事实上的大舅哥。 胡太后为情哥哥,处死亲哥哥,大义灭亲,真算是性情中人。 但偏偏就有不怕死的,当然,这是因为他地位特殊,以为自己死不了。 这个人是琅玡王高俨。 高俨是后主高纬的弟弟,自幼被父亲高湛和母亲胡皇后溺爱,不把皇帝哥哥放在眼里,对皇帝宠爱的和士开、穆提婆、祖珽等人,更是看不上眼。 和士开、穆提婆向高纬进言:“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 高纬本来对高俨就又恨又怕,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迁居北宫,五天才上朝一次,并要他不要动不动就去见太后。 高俨大怒,与自己的亲信、侍中冯子琮商量说:“和士开罪大恶极,我准备杀掉他。” 这一勇敢而莽撞的主意得到了冯子琮的赞同,因为后者希望高俨篡位,自己好成为开国元勋。 冯子琮不是个莽夫,他知道后主高纬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处死和士开,但他有办法。 在向高纬递要求处理和士开奏折的时候,他写了好几道其它的奏折一起呈给皇帝,他知道,根据小皇帝不学无术的特点,这些奏折他基本上不会看的,最多写上“同意”二字。 事实也是这样,高俨就这样接到了处理和士开的圣旨。 他欺骗领军库狄伏连,说:“奉旨,让你们抓捕和士开。” 库狄伏连把此事请示冯子琮,请他再向皇帝复核一下,冯子琮说:“琅玡王已经领到圣旨,何必再奏?” 和士开按惯例入朝晋见,在宫门口碰到了库狄伏连,后者热情地抓住他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和士开正想问是什么好事,却见一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到来,对库狄伏连说:“皇上有敕,要你进见。” 来的士兵一半保护库狄伏连入朝,另外一半把和士开围了起来,当他看到闪着寒光的大刀片向他的脑袋劈过来的时候,才明白库狄伏连说的一件大好事是什么。 和士开的宠臣兼太后老相好的生涯至此结束。 给别人戴绿帽子是一项风险系数很高的业余爱好,特别是给皇帝。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高俨杀死和士开,已经骑虎难下,现在,他面临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一鼓作气,攻下邺城,取高纬而代之。 年轻气势的高俨选的是第二条,第一条路不能确定他能不能活,第二条路已经让他死定了高俨——断送在狠心哥手中的花季少年 琅玡王高俨矫诏杀死自己母亲的和士开,骑虎难下,欲罢不能,他手下的人说:“事已至此,无法停止,只有坚持下去了。” 高俨本身就兼任京畿大都督,相当于后世的九门提督或卫戍司令,掌握京城军队指挥权,于是调动京师军队三千人在千秋门集合,但他们既不采取行动进攻,也不据此进行谈判,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后主高俨派刘桃枝带兵八十,来召高俨。 刘桃枝是北齐著名的大力士,也是北齐著名的鹰犬,几次大的灾难中,都有他的影子。既为鹰犬,就该忠实地为主人服务,这是他的本分。 刘桃枝确实做到了,无论他的主人是谁,他都能称得上是一个忠实的鹰犬。从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直到现在的高纬,一贯忠心耿耿。 高纬要他只带八十个随从,去到对方三千人的队伍中召高俨回来,他既没有推辞,也没有害怕。 可见,鹰犬也是有职业。 当然,有职业守不代表傻,刘桃枝在离高俨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下跪,要高俨奉旨去见皇帝。 高俨很干脆,没有说不去,直接把刘桃枝绑了,准备开膛,刘大力士的部下纷纷逃散。 后主高纬又派了一个使者去见高俨,这次他派去的是高俨的一个亲戚,冯子综。这位冯先生是高俨的母亲的妹妹的老公,简单地说,就是胡太后的妹夫,高俨的姨夫。 高俨对姨夫果然比较给面子,对自己不去见皇帝哥哥的理由做了完美的表述:“和士开实在罪该万死,他是想把皇帝哥哥拉下马,还逼迫我那太后老妈出家为尼,所以我不得已才矫诏杀了他。如果哥哥想要杀我,我不敢逃。如果要赦免我,请让姊姊来接我,我马上就去见驾。” 姊姊是指陆令萱,北齐的女性亲属称谓比较乱,妈妈、姊姊和姑姑有点分不清,这大概也是北齐宫廷比较乱的原因之一。 高俨想见陆令萱的原因不是他多想见这个又老又坏的女英雄,而是想把她骗出杀死。 陆令萱很清楚高俨的目的,自然不肯出来送死。她此刻正躲在后主高纬的背后,手执利刃,瑟瑟发抖。 高纬见冯子琮作为姨夫出马仍然没有把高俨叫来,于是派出了第三位使者,韩长鸾。韩长鸾实际在北齐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与和士开和祖珽等人一样,深受皇帝宠爱,只有由于篇幅所限,不能对韩长鸾同志的英雄事迹一一列明,实在死罪死罪。 韩长鸾果然不凡,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劝服了年少气盛的高俨,眼看高俨就要跟着韩长鸾入宫了。这时高俨的下属刘辟强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去,说:“如果不杀穆提婆母子,殿下千万不能入宫。” 这边高俨在为进不进宫而纠结,那边后主高纬已经在立遗嘱准备后事了。 高纬跪在胡太后的眼前,哭道:“如果我们母子有缘,可以再次重逢;如果无缘,就此永别了!” 胡太后也跟着大哭,全然忘了这正是当初她和老公、前太上皇高湛溺爱高俨的结果。 这时,小皇帝高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立即派人去召来晋见。 同时,高俨也想起了他,也派人去招。 照常理推测,两方敌对势力共同倚靠的,必然是另一股可以强大到足以左右局势的第三方势力,正如中原大战时介于蒋先生和冯阎桂之间的张汉卿先生。 这个推测是没错的,高纬和高俨同时想起并同时召见的人是斛律光。 斛律光对于北齐江山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高纬高俨对此做了注脚。 斛律光听说高俨杀了和士开,鼓掌大笑:“到底是凤子龙孙,果然不同凡响。”于是入宫,正好后主高纬正在动员他所能调动的宫中宿卫的士兵,发给盔甲和武器,准备出战。顺便说一句,他所能动员的士兵人数,是四百人。 斛律光说:“小孩子动动刀兵,打他一下就会自乱阵脚。您可以亲自到千秋门去见他们,琅玡王必不敢动。” 有了斛律光的鼓舞,高纬的胆子大了起来。关键原因是斛律光使他有了底气,这就是气势,斛律光的气势。 斛律光走在队伍的前面,喊道:“天子在此!” 就这四个字,惊得高俨的部下纷纷逃散。 这就是力量,同样的四个字,要看谁喊,如果是我,可能喊来的是因为扰乱社会治安。 后主高纬勒马于桥上,远远呼喊他的亲兄弟。高俨还站在那里不敢近前,斛律光走到他的眼前,笑道:“天子的弟弟杀一个匹夫,有什么可怕的?”说完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皇帝的马前,对皇帝说:“琅玡王年少,脑满肠肥,行为轻率,长大一些就不会这样了。请您宽恕他的过错。” 高纬拔出高俨所佩的宝刀,用刀环对高俨乱打,打了一会儿,气消了(也可能是害怕的情绪消了),就放他走了。 当然,皇帝肯原谅高俨不代表他会原谅跟着他叛乱的这些人,甚至他想将这些人一体,还是斛律光出面,说这些人都是朝中显贵的子弟,全杀了,恐怕会人心不安。高纬这才罢手,只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就这样在斛律光的气定神闲中,未遂了。后来太后在责问高俨时,高俨供出了是冯子综在背后指使,太后大怒,令人用弓弦绞死冯子综,派车把他的尸体载回家,以示惩戒。 冯子综是太后的亲妹夫,也不免被杀。 做胡太后的亲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武成帝高湛是胡小姐的爱人,胡小姐送给他一顶绿帽子; 后主高纬是胡小姐的亲儿子,胡小姐差点废了他立另一个儿子高俨; 高俨是胡小姐的亲儿子,胡小姐因为杀害自己的,一度产生杀他的念头,后来高俨被杀,胡小姐也只是哭了十几声而已; 胡长仁是胡小姐的亲哥哥,胡小姐派人杀了他,因为他对自己的不敬(想暗杀他); 现在轮到冯子综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妹妹,至于他的妹妹是否和她一我们不得而知。如果是,倒是她的幸运。 高俨图虽然在斛律光的努力下化解于无形,但这给他和哥哥高纬的心理上,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对此陆令萱心知肚明,她时不时就在皇帝耳边嘀咕:“琅玡王聪明神武,非久居人下者,自从杀死和士开和图谋以来,心怀恐惧,总想图谋不轨,请早图之。” 皇帝犹豫不决,以他的年纪,杀死自己亲弟弟毕竟要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他决定咨询一下祖珽的意见,这算是问对人了。 祖珽的特点是,不仅同意或推荐皇帝杀人,还引经据典,指出这种事例古以有之。这次也不例外。 祖珽举出了周公当年杀死亲弟弟管叔、季友毒死亲弟弟庆父的历史上有名的案例,以支持高纬准备杀死弟弟高俨的英明决断。周公和季友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圣人,而管叔和庆父则是有名的大坏蛋,特别是庆父,还给我们留下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精神财富。 高纬听了祖珽不容置疑的分析,下定了决心。 这一天,后主高纬对胡太后说:“明天我要和弟弟一同打猎。” 胡太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其实,胡小姐对高纬的用心不是没有怀疑过,自从上次高俨遂,胡太后就怕高纬会趁机报复,因此她要高俨跟她住在一起,每次吃饭之前,她会亲自尝高俨的饭菜,生怕爱子中毒。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就算胡太后和高俨再小心,也有着道的一天。 当夜,后主高纬召高俨入见,高俨对此十分犹豫,陆令萱说:“哥哥叫你,你怎么能不去?” 高俨在狐疑中入宫,在永巷,遇到了象征着灾难的刘桃枝,想跑。被刘桃枝反剪双手捉了起来,高俨大呼:“让我见见太后和哥哥。” 第176章 满足 这是高俨一生中的最后一个愿望,但没有得到满足。 刘桃枝用袖子塞住高俨的嘴,用袍子蒙住他的头,反背到大明宫,此时的高俨已经血流满面,被刘桃枝用力摧折,片刻气绝。时年只有十四岁。 刘桃枝杀死高俨,用席子裹住尸体,埋在后园里。 太后听说后,大哭,只哭了十几声,就被左右拥入殿中。 其实,高俨当初杀死太后的和士开,太后就对高俨十分痛恨。如今高俨被杀,太后虽然痛惜,也只是哭十几声而已。 可见,哥哥、妹夫、儿子,通通都不如 和士开被杀后,胡太后十分寂寞,不久,病再次发作。这次,他看上了一个工作者——昙献。 昙献是一个和尚,同时带了两个十分柔媚的弟子,这两个弟子也一并被胡太后看上,于是这被同眠。为掩人耳目,这两个弟子扮成女相。 一天,后主高纬在朝见太后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两个扮成宫女的佛门弟子,“悦而召之”,两人当然抵死不从,高纬大怒,令人脱去他们的衣裤,方才真相大白。 于是,昙献的事情也被揭了出来。 这次,高纬对老妈没有客气,直接将这几位具有非凡魅力的作者砍了头,让他们到新的轮回中去投胎受苦。 胡太后本人,也被他的亲儿子软禁在宫中,没有特殊的通行证,任何人不得入内。 胡太后的故事告诉我们,对有些人,是会上瘾的。 当然,这对胡太后而言,还不是最后,我们稍后就能看到她和她的儿媳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集体大那也许不能再叫。 因为她和穆黄花(即起了一个骨灰名字的穆舍利)做了职业的性工作者,顾客盈门,不过她们感染上AIDS的可能性没有,他们没有那个荣幸。 和士开死后,当朝第一受宠的,莫过于祖珽。 而最恨祖珽的,莫过于北齐最需要的人。 他是斛律光,时任左丞相,封咸阳王。 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以低调著称,因此得以善终。 斛律光也继承了父亲的低调,但同时,他继承的更多的是,是父亲敕勒人的血性。 他嫉恶如仇,有点象孙悟空。特别象祖珽这种祸国殃民的大奸臣,连话都懒得说。每次远远见到他,都要高声大骂:“无耻小人,今天又要害什么人?” 常言道,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 我不敢得罪小人,如果公司里有小人的话,那我和他的关系一定是最好的。 斛律光显然没有参透这一点,不仅导致了他本人的被杀,也连带着大齐帝国这道破门,被人在连踹三脚之后,訚然倒下。 第一脚是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被杀; 第二脚是兰陵王高长恭被杀; 第三脚是在第一、第二脚的基础之上的,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大军,准备消灭强敌了。 北齐已经面临崩溃却不自知,“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这是后人指责南明弘光帝的,用在高纬这些人身边却十分合适,也许,君之所以,原因都是一样的。 斛律光自己恐怕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命运即大齐帝国的命运,自己正值壮年,而大齐,却已经病入膏肓了。自毁长城——我那白痴的宅男哟,你还可以再白痴一些吗 嫉恶如仇的斛律光,嫉贤妒能的祖珽,凑成了一对冤家。 这一对冤家绝没有和解的可能。 祖珽不是不想与斛律光和解,问题是斛律光看不上他,不屑于和他为伍。 祖珽也想知道为什么斛律光那么讨厌自己,于是买通了斛律光的随从问询其言行,得到的回应是:“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意思是,斛律光每天者抱膝长叹:瞎子入值军机,国家迟早得玩儿完。 史书上说斛律光如何继承了父亲的低调和谦和,又是如何在皇帝与大臣之间周旋,总之情商很高,所以才能位居丞相、封咸阳王。 我个人非常不同意这种说法。 斛律光实际是个情商很低的优秀人才,做事是超一流的,做人是不入流的。 判断一个人的情商如何,主要看他对待小人的态度。 得罪一个小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而斛律光却接二连三得罪小人。 除了祖珽同志,斛律光得罪的另一个小人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人物,他是皇帝最得宠的穆舍利小姐的哥哥、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穆提婆。 穆提婆其实是想结好斛律光的,这很正常。他想娶斛律光庶出的女儿,斛律光不许,不许就不许吧,婚姻大事,本来是要两情相悦的。斛律光偏偏摆出一副虎女不嫁犬子的姿态,让穆提婆同志红扑扑、热乎乎的小脸贴在斛律光冰凉的屁股上。 小皇帝高纬想对自己的大舅哥表示一下亲热,准备赐给他晋阳之田,斛律光阻挠说:“这块地自从神武帝以来就种庄稼,饲养战马数千以御敌,如果赐给穆提婆,会影响国家军备。” 高纬听了话,立即收回成命。 结果,“祖、穆皆怨之”。 此时的斛律光,行事举动,固然事君十分谨慎,却有点托大,有点倚老卖老,又位高权重,颇象西汉的大将军霍光,让人感觉锋芒在背。年轻的后主高纬明显地感到了一丝不爽。 此时的斛律光,说是北齐的第一世家也不过份。 斛律光自己位居宰相、封咸阳王。 弟弟斛律羡,任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如果我们要想知道他治军的水平和对北方强邻的威慑力,只要看看突厥对他的称呼就可以了:“南可汗”!这一荣誉称号,恐怕只有稍后的长孙晟和再后的唐太宗才能相提并论。 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和兖州刺史,也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 高纬也知道,虽然斛律光一家手握重权,却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但他就是不爽他的这一丝不爽,被一贯善于嗅出这种味道的祖珽嗅出了,于是施展出了他一贯的独门绝技:害人。 祖珽秉承皇帝的意思,准备对斛律光下手的时候,他得到了两个人的帮助,按常理分析,这两个人本不应该是他的帮手。 第一个帮手是高纬的皇后、斛律光的亲女儿斛律氏。斛律氏从小在父亲的严格教诲下成长,是一个有德有才、堪位皇宫、标准的职业皇后。但这样的话,同时却少了皇帝最看重的东西:擅媚。 史书最常看到四个字“擅媚得宠”,可见擅媚是得宠的充要条件,擅媚必然得宠,要得宠必先擅媚,这两个要素互为因果。 这也间接害了老父亲斛律光,如果斛律皇后擅媚,那年轻的高纬必然爱屋及乌,不会想找老丈人的什么麻烦。 可惜,斛律后做不到,也许,她应该先接受的培训,那时,不仅父亲斛律光,就连大齐,也跟着一起得救了。 第二个帮手是韦孝宽。 大家想必还记得韦孝宽,就是多年前宇文泰和高欢争雄对峙时,坚守玉璧五十天,终于让高欢无功退兵、不久病死的那个军事天才。 不错,韦孝宽是军事天才,但却在斛律光面前屡屡碰壁,多次被后者击败。 斛律光不除,韦孝宽就无法进军,北周对北齐就永远处于守势,最多势均力敌而已。 韦孝宽是军事家,更是家,军事手段达不到的目的,手段可以达到。 他放下手中的枪,回到屋里,开始写诗。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候,憋出几十个字,倒象是两副对联。 第一副对联: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第二副对联: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然后找了一些超女快男,四处传唱,不久,这些新歌就成为KTV里点唱率最高脑残专用歌曲。 这些歌曲传入北齐,被大才子祖珽听到,不甘示弱,又续了一副对联: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结果,这首歌曲一样大红大紫,不仅为万千脑残传唱,还被年轻时尚的后主高纬听到,把祖珽找进宫来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祖珽充分发挥他演戏的专长,故意想了很久,然后做恍然大悟状以手加额:“得着了,得着了,百升者,斛也,明月是斛律丞相的表字,都是指斛律丞相;高山者,高氏之大齐也,槲木者,也是指斛律丞相。大齐自崩,斛律自举,歌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高纬晃着他年轻而又白痴的头颅,问:“这么严重啊?下面呢?” 祖珽对道:“盲老公是指臣,饶舌老母似乎是在说女侍中陆令萱。臣二人为斛律丞相不喜,因此如果彼事成,我等必先受害。” 最后,祖珽还十分谨慎和周密地告诉皇帝:“当然,这些我们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谣言而已,您自己拿主意。” 高,实在是高! 但高纬的脑子此时还没有完全锈住,他决定自己先想一想,挥手让祖珽退去。 高纬又去问韩长鸾有无此事,韩长鸾摇头,说绝对没有,于是高纬把这件先放下了。 祖珽等了一阵子,发现没有动静,就进宫去问,请后主屏退左右,只留宠臣何洪珍在侧。 祖珽问后主为何这么久了还不行动,后主答道:“本来我是准备这样做的,韩长鸾说没有这回事,因此耽搁下了。” 他倒爽快,先把韩长鸾卖了。 祖珽还没等说话,何洪珍抢先说道:“如果我们不猜疑斛律丞相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有隙,万一被他知道,怎么办?” 高纬点头说:“有道理。” 就在高纬将信将疑之际,来了一根稻草,最终压垮了斛律光这头大骆驼。 这根稻草是丞相府佐封士让,他上了一封密奏,全文如下: “光前西讨还,敕令散兵,光引兵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甲,僮奴千数,每遣使往丰乐、武都所,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不用说,这位丞相府佐封士让,是事先被祖珽之流买通了的。 后主高纬的头,被祖珽、何洪珍这些驴踢过之后,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混蛋的一个决定:斛律光要谋反,除掉他! 但高纬有一个担心,想除斛律光,得先把他骗进宫来,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他召祖珽来问,这下算是找对人了,足智多谋的祖珽,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骗个把人实在是雕虫小技。 后主高纬按祖珽的主意,赐斛律光以骏马,说:“明天我将游东山,你可乘此马与朕同行。” 斛律光不知是计,欣然前往,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忠心服侍的对象,正准备拿自己当成开刀的对象。 这是当年的六月,酷暑难耐,斛律光入宫,刚行至凉风堂——我们前文提到的那个阴风习习的地方,不防有人从后来扑来,斛律光久经沙场,虽然上了一点年纪,反应却还敏捷,没被扑倒。转身一看,就认出了这个扑他的人,他马上就明白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了。 扑他的人是刘桃枝,大齐帝国最著名的大力士兼最职业的鹰犬。 斛律光说:“刘桃枝你为何老做这种事?我有什么对不起国家的地方吗?” 刘桃枝不答,率三个大力士将斛律光摁倒,用弓弦缠绕住他的脖子,从两边紧紧拉住,将斛律光用力勒死。这三个大力士的力气实在太大,细细的弓弦深深嵌入老将军的脖子里,将他的脖颈勒断,一腔热血喷了一地。 杀死斛律光之后,高纬下诏称斛律光欲反,把他弟弟斛律羡及子侄等全部杀死。斛律羡临刑时,叹道: “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斛律皇后本来就不怎么得宠,父亲被杀,作女儿的皇后当然不免,只是被废,已经算是高纬“法外施恩”了。 北齐第一高门的斛律家族,至此破灭,这是公元572年的事情,斛律光时年五十八岁,距离他老父亲八十岁善终,也才五年而已。 更重要的是,高纬自毁长城为因,等待他的,必是自食其恶果。他自己已经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北齐这扇大门上,重重地踢了一脚。 自从斛律光被害后,高纬看到凉风堂地上的血迹就害怕,命人铲了多次,但永远都无法铲掉,因为,这是英武耿直的敕勒人的血性。 得知斛律光的死讯,有两个人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们“弹冠相庆”,因为他们深知,斛律光一死,大齐帝国就危在旦夕了。 这两个人是一君一臣,君是周武帝宇文邕,臣是大将韦孝宽。周武帝见韦孝宽的反间计奏效,喜出望外,下令大赦天下。 周武帝宇文邕,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英武果决的一面,完全没有因为十三年的隐忍丧失血性,就在高纬杀死斛律光之前,宇文邕也杀死了自己一个最重要的大臣。不过结果不一样。 高纬杀死的是斛律光,大齐国的柱石和长城被他亲手毁掉,说明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宇文邕杀死的是宇文护,从此搬开了亲政道路上的绊脚石,证明自己是个百年不遇的英主。 接下来,就是昏君和英主的直接对垒。齐宫——众佳丽风骚入骨,齐后主迷失肉香阵 北齐最优秀的奸臣祖珽与英明领袖后主高纬通力合作,终于成功地将最受北周忌惮、最受北齐爱戴的战神斛律光杀死在凉风堂,这样等于高纬在自己奄奄一息的病体上又狠踹一窝心脚,只嫌自己死得太慢。 在与北周的阶级兼的斗争之余,高纬还不忘继续开展他后宫的争风吃醋事业。 高纬曾经的皇后斛律后曾经得宠一时,甚至连他最宠爱的弘德夫人穆黄花(即那位骨灰夫人)生了儿子,也要由斛律后 第178章 老熟人 这个时候,聚焦在周武帝宇文邕周围的大都是深知皇帝个性和理想的大臣,如宇文神举、王轨(也叫乌丸轨)和宇文孝伯等。这些光辉的名字请大家记住,因为很快,我们将看到这些人是如何辅助宇文邕成就他的霸业,不久以后,也会看到他们又是如何无比凄惨地死在宇文邕的儿子、小皇帝宇文赟手中的。 我们在前面说过,宇文邕对待宇文护,就象是亲哥哥一样,对待宇文护的母亲,就象对自己的亲妈一样。而宇文护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每次到皇宫见到皇帝,也以兄长自居,见到太后的时候,太后赐他座位,坐着和他聊天,皇帝宇文邕就侍立一旁。 他们这样,已经过了好多年。 这一次,宇文护从外地出差回来,皇帝在皇宫见他,之后又带他去后面见太后,兄弟俩一边走一边说话。 宇文邕说:“太后慢慢上了年纪,但喜欢喝酒,上了瘾,我已经劝过好几次了,不肯戒。兄长等下见到太后,想请你再劝劝。我写了一篇《酒诰》,等下你可以拿着它念给太后听。” 宇文护欣然答应。 等见到太后,就按宇文邕的要求给太后读《酒诰》,但没有读完就不读了。 原因是他死了。 在宇文护聚精会神读《酒诰》的时候,宇文邕悄悄绕到了他的背后,举起手中的玉珽,朝他的后脑猛然砸下去。 玉珽,是古代帝王用于手持的玉制笏板,有的说长尺二,有的说长三尺。这样一个大而沉重的东西砸到宇文护的后脑上,可以想见是什么后果——比拍板砖和打闷棍更加有效啊! 但宇文护命大,并没有立刻就死,只是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皇帝命令宦官何泉用刀杀死宇文护,但何泉握刀的手瑟瑟直抖,砍了好几刀,只是划开了几道口子,急得宇文护直叫:“您能不能给我来点痛快的?”可见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件没了,干什么都乏力。 给宇文护来最后的痛快一下的是他曾经信赖的堂弟宇文直。 宇文直本来是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的——这是一个标准的投机者的标准选择。当看到宇文护已经倒地,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他才奋不顾身地跳将出来,朝着宇文护砍下了致命一刀。 一代枭雄,兼历史上最出色的屠龙手,大奸臣宇文护同志,自此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到地上向老前辈宇文泰汇报自己这十多年的工作成果去了。 年轻的皇帝宇文邕,在隐忍十三年后,不鸣则已,一呜冲天,一举杀死掌权十三年的宇文护,并将护堂一网打尽,从此,这位历史上少见的英主开始不受任何束缚地实现他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北周,也相应揭起了雄起的大幕。 然而,对宇文邕来说,杀死大权臣宇文护,只是他在革命道路上迈出一第一步,接下来,在对付北齐这扇破门板之前,他还要先整顿内务。他必须要想一想,如何整合他的弟弟资源,以求获得最大的经济利益。 这些弟弟资源中,有两个不可忽视的。 一个是卫公宇文直,一贯依附宇文护但在关键时刻反投宇文邕的; 另一个是齐公宇文宪,一贯被宇文护信用,但一直在宇文护和皇帝之间周旋的。 难弄啊,整理国家整理公司一个道理,最难的在于人事,而人事当中最难的,又是平衡关系。 此消彼长——不是我行,是你不行了 周武帝宇文邕杀死权臣宇文护,自然要将后者的势力连根拔起。 连根拔起的意思有两层理解,第一是将宇文护的铁杆拥护者悉数杀死,这一类里包括宇文护的儿子们和一些核心大臣如柱国侯伏、侯龙恩等。 在这个行列里,有必要提一个本来不应是起眼角色的小人物,李安。李安本是皇宫大酒店的行政总厨,十三年前,正是他受宇文护的指使,在当时的周天王宇文毓的饼中下毒,使这位年轻有为的天王一命归西。如今李安被当殿杀死,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二层意思是把那些能干的、识实务的俊杰都拉过来。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皇帝的弟弟、齐公宇文宪。 宇文宪时任大司马兼小冢宰,即国务院副总理兼部长,大权在握,又一直受到宇文护的信任,在军国大事中很有发言权。 因此,在中立下头功的宇文直坚决要求把宇文宪杀死,原因是宇文宪是宇文护的亲信。 在宇文直的眼里,宇文宪非死不可的理由很简单:宇文宪死掉,给他宇文直腾出位置来,尽管,宇文宪也是他的哥哥。 但周武帝没有搭理宇文直,在他眼里,宇文直简直就象跳梁小丑,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幼稚可笑。宇文邕肯定在想:你也太直接了吧! 同样,年轻的皇帝对宇文宪也认识得相当清晰,宇文宪虽然和宇文护关系很铁,但不代表就是权奸,相反,以前经常在皇帝宇文邕和宰相宇文护之间搞些平衡,不至于这两巨头关系太僵。 况且,宇文宪治理国家、行军打仗的能力在宇文兄弟中无出其右,现在正当强敌当前,人才难得呀! 因此,宇文护被杀后,宇文宪脱下帽子,跪在地上请皇帝发落时,宇文邕温言宽慰,派他去收缴宇文护的兵符和档案——这一招反映出宇文邕是一个有手腕、有魄力、有心计、有权谋的治流氓,尽管不老,但已经够成熟了。 皇帝不杀宇文宪,宇文直对此十分愤恨,但又无可奈何。 之后,宇文邕改年号为“建德”,大赦天下,大刀阔斧开始了他的改革。 改革首先从人事开始的,以下是他任用的副总理及以上级别的清单: 尉迟迥为太师(这位同志的不几年后将很凄惨和无奈地死在相州邺城,那时邺城已经不再是北齐的国都,而是北周国土相州的省会城市了)。 柱国窦炽为太傅。 李穆为太保。李穆老先生不几年之后已经不是北周的臣子了,他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还没有正式出场,不过快了。 李穆的新目标是杨坚,我们稍后揭开他神秘的面纱。 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国务院总理)。他升职了,但军权没有了,作为之前大奸臣宇文护的心腹,新的掌权者皇帝宇文邕不计较,而且宽慰他,然后,他就成了总理,这个,你懂得。 卫公宇文直成为大司徒。这个职位十分煊赫,但宇文直不希罕,想当大司马的,掌握兵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周武帝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汝兄弟长幼有序,岂可返居下列!”于是,他更失落了。这是他不久以后精彩表演的伏笔,我们还能见到这位跳梁小丑。 陆通为大司马。 柱国辛威为大司寇(长)。 赵公宇文招为大司空(监察部长兼建设部长)。宇文招也是宇文邕的弟弟,也是一个文武全才的皇亲,不止如此,他还有一个好女儿,几年之后,这位宇文小姐的出嫁就轰动了大江南北和塞外大漠,之后这位宇文小姐又嫁了好几次,每次都嫁得惊心动魄和鸡犬不宁。 除了上述这些重臣,宇文邕还重用了三个人: 宇文孝伯、王轨和宇文神举。其中,宇文孝伯和皇帝是同一天的生日,和宇文邕更亲近一点。 这三个人都将成为我们的老朋友,同时会成为杨坚的老敌人。 最后,武帝还提拔了一个文人庚季才,庚同志就是上次曾经劝宇文护把交还给皇帝的那位大才子。宇文邕是从宇文护留下的书信堆中发现庚季才的给宇文护的信的。 于是,武帝对庚季才加倍地好,又送米面,又送丝绸,还把他升职为太中大夫。太中大夫官位不高,只是四品而已,又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是升职啊。 在宇文邕像模像样地开始享受天子的威仪和权杖之后,有必要隆重推出他的接班人了。鲁公宇文赟被立为太子! 说隆重推出,已经是对宇文赟同志大大地不敬了,我们需要记住这个光辉的名字,因为不久以后,他将上演南北朝时期最轰轰烈烈、最惊天动地、最超凡脱俗的动感时尚大片。 就在这个时候,北齐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寿阳失守,整个淮南被陈朝连根拔走! 这是一个令人有点不敢相信的事实,却十分残酷地摆在北齐小皇帝高纬的面前。 南北朝历来都是北强南弱,即使是南朝最盛的刘宋,比起当时的北魏,也不过是三比七的比例。 刘裕篡位东晋前,曾消灭后秦,占领长安,但这个辉煌过于短暂,不久关西及至黄河以北就被北魏占领。南朝的领地日渐缩小,从划河而治,到划江而治,到划淮而治,一直在有计划、有目标、有节奏地丧师失地。 但现在,吴明彻令几乎处在末日中的陈朝象打了鸡血一样,振作了一回。 吴明彻,这是一个光辉的名字,陈朝在他手里收复了多年来不曾染指的淮南。尽管不久以后,他将成为周武帝宇文邕的战俘。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的形象,那是相当高大。 寿阳以及整个淮南丢失,北齐皇帝高纬照例忧心忡忡,因为丧师失地都应该是这种反映。 但他手下的在般大臣给出了不同的答案。高纬最宠信的大臣穆提婆、韩长鸾对高纬说:“寿阳本来就是南朝的土地,现在由陈取去,无非物归原主而已。就算我们把黄河以南的土地都丢了,还可以当一个龟兹国(西域小国)。人生如梦,当及时行乐,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高纬听了之后,立即将阿Q精神发挥到极致,感觉自己和两位爱卿的想法保持了高度一致,于是转向回到后宫,及时行乐去了。 穆提婆、韩长鸾,你们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才了! 这班君臣有理由及时行乐,因为他们实在是来日无多了。不久,北周的铁蹄即将踏破邺城,高纬和他的大臣们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国破家亡。 这些人里,有一个异类。 这个人是我们的老熟人了,祖珽。 我们说过,祖珽并非无才,只是缺德而已。 祖珽曾经很讨厌和士开,尽管他是依靠后者才爬上卿相高位的,但他相当看不起和士开,因为后者立命之道只有两个:靠嘴说话,靠思考。 现在和士开已死,祖珽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于是祖珽象换了一个人,也开始大搞改革,亲贤臣远宵小,突然变成了王安石和张居正。 但他忘了,搞改革的,最容易革掉自己的命,王安石和张居正正是这样,因为改革最先触及的,一定是权贵的利益。 不触动权贵利益也算改革的话,连我奶奶都可以当改革家了。 而且,这两位名相在改革时,背后有皇帝或皇权的强大后盾,而祖珽的背后,是无愁天子高纬、是胸大无脑的胡太后,是阴险狡诈的陆令萱,以及他那帮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成的同僚。 所以,结论是祖珽当然会被排斥。 这是和事实相符的,以陆令萱为首的,以韩长鸾为副的奸佞集团发动了猖狂的反攻,反攻的结果当然是祖珽倒霉。陆老太太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高纬告状,终于感动了高纬,决定惩处祖珽。 不过,祖珽并没有象陆令萱希望的那样被杀,而是外放到北徐州当州长。这一切缘于祖珽超强的公关能力,即拍马能力。 正是他当初向还是一介亲王的高湛说了一番殿下人品贵重,宅心仁厚,日后必贵不可言之类的鬼话,使得高湛大悦,立誓共富贵,且终身免刑。 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使祖珽出刺北徐州,决不是再祖珽一次机会,相反,是不想让祖珽再有机会。 北徐州属于齐境,但正处于与南陈交战的前沿,百战之地。陆老太太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借南陈这柄钝刀,杀死祖珽这个妄人。 可惜,陆老太太没有得逞。 祖珽接到新的任命通知,立即上任,毫无怨言。一来他没有别的选择,二来他不怕。 祖珽为人,才华横溢,性格贪鄙,善于奉承,同时极其刚狠,与先帝面前都敢力争强谏,有着超强的自信。可以说,祖珽具有多重性格。 陆令萱的如意算盘并非没有道理,祖珽刚到北徐州不久,南陈就发动了进攻。 吴明彻刚刚取得淮南之地,这是南朝多年不曾见过的盛况,他想一鼓而下淮北之地,建不世之功勋。 陈兵兵锋甚锐,下淮阴,拔济阴,入南徐,直指北徐州。而附近的居民,“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纷纷叛归陈军。 照这么发展下去,陆令萱的阴谋就可以得逞了。 你被围,我会去救你的,不过速度上可能慢了点。嘿嘿,这个,你懂的。 但祖珽这一次没有让我们失望,但让陆老太太失望了。 他大开城门,令人不得出入,只派几个老弱残兵打扫街道,自己在城楼上焚香抚琴,还笑谈“我面前缺少一个知音的人”。 对不起,我记成三国空城计了。 但祖珽做了和诸葛亮类似的举动,让城外狐疑的同时也降低了戒备。 突然,金鼓大作,祖珽亲自率众从城门杀出,军一阵骚乱,大多骇走。祖珽弯弓跃马,百发百中,再有他善于激励士气,城内齐军大举反攻,军大溃惊走。祖珽安危回到城中。 我一直觉得奇怪,祖珽是如何以他已经失明的双眼,来指导他弯弓射箭且百发百中的。只能有两个解释,要么是他是武林高手,凭听觉知道敌人在哪,比如江南七怪之首柯镇恶;要么他就是有特异功能,可以收发超声波,比如蝙蝠。 军把城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北徐州仿佛一个大的卷心菜。 祖珽倒也算能,且战且守,还时不时小股精锐突然搞下夜袭,搞得军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就这样,时间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尤其妙得是,半夜的时候,祖珽会派人从敌兵的间隙出出城,天亮再大张旗鼓地杀回来。军以为是援军来到,吓得拔腿就逃,北徐之围,竟然从此解开。 如果知道真相,我估计陆令萱和南陈都要以头抢地了。 祖珽在北徐州浴血奋战的时候,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人都在等着他壮烈牺牲的好消息,准备追认他特等功兼烈士的的命令都已经签字,只等下发了。 没想到,等来的是祖珽的奏凯捷报,老太太和她儿子鼻子都气歪了。 祖珽意外地打了胜仗,没有让陆令萱实现借刀杀人的意图,已经足够,升迁,那是不可能的事。能保住脑袋,祖珽已经知足。 第去179章共同点 不久,这位北齐怪才,集奸侫、才子、谋略家、爱好者和惯偷于一体的祖珽同志,病逝于北徐州,享年XX岁(抱歉,我实在找不到他的生卒年月)。 祖珽,庆祝吧,你是善终,在南北朝的乱世,权贵也身不由己,命如草芥,你已经辉煌过了,也偷过了,也爽过了,还有什么留恋的吗?至少,你可以毫不留恋地从人间全身而退以你特有的从容自信迈向奈何桥——如果你还有来世的话。杨坚——虎父无犬子 周武帝宇文邕除去权臣宇文护,开始亲政。 现在的北周,和当初宇文泰的创业阶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以前的北周,人才济济,尽管大家的目标不一定相同,但都聚集在宇文泰这面旗帜下,八大柱国是何等光辉的名字,现在都已经作古,有的去世(如宇文泰和于谨),有的被杀(如赵贵),有的被勒令自杀(如独孤信和侯莫陈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不仅八大柱国,就连达奚武、杨忠、王雄、李远等这些仅次于八大柱国的大将军,也所遗无几了。其中,王雄是死于对阵斛律光的战斗中,李远则是在那场未遂的宫廷被宇文护逼死。 现在接班的,是。 除了当权的齐公宇文宪、卫公宇文直、赵公宇文招以及李穆、尉迟迥外,有必要介绍本书最重要的角色出场。 这个人就是杨坚。 杨坚的身世不必多说,父亲随公杨忠,属于关陇集团的核心。 根据国学大师陈寅恪的描述,关陇集团有如下特点: 1.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 .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 中国历史上,作为一个利益集团对几百年治格局的影响之深(请注意不是一时,而是几百年),关陇集团无出其右。 关陇集团的核心就是我们前面无数次提过的: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 这二十位大军事家,基本相当于开国之初的十大元帅十大将。八大柱国除宇文泰本人和宗室元欣外,其余六大柱国每人辖两位大将军,构成了关陇集团的核心。北周、隋、唐前期的重要治人物,都是从这个集生出来的。 举一下简单的例子,八柱国家之一的独孤信,就是北周、隋、唐三代皇帝的老丈人。 我们还是来说杨坚。 杨坚就是独孤信的女婿,他父亲杨忠就是独孤信的老部下。这一对老战友为他们的下一代定下娃娃亲,杨坚很年轻就娶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为妻。 最早的时候,我们说过,杨坚自从生下来就相貌不凡,据说有“龙相”:脑门上五个大包。如果想像不出他的尊容,可以回忆一下小时候看过〈西游记〉里的东海龙王是什么样。 不过杨坚长大以后,少年老成,文韬武略,颇有乃父的风采,倒还真对得起这张脸。 于是,年轻的杨坚几经提拔,现在已经荣任小宫伯。 宫伯这个干部,无论是名称还是级别,都让现代人非常陌生。 宫伯简单说就是宫廷侍卫。 说起来简单,但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 首先你要根正苗红,你的父亲必须是谁谁,他必须至少是省部级,平民子弟、地富反坏右,想也不要想。 然后,你得聪明伶俐,伺候皇帝,一个小白肯定干不了。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了,这其实相当于培训班,们在此扎堆,等着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盯上他了。 这个人是宇文护。 那时的宇文护,只手遮天,已经注意杨坚很久了。 别怕,杨坚,宇文护注意你是因为你的家世(杨忠的儿子)、你的能力(懂能的打仗)和你的低调(能装孙子),不是想跟你玩断背。 总之,鉴于杨坚的非凡性,宇文护想坚决拉他入伙。 杨坚坚决谢绝,因为杨坚清楚地知道,入伙等于上了贼船。 杨坚不肯跟着宇文护走,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英明到不能再英明的决定。这方面,他那战功卓著、老谋深算的老爹杨忠帮了他大忙。 当初,宇文护看着英气勃勃的少年杨坚,屡次动了歹心,想把他窃为己有。 杨忠对儿子说了一句大实话:“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宁勿往。” 看来,老杨将军不仅战场上有勇有谋,还是一名杰出的家庭问题专家。 受其影响,小杨将军也对家庭问题颇有研究,几经努力,终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妻管严——哪怕当了皇帝。 正是因为在杨忠的告诫下,杨坚才没有投入宇文护的怀抱,否则,在宇文护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们家也会跟着多掉几颗脑袋。 杨坚在父亲杨忠去世之后,成为其当然的接班人,朝着重臣、大司马、后父、上柱国、丞相及至皇帝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去。 这一幕,已经不远了。 暂且放下杨坚,让他成长去,我们回过头来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大人物都在忙些什么。 卫公宇文直,周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在杀死权臣宇护、帮皇帝夺回大权的宫廷斗争中居功至伟,满心希望能混个国务院总理当当,至少也是个最有实力的部长。 结果,什么也没捞着,只得了个大司徒的虚名。这大司徒,官高爵显,国务院第一副总理,已经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大司徒没有实权。这个才是关键。 国务院总理被皇帝的另一个弟弟宇文宪抢去——这个宇文宪,曾经是叛徒、内奸、工贼宇文护的铁杆,让一个大奸臣的余孽当总理——皇帝哥哥的脑子透逗了。 同时,大司马(部长)又被陆通抢了先。 宇文直躲在家里直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他恨不让他如意的哥哥宇文邕,也恨夺去他大司马职位的哥哥宇文宪。 当然,皇帝不让宇文直当总理和长,和他让另一个弟弟宇文宪当总理一样英明。 他不让宇文直得意是因为他看穿了后者的狼子野心。 他让宇文宪当总理是因为他不想让后者继续当大司马。 你当总理吧,升职吧,但大司马(部长)是不让你当了,因为大司马有兵权。而你,曾经是我的敌人宇文护的心腹。 容易理解吧,年轻的周武帝,不是当初两个哥哥一样的愣头青,他在职场和官场的熟练程度,活象一个老流氓——他在阴谋与爱情中,已经忍了十三年啊! 宇文宪作为前权臣宇文护的心腹,如在新政权下获得新生,已经喜出望外,他知道弟弟宇文直忌恨自己,面对他动不动就找茬,他对宇文直反而更加关怀、更加尊敬。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关怀和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宇文宪本就不是一个坏人。 看到哥哥这样容忍,宇文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因此暂时相安无事。 周武帝在解决了朝政问题之后,开始处理家事——立长子宇文赟为太子。 严格来说,这其实不是说是家事,因为太子对国家的重要性是个人就知道,这一点也确实在稍后的事实中得到证明。 或者说,如果不是宇文邕立宇文赟为太子,那大周的基业说不定会传之千秋万世——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立宇文赟为太子,大周就没几年好活了。 别忘了,未来的隋文帝杨坚可在一旁磨着獠牙虎视眈眈呢。 要说宇文赟,他的出身并不是特别高贵,在那个了以母贵的年代,他也算是个另类。 她的生母李小姐,不是什么别国公主、郡主、县主了,连个小家碧玉也算不上。 因为她是一个女俘。 这个故事有点长。 当年高欢死后,高澄逼反灾星侯景,侯景投奔南朝的英明领袖兼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把好端端的梁朝搞死乱七八糟。梁武帝活活饿死以后,他的子孙一通内战,比杀外人更凶十倍。 其中,梁武帝的七儿子萧绎在混乱中夺得帝位,是为梁元帝。这位和他的哥哥昭明太子萧统一样才华横溢的大胖子,内战很是有一手,几乎将能威胁到他的兄弟子侄杀了个净光。 不过,虽然他算是成功地消灭了饿死他老爹的大恶棍侯景,但皇帝也没当几年,就被他的亲侄子萧詧勾结西魏(那时还没有北周)消灭了。 当时西魏带兵的,就是八柱国家中以谋略见长的于瑾。 于瑾趁梁朝大乱,大发其国难财。除了江陵周边三百里的地方,梁朝西部的土地全部都归入了西魏的版图。 临走时,于瑾把原来梁的壮丁、女俘、财富、书籍、文物等等值钱的,全部都搬回了西魏。 宇文赟的老妈,那时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小萝莉,也作为女俘,被带回了西魏,献给了当时执掌西魏实权的宇文泰。 宇文泰很喜欢这个乖巧、伶俐、美貌的小丫头,就把她赏给了儿子宇文邕。后来,就生了宇文赟。 宇文邕立宇文赟,不是因为后者很“肖”。所谓“肖”,就是很象。 不肖之子,就是一点也不象爸爸的儿子。而不是不孝之子,跟孝顺不孝顺没有直接关系。 历史上的不肖之子多了,比如秦始皇嬴政先生的儿子胡亥先生——我很以为应该叫“胡害”;比如刘备先生的儿子阿斗刘禅先生;再比如刘邦先生的儿子刘盈先生,宇文邕先生和宇文赟先生也可以凑成一对。 宇文邕也还有其他儿子。 但这些儿子连宇文赟也不如。 唉,宇文邕在心里说,希望老天能开开眼,能让这个宝贝儿子有回头的一天。好在他还小,严格点管吧,棍棒下面出肖子。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充满了不懂儿童教育的白痴性,伟大的君主宇文邕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只能打零分。 而且,这一失败,不仅是一个父亲教育儿子的失败,更是一个扼杀了一个帝国合格接班人的失败 高长恭——一个高帅富的悲剧人生 宇文邕选了一个顽主做皇太子,为将来的大周在如日中天之际突然被人篡位埋下伏笔,但至少,北周现在如初生的太阳一样,喷薄欲出,光芒万丈。 而北齐,则象夕阳,很快就要被黑暗笼罩一切,因为他们冤杀了北齐三大柱石的最后一个:高长恭。 在此之前,北齐已经有两大柱石倒下:段韶病逝,而斛律光则被诬以谋反之罪被绞杀在凉风堂。 而仅存的最后一根柱石,也随着大齐的摇摇欲坠,即将被彻底地埋在历史的废墟中。 高长恭是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他的父亲,正是齐文襄帝高澄,祖父就是与宇文泰齐名的一代枭雄高欢,这爷俩虽然没有在形式上当上皇帝,但在内容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最高统治者,当时的皇帝北魏孝静帝元善见,完全是个傀儡,甚至还被高澄派鹰犬崔季舒殴打。 年轻的高长恭,和整个高家子弟一样,属于鲜卑和汉族杂交的优良品种,象所有的混血儿一样,高长恭天生就是美男子,在那个赳赳武夫唱主旋律的乱世,高长恭和尔朱荣、独孤信一道,成为武夫中的另类。 我们有理由相信,帅哥高长恭即使生在现在,放到非诚勿扰中,也绝对是一个钻石王老五:有房有车有钱有权。 除了上述四个最受现代脑残MM青睐的“有”之外,高长恭还有一个对MM而言可以视做没有的特殊才能,会打仗。 当然,这一特长在相亲节目中没有任何用场,弄不好还会被那些胸大无脑的拜金女们鄙视,她们只喜欢能带着她们开蓝博基尼兜风的官二代、富二代,虽则高长恭也是官二代。但很快,他就会后悔,为什么他生来不是一个平头百姓! 高长恭无疑是个悲剧人物,这和他的性格无关,或者干脆和他无关,看看斛律光,不也是悲剧么? 注定高长恭的悲剧生涯的是高纬。 高纬不愧是无愁天子,北齐连连丧师失地,他却仍然在穆提婆、高阿那肱、陆令萱等人的前拥后扑之下,安心地过他的日子。 但高纬注定不是个安心当个象阿斗一样平庸的昏君,他想成就一番不凡的昏君事业。于是,他的脑袋再度被驴踢,这一次,他想除掉高长恭。 上次邙山之战中,高长恭与北齐另两杰斛律光和段韶合作,将老对头北周打得落花流水。在万马军中,高长恭戴着面具,在敌军阵中横冲直撞,比起当年一身都是胆的赵子龙也不差分毫。 事后,当时的武成帝高湛封进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这是北齐三杰最经典的一战。 高长恭在邙山之战中的英勇表现和又帅又酷的造型使这位亲王赢得了无上的荣光,更重要的,他成为全国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著名的全球炒作造势集团有限公司也不失时机地花重金为他打造《兰陵王入阵曲》,一瞬间他成为全国人民的表率,连皇帝也表示要为他题词。想不红都不行。 然而,人怕出名猪怕壮。此时的高长恭,已经被皇帝惦记上了。 皇帝高纬有一次和他谈起当年的邙山大战,很关切地问了一句:“入阵太深,毕竟是很危险的事情,一旦失利,后悔都来不及。” 高长恭回了一句:“家事相关,不得不然。” 这句话很难解释,可以有多种理解。高纬当然也有选择他理解的自由。 于是年轻的高纬就象当年霍光辅佐的汉昭帝一样,感觉锋芒在背了。 高纬保护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让高长恭远镇定阳。 高长恭不傻,他已经意识到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触犯到皇帝那根而脆弱的神经。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为秦灭六国立下不世之功的老将王翦做过,大汉开国第一功臣萧何做过。 他们两位老同志有一个共同点 第180章 意见 这人又问:“是因为邙山之战,大王怕功高遭忌,想借此自污?” 这一句已经点到要害了,高长恭才回答:是。 这人真是个聪明人,接着又问:“既然皇帝已经在猜忌大王,想必时刻在盯着大王,就等着大王出错。大王这样敛财,岂不正好授人以柄?您想自保,反成了自取其祸。” 高长恭泣下沾衣,问:“您有何高见?” 这人说:“您何不称病不朝,交还权柄,不参与朝政?” 高长恭大喜,认为这是良策。 我也认为这是良策。我不管事,不要兵权,没有有威胁,总行了吧? 问题是,高长恭这一招,高纬能否看得懂。 不管王翦的老板秦始皇,还是萧何的老板刘邦,尽管强横,尽管无耻,但至少,他们懂得按规矩出牌。 而小顽主高纬,擅打迷踪拳,没有游戏规则,这让人如何接招? 他已经看高长恭不爽,任凭你再退让,再表忠心,再自污。有什么用呢? 自从高长恭说了“家事相关,不得不然”后,就注定了他的横死。 几经周折,高长恭终于确定了激流勇退的战略,然而,这一良策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北齐朝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其实是中国当时的大事,其实我们前文提过:陈朝大将吴明彻收复了淮南! 这意味着陈朝的边境线,向北强势推进了一大块,虽然历史终将证明,这是陈朝的回光返照。 我们没有多少笔墨留给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吴明彻,他其实也是南北朝后期多如繁星的军事天才之一,不过他同稍前一些的慕容绍宗、王思政这些名将一样,都晚节不保。稍后我们会看到陈朝的军事柱石吴明彻,如何做了北周的俘虏。 但现在,吴明彻收复淮南,等于在人家家门口叫骂——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于是高纬终于怒了,他决定反击,尽管他是无愁天子,尽管他准备好了象高阿那肱和穆提婆他们说的那样,做个龟兹国王。 他的目光游离到北齐硕果仅存的兰陵王高长恭身上,现在也只是指望这位他一直猜忌的亲王了。 然而,这可不是高长恭想要的,他对兵权比对鬼更恐惧。 高纬蠢,但不笨,他读懂了高长恭的肢体语言。 面对高长恭在强敌压境时的称疾不出,高纬保持了特定的平静,只是派人去对他表示亲切的慰问,顺便带去了好酒作为礼物:鸩酒。 我们之前大略介绍过鸩这种神奇的鸟——一种羽毛有剧毒的现实中不曾存在的鸟。在此,我们把鸩酒泛指毒酒,就象把椒泛指毒药一样,大体没错的。 对面皇帝送来的礼物,高长恭采取了笑纳的原则——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南北朝后期优秀的军事统帅高长恭同志,就这样走完了他充满传奇色彩、也同样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 这一事件充分说明高纬家是旋转门,他尊贵的头这一门上反反复复被夹了好几次。 高长恭被逼自杀。 高纬很高兴。 后果很严重。 因为还有一个人也很高兴,甚至比高纬还高兴,说喜出望外都不过分。 这个人是周武帝宇文邕。 高纬就是北齐的罪人,可笑的是,这个罪人就是北齐的皇帝。 细想起来,任何一个皇帝,其实都是自己王朝的罪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概莫能外。他们的职责,其实就是给自己掘墓——自己的掘墓人,我钦佩马克思的天才。 现在的北齐,三杰全死,屑小横行,一个王朝灭亡的内部条件全部具备,只需有人在背后轻轻一推。 这一历史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周武帝宇文邕身上。灭佛——一场温和的法难 北齐唯一的柱石兰陵王高长恭,被后主高纬除掉。 这样,年轻的皇帝成功地排除了异己,他身边清一色全是一帮娱乐圏人士,穆提婆、高阿那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高纬和他的大臣们,整天沉溺于演戏当中,这也没错,人生本来就是戏,谁都是主角,就看你怎么演了。 北齐上下,现在是沐猴而冠,各种小丑,纷纷粉墨登场。 目前的北齐,共有亲王上百人,有资格开府建牙的上千人,享有与开府类似殊荣的数也数不清,整个官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充分发挥了盘剥人民、鱼肉百姓的特长,将北齐帝国变成了卖儿鬻女、饿殍遍地的人间地狱。 高纬有次出巡,看到了街边百姓沿路乞讨,这一北齐的普遍风景激活了他的艺术细菌,他的宫廷里,也照样设置了一个贫儿村,穿着乞丐的制服,向人行乞,整个皇宫,一片欢声笑语。 我们由此推断,高纬不喜欢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他喜欢演乞丐,尤其喜欢和最底层的人民厮混;我们还可以推断,高纬不喜欢活着,因为他很清楚他和他有大臣们是在赶着北齐这辆老爷车,向着悬崖边隆隆驶去,一日千里。 周武帝看到了高纬的行为,决定成全他。 他亲临演武现场,指导训练,进封他的几个兄弟为王:齐公宇文宪为齐王,卫公宇文直为卫王,赵公宇文招为赵王。 多年来,北周一直在养精蓄锐,即使是权臣宇文护在的时候;宇文邕新政之后,更是注意与民休息,北周的生产力得到了长足的提高。 生产力,就是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 这一混蛋定义指导我们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结果必然是自然对我们的报复和惩罚,这是无疑的,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端倪。 周武帝比我们聪明,他认为生产力就是让人民吃饱穿暖的能力,人民吃饭穿暖,才有力气、才有点余钱去打仗。 其实,周武帝宇文邕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亲政以后的所作所为,无非两件事,这是让人民有饭吃,一是让府有钱花。 实际,这是一回事。 不久,我们就会看到,宇文邕为了大多数人有粗米饭吃,不惜从少部分人嘴里抢红烧肉,这些倒霉的人是一些出家人,不过,这些人可不是为了信仰出家的,他们是为了逃避,逃避缴税,逃避责任。 不过,他们的好日子在周武帝宇文邕手里,快到头了。 佛教徒不用缴税(这显然违反“依法纳税是全体公民的光荣义务”这一神圣原则),不服兵役,不服徭役,寺庙还占据大量土地。 简单说,佛教徒多了,就没人缴税(国库没有钱),没有人当兵,没人干活,没地可种。 南北朝兵荒马乱,上层权贵信奉佛教,用以麻醉自己腐坏的灵魂;底层贫民信奉佛教,用以逃避乱世——总之,佛教是佛教徒的乐园,却是国家强盛的噩梦。 于是,雄才大略的周武帝大手一挥:灭佛。 周武帝灭佛,并不是他的原意。 从信仰方面,除了儒教,这位皇帝更喜欢道教一些,这在南北朝是个异数。 武帝的原意只是想只灭佛,准备力挺道教,还专门组织了大辩论,结果他寄予厚望的道教在辩论中完败,让武帝很没面子,所以干脆道教佛教一起禁。 宇文邕是一个提倡集中制的先进人物,灭佛之前,专门召集了五百高僧,征求他们的意见,他这与虎谋皮的行径遭到了全体高僧的坚决反对,其中慧远诅咒武帝:如果你坚持灭佛,会下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是地狱中最深一层,只有罪孽最深重的人才有资格下阿鼻地狱,永无出头之日。 但武帝不信佛,不怕阿鼻地狱,不为所动。 于是,全国灭佛,寺庙的财务和土地归国家所有,全体教徒还俗。这就意味着,国家多了土地,多了税收,多了兵源,多了民工。 照这个办法,国家不强大也难! 在此之前,也有过其它朝代的其它皇帝灭佛,比较恶劣的是,他们除了毁坏佛像,还虐杀教徒。武帝做得要人道得多,他只是勒令教徒还俗,对于某些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还委以官职,妥善安置。 这就是宇文邕,既有魂力,又有手段。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武帝灭佛。 武帝的灭佛,贯穿了他的整个生命(宇文护当政期间不算,那不能算是武帝的生命),也包括灭齐之后,在齐境的灭佛运动(其实慧远对他的诅咒,就是在齐境推行灭佛时发生的事情)。 正在宇文邕励精图治,准备大举伐齐的时候,太后叱奴氏久病卧床,医治无效,终于溘然长逝。 对于这位太后,我们多说两句。 老太后并非是北周实际的开国皇帝、西魏的权臣宇文泰的正妻,她的正式名份是“妾”。不过宇文邕在公元560年即位为帝后,才在第二年追封她为太后。 老太太是鲜卑人,生下了宇文邕和宇文直两个匈奴儿子。她最为人所知的事迹就是宇文邕把她当道具,诱使当时的权臣宇文护读《酒诰》,趁机杀死这位堂兄。 老太太心理素质不错,当时只是受了点惊,很快复原,之后又顽强倔强地活了两年,只是不知道酒是不是戒掉了。 叱奴太后死后,风光大葬,不过,她没有得以和她的男人葬在一起。陪宇文泰长眠地下的,是他的元配、西魏的冯翊公主,她的哥哥就是北魏孝武帝,即那位从高欢那里逃出投奔宇文泰,又被宇文泰毒死的倒霉皇帝——他也是北魏的最后一位皇帝。 太后去世,举国悲恸。宇文邕居庐守制,早晚只是喝一点粥而已,百官上表,请皇帝节哀,他才肯吃点东西。 居丧期间,命太子宇文赟总理朝政。这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顽主的正式露面——虽然他这次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他还不敢,他老爸在。 这一天,卫王宇文直来找皇帝,告了哥哥齐王宇文宪一状。 我们说了,宇文直是皇帝宇文邕的亲弟弟,在除掉大奸臣宇文护的过程中立下大功,满心希望当上总理,却被异母哥哥宇文宪抢去。 因此,他最恨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哥哥宇文邕,这一个是同父同母;另一个是哥哥宇文宪,这一个同父异母。 宇文直告诉皇帝哥哥宇文邕:“齐王宇文宪在守制期间,毫不节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与平时无异。” 他想,宇文宪不孝如此,一定会把他扳倒。 背后告状的,都是小人,这一次,这个小人没有得逞。 宇文邕听到宇文直告哥哥宇文宪的黑状,不大高兴,对宇文直说: “齐王与我同父异母,而你是太后亲生,是我的同母弟,先管好自己,管什么别人的闲事!” 宇文直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退出。 武帝将他的兄弟们晋爵为王之后,允许他们自己挑选中意的府邸,卫王宇文直最后挑了一个废旧的庙宇作为住宅,齐王宇文宪问他:“贤弟儿女成行,应找一间宽敞的大宅子,为什么找这样一个又废、又旧、又破的寺庙?” 宇文宪本是好意,不想宇文直答道:“我一身都不能相容,还管什么儿女!” 宇文宪知道宇文直有怨言,就开始有戒心。 还有一次,宇文直在随武帝打猎过程中,触怒皇帝,被当众责打,从此怨恨更深。 我窃以为,这一次不怨宇文直,武帝作为老板,当众惩罚一个贵为亲王的高级官员,这等于让他失去当官赖以生存的威信。就象现在的老板,动不动在下属面前惩罚上级,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宇文直,已经是怨望已久了。 于是,他决定发作。 这一天,武帝巡视云阳宫,派尉迟运和长孙览辅佐太子宇文赟留守。云阳宫是个古老的建筑,秦时就有,秦朝叫林光宫,汉朝叫甘泉宫,因为位于云阳县七十里的甘泉山上。 尉迟运和长孙览世代簪缨,属于声名煊赫的,他们都是北周重臣。 武帝巡幸云阳宫,卫王宇文直心说机会来了,于是称疾不出,待在都城。 宇文直选择在家,不跟皇帝到云阳宫,不是在家养病,而是准备谋反。 我翻遍了史书,没有找到有任何证据表明宇文直有造反的准备、造反的时机、造反的谋略,他有的,只有一颗对皇帝哥哥的怨望之心,和一个想当皇帝的肥胆。 他等皇帝走远后,领着他的党徒杀出,直奔肃章门。 与其说这是造反,不如说是一帮乌合之众 第181章 吓唬 乌合之众唯一能做的,就是吓唬人。 看到这些乌合之众手持大刀长矛,聒噪而来,还真把守门的卫兵吓着了,一哄而散——看来,锐意改革而尚武的北周大帝宇文邕需要好好训练他的御林军了。 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宫城卫士们惊散,连宫门都来不及关就逃。 尉迟运正在殿中,赶忙亲自去关门,哪知晚了一步,门正要关上的时候,宇文直的乱党已经冲到眼前,尉迟运拼死把门抵住,手指却被叛党的大刀劈下好几个。 关键时刻,尉迟运显现了他的英雄气概,他不顾疼痛,抵死将大门关闭。宇文直乱党进不了门,在外堆积木材,放火烧门。 风借火势,顿时肃章门外烈焰熊熊,大门随时有被烧坏的可能,形势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尉迟运显示出他不同凡人的灵光,命人把宫内能找到的所有的木制品都找出来,一股脑堆起来,象小山一样。刹时间,门内门外一片火海,门早烧坏了,但宇文直只能在外面干瞪眼,除非他以烤白薯的身份进到皇宫。 你不是会放火吗?我也放,放得比你更凶,看谁狠! 尉迟运这一以毒攻毒的毒计得逞,整个宫城门一片火海,别说过人了,离近了都觉得烤得慌。选择派头子宇文直一看火势一时半会儿小不了,外围的军队已经层层包围上来,估计没有希望杀进皇宫了,长叹一声“天绝我也”,率众退走。 就这样,一场叛乱就此土崩瓦解,人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位亲王造反,检验时间只用了三个时辰。 没长造反派的脑袋,你造什么反!不要脑袋了? 这位不要脑袋的造反派现在想起了脑袋的重要性,开始往反方向逃亡。 尉迟运此时充分了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率军出击,把宇文直擒回。顺便说一句,宇文直是在荆州被捉回的,荆州即现在的江陵,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地图上用直尺量一下,再乘以比例尺,看看直线距离有多远。尉迟运这一壮举堪“千里追凶”。 宇文直放着好好的皇亲、亲王、大司徒不当,非要当什么皇帝,也不看看,您长了皇帝脑袋了吗? 周武帝宇文邕闻变,立即赶回京都。 但这次武帝没有表现出一贯的残刻少恩,只是把宇文直废为庶人,囚禁起来——看来武帝多多少少有点人道主义,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一奶同胞。 在平定宇文直叛乱中立下大功的尉迟运,升任大将军,武帝赐他土地、豪宅、金银、名车、美女……,这下他有得忙了。 尉迟运在这次斗争中,失去的仅仅是几个手指,却得到了几乎整个世界——他赚大了,象宇文直这种2B发动的叛乱,连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姐也能轻松平定。 尽管尉迟运在这次平叛过程中成为风云人物,但还不是能最终避免被命运捉弄。要不了几年,他将迎来自己的最终结局:在顽主小皇帝的猜忌面前忧死。 记得多年前蜀汉的重臣廖化和董厥,在后主刘禅降晋的情况下,“后皆忧死”。 与其说忧死,不如说是“忧惧而死”。 不过这是后话,目前的尉迟运,金钱、荣誉、权力、美女、荣宠,扑面而来,让他目不睱给。 再说宇文直,这位前卫亲王,现在的囚徒,本来应该退出历史舞台,就此过着铁窗生活——如果表现良好、改造成功的话,也许还能提前出狱。 但他没有,这丫不甘心,如果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冬凉夏暖的地方吃牢饭,那当初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当他的王爷。于是他在监狱里不可能老实,扇阴风,点鬼火,搞串连,准备东山再起。这一行为触及了武帝的最后底限,于是立即将宇文直诛杀,顺便把宇文直的十个儿子也一起杀死,算是连本带利一起还。到这时候,武帝才把獠牙亮出来,让你看看什么叫一个英主的残刻少恩,哪怕你是我的亲兄弟! 其实,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和大臣的关系是“同志加兄弟”式的,包括以君臣和睦著称的唐太宗,和以“仁慈”闻名的康熙皇帝,有兴趣的话,可以查查魏征先生生前身后不同的遭遇。 君和臣,实际上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我不会迷信中国文化是最优秀的,迷信是人最可笑的一个特点,迷信某种文化最优秀或最不优秀都一样的可笑。 奴性是什么?我前面说了,群居的人类目前还没有希望摆脱社会的束缚,服从于规则约束和服从于权威约束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规则也是有权威者制定的,体现的也是权威者的意志。 你给老板工作,你就要服从老板的意志。也许有人会说,我自己可以选老板,我可以炒老板,所以我没有奴性------有什么区别吗?你有无数的选择权,可你最终还是要服从老板的意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细数一下,历史上有哪个民族比中国人有过更多的反抗? 我不会迷信中国文化,但我生长于斯,我就有责任把我所属的文化血脉传承,发扬好的,摒弃不好的-----有人要笑话我:你不就是个P民嘛?你能改变什么?我能改变我自己,改变我的孩子。 说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一个同学去了一趟,回来跟我们大发感慨,说日... ---- 卫王宇文直,以他的愚蠢行为诠释了什么叫做愚蠢。 宇文直叛乱平定,武帝宇文邕可以放开手脚,大张旗鼓地想干的事情了。 想起蒋先生所说的名言:“攘外必先安内”,并非没有道理。 武帝想做的事情就是东征,灭齐。 象东征北齐这样的国家头等大事,必然要先征求一下群臣的意见。 柱国于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先与北齐修好。” 于翼不是一般人,他的父亲是南北朝后期首屈一指的谋略大师、位列八柱国家之一的于瑾。 很明显,于翼非常有效地继承了父亲这一优良传统。 西魏八柱国,都是当时的人精,各有各的特点,正是这些特点铸就他们的辉煌,也正是这些特点,决定了他们的荣宠兴衰: 八柱国中赵贵成立宇文泰之功,元欣佐宇文泰以皇室之威,李虎以战立名,李弼将略能军,于谨以谋辅事,侯莫陈崇以勇,独孤信以德抚民。 现在八柱国已经烟消云散,独孤信的“信”,没能帮他不被迫自杀;侯莫陈崇的“勇”,没能帮他不被迫自杀,赵贵的“佐”,更不能妨碍其直接被杀。 八柱国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谋略才是王道,其它神马都统统只是浮云。 而且,于瑾和于翼的荣宠,才刚刚是个开头。 于翼向武帝说:“战场上交兵,无非损耗兵力而已,与大局无益,不如两国罢兵交好,让对方松懈下来,到时乘机进兵,攻其不备,可以一举平定。” 可以说,于翼这番话,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个老谋略家的儿子和作为一个年轻的谋略家的高瞻远瞩。 武帝继续向诸大臣问计,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向武帝提出了自己的平齐策略。 这个人是韦孝宽,时任郧州刺史。 这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上一次我们见他,是在北齐的老国主兼老流氓高欢同志第二次在玉璧碰壁了(第一次是遇到王思政)。 正是因为被韦孝宽挡在玉璧弹丸之地五十天,不能前进一步,高欢气恨交加,不久在前线病逝,还逼得斛律光的老爸斛律金创作出了流传千古的敕勒歌。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韦孝宽居然还健在,而玉璧之战的几个当事人,宇文泰、高欢、祖珽、王思政等人,都已经做古。 那时,韦孝宽正值不惑,现在,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这三十几年,他基本没有动过窝,他任刺史的郧州,州治正是玉璧。 更重要的,韦孝宽的辉煌,也才是刚刚起步。 他向武帝宇文邕提出了三条破齐策略: 第一条是急的: 我在边关多年,清楚敌人弱点,我军三次东征,都没有成功,是因为机遇没有抓住。江南残陈,居然一鼓荡平淮南,说明北齐已经穷途末路,他们外有叛乱,内有奸党,正是好机会。我们同陈国合作,一东一南,邺城,同时,令各地志愿军、少数民族兄弟军队和北齐境内的投诚者共同进军,现在灭齐,正是时候。 第二条是缓的: 如果第一条太急,则可以与陈结盟,北齐,同时大力发展生产力,开荒、储备军粮、招募新兵。北齐出兵,我们或直接击退,或坚壁清野,让他们疲于奔命,敌人内部混乱,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这样不出一两年,北齐自会土崩瓦解。到时我们再趁势朝后,成吃回扣摧枯拉朽之势,灭齐必矣。 第三条不仅缓,还是长远的、策略性的: 勾践灭吴,花了十年;武王伐纣,出兵两次。如果我们想让北齐整治更加国力更加衰微,可以和他们恢复邦交,重申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这样北齐感觉强敌不再,自会把精力放在自我享受和自我毁灭上,“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等时机成熟,军事打击为主,治诱降为辅,想不灭齐都难。 看了上述的平齐三策,感觉历史是不公平的。 历史向来对韦孝宽的评价只限于名将,在我看来,用谋略家形容他已经是很委屈他了,这一平齐三策,完全可以和隆中对相提并论。 更重要的,隆中对从来没有真正地实现过,而韦孝宽的平齐三策却是货真价实的、具有指导实践意义的策略,在此,请允许我把它与伟人的《论持久战》并列。 诸葛亮一生活在他给自己画的大饼中,韦孝宽则现实得多,他只想灭齐。 武帝将韦孝宽的平齐三策阅读再三,不断称善。并招入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备咨询。 北周与北齐一样,都有开府仪同三司,但职位名称相同,实际内容不太一样。北齐这一职位是副总理级别的,地位相当高,北周的开府仪同三司,地位则明显不如。 这位伊娄谦,在当时也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世代官宦,为人忠直、谦和,非常宽厚,极有人缘。很得武帝的赏识。 鉴于今后我们将基本不会再见到这位伊娄同志,顺便讲一下他的一桩轶事,尽管这桩轶事是以后才发生的。 杨坚掌握北周大权之后,与北周皇族关系密切的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发动了叛乱,想推翻杨坚的统治,还政于宇文家族。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杨坚为此一度愁得茶饭不思,当然最后叛乱还是平定了,平定叛乱的,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韦孝宽。 本来这事同伊娄谦同志毫无瓜葛,但他一定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耻于同发动叛乱的王谦同名,于是不再叫“谦”,而称自己的字:彦恭。 现在,他还是伊娄谦,被武帝召入,问:“我想用兵,你看哪国为先?” 伊娄谦说:“齐。” 武帝问:“为何?” 伊娄谦说:“齐君昏臣谗,折冲之将斛律光冤死,上下离心,道路以目,灭齐易如反掌。” 武帝大笑,派伊娄谦和部副部长元卫假借访问北齐之名,刺探虚实。 伊娄谦和元卫到了北齐,做正常进行国事访问状,后主高纬问:“现正值盛夏,贵朝无故征兵,意欲何为?” 伊娄谦反应极快,说:“兵马的调动很正常,不只我朝有之,贵朝也一样有啊。” 于是高纬说不出话。 高纬君臣从伊娄谦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但伊娄谦的参军高遵却把实情告诉了北齐。高纬很生气,于是扣留伊娄谦,不放他回国。 周武帝宇文邕,见伊娄谦不回来,于是下诏伐齐: 前三军:由陈王宇文纯、荥阳公司马消难、郑公达奚震率领; 后三军:由越王宇文盛、赵王宇文招、周昌公侯莫陈琼率领; 齐王宇文宪,率兵两万,直取黎阳; 随国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水军三万,由渭水入黄河; 梁公侯莫陈芮,率军守太行; 申公李穆,率众守河阳; 常山公于翼,率众两万出陈汝。 武帝宇文邕,亲率六军,以前汾州刺史杨敷之子杨素为先锋,师出长安。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北周这么整齐的军容了,上一次,还是在宇文泰的西魏八柱国时代,那时,还没有北周呢。 看看这些灿若群星的将星吧,这让我们依稀又回到当年宇文泰那一代人金戈铁马的时代。 司马消难,是北齐宰相司马子如之子,就是年纪轻轻与父亲的宠姬私通却被戴了绿帽子的老爹无可奈何的那位,后来得罪北齐,到北周难; 郑公达奚震,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的达奚武之子; 侯莫陈琼,前西魏八柱国之一的侯莫陈崇的弟弟;侯莫陈芮,侯莫陈崇之子; 随公杨坚,本书的主角,是前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之子; 申公李穆,今后我们还会不止一次地提到他,他不仅是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成员,更是在以后杨坚篡周的关键时该发挥了关键作用; 常山公于翼,我们刚提到过,是八柱国中以谋略见长的于瑾的儿子; 还有杨素,这是他第一次崭露头角,作为新朋友,他将会陪同我们一起见证北齐灭亡、北周灭亡,南陈灭亡,如果他老人家能再长寿一点,说不定能赶上大隋灭亡——从而成为我们的老朋友。 周武帝宇文邕,率师伐齐,兵锋直指河阴。 河阴就是当年尔朱荣将北魏文武大臣悉数杀死,又沉宣武灵太后及幼主元钊于河的地方。河阴之变是对这次事件的总结。 周军进入齐境,秋毫无犯。 这是代表进步势力的军队的必然特征,不管是刘邦的约法三章,还是南京路上好八连。相反,看看我们一衣带水的好邻居举着太阳旗进入南京后的所作所为,看看老大哥出兵东北后的文治武功。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北周兵由周武帝亲自督战,三军用命,不几天就顺利地攻下河阴。 齐王宇文宪也进围洛口,克东西两城,纵火焚毁河桥。幸亏有北齐大都督傅伏竭力保守, 第182章 猛攻 洛口才得不失。北周军猛攻一月,洛口岿然不动。 这种战斗力对北齐来说并非个别,稍后我们会看到,周武帝灭齐,并不那么一帆风顺。 而北齐,战斗力也并没有衰微到毫无战斗能力的地步,后面我们会看到,即使亡在旦夕,但个别将领和部分军队的战斗力仍是相当恐怖的,比如不久之后差点在晋阳之战中俘获周武帝的北齐皇族高延宗。 但急的永远是太监,无愁天子高纬永远不急。 但决定国家兴亡的是天子而不是太监。 于是,北齐注定要在高纬的手中终结。 北周军在皇帝宇文邕的亲自带领下,势如破竹,直到在洛阳附近才遭遇若干抵抗,洛口没能攻下,武帝亲自攻打洛阳的外围金塘城,守将独孤永业,高接低挡,无懈可击。 本来北周军队围攻金墉城,占据绝对优势,但独孤永业玩弄了一个小花样,就骗过了英才盖世的武帝宇文邕。 独孤永业命人打造马槽两千具,还故意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于是周军大骇,以为对方大批援军开到,不敢围得太急。 这样,金墉城得以暂时安全。 高纬虽然情商不行,但智商还是足够的,北齐虽然建都邺城,但洛阳重要性天下皆知,且是北魏的故都,因此不敢怠慢,派右丞相高阿那肱率兵拒敌。 高阿那肱是高纬最得力的助手,与穆提婆一样,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整人,他的这一独门绝技让高纬欣赏不已,由是成为北齐的丞相——高氏帝国的皇帝都具备慧眼,凡是在这方面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被提拔重要,如稍前的和士开和祖珽,如现在的高阿那肱和穆提婆。 周武帝宇文邕,攻金墉不下,内有独孤永业固守,外有高阿那肱威逼,不觉积劳成疾,病倒军中。 武帝卧病,想到韦孝宽的平齐三策,也觉得不能太急。放松对敌人的压力,他们会自乱阵脚,甚至自相残杀。 几百年前,魏武帝曹攻打袁绍的残余势力袁熙和袁尚的时候就用过这一招,这是大谋略家郭嘉的建议。 于是武帝下令班师,北周其他将领,如齐王宇文宪、于翼、李穆等人,也将攻克的齐城三十多座一放弃,一同西归。 这次武帝东征,就这样草草收场。 表面看起来,两国打了平手。 北周虽然占了些便宜,但最后还是退了回去,劳师远征,几乎一无所获。 北齐虽然丢了几座城市,但未伤及根本。 事实上,武帝东征半途而废,完全是因为他身体的缘故。这次退后是一次战略性的后退。 简单说,就是我先试探你一拳,然后,把拳头收回去。 作为敌人的北齐帝国,这下张灯结彩,大肆庆祝。高纬更是忘乎所以,用最热烈的豪华的仪式欢迎北齐的国家英雄、抵抗暴周的总指挥写高阿那肱同志凯旋。 但他们不知道,北周暂时把拳头收回去只意味着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出拳,给敌人最致命一击。吐谷浑——帝二代公费西游,狠心爹大挞不孝种 周武帝宇文邕班师回到长安,一方面安心养病,一方面令太子宇文赟巡视西方。 历史上有名的小顽主出镜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本书中作为事件的主角出场。 太子,是国家的储贰,未来的皇帝。因此,武帝对这位国家的未来倾注了许多心血,这次出兵西北,特意派了两员干将作为太子的左右手。 一是大将军王轨,一是宫正宇文孝伯。 这两个人,都是当时北周的股肱之臣。 王轨是东汉名臣王允的后代,为人机敏有识,性情稳重,眼光独到,智能兼备。是当时为武帝倚重的大臣,被赐姓乌丸,因此,我们也可叫他乌丸轨。 他的一生,共做了三件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对当时的政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是帮助处在宇文护阴影笼罩中的武帝除掉前者,从此开始了英主的亲政金饭碗。 二是击败陈朝进犯,一举俘获三万多人,使陈朝精锐损失殆尽,从而埋下灭亡的伏笔。尤其重要的,这一战而生俘陈朝名将吴名彻,后者曾经虎口拔牙,从北齐手中拔得富庶的淮南大片土地。 三是参与武帝继承人的选拔和评判——正是这一步棋要了王轨同志的老命。 他严重不赞同武帝立宇文赟为继承人,宇文赟不仁不孝,只知花天酒地,他多次在武帝面前表露此意见。 武帝也认为他的意见对,可惜,其他的皇子,还不如宇文赟。 后来宇文赟如愿当上皇帝,那就该王轨不如愿了,被小皇帝赐死,这种窝囊的死法,比起他先祖的壮烈,要差了好几个档次。 可见,不管是官场,还是职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站队,你站错了队,就等着倒霉吧,能力再强也没用。 站错队的危害,基本等于男人入错行,女人嫁错郞,而站队的原则,男女通用。 除了王轨,站错队的还有与王轨辅佐宇文赟西巡的宫正宇文孝伯。 宇文孝伯年轻有为,也算是将门虎子,其父就是鼎鼎大名的宇文深。 宇文深宇文孝伯比王轨聪明一些比王轨聪明一些,但仍然没有逃脱掉被赐死的命运,原因与王轨一样:反对立宇文赟为太子。 看来,宇文赟不是什么气量大如海的人物,看看几十年后玄武门之变后即唐朝皇帝位的李世民,是怎么对待魏征的,就会感叹: 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宇文赟同志在两位宿将的辅佐下,有什么样惊人的西巡成绩吧。 武帝派太子西巡,主要目的在于吐谷浑。 吐谷浑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划过几个亮点,象流星一样。 吐谷浑自鲜卑脱胎而出,目前主要的势力范围在青海,它的首领自称青海王。虽然它的战斗力,远比不上马步芳。 它也比不上匈奴、鲜卑、突厥、契丹、蒙古和女真族那么强大,这些少数民族曾建立过全国性的政权或是曾占据中国的半壁江山,但吐谷浑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它强大的时候,也象柔然(蠕蠕)、吐蕃、回纥这些民族一样,时不时打你一拳,踹你一脚,让中原统治者不胜其烦。 比如现在,它就经常对着强大的北周施展它的花拳秀腿。 武帝早就憋着一口气,想给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点颜色看看。 志得意满的宇文赟,带领两个大人物,率兵数万,浩浩荡荡开始西征。 不久以后,大军又浩浩荡荡开始掉头东返,踏上归途。 这也太快了吧? 除了宇文赟本人,西征军基本没打什么仗,而宇文赟打的仗,是肉搏。 原来,北周的西征大军直入吐谷浑境内,对方使的招数竟然是坚壁清野,瞅冷子,打冷枪,放冷箭,敌人在明,自己在暗,非常机动灵活。 看来,对付强大的敌人,唯有实施机动灵活地战术与敌周旋,才是克敌之道。按正规化军队去打阵地战,肯定会丧师失地,一溃千里。 李德、博古就是这样,十万工农生力军,渡过湘江之后,只剩三万。 吐谷浑这一老成有效的和流氓打法令同样老成流氓的王轨和宇文孝伯毫无办法,因为太子宇文赟根本不想听他们的。 他忙着听另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郑译。 这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不仅父、祖都是副总理一级的大官,而且,他本人也很争气,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学问家、大骑手、大音乐家兼娱乐大师。 而且,他还有一个特殊身份,是掌握北周兵权的随国公杨坚的同学,正是因为这一特殊关系,他帮了杨坚的大忙,从而杨坚也帮了他的大忙。 这次太子西征,也把郑译带上了。 他看中的是郑译大音乐家和娱乐大师的身份。 于是,整个西征过程中,宇文赟和王轨、宇文孝伯没说几句话,因为他几乎整天都和郑译在一起娱乐。 郑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还觉得娱乐业的精髓——拍马。 而且,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郑译和宇文赟有断背的嫌疑,但至少他们经常在一起玩,据说他们经常出外虏掠吐谷浑姑娘到军营中那啥,这个,你懂的。 对王轨和宇文孝伯来说,这次西征是他们最痛苦的职业生涯,既不能抓住敌人主力痛痛快快打一仗,又不能遏制主帅的胡闹欲望,为将者,最怕的就是这个。 眼看着日子这样过去,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没了,敌人看不到影子,王轨长叹一声,对宇文赟说:“敌情难测,不如全军早归,以免发生不测。” 宇文赟说:“正合我意。” 军旅生涯对宇文赟来说,完全没有兴趣,吐谷浑姑娘对他而言,口味重了些,只是条件不具备情况下的临时替代品,聊胜于无而已。 听了宇文赟的意见,王轨和宇文孝伯无言以对,于是,西征大军就这样快地回来了。 没有减员,没有败仗,没有伤兵,却有伤心,伤心人是宇文孝伯和王轨。 这次劳师袭远无果而终的西征让周武帝宇文邕很郁闷,立即召来王轨和宇文孝伯诘问,两人趁机在武帝面前如实详述了郑述在西征过程中的蔑片作用。 他们不敢告太子的状,只能让郑译当替死鬼,其实这也不算冤枉。 武帝大怒,对太子宇文赟恨铁不成钢,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肖之子。立即召来宇文赟和郑译,将二人按倒在地,拿起大棒子一顿胖揍,这一顿打,比政老爹打宝玉狠了不止十倍。宇文赟被老爸打,那是执行家法,太子还是太子。 郑译就更惨,不仅挨了板子,还丢了信任,被逐出宫外,不得再接近太子半步。 宇文赟这个痛吧,既痛屁股,又痛郑译。没有了郑译,谁来和我玩呢! 这一天,有人给他传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只要老爸看着一天,他就不可能和郑译尽兴地玩。 好消息是,老爸马上就离开京师,东征北齐了。 宇文赟仰天长叹:“苍天呀,大地呀,不久我就能见到郑译了!” 不久,北周第二次东征北齐,宇文赟果然趁老爸不在,又让郑译回到自己身边,这算是完璧归赵吧。 这块完璧从此一直陪着宇文赟,不管是在他是太子的时候,还是当皇帝的时候,还是在他已经退位当太上皇的时候,哪怕他的弥留之际。 不过,他不知道,在自己弥留之际,郑译的身在病床边伺侯宇文赟,他的心早已经归属了新的主人——杨坚。 但至少目前,宇文赟还得再等等,他老爸宇文邕,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二次征讨北齐。 北齐现在的状况不大妙,西有北周,南有陈朝,都不是好惹的。北周不久前刚发动过一轮攻势,南陈也刚从北齐手中抢得淮南的大片沃土。 按说,北齐应该积极一点,或是主动出击,或是严防死守。 但它都没有,官员们忙着贪污腐化,大臣们忙着彼此倾轧,皇帝忙着歌舞升平,老百姓忙着流离失所,国家忙着朝灭亡之路猛冲。 高纬是个很优秀的昏君,北齐越乱,越能体现他这一卓越特征。 如果高纬是个普通人,他可能会在安安稳稳、老老实实中度过他的一生。 可惜他是皇帝。 他遗传了高氏家族美男子的特点,这一点与伯父高澄、高演和父亲高湛一样。我们可以想见他作为融合了汉族和鲜卑族优良基因的脸庞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这样一个魁梧、健美的男人,却十分害羞、内向和孤僻,既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太会讲话,看来逻辑思维能力比较差。 我想起了希姆莱,据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王生活中也是个温驯、内向、善良的人,但一旦给他地位,赋予权力,这个人的人格立马分裂。 高纬也是这样。 他不理他的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的哀号,杀功臣斛律光,杀亲王高长恭,杀亲弟弟高俨,现在,他的目标是另一个弟弟高绰。 其实,这个弟弟,应该是他哥哥。 听起来有点乱。 高绰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儿子,与高纬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高绰生在早上,高纬生在午时。 但高绰的生母是个普通的妃子,而高纬的生母是明媒正娶的胡皇后,庶子不能比嫡子大,因此,高湛决定,让高纬当哥哥,高绰当弟弟。 哥哥弟弟的次序不是由出生顺序决定,而是由嫡庶亲疏,头一回听说。 高绰不在首都邺城,而是留守晋阳。 晋阳自我们开始这部《隋时隋地》就很重要了,尔朱荣、高欢都是驻节晋阳而非都城来遥控时局。 高绰当时仅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有着相当的性格和爱好。 他喜欢波斯狗,养了很多。手下大臣尉破胡劝阻他,说了几句玩物丧志,他二话不说,拔刀劈死一条,又劈死一条,再劈死一条,砍一刀,看尉破胡一眼,把尉破胡吓得直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还不算什么,尚属正常。 我们再来看一个超级残暴的,这件事发生在高绰在定州时。 高绰喜欢在楼上用弹弓弹路过的人,我们可以完全把这理解为童趣,因为我相信小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做过,或想做过。 但接下来,他的做法会让我们大跌眼镜。 有一次有个妇女抱着婴儿从楼下过,高绰瞄准射击,没打中,这个妇女躲在草丛中,高绰再射,又没打着。 这个准头欠佳的亲王恼羞成怒,命左右把婴儿夺过来,扔在波斯狗面前让它吃。 看到婴儿被狗吃掉,这位母亲五内俱焚,连哭带骂扑上去。 高绰又放狗咬人,但只是咬伤该妇女,并不打算吃掉她。 高绰命手把婴儿的血涂在妇女身上,狗群才扑上来,不一会儿,母子俩就被狗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无从知道高绰的残暴、变态和毫无人性的特点是如何炼成的,只知道这是高氏家庭的遗传。 北齐王朝从它建立的第一天,就充满了血腥、变态、和残暴,这一特点每个王朝都会有,但却是北齐的主流。 文豪柏杨先生把北齐称作“王朝”,此言得之。 高绰的这一行径终于激起了一个人的愤怒。 这个人就是本应是他弟弟但却成了他哥哥的皇帝高纬。 高纬听说高绰胡闹,命人将人锁拿进京。 第183章 战争 高绰小小年纪,心理素质倒还不错。进京路上谈笑自若,这一风度居然令高纬肃然起敬,于是把他之前所犯罪行统统赦免,一笔勾销。 高纬问高绰:“你在定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高绰说:“找一个大盆,放一些蝎子在里面,再放进蛆,蛆被蝎子螫,乱翻乱滚,非常好看。” 高纬大喜,立即将此“拿来主义”付诸实施,命人去找蝎子,倒入大浴盆中。 接下来,该找蛆了,但天生具备发散性思维的小皇帝高纬对高绰的原创进行了重大革新,不用蛆,用活人来代替。 被剥光衣物的大活人被扔进爬满蝎子的浴盆,蝎子立即爬到人身上乱螫乱咬。 蝎子咬人,其疼痛的难忍程度在毒虫中是数一数二的。绝大多数人没有被蝎子螫过,我也没有,但我在农村,亲见有被蝎子螫过的人在地上翻滚不已。 一只蝎子螫已经痛成这个样子,何况一大盆? 人在盆被咬得辗转哀号,高纬高绰兄弟二人在外面鼓掌大笑。最后的疯狂——变态男情迷美少女,浪荡魂踏上不归路 高纬高绰兄弟俩的兴趣爱好出奇一致,让我们感叹,不愧是老高家的后人啊,和他们的父亲、祖父简直一模一样。 高绰的行为,让一个人很看不下去,这是一个极端仇视汉人的大臣,一个与穆提婆和高阿那肱号称“三贵”的大臣。 这位大臣名叫韩凤,字长鸾。我们按习惯称他为韩长鸾。 韩长鸾对高绰实在是看不上眼,再加上高绰暴虐,决定除掉他。 于是,这位韩先生只是稍稍发挥了一下自己的特长,就将亲王、皇弟高绰轻松干掉。 他的特长就是诬告,诬告的主题是高绰谋反。 历来告状,最狠的莫过告对方谋反,这是一条红线,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不得触动。当然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北魏孝静帝元善见——他涉嫌造自己臣子的反,这个臣子正是高绰的亲大爷,高澄。 你告一个人贪污,没用,我保证这个人还活生生的,那是经济问题; 你告一个人谋反,有门,我保证这个人会死翘翘,这是问题。 所以我们总结出两个规律: 一,古往今来,没有听说哪个人是因为经济问题下台的; 二,如果有,请参见第一条。 犯了经济问题被了官位或是砍了脑袋的,那背后也是问题,不是没站好队,就是后台不够硬。 你真相信贪污会坐牢、会杀头? 谁信谁八戒呀! 总之,身为“三贵”之一、手段老辣的韩长鸾同志,成功地将高绰定性为谋反,尽管高纬并不想杀死这位弟弟哥哥,但无奈老韩同志这一状告得太准了,最终高纬决定处死高绰。 高纬派了一位杀手,这位杀手是一个胡人,名叫何猥萨,据说这是历史上第一位姓何的人。 何猥萨与高绰相扑,摔到高绰之后把他掐死。 这位姓何的少数民族兄弟是一位相扑高手,看来,中国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有相扑,而且是用于实战的相扑。这一伟大发明后来传到本……嘘,小点声,别让韩国人听见。 高绰的尸体被草草埋在兴圣寺中,过了一年多才真正入土为安,那个时候,高绰的发肤姿色、形体态度,和活着的时候几乎一样。 高绰是五月初五生日(那一天正好是屈原同志的忌日),据说生于五月初五的人,脑可不坏,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 顺便说一句,给高绰风光大葬的不是高家的人,而是高家的敌人——周武帝宇文邕。 高绰死后不久(一年多),北齐就被北周灭了,上至太后、皇帝和百官,下至普通百姓,统统成为北周的臣民,统统归北周发落了。 高绰的妃子郑氏,据说长得国色天香,被周武帝给“幸”了,于是她就有了与武帝对话的资本,请武帝帮忙,将已经被杀一年多的前夫高绰的尸体葬掉。 这样高绰才入土为安,不至于成为游魂野鬼。 高纬对弟弟无情,对老婆倒是有情。 高纬的老婆数也数不清,我们还是重点说两个,一个是穆黄花,已经被册为皇后,另一个是冯小怜。 其实高纬对穆黄花,也算是够意思,要钱给钱,要权给权,从来没有恩宠旁落的主观想法。 只是穆黄花小姐有作为一个女人的他知道丈夫高纬身为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说不定哪天就会移情别恋。 换句话说,穆小姐的知道居安思危,有危机和忧患意识。 每当高纬在宠幸别的女人时,这种危机和忧患意识会更加明显地困扰穆小姐,经常和自己的助理冯小怜小姐长吁短叹,相对唏嘘。 冯小怜长相非常可人,聪明伶俐,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有一天,穆小姐看着冯小姐的花容月貌,突然想出一计。 想把她盛妆后送给高纬,这样自己就有了双保险。 穆小姐这样的想法事后被证明是对的,不过受益者却是冯小怜。她的双保险是:穆皇后的保举,和高纬的宠爱。 但至少目前胸大无脑的穆小姐还意识不到冯小怜不仅不是自己倚靠的对象,反而她会象其他女人一样,与自己争宠。 因此,她对冯小伶的好,是真心的。 就这样,冯小伶半推半就地上位了,高纬一见,立即被迷得神魂颠倒,爱得不得了。从此,日必同席,夜必共枕,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女人,包括皇后穆黄花。 等这个时候,穆小姐再后悔,已经晚了。 高纬是音乐家,会唱,会弹,会谱曲,和周杰伦基本同属一个级别。 冯小伶不仅身材好,容貌好,更重要的是懂音乐,我们不知道该拿她去比侯佩岑还是蔡依林,但至少,她与高纬是知音,这是她与其他女人最本质的不同。当然,之前高纬宠幸的女人中也有懂音乐的,但又不够有心计,所以才被一一干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皇宫里面更是这样啊! 高纬一心与冯小伶在后宫切磋琵琶才艺,完全忘了西边杀气腾腾的北周大军,他基本不上朝,所有朝廷大事,一概委托穆提婆、韩长鸾和高阿那肱等人去处理。 于是,北齐的灭亡,等于有了加速度,到这个时候,即使是高欢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小皇帝兼小昏君高纬不想活了,不把北齐折腾死了不罢休; 而周武帝宇文邕的配合也是相当给力,他马上就要派兵,成全活腻味了的高纬。 公元576年,北周出动大军,再次伐齐。 上次伐齐,因武帝生病,全师退回,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 虽然第一次伐齐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战果,但武帝完全看清了了北齐的孱弱本质,尽管还有人能打仗,还有战斗力不算弱的军队,但看看领兵的将领,再看看作为这些将领顶头上司无愁天子高纬,武帝已经确定,这次出征,必灭北齐。 周武帝发兵之前,举行誓师大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们去年伐齐,因为我生病,才没有荡平敌寇。但我们已经看到敌人的行军打仗,毫无章法,几同儿戏。北齐朝政宵小横行,百姓啼肌号寒,挣扎在死亡线上。对我们这是天赐良机,如果没有把握住,就再没有这种机会了。如果这次伐齐还走上次的路线的话,只是撼动敌人的皮毛而已,还不足以要害。晋阳是高氏起家的地方,地位十分重要,我们如果去攻,敌人势必救援,我们严阵以待,趁势杀入,灭齐必矣! 演说完毕,调遣三军。 越王宇文盛、杞国公司宇文亮和随国公杨坚,统帅右三军; 谯王宇文俭、大将军宝泰、广化公邱崇,率左三军; 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统帅前军。 周武帝宇文邕,命太子宇文赟留守,然后亲自督军前进,直扑晋州。 晋州即平阳,平阳是晋州的州治(首府),在北齐陪都晋阳的南部,汾水的下游,再下游一些就是成就了一代名将韦孝宽的玉壁。 平阳一旦被攻克,则晋阳不保;晋阳一旦被攻克,则一太行山隔的都城邺城则可一鼓而下。 因此,双方在平阳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还记得魏裂东西时,宇文泰的西魏只有区区几万军队,用来对付兵强马壮的东魏。 现在时过境迁,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北周的励精图治,北齐的自杀式胡搞,成就了目前北周以泰山压顶之势将晋州包围。 十五万大军集结完毕,只等周武帝一声号令,灭齐大幕正式拉开。 北齐完全没有想到继去年伐齐之后,北周军居然不顾北齐还没有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发兵平阳。 周军来得太快了,这一年的十月十九日,北齐军在晋祠(晋阳附近)集结完毕,六天之后,在后主高纬的亲自率领之下,向晋州进发。 仅仅两天之后,平阳就陷落了。 如此之快的陷落,很简单,因为有内奸。 北齐的内奸叫崔景蒿,时任晋州刺史。 接受他投降的,正是前文提到的、曾同太子宇文赟西征吐谷浑的、现已经升任上仪同大将军的王轨。 小皇帝高纬,虽然御驾亲征,但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本意,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冯小怜的身边,听她轻歌,看她漫舞,欣赏她弹吉他——不好意思,写错了,是弹琵琶,还,还,和大臣们一起,看冯小怜的表演。 这种彻底的行为艺术即使放在当代也是相当出格的。 冯小怜美,柔,娇,艳,世所罕匹。 据说,冯小姐的美,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中,能排到前五位,她的前面,是四位不可逾越的高峰(中国古典四大美女的一种版本):笑褒姒、狠妲己、病西施和醉杨妃。 穆黄花小姐把她送给高纬的那一刹那,高纬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这个绝世美女。 高纬的工作场所就是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呀,但他就稀罕这一口。 现在的皇后是穆黄花(即穆舍利)小姐,高纬就给了冯小怜一个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职称:淑妃。 这是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女官位,基本相当于男人中的国务院总理。 于是,晚上他离不开这位国务院总理,甚至,上朝的时候他也离不开冯总理,与众大臣议事的时候,他把美女抱在怀里,让冯小姐坐在他腿上,我估计,这种议事,让大臣们腿都软了。 高纬同志是早期的主义者,他觉得,冯小怜美,如果只让她高纬一个人独享,未免暴殄天物,太可惜。 于是他做了一个只有高氏家族的优秀继承者才做得出的决定: 共享。 当然,这个共享是有限共享,只卖艺和部分,但绝不提供全套服务。 这个部分,是指高纬把她放在一个大桌子上,让她光,之后请大臣们来排队进行瞻仰。 我敢担保,中国古代美女中,有此待遇的,仅她冯小怜一人。 现在,北周大军兵锋西指,即使他亲征,但舍不下这个尤物,就把她也带到了军中。 所以,尽管高纬人在军中,但心仍同冯小怜一起,早飞到后宫罗帏中去了。 他经常抛下大军,带着冯小怜出来打猎。 这一天,他又陪着冯小怜,出猎祁连池。 他玩得正欢的时候,平阳的警报来了,说是平阳被围,旦夕城破。从早到午,连续来了三次紧急警报。 关键时刻,右丞相高阿那肱显示出了高人一等的镇静:“皇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间散散心,也被这些边境小事打扰,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琐事,何心着急奏上听?” 高纬为高阿那肱的气度所深深折服,于是把这些不快晾在一边,继续打猎。 直到晚上,坏消息来了:平阳失守。 高纬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立即整顿军马,准备南返,驰援平阳。 可是冯小怜拦住了他的去路。 冯小怜打猎,正在兴头上,拉住高纬的马头,恳请他留下来再猎一围。 高纬怜香惜玉性情发作,不能对他的女人说不,于是大军掉头,重又在狩猎场驰骋起来。 一时间人如猛虎马似游龙,似乎国破家亡是隔壁王小二家的事,完全和高纬没有关系。 看人家,不愧无愁天子,都无愁到什么境界了! 平阳是晋州州治,平阳失陷,晋阳就不保,晋阳丢掉,则首都邺城就直接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 可以说,平阳丢掉,那邺城的守卫就十分被动。 但高纬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女人的感受,尽管她被所有的人认为是红颜祸水。 高纬的行为很让后世的一位大诗人杜牧先生不齿,怀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写下了《北齐》二首: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这里,大诗人犯了一个地理错误,诗里的“晋阳”,实际应该是平阳,而且,把诗里的两个“晋阳”改成“平阳”的话,会不会念起来更上口一些? 不过,在我看来,杜牧写这首诗的出发点不是什么恨铁不成钢,而是羡慕嫉妒恨,因为这就是我的感觉。我欣赏高纬和冯小怜的爱情,怀着一种赞叹看他们的爱情由喜而悲。 问题是,如果你的国家没了,你拿什么来保护你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你还怎么算男人? 总之,这一围又打了好长时间,直到第二天,高纬才齐集大军,准备出击,命高阿那肱为先锋,自己带着冯淑妃,率大军迤逦而行。 平阳之战——战争,让女人走开;女人,让战争失败。 周武帝宇文邕既已攻下平阳,任命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梁士彦当晋州刺史(即晋州州长),率兵一万,镇守平阳。 梁士彦是北周及至后来隋朝名将,后来因功晋升上柱国,他的事迹以后我们还要再表。 再说北齐后主高纬,聚焦大军救援平阳,周武帝宇文邕看到北齐大军集结,人数众多,杀气腾空,心里有点怵,决定暂避敌锋,班师长安。 第184章 对峙 开府大将军宇文忻劝道:“陛下神文圣武,现在敌人荒纵,我们乘胜追击,如汤沃雪,定能取胜。如果我们退走,万一北齐出现一位明君,君臣协力,就算我们有商汤、周武复生,恐怕也无法荡平对手了。” 这位宇文忻,虽是国姓(那里大概还没有国姓这个词),但与北周皇帝家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这不妨碍他成为北周和隋初的名将。 与上文提到的梁士彦一样,都成为后来功高震主反被主忌的典型,梁士彦则更不如,不仅和宇文忻、刘昉一样谋反被杀,还被自己的同志刘昉戴了一顶十分时尚的绿帽子。 但现在,宇文忻正处在职业生涯的上升期,他抛了砖,自然引得玉来。这个玉是王韶,时任军正,军正,就是大军的总教官。 王韶接宇文忻的话,对武帝说:“北齐几代以来就自乱朝纲,这是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啊,我们一战扼住敌人的咽喉,取乱侮亡,正在今日,为什么要放弃掉这么好的机会?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武帝赞赏他们的见解,说:“你们的考虑很有道理,不过,我自有主张。” 于是,北周大军撤退,让齐王宇文宪殿后,留梁士彦守刚刚攻下来的平阳城。 北齐后主高纬见北周大军后退,立即派勇将贺兰豹子追击(从名字就看得出来这是位勇将)。 宇文宪和宇文忻配合十分默契,轮流交战,边战边退。 贺兰豹子穷追不舍。 看来,贺兰豹子同志不太懂兵法,不知道穷寇勿追的道理。 中国历史的一个墨菲定律就是:凡是追穷寇的,一定会倒霉。 贺兰豹子就是这样,他对宇文宪宇文忻的穷追不舍使自己变成了这一定律的又一牺牲品,被宇文宪诱入绝地,等贺兰豹子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宇文宪和宇文忻各带一百人马,突然反击,贺兰豹子猝不及防,被斩于马下。 宇文宪击溃追兵,从容渡过汾水,在玉壁追上了武帝的大队人马。 北周主力后退,将刚刚占领的平阳城暴露在了北齐大军的炮火之下。 北齐后主高纬亲率大军包围平阳,昼夜猛扑,炮火十分猛烈,城楼和墙垛全被摧毁,城墙也只剩六七尺高,平阳城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新被任命的北周晋州刺史梁士彦挺身而出,向属下的一万多名将士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今天是我们的死期,而我,将死在你们有前面! 梁士彦的演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一万多名士兵听说这句说后,奋臂齐呼,惊天动地,与敌交战,无不以一当十,齐军终于稍稍后退。 趁敌军后退的空当,梁士彦令军士加紧修城,军士不足,取之于民,人民不足,令城中妇女一齐上阵,甚至自己的妻妾也编入队伍之中,搬土运石,修补城墙。 关于梁士彦将自己妻妾编入行伍的事,不同的史书都有记载,包括小时候砸缸的北宋大历史学家司马光先生也采用这种说法。 不过我有点怀疑。 梁士彦随周武帝伐齐,明知是一场血战,会带着自己妻妾上阵?还是这些妻妾是在战场上新娶的或是周武帝赏赐的? 可能性都不大。 历史上只有一对君臣上阵喜欢带着自己的宠姬,那是万众景仰的齐桓公姜小白同志和管仲同志。 我相信,因为我知道这是两个嗜色如命的同志。 总之,梁士彦成功地遏制了齐军的一轮攻势,为赢得主动争取了时间。 这是非常重要的。 梁士彦在平阳浴血奋战的同时,周武帝也没有忘却这些孤悬前方的将士,命齐王宇文宪率兵六万进驻涑水,作为声援。涑水在平阳的南面,离玉璧很近。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梁士彦还是要靠自己。 平阳被围多日,梁士彦在城内激励志气,齐军毫无办法,高纬仿佛看到了他英雄一世的爷爷高欢在玉壁碰得鼻青脸肿惨象,叹道: 难道我要重蹈覆辙? 正在小皇帝苦闷的时候,捷报传来,原来,齐军从平阳城下挖掘地道,放入火药轰塌城墙十多丈,固若金汤的平阳城,一下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眼看平阳就要被攻陷了,眼看我们就要化被动为主动了,眼看我们就要趋势打过汾水和黄河攻入北周境内了,眼看…… 这时,高纬突然下了一道命令:你们统统给我住手! 正在奋勇攻城的北齐勇士们懵了,不知道高纬此时发布这道命令是为什么,难道我们的皇上疯了? 高纬是疯了,不过他只对冯小怜疯狂。 他不希望现在就攻破平阳,因为他想让冯小怜能够亲眼看到平阳城破的壮观景象,从而把攻克平阳的功劳算到美女头上,从而名正言顺地册封冯小怜当左皇后。 当初他尽管宠幸冯小怜,但只是给了她一个淑妃的名号,毕竟曾经和穆黄花小姐恩爱过一阵子,不忍废她的皇后,只打算让小怜当左皇后,而穆小姐,是右皇后。 曾经的左皇后实际是有人的,那是胡小姐,胡太后的亲侄女——她的哥哥胡长仁的女儿——不过,被陆令萱和穆黄花算计掉了。 其实,高纬本是有情人,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和帝王世家毁了他的一生。 如今和冯小怜耳鬓厮磨,相比起穆皇后的工于心计,冯小怜无疑更单纯和可爱,因此,他临时决定,把攻破平阳的功劳算作冯小怜的,将冯淑妃升格作冯皇后。 他令攻城士兵暂停,等美女前来。 冯小怜闻此消息,喜不自胜,立即拿出她的家当,开始化妆。描眉画目,涂脂擦粉,当户更云鬓,对镜贴花黄,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攻城的齐兵可以暂停,但守城的周兵不会停,趁着齐兵等冯小怜的工夫,早就把被挖塌的城墙用巨木堵起来,塞得十分坚固。 齐兵错失了攻陷平阳的最好时机,个个怨气冲天,暗骂冯小怜是狐狸精。 其实,能全怪冯小怜吗?她只是个戏子或说红颜祸水的都是男人,都是不长进、没出息的男人,自己不能治国平天下,就怪女人坏人他们的好事。 神马玩意! 高纬很失望,攻破平阳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实现了,事实上,不是暂时无法实现,而是北齐永远再无法攻破平阳了。 既然无法以攻破平阳的方式让美人高兴,那就该想别的办法,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这个办法,高纬很快就想到了。 据说,在平阳城西的山上,有神仙足迹,高纬打算携冯小怜前往观看。但偏偏路上有一座桥,是去看圣迹的必经之路,而这座桥,正好在北周军队弓箭的射程之内。 为避免敌军射到自己的爱妾,高纬命人从攻城的工兵中,抽调核心工程人员和上等物料,在远离敌军射程的地方为冯小怜再建一座新桥。 高纬老兄,实在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桥造好了,高纬与冯淑妃才得以立马登桥遥看圣迹,不想桥新不稳,禁不起马和人一起住上站,咔嚓一声,坍塌了好几尺,差点把皇帝和冯小怜摔到河里。幸亏两人已到靠近岸边的地方,过了桥中间,总算没有落入水中,免做水底鸳鸯。 就这样,两人卿卿我我了两个时辰,工兵也忙了两个时辰,才把桥修好,两人方才回营。 想必是这些工兵愤恨皇帝和宠妃不干正事,才故意做了手脚,不过没有做得彻底成功而已。 不过成不成功也无所谓了,高纬今天不死,则明天就死,有什么区别呢? 梁士彦在平阳死抗的时候,北齐帝国的援军也开到了。 原来,当年的十一月十八日武帝回到长安,第二天,就下旨再次东征。 齐王宇文宪率自己的部队自涑水先期到达平阳,周武帝宇文邕亲率生力军也急行军赶到,十二月六日,各路大军在平阳城下聚焦完毕,北周深沟高垒,连扎数个大营,共八万人马,东西连绵几十里。 高纬看到北周大军到达,深怕城里城外里应外合,将自己包了饺子,于是在城南由东往挖了一条长堑(就是长沟),以不防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北周、北齐就这样隔堑对峙。 武帝令齐王宇文宪观察齐兵的排兵布阵,宇文宪回来之后汇报:“齐兵虽多,但毫无斗志,我们足可灭掉对方,灭此朝食,就在今日!” 灭此朝食:消灭这些敌人后再吃早饭。 可见,宇文宪观察过敌人之后,既急迫,又自信,认为灭齐必矣。 武帝十分高兴,说,要真这样,我还忧虑什么! 于是准备立即发动攻击。 武帝骑着一匹劣马,带着几个贴身护卫,到前线巡视,所到之处,见到这些兵士,往往能叫出一些小头目的姓名。 这些人跪到在地,涕泗横流,能被皇帝记住名字,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关于这一细节,可参见卡内基《人性的弱点》,一个成熟的家,同时必是记忆别人姓名的高手。 从早晨到近黄昏,两军隔长堑对峙,都显得老成持重,谁也不敢先动一步。 北周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真持重;北齐军不动,是因为他们犹豫不决。 高纬问高阿那肱:“今日可战否?” 高阿那肱说:“我们的军队看似人数众多,但真正可以打仗的不多,昔日神武皇帝(高欢)在玉壁受阻,寸步难行,难道我们这些人能强过神武皇帝吗?我的建议是:不要出战,退守高粱桥。” 高阿那肱的懦夫行径遭到了武卫将军安吐根的立即反驳:“敌人不过是小撮毛贼而已,看我一枪刺死,扔进汾水。” 安吐根是安息胡人,南北朝后期著名的军事家和外交家,从高欢开始就忠心耿耿地为高氏家族卖命。这次与北周争夺晋州的惨烈斗争中,他是北齐实际上的主帅。 显然,他并不觉得北周军有多可怕,原因只有一个,他懂军事。 事实上,北周军也并无必胜的信心和把握,否则,周武帝也不会在已经攻下平阳的时候班师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吐根是勇者,但他的老板高纬呢? 高纬被安吐根的豪情壮志同化了,跟着激动了半天,这时,一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帮高纬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们的主帅是天子,我们的主帅也是天子,为什么他们能够劳师袭远,我们就得躲在壕沟后面当孬种?” 这群身残志坚的特殊人物们是宦官,那时还没有太监一说。太监本是高级宦官的官名,出现在唐高宗时期,后来才渐渐等同于宦官。 宦官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群体,尽管在身体构造上讲比普通人少了点什么,但为了表示自己的身残志坚,往往争先恐后地做点什么以弥补这个缺陷。 可惜,除了蔡伦、郑和少数几人外,其他多数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原因是:身体的缺陷导致人格的缺陷。 问题是,高纬听了这群人格有缺陷的特殊人士的话,认为非常有道理,大喜道:“正合我意。” 于是下令填平壕沟,向北周发动猛冲。自己带着冯MM,在一个小山丘上立马观战。 其实,对周武帝宇文邕来说,高纬的决定才是真的“正合我意”。 北周长途奔袭,正需要休息,同时待敌人主动出击,这样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变成“以逸待劳”。 看到北齐大军出去,武帝喜出望外,指挥各路大军,从容还击。 客观地讲,北齐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弱,如果真枪实弹打起来,很难说谁打得过谁。 但是,关键时刻,冯小怜小姐帮了北周的大忙。 我们有理由怀疑,冯美眉是北周的卧底。 剧情大意是这样的: 小怜本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初恋情人,后来在战乱中失散,阴错阳差成了北齐穆皇后的侍女,后来被高纬看中,成了北齐的准皇后。 现在,旧情人率军东征,准备灭齐,小怜在前男友和现任老公之间痛苦徘徊了许多,历经痛苦挣扎,终于决定倒向正义的一方。但她又不能彻底抛弃对她有情有义的老公,于是,在北齐灭亡之际,悄然离开曾经的富贵繁嚣地和龙争虎斗门,不顾宇文邕的苦苦寻找,一个人守着清灯古佛,最后孤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爱、让她恨、让她魂牵梦萦的世界。 这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如果我是狗血剧导演,这个电影就这么拍了! 第185章 战争 ——记那场决定北齐命运的战争 北周北齐两国的野战精锐在平阳城下展开殊死搏斗,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北齐的左路军稍稍后撤,冯小怜吓得花容失色,叫道:“败了,败了!” 高纬的小舅子、北齐三贵之一的穆提婆也附和道:“皇上快走。” 这一对活宝表演十分有默契,这位本来姓骆的穆提婆,看样子不久之后是准备改名叫冯提婆的。 高纬昏头昏脑,不辨是非,调头就跑,与冯小怜直奔高粱桥。 开府奚长拉住高纬的马头,劝阻道:“忽进忽退,战场上很自然的事,如果大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陛下突然逃离,恐怕您这一走,大军失去主心骨,人情自会散乱,那才是真败。可否请您立即回转,以镇定各军?” 武卫将军张常山气喘吁吁自后追上,向高纬报告:“军队聚焦完毕,军容齐整,包围平阳城的我军部队原地驻扎。三军将士恳请皇上回到阵前,如您不信,可命您的亲信宦官前往探查。” 耳根发软的高纬犹豫不定,正准备拨转马头回到阵前的时候,一个人拉了一下高纬的手肘,说了一句话,把奚长和张常山的努力化为泡影。 此人即是穆提婆,他对高纬说:“这话不可信。” 于是高纬策马扬鞭,与冯小怜夺路而逃。 北齐临阵失去主心骨,数万军队顿时土崩瓦解,被北周大军拦腰截成几段,一溃千里。 这场平阳会战以北齐的彻底失败告终,被杀一万多人,堆积如山的军资器械被北周军悉数缴获。 北周多少年没有打这么大的胜仗了,全军将士山呼万岁。 高纬丢盔弃甲,狼狈逃到洪洞(就是苏三离了洪洞县的那个洪洞),除了安德王高延宗全师而退外,其它各军,都损失惨重。北齐的主力部队,在平阳之战中,丧失了一大半。 冯小怜随高纬到了洪洞,正准备重施粉黛,突然有报,说北周大军已经追来了,吓得这夫妻俩立即上马,仓皇北循。 这一逃,可比上次逃得远,一直逃回北齐赖以发家的晋阳。 从洪洞到晋阳,比从平阳到洪洞,路途大概远了五倍。 在逃往晋阳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伙身残志坚的人。 这些宦官,是奉命到晋阳去取皇后服饰的。 高纬带冯小怜参加平阳会战的时候,曾经决定一旦城破,就算成冯小怜的功劳,册她为左皇后。但阵前没有皇后的礼服,于是派这些宦官去晋阳取。 于是,在路上遇到了。 高纬看到宦官送来了皇后的礼服,很高兴,命令停下逃跑的脚步,令冯小怜换上礼服,从此,小怜成为北齐的左皇后。 然后,一行人重新踏上逃跑的征程,直到跑回晋阳。 平阳之战,北周大获全胜,北齐在平阳的驻军已经全部被歼,武帝宇文邕率大军入城,被围多日的梁士彦出城迎接。 君臣见面,梁士彦拉着武帝的胡须哭道:“臣差点见不到陛下了!” 武帝也为之涕下,要不是梁士彦拼了老命保住城池不失,平阳之战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武帝见经过平阳大战之后,士卒疲惫不堪,又想班师——看来,武帝有点象猪八戒,一有困难就想散伙分行李。 梁士彦劝阻道:“齐兵已经溃败,上下离心,我们应该灭齐,就在今天!” 武帝点头说:“你的话是对的。我们攻下平阳,作为平齐的基地,如果这能固守,很难成事。我不忧虑前方的事情,但怕后院起火,你为我镇守平阳,我马上发兵讨齐。” 于是大集文武,准备北讨晋阳。 将军们因为刚打了胜仗,想回去休整,顺便享受一下胜利果实,都要求班师回长安。 武帝既已接受梁士彦的建议,就变得很坚决,和大家说:“放纵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你们都不想去,那好,我一个人去。” 大家确实都不想去,但更不敢让皇帝一个人去。 北齐后主高纬逃归晋阳,手足无措。手下大臣告诉他,如果想重整旗鼓,就得对老百姓好一点。 高纬点头称是,于是减轻对老百姓的赋税,大赦天下。 看来高纬并非不知如何治国,只是沉溺于酒色之中,不想去做而已。 但只做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来不及了。 高纬想留他的两个堂兄高延宗和高孝珩守晋阳,自己跑到北朔州去。如果晋阳再守不住,自己就再向北逃,投奔突厥。 这是一个相当离奇的逃生路线,北朔州远在晋阳之北,再往北,就不是中原的地盘了,那里有凶残狡诈、反复无信的突厥人在放牧和抢掠。 高纬打算投奔突厥! 君臣沸腾了,中原各国,兄弟也;游牧民族,禽兽也。弃兄弟而就禽兽,谁敢承担这个历史骂名? 但高纬现在突然变自信了,决定乾纲独断,谁的话也不听,一心北逃。 看来,北逃这个好主意是冯皇后出的,他现在只听该小姐的话。 高纬一面命人护送母亲胡太后和幼子高恒到北朔州,一面和冯小怜收拾行装,准备北逃,被以高延宗为首的大臣们死死劝住。 就这样,又是好几天过去了。 这时,又有坏消息传来,北周军队已经进入汾水关,北齐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三十多人降周,被周武帝按各人的品级封以官爵。 这还不算,有人告发,一个对高纬来说最重要的人叛变了,这个是官居丞相高位的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在高壁被周军击败,望风而逃,这是实情。 高阿那肱投降北周,高纬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于是派出侍中斛律孝卿去核查这个消息的确切性。 斛律孝卿去过之后,回来报告:没有此事,纯属诬陷。 高纬从北逃北朔州的路上回到晋阳之后,又有高阿那肱的亲信告发,仍是高阿那肱投降的事。高纬拔剑将告发者斩首。 在他心目中,高阿那肱是自己的铁杆兄弟,谁都可以叛变,就他不会。 但就是谁都可以叛变就他不会叛变的人叛变了。 但这个人现在不是高阿那肱。 十二月十三日,北周大军抵达晋阳,黑云压城城欲催。 高纬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力,召集大臣开会,宣布再次大赦天下,并任命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并州的首府设在晋阳)。 高纬拉着高延宗的手,说道:“并州(州治晋阳)就交给哥哥了,孩儿如今要远走高飞了。” 不知道高纬这辈份是怎么排的,高延宗是他的伯父高澄的儿子,自己的堂兄,自称“孩儿”,看来,北齐的皇帝伦已经成为习惯。 高延宗极力劝阻皇帝,声泪俱下:“为了大齐的千秋基业,您千万不能走,我愿为陛下死战,定可破敌。” 高纬还没等说话,穆提婆先说了:“皇上已经决定,王爷您就别说了。” 高纬带着冯小怜,趁夜砍开五龙门,奔向突厥——自己的城门,还要砍开,就象逃跑一样,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到家了。 高纬的随行官员四散奔逃,统领中央禁的领军将军梅胜郞拦住高纬的马头死谏,高纬方才打消投奔突厥的念头,拔马东向,准备逃回都城邺城。 晋阳是现在的太原,邺城在河北,中间隔了一道太行山。 此时的高纬,身边除了冯小怜之外,只有高阿那肱、穆提婆和后来追上来的高孝珩等十几个人。——可见,高阿那肱并不是象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 这一次,不堪的不是高阿那肱,而是穆提婆。现在还跟着高纬,不代表一直跟着。 东行不久,就发现穆提婆不见了,原来,这位识实务的老兄审时度势,决定弃暗投明,于是西投宇文邕的怀抱。 他这一招棋,走得相当聪明,不次于那位在蒋先生和阎先生手下掌握重兵、后来投了明主被任命为水利部长的那位聪明人。 果然,武帝大喜,任命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 此时的柱国,虽然已经不是八柱国家时代的柱国大将军(公元575年,北周改革军衔制,增设上柱国,相当于帝国元帅,柱国这一军衔,只好屈尊,相当于大将),但仍然十分煊赫。 对武帝而言,穆提婆就是一个样板,位列北齐三贵之一的穆提婆都降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为高纬卖命?看看他的待遇吧,你们还想跟着高纬一条道走到黑吗? 武帝这一招,着实聪明,北齐官员看到穆提婆的榜样,争先恐后投靠北周,高纬几乎成为孤家寡人。 只是这样一来,苦了赠提婆的老妈陆令萱同志,儿子投降,北齐立即逮捕他的家人,陆令萱聪明一世、害人无数,最终自食其果,不等官府来拿,仰药而死——还算是善终。按她对北齐的杰出贡献,处以凌迟都不过分。 高纬逃向邺城,把晋阳一个大大的烂摊子丢给堂兄高延宗。 晋阳在片混乱,一夕数惊,根本弹压不住。 看来,晋阳需要一位重量级的官员坐镇,凭高延宗的“安德王”这一头衔,根本没有作用,要知道,北齐末年,光王爷就一百多个,算个P啊! 于是唐邕出了一个众望所归的主意。 唐邕自神武皇帝高欢在日就是重臣,长期以来主持工作,精于财政和处理正事,不过不肯象其他大臣一样阿附权贵,为高阿那肱这些人所忌,长期被晾在一边。实际上,唐邕还是很得人心的。 他代表广大留下来的北齐将士向高延宗提出了一个过份的要求: 请高延宗即皇帝位。 高延宗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皇帝是随便谁都能当得了的? 但唐邕他们说了:“大王如果不当皇帝,我们只有散伙,谁也不能为你卖命了!” 高延宗万般无奈,只能顺应历史潮流十分被动地、众望所归地“即位”为帝。 不管高延宗当皇帝是否有猫腻在里面,看起来这位大胖子王爷比他的堂弟高纬续要合格多了,早让他当皇帝,也许灭亡的不一定是北齐。 高延宗“即位”之后,立即授唐邕为宰相,任命习于行伍的将领统率军队,同时将行宫的宫女、财物都拿出来赏赐将士,将人人痛恨的身残志坚的宦官家族财产统统充公,都拿出来充当军费,发布榜文募集兵民,抵抗北周入侵。 北齐臣民,听说新主登基,政令一新,立即踊跃参加子弟兵,往往不召自来,于是短短几天,就募得几万劲兵。 这位新皇帝还经常亲自巡视前线,每见将士,就拉住对方的手,叫着对方的名字,涕泪横流,因此,三军将士士气高昂,都愿为高延宗死战。 高延宗在城内大搞改革、激励士气的同时,北周铁骑已经完成了对晋阳城的包围,十万大军黑压压将晋阳围得水泄不通。 北周军旗和军装都是黑色,看起来更加令人感到恐怖。这一点有点象一统六合的秦朝,从某些方面讲,周武帝宇文邕和秦始皇嬴政有点类似。 高延宗调兵遣将,有条不紊,令莫多娄敬显、韩骨胡防守城南,和阿干子、段畅驻守城东,自己亲自率兵驻防城北。 北齐不是没有能人啊,而且不止一个,可惜! 高延宗在高氏家族里,绝对是个异数。 高氏的先祖,高欢同志是汉人,老婆娄氏昭君同志是鲜卑人(实际是姓匹娄氏),因此他们后世子孙都算是“混血儿”。混血儿的特点就是面色白皙,棱角分明,相貌英俊,无论高澄、高湛、高演、高纬还有高长恭,个个都是美男子。 高家的丑男人不多,高洋是一个,高延宗也是一个。高洋丑在脸上,高延宗丑在身上。高延宗属肥胖人士,肚子极大,从后面看象被人驮着,如果实在想不出他的身材特点,大可以按相扑运动员的形象去想象。 就是这样一个大胖子,在上阵杀敌时,却往来如飞,无人可挡,你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战晋阳(下)——体重无法阻挡我的冲天之志,大块头有大智慧 高延宗体态非常肥胖,经常被人取笑臃肿无用。北周铁骑兵临城下了,高延宗显示出非凡的胆略和行动力,他亲自率兵,出城与敌鏖战。 这个死胖子就象换了一个人,手执长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另一个大胖子,尚书令史沮山,紧跟着高延宗,挥舞长刀,左劈右砍,杀人如麻。 周武帝宇文邕见遇到劲敌,于是命令自己最能打仗的弟弟、齐王宇文宪专门对付高延宗,自己则亲自带领一支人马进攻晋阳的东门。 驻守东门的是韩畅、和阿干子,两位最近被新皇帝提拔重用的将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高延宗在看人上,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关键时刻,他们为了诠释了什么叫识实务者为俊杰而付出了身败又名裂、青史留骂名的代价。 这两位俊杰看到武帝亲自带兵攻打东门,二话没说,把城门大开,迎北周军进城,这时,天已经黑了。 也许,他们是怕这座千年古城遭受战火的浩劫。 周武帝率军趁夜进城,首先放火焚烧寺院,打仗不忘灭佛,看来,武帝的灭佛精神还真彻底啊! 第186章 围功 寺院着火,火光冲天,北周军奋勇深入。 这时,本来空着的晋阳东门来了一个胖子。 这个胖子还带了不少兵马。 这个胖子是高延宗,他看到周武帝杀进城门,于是立即从城外冲进东门,把武帝的后路堵死,这样一来,武帝腹背受敌,被前后夹击包了饺子。 尽管武帝带在身边的都是勇士,以一当十,但在黑灯瞎火、地势不明的情况下,也溃不成军,争着夺路而逃,形势大乱,溃兵已经将退路堵死,北周兵自相践踏的,被北齐军队砍死的,一下损失两千多人。 武帝身边的卫士几乎全部战死,孤身一人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城门。就在一代英主宇文邕就要落马、历史就要被改写之时,出现了三个人,正是这三个人,在乱兵中救了武帝一命。 武帝手下的承御上士(禁卫官)张寿拼死拉着武帝的马头,前不久刚刚投降过来的贺拔伏恩在后面拼命抽打马背,另外一位降将皮子信领着武帝,专门走崎岖小路,这才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踩着齐军的刀尖,冲出了城门。 晋阳城内,一片火海,从昏至晨,乱了一夜,北齐军大胜,整个晋阳城中,没有一名活着的北周士兵,这个惨哪,就别提了。 高延宗还以为周武帝已经在晋阳丧命,命人在乱尸堆中,寻找长胡子的尸体。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不管如何,在如此逆境中取得空前大胜,有理由好好庆祝一番。 于是,整个晋阳城,又成了欢乐的海洋。从高延宗到普通士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真比梁山好汉还要痛快。 痛快完了,大家全部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包括高延宗。 大家太累了。 但是,他们都忘了,敌人并没有走远,他们斩尽杀绝的,只是突入城来的极少部分敌军。北周大军还很完整,战斗力没有什么损伤,更重要的,整个晋阳城还处在北周军的包围之下。高延宗只是把这只睡狮咬了一口,现在,睡狮猛醒了,高延宗自己却睡着了。 再说周武帝宇文邕,拼死出城,算是逃出升天,实在侥幸。惊魂未定之下,饿着肚子的武帝有点吓着了,想引兵西归——又想分行李回高老庄了。 这还不算,要命的是,带兵的将军们也都想回家了。 看样子,灭齐的事业又要无限期地推迟。 这时,宇文忻跳将出来,制止了武帝的退缩计划。 他对武帝厉声说(注意是厉声说):“我们攻克晋州,乘胜追击,齐主远循,关东震惊。这是从古至今所没有的大好形势,明天攻破晋阳,因为轻敌才有一点小小的挫折,何足挂齿!大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如今我们势如破竹,伪齐灭亡就在眼前,怎么能弃此他去!” 宇文忻的出现是一个转折点,应该说,如果不是宇文忻,那北周灭齐的事业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多年。 宇文忻跳出来后,紧跟着齐王宇文宪和柱国王谊也认为应该乘胜追击。降将段畅又向武帝反复强调目前晋阳城中防务已经完全空虚,正是用兵的好机会。 于是,武帝停住东归的脚步,重新集结军队,再次进攻晋阳。 十二月十七日,趁着凌晨,武帝指挥大军进攻晋阳东门,一鼓而下。因为基本无人防守,大家都醉倒在地上了。 高延宗听到喊杀声,立即披甲上马,指挥军队出战,但已经晚了,东门已被攻破。回顾自己手下,只剩几个人,都还醉眼惺忪。 没办法,放弃抵抗,落荒而逃。 没经验呀,太没经验! 看来论守城,高延宗还要向敌方阵营中的韦孝宽好好学习学习。 可惜,历史不容假设,他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高延宗想趁乱逃出北门,但北门也被周军占据了,这时,回顾四周,一个亲随也没有,就算你再敏捷、再善战,凭一个高延宗能抵挡几个周兵呢? 不一会儿,这位北齐的新任国家元首就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落马被擒,被押到周武帝宇文邕的面前。 武帝见到高延宗,立即下马,走到他的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高延宗不知如何是好,推辞道:“我这双死人的手,怎么能碰至尊!” 武帝笑道:“北周北齐两大帝国的天子,本没有什么私人的过节,但为救黎民,我不得不如此。你只管把心放下,我绝对不会害你!” 说着,命人拿来文官的衣服,给高延宗换上,对他十分敬重,十分礼遇。皇帝投降,他的大臣当然也不肯死抗着,唐邕等人一并请降,除了莫多娄敬显逃回邺城,被高纬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司徒)。 于是,对北齐来说最重要的城池晋阳,就这样落入了北周的手中。 这座当年高欢苦心经营的重镇,改姓宇文了! 从高延宗登基为帝到落马被擒,一共是四十八小时,也就是说,倒霉蛋高延宗先生一共当了两天皇帝。 高延宗在即位的时候,曾经给任城王高湝写了一封信,派刘子昂送去。说皇帝逃走,因大家拥戴,考虑到宗庙和社稷,我暂且称帝号令天下,等和平来临我就把帝位交给叔叔您。 听起来有点乱。 高湝不是我们的熟人,但我们熟悉他妈。 他妈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尔朱后。 小尔朱后是尔朱兆之女,当尔朱兆接班被杀的尔朱荣继续当北魏的权臣的时候,也效仿这位叔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皇帝,于是,尔朱荣的女儿是大尔朱后,尔朱兆的女儿就是小尔朱后。 后来,高欢战胜尔朱家族,继承了实际的皇权,也顺便继承了这两位国色天香的尔朱后。 高湝是高欢和小尔朱后的儿子。 是高欢的儿子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不容易呀! 我们来细数一下高欢的有代表性的儿子们的死法吧,就知道高湝真得是太不容易了。 大儿子高澄,被杀,杀他的是他的战俘兼家奴; 二儿子高洋,伤于酒色而死; 高演,被被自己杀害了的侄子高殷的鬼魂吓死; 高湛,伤于酒色而死; 高涣:被高洋无故杀害; 高浚:被高洋无故杀害; …… 高湝能活到今天,而没有死于兄弟的毒手,确实是个奇迹。 高延宗在晋阳称帝,派刘子昂向高高湝做了解释,表示到时皇位还是叔叔您的。 高湝大怒,把刘子昂绑到邺城送给高纬,说:“我只是人臣,怎能轻易接受这种东西。” 高纬跟着大怒,说:“我宁愿让北周得到晋阳,也不愿给高延宗!” 这个小同志全然忘了,前几天他是怎么和高延宗说的了:“并州(州治晋阳)就交给哥哥了,孩儿如今要远走高飞了。” 我们大可以排除高纬大脑糊涂这一情况,因为他头脑很清醒,头脑不清醒没法作音乐家。这和慈禧太后的“宁予洋人,不予家奴”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啊! 对周武帝来说,这是个完美的清晨。 战争的结果是完美的,武帝对于高延宗的处理也是完美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瑕疵,他礼遇敌魁,答应不杀他,我们仿佛在高延宗身上,看到了溥仪先生的影子。 希望我们能记得武帝对高延宗的承诺,以后能用得上。 武帝攻下晋阳之后,准备邺城,想听听高延宗的意见。 高延宗说:“我现在已是奴,岂敢有什么见解。” 武帝再三迫问,高延宗才说:“如果是任城王高湝守邺城,那结果很难说,如果要是高纬自己守,那陛下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邺城。” 看来,高延宗对他这位堂兄皇帝,算是了解到家了。 武帝令齐王宇文宪为先锋,留陈王宇文纯镇守晋阳,亲统大军直扑邺城。 邺城一下子紧张了,警报迭起。 高纬命令悬赏招募士兵,但自己不肯出一分钱。 广宁王高孝珩给高纬出主意:“可令任城王高湝率幽州兵马从土门关西进,扬言要拿下晋阳;命独孤永业率洛州军队入潼关,扬言长安;我自己带领京城附近人马直接与周军周旋。如果考虑士气不振,请您大出宫中珍宝和宫女,用以赏赐众将士。” 高孝珩信心十足、慷慨激昂地说了半天,但见高纬这张俏脸,越来越黑,越拉越长,最后,高孝珩吓得不敢再说了。 斛律孝卿比较了解高纬的秉性,给他出了个不用出钱的主意:“陛下应该亲自劳师,按我给您撰写的演讲稿,只要慷慨激昂、该张则张、该收则收,必要时痛哭流涕,必能感动人心。我们在邺城和其它地区还有不少人马,尚可一战。” 应该说,斛律孝卿对高纬的本质了解得非常透彻,他这个主意,既可行,又不会让高纬感到蛋疼:不损失金钱、不损失美女,唯一损失的,就是张张口,损失点吐沫星子,或眼泪——如果高纬还有的话。 于是,斛律孝卿去安排,演讲稿也写好了,将士们也在台下列队,只等高纬上台做动员报告。 高纬——完全不是斛律孝卿想象的样子! 因为他忽略了一点,而且是最根本的一点:高纬不是演说家的料子,他不具备当众说话的能力和胆量。 这出戏,导演是对的,剧情是好的,剧本也不错,只是主演没选对人,不过也没法挑别人了。 高纬不是林肯,不是邱吉尔,也不是德摩斯梯尼,如果他生在古希腊,也许会练得好口才。 高纬的动员大会,完全变成了小丑表演。 他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众人,荷枪实弹,只等他一声令人,就可保家卫国、上阵上杀,他们缺的,不是能力,只是希望老板给点信心和希望。 高纬突然感到口渴,腿开始哆嗦,看着台下三军将士,大脑一片空白,演讲稿一句也记不起来。 这时,我们需要一个会临场应变的高纬。 可惜,没有,高纬不知道在人前应如何应变,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突发事件。 就象害羞、内向、还没有经验的学生,在当众演说时忘了词一样地,开始傻笑起来。 三军将士呆住了,这个地盘、金银、老婆、孩子眼看都要保不住的人,居然在动员演讲时笑起来。 呆了一刻,将士们跟着哄堂大笑。 你本身尚且如此,我们给你卖什么命啊! 于是,大家一哄而散,从此,北齐军队不再有任何斗志。 战斗力,就是这样丧失的。 就这样,斛律孝卿导演的战争大片,在主演高纬同志的本色演出和不懈努力下,成为一出非常经典和出色的闹剧。 高纬同志,你可以角逐奥斯卡最佳演砸奖了。 一个主意不行,还有一个主意,但至少,这些主意都不能花钱——这和我们老板的想法一样。 这时,护送胡太后和太子高恒从北朔州来的北朔州行台仆射高励给高纬出了一个主意。 高励是被齐文宣帝高洋杀害的高岳的儿子,高岳因为之前曾同高洋的一个宠姬薛MM上过床,被高洋砍了头。 高励对高纬说:“如今西寇已经占据并州(州治是晋阳),凡叛变投敌的都是朝廷的达官显贵,而一线作战的这些士卒其实并无二心。请您把五品以上级别官员的家属统统集中到先帝建造的高台上当人质,让这些官员出战,如果打不赢,就放火烧台,这样他们顾惜家人,必拼死一战。我们屡战屡败,敌人也很轻视我们,如果我们现在背水一战,至少可以打击他们一下,展示我们的军威。” 高纬听了后,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 高纬也许真和北齐有仇,他拒绝了这最后一个也许能救北齐的办法(尽管这其实只是个馊主意,但至少可以试一下),从而一心一意地向着国破家亡的方向猛打方向盘。 大概高纬的演戏瘾还没有过够,在演砸了斛律孝卿导演的演讲戏之后,又再接再厉,上演了两出气势恢宏的闹剧。 灭齐——走向末日的禽兽王朝 第一件事,是进行组织机构的改革和调整,方法是凡是一品或是二品的大员,一律增加名额,什么丞相、太宰、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司徒、司空、太尉)、大将军、大司马。 大家都是大官了,打仗应该会积极点吧。激励不见得非得用货币形式。 问题是,就算你现在给钱,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了,何况只是些荣誉职位,能当饭吃? 第二件事,召集这些一品、二品的大人物们聚餐,等他们入座之后,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要求他们各抒己见,献计献策,如果御敌。 等收集上结果一看,有说向东,有说向西,各执一词,高纬看了头顿时变大,不知如何是好。 白痴用白痴行为证明他是白痴,傻叉用傻叉行为证明他是傻叉。 高纬就是这样证明自己的。 这天晚上,北齐国家天文馆馆长兼社会科学院院长夜观天象,得出一个结论,国家即将人事变化。 于是将这一结论报告给高纬。 高纬与大臣商量之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这个重大决定是,高纬不再是皇帝了。 他决定效法他爹,把皇位禅让给自己的儿子。他自己的皇位就是老爹武成帝高湛禅让给他的。 公元577年的大年初一,高纬宣布自己退位,立太子高恒为帝,这就是北齐的最后一位皇帝:齐后主。 这一年,高恒才八岁。 这一年,高纬才二十一岁。 原胡太后晋升为太皇太后,原穆皇后晋升为太上皇后。 正月初三,正中人们还多多少少沉浸在仅有的一点点节日气氛中的时候,太皇太后胡氏和太上皇后穆小姐就行色匆匆离开邺城,向东进发。 正月初九,太上皇高纬带着他断不可舍的尤物冯小怜和一百名精兵,加入东逃的行列。高纬还是很有点想象力的,他认为这一百名精兵足够保证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安全了,这一百人都是郭靖啊? 他们此行的目的,有可能是南渡长江,投靠陈朝。 这个主意是主管监察的颜之推和主管立法的薛道衡替他出的,打不过,只有跑了,渡江投陈,凭陈主或南朝的性格,是不会杀他的。 这是一个办法,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老板们走了,留下几个打工的在邺城,这些打工的主要是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和领军大将军鲜于世荣。 其中,慕容三藏是东魏(其实也就是北齐,只不过高欢老爷子不称帝而已)名将慕容绍宗的儿子,又名慕容建中,后者当年是被高欢临死前作为留给高澄的神秘礼物而出现的,他是史上第一灾星侯景同志的克星,可惜在与西魏王思政对峙的颖川长社之战中,落水溺死。 正月十八日,即后主高纬走了不到十天的时候,北周大军已经将邺城团团围住。 第187章 矢守 第二天,周军毁门突入,邺城即告失守。 一座王朝的都城,奈何陷落得如此之快! 平阳曾经有过激烈的拉锯战,晋阳曾经尽灭入城的周军,连周武帝宇文邕都差点出不来,邺城呢?只有一点点象征性的战斗,一遇周军,立即四散星逃。 如果高欢地下有知,会不会被他的宝贝孙子气得从骨灰盒里坐起来? 不肖之子,此之谓也! 北周大军占领邺城,所有高纬任命的这些一品二品的大官们,什么丞相、三师、三公、大将军之流,统统投降。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慕容三藏,一个是鲜于世荣。 周军入城,慕容三藏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闭门不出,直到武帝温颜接见,方才降周。 鲜于世荣实际和武帝是老朋友,当年两国还没有全面开战的时候,武帝曾悄悄地派人给鲜于世荣送了一只玛瑙杯,鲜于世荣相当感激武帝的好意,作为回报,他将玛瑙杯打碎,并将使者逐出城去。 周军已经占据邺城,鲜于世荣仍然不肯投降,在三台上擂鼓,坚持抗战。 三台就是上次高励建议的,把高的家属都放在的高台上,并派他们出战,如果不力,就放火烧台的地方。 凭一个鲜于世荣怎能抵挡北周的虎狼之师,顷刻被擒,仍然不屈,被杀。 武帝入城,发安民告示,请大家不要惊慌,只管安居乐业。 安定民心,实际很简单,你不需要太关心什么民生疾苦,那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说的,你只要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活着,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不要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死”(现在最恐怖的是“动车死”),他们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对我等P民来说,要的真的不多。 武帝拿下邺城,拜访了两个人,一个叫熊安生,一个叫李德林。 熊安生是北朝最具有代表性的经学家,用现在的话可以叫做国学大师。 这位冬烘先生具有相当的察力,在北周大军进驻城的时候,他就让家人打扫卫生,家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武帝崇尚儒学,尊重儒生,他一定会来见我。” 老同志具备相当的前瞻能力,猜得一点没错,只是没有想到,武帝来得这么快。 武帝见他,“执手相看泪眼”,不准他下拜,将他扶到座位上,宾主进行了友好地会谈,就尊师重教这一原则性问题达成了广泛共识,最后,武帝邀请熊安生在方便的时候访问皇宫,熊安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最后,武帝送给熊安生一辆保时捷作为代步工具,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熊安生家。 武帝拜访的第二个人是李德林。 不过这次不是亲自去的,他派内史宇文昂代表自己对李德林同志进行亲切慰问。 李德林是北齐神童(这个神童可比中国科大的那些神童要神多了,更关键的,他不象那些现代神童,除了智商超过一百四,别的水平基本等同于白痴),脑子超级清楚,属于大战略家一类的。 宇文昂奉武帝之命,拜访李德林,表示亲切慰问,又代武帝说了一句话“我征服齐国,最大的收获就是你”。李德林听了又惊又喜。就这样,一句话就收服了大谋略家的心。 我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几百年前曹拿下荆州的时候,这样和蒯越说(蒯越即蒯异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英主也总是惊人的相似,昏君则各有各的昏法。 宇文昂又咨询李德林治国之道以及北齐的政教风俗和人物善恶,一直谈了三天,方才回去。 李德林归顺北周,不久即成为杨坚的心腹,在杨坚篡位和灭陈的大业中,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应该说,不久之后中国由几百年的分裂走向统一,也有他李德林不可磨灭的功劳。 如今,邺城安定下来,武帝派大将尉迟勤率兵东征,追赶高纬。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再说高纬,惶惶如丧家之犬,带着历史上第五大美人进入济州,惊魂甫定,又做出一件吃饱了撑得的事情: 他刚刚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高恒,现在又突发奇想,又让幼主高恒把帝位禅让给任城王高湝。 对高湝的生平,我们之前曾做过介绍。 是小尔朱后和高欢的儿子,是高纬的叔叔,高恒的叔祖。 如今,任城王成了皇帝,高纬称自己为无上皇,高恒为宗国天王。派大导演斛律孝卿送禅让文书及玉玺到瀛州送给任城王高湝。 斛律孝卿执行力非常强,立即动身,不过把这些东西送错了,直接拿到了已经陷落的京师邺城,送给了周武帝宇文邕。 看来,大导演斛律孝卿的表演功夫也是影帝级的哈。 就这样,任城王高湝“被即位”了,他自己毫不知情。 北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之前曾上表建议高纬御敌方略,不被采纳,如今看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不得已率部下三万人归降北周。 这是北齐最后的生力军了,独孤永业一降,北齐再无一支完整的武装力量。 武帝加封独孤永业为应国公,帝国元帅,以示荣宠。 独孤永业投降,洛州失陷,高纬只好带着冯小怜、穆皇后和高恒等连夜逃跑到青州,奇怪的是,他把亲妈胡太后留在了济州,不肯一起带去。只是让高阿那肱守济州,抵挡周军。 又派宦官田鹏鸾向西去侦察北周军的动静,途中就遇到了北周的军队,因为少了一条腿跑不快的缘故,被周军擒获。 这位身残志坚的特殊志愿者被立地审讯,问他高纬一行人到了哪里。 田公公说:“他们已经向南,按时间计算,应该已经出了国境。” 周军知道他在撒谎,用大木棒猛击他的手脚,每打断一肢,就厉声再问一遍:“说不说?不说就打死你。” 田鹏鸾说:“打死我也不说。” 于是,他就真被打死了。 田鹏鸾同志,是宦官当中的典范,太监的楷模,真正的身残志坚,完全配得上“永垂不朽”这一评价,而且,他知道他的国家将亡,他的坚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他还是坚持了,失去的是生命,留下的是尊严。 高纬逃到青州,准备接着入陈朝避难。 这时有一个曾经被传说叛逃的人劝阻他。 这个人是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对高纬说:“现在周军离我们很远,我已经派人把来路的桥梁和道路全部破坏,他们跟不上来。” 高纬这才放下心来,停下来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哪知道没一会儿的工夫,远处里尘头大起,北周的大军就到了。 高纬去得慢是因为高阿那肱,因为他劝高纬不要着急,慢慢来。 周军来得快也是因为高阿那肱,因为他向武帝通风报信了。 周军入济州的时候,高阿那肱就成了武帝的人。 这样看来,高阿那肱是把高纬当成送给武帝的一份礼物,不知道高纬该悲还是该喜。 当时,进攻济州的北周大将是尉迟勤。 尉迟勤是尉迟迥的侄子,这是次灭齐大业中最为光辉的人物,因为他抓住的,都是超重量级的大人物。 第一个被尉迟勤擒获的,是胡太后,她在周军甫入济州的时候就成为了尉迟勤的俘虏。掳去胡太后后,尉迟勤马不停蹄,进攻青州。 这时,高纬这时还停留在高阿那肱的承诺当中,他还在奇怪高阿那肱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时,北周大军已经离城不过一二十里了。 高纬大在惊失色,立即启动逃跑计划,他的逃跑计划是在马鞍上系一袋子黄金,仓皇带着儿子高恒和老婆们(穆小姐和冯小姐),向南逃窜,这一天是正月二十五。 高纬一行人,逃到一个地方叫南邓村,正想下马来休息一下。忽然背后喊声大起,回头一看,吓得高纬差点瘫倒在地,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周大将军尉迟勤。 一方面是尉迟勤带领的如狼似虎的北周军,一方面是高纬带着这几个随从,大部分还是妇孺,怎么打? 于是,太上皇高纬、皇帝高恒、两个皇后穆黄花和冯小怜,统统继胡太后之后,做了周军的阶下囚,被尉迟勤带回了邺城。 这样,北齐的皇帝(高恒)、皇帝他爸(太上皇高纬)、皇帝他妈(穆黄花)、皇帝他爸的另一个老婆(冯小怜)、皇帝他奶奶(胡太后)、宰相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或被俘,或投降,曾经威风八面的北齐,至此灭亡了。 北齐的创始人高欢,借镇压六镇的机会,在尔朱荣和尔朱兆手下掌握军权,趁机消灭尔朱家族,自己成为东魏实际上的统治者; 高欢死后,长子高澄接班,他继承老爸的遗志,在无限接近帝位的时候,被刺杀; 高洋实际上谋划了对哥哥高澄的刺杀,因为这是他掌权的先决条件。高洋有能力,有性格,但更多的是变态,北齐这个王朝,在高欢时是雏形,在高洋手中初具规模了。高洋是北齐的第一个真正的皇帝,文宣帝,在位十年,昏暴而死; 高洋之后本来应该是儿子高殷即位,但被弟弟高演夺位,孝昭帝高演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杀高殷也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他在位两年,病死(或是被高殷的鬼魂吓死); 高演之后仍由弟弟高湛来当皇帝,这次后世把这位皇帝命名为武成帝。武成帝继承了高洋的高演的懦弱,把这个帝国变成了名符其实兽王朝。武成帝在位五年,病死,实际是沉溺酒色而死; 高湛禅位于儿子高纬,是为后主,在这位小皇帝的卓越领导下,王朝里非禽非兽的因素被排除的一干二净。高纬在位十二年,目前还没有死,但已经快了; 幼主高恒,是高纬的儿子,高纬禅位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小皇帝即位时仅八岁而已。他目前也没有死,但和父亲一样,也来日无多了。他没有什么过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唯一的错误就是生错了地方,生在了帝王家。 北齐的皇帝已经罗列完了,不对,应该还有两个,还是要表上一表。 先是安德王高延宗,就是那个勇力绝伦的大胖子,曾经在部下的拥戴下当了北齐的皇帝,但只来得及做了两件事,一是和周武帝宇文邕打了一仗,二是喝醉了酒睡了一觉,然后就战败被俘了。 他一共当了两天的皇帝。 还有一个人是任城王高湝,就是高欢和小尔朱后生的儿子,也是高欢诸子中唯一健在的。太上皇高纬把皇位从自己儿子头上乾坤大魔移移到了自己叔叔的头上。 可惜,任命通知被送信的斛律孝卿直接送给周武帝了。 也就是说,高湝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皇帝,或是他算是“被即位”的。 一般说来,历史学家在数皇帝的时候,到幼主高恒这里就打住了,后面高延宗和高湝不算。 不管怎么说,曾经在中国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北齐从此沉入了漫漫历史长河中,不再有任何浪花掀起。 高氏的帝王们,你们可以瞑目了,也许你不服,也许你委屈,但你被淘汰了,你作为历史的一页,你被永远地掀过去了。 北齐从公元550年建立到公元577年灭亡,在这个世上一共存活了28年。 北齐余孽——丧家的“资本家”的乏 北齐灭亡,周武帝宇文邕进入邺城,大局已定,但武帝还是做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有效地证明了他和北齐历代的皇帝不同,既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 正月二十六,武帝下诏说:“斛律光、崔季舒这些人,无端被杀,应该恢复他们的名誉,追赠官位和谥号,另行安葬。对于活着的子孙,应该安排工作,妥善安置。” 武帝这一安排是恰当的,统一战线在任何朝代都是长治久安的重要辅助工具,虽然他们不见得一定要设置一个叫战部的部门。 这些在北齐冤死的人中,斛律光名声最大,这位功勋卓著的名将形式上死于谗言,内容上死于猜忌,制片是高纬,导演是祖珽,主演是刘桃枝。 正是少了这根擎天柱,武帝才得以如此顺利地消灭北齐:他从公元576年的十月四日对北齐帝国正式发动战争,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五灭齐,一共才用了四个月。 四个月,就让一个立国二十七年的帝国坍塌,不能不说快。 用武帝自己的话讲:“如果此人(斛律光)尚在,我又怎么进得了邺城!” 崔季舒实际我们也不陌生,不过上次见他还是遥远的东魏时代。 高欢死后,代替父亲执掌东魏大权的高澄对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颇为不敬,强迫他喝酒,孝静帝不干,高于强悍的高澄对孝静帝骂道:“朕,朕,朕你头!” 并且让亲信崔季舒打孝静帝三拳,这位崔季舒还真听话,照着皇帝就打了三拳。 实际崔季舒算是个读书人,而且成绩还相当不错,据说此人“涉猎经史,长于尺牍”,最后因力谏后主高纬不要前往晋阳被诬以“谋反”而丢了脑袋。 第二天,武帝又下诏书,把北齐皇宫的园林、高台(三台)全部拆除,侵占的土地还给原主人,拆下来能用的材料,统统让邺城的平民去用。 除了斛律光和崔季舒,武帝还为另一个人“恢复”了名誉。 这个人是魏收。 魏收无论是在北齐还是中国的史学界,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出身北魏宦官之家,入北齐后,又历任北齐是北齐著名的大才子,博学多才,我们看到他流传至今的几首五言诗,有清新隽永,有挥毫铺张,看得好看得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他是写历史的,主要作品是《魏书》,从鲜卑族的发源和起家起,一直到东魏最后就北齐取代,书成仅用了三年多,虽然一样名列〈二十四史〉,但比起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却神速得多。 快,势必不精,不精,就意味着粗糙。这还可以理解,但作为史官,魏收的写作作风可不是秉笔直书。 他的风格是,谁对我好,我就在史书里替此人说句好话;谁要得罪我,那他绝对青史留名——一个纯粹的大坏蛋。 用他自己的话讲: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 这部《魏书》,在当时就被称为“秽史”。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但他的《魏书》并非没有价值,在某些方面,价值还是相当可观的。 因为他是小人,所以得罪人无数,就在这北齐灭亡的这一年,魏收的坟被仇家趁着乱世挖开(他于公元572年去世,距今已经有五年了),挫骨扬灰。 武帝得知这一情况,命人收拾捡埋,重新归葬,显示武帝崇尚儒术的一贯作风,此举的作用一样深远。 二月四日,被生擒的北齐太上皇高纬被押解回邺城。 邺城万人空巷,争睹这位前国家元首的风采。 武帝表现出了一贯的雍容和风度,一点都没有为难这位前第一敌人,他降阶相迎,拉着高纬的手问寒问暖,就象老朋友见面一样,“分庭抗礼”。 当然,礼遇归礼遇,该派兵看守时没少一个兵。 北齐的皇帝和太上皇都被俘虏,都城被占领,但这不意味着北齐已经彻底平定,相反,各地有许多北齐余孽,随时准备反击复国,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任城王高湝和广宁王高孝珩。 高湝就是那位“被即位”王爷,高欢尚在世的唯一的儿子。 第188章 红颜祸水 邺城被攻克之后,他和另一亲王高孝珩在河北信都会合,厉兵秣马,准备反攻。 以高湝和高孝珩的号召,还真有向心力,真有一呼百应的架势,没几天就有四万志愿者聚焦在信都,颇有点象1927年8月1日的南昌。 提起信都这个地方,不得不多说两句。 当年北齐的始祖高欢同志,曾追随尔朱荣同志闹革命,后来看出了尔朱荣的狼子野心,决心单干。那是在公元531年,高欢正是在信都起兵,正式脱离尔朱家族,而另立元朗为帝,从此踏上革命的征途。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一转眼,四十六个春秋已经过去了。 高欢已经做古,他千辛万苦创立的北齐王朝也已经成为过去时,而他的儿孙,正在他当年的首义之地做最后的困兽犹斗。 对于二高的举动,周武帝宇文邕当即采取和军事行动,以期迅速讨平。 他手段是令北齐的前任皇帝高纬给高湝和高孝珩下诏,要他们投降。 这一招当然不奏效,二高对高纬目前的地位的理解相当透彻和与时俱进: 你给我们下诏,说明你还是皇帝,皇帝那有与敌共舞的道理?如果你已经投降,就不再是皇帝,不是皇帝,为何权利给我们下诏?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武帝的段以失败告终——这是可以预见的。 当然,武帝不傻,他的军事手段甚至先于手段。 他的军事手段就是派齐王宇文宪和柱国杨坚率兵进攻。 武帝是老手,深知局势的复杂,决定采取“降为辅,军事打击为主”的策略,事实证明,这是一着有效的棋。 宇文宪和杨坚统兵往击,高湝和高孝珩派出间谍侦查,结果被周军抓获。看来,这两位间谍的专业水平不怎么样,既做不到《真实的谎言》中的阿诺,也不是《谍中谍》中的阿汤哥,连《烈火金刚》中买药的李强都算不上。 宇文宪既没有杀他们,也没有严刑拷打,只是将自己阵营中的原北齐将领全聚焦起来,一一指给这两个倒霉的间谍,说: “我们要针对的目标很大,绝不止你们两个,可以放你们回去,来当我们的使节。” 他把两个间谍放回去,带给高湝一封信,信写得很妙,完全体现了宇文宪作为优势一方的从容和自信: “阁下派来的间谍我给您原装送回去,我们军队的细节他们应该向您汇报过了吧?用不着占卜就该知道,战斗绝不是上策,据守也绝对是下策,因为我不会允许。我已经令大军分道并进,你我相见有日,对待等礼,就在这几天了。易经云:当机立断,不等日落。我等你消息!” 应该说,宇文宪对这些垂死挣扎者的情况和心态都把握得很准,如果统帅不是一个与北齐命运休戚相关的亲王,而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的话,那此人早就带着全营将士了。 可惜,对方是高湝和高孝珩,他们对宇文宪的信嗤之以鼻,不做任何回复。 于是,宇文宪命令:进军信都。 两军在信都城南列阵对圆,高湝手的领军将军(禁军首领)尉相愿自告奋勇,往击周军。 尉相愿是个修改极其强悍的军他一贯对高纬的纨绔子弟作风十分不满,一度想设计杀死其宠臣高阿那肱来整肃朝纲,可惜没有成功,他十分悔恨,拔刀斫柱云:“大势去矣,知复何言!” 就是这样一个大将,带兵出城门直扑周军大营,扑进周军大营后直接扑到在宇文宪的跟前——他是来投降的。 高湝鼻子都气歪了,你D拿我当猴耍,于是立即拿出心狠手辣的一招,立即派人去捉尉相愿的妻儿,拿到后在楼门上挥起大刀片,将这些妇孺一一斩首。 我们理解高湝和高孝珩当时的心情与处境,但不代表可以原谅他这种暴行。 而且,这对于抵抗北周大军毫无用处。 第二天,两军再战。 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与百战之师比,傻瓜也知道谁赢谁输。一场大战,周军大破北齐,二高的四万人损失了三万,几乎全军覆没,二高也被擒获。 宇文宪问被俘的高湝:“任城王何苦如此呢?” 高湝说:“我是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如今只剩我一人,偏偏还遇到国破家亡,我只希望我的所作所为不使先人蒙羞。” 宇文宪钦佩他的人格,把他已经被俘的家人还给他。 人格就是这样,不仅能够照亮身边的人,还可以使敌人折腰。 宇文宪还亲手给另一个阶下囚高孝珩洗伤敷药,给予了极高的礼遇。 这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人格上的共同语言。 高孝珩叹道:“自神武皇帝以来,所以即位的皇帝,没有超过四十岁的,此乃天意。皇帝不象皇帝,大臣不象大臣,可惜我不能掌握兵权,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高湝和高孝珩是北齐灭亡之后仍然坚持奋战的代表人物,他们被宇文宪讨平之后,北齐境内的烽火基本已经燃成灰烬。 这里有必要提及一个特殊的人,此人也是北齐皇族,文宣帝高洋的第三子、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 因为此人没有象其他的北齐皇族那样,很快被北周斩尽杀绝,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最后跑到了突厥,成为北周的心腹大患,高绍义不时打你一拳、踢你一脚,让北周伤透了脑筋。 要说这位范阳王,和高氏家族的大部分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人横行不法,缺德事没少做。 高湝和高孝珩的召兵买马的时候,北齐前北朔州长史(秘书长)赵穆等人准备迎接高湝,拥戴为主。可惜没有成功,于是退而求其次,拥戴高绍义为主。 不高绍义人怎么样,好歹也是高氏亲王,也有着不同凡响的号召力。 果然,赵穆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座城堡,全部归顺高绍义。 武帝宇文邕派东平公宇文神举率兵讨平,高绍义战败,北窜大漠,投靠突厥。 突厥在北周和隋朝的乃至唐朝的中前期,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在此略做解释。 突厥应该有着匈奴的血脉,最初生活在中亚,后来逐渐东移,曾经是多个民族的附庸,谁强大它就听谁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落后就要挨打。 突厥不久前,还是柔然的炼铁奴,觉得自己翅膀的时候,就反过来咬了柔然一口。现在的突厥,已经很强大,我们之前曾经看到过杨坚的老爸杨忠同志,和突厥一起合起伙来进攻北齐的案例。 高绍义北投突厥,受到了突厥的热情接待,宾主进行了友好会面。突厥的第四任军事家元首陀钵可汗非常崇拜高绍义的父亲、北齐文宣帝高洋,认为他是英雄皇帝,而且,高绍义跟他老爹都有一个共同的大脚踝,这也引起了陀钵可汗的无限遐思,认为是高洋再世,于是把突厥境内的北齐民众都交给高绍义统领。 高绍义北投,他之前的地盘全部被宇文神举占领,至此,除极个别的反抗势力外,整个北齐全部纳入了北周的版图。 并入北周的领土,包括五十州,一百六十二个郡,三百八十个县,三百零三万两千五百户,两千万零六千八百八十六人。 这人口普查工作,做得可直够细致。 周武帝灭齐之后,在原北齐境内推行了一项重要改革。 在一些重要的军事要地,设置了总管府,使命自己的亲信大臣出任各地总管。总管,即为大区军区司令员兼当地行政长官,封疆大吏,简单说,是武帝手脚的延伸,这一措施,有效地加强了武帝对北齐地区的监控,为封建帝王的集权又立新功。章斩草除根——男全成无头男,皇室女惨变风尘女 公元577年四月,周武帝宇文邕凯旋长安,进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 被俘的前北齐皇帝高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跟在后面的是北齐的亲王、权贵、大臣等。 这种景象对于南北朝来说并不少见,每灭一国,就有一次这样的仪式。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 武帝封高纬为温国公,北齐的皇族和新贵都被予爵位,大家皆大欢喜,一派欢腾。 武帝举行盛大的晚宴,款待北齐的这班君臣,席间命高纬跳舞,高纬毫无难色,翩翩起舞。本来嘛,歌舞不分家,这对音乐家高纬来说,实在是一种享受,至于这场歌舞背后的东西,就不是他的智商能够理解得了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让我们想起了那个胖胖的、脸上浮着油光的后主刘禅,被捉送洛阳以后,晋武帝司马炎问他是否习惯洛阳这种生活,想不想家。 这位后主笑着说:“此间乐,不思蜀。” 刘禅先生不仅给我们留下了“此间乐、不思蜀”这一成语,还让我们感叹历史上类似的风流人物实在是太多了,不说别的,现在的高纬是一个例子,还有另外一位就是稍后就会登上历史舞台的“全无心肝”的陈叔宝。 高纬沉醉在歌舞醇酒中的时候,但有一个人不象高纬那样聪明,缺少随遇而安的这份淡定和从容。 这个人就是高延宗,就是在晋阳之战中差点杀死周武帝的、在晋阳当了两天北齐皇帝的安德王。 他当初在被俘的时候就十分悲愤,如今看到自己曾经的老板在随着人家的指挥棒跳舞,就象一个戏子,被人家欺侮和玩弄,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回家后屡次想服毒自尽,如果不是他的婢女发现得早,苦苦劝阻,他早就随着他的先帝们见阎王了。 商女不知恨,隔江犹唱花。 高纬如今也没有什么想法了,能够从北周的屠刀下逃得性命,他已经很感激武帝,这种感激是真诚的和发自内心的。 这叫什么呢?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但有一个人,让高纬牵肠挂肚、不思茶饭,吃不下,睡不着。 这个人是他曾经的淑妃、左皇后,史上的第五大美女冯小怜MM。 后来,他决定,向周武帝宇文邕叩头,请求把冯小怜放还给他。 高纬可算得上有情有义,自己活命之余,立即想起这位患难与共的红颜知己,也算不易。 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和冯小怜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经得起考验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也许,高纬内心深处曾经无数次哀叹:为何我要生在帝王家! 对于高纬想要要回冯小怜的要求,武帝嗤之以鼻,当即把冯小怜赐还给高纬。 如果武帝读得懂高纬的语言的话,也许能听得出来,高纬这是在向他求饶。 我没有野心,没有抱怨,没有想复仇,我只想和我心爱的女人一起活下去。如果您允许,我会心甘情愿且感恩戴德地当一个山阳公(禅位后汉献帝刘协)或蜀后主刘禅,绝对不会有一丁点的怨言。 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武帝还算厚道,他没有象后世的宋太宗赵光义一样,既要战俘兼前任南唐皇帝李煜的女人,也要李煜的命。 武帝只想要高纬的命,他对高纬的女人没兴趣。 历史对武帝那句“残刻少恩”的评价不是凭空得来的。 公元577年冬十月(阴历),武帝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有人告发被任命为柱国、宜州刺史的穆提婆勾结高纬谋反,阴谋恢复北齐的江山。 武帝刚毅的脸庞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冷笑,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其实不能说他等来了他的机会,而是,他创造出了他需要的机会。 武帝将穆提婆捉拿回长安,为示透明与公正,他令穆提婆与高纬当庭对质,围观的除了众大臣,还有北齐的皇亲国戚们。 高纬大声,高氏宗族们也竭力自辩。 哪知武帝心里一清二楚,他只是独自冷笑,在心里说:“冤?冤的就是你们!” 就在高纬他们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时,前安德王高延宗独自流泪,然后,以椒塞口,未几气绝。 不太清楚是高延宗自己以椒塞口,还是别人以椒塞住高延宗的口,反正,这位王爷以相对比较壮烈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还算有尊严。 还记得去年晋阳城破,高延宗被俘的时候,武帝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什么吗? 千古英主,一言九鼎,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表达了对高延宗的无限景仰,表示永远不会伤害高延宗的性命。 这就是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才不到一年的时候,完全忘记自己说什么了,武帝不会这么健忘吧? 答案是肯定的。 接下来,下令包括高纬在内的高氏宗族以及穆提婆他们,全部赐死。 其中,除了高纬,还有年仅八岁的高纬的儿子、前国家元首高恒小盆友以及曾经被武帝和齐王宇文宪十分敬重的任城王高湝。 这样,除了高纬的两个弟弟躲过此劫(高仁英白痴,高仁雅哑巴)外,高氏宗族的核心人物们在这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大杀中,全部被斩尽杀绝。 外围的高家子孙们,也没有得到赦免,他们被流放到边陲,曾经在中国的北部横驰骋的鲜卑化的高氏子弟,从此完全失去了往日风采,完全成为待宰羔羊。 除了高孝珩和流落塞北的前王爷高绍义。 高孝珩在这一年的十月病死,他死后不几天,武帝的屠刀就落了下来。 高孝珩死得正是时候,晚一步死,死得就不大光彩了。 我们说完了高氏家族的男人们,回头再来看一下没有了男人的庇护,那些女人都在干些什么——就算那些男人在,恐怕也没能力保护得了她们。 先说北齐最漂亮的女人冯小怜。 要说北齐最漂亮的女人是冯小怜,也许有人会有异议。 有人认为北齐第一美女是文宣帝高洋的皇后李祖娥。 李祖娥的美貌的确非凡,不仅引得视一切女人为无物的高洋不敢对她有一丝的不敬(高洋对李后尊敬有加,但还是将李后的姐姐霸王硬上弓),还在高洋死后引得小叔子皇帝(高湛)大发。 古代美女的排名向来不完全看长相,更重要的是看业绩——比谁给国家带来的损失大——虽然这实际是那些臭男人干的。 美女,等于红颜祸水。 第189章 盗亦有道 从这个标准来看,冯小怜绝对排名在李祖娥之上,你李小姐再能勾引人,也没有把堂堂的大齐国勾倒了啊! 高纬被杀,冯小怜被武帝赐给自己的弟弟代王宇文达为侍婢,宇文达和自己的兄长们本来很象,英武非凡,能征善战,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可以上梁山与宋江和武松之类交流交流经验),但自从得了冯小怜,一反常态。 冯小怜最大的本事是会迷惑人,通俗点狐媚子一个。当年她曾经迷得高纬和北齐大臣们整日团坐在她的周围,一个个流着哈喇子看她横陈。代王宇文达算什么?才见过几个女人,搞掂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宇文达的心就全被冯小怜俘获了。 于是宇文达的能征善战都改在了床上。 宇文达的王妃李氏,本来与丈夫情投意合,小夫妻过着好好的二人世界,突然,天上掉下个冯妹妹,把老公抢走了,从此只能看着老公整天和这只狐狸精在一起,听她嘈嘈切切,看她陈。 原来在宇文太太李氏身上的爱,如今一丝不剩,全部转移给了冯小怜。李氏每日以泪洗面,生不如死。 宇文达贵为王爷,对冯小怜爱恋非常,但这种投入怎么比得上当初高纬?高纬为了冯小怜,不惜把大齐国都丢掉也在所不惜。所以,尽管宇文达对冯小怜好得无以复加,但冯MM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不久之前在北齐皇宫锦衣玉食的生活。 有一天,冯小怜弹琵琶,忽然断了一根弦,便又想起高纬对她的一片痴心,如今时过境迁,高纬已经不在了,不禁泪下,随口占得一首五言诗: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 宇文达尽管不及高纬,毕竟也是一个王爷,对冯小怜也算恩宠有加,可惜,好景不长。周武帝灭齐之后不久病逝,杨坚同志趁机篡夺了北周的江山,北周的皇亲们立即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宇文达被杀,冯小怜又一次失去了宠爱她的男人。 宇文达死后,冯小怜再次被当作战利品送人了,这次,她的新主人叫李询。 李询在当时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北魏骠骑大将军李贤之子,北周大司空、柱国大将军李穆之侄。我们无从得知李询是否和高纬和宇文达一样懂得怜香惜玉,他也许并非不想,但来不及了,因为一个人。 对冯小怜来说,入得李家的门,她地狱般的生活就开始了,这一切也缘于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代王妃,宇文达的太太。 宇文太太李氏,正是李询的妹妹。 真是无巧不成书! 李询还没怎么样,他的老母亲首先跳起来了,她要为自己女儿受的气出头,这个骚狐狸把我女儿逼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今天落到我的手中,有你好瞧的。 于是,冯小怜被迫脱下身上的绫罗绸缎,改穿粗布裙,整日在后院舂米,小美人天生丽质,难以自弃,如今改做这般杂役,再加上李老太太不时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纵然是心比比干、病如西子,又能如何! 不久,冯小怜在苦难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她是自杀身死的,死的时候,一点尊严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都缘于那个吃人的旧社会。 女人是附属品,是男人的延伸,是男人的工具,是男人的玩物。男人高兴时,她是他们的泄欲工具,男人生气时,她是他们的出气筒,男人失败时,她是他们的替罪羊。 小怜就象她的名字一样,惹人爱、惹人怜,但更多的是让人可怜。细数她的一生,有过四个主人。 第一个主人是穆皇后;后面的三个主人同时也都是她的男人:北齐皇帝高纬、北周代王宇文达、北周和隋的大臣李询。 你们争吧,你们斗吧,你们爱吧,你们恨吧,我累了,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相比冯小怜的凄惨,北齐皇帝的另两个女人则要得意得多。 她们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女人(同时也是和士开的女人,如果高湛不反对的话,当然,反对无效,这是事实)胡太后,和高纬的另一个女人穆黄花(穆舍利)。 北齐解放、她们的男人们死的死、杀的杀,这对她们而言倒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她们自由了。 也许她们没有生活来源,也许她们喜欢这个,也许她们追求个放,也许她们渴望男女平等,不管什么原因吧,她们从事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性工作者。 胡太后已经四十几岁,但据说她辗转从春秋时期的夏姬那里,学得了一套内视法。 夏姬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红颜祸水,嫁了无数个老公,还不包括那些之所以在四十岁以后还能迷倒万千粉丝,原因只有一个:内视法(其实就是缩阴术)。 内视法据说是道家的精髓内容,简单说就是房中术。道家似乎就好这个,从在道家内部享有崇高威望的葛洪到嘉靖的那帮道士顾问,在房中术方面都有独特的理论和实践。 胡太后在皇帝的那些女人们当中,不算是好看的,但她的内视法足以弥补她所有的不足,而且,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这是个如花似玉的年龄。 胡太后的儿媳穆黄花,二十刚出头,更是风华绝代,要多娇艳有多娇艳,那曾经是北齐皇帝的老婆啊,花点钱,就能和她睡一觉,所以,穆小姐(这次真成了小姐了)门前车水马龙,行情不要太好! 就这样,胡太后和穆黄花成为长安红灯区的当家花旦(胡太后可以叫做当家青衣)。 有一天,胡太后和曾经的儿媳、如今的同事穆黄花感慨说:“当初在皇宫,哪有现在在红灯区工作舒服!”彭城之围——老将吴明彻的惨败前夜 北齐灭亡,北周一统黄河流域。 北方的统一,惊动了南方的一个人。 长期以来,我们叙述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的故事,都发生在北方,这些是北朝。 北方龙争虎斗,南方也没闲着。 其实我们之前略提过南方的乱世,那是著名灾星侯景先生为祸时期。 现在也许有必要花点笔墨叙述一下长江流域的故事,与北朝一样,南朝的故事也充满了血腥和杀气。 北魏末年,六镇大乱时,南方时值梁朝,梁武帝萧衍正忙着把自己舍给同泰寺,而陈庆之已经开始了他的战神生涯。 高欢去世,侯景叛乱,被高澄和慕容绍宗所败,循入南朝。这位大灾星名符其实,将好端端的梁朝河山搅得支离破碎,梁武帝饿死台城,他的子侄们为夺皇权,同室戈,那个残酷程度,比外人还狠。 东魏、西魏趁火打劫,梁朝最后只剩了江陵三百里土地,成为西魏的附庸。 侯景之乱中,崛起了南方枭雄陈霸先,建立了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陈。他称帝的那年,宇文泰去世,委政于宇文护,宇文护不久诛杀赵贵,赐死独孤信。 公元560年,陈霸先去世,陈蒨即位。北方周武帝宇文邕即位,北齐孝昭帝高演即位。一年三个皇帝登极,不折不扣的大喜之年啊! 公元571年,北齐高俨杀和士开,第二年,斛律光被冤杀,第三年,南陈吴明彻攻陷淮南。 陈朝收复淮南是其回光返照,因为这个偏安江左的短命小朝廷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北齐失去淮南大片土地,实力进一步衰退,三年之后即被北周所灭。 北周灭齐速度太快了,陈朝都还没有来得及趁火打劫(这是南北朝的一个时尚,凡一国灭亡,周边的国家必定跟着蹭点油水),心里非常不平衡。 当时陈朝在位的皇帝是孝宣帝陈顼。 陈顼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北周,他决定做点什么。 这一次,他的眼光又瞄上了吴明彻。 吴明彻不仅在当时的南朝,包括在后来的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吴明彻的爷爷,在南齐官居地级市的市长,父亲也了不得,是南梁的右军将军。应该说,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官二代。 不过,吴明彻的童年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虽然是官二代,但父亲死得早,在那个乱世,王公亲贵尚且说杀就杀,难度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大,何况是大臣! 等吴明彻长得大一些的时候,父祖积累的那些人脉关系已经完全用不上了。连坟墓损坏都无钱修复,同时当年地里的收成也非常不好,天下大旱,吴明彻见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说来也怪,他这一哭,居然感动了上天或是孙悟空等什么人,收成奇迹般地好了!收成好,他也就有钱去修他家的祖坟了。 我对《陈书》记载的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这让我想起另一个以哭为工具的人:孟姜女。 虽都是哭,但孟姜女是破坏者,吴明彻是建设者。 至于靠哭换取江山的刘备,则要等而下之。 吴明彻不仅有哭这个特殊技能,还相当大方。他家富裕了之后,正值侯景之乱,周围到处都是惨象,人民啼饥号寒,他决定把家里的三千斛食粮分散给邻居,因此救活了不少人。 因此,吴明彻靠这些善举赢得了崇高的威望。 据说,连小偷都不会偷他家的东西,可见盗亦有道。 比起今天没有道德底限的小偷,还是那时的小偷,更讲职业道德。 陈霸先崛起之后,吴明彻与前者相互倾慕,一拍即合,从此开始倾力合作。值得一提的是,吴明彻在与北朝的战争中,绝大部分都取得了胜利,特别是在沌口一役,击败北周卫公宇文直,这一战败致使宇文直被当权的宇文护罢黜,宇文直从此对宇文护由坚决拥护转为怨望,间接导致了他五年之后协助周武帝宇文邕手刃宇文护,夺回政权。 另外一件事,同时也是吴明彻一生当中最光辉的岁月,就是帮助已经在走下坡路的南陈,夺回了以寿阳为中心的淮南地区。 要知道,南北朝对峙时期,一直是北强南弱,淮南地区由北朝占领已经很多年,吴明彻一举收复淮南,其对南陈的鼓舞可想而知。 如今,陈宣帝陈顼同志后悔没有占上周武帝灭齐的便宜,想趁北周刚刚占领齐国,立足未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哪怕将刚刚吃饱的北周咬上几口,那也是好的。 于是,他派出已经晋位司空的吴明彻,大举北伐,直趋淮北。 再说周武帝宇文邕,乘灭齐的势头,正在将北齐的残余势力扫荡殆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但是,他还是遇到了一个麻烦,而且,这个麻烦终武帝一世,都没有彻底解决。 这个麻烦是高绍义,在北齐封爵范阳王。 高绍义不是什么好鸟,和高家的子弟行径差不多,不过,在高氏的核心都被武帝一体(包括那个武帝当初相誓不杀的高延宗),外围势力跟着星散的时候,也唯有他才能代表前北齐了。 高绍义逃到了北方大漠,投靠了突厥。 这是当初高纬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 之前曾经提过突厥,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民族,今天联合北齐打北周,明天联合北周打北齐,是一个天生的墙头草。 上次北周杨忠联合突厥进攻北齐,就是因为突厥的袖手旁观才使得北周军大败,那时的突厥领袖是木杆可汗,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他就象木杆一样立在那里看着杨忠拼了老命抵抗北齐的进攻。 现在,这根木杆已经倒了,代替他位置的是他的弟弟佗钵可汗,也叫做他钵可汗。 佗钵可汗听说高绍义来投,非常高兴,我们不明白佗钵可汗的战略规划,也许,他不想看着北周一家独大。这倒也正常,周边的邻居都四分五裂,总比身边躺着一个睡狮强。 佗钵可汗非常仁慈地决定,虽然北齐已经灭亡,但不能不为它保留一点骨血,准备将来反攻倒算。 于是,在突厥这个干爹的庇护之下,前北齐的范阳王高绍义同志,摇身一变,成为了北齐流亡的皇帝,改元武平。磨刀霍霍,准备南征,替惨死的北齐报仇。 周武帝闻迅,立即主持召开紧急会议,准备对付这个新兴的傀儡政权。 但正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陈宣帝派司空吴明彻出兵徐州,已经进围彭城,准备大摘其桃子。 武帝当即决定,暂不北伐,兵锋南指,先解决吴明彻。 这一决定是英明的,高绍义那边,雷声大雨点小,佗钵可汗在没有见到明确的利益之前,是不肯在实质上帮高绍义一把的。 而吴明彻不同,五年之前,就是在他的主持之下,虎口拔牙,将整个淮南地区连根拔到了陈朝的治下。 作为陈朝名将,吴明彻跺跺脚,江南的地皮都得颤三颤。 所以,不能小看吴明彻。 因为吴明彻自出兵以来,已经连连得胜,北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已经撑不住了。 我们在灭齐的过程中曾经看到过梁士彦的英勇表现,他一个人带领北周军马,抵抗黑压压的北齐大军,苦守多日,艰苦卓绝,后来终于盼来了武帝宇文邕的救兵后,他拉着武帝的胡子,泣不成声道:“臣差点见不到陛下了。” 当然,平阳之战之所有能够成全梁士彦,少不了高纬和冯小怜这对苦命鸳鸯的倾情配合。 灭齐之后,梁士彦已经成为徐州军区司令员(徐州总管),执掌军事要地徐州的军政大权。 就是这样一个百战之将,在吴明彻的前面不堪一击。 在刚来的时候,梁士彦还想以逸待劳,给吴明彻以兜头痛击。于是他下令全线出击,不想被吴明彻的铁骑一冲即散,损失万余人,从此龟缩在彭城,不敢出战。吴明彻随即将彭城团团困住,围得铁桶相似。 初战告捷,陈宣帝陈顼非常高兴,他相信北周刚刚灭齐,强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有吴明彻这样的战神指挥军队,必可百战百胜,眼看淮北之块肥肉又要落入我们的手中了。 正在他手舞足蹈的时候,有一个大臣给皇帝泼了一瓢凉水,说: “我们劳师袭远,初战告捷,将士们个个头脑发热,不可以再让战事纵深发展,可见好就收,下令班师。” 陈顼又惊又怒,什么人敢信口雌黄,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说不定,倚靠吴明彻,我们还能北渡黄河,一统全国呢。 这个大臣的悲观言论让陈顼大怒,一看,原来是秘书长蔡景历。 蔡先生当时首屈一指的大书法家,为人严谨正直,且资格老、架子大,皇帝见了他一般会容让三分。 于是陈顼耐着性子说:“如今吴明彻攻下彭城指日可待,我军不久即可挥师渡河,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看先生是有点老糊涂了吧?怎么可以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来?”陈顼对于蔡景历泼冷水的做法非常不满,考虑到他的资格、他的声望、他的才学,决定给他安排一个更能发挥他优势的地方:豫章。 第190章 灭亡 蔡景历的意见没被采纳,而且,自己也被发配到豫章(江西南昌)去做内史,相当于副市长。 然而,陈顼可以流放持不同意见者(注意是持不同意见而不是持不同政见),但却不能改变蔡景历的的预言变成现实。 吴明彻围攻彭城好些天,没有任何成效,一筹莫展。 要知道也许攻城,梁士彦不是吴明彻的对方,但论起守城,梁士彦的水平恐怕不在韦孝宽之下。 对战争而言,攻得好和守得好,会一样精彩。 就象我们看斯诺克比赛,进攻顺利的选手酣畅淋漓,一气拿下147分,令人感觉荡气回肠;但如果守得好,不时做出绝妙的斯诺克,同样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攻或守,任何一方扬名立万的背后,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是杨虎城守西安,还是国共四平血战,牺牲者都是老百姓。 吴明彻顿兵坚城之下,没有进展,心急如焚,年近七十岁的老人,实在受不了这个心理压力,他喜欢的是速战速决,而不是持久战。 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差点把吴明彻惊得吐血。 原来梁士彦彭城被围,周武帝已经派大将王轨(即乌丸轨)率兵来救彭城。 王轨是个超级猛人,文武双全,在协助宇文邕铲除权臣宇文护的过程中立了大功(他的功劳不是建立在杀戮场上,而是在事前帮武帝细致合理地分析铲除权臣的可能性上),后来又在灭齐的过程中立汗马功劳。 吴明彻知道王轨的份量,不想夹在梁士彦和王轨之间当风箱里的老鼠,于是决定加快攻城节奏,想在王轨救兵到来之前解决问题。 彭城发动水攻,在城下筑起长堤,引泗水(泗水是淮河的支流)到城下,列坚船环于城外,昼夜猛扑。 这些招数,对梁士彦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可以从容应对。所以,尽管吴明彻费尽心机想把彭城一鼓而下,但彭城仍然岿然不动。 这时,传来一个消息,周将王轨,已经率兵进抵淮河! 吴明彻听了晃了一晃,但他最终稳住了自己,没有倒下。 因为王轨并不急着来救彭城。 吴明彻长出一口气。 但是,王轨不急着来救彭城,对吴明彻来说,还不如急着来救。 因为王轨已经派兵用铁锁锁信数百车轮,沉入泗水河中,将后路截断了! 王轨狠啊!打狗之前,先把门关上。 后路被断,立即军心大乱。谯州刺史萧摩诃来见吴明彻,献上了一条脱身之计。 萧摩诃同志,陈朝以及隋朝的风云人物,至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实这样说他是不公平的,他很早就崭露头角,早年随名将侯安都征战,如今随吴明彻北伐,不久后又竭力扶助暗弱的后主陈叔定,陈亡后改随隋朝,后在杨广兄弟之间的倾轧中丧命,其时他已经七十三岁了。生擒吴明彻——兵败被俘,百战名将晚节不保 王轨在泗水河注入淮河的地方,用铁链栓住数百车轮,沉入河中,截断了吴明彻的归路。 吴明彻此时,又老,又累,又烦,又病(背疮)都快不能动弹了。 手下大将萧摩诃来见他,献上一条突围之计。 “王轨虽然想把下游的水路封死,而且两头筑城,但没有最后完成,我们还有退路,我们可以立即派兵去抢占有利地形,敌方立足未稳,肯定不敢与我们想争。不然的话,他们筑城完毕,我军归路一断,大家都得当俘虏。” 应该说,这是能够想到的身的唯一办法。 但吴明彻老糊涂了,看不出这个显而易见的办法实际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吴明彻微笑着对萧摩诃说:“搴旗陷阵,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冲锋陷阵,是你的事;运筹帷幄,是我的事。 看来吴明彻还真自信,尽管萧摩诃确实有点缺心眼儿,但也不用这么挤兑人家啊,况且,这一次,萧摩诃分析得绝对有理。 吴明彻不听萧摩诃的忠告,数万大军就这样等死。 不几天,下游的归路就被彻底截断了。王轨立即率军来围彭城,解救梁士彦。 北周已经大军压境,此时的前有梁士彦把守坚城,后有乌丸轨截断退路,真是危在旦夕。 吴明彻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商量突围之策。 有人建议,把堤堰毁坏,用船只运马突围。 大家听到这个建议,都不作声了,水路已经完全被王轨截断,毁堤只能让水位下降,如何用船只运马突围? 别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吴明彻的部将、骑兵司令员裴子烈站了出来。 裴子烈一生的功绩,基本都是跟着吴明彻获得的,他和吴明彻也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官二代,父亲曾任员外散骑常侍,但从小家贫,逆境造就了他的坚韧性格。他的特点和萧摩诃一样,骁勇善战。 裴子烈给吴明彻出了个主意:“船还在水中的时候就掘堰放水,到时你能保证船只不翻?倒不如先令骑兵出动。” 吴明彻知道这次出兵,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得忍痛同意。吴明彻忍的既是背部的疼痛,又是无功而返的痛苦。 此时,萧摩诃又进言说:“如今求战不能,进退无路,如果暗中突围,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您可乘马轿率领步兵慢慢走,我带几千铁骑,前后奔驰保护,必定可使您平安撤回京城。” 萧摩诃此时,还是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但吴明彻不肯,说:“将军所言,确实是最佳策略,不过步兵太多,我身为全军统帅,理应与全军同在。你速率骑兵开道,不可延迟。” 吴明彻在此次彭城之围中,尽管因为判断失误,弄得一着棋错,满盘皆空。但应该说,最后这番话,体现出了危急时刻一个男人的风度。 就象十多年前卡梅隆的大片《泰坦尼克》中,当船已经无法挽救时,船长必定随着船只一同沉入布满流冰的北大西洋。 吴明彻命令萧摩诃率骑兵八十人突围,自己亲自带领舰队掘开堤坝,乘汹涌的水势希望冲出泗水,进入淮河。哪知将近泗水淮水交汇处的时候,因水位骤降,船只碰上王轨事先沉入河中的车轮,全部搁浅。 王轨以逸待劳,已经等候多时,如狼似虎的军士一拥而上,将吴明彻连人带船,掳至周军大营。 被俘军士共计三万人左右,粮草辎重,全部为周军所获,除萧摩诃和大将任忠等率小部分骑兵从陆路偷过周军得以全师而还外,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位任忠,在稍后的篇章里,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幕,特别是隋军进攻陈朝首都建康的时候他的卖力演出。陈宣帝陈蒨,本想趁北周灭齐立足未稳之际,伸出咸猪手,在北齐这具尚未全冷的艳尸上揩点油,不想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特别是吴明彻,作为陈朝旗帜性的人物,居然被生擒,这个,这个,好说不好听啊! 听到吴老头被活捉的消息,陈宣帝做了一件事: 把蔡景历从豫章召回(不是丰田汽车有了毛病那种召回)。 早在吴明彻进围彭城,进退维谷的时候,蔡景历同志就劝告皇帝,目前将老师疲,应该班师了。 结果宣帝陈顼大怒,认为他讲话太不吉利,一怒之下,请他到南昌当副市长了。 如今大败,吴明彻被擒,陈顼才想起老蔡的话,于是恭恭敬敬请他回来——这让我想起袁绍手下的大谋略家田丰,也预言袁绍将于官渡战败,也被斥退,他的预言也不幸实现了,但,他得到的奖赏是,被他有着礼贤下士贤名的主公赐死于狱中——因为这位主公老羞成怒。 袁绍是三国时期著名人物,姿仪伟岸,求贤若渴,势力大时,兼并冀、青、幽、并四州,而且是,四世三公,连着几代都是总理级的 不过,很明显,的胸襟还是比不上皇帝。 看看宣帝陈顼,明显和袁绍不是一个档次的,那叫一虚怀若谷。 可惜,正当陈顼想重用这位老同志蔡景历的时候,突然传来噩耗,他老人家病逝了。 唉,一声叹息! 同样遭遇的还有陈朝的五兵尚书)毛喜。 当初宣帝在准备出兵争夺淮北之前,也征求毛喜的意见——看来,这位宣帝比起北齐的那些皇帝,还真是得多。 毛喜说:不同意。 淮南刚刚纳入我们陈朝的边界,那里的人民已经和我们同心了吗? 北周刚刚吞并北齐,士气正盛,这一点我们比得了吗? 我们的特长是水军,放弃特长,与敌人在陆地作战,我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我们休养生息,慢慢消化淮南,这不是一项好的政策吗? 我们安抚民众,与北周结好,赢得数十年的发展良机,这不比打仗好吗? 毛喜同志逻辑性相当强,连问了五个“吗”,这五个“吗”把皇帝老儿惹毛了,大声命令毛喜退下。 如今,吴明彻被擒,一切都被毛喜言中。 到底是明君啊,宣帝陈顼选择了向毛喜低头。 他拉着毛喜的手,叹道:“你的话今天应验了!” 如果宣帝一直执政,陈朝倒也未必会坏到哪去,可惜,陈顼同志命不久矣,即将替代他登极的是历史上最有才的兼最浑蛋的顽主之一:陈叔宝。 他和即将替周武帝宇文邕为帝的周宣帝宇文赟一样浑蛋,虽然陈叔宝不嗜杀。 这两个活宝,一南一北,比赛谁更会玩。最后的结果是一起玩完,拱手把祖上拼死留下的家产败个精光,最后全都便宜了老流氓杨坚同志。 我们即将看到杨坚同志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从下章开始,就将进入杨坚时代,他会表演给我们看,他是如何在武帝和宣帝(这一个宣帝是指周宣帝宇文邕)治下装孙子,又如何一步步把属于国有企业的北周变成了自家的私有财产,从而建立起了大隋朝。 应该说,杨坚得天下是历代皇帝中最容易的,也许与此相对应,杨家失江山也是最容易的。 因为按说不应该啊,杨坚留下的,是一个富庶、强大的隋朝,而他的接班人杨广,文武全才,历史上有名的大文学家、大诗人、大军事家、大。 也许正因为杨广是各方面的大家,隋朝才如此早地灭亡。 这当然是后话,我们只是说,北齐已灭,北周和陈朝都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很快将进入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隋。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封建的统一时期,第一个是秦汉。 再说吴明彻,被王轨俘虏,押送长安。老先生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呀!鞍马劳顿,又气又悔又病,尽管王轨和周军对他以礼相待,但毕竟曾经的陈朝名将落得如此下场。吴明彻一头碰死的心都有。 好容易到了长安,武帝宇文邕对吴明彻相当优待,封爵怀德公,任他为大将军。 从此,曾经叱咤风云的吴明彻,在北周过起了优越的战俘生活,不久,忧愤而死,享年六十七岁。 吴明彻同志,死得并不可耻,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至死,也没有变节。 比起他,同是陈朝大臣的任忠,则要不忠得多。 吴明彻、萧摩诃和任忠,是三个不同层次的陈将。后二者,以后历史将还会安排他们出场,不过在历史上的声名,是已经注定了的。 萧摩诃是南朝名将,以勇武著称,在陈朝后期,已经成长为陈朝的擎天柱,虽然陈朝那时已经腐朽至极,但有萧摩诃在,尚可一战。 当时的陈朝皇帝,已经换成了大文学家陈叔宝,大敌压境的时候,为了感谢萧摩诃的效忠,陈叔宝同志送给萧摩诃一个特殊礼物:绿帽子。在前敌指挥对隋作战的萧摩诃听了,差点没吐血,从此对待战事就爱搭不理,他负责的防线很快就被冲破了。 而任忠,则比萧摩诃主动得多,一个小时前还发誓誓死保卫皇帝,一个小时后转头就投降了隋朝,还喝斥那些顽抗的士兵:“老夫都投降了,你还想干啥?” 还是身残志坚的司马迁说的好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此言得之。 吴明彻的被擒,标志着南朝从此再无精力和能力染指淮北。 本来胜利的天平就向北倾斜,如今,歪得就更厉害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调集兵马,准备乘灭齐和生擒吴明彻的东风,向北扫荡,一鼓将突厥荡平,消灭在突厥庇护下的儿皇帝高绍义,统一天下。 前文说过,高绍义不是什么好鸟,其实,整个高氏家族,基本没有什么好鸟。 我们来举一个例子,武帝灭齐,受到最激烈的抵抗是来自高延宗的。 这个勇力绝伦的大胖子在晋阳即位,锐意改革,战败被擒,仍然不屈,最后在被诬谋反后,一言不发,以毒椒塞口,不久气绝。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苦撑危局、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悲剧英雄,但实际上呢?固然以上所述都属实,但我们还不了解这位王爷的另一面。 他在当刺史的时候,在楼上向下大便,让下面的人着。 他还把大便和食物混在一起搅拌给人吃,谁不吃就皮鞭地干活。 他还用活人来试刀锋,看快不快。 …… 如果真让高延宗当稳了皇帝,也许人民迎来的,又是一个王朝,整个高家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的基因,只要是高家的种,概莫能外。 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高俨、高绰、高延宗、高绍义,统统都是这样。 武帝宇文邕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从根本上消灭王朝,以免生灵涂炭。 目前的高绍义,还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但没有做出来,不代表他不想做。 因为他目前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儿皇帝,虽然突厥陀钵可汗对他尊崇有加。 据陀钵可汗自己说,一见高绍义,就想起了他老爹的光辉形象。 高绍义的老爹,就是北齐文宣帝高洋——一个美男成群的族少有的丑男。 换句话说,陀钵可汗一见高绍义,就想起了高洋这个丑男人。 他的话原意如此,只不过高绍义听不出来而已。 突厥人是聪明人,几乎所有北方游牧的少数民族都是聪明人,因为他们都很会见风使舵。突厥今天对高绍义无限尊崇,是因为高绍义对他许下了很多东西。 现在,又有一个人对突厥许了东西,而且,许的东西比高绍义多,比高绍义好。 这个人是周武帝宇文邕。 以武帝的为人,绝不可能半途而废,落水狗是一定要痛打的。按这个趋势,高绍义已经没几天好蹦跶的。 第191章 一步登天 看来,勒令人家自尽是宇文护的一大特长,从八柱国家中的独孤信和侯莫陈崇,到大将军李远,再到贺若敦,而直接被杀的赵贵则是一个例外了。 贺若敦临死前,对儿子贺若弼说:“我本来打算荡平江南,看来此生无法完成这一抱负,这一重担将落到你的肩上,你要替我完成。我祸从舌出,你不可不戒。” 言讫用椎子把贺若弼的舌头刺出血,好让他记住这一血的教训。 所以,贺若弼说话才这么谨慎,比起来,王轨倒象一个粪青。 但这其实不是贺若弼的为人,他和他父亲一样,都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因此,他的结局比他父亲还惨。贺若敦血的代价对儿子贺若弼其实没有什么警示作用,相反,父子俩被同一道坎拌倒,贺若弼流的血更多。 原因只有一个:祸从口出。宇文宪之死——北周第一冤 王轨在和贺若弼在向皇帝报告太子的德行时,被后者小小地阴了一把。 但他不思悔改——如果他悔改了,那他就不是王轨了。 有一次在君臣举行宴会的时候,王轨佯做喝高了,拉住宇文邕的胡子,说:“好可爱的老头儿啊!可惜接班人太不给力!” 武帝听了色变,因为不久前,他刚刚问过他认为品德高尚的宇文孝伯:“最近我儿子情况如何?” 宇文孝伯说:“太子最近畏惧天威,没有什么过失。” 宴会后,武帝责问宇文孝伯:“你经常对我说太子没有过失,今天听了王轨的话,可见你经常对我撒谎了。” 宇文孝伯下跪,不慌不忙地说:“父子至亲,我是外人,无法介入。您不能割爱,我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武帝听了沉默许久,长叹一声,说:“我已经把太子托付给你,你要尽力国而为。” 我想此时的武帝,一定心痛如绞,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以后要交到这样一个不肖之子的手里——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其他的儿子,比宇文赟还要不如! 伟大的君主,可怜的父亲! 竟是同一个人。 尽管我们知道最好的办法是进行普选,这样才能选出一个真正符合民意的领袖,可惜这对武帝要求太高了,他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帝王,是地主方阶级的代言人,而无法穿越到康梁时代。 王轨、宇文孝伯都是那个时代的精英分子,本来会有着远大的前途,只因为他们说了未来接班人的坏话,不久的将来,这两个曾经威风八面的大人物就会身首异处。 不由感慨,王轨和宇文孝伯既知太子不能成器,为身后计,何不激流勇退?这样至少保证性命无忧。看来,这两个人,既缺少斗争的手段,也缺少斗争的智慧。 宇文赟,曾经的鲁王,现在的皇太子,未来的皇帝,在老爹皇帝、王轨、宇文孝伯、郑译以及老岳父杨坚他们这些人的夹缝中,终于熬出了头,不仅生存下来,还等到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 老爹、武帝、宇文邕在三十六岁那年,暴病而亡。 宇文赟听到老爹去世的消息,载歌载舞,比过年还高兴: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我现在是皇帝,说一不二,现在,已经没人能管得了我了。 于是,宇文赟即位为帝,这位顽主皇帝,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短命且荒唐的周宣帝。 他尊父亲宇文邕为武帝——敢情这武帝不是在宇文邕活着的时候叫的呀!就象周宣帝,在小皇帝活着的时候,也是不能随便叫的。 专业术语叫谥号,就是名人死后,府机关追认的一个荣誉称号。 尊嫡母阿史那氏为皇太后,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立太子妃杨氏(即杨丽华,杨坚之女)为皇后。 到这里,这位新皇帝的行为还算正常。 小皇帝甫一即位,立即大刀阔斧开展他的改革,他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桩特殊的礼仪表示了对尚停在灵堂的他老爹的灵柩表示了敬意: 他脱下龙袍,用手抚摸着以前被武帝棍棒伺候时留下的伤痕,指着武帝的大棺材,十分恭敬地嚎道:“老家伙,你死得太晚了!” 嚎完之后,转身进宫,对老爹后宫的资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全部重新盘点,据为己有,这些动产包括他那些美艳的后妈。 他的改革效果很明显: 女的,被他弄的。这是武帝曾经喜欢的小老婆; 男的,被他弄的上位。这是武帝曾经厌恶的郑译。 宇文赟一当上皇帝,立即把曾经和他一起挨揍的患难兄弟郑译找回来,委以重任。根据这一行为,我们应该给宇文赟同志颁一个“讲道德、重情谊、懂感恩的好青年”的牌匾。 安葬老爹之后,他立即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全国各族人民,除去丧服,穿回平常的服装——这一改革,是要面临阻力的。 果然,一个人跳了出来,这是一个名人,一个以“让人不痛快”闻名的人。 这个人是乐运,我们前面曾经隆重推出过的愣头青。 乐运已经是首都的秘书长,他上表劝阻新皇宇文赟:“丧期本来就很短,又如此匆忙脱下孝服,太仓促了。” 宇文赟对乐运说了一个字:“滚!” 他正沉浸在当皇帝的兴奋中,对于这个既又旧恨,又有新仇(逆龙鳞)的人,不予计较。 乐运对宇文赟来说,是个小人物,他不屑于动他。小皇帝真正想动的人是宇文宪,他的亲叔叔。 宇文宪是齐王,是先帝的弟弟,当今皇帝的叔叔,战功卓著,威望极高。宇文赟认为,我是皇帝,我的威望应该是第一的,任何人在我跟前,都只是一介草民,都得跪伏在我的面前抖衣而战。 但在叔叔宇文宪面前,他找不到他的自信。叔叔的正气和威严总让自己感觉到锋芒在背。 于是,小皇帝做了一个决定: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过。 他把以正直著称的宇文孝伯找来商量此事:“你可不可以帮我干掉宇文宪,这样他的位子就是你的。” 宇文孝伯听了,以头抢地,拼命叩头,说:“陛下,使不得啊。先帝临终遗诏,不可以滥杀至亲骨肉。齐王功劳大,威望高,是我大周的栋梁。如果我顺应您的旨意杀掉齐王,于我是不忠,于您则是不义。” 宇文赟对宇文孝伯的示好以后者的不领情而告终,他热乎乎的脸蛋贴在宇文孝伯冰冷的屁股上,决定从此不理宇文孝伯,转而去和老朋友郑译密谋。 除了郑译,这次还有另一个老朋友于智一起参与了这次密谋,从此,郑译、于智(请注意不是郑智,更不是郑智化)成为了宇文赟的亲密战友,锵锵三人行制订了一个周密且缺德的actionplan。 首先,派于智到宇文宪家代表皇帝对叔叔表示亲切慰问。 然后,派宇文孝伯告诉宇文宪:皇帝准备擢升你为太师。 宇文宪听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推辞。 听了宇文孝伯的汇报,皇帝要他再辛苦一趟,通知宇文宪,晚上与其他亲王一起进宫,商量授几位勋亲以三公头衔的大事。 晚上,宇文宪与其他亲王一起来到宫门,却被卫士拦住了,说皇帝要先会见齐王,在其他亲王羡慕眼光的交织之下,宇文宪一个人走进了大殿。 他不知道,他走进的不是金鸾殿,而是阎罗殿。宇文宪一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是一大帮人,这是一帮膀大腰圆的壮汉,还提着一个大粽子。 这个大粽子,就是被捆得不成人型的宇文宪! 皇帝宇文赟令于智朗读他收集到的宇文宪谋反的证据,宇文宪悲愤交集,目光如炬,眼睛象要喷出火来。 对宇文宪的慷慨陈辞,于智视若罔闻,就象没看见,还在铿锵有力、跌宕起伏地大段背诵他事先准备好的宇文宪罪状。 于智很让人佩服,一是口才出奇好,二是心理素质出奇好。这两点造就他成为一个优秀的 在宇文宪极力自辩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一下子令一钞种前还慷慨激昂的齐王闭上了嘴:以大王今天的形势看,多说有用吗? 宇文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唉,我需要辩解吗?我能辩解什么?自己辩解的是自己扪心自问有没有谋反的意思,人家要的是自己的人头,原因不问。 已经准备让你死了,为什么让你死只是一个程序。 看透了,看透了,我好蠢啊! 宇文宪长叹一声,说了一生当中最后一句话:“生死有命,我难道只是为了苟活?可叹我老母在堂,恐怕受到牵连。” 言毕,掷笏板于地——宇文宪果然有宰相风度,尽管已经被捆成了大粽子,象征朝仪的笏板居然仍旧握在手里,不知如何做到的。 众武士一拥而上,将宇文宪用力缢杀。 缢杀,即绞死,或勒死。 身为国家勋亲、上柱国、大冢宰、齐王、皇帝亲叔叔、国之柱石的宇文宪,就这样被冤杀,年仅三十五岁。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六年之前,北齐,邺城,也有一位勋亲,也是国之柱石,也是被单独召进殿,也是被几名壮士用力缢杀。他死后,擎天柱就此倒掉,北齐不久即 这个人,是斛律光。 宇文宪相当于大周国的斛律光,只是宇文赟不知道,斛律光死后,北齐还苟延残喘了五年,而他的大周,连五年的命都没了。 宇文宪既已经冤死,皇帝宇文赟召集宇文宪的旧部,进行站队大会,宣布齐王谋反被杀,要求他们勇敢地揭发宇文宪的谋反罪状。 军事参军李纲(与南宋的那位抗金名将同名)毫不畏惧,宁愿被杀,也不愿意说宇文宪一个不字。 宇文宪的尸体被用无蓬车拉出宫门,无人敢多看一眼,只有李纲,伏尸痛哭,亲手把尸体安葬。 由此看来,高压并不是万能的,在那种高压之下,还有李纲这样的忠志之士。似乎在新社会,大家的忠志,基本都停留在口头和博上。 宇文赟不能从李纲嘴里得到一丝宇文宪谋反的证据,但这难不到他,连甚至连“大胆假设、细心求证”的过程都省了,直接宣布宇文宪参加了王兴的谋反集团,所以罪该万死。 不止宇文宪,连他的“谋反班子”的骨干成员,一个没有跑掉,这些精英包括: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等。 宇文赟管这个叫“伴死”,意思是宇文宪是主犯,而王兴他们是从犯,一起去死。 宇文宪走得并不孤独,有王兴这些昔日的兄弟和故吏前后脚上路,也算黄泉有伴了。 成功地搬除了宇文宪这块大拌脚石(也不知道宇文宪拌他什么了),宇文赟决定行赏,这其中功劳最大的是于智。 于智在面对宇文宪目光如炬的诃责时,表现得大义凛然,仿佛正义在他这里——这如果没有坚强的心智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是无法做到的,D脸皮太厚了! 宇文赟任命于智为柱国,赐爵齐国公。 于智一步登天,柱国,相当于帝国大将,仅次于元帅;而齐国公,在北齐的爵位系统中,仅次于王,齐公,再进一步,那就是齐王了(宇文宪生前就是齐王)。 宇文赟杀死宇文宪,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对最高管理层的进行了人事调整,以下的部分内容: 任命内政部长(大宰冢)、越王宇文盛同志为大前凝,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相州(首府在原北齐首都邺城)军区司令长官、蜀国公尉迟迥同志为大右弼,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申国公李穆同志为大左辅,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任命国家军委大司马)、随国公杨坚同志为大后丞,向国家元首宇文赟同志汇报工作。 鉴于这四个高级职务的名称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极短(其实不是存在的时间短,而是出现的次数少),我们不做详细解释,只要记住,这四个高管就是“四辅官”,如果还不能理解,直接理解成局常委就行了。 应该说,这四位局常委的任命,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无论是哪个人,都对得起他肩上的累累头衔。 其中我们有必要再突出一下杨坚同志,说现在的杨坚是位极人臣,一点都不夸张: 军衔是帝国元帅(上柱国)——他老爹杨忠最风光的时候也无非是大将军衔而已; 军内职务是国家军委; 职务是长(大司马); 党内职务是局党委(大后丞); 爵位是随国公,古代爵位分五等,公、侯、伯、子、男。 有些爵位不是很常见,但不代表中国历史上没有,比较典型的是春秋时间,如:宋公、齐侯、秦伯、邾子、许男。看起来都叫什么什么公,其实爵位不是一样的,比如宋襄公是公爵,齐桓公是侯爵,而秦穆公则只是伯爵。另外什么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之流,统统不是王,自己封的。 对杨坚来说,这个爵位已经无法再升。再升就是王了,北周不象北齐,有大把的异姓王。 杨坚象一只猫头鹰,有一定的能力(捉蛇捉鼠),但他充分发挥的不是这个,而是喜欢躲在浓密的阴影里,用他那只(对不起,是一只,而不是一双)大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树底下发生的一切,可惜,树底下的老鼠全然不能感受到自己身处险境,而且,这种险境是这只老鼠自己一步步营建起来的。 在改组之后,小皇帝宇文赟进行了三项改革: 一曰易服。所谓易服,就是改着装风格。宇文赟喜欢复古的风格,把衣服全改成两汉魏晋的样子。 从东晋、五胡十六国直到南北朝,少数民族兄弟建立的国家可太多了,手指加脚趾根本数不过来,因此,服装风格百花齐放,盛况空前,如果赵武灵王生在北朝,根本用不着拼了吃奶的劲儿搞什么胡服骑,人家本来就是胡服。 我们不穿汉装,已经很多年。 宇文赟改穿汉装(那时还没有唐装),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改革,虽然他本人是鲜卑和汉族的混血人种(他户口本上是鲜卑族,随爹)。 二曰改年号为大成。 三曰大赦。 以述三项改革都属正常,没有什么不良后果,但是,宇文赟对改革上了瘾,于是在于智、郑译这些发小兼屑小的帮助下,大刀阔斧地开始了他令人目眩的改革开放。胡闹有术(上)——历史上的折腾之王 宇文赟的改革第一板斧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因为他觉得老爹宇文邕在公元577年年底颁布的《刑书政要》太严厉了,决定废止。 不仅如此,他还连连进行大赦天下。 听到皇帝这个改革举措,愣头青乐运又一次跳将出来表示反对,他给皇帝上了一道本章: “古代的法律条文规定,无心犯错的可以不用追究;对无法肯定的犯罪应该轻罚甚至赦免;出于人道主义原则肉刑可以轻点判。但任何法律条文都没有说过,不过罪行严重与否,都予以赦免。怎么能够动不动就大赦呢?这样等于纵容和鼓励罪犯。” 宇文赟对乐运的建议进行了言简意赅的评论:“滚!” 广大犯罪分子对宇文赟这一举措很是拥护,于是以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北周境内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增长起来。 第192章 办法 宇文赟一看不行,这样下去他们就该推翻我的统治了,于是乱世用重典,原来是该杀的不杀,现在是不该杀的也杀,大搞其恐怖主义。 他在全国散布下天罗地网,堪比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厂,人民和官吏,白天只要谁敢对当今局势说一个不字,晚上可能就被请去谈话,第二天出现在家属面前的就可能是具四肢不全的尸体。 宇文赟制订了一部刑法圣经以示对以法治国的重视,这部书叫做《刑经圣制》,为表示隆重,他专门在正武殿焚香祭天,然后实施。 他这种忽松忽紧的法治,搞得人人自危,没有标准,大家自然无法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宇文赟是一个注意生活细节、注重享受生活的人,于是他花了很多精力来证明这一点。 他喜欢各种曲艺节目,经常把这些演员请到皇宫来演出,曲目计有相声、小品、杂技、歌舞、京剧、二人转等。演出时间不等,只要他有兴趣,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也有时候是凌晨。 宇文赟据说是男性,于是他征集了很多美女进宫。还根据这些美女的色相和技艺等级授给她们职称和职务,每有才艺演出,他就请这些美女一起观看,通宵达旦,夜以继日。 总之,这位刚登极为帝的宇文赟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正事。正事,就是上朝。大臣们如果能够一个月见他三次,那表示他已经很勤政了。 大臣们向皇帝传递信息的最好媒介是宦官,就是后世所称的太监。 一般来说,中国历史里一旦出现宦官或是太监,准没什么好事,除了蔡伦造纸和郑和下西洋等,当然,如果你一定把司马迁掺和进来也行,因为好多高中生的作文都这样写。 看到皇帝这样重视与民同乐但不肯坐在办公室里上班,首都府秘书长乐运的愣头青精神再次发作,给宇文赟上了一道长长的奏章。 上奏章倒也算了,乐运竟然抬着一口大棺材去的! 棺材,正当的使用途径是装死人,当然还有其它用法,如闹事的、如劝谏、如上阵。 三国时就有庞德抬榇战关羽,榇者,棺材也——如果我能打得赢你,这口棺材归你用;如果我输了,这棺材里装的就是我。 够狠吧? 如今乐运也用这个办法,要是劝谏不成,我就死给你看! 当然,他不敢说你不听我的话的话,就把你装进大棺材。 总之,乐运已经豁出去了,从他这道奏章中罗列的八条,就可看出,这回这个愣头青已经有必死之心了。 乐运奏章中的宇文赟犯了八大错误: 1、遇事独断专行,不征求大臣们的意见; 2、宫里美女已经很多,仍然面向全体未婚女性选秀。而已而且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得擅自出嫁仪同以上官员的女儿不得擅自出嫁——敢情都是给宇文赟留着的; 3、一入深宫,好些天不出来,所有的奏折,全由那些宦官处理; 4、法律条文,朝令夕改,忽松忽紧,让人无所适从; 5、先帝崇尚节约,而现在骄奢淫逸,民不聊生; 6、向民间征收苛捐杂税,却用来供养那些优伶 7、大臣上书,稍有错误就要严惩,这是阻塞言路; 8、天象有变,这是事变的前兆,而陛下却不能除弊革新,税意进取。 最近,生怕没有气着宇文赟,还加了一句:如果不能在这八件事情上做出改善的话,我看大周的香火恐怕就此断掉了。 宇文赟及时看到了这篇论点、论据俱佳的议论文——应该是宦官大力推荐的结果。 皇帝的第一个反应是张口结舌,第二个反应是下旨,捉乐运入狱,准备杀掉。 满朝大臣一片惶恐,无人敢救乐运。 只有一个人有胆量,他叫元岩,官拜春官内史中大夫(教育部副司长类的干部)。 元岩在北周以及隋朝历史上,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和乐运一样,都喜欢劝阻自己的上司少做荒唐事,以后我们还会多次提到这个也有点愣的人物。 元岩听说皇帝要杀乐运,叹道:“如果皇上执意要杀乐运,那我愿意与他同死。” 于是入宫见宇文赟,说:“乐运上奏,评论那八件事,这事根本就不是为陛下和大周的江山考虑,是在沽名钓誉!他知道你可能会动怒,因此不惜一死,这样的人,留他何用,您赶快下旨杀了他。” 宇文赟笑着:“你们都把我当傻瓜是吧?就算乐运惜一死沽名钓誉,那我杀了他岂不是正合他意?你要我做昏君还是明君?” 元岩连忙叩头:“陛下圣明,您也看出乐运实是忠臣,如果这样何不好言安抚一番,然后释放出狱,以显示您的气度?” 宇文赟点头称是,第二天,把乐运从监狱里放出来,好言安慰,说:“昨晚我思索你的奏章,实在是忠臣啊!” 留乐运在宫中吃饭,之后释放回家。 昨天乐运被抓,大家都觉得他凶多吉少,现在看平安放归,总算松了一口气。也算是虎口余生,不可多得了。 至于乐运提到的八大改革措施,宇文赟照例放在一边,以后更是想也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这样一回事。 这一年的正月(公元579年),宇文赟封自己的长子宇文阐为鲁王,半个月后,又册封他为太子。 宇文阐生于公元573年,时年7岁,而宇文赟生于公元559年,也就是说,儿子出生的时候,宇文赟刚刚年满十四周岁。 宇文赟即位,还不满一年,已经搞得朝政大乱,大臣们人人自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轨见时局如此,非常忧虑,又听说内政大权已经归郑译掌握,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和自己的部属亲信说: “先帝在日,我多次说过太子无才无德,那是为了社稷图存,毫无私心。如今事已至此,祸变可知。我现在带甲十万,近接南朝强寇,如果只考虑自己的安危,那我与陈联合,易如反掌。但我不能违背了忠义大节,况我受先帝厚恩,怎敢遗忘?我只能在此等待着圣上下旨降罪,希望千秋万代之后,有又人能了解我的忠心!” 王轨预料的没错,圣上已经在准备给他降罪了。他当初反对太子继承大位,的确是出于社稷考虑,但圣上不这样想,圣上不这样想,最重要的原因是最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郑译也不这样想。 有一次,宇文赟问郑译:“我身上的伤痕,是因谁而引起?” 郑译很流利地说:“宇文孝伯和乌丸轨。”乌丸轨即王轨,王轨当年因功而被赐姓鲜卑姓氏乌丸。 郑译的话激起了宇文赟的新仇旧恨,恰在此时,郑译不失时机地说了当年王轨做的另一件事:曾经假装喝醉,拉着武帝的胡子说:“可爱的老头儿,可惜接班人不成器。” 宇文赟听罢,气得浑身发抖,立即命人起草诏书,派人到徐州彭城,诛杀王轨。 可是,这次宇文赟遭遇到了以前不曾遇到过的抵抗: 负责起草诏书的元岩不肯写; 负责盖章的颜之仪也负责盖章的颜之仪也不肯听从肯听从,反而向宇文赟进谏说王轨是忠臣。 宇文赟大怒,喝道:“你们这样做,是想和乌丸轨串通一气、结党营私吗?” 元岩从容奏道:“臣这样做,并非要和乌丸轨结党,而是陛下这样是在屠戮元勋,令全天下失望。” 宇文赟命令宦官,用力抽打元岩的脸——宇文赟盛怒之下,完全忘了“打人不打脸”的圣人古训。 元岩因此被罢官,永不叙用。而王轨则丢掉了脑袋。 好端端一位百战功臣,至此死于非命,他不是死于战场,而是被自己人冤杀的。胡闹有术(上)——历史上的折腾之王 宇文赟的改革第一板斧让我们觉得他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因为他觉得老爹宇文邕在公元577年年底颁布的《刑书政要》太严厉了,决定废止。 不仅如此,他还连连进行大赦天下。 听到皇帝这个改革举措,愣头青乐运又一次跳将出来表示反对,他给皇帝上了一道本章: “古代的法律条文规定,无心犯错的可以不用追究;对无法肯定的犯罪应该轻罚甚至赦免;出于人道主义原则王轨被杀,天下冤之——天下以之为冤,意动用法。 提一句,上文提到的颜之仪,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不久,我们将会见到这位与乐运、元岩齐名的愣头青的光辉业绩。 王轨一死,朝内正直的大臣人人自危。上柱国尉迟运在当东宫总管(宫正)的时候,曾多次劝谏当时还太子的宇文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宇文赟不听。 现在想起来尉迟运开始后怕,他和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等都受先帝重用,与新皇帝明显合不来,王轨被杀,自己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于是尉迟运问宇文孝伯:“我们和王轨同事先帝,志同道合,忠义正直,现在王轨冤死,我们估计也无法幸免,你有何良策?” 宇文孝伯说:“我们上有高堂,下有先帝,既是儿子,又是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走到哪去?如果你考虑到自己安危,请旨外调也许是个办法。” 尉迟运依计上奏,果然外放秦州军区司令长官(秦州总管)。秦州即现在的甘肃省天水市。 尉迟运暂时安全了。 王轨死了,尉迟运走了,现在轮到宇文孝伯了。 尉迟运走了不几天,宇文赟召见宇文孝伯,问道:“你既知齐王宇文宪谋反,不何不说?” 宇文孝伯听了,不觉怒起,真是坑爹呀!宇文宪有没有谋反你心里最清楚,还来问我? 于是冷冷回应道:“我只知道齐王对国家忠心耿耿,可惜被小人所陷害。我也知道,就算我说了真话,也没有人信,报告有什么用呢?先帝有命,要我全力辅佐您,我提出忠告而您不接受,这实在是我辜负先帝重托。如果因此定罪给我,我死也甘心。” 宇文赟听了宇文孝伯义正辞严的话,低头不语,那是因为他不知怎么应对,可见,良心难昧啊! 但良心对宇文赟来说,只能被发现一时,之后很快,就会被泯灭。 宇文孝伯回家之后不久,一纸诏书颁下,赐死宇文孝伯。 第三个了,先是齐王宇文宪,后是王轨,现在是宇文孝伯。 可怕的是,这还不算完。 下一个要轮到山西军区司令长官(并州总管)宇文神举了。 宇文神举不久前刚刚立过一件大功。 北齐范阳王高绍义投奔突厥,被突厥陀钵可汗任命为北齐皇帝,伺机南下。 正在这时,他“伺”的那个“机”来了:幽州人卢昌期占据范阳,响应高绍义,高绍义向突厥借得兵马,直扑范阳城,河北一带,立即陷入兵荒马乱的状态。 北周派宇文神举征讨,卢昌期出城迎敌,被宇文神举用诱入死地,一鼓而擒,继而攻克范阳。 高绍义领着突厥兵,正耀武扬威往前赶呢,报告说是范阳已经丢了,卢昌期已经被擒。这位北齐的大皇帝、突厥的儿皇帝不禁沮丧,只得领兵又回突厥。 宇文神举凯旋长安,将卢昌期斩于市曹,范阳之乱至此彻底平定。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和赞誉声中,宇文神举回到并州,仍然当他的并州总管去了。 但宇文神举不知道,平定范阳之乱对国家是喜讯,是宇文神举本人,则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因为皇帝已经准备除掉了,谁让他和宇文孝伯、王轨和尉迟运他们是一伙的呢?谁让他也和武帝宇文邕说太子不行呢? 于是,有一天,并州城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来了皇帝御赐的药酒给宇文神举,这个药酒,不是治病的,是要命的。 宇文神举神态安详,谢主隆恩之后,将药酒一饮而尽,不久,毒药发作,又一位文武全才的前朝大臣含冤去世,死于并州。 再说尉迟运,为避风头,上表请求外派,成为秦州总管。但他也不知道,他的日子可以倒着数了。 到了秦州之后,他听说在王轨之后,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陆续殒命,不觉气、恨、忧、惧交集,不久,含恨而终!周宣帝宇文赟,为了使他的胡闹事业更上一层楼,在制订了诸多改革措施之后,又做了一个十分具有想象力的决定,这个决定如果不是他自己做的话,可能连他自己也会吓一跳: 这个皇帝,他不想当了。 父亲武帝宇文邕去世,自己接任皇帝,那是公元五七八年的五月份(闰月)。 而他决定不再当国家元首,则是公元五七九年的二月份。 也就是说,这个皇帝位还没有被他的屁股捂热,他就不想干了。 不管合理与否,不管大臣们意见如何,总之,只要皇帝决定了,那别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这一年的二月二十日,宇文赟禅位于太子宇文阐,这一年,宇文赟二十一岁(大学三年级的年龄),宇文阐年仅七岁(更是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年龄)。 宇文赟禅位,自称天元皇帝,自己居住的宫殿称为“天台”,所有的仪式仪仗都比以前增加一倍,小皇帝宇文阐居住的宫殿叫做正阳宫,其组织结构和人数等与“天台”一模一样。 宇文阐即位为帝,是为周静帝——这个静字将宇文阐的一生概括得很好,活着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而死的时候,也正是一个正该爱玩爱闹的年龄,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作一个普通的孩子了。 宇文阐成为新皇帝,宇文赟成为太上皇,而皇后杨丽华,则成为天元皇太后。这一年,杨丽华年仅十八岁。 杨丽华颠覆了我心目中皇太后都是老太太的思维定式,原来,皇太后居然也是疑似未成年少女。 成为太上皇后,宇文赟更加觉得自己厉害,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为显示自己的独一无二,他又颁布了几项令人瞠目结舌的改革措施。 首先在朝见礼仪上做了重大革新: 凡是文武百官要见他的,必须提前三天斋戒,朝见的头一天,必须沐浴。 也就是说,大臣们上朝之前的三天,就不能吃肉,上朝前的头一天,要洗澡。这样做,大概是为了让大臣们保持身体内外的清洁。 其次,在王公大臣和皇宫嫔妃中实行“天杖”制。这个制度非常不人道,如果有人犯了错,立即施以天杖。所谓天杖,就是拿大棒子毒打,这种毒打,是以一百二十棍为一个单位的,后来干脆改成二百四十棍了。 第193章 雷厉 宇文赟在执行方面雷厉风行,且在天杖面前,人人平等,管你是亲王还是宰相,哪怕是皇后,一样责罚。很少有那个宇文赟身边的人没有被责罚过的。 宇文赟还改革了许多看来了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东西,事实证明这样做只能证明宇文赟是吃饱了撑的,虽然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比如: 他把对自己的称呼从“朕”改成“天”——可能他觉得自己和天一样伟大; 他自己身系腰带,而不许别人系。如果看见侍卫或大臣们有系腰带的,就命令他们解下来。 他既自称为“天”,则自然对“高”“长”“大”这几个形容词有天然的好好感,凡是人家名字里有这几个字的,立刻就算犯了他的忌讳,就得要人家改名。 全国范围内,不准用拼接的木头制作车轮,一定要用整块木头。这是一个相当奇怪的规定,不知这样做的目的可作性在哪里。看来,宇文赟的环保意味有待于提高。 天下妇女除非是宫廷内的侍女,一律不许化妆。这一规定和现代妇女完全不一样,现代OFFICE里的OL,是一定要化淡妆的。 宇文赟自己没有打找过仗(如果你要说他曾领兵远征吐谷浑,那猪就笑了),也不会治国,因此,他对几位既能领兵打仗又能安邦定国的叔叔怕得要命。 他已经杀了对他的皇位威胁最大的叔叔、齐王宇文宪,但不能把所有的叔叔都杀了啊! 于是,他想出一个主意,这样,既能显示他对这些叔叔们的尊崇,又能让他们拧不成一股绳来对付自己。 这个办法就是增加这些皇叔的采邑,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封地,安渡晚年(虽然这些皇叔们才三四十岁)。 指定襄国郡(河北省邢台)为赵国采邑,赵王是宇文招; 指定济南郡为陈国采邑,陈王是宇文纯; 指定武当、安福二郡(湖北安陆)为越国采邑,越王是宇文盛; 指定上党郡为代国采邑,代王是宇文达(就是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的第二任老公); 指定新野郡为滕国采邑,滕王是宇文逈为滕王滕王是宇文逈。 上述五位亲王,都是周宣帝宇文赟的叔叔,周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周宇文泰的儿子。今后我们还会谈到他们,这五位亲王,称为“五王”。 这些叔叔们被分封到各地之前,确实无法串联起来对他的江山图谋不轨了——其实这五位叔叔和宇文宪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问题出在宇文赟,如果你疑心他们是偷你斧子的人,那他们的一举一动你都可以读出偷你斧子的感觉。 “妥善”安置了叔叔们,接下来,太上皇打算再妥善安置一下自己的老婆们。 到目前为止,在宇文赟的老婆当中,最有分量的是四个,她们是: 杨丽华,上柱国、大司马、大前疑(公元五七九年,杨坚被任命为大前疑)、随国公杨坚之女,公主宇文娥英之母; 朱满月,出身微贱,只因是小皇帝宇文阐的生母,也因此成为太后。不过她比宇文赟大十多岁,不怎么受宠; 元乐尚,开府元晟次女; 陈月仪,大将军陈山提六女。 她们的名号,被宇文赟改了又改,恐怕连宇文赟自己,也记不得她们曾经拥有的名号了。 本来,四个皇太后,个个闭月羞花,人人沉鱼落雁,已经够宇文赟忙乎的了,可这个时候,偏偏又发生了一件事,帮助宇文赟凑够了他皇宫的五虎上将。 事先的发生是这样的: 宫中大庆,按照习惯,所有王公大臣的命妇,都要到宫中参加宴会,以示隆重。 所谓命妇,有封号或有品级的妇女,一般都是大臣的母亲、夫人等。 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宇文赟的一双眼睛看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远可比李祖娥,近不让冯小怜,丰容盛姿,冰肌玉肤。 宇文赟当时眼睛就直了,看了这么多MM,今天才算真碰到美女了。 被宇文赟看中的这个美女,是尉迟繁炽。 尉迟MM的的出身,实在太过煊赫,不比正牌的皇太后杨丽华差。她的爷爷,是蜀国公、前大前疑尉迟迥,公公是杞国公宇文亮、老公是宇文温,当时的宇文温,是西阳公。 当时的尉迟繁炽,做为尉迟家的小姐,刚刚与西阳公宇文温成亲不久,正享受着如日中天的两个家族的呵护,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今天进宫赴宴,她将掉入一个更大的蜜罐中。宇文赟看到尉迟繁炽的美貌之后,决定把他罪恶的双手伸向这个情窦初开的新婚少女,这一年,尉迟繁炽才十四岁。 不知为何,尉迟繁炽那天十分反常地大醉,醉之前他是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子,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宇文赟的女人。 不用问,宇文赟是在她醉倒的时候完成这一过程的。 这一质变完成之后,宇文赟仍然不放尉迟繁炽回家,一直在宫里待了半个月,才放出去。 尉迟繁炽回家之后,她老公宇文温还没怎样呢,老公公宇文亮先觉察出什么来了,他把儿子宇文温拉到一边,悄悄叮嘱两句,要他回家仔细查问自己老婆。 尉迟繁炽是个实诚孩子,根本经不起谙人心理的老公剥茧抽丝般的盘问,只得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宇文温听了差点气得晕倒在地,他和父亲宇文亮商量此事,决定不把太上皇御赐的绿帽子供在堂上,而是谋划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 谋反。 宇文亮随韦孝宽征讨陈国,当时正处在班师的途中,他对自己的秘书长杜士峻说:“目前主上的荒日甚一日,社稷将不保,我打算偷袭韦孝宽的大营,然后废掉昏君,另立明君,你看如何?” 杜士峻深以为然。 当然,宇文亮率自己的本部兵马偷袭韦孝宽的大营,看到大营中静悄悄,于是宇文亮挥军杀入,但一直杀到中军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座空营。 宇文亮猛然醒悟:坏了,中了韦孝宽的诡计! 他连忙回头,猛听一声炮响,韦孝宽的兵马就围了上来。宇文亮左冲右突,好容易杀出重围,回头看看自己的手,只剩下几个人跟随。 正慌不择路之际,猛见一员大将领后拦住去路,宇文亮放眼望去,此人正是上柱国、郧国公韦孝宽! 此时的宇文亮,人困马乏,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被一刀杀死。 宇文亮的儿子宇文温(即尉迟繁炽的老公)等,也被杀死。 宇文亮的叛乱,就这样被韦孝宽几乎兵不血刃地平定了。宇文亮并非无能之辈辈,但和韦孝宽比,差距实在不是一般得大。 宇文温一死,宇文赟立即就把尉迟繁炽接进了宫里,从此,尉迟小姐的身份马上由宇文赟的小三转正成为明媒正娶的嫔妃。 尉迟繁炽进宫之后,宇文赟打算给自己封五个皇后(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一会儿皇后,一会儿皇太后),为一表示这一行为的合理性,他打算找个知情达理的人问问。 这个幸运的人是辛彦之,是任教育部副部长(小宗伯)。 北周的官吏系统中,小往往代表着副职的意思,如小宗伯、小冢宰等。 辛彦之对宇文赟打算立五个皇后的宏伟计划表示反对:“皇后地位和皇帝是相匹配的,天无二日,皇帝不能有两个,怎么能一个子立五个皇后呢?” 宇文赟听了,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这时,一个聪明人不失时机地跳出来,与辛彦之唱反调:“帝喾有四个妃子,而大舜则有两个老婆,古代先贤的老婆往往无法固定,太上皇设置五个有什么定数呢?” 宇文赟听了之后大为高兴,认为这个人可真是贴心。 这位贴心人叫何妥,是太学博士(教育部咨询官)——好名字啊,确实是妥当。 听了何妥的发言,宇文赟十分高兴:“你说得对啊,不悔是个博士,好好读,下个月赏你个博士后读读!” 于是罢除了辛彦之的官职。 在取得了理论上的支持之后,宇文赟立即开始了他立五大皇后的雄伟蓝图: 立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 立朱满月为天大皇后; 立陈月仪为天中大皇后; 立元乐尚为天右大皇后; 立尉迟繁炽为天左大皇后。 在此之前,曾经有皇帝将自己的皇后的数量发展到三个,如今,这个记录终于光荣地被宇文赟打破了,而且,宇文赟新创造的这项世界记录将被历史永久地保留下去,除了阿拉伯的酋长、非洲的部落联盟首领和金胖子们。 宇文赟立了五大皇后之后,好象并没有为这五个女人相互争风吃醋的琐事搞得不胜其烦,原因是,这五个女人好象不是女人,完全没有心机和想法。 事实上如何我们不必去管它,但至少有一点我们可能确认,那就是贵为五皇后之首的杨丽华,是个心胸开扩、不善嫉妒的乱世佳人。 杨丽华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美貌且贤惠,宇文赟虽然很浑,但对杨丽华还是充满了尊敬。 而她的四个“妹妹”,更是与她处得十分相得,大家就象一家人,把宇文赟当成这个家的共同主人,彼此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仿佛这个家是一个大同世界,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不管上述的写实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但就是这样一位遇事不争、不抢、知书达礼的好女人,也会让宇文赟气得发抖,以到于要杀死杨丽华,继而杀死她全家。 杨丽华是没有脾气,但不代表她没有立场,她只是不会象个泼妇一样骂街,也许她的意见不一定表达出来,不一说出来,但至少,她心里有底限,而且,很坚决。 杨坚辅政——咸鱼翻身,低调老男人终上成功路 宇文赟的正妃杨丽华举止安祥但有主心骨,她与老公宇文赟的沟通原则是有理、有利和有节。 她的态度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而又不失原则,宇文赟对此就象老虎吃刺猬一样无从下手,因而会更加狂怒。 杨丽华对自己丈夫深为了解,她是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可奈何,面对旦旦伐性、渔色过度的老公,她是又气、又恨、又心疼。 这一天,杨丽华又触怒了宇文赟,面对怒火中烧的太上皇,杨丽华仍是不紧不徐地温暖言规劝,宇文赟终于发作,命人将杨丽华实施天杖一百二十下,不想这位弱女子根本不为所动,该说什么还说什么。 宇文赟暴怒,大声喝道:“你可先死,然后我再将你杨家夷灭三族!” 说完令人将杨丽华牵到冷宫,逼她自杀。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你再官高爵显,哪怕你再劳苦功高,哪怕你再才高八斗,哪怕你再权焰熏天。 这时不仅杨丽华,包括她的父亲杨坚,乃至整个杨氏家族,都命悬一线。 杨丽华即将被逼自杀的消息被她的母亲独孤伽罗女士得知——这得益于她和杨坚几十年如一日的人脉积累,哪怕一些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和宫女。 这次消息的外泄,正是得益于那些不起眼的太监。 独孤女士立即动身前往皇宫,跪在宇文赟的面前,叩头流血,乞求太上皇饶杨丽华一命。 宇文赟本质上其实还是个爱胡闹的大男孩,看着眼前以头抢地的丈母娘,突然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无聊,于是挥挥手让独孤女士出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杨丽华因而转危为安。 宇文赟对杨丽华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并非是非分不清,他也知道杨丽华贤惠,从心里也对杨丽华有一些尊重,但一想起她爹那张大脸,总觉得有点别扭。 太上皇一想起相貌堂堂的老岳父深不可测的眼睛,就禁不住打个寒战。 他宣杨坚入见,先命令手下:“等下杨坚来了,如果脸色有变,你们立即把他给我剁了。” 杨坚进来以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正在观察自己的宇文赟,心里有了数,立即谦虚把头低下来——杨坚的头永远是低着的,他就是那样低调! 宇文赟一面冷冷地和老岳父说话,一面观察杨坚的反应,奇怪的是,他一点也觉察不到杨坚有任何不敬和令人不快的语气,他的表现实在是无懈可击,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宇文赟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于是挥手让杨坚退出,他再一次感觉这个游戏有点无聊——尽管你在起劲地表演,但你的对手永远那样一副棉花样子,针扎不进,水泼也不进! 唉,这个古怪的老头子,白活了四十多年,有什么意思! 宇文赟读不懂,他老岳父身上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气,实际是王气,不怒自威。 杨坚这一次在刀尖上捡回了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用在杨坚身上,再合适不过。 其实,感觉到了杨坚身上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的人,不止宇文赟一个人。 有个内政部负责户口管理的官员叫来和,他更合适的定位是替人看相。 来和对杨坚说:“你双目炯炯,将来必是天下之主,但你要克制,不可多杀。” 我不是完全相信这是司马光的杜撰,一个人的气场、气质,实际是可以被人看出来的。 早在武帝宇文邕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两个大人物当着武帝的面,说过杨坚是个危险人物。 第一个是武帝的弟弟、齐王宇文宪,他对武帝说:“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普六茹坚者,杨坚也。 正如普六茹忠者,杨忠也一样。 武帝一向对弟弟宇文宪的意见十分重视,这次听了他的话,立即找来了兼职看相的户籍管理员来和,问来和对杨坚的看法。 来和轻描淡写地说:“杨坚啊?还算可靠吧,如果你让他将军,攻打陈国,能打几个胜仗。” 武帝听了点了点头,好久没想起这回事来,他是一代人杰,并不相信有人能从他的手里将大周江山抢走。 武帝是对的,杨坚确实不能从武帝手里抢大周的江山。 但不能从武帝手里抢,不代表也不能从武帝的儿子或孙子手里抢。 看来,还是要辩证地看问题(发展地、全面地、相互联系地看问题)。武帝不懂辩证法,吃了大亏。 另外一个提醒武帝注意杨坚的大人物是那个忠诚憨直的、有点缺心眼儿的王轨(乌丸轨)。 王轨对武帝说:“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有反相。” 武帝两手一摊:“如果天意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武帝也并非对杨坚完全放心,不过,武帝的雄才大略没有敌得过杨坚的最有力的武器。 杨坚的这一核武器是:装孙子。 装孙子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觉得这是一真孙子。 第194章 靠山 杨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真孙子——太会装了!他的野心、獠牙、利爪藏在了他温和的面纱之下。 武帝的去世让杨坚松了口气,但从此孙子装得更象了,因为新皇在装孙子方面,要求更加严格。 杨坚有个好朋友,曾经是他的同学,此人尽管在品级上比杨坚差好几个档次,但在太上皇宇文赟面前说一不二。 杨坚需要这一样一个人帮他充当内应; 而这个人也需要象杨坚这样的实力派做他的靠山。 两人一拍即合。 这个人就是宇文赟身边的红人——郑译。 我们前面说过,郑译早在武帝时代就随太子宇文赟西征吐谷浑,在帅帐中与吐谷浑姑娘大搞其,后来又与太子一起挨板子,太子低谷的时候,他跟着消沉;太子得意的时候,他跟着高兴。 真是患难之交啊!生活在宇文赟的高压之下,杨坚觉得又累又怕,于是问老同学:“我想摆脱这种局面,你有什么好主意?” 郑译说:“外派。” 杨坚深以为然,问:“我也早就想出京当一个地方官,你很了解我,有机会替我留心一下吧。” 郑译说:“以你的才干、声望、德行,现在已是天下归心,我还得要靠你提拔呢!你吩咐的事,我一定尽力!” 杨坚所托,果然有谱。 过了几天,太上皇宣郑译入宫,商量南征陈朝的事,谈到派谁出征,郑译推荐杨坚,说:“这个重任必须得是国家重臣、皇亲国戚才能胜任,其他人无法称职。我建议派随国公去,担任寿阳战区司令长官(寿阳总管),由他统领大军,必可一战成功。” 宇文赟点头,于是任命杨坚为寿阳总管,令他择启程。 可巧,杨坚突然脚病发作,走不了了。 据说,杨坚有严重的脚气。 杨坚的脚气,发作得蹊跷。 任命通知正式发布是这一年的五月五日(端午节),五天之后,太上皇宇文赟到天兴宫避暑。 也许天太热了,当天就病倒了,估计是中暑,但没有来得及好好治,只得回到宫中,召郑译等人见驾。回宫之后,嗓子已经几乎全哑,说不出话。 这时的宇文赟,身边只有几个平日甚为相得的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郑译、刘昉和名列北周三大愣头青之一的颜之仪。 宇文赟、郑译和刘昉臭味相投,“甚为相得”说得过去,不知道愣头青怎么也骗得了太上皇的信任。 郑译他们一行人来到宇文赟病榻前的时候,后者已经无法说话了。 郑译、刘昉商议,太上皇怕是不行了,小皇帝又太小,恐怕得请一位功劳大、资格老的皇亲来主持朝政。 这个人选谁呢? 郑译和刘昉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杨坚。 于是,他们去找杨坚商议。 杨坚连连推辞,不肯答应。 其实,杨坚早已经看出这个机会的难得,只是,他不知道情况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不敢贸然应承。如果有什么闪失,不仅他的官职,连他的脑袋,都得被摘掉。 看着杨坚连连推辞,刘昉沉不住气了,对杨坚说:“如果你肯干,就尽快动手;如果实在不肯干,那我可要自己干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昉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杨坚一看时机成熟,当机立断,答应出任辅政大臣。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杨坚明白,这一走,便永远没有回头路,或者沿着九五之尊的康庄大道走下去,或者踏上通向死亡的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 杨坚、郑译和刘昉等人,组成了夺权委员会,向皇宫进发。声称奉诏入宫,侍奉太上皇进药。 当晚,太上皇宇文赟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顽主之路,永远地离开了他的锦绣河山、他的太上皇位和他的漂亮MM们。 宇文赟去世,这一天,是公元580年的五月十一日,宇文赟年仅二十二岁。 郑译、刘昉等人秘不发丧,仍以宇文赟的名义发布圣旨,授杨坚为总知中外兵马事,掌握大权,成为辅政大臣。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职务其实就是三军总司令。 诏书起草后,大家一一签名,只有颜之仪坚不肯签。 愣头青颜之仪这时大怒,充分发挥其愣头青精神,对杨坚的辅政地位提出直接挑战:“太上皇去世,主上年幼,辅政大臣应从皇亲中挑一位。现在的皇亲中,赵王宇文招年龄最大,从关系上说是太上皇的叔叔,从德行上说无人能及。辅政大臣为什么不是他?” 大家没有人有时间搭理他,见他不肯签,干脆不再要他签,直接替他签了就好了。 那年头,既不用公证授权,又不用介入,我说这是马,你就不敢坚持这是鹿。诏书一经发布,满朝大臣,没有人怀疑这诏书有问题,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敢。 总之,杨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当上了辅政大臣,没有流血冲突,甚至算不上。 之所以这么轻松,只有一个原因:信息战打赢了。 其实,王公亲贵中,除了杨坚,有资格辅政的多了,亲王中有以赵王宇文招为首的五王,大臣中有以蜀国公尉迟迥为首的勋亲,可他们都没有赶在杨坚的前面,因为杨坚的信息中枢的末梢,一直伸到了太上皇的病榻前。 各关接到诏书,立即开始接受杨坚的命令,特别是军队,京城中的楚卫军,就变成了杨坚的私人部队。 军队一旦掌握在手中,杨坚还有什么其它顾虑呢? 老人家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精辟啊! 掌权之后,杨坚去找负责印章掌管的颜之仪去要玉玺,颜之仪正色道:“玉玺是天子的东西,自有归属,宰相要它干什么!” 杨坚大怒,心想这个愣头青怎么真愣啊?你已经博得愣头青的美名了,还想怎么样啊? 于是命人将颜之仪推出斩首,转念一想,如果杀了他,等于告诉天下我不能容人、气量不够,这还怎么成事!再说,这个呆子威望不浅,还是留着好。 于是颜之仪被发配到西疆郡当郡委,西疆郡在现在的甘肃省。那里,基本等于国界了。再西,就是西域。 杨坚成为辅政大臣了,这是杨坚活了四十多年第一个真正当家作主人的头衔。 他做了以下几件事情以证明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逢人就低头,见人三分笑的那个孙子。 第一,正式发布太上皇宇文赟的死讯; 第二,大赦天下(这是每个新皇帝都要玩的把戏); 第三,小皇帝宇文阐尊嫡祖母阿史那氏为太皇太后,亲祖母李娥姿为太帝太后; 第四,小皇帝宇文阐尊嫡母杨丽华为皇太后,生母朱满月为帝太后; 第五,令其他三位皇后陈月仪、元乐尚和尉迟繁炽出家为尼(唉,可怜小美人尉迟繁炽,没有几天欢娱,从此将伴随清灯古佛,渡过她漫长的下半生); 第六,任命宇文邕之子、宇文赟之弟汉王宇文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我们不见丞相,已经很多年); 第七,任命杨坚为左大丞相,授以黄钺。 黄钺,可不是个一般的东西。南北朝最后的权臣——未来的隋文帝 黄钺,饰以黄金之钺。 钺者,大斧头也。黄钺不是用来劈劈柴的,也不是用来砍人的,是赐给权臣用以加强其威仪所用的仪仗用品,而且,拥有黄钺者,就拥有了替皇帝杀伐的权力。 我们看古代的小说,通常有权势的大臣会被“假节钺”,实际上,节和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假节钺和假节的权力也大大不同,假节钺要实在得多。 如今,杨坚获得的就是这个“实在得多”的权力,可以代表皇帝进行杀伐,那他的权力也基本等同于皇帝了。 汉王宇文赞被任命为上柱国、右大丞相,只是对这位皇叔的意思意思,大权集中在杨坚手中,尚未成年的宇文赞做得了什么?如果他现在能做些什么,那当初伟大的周武帝宇文邕就不会把帝位传给他不成器的长子宇文赟了。 现在,杨坚掌握大权,对他来说,最直接的威胁有两个,他们都来自遥远的地方: 一是尉迟迥,他驻在前北齐的首都邺城,相州军区司令长官,不过目前杨坚还没空搭理他,他忧心的是更直接的那几位皇亲国戚; 二是现任娃娃皇帝宇文阐的五位叔爷、前太上皇宇文赟的五位叔叔、武帝宇文邕的五位弟弟: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逈。目前这五位亲王都在自己遥远的封地。 这五王,是杨坚最直接的敌人。 当初,他们老哥五个被宇文赟赶出京师是因为皇帝要巩固自己的权势; 现在,这老哥五个又要被召回京师,目的还是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过这个统治者现在成了杨坚同志。 杨坚目前以辅政大臣自居,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最怕的是有人对他的合法地位提出质疑,比如尉迟迥,如果他随便拿出五王中的一个人,提出这才是帝国正宗的接班人,号召大家团结在这位亲王的周围,来讨伐杨坚,那可够他杨坚喝一壶的。 于是,他赶快将五王召回来,生怕他们被人利用。 但是,他召五王回来的时候,可没说是太上皇驾崩,只是说千金公主出嫁,要五王朝见。 这位一嫁鸡犬不宁、二嫁昏天黑地、三嫁飞沙走石的千金公主正式粉墨登场了! 我们前面曾用过一些笔墨说过突厥是个什么样的少数民族兄弟,简单概括一句话:拥有着强大的骑兵力量,看谁好欺负就欺负谁。 因此,当这个北方强邻说“你给我一个女人,我还你一世和平”时,当时在位的周宣帝宇文赟动心了,他自己没有女儿可以嫁给突厥,但他叔叔有,于是,千金公主被挑中了。 千金公主是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在宇文招的影响下(宇文招是整个宇文家族中最具有文学家气质的亲王,著有自己的文集,风格和著名的“庚开府”类似),自幼知书达礼、聪慧、美丽、大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 突厥向北周求亲是公元579年的事情,当时的突厥国家元首是佗钵可汗。 千金公主尽管识文断字,但这不足以改变她即将远嫁强虏的事实,因为做这个决定的不是她身为亲王的父亲,而是她当皇帝的堂哥哥。 于是她以泪洗面,等待着自己在瀚海沙漠中不可预知的未来。 几个月以后,即公元580年2月,佗钵可汗派人前来迎亲,这一次,千金公主不得不走了。 千金公主是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又是其它几位亲王的亲侄女,杨坚有理由召他们进京,为千金公主举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只是,对千金公主来说,这个婚礼无异于葬礼。 千金公主远嫁突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和亲事件。 首先,这位美丽聪慧的少女这一去,就将再无机会踏上中原故土; 其次,这是她一生中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不久,父亲就会作为杨坚代周的牺牲品被全家抄斩; 然后,一位神勇将军横空出世,正是因为他,强大的突厥帝国在隋帝国面前变得既弱智又分散,如果不是隋炀帝帮了倒忙,说不定突厥会提早上百年结束自己的历史使命; 最后,是令杨坚不曾想到的,他今天送走千金公主,明天杀掉赵王宇文招,却是给自己、也是给日后的隋朝招来了一个史上最难应付的强敌——突厥。 千金公主风光大婚,主持朝政的杨坚派汝南公宇文神庆作为亲善大使出使突厥。 宇文神庆,是被顽主小皇帝宇文赟的宇文神举的弟弟。 宇文神庆带了一个副手一同前往突厥,这位副使的名字叫长孙晟。 这是我们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提到这位长孙郎,他就是上文说到的那个横空出世的神勇将军。 宇文神庆和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远嫁突厥,当然是需要突厥做点什么,远的是希望两个国家和平共处,近的是希望突厥不要再干涉北周的内政,特别是希望突厥能够把北齐的前王爷、现在流亡的皇帝高绍义绳之以法。 北周也做了第二手的准备,如果佗钵可汗擒拿高绍义不果,则会自己派兵。他们事先已经做了准备,在派宇文神庆和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入突厥的同时,还派了建威侯贺若谊领兵殿后,目的就是为了高绍义。 突厥得了人家的女人,成了人家的女婿,当然要为丈母娘家做些什么。 于是佗钵可汗盛情邀请高绍义同志出猎,然后伙同贺若谊将这位北齐的“忠”皇帝一举擒获。 高绍义被俘之后,杨坚待他还真客气,没有象武帝宇文邕对高氏皇族一样斩尽杀绝,而是将他流放。 高绍义这次表现出了一个前皇帝应有的尊严,气恨交加,不久病逝——这总比几百年前的刘禅和不久以后的陈叔宝强。 高绍义的死,代表着北齐的残余势力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北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成为了过去完成时。 再说随国公杨坚,成功地把五王从他们的封国骗回长安,暂时他们就无法和拥兵自重的地方实力派们沆瀣一气了,他最担心的、权焰熏天的尉迟迥也暂时没有动静,但杨坚的内部,却并不是铁板一块,他需要做点什么了。 杨坚之所以能够成为辅政大臣,要感谢周宣帝在时最信任的两个人:郑译与刘昉。 郑译和刘昉请出杨坚辅政,并非出自对杨坚的真心拥戴,他们对杨坚的态度,只有两个字:利用。不过他们利用的是杨坚的权势。 利用的是权势,听起来好象很别扭;事实也是,利用权势成功的事例还从来没有过,有的只是被权势利用。 郑译和刘昉就属于这一类。 按照他们的设想,成功后,杨坚出任大冢宰(国务院总理),而郑译出任大司马(国家军兼长),刘昉则出任小冢宰(国务院副总理)。 在这个设想中,大司马和小冢宰尽管比大冢宰略逊一筹,但至少品级差不多,大家平起平坐——很佩服这两位白日做梦的功力。 杨坚对此项提议也曾经比较迷茫,于是询问全国立法主任委员李德林——就是周武帝宇文邕在灭齐之后派人慰问的、以“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的那个李德林——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大战略家。 杨坚曾经派人对李德林说:“我受先帝厚恩,命我治理国家,责任重大,想请你帮我一把,千万不要推辞。” 李德林以头抢地说:“我愿为您献出生命!” 不是李德林贱,而是他明白,他李德林这样的千里马不少,但杨坚这样的伯乐太少了,一个时代就一个。 第195章 军事 如果,听了让杨坚作大冢宰、郑译作大司马、刘昉作小冢宰的建议,李德林坚决地说:“你的职位和地位有三,缺一不可: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 换句话说,杨坚的职位是:国务院总理、代表皇帝进行杀伐、三军总司令。党政军权一把抓。 于是,杨坚听从了李德林的劝告,大权独揽,而对他那两位老朋友,郑译作了丞相府长史,刘昉作了丞相府司马。长史和司马都是丞相府的属员,基本等于相府的秘书长和军政官,地位比起丞相来,那差老鼻子了。 木已成舟,郑译和刘昉不敢对杨坚怎么样,只能暗恨李德林。 整顿了内部,杨坚开始了真正的掌权之旅,他首先结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卢贲。卢贲是禁卫军将领,是掌管禁卫军的实权人物。 杨坚改正阳宫为丞相府,将到丞相府履新。文武百官面对这种乱象,嘀嘀咕咕,满腹狐疑,不知如何是好。 卢贲大声喝道:“各位,你们想升职吗?你们想富贵吗?跟我来吧!” 说道,挥动禁卫军,驱赶百官,强行令他们进入正阳宫。有人不想去,看到卢贲率领的禁卫军,个个凶神附体,就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这些百官公卿,就象赶鸭子一样,被人赶着,轰来轰去,尊严全无。 到了正阳宫,守宫的卫士不放他们进去——这很正常,周宣帝宣布禅位于太子宇文阐的时候,就明令正阳宫是小皇帝宇文阐的办公室——天子的办公室,哪能随便进去。 卢贲很耐心,一遍一遍讲解府已经改组啦,换了天之类,无奈卫兵认死理儿,就是不放你进去。 卢贲终于失去耐心,求助于他的老朋友,他的老朋友是武力。 最终武力解决了问题,卢贲指挥禁卫军一拥而入,将正阳宫卫士挤在了一边。 于是,正阳宫变成了杨坚的丞相府,禁卫军将领卢贲变成了丞相府将领卢贲。 杨坚入据正阳宫,建立了自己的总理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主要由以下五人组成: 国务院秘书长郑译; 国务院军政长官刘昉; 国务院警卫局局长卢贲; 国务院主任秘书李德林; 还有一位,国务院司法官高颎。 高颎不是个一般人,他在整个隋朝建立的过程中立下了不世之功。 高颎之前曾任教育部主任秘书一职,能文能武,颇有谋略,曾在杨坚的老岳父、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手下任职,很得老帅哥的欢心,因此赐姓独孤。所以,也有人称高颎为“独孤公”。 西魏很多汉族大臣,因功被赐鲜卑姓氏,这是件荣耀的事,完全不是几百年前吕布那样的三姓家奴。所以,高颎被人称做“独孤公”时也无所谓,因为杨坚就是这样叫他。 当杨坚把希望能够请高颎入幕参谋军机的时候,高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原因和李德林一样,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高颎对杨坚说:“我愿接受您的指令,纵使您的大业不成,我全家屠戮,也在所不辞!” 高颎心里很清楚,等着他的不只是一个伯乐,还有锦绣前程,还有开国元勋,甚至还有相位! 搏一把吧,怎么活不是活着呢? 应该说,高颎这一搏搏赢了,因为他确实获得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被认可、前程、功名甚至宰相的高位; 但是,高颎这一搏也搏输了,因为他在获得一切之后又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脑袋。 不管怎样,现在的杨坚,包括他的幕僚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杨坚是左大丞相,还有一个右大丞相宇文赞。 宇文赞位在杨坚之上,古人以右为尊。宇文赞整天没事做,就喜欢和小皇帝一起在金帐之中坐着。 对此,杨坚觉得不痛快,虽然宇文赞什么也干不了,对他杨坚半点实质性的威胁都没有,但杨坚就是不爽。 他想把他搬掉。 他派刘昉出马。 这是宇文赞的悲哀,你的对手决定你的档次和档次。杨坚既然派刘昉出马,那表示,宇文赞的档次和份量连刘昉也不如。 但宇文赞的智商决定了他完全体会不到这些。 他高高兴兴地和刘昉达成了共识,因为刘昉给了他几点许诺: 1、您是先帝的亲弟,德高望重,现在的小皇帝无法掌握实权,将来天下还是您的,只不过目前先帝刚刚去世,人心不稳。您可先搬回王府,等时机成熟,我们会拥立您为帝; 2、您回去之后,我们会为您准备舒适的生活设施和百里挑一的美女,供您工作之余娱乐身心。 汉王宇文赞就这样被刘昉一番哄鬼鬼都不信的谎话骗回了家,杨坚的目的达到了。 其实,要说刘昉的话完全是骗人的也有点冤枉刘昉,因为他做的两个承诺中,至少有一个是兑现了的,那就是派了不少美女给宇文赞“娱乐身心”,这一工作比当皇帝有意思多了。 当杨坚已经在中央说一不二的时候,就开始了他的改革,从这项改革来看,杨坚作为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伟大君主并非浪得虚名,这项改革就是废除宇文赟时代的,代之以宽松的刑罚。 这一招很熟悉,任何一个为史家称颂的明君都是这样干的,除了秦始皇。决战前夜——面对权臣,尉迟迥勇敢地站到了对立面上 新的朝代甫一建立,首先考虑就是如何让人民从饱经战乱的乱世回到太平盛世,与民休息是国家繁荣的不二法门,减轻赋税、简化刑罚、勤俭节约,这几条做到了,你闭着眼睛治理国家都能当一个明君。 杨坚就是这样做的。 杨坚还做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多年来一直在拉据。 历史还会证明,杨坚的这一拉据,只不过是拉据战的一个回合而已。 这个拉据,是关于信仰的。 中国历史上,对信仰还是比较人性化和宽容的,很少有迫害的情况发生,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极端的,如秦始皇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所以尽管国家会颁布一些有倾向性的关于信仰类的政策,但人民还是可以选择信这个教,不信那个教,比如佛、比如道,甚至也一样。 不会因为你信道或信佛就烧死你或活埋你,或送你上教廷你——当然,这样也有副作用,即产生不了与中世纪黑暗做斗争的斗士们,如哥白尼、伽利略等,也出现不了改革家如加尔文或马丁路德等。 周武帝禁佛,也只是把庙宇收归国有,勒令僧尼还价俗而已。 周武帝禁佛,大大增强了国力,为灭齐提供了便利条件。 但现在,杨坚把武帝的政策给颠倒回来了。 他又允许人民信佛了。 这里面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南北朝以及后来隋唐对佛教的痴迷程度,是整个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不管南北,人民都有一种深厚的佛教底蕴,正是这种底蕴,才造就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世以及梁武帝萧衍这种极端主义者。 也就是说,人民有佛教情结,你要是老压抑着他,会压抑出问题的,这属于整个社会的心理和精神问题。 杨坚明白,而且,杨坚自己也和佛有不解之缘。 他出生于佛寺之中,自幼被灭绝师太抚养,我相信,当初武帝灭佛,他心里一定是老大的不高兴。 如果他当家作主了,终于可以把这个令人窒息的政策给扭回来。 佛教又可以信了之后,杨坚想起自己刚出生的那些传说,以及宇文宪和王轨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那啥之才,于是,他打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于是他召来国家天文台台长庾季才问计,庾季才还兼任帝国算命协会合和民间组织跳大神联合会会长。 庾季才在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出现,都能出彩。 第一次是被俘期间。 庾季才本是南朝梁人,侯景之乱把当朝搞得七零八落,西魏、东魏趁火打劫,其中,西魏派八柱国之一的于谨率领杨忠和宇文护劫掠梁朝西部,赚得盆满钵溢,俘获了大量财宝、文物、妇女、文人回到长安。 宇文赟的老妈,当时还只是一个小萝莉的李娥姿小姐就是那时从南方掳掠回来的。 这些文人当中包括庾季才,宇文泰很看好他,亲自赦免。但同时被俘的其他文人没有这么幸运,都成了奴。 庾季才把赏赐他的钱全部用来寻找那些失散了新朋故旧和有名望的文人,宇文泰问他为什么,他说:“梁朝覆败,官府有罪,为什么要归罪那些无辜的文人?让他们为了奴隶?我花钱找这些人,正是为了恢复他们的名誉。” 宇文泰大惊:“如果没有你,我差点失去天下人望!” 这些文人的命运因此发生转折。 庾季才再次出现的时候,西魏已经变成了北周,当政者也成了宇文护,宇文护问计庾季才,后者说:“天数有变,将不利于您,您还是归政于天子,自己退居臣列,颐养天年的好。” 宇文护因此才说出“我本来是想这样的,但向上反映了,上面不同意。你是朝廷的官员,而不是我的属员,以后你就按朝廷的规定行事,不必另行来见我了。”的话,显示对庾季才的不满。 后来宇文护倒台后,武帝宇文邕抄查宇文护的来往信件,发现了庾季才的这封信,在为赞赏,对他进行了以精神鼓励为主的赏赐。 这件事我们前文曾经提到。 现在,轮到杨坚来问庾季才了——直是风水轮流转,庾季才从翩翩少年,成长为一个颇愔世事的中年人,已经临近老境,送走了一代又一代领导人,他可真坚强啊! 杨坚问他:“我受先帝厚恩,充当顾命,但我自己又才疏学浅,从天道来看,您觉得如何?” 杨坚不是一个赳赳武夫,他还是很懂语言艺术的,所谓“天道如何”,其实问的就是如果我想当皇帝,天意如何? 老混混庾季才当然听得懂老流氓杨坚的职业语言,他的回答也很巧妙:“天道神秘,象这等凡人无法猜测。不过据我观察,征兆已经十分明显,就算我反对,您能象许由一样吗?” 许由是史前传说中的大圣人,生活在中原,据说是在少林寺一带,最大的特点是既不喜欢当国家元首,又不喜欢当员——这与目前的社会风气正好相反。 当时的国家元首、有名的贤君尧打算把帝位让给许由,被后者严辞拒绝; 尧又打算让许由当九州长官(大概相当于首脑),许由更是以为这一行径涉嫌严重污染和侵犯了他清纯的思想,跑到水边去洗耳朵。 杨坚当然不是许由,事实上,后来周静帝禅位给他的时候,他确实没有跑到水边去洗耳朵。 总之,庾季才的话非直接地向杨坚表达了他对杨坚称帝的态度,杨坚沉默许久,说:“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骑虎难下了。” 之后对庾季才大加赏赐,说:“有愧你的好意。” 这个有愧,大概是因为篡位的时间不够有效和积极。 杨坚的贤内助、曾经的独孤老帅哥的七女儿独孤伽罗小姐也说:“大势如此,你现在骑虎难下,只有全力以赴了!” 事实证明,独孤小姐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保持了与夫君的高度一致,除了女色。 杨坚已经清理整顿好宫廷内部,五位亲王已经被请回(这里,请回与押回通假)长安,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接下来,他打算把那个庞然大物搬开。 这个庞然大物是尉迟迥。 说尉迟迥是庞然大物一点都不夸张。 尉迟迥是周宇文泰的外甥,又娶文帝的女儿,成为驸马爷,为人干练果敢,轻财爱士,又是那个时代著名的美男子。尉迟迥追随北周的历任代皇帝征伐,立下汗马功劳,先后任柱国大将军、大司马、上柱国、太师、大右弼和大前凝等官。 但这不是他的可怕之处,他真正可怕的有两点。 一是以他的身世,他的儿女不可能与普通人家结婚,因此,通过联姻,尉迟家的势力与北周其他的庞然大物家族结成了可怕的势力集群; 二是他目前的职位是相州总管——相州军区司令长官。 相州位于原北齐的腹地,首府就是北齐的首都邺城。 但相州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州,相州总管管辖着九个州,再加上尉迟迥的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所管辖的五个州,这十四个州几乎占据了原北齐的绝大部分地盘。 这说明,一旦尉迟迥决定和杨坚开战,那就代表杨坚面对的几乎是又一个北齐! 尉迟迥和尉迟勤可不比高纬这个只会弹琵琶玩女人的无愁天子,那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敢跟他们开战,任何人,包括杨坚,都得掂量掂量。 但是,杨坚别无选择。 要想让他篡位为帝的星光大道走得顺利,他只能搬开尉迟迥这块拌脚石,他必须直面他惨淡的人生,这个尉迟迥,是绕不过去的。 于是,他打算征召尉迟迥回京,参加大行皇帝宇文赟的葬礼。 按理说,这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皇帝死了,你这个朝廷重臣总要参加皇帝的遗体告别仪式吧? 但杨坚不放心,因此,他派去请尉迟迥的人都煞费苦心。 杨坚派了尉迟迥的儿子、魏安公尉迟惇作为钦差大臣到相州传旨,要尉迟迥回京述职。 同时,任命郧国公、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军区司令长官,以替代尉迟迥。还给韦老爷子派了个行政管理方面的副手任相州州长,叫叱列长义,这位仁兄是原内政部副部长(小司徒)。 应该立,杨坚考虑得相当周全,韦孝宽上了年纪,没有精力去管行政事务,就派了一个搞行政的内行做细碎的管理工作。 韦孝宽要叱列长义先行一步,到相州替他做些铺垫工作。 尉迟迥对于韦孝宽的到来,那是相当的欢迎,派手下的大都督贺兰贵大老远去迎接。这个大老远可真远,韦孝宽刚到朝歌就遇上贺兰贵了。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拿尺子在地图上量量,韦孝宽从长安(西安)出发,贺兰贵从邺城(临漳)出发,两人在朝歌(淇县)相遇。可以想见,贺兰贵同志是跑了怎么个大老远去接韦孝宽的,而尉迟迥老同志对韦孝宽老同志又是怎样一个仰慕的。 简单点说,长安在陕西,朝歌在河南,邺城在河北。 这个超常的热情让韦孝宽感慨不已。 在款待贺兰贵的宴席上,韦孝宽不转眼珠地盯着前者,劝贺兰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韦孝宽的大脑却在不停地转。 第196章 惨叫 当他的眼珠不转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请贺兰都督先回一步,并向尉迟迥转达自己的良好祝愿,请他稍待几天,自己随后就到。 而且,他还派人去邺城请医生、拿药。 贺兰贵回邺城的路上,遇到了另一个来迎接韦孝宽的人,此人还是韦孝宽的侄子:韦艺。 韦艺年轻有为,是尉迟迥十分信任的属下,而韦艺也是尉迟迥的铁杆粉丝。 韦艺见到叔叔之后,又复述了尉迟迥对韦孝宽有如滔滔江水的仰慕之情,请韦孝宽尽快到相州入职。 韦孝宽听了以后,命人将韦艺捆了起来,五花大绑,扔在墙角,韦孝宽用剑指着他,厉声喝道:“小样儿,跟我老人家耍心眼,还不从实招来,尉迟迥到底安了什么心?” 韦艺一再表示尉迟迥确实是对韦孝宽十分仰慕,确实是想早日见到他云云。 韦孝宽微微点头,手起剑落,只听韦艺一声惨叫: “叔叔别砍,我说!” …… 韦孝宽听了韦艺的交待,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立即命人掉头向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同时,让驿站的工作人员准备丰盛的酒菜,告诉他们,蜀国公尉迟迥就要来了,你们一定要招待好他。 走的时候,把驿站的马匹全部都带走。 从朝歌到长安,所有的驿站,韦孝宽都这样安排,每个驿站都准备了无比丰盛的酒席等着尉迟迥,把所有的马都带走。 韦孝宽久经沙场,可谓神机妙算,他估计得一点不错:他前脚走,后脚尉迟迥派来“接”他的人就到了,不过他们没有接到老爷子。 因为没有马可换——都被韦孝宽牵走了,而且,每个驿站都是好酒好菜招待,这些没有马换的人只好待在驿站里享受这些韦孝宽的“好意”。 要比老谋深算,尉迟迥比韦孝宽还是差一个档次啊! 这样,韦孝宽回到长安的时候,带回来了无数的好马。 和马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尉迟迥反叛的消息! 韦孝宽是怎么看破尉迟迥的用意呢? 在路遇贺兰贵的时候,已经从后者的眼神中,判断出他超乎一般的热情背后,是不可告人的阴谋。等他拔剑要杀韦艺的时候,韦艺才将尉迟迥的计划和盘托出。 没错,尉迟迥是要反,但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他讨伐杨坚,目的正是为了清君侧,除掉杨坚,他立即还政于小皇帝宇文阐。 不知他是否真这样想的,但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尉迟迥对韦孝宽来接替他所表示的异乎寻常的欢迎态度实际露了他的马脚。 他想韦孝宽早日来邺城,然后自己就占据主动了,最理想的结果是韦孝宽投靠到他的麾下,这样他就多了一最有力的靠山;如果韦孝宽不肯配合,那对不起,我就杀了你。 我得不到,杨坚也别想得到。 他和杨坚都意识得到,谁得韦孝宽,谁得天下。 韦孝宽从三十年前起,就是敌人的噩梦,不管这个敌人多么凶悍,不管是高欢,还是斛律光,还是段韶,还是南梁或南陈。 如今,尉迟迥想捉住韦孝宽的计划落空,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倒向了杨坚一边。 尉迟迥叛乱——翻过这道坎,大隋朝就在面前 韦孝宽顺利脱身回到长安,标志着尉迟迥对韦孝宽的争取以失败告终,也标志着韦孝宽完成了自己的站队——他站在杨坚这边。 杨坚是大奸臣,后来背叛自己曾经效忠的主子篡位——这是事实,起码在他的前主子看起来是这样的。 杨坚不好,那你能确保尉迟迥如果击败杨坚是否就会象他宣称的那样,把权力归还给年幼的皇帝,自己退居臣列? 我窃以为,尉迟迥相州反叛,不是起义,是夺权。他和杨坚的性质半斤八两,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在这里补充一个小插曲。 周宣帝宇文赟还健在的时候,派财务部审计司司长杨尚希到尉迟迥驻防地邺城去体察民情,当杨尚希到达邺城的时候,正赶上宣帝去世。 于是杨尚希应尉迟迥之邀,主持了相州各界人民怀念先帝大会,会上,杨尚希注意到一个细节: 尉迟迥哭得快要晕厥,但眼神里没有一丝哀伤,眼睛叽里骨碌转来转去。 于是,他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快走,尉迟迥一定别有用心,我不走,一定会大祸临头。 杨尚希连夜逃走,等第二天尉迟迥得知之后,派人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杨坚专权,尉迟迥表现得很愤慨,也很委屈,他认为专权是自己的专利,岂容他人染指? 于是,尉迟迥聚焦了文武百官和各界名流到邺城的北门,当众发表演说: 杨坚借后父之势,挟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迹,暴于行路。吾与国舅甥,任兼将相,先帝处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与卿等纠合义勇,以匡国庇民。 城楼下面顿时欢声雷动,大家纷纷表示,一致同意尉迟迥同志的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奋起,与杨坚对着干,看谁能发好国难财。 获得了大家的支持(其实,大家也没别的选择),尉迟迥自称三军总司令(大总管),建立临时,代行皇帝职权,奉赵王宇文招的儿子为帝。 以上的表述有点奇怪,宇文阐是根正苗红的帝王后裔,尉迟迥不认倒也罢了,却又抬出一个小孩儿当皇帝。 原因其实很简单,尉迟迥不能奉赵王宇文招或其他的亲王为帝,因为他们都是成人! 让小孩出头,这是一切幕后操纵者的利器,从东汉的外戚和宦官们直到慈禧太后,甚至是邓大人,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小孩情结。尉迟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赵王的封地在河北邢台(襄国),尉迟迥在临漳(邺城),两地都在河北,方便。 得知尉迟迥谋反,杨坚立即做出反应,派韦孝宽为总司令,统帅郕国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为司令官,率兵讨伐尉迟迥。 这些位司令官,都是一时之选。 梁士彦我们之前在灭齐战役中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几乎是以一已之力将平阳守住,从而使武帝在整个灭齐过程中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元谐是魏国皇亲,也是杨坚的好朋友,在杨坚当上丞相独秉朝政的时候,他不道贺,反而说:“你秉政,又没有有实力的豪族支持你,就象洪水中的一面墙,实在是危险啊,你小心点吧。”杨坚对这句话触动很大,从此更加倾心结交元谐。 宇文述是北周的皇亲,他现在仅仅是崭露头角而已,不久我们将见到他在有隋一代的峥嵘和煊赫,杨坚如果会向后穿越,不知对于这样一个有才干、有情商的大臣应持何种感情,因为宇文述有一个儿子叫宇文化及。 崔弘度出身官宦名门,他最大的特点是“酷”。这个酷不是独孤信或韩寒那种酷,而是严酷,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家奴。当然,这些无法埋没他对建立大隋朝做出的贡献。 杨素同志,我们就不做过多描述了吧,因为以后杨素的出镜率会仅次于杨坚和他的宝贝儿子杨广童鞋。 最后一个是李询,李询是关陇军事贵族李氏大家族的核心一员,别的不用记,记住他是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的第三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老公就行了。 就在杨坚调兵遣将,部署对平定尉迟迥叛乱的时候,京城出事了,这也是一桩叛乱。 这次叛乱是北周的皇亲之一、毕王、首都军区司令长官(雍州牧)宇文贤搞的。 严格地说,这不应该叫做叛乱,因为宇文贤是只叛不乱。 宇文贤不属于五王,五王都是太祖宇文泰的儿子、武帝宇文邕的弟弟、宣帝宇文赟的叔叔、静帝宇文阐的叔爷,而毕王宇文贤,是宇文赟的同辈。 这位毕王爷,说来还是杨坚的亲戚。 他是北周的第一个皇帝宇文毓(北周实际上的第一个皇帝是宇文泰,第一个取代西魏但没有称帝的是宇文觉,)和独孤信的女儿的长子,而杨坚的夫人,是独孤信的七女儿,算起来,宇文贤应该叫杨坚一声“姨父”。 事实也是这样,据说身为亲王的宇文贤对于朝廷重臣杨坚尊敬有加,两个人和私交还不错。 但是,这无法阻挡必要的时候,这位姨父拿宇文贤开刀。 宇文贤身为皇亲,从情感上理所当然地站在皇室这边,与五位同样身为亲王的叔叔过从甚密,因此,他与五王联合起来谋反的消息听起来格外有道理。 五王谋反是真的,因为他们对杨坚夺取他们家的天下不愤;但要说宇文贤谋反,也只是莫须有而已。但杨坚既然说你谋反,那你就是谋反,你唯一的结局便是人头落地。 事实也是这样,宇文贤的人头就这样被他的亲姨父砍下,同时砍下的,还有宇文贤三个未成年的儿子的头颅。这三个孩子,是杨坚的嫡亲姨外孙。 据说,杨坚知道宇文贤的同谋是五王,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处死宇文贤,于赵王宇文招他们仍旧是十分“礼遇”。 杨坚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大敌当前,他暂时不能树敌过多,他杨坚不是三头六臂。他的头号敌人是在邺城反叛的尉迟迥,至于五王,就让他们再苟延残喘几天吧。 为了安抚这些骚动不安的皇亲,杨坚还封了两个皇亲以要职,他以皇帝的名义册封秦王宇文贽为大冢宰(这个大冢宰不是丞相,不执政的大冢宰只是内务部长),杞国公宇文椿为大司徒(民政部长)。 这个宇文椿,应该不是外人。 当初周宣帝宇文赟,趁入宫参加宴会的尉迟繁炽酒醉,趁着尉迟MM人事不省的时候,把她从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室变成了自己的嫔妃。宇文温正是当时的杞国公宇文亮的儿子。 当时随韦孝宽伐陈的宇文亮闻迅后,十分气恨,计划夜袭韦孝宽大宫,掌握军权,另立新君,不想被韦孝宽杀败,自己也丢了性命。 宇文亮身死,丢下了“杞国公”这一爵位,周宣帝宇文赟还算没有完全丧尽良心,把这个爵位给了宇文亮的弟弟,就是宇文椿。 安顿好了内部,杨坚把矛头才开始针对尉迟迵。 此时的尉迟迥,豪情万丈,不仅他控制的九个州、他的侄子尉迟勤(就是在灭齐战役中立功最大、生擒北齐太上皇高纬、皇太后胡氏、小皇帝高恒、两大皇后穆黄花和冯小怜的北周大将)所辖的五个州全部反叛,而且,尉迟迥的一大批门生故吏也跟着反了。 这些小喽啰一跟着反,杨坚本来就不小的头嗡地一声更大了好几倍,这些人跟着尉迟迥跑,意味着山东、河北、苏北、河南、安徽北部全数落入了尉迟迥的势力范围。 提一句尉迟勤,这位灭齐中立功最大的将军,在伯父发动的叛乱中,扮演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角色。 甫一按到伯父要他加入叛军的书信,尉迟勤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把书信交给了杨坚,第一时间表达了对杨坚的支持和忠心,这叫大义灭亲; 但随着局势的变化,尉迟勤决定重新站队,此时的尉迟迥已经席卷大半个北周,大有灭杨坚而朝食的趋势,于是尉迟勤率领他麾下的五个州,重又投入了伯父尉迟迥的怀抱,这叫识实务者为俊杰。 尉迟勤的俊杰行为,十分生动地告诉了我们什么叫脚踩两只船。 更让人叫绝的是,他这两脚,都没有踩错,尉迟迥之乱的结局将会诠释这一点。 尉迟勤归队,象化学反应里的催化剂一样,尉迟迥的反叛烽火一下子呈燎原之势。 不久以后,郧州军区司令长官(郧州总管,位于湖北安陆)司马消难和益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谦也加入尉迟迥的行列对抗杨坚,这样尉迟迥的势力达到顶峰,不要说原北齐的地盘,就是北周帝国,几乎三分之一的地盘也都被叛军占领。 杨坚愁坏了,他大大低估了尉迟迥的影响和份量,没有想到局势会这么严重。也许,此时的杨坚,有点后悔当初匆忙踏上这条篡位的不归之路。 但他没的选择,不归路没有回头的余地,要么登上皇位,俯视天下,要么沉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尽管毫无胜算,杨坚还得撑着。 尉迟迥的战火,自东向西蔓延开来,北齐故地中,只有并州一地没有被尉迟迥占领,如果连并州也归了尉迟迥,那杨坚只剩下关中这巴掌大的地盘了,局势仿佛回到了当年宇文泰和高欢双雄对峙的局面。 可尉迟迥不是高欢,杨坚也不是宇文泰,他绝无把握象宇文泰那样以弱胜强。 他庆幸提早一步做掉了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宇文贤掌握关中的党政军权,如果他跟着尉迟迥一起玩,那杨坚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现在,杨坚手里能用的牌,除了关中的弹丸之地,再就是立场不明的并州。 并州的地理位置,说得再重要都不过份,并州的州治(首府或省会)是晋阳。 晋阳,从尔朱荣时代就是陪都,皇帝在洛阳沐猴而冠,装模作样地发号施令,而尔朱荣躲在晋阳遥控指挥。 这一光荣传统也光荣地传到了尔朱荣的实际继承者高欢那里(包括后来的高澄)。 北齐建立之后,晋阳一直是北齐的北大门,特别晋阳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就是防卫突厥。 因此,不管是北齐,还是灭而代之的北周,都把并州看得十分重要,派来驻防并州的,必是朝廷最煊赫的大族的代表人物。 现任的并州军区司令长官是李穆。 李穆出自以西魏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为核心的关陇军事贵族世家,但成名比八柱国家晚。东西魏氓山之战中,宇文泰不慎落马,李穆急中生智,用马鞭抽打宇文泰,让敌人误以为宇文泰只是普通士卒,才使宇文泰侥幸逃脱。 李穆之后凭着战功和资历一步步升迁,直到位兼将相,成为统帅级人物。 李穆的兄长是李远,当初位在李穆之上,是八柱国时代的十二大将军之一。在宇文泰讨论继承人的大会上,受宇文泰的指使立嫡子宇文觉的李远拔剑直指主张立长子宇文毓的独孤信,算是当了一回宇文泰的好鹰犬。 李穆劝说李远:“你的儿子李植不成器,尽早迟早会害了你全家会害了你全家。” 李远不信,果然宇文护掌权之后,李植因为密谋反叛,被宇文护处死,害得老爹李远被牵连,逼令自杀。 李远临死前,十分后悔,对着弟弟李穆涕泗横流:“吾不用汝言,以至于此,将复奈何!” 本来李穆也应该为此事负责,被杀头,但因为他之前劝告李远除掉李植的话,仅仅被削职为民。 这件事情,显示了李穆非凡的相面本领和站队才能。 无奈啊,那个时代,官场安全最重要,站好了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站不好队,全家抄斩,夷灭三族。 不独那个时代,这个时代,也是一样的。 第197章 效命 如今,尉迟迥来信邀请他加入叛乱的队伍,许以开国元勋的高位;另一方面,杨坚方面翘首以待他的支持。 现在,是考验李穆的站队本领的时候了。 李穆的儿子李士荣,是个青年才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儿混蛋,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士荣劝老爹支持尉迟迥,道理很简单,现在尉迟迥的势力如日中天,占据了北周的大半壁江山,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局势已经相当明朗,现在以并州的地理位置表里山河,再加上天下无二的精兵,支持谁,谁就赢。 而尉迟迥,胜利在即,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支持强者的道理。 李穆沉吟半晌,做出了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决定。 赵僣王笑里藏刀,杨丞相惊险脱身 上柱国、并州总管、大左辅李穆,在接到尉迟迥的来信之后,立即将来使扣住,连人带信,一起押送长安,并给了杨坚。 作为回报,杨坚派了两个人去见李穆。 第一个是教育部主任秘书柳裘。 柳裘应该和郑译、刘昉等人一样,算是杨坚之所以能独掌大权的恩人,正是他们几个在周宣帝宇文赟宴驾时的一番巧夺天工的表演,才使得杨坚“受先帝厚恩”,成为了唯一的、如假包换的顾命大臣。 当然,这些特型演员只是鹰犬而已,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往往被弃之如弊履,如果自己再不争气,那杀你的头都是客气的。 郑译、刘昉就是这样,不过柳裘不是。 听到李穆愿意与中央一道,抗击尉迟迥叛乱,杨坚立马想起一个人:尉迟勤。 尉迟勤当初也是把伯父尉迟迥的来信和来使押送中央,表明忠心,但后来还是投到了伯父的麾下,这一行为将杨坚打击得眼前直冒金星。 现在,又来了,这一次,尉迟勤换成了李穆。 杨坚很清楚,李穆也想脚踏两只船。以并州的实力,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局势明朗之后,再明确自己的立场,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这样做既安全,又避免实力损失,这是以最小代价搏取最大利益的最佳途径。 杨坚派柳裘来,为李穆分析利害,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李穆听。直听得李穆点头不已——我有话也不和你柳裘说呀!再说,什么最重要?局势! 但李穆的眼光不象尉迟勤那般短视,他以坚定的语气表达了对杨坚的支持。 杨坚派去晋阳去见李穆的另一个人是李穆的儿子李浑。 李浑时任天官左侍上士,即宫廷侍从室主任。 李浑带着“老世叔”杨坚的问候来到并州见他老爹。如果说杨坚派柳裘来是以公的身份的话,派李浑来则是私人身份。 多年来,杨家和李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同殿为臣,哪个不织织关系网?凡是皇亲国戚,彼此都有亲戚关系。李浑此来,身份是两大家族的友谊大使。 李穆听得懂杨坚的言,隆重地接待了友谊大使兼儿子李浑同志。之后,他打发儿子回到长安晋见杨坚,并给后者带去了两样礼物。 第一个礼物是一柄熨斗,李浑转达老爹的话给杨坚:“愿您持此熨斗,熨平天下。” 杨坚马上明白了李穆的用意,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第二个礼物是一条腰带,一条带有十三个金环的腰带。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腰带,十三环金带只有皇帝才可佩带。 这两样礼物,完全让杨坚听明白了李穆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的话,立即派李浑到前线去,去见在一线与尉迟迥对峙的总司令韦孝宽,目的很明显,让韦孝宽为主的前线将士明白,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们有并州的李穆为后盾,你们安心去打尉迟迥吧。 李穆归顺朝廷之后,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朔州州长尉迟谊擒获,尉迟谊是尉迟迥的儿子,同时又派军进攻尉迟迥控制的潞州,生擒潞州州长郭子胜。 李穆与尉迟迥的战端一开,杨坚的担心彻底消失了,他知道,这一次,李穆算是真正站到自己一边了。 对于跟着尉迟迥一起叛乱的两个集团,杨坚也派出了自己的嫡系针锋相对。 对于造反郧州军区司令长官司马消难,杨坚派出的是少壮派王谊为大军元帅。 司马消难是前北齐故臣司马子如的儿子,曾是翩翩少年的司马子如从小就不同凡响,非常聪明,甚至有点过于聪明了,有着用黄纸加朱轴冒充古典文学名著的事迹。 更令人叫绝的是,他完全无视他年轻美艳的后妈和老爹的亲密关系,将该后妈逼而之。 得罪北齐的权贵之后,司马消难逃到了北周,成为北周的大臣。他的女儿司马令姬,嫁给了当朝皇帝宇文阐,只是宇文阐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权力?大权全被杨坚掌握,哪轮得到司马消难半点儿? 这大概就是司马消难谋反的理由,他认为皇帝的老丈人天生就是当权臣的料,自己如今也当了国丈,凭什么不能掌权?实在愧对“后父”这一职称。 “后父”不是后爹的意思,是指皇后她爹。 另一个反叛的大臣是益州军区司令长官王谦,王谦也属于,其老爹王雄和杨坚的老爹杨忠的生活时代和名爵基本一致,都是仅次于八柱国的十二大将军,属于关陇军事贵族核心成员。 王雄在与北齐名将斛律光的作战中光荣战死,王雄牺牲后,王谦顶了上来。 如今王谦举兵,准备和尉迟迥一道,推翻杨坚的寡头,进行权力再分配。 不能不说,王谦的打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尉迟迥的九个州、尉迟勤的五个州、司马消难的九个州,自己下辖的十八个州以及影响力所及的另外十个州,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一个州,这个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王谦如此自信,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有一个智囊。此人曾是前北齐的核心人物、北齐“三贵”之一的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同志,已经很久没见了,别来无恙乎? 高阿那肱给王谦出了三个主意,即上中下三策: 上策:公亲率精锐,直指散关,蜀人知公有勤王之节,必当各思效命。 中策:出兵梁、汉,以顾天下。 下策:坐守剑南,发兵自卫。 王谦采用的是:下策为主,中策为辅。 唉,王谦被时人评价为“才具庸劣”,宜矣! 如今的杨坚,内外交困,外部尉迟迥、王谦和司马消难大兵压境,内部五王蠢蠢欲动,虽然刚刚杀了毕王宇文贤,但难保这五位亲王不会趁乱向杨坚下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王中第一个跳出来向杨坚表示不忿的是赵王宇文招。 宇文招近来一直不太痛快,一是北周的大权已经不在宇文家族而是在外人杨坚的手中;二是掌上明珠的女儿千金公主远嫁突厥;三是目前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不得随便外出;四是尉迟迥他们的战况不明;五是就算尉迟迥战败杨坚,夺得天下,会象他说的那样还政于宇文氏吗? 每次想到这些,宇文招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思前想后,他决定试一次。失败了,大不了人头落地,比现在也坏不到哪儿去。 宇文招是宇文家族中最具有文化色彩的一员,著有自己的《宇文招文集》,也酷爱史书,当然知道项羽曾经给刘邦摆过一个“鸿门宴”,每次看到项羽犹豫不决,不听范增的话,最后放走刘邦,都纂紧拳头,恨铁不成钢。 当他又一次阅读《史记》,看到“鸿门宴”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两眼放光。他反复看了好几遍“鸿门宴”,“啪”地一声合上书。 他决定给杨坚摆一道“鸿门宴”。 对于赵王的邀请,杨坚没有理由不去,他不能示弱,也不能破坏了彼此间不存在的友好关系,而且,他是外戚,宇文招是皇亲,所以,他们还是拐弯亲戚。 于是,杨坚决定到赵王府欢宴。 杨坚还真客气,到赵王府的时候,他不麻烦赵王府准备饭菜,而是自己带着的——完全无视赵王府“鲜卑族习俗,外菜莫入”的优良传统。 宇文招看到杨坚自带酒菜,心里很不爽,心想:“还自带酒菜,怕我给你下毒啊?” 凭心而论,说饭菜里有毒,还真冤枉了宇文招,他还真没打算在酒菜里放毒以毒死杨坚——这涉嫌严重侮辱宇文抬作为马上亲王的道德水准。 宇文招把杨坚请到卧室,令自己的两个儿子给杨坚把盏,这两位小王爷,身穿软铠,腰佩利刃,一左一右,将杨坚夹在中间。 卧室的周围,层层布置好了武士,手执长短武器,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冲向座席,将杨坚剁为肉泥! 杨坚想起了单刀赴会的关云长,面对东吴的暗藏的刀斧手,关羽睥睨一切,陈辞,令东吴挟持计划化为泡影。 今天的杨坚,形势比起当年的关羽,更加危急。 自己的身边除了远亲、开府仪同大将军杨弘和大将军元胄外,没有任何帮手。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托大,不应该只身闯入这龙潭虎穴。 事实证明,杨坚的后悔是有道理的,他不是不可以来,但要来得有准备,如果不是宇文招瞻前顾后,他杨坚十条命也都得交待到这里。 酒到半酣,宇文招用刀插着瓜,递给杨坚吃——这已经十分象鸿门宴了,只不过项庄换成了宇文招,舞剑变成了更加裸地用刀递瓜。 正当宇文招打算进一步,将刀连瓜和杨坚来个骨肉相连的时候,跟着杨坚来的元胄闯了进来,对着杨坚大声喝到:“丞相府有事,不可停留太久。” 关于元胄,我们不必多说他的家世,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魏国的王爷,但那已经是过去时。元胄仿佛就是为当保镖而生,他的和长相只用有一个词形容即可:威风凛凛。 看到元胄的相貌,宇文招吃了一惊,他大声喝道:“我和丞相在此说话,你多什么嘴?”喝命元胄退下。 元胄不理宇文招,手按佩剑,冲到杨坚身边,不肯离开。 宇文招笑道:“好一个樊哙!你不就是当年在我五哥帐前的元胄吗?”命人给元胄倒酒,元胄不肯喝。宇文招强笑道:“难道堂堂赵王爷对你有什么歹意吗?你竟这般猜疑!” 宇文招的五哥,是指被宣帝宇文赟害死的齐王宇文宪。元胄曾是宇文宪看重的部下。 元胄不为所动,宇文招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假装喝多了呕吐,要到后面休息,元胄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两人僵持再三,终因元胄力气更大一些,宇文招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宇文招又说口渴,命元胄到后面取水给他喝,元胄不理他。正在此时,滕王宇文逌来访,杨坚和宇文招先后出迎。 元胄趁机附在杨坚耳边轻声说道:“此地非久留之地,丞相快走!” 杨坚说:“他们手中没有人马,能干得了什么?” 元胄差点没晕过去,心想您是不是喝多了,您手中的兵马不都是从人家哪里抢过来的吗?您能保证这些兵马出了事都听您的?您是真傻还是装傻? 等杨坚再度入席的时候,元胄听到后堂有铠甲的声音,立即前趋报告:“丞相府有事,您怎么还在这里?”说着用力挟持杨坚离开座位,抢出门去。 宇文招立即起身追赶,元胄把屋门倚住,不让他出去,估计杨坚已经走了赵王府的大门,元胄才赶上来。 宇文招后悔得直掐手指,直到把手指都掐出血都不觉得。对宇文招来说,这又有什么用呢?早干什么去了?但凡他刚才坚决一点,杨坚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次鸿门宴无比精确地说明,宇文招先生,只适合当一个文人,而不是一个家或一个阴谋家。 就这样,赵王宇文招策划的最后一次挽救北周王朝的计划,在元胄的破坏和宇文招的犹豫的完美合作之下,终于顺利地流产了。 从此,北周亲王再无机会和能力动摇杨坚的篡位行为,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引颈就戮了。 果然,在几天后就到来了。 赵王宇文招和越王宇文盛被诬谋反,连同他们的儿子们,一同被处极刑。 谋反,是历代朝廷清洗大臣的最有效罪名,所以也是使用率最高的罪名之一,从大一统的功臣李斯开始,直到那一年林庄公折戟沉沙,从未变过。 而身在漠北的千金公主,得了一个浑身腥臊的老公,但少了一个文武全才的老爸。一个如花少女,被这些臭男人合伙遗弃在了瀚海沙漠,这些臭男人中,有前太上皇宇文赟、丞相杨坚、突厥佗钵可汗,也包括她的父亲宇文招。 杨坚赏罚分明,处死赵王宇文招和滕王宇文逌之后,立即赏赐给元胄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元胄从此跟杨坚跟得更紧。 风云变幻——大决战一触即发 杨坚成功肃反,暂时稳定住了内部,他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尉迟迥。 而这段时间,尉迟迥也没有闲着,不仅司马消难、王谦、尉迟勤成为了反叛大军的一员,南陈也趁火打劫,任命司马消难为总司令,准备分一杯羹。尉迟迥还把魔掌伸向了另一个国家。 目前的中国大地上,一共是三个国家,但谈不上鼎立,北方是北周统一了黄河流域,南方是陈朝偏安江左,在湖北江陵一带,还夹着一个小小的国家:后梁。 后梁是侯景之乱的副产品,是梁朝留给后代的一个小尾巴。梁武帝的孙子萧詧,在西魏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以及宇文护和杨忠等庇护下,杀死梁元帝萧绎,建立后梁,但梁朝的主体,已经被陈霸先建立的陈朝取代了。 后梁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只有江陵附近三百里土地,土地纵深决定了国家的安全,因此,冷兵器时代的小国不可能有安全感,翻翻世界历史,就知道曾经很安全的国家绝对都是超级大国,除了中国,还有罗马帝国、马其顿帝国、阿拉伯帝国、土耳其帝国等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 后梁的皇帝也是名副其实的儿皇帝,面对于谨等人,萧詧不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面对宇文泰以及后来的北周皇帝们。 萧詧聪明,他知道局势如此,他无力改变,而且西魏(以及后来的北周)大军以保护的名义就驻屯在后梁,因此萧詧乖乖地当他的儿皇帝,一共当了八年,直到公元562年,萧詧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地受这窝囊气,因为他死了。 第198章 偏安 萧詧死后,儿子萧岿即位,成为后梁“皇帝”。 尉迟迥在成功策反了司马消难和王谦之后,也给萧岿来信了。 萧岿接到尉迟迥的来信,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偏安一隅,从来没人把自己当根葱,如果以尉迟迥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居然想拉拢自己,萧岿不由得脊梁就立起来了。 但喜完之后,他又开始怕,一个后梁,蕞尔小国,万一站错了队,那就不只是几千颗人头落地的问题了,连自己这个小小的后梁恐怕也保不住了。 思前想后,萧岿决定遵循多听少说的原则先看看。 他采取了两个措施,事实证明这两个措施都是必要的。 首先,他向大臣们们问计,大臣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都希望能够和尉迟迥结成一党,原因很简单,尉迟迥攻破长安,那是计日而待,时间早晚的问题。 之后,他派了中书舍人柳庄入周聘问。 柳庄在北周,受到了杨坚的热情接待,杨坚握着柳庄的手,深情地回忆起了自己之前在后梁期间的奋斗场景: 以前我任开府的时候,曾经在江陵工作过一段时间,受到过后梁皇帝的照顾和支持,印象非常深刻。如今,皇帝年龄小,时世艰难,我受先帝厚恩,辅佐幼主,愿与后梁皇帝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请您回去以后代为转达我的问候和心意。 柳庄回去复命,将杨坚的原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又说:“尉迟迥虽然久经战阵,但已经老迈无能,司马消难和王谦,才具庸劣,不足为虑。北周文武大臣,都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已经都归顺了杨坚,以我看来,尉迟迥终将覆灭,将来的天下,必是杨坚的。不如我们保境安民,静观其变为是。” 柳庄的话说中了萧岿的心事,他当即决定,按柳庄的建议办,不发一兵一卒给尉迟迥,静观事态的发展。 尉迟迥没能争取到后梁的支持,但他并不在乎,小小后梁,不足挂齿,等我平定天下之后,再收拾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附庸。 韦孝宽率领的平叛大军东进,在永桥城(河南武陟县)下,与尉迟迥的叛军相遇。 这是两军第一次相遇,但已经是韦孝宽和尉迟迥第二次斗法了。第一次斗法以尉迟迥的惨败告终。 军将领要求元帅下令,立即攻占永桥城,韦孝宽摇头道:“不必着急,永桥城很小,但十分坚固,万一攻城受阻,影响的可是大军的信心啊,千万不能因小失大。我们要的是击溃他们的主力,一座小城,何足挂齿!” 就在老同志韦孝宽气定神闲地巡视永桥城的时候,叛军的援军也开到了,领兵的正是尉迟迥的儿子、魏安公尉迟惇。尉迟惇在永桥城外驻扎,与韦孝宽隔沁水对峙。 尉迟惇年轻气盛,很想立即渡河,向军发动进攻,但他不能,因此正值河水暴涨,将两支大军阻在了河水的两岸,两军就这样僵持起来。 韦孝宽在这里不慌不忙与尉迟惇对峙,杨坚在长安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正当他焦急万分地等着前线的消息的时候(他等的不完全是捷报,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不久尉迟迥就会攻入长安,那他就满怀着一腔豪情在宫廷里自杀——但好歹战场上给我一个信儿啊,这等的滋味太难受了),前线来了密报。 来信的是前敌作战司令官、韦孝宽的前线秘书长李询(即冯小怜的第三任老公),李询带来的不是前线谁胜谁负的消息,而是一个绝密内参: 前线作战司令官中,好几个接受了尉迟迥的贿赂,现在军中情况十分紧张,士气低落,这些受贿的人包括:梁士彦、宇文忻和崔弘度。 杨坚听了差点晕过去,这些人全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一旦反叛,我杨坚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立即找来老朋友郑译、李德林等商量对策,必要的时候,准备换人。 李德林不同意,说:“这些将领,全都世代簪缨,全出身于名门世族,彼此之间互不服气,之所以能够暂时聚拢到一起听你调遣,全是因为你代表皇帝发号施令。如果再派一批人去替他们,你能保证这些人比前一批人可靠?” 杨坚听了,哑口无言。 李德林接着说:“尉迟迥贿赂事情,查无实据,如果我们贸然派人接替,他们一定心里迟疑,说不定会有人因此逃走;就算不逃走,回来以后把他们投入大牢,严刑拷打,那在前线的韦孝宽他们肯定无法安心打仗:就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 “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战国时田单恢复齐国就是利用了燕国临时将乐毅换下,而赵国长平之战更是因为糊涂的赵王用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替下了老将廉颇。” “以我之见,倒不如派一个能靠得住的、谋略过人的亲信到前方去,既能深入了解情况,也对那些有异志的人敲敲警钟。” 杨坚以手加额,叹道:“如果不是你的一番话,险些坏了大事。” 杨坚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闪现出好几个人选。 他先选定了崔仲方,崔仲方说:“我去是可以,但我老爹目前人在山东,是尉迟迥的势力范围,我怕我一去,尉迟迥会拿我爹出气,那就危险了。” 杨坚听明白了崔仲方的意思,决定让他继续以他的方式尽他的孝道。他把眼光投向了郑译。 郑译说:“我去是可以,但老娘尚在,我这一去,老娘便无人奉养。” 杨坚也听明白了,于是仍让郑译好好待在长安伺候他的老母,同时心里也问候了郑译的老母好几遍。 看到杨坚把目光转到他这里,刘昉赶紧说:“我去是可以,但从来没有上过阵,怕耽误了国家大事,那就不好了。” 杨坚也听明白了,就留刘昉仍在长安,继续他没上过阵的职业生涯。 没人愿意去,杨坚发愁了,我只是让你到阵前代表我去压住阵脚啊,又不是送你上西天。刚才他问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心腹尚且如此,我还能指望谁呢? 这时,高颎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要求派到前线。 杨坚大喜,心想,关键时刻,我的人都不顶用,看来,还是我老丈人有眼光啊!高颎是独孤信在时一手提拔起来的。 高颎接受命令,立即启程,连家都不回,只是派人回家和老娘说了一起——看看高颎,再看看郑译,人家高颎也有老娘啊!怪不得人家以后当宰相,你被晾到一边呢! 这次事件让杨坚深刻地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高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另一个是李德林,此人有谋略,无怪乎周武帝宇文邕一破邺城就派人看望他呢。 从此以后,李德林成为杨坚的智囊,对他言听计从。 每天前线送来的军事文件数百件,都由李德林亲自处理,李德林根据轻重缓急分层次处理,口述给不同的秘书,再由这些秘书写成书面文件,他签发后实施。李德林条理清晰,思路敏捷,处理复杂公务驾轻就熟,好似信手拈来,颇有庞士元诔阳县一日处理完三个月积压公务之风。 高颎到达前线军营,和韦孝宽一起巡视各营,激励士气,之后率军在沁水较宽、水流较缓处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尉迟惇并未着急进攻,只是从上游派下无数火船,用以烧毁浮桥。这一招说明尉迟惇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的军事工程学学得不错,也懂得玩火。 可惜,他遇到的是韦孝宽和高颎,这是两个百年不遇的怪才,只能怪尉迟惇倒霉。看到尉迟惇放下火船,高颎不慌不忙,他早就知道尉迟惇会采取这个办法,已经在沁水里为尉迟小同志准备下了无数“土狗”,土狗就是在河中聚土成堆,用以拦截尉迟惇的火船。 火船烧不到浮桥,尉迟惇无可奈何,眼睁睁看人家把浮桥搭起来了。 什么是沙场老将?沙场老将就是永远比敌人快一步——我老人家流的血比你喝的水都多,尉迟惇小同志,多学着点吧! 尉迟惇一看无法阻止敌军过河,干脆再大方一点,再后退一些,给你点渡河后集合的空间。 尉迟惇不能说不知兵,他让出地方来给中央军,目的是阴险毒辣的,他这是准备“半渡而击之”。 半渡而击之是兵家常用的招数之一,敌人在过河,我索性后退一点,让你从从容容地渡河,等渡到中间,一半人在水里,手忙脚乱地过河,另一半人在岸上,乱七八糟整队,这时突然发动进攻,敌人无从准备,必会大乱,继而大败,这一招,军事史上不知被用过多少次了。 应该说,这是一个利器,但同时,这也是一柄双刃剑。 尉迟惇全军后退,给中央军让出渡河的地方,他这一退,全军的队形没有保持好,稍显混乱,韦孝宽趁机下令擂鼓,霎时间鼓声如雷,杀声震天,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河,等尉迟惇好不容易把阵型重新布好,韦孝宽已经基本过完河了。 老将就是老将,渡河的各军,毫不慌乱,已经过河的各军,阵容齐整,过河之后,马上对叛军发动了进攻。 等全军渡过沁水之后,高颎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决定了不再有退路。 那就是烧毁浮桥,浮桥被烧,所有人除了奋勇向前,没有其它办法。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向来为兵家所倡,兵法上或作战心理学上管这个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高颎的做法果然奏效,军的战士们象疯了一样冲向敌阵,以一当十,很快,将还想抵抗的叛军冲得七零八落。此时,任你尉迟惇再得乃父真传,也无能为力了,十万大军被一举击败,一溃千里。尉迟惇丢下残兵败将不管,一个人一溜烟跑回邺城。 韦孝宽乘胜追击,率大军逼近邺城。 尉迟迥被当头棒喝,损失十万人马,但他并不服输,他自认为不比韦孝宽差。于是不守反攻,亲率一万头戴绿头巾列阵(这一万名黄兵,您下次选帽子颜色的时候还是看看再戴吧),后面自己的两个儿子尉迟惇和尉迟佑率领十三万人马排列于后。 这还不算,尉迟迥的侄子尉迟勤,亲自从青州率五千精兵赶来,后继的是他的五万青州大军。 邺城城头,杀气弥空,烟云敝日,一场决战就要打响了。 尉迟迥之死——两员老将的沙场对决 尉迟迥出自关陇军事贵族的核心家族,从小跟随宇文泰作战,他的部下都是关中人,想来就适合唱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位又老又帅的偶像级人物深愔阵法,虽然年老,但威风不让廉颇,壮志不下冯唐,面对刚刚击败自己儿子十万大军的韦孝宽,尉迟迥毫不畏惧,亲自披挂上阵。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尉迟迥白发银须的形象一出现在战场上,立即引发了叛军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他们的战斗力大增,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军。 一样白发银须的韦孝宽没有想到尉迟迥如此生猛,也没有想到刚吃了大败仗的叛军战斗力如此惊人,一愣之间,军已经开始溃退,有点遏制不住了。如果照此事态发展下去,军势必大败,尉迟迥可能就一举击败韦孝宽,最终失败的可能就是杨坚了。 但是,历史不是这样的。 就在府军开始溃败的时候,一个人勇敢、机智且毫无人道主义地站了出来,他的出现,使战场上的局势发生了根本的逆转。 这个人是宇文忻,韦孝宽帐下的七总管之一,传说接受了尉迟迥的贿赂的三位总管之一。 宇文忻看到府军向后败退,急中生智,对韦孝宽说:“事态紧急,看我用计破敌!” 宇文忻用计的对象既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人,而是战场上的第三方势力。 这第三方势力就是看热闹的人。 一般P民对于和平盛世都不敢离官府太近,何况战时,但今天,尉迟迥和韦孝宽的双雄争斗吸引了无数草民前来观战——当然,谁胜谁负和他们无关,他们关心的是好看不好看、过瘾不过瘾,以及有没有好处可拿——比如《悲惨世界》中滑铁卢战役中在阵亡士兵身上搜手表钱包的德纳第先生——从古到今,看热闹的无非这两大目的。 第199章 下场 尉迟迥覆灭,吓坏了两个人,一个是王谦,他在四川举起反对杨坚的大旗;另一个是司马消难,他在湖北反叛。 这两人并无多少真才实学,也没有尉迟迥那样的号召力和军中的影响力,只不过看着杨坚秉政不服气,又看到尉迟迥势力如日中天,想尽定能击败杨坚成为顾命大臣,弄不好将来还可取周自代。 说得不客气些,司马消难和王谦只是投机客而已,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反对杨坚的下场,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再这样选择。 杨坚派遣大将王谊率兵征讨司马消难,还没等王谊前来,司马消难就投奔了陈朝,陈朝在位的皇帝是陈宣帝陈顼,后者任命司马消难为车骑将军、司空、随国公兼陨州军区司令怀念长官。这个支票可不小,一品大员,掌握军权——可惜,是空头的。 这符合陈顼琐的一贯作风,既想趁火打劫,又不敢做出行动,然后事后后悔。 司马消难深深鄙视陈朝的这一懦夫行径,但他别无他法,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北周,北周派来征讨他的大将王谊已经到了。 司马消难和他爹司马子如样脑子转得飞快,他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投降。 不过他投降的不是北周王谊,而是南陈。 陈朝封了司马消难一大堆官衔,并让他领兵驻防在帝国靠北的地方,防卫北周入侵。 这是一个丢人的反叛者,打得过打不过,你倒是打一仗试试啊,一听大军的大将王谊来讨,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这个境界,比起尉迟迥来,那可差得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司马消难叛乱后,现任皇帝周静帝宇文阐的皇后、司马消难的女儿司马令姬小姐被废去皇后称号,贬为庶人。 看来,司马消难只有两个过硬的本事,一个投机,另一个是睡自己美艳绝伦的后妈。 再说益州树起叛乱大旗的王谦,性质和司马消难基本一样,都是跟着风跑,看谁厉害就靠谁,不过这次,他已经无法再靠回杨坚,而且,杨坚派来攻打王谦的大军司令官梁睿就要兵临城下了。 王谦不象司马消难那样幸运,有一个南陈可以投靠。王谦可以倚靠的,只有乙弗虔、达奚惎二人,如果高阿那肱不算的话。 更倒霉的是,如果说尉迟迥和他的对手韦孝宽算是棋逢对手的话,王谦和他的对手的差距则不是一般得大。 因为他的对手是梁睿。 梁睿世代簪缨,能文能武,更重要的,情商极高,功劳越大,越往回缩,从来不给老板功高震主的印象。 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越是低调的人,越难对付。 不幸的是,王谦摊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对手。 王谦硬着头皮与梁睿一接触,立即大败而回,十万大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乙弗虔、达奚惎孤身逃回,但梁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二人,二人节节败退,梁睿就步步紧逼。 二人实在被逼的没有法了,只好派人到梁睿的大营,表示要痛改前非,愿为内应,共讨王谦。 乙弗虔、达奚惎退守成都,王谦对二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仍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心腹,仍令他们守城,同时派二人的儿子为左右军,自为中军,出城迎敌。 王谦出城,与梁睿两阵对圆,还没等打呢,发现自己的左右军已经先行溃散了——能不溃散吗?他们的老爹都已经成人家的内应了! 一场大战,杀得王谦无路可走,只得带着剩身边仅剩的几十个亲兵,逃回成都。 到了城下叫门,哪知城门紧闭,城楼上乙弗虔、达奚惎二人对王谦说道:“对不住了您老,我们已经是梁元帅的人,您老自便吧。” 王谦恍然大悟,才知道为何最近兵败如山倒,但后悔已经晚了,只得转身逃向新都县,县令王宝,假意出迎,乘机将王谦杀死,传首长安。 梁睿率大军入成都,将藏匿在民间的王谦参谋总长、前北齐“三贵”之一的高阿那肱擒获,押送长安。杨坚命将高阿那肱斩首,与王谦首级一起在长安附近巡回展出。 作为梁睿内应、为解放四川立下大功的乙弗虔、达奚惎,结果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杨坚传信给梁睿,此二人是叛乱准首要参与人员,尽管已经投诚,但不能贷死。于是首鼠两端的乙弗虔、达奚惎,在成都被杀。 至此,波澜壮阔的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的叛乱,完全被镇压下去了。 杨坚从此可以安心地向自己名义和法律意义上的外孙的皇帝宝座,伸出他肮脏、罪恶和血腥的手了! 建立隋王朝——一将功成万骨枯 尉迟迥覆亡,韦孝安宽凯旋长安。 杨坚握着韦孝宽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了。 以韦孝宽的功劳,已经无法再加封什么官职了,再封,只好把自己的大丞相让给他。 韦孝宽当年的十月份载誉归来,一个月后,这位南北朝首屈一指的大军事家完成了他在乱世中的历史使命,驾鹤西游,享年七十二岁。 韦孝宽是令人羡慕的,他几乎将那个时代成功人士的所有特征集于一身:功名、高位、长寿、战功以及善终,特别是最后一个,多少王公新贵,锦衣玉食、牛气冲天,英雄一世,却在善终面前裁了大跟头,落得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韦孝宽固然去世了,但随他一起平叛的人无一例外得到了杨坚的青睐,特别是高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计得失,赶赴前途无卜的火线劳军,协助韦孝宽安定军心,献计献策,可以说,平定尉迟迥叛乱,高颎的功劳不在韦孝宽之下。 相比较而言,曾被杨坚寄予厚望但又令杨坚失望的郑译和刘昉则正好相反,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尉迟迥这一板荡,让杨坚看出了郑译和刘昉不是什么忠臣,其实,以杨坚的眼光,应该早看出这两人是什么货色,但他就是不说。 虽然如此,但杨坚看出,这两个人,仍有价值。有的人可以重用,有的人可以利用,郑译和刘昉属于后者。 杨坚刚刚当上丞相时,对这二人十分宠爱,言听计从,赏赐无算,大臣们争着献媚,被称为“刘郑”,十分煊赫。 但这二人是优秀的侫臣,却不是合格的能臣。 他们被任命为相府属员之后,只知贪污受贿,至于公务、工作、岗位职责,统统理也不理,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 而郑译和刘昉拒绝到前线,这件事严重伤害了杨坚的心,从此,杨坚开始对他们疏远,待遇和礼节也逐渐降低。 高颎刚随韦孝宽还京的时候,司马消难和王谦的叛乱还没有被平定下去,杨坚十分忧虑,茶饭不思,但郑译和刘昉毫不在意,该行贿受贿则行贿受贿,该不理政务则不理政务,该酗酒玩乐则酗酒玩乐,丞相府的很多军国大事也耽误了很多。 杨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过,杨坚不想对二人太过分了,毕竟曾经是朋友,关键时刻帮过自己大忙——更关键的,此二人不会对自己造成本质的威胁。 杨坚将刘昉撤职,让高颎接任。 但对于郑译,他还是想做得婉转一些,没有公开撤职,只是吩咐他的部下不用再向他汇报工作。 对此郑译毫不知情,等他再到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发现没有人理他,这下他激灵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冷汗随后湿了后背,一阵寒意从脊梁升起。 郑译立即找到杨坚请罪,请求宽恕。杨坚看到老同学这个样子,心软了,扶他起来,也不再对他进行责罚,礼节仍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好言安抚——当然,宠爱就不要提了。 杨坚同志的老同学郑译基本就这样了,杨坚对他还够意思,毕竟,如果没有郑译,恐怕到现在杨坚仍是提心吊胆地装他的孙子。以后我们有可能还会提到郑译,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澜。 但杨坚的另一老朋友刘昉不然,这位年轻有为的名门之后不甘从此沉寂,瞅机会联合在平定尉迟迥之乱中立下大功的梁士彦和宇文忻,准备给杨坚点好瞧的,顺便还占了梁士彦老头子一个大便宜,当然,刘昉则认为是梁士彦占了大便宜,因为刘昉送给了梁爷爷一顶绿帽子戴。 论谋反水平,这三位可真不怎么样,轻易就被杨坚看了出来,直接剥夺了他们戴绿帽子的资格——因为人头全被砍下,包括他曾经的密友刘昉。 当然这是后话,日后再秉。 目前的杨坚,巩固了内部(已经将大权牢牢地抓在手里),荡平了外部(消灭了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的“三总管叛乱”),可谓只手遮天,但有件事情,还是让他有点睡不着觉,甚至会做噩梦。 那就是北周几个能干的亲王还活着。 上次赵王宇文招和杨坚共同领衔主演山寨版鸿门宴,结果宇文招演砸了,预先埋伏了几百刀斧手却不知道怎么下手,要知道,杨坚的保镖元胄并不是一开始就抓着宇文招不放啊,可以,宇文招尽管是五王之首,但比起父兄,那个魅力、那个手腕、那个胆识,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啊。 鸿门宴的结果就是两位亲王的全家被杀了个精光,以谋反的罪名。 而在此之前,掌权关中军政大权的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已经和他的几个儿子一起被杀,罪名仍然是谋反。 趁着与尉迟迥对掐的空,杨坚还忙里偷闲收拾了陈王宇文纯,罪名是谋反。 如今杨坚已经平定了三总管的叛乱,杀起北周皇亲国戚来更有底气,于是,他干脆把五王中硕果仅存的两王爷代王宇文达和滕王宇文逈打包处理,两个王府再一次血流成河。罪名还是封建社会多少的来百试不爽的那个:谋反。 谋反谋反,多少杀戮假汝之名以行! 代王宇文达被杀后,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小姐不得不再一次改换门庭,成为李询的战利品,这样,李询就成为了冯MM的第三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的男人。 杨坚一路走到现在,朝廷内的大臣、地方实力派、北周皇亲,已经统统不能再阻挡他的前进脚步,一切都是浮云动。 于是,北周十分识相地任命杨坚的大儿子、同时也是随公爵的法定接班人的杨勇为洛州军区司令长官兼东都的副总理。 洛州的州治在洛阳,自从杨坚把邺城毁灭之后,北齐故地的统治中心便移到了洛阳。杨勇党政军权一把抓,牢牢控制了原北齐的所有地盘。 稍后,任命杨坚为大丞相。 这有什么不同吗?杨坚不早是大丞相吗? 没错,杨坚早就是大丞相了,但是左大丞相,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右大丞相。如果各位读者记性好的话,这位位在杨坚这右的右大丞相便是那位宇文赞,就是被刘昉一番花言巧语哄回家的那个小娃娃,刘昉只许给了他两样东西,他就乐呵呵跑回家了,一样是皇位、一样是美女。 但是,现在,什么右大丞相、左大丞相,没有了,只有一个大丞相,那就是杨坚。 也就是说,从组织上,杨坚合法地取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两个月后,又免去了杨坚的大丞相职位。 原因是给了杨坚一个新职位:相国。 这个相国,主要的岗位职责是统辖全国文武官员,晋封随王。从此,杨坚的爵位就不再是公爵,而是王爵了。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变化,北周不象北齐那样有大把的异姓王,如果一个宇文家族以外的人当王,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杨坚晋升为王,实际的好处也来了。 首先是经济上的,在划出二十个郡,作为随王的采邑——当然,杨坚的谦虚本性让只坚持只要十个,把另外十个月还给了国家。以后,这十个郡的税收可就全归杨坚他们家了。 第二个好处是礼仪上的:杨坚被加九锡,一如当年的曹操。说简单一点,加九锡之后,那在形式上和仪仗上,杨坚和皇帝可就基本一样了。至于入朝不趋、参拜不名,剑履上殿都变成了小儿科。 第三个是他可以依法拥有自己的府和行政官员,这个系统是相对独立的,比如自己的总理、自己的司令官,自己的行政官,甚至自己的军队,这些,都是随王国的。 杨坚成为随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老婆独孤伽罗小姐成为随王后,长子杨勇成为王太子。 杨坚认为这些荣誉都是人民给的,“谦让”了多次,最后不得已接受下来。 我认为以上的描述是正确的,杨坚对于晋爵为王并不感兴趣,因此他感兴趣的是当皇帝。 开府仪同大将军庾季才对杨坚说:“今年的2月14日是个黄道吉日,适合你登极为帝。” 鉴于庾季才同志具有非凡的预知本领,他的话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杨坚不得不心动,杨坚这一心动,有两个重臣立即开始了行动。 这两个重臣分别是太傅李穆和开府仪同大将军卢贲。 李穆在不久前平定的尉迟迥叛乱中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杨坚一边,而卢贲在杨坚占领正阳宫的过程中立下大功,都是杨坚眼前红得发紫的人物。 李穆和卢贲步庾季才的后尘,劝杨坚称帝。 继李穆和卢贲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大臣,坚决要求杨坚在名义上也成为他们的带路人。 听到这个消息,年轻的周静帝宇文阐hold不住了。 小皇帝想,与其让我被下台,还不如让杨坚被称帝——自己识相点。 于是,他下了一道诏书,去要求杨坚来取代自己。 但杨坚不为所动,他坚称自己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他的祖国——北周,他对国家元首的位置没有野心。 第200章 一切 宇文忻令手下军士向看热闹的“第三方势力”放箭,令看热闹的民众哄然大乱,中箭的鬼哭狼嚎,没中箭的四散奔逃,相互践踏,一时间号叫声、惨呼声、呻吟声、喝斥声不绝于耳。更重要的是,这些“第三方势力”一乱,不可避免地冲动了尉迟迥的大军——这正是宇文忻想要的。 喜欢看热闹的仁兄们,建议你们下次有看热闹的冲动时,不妨想一想当年在邺城城下的大战。 混乱中,宇文忻命人一齐高喊:“贼军败了!” 军闻言,气势复振,反身冲向已被冲乱阵形的叛军。叛军本就有点不辨真相,看到整个战场乱糟糟的,正不知所措,现在又见府军象猛虎下山一样杀回,不自觉转身就跑。 就这样,尉迟迥的近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无法揭制,尉迟迥拼了老命也无法使阵形重新聚拢,只得长叹一声“天绝我也”,随后逃回邺城。邺城随即就被韦孝宽团团围住,困得铁桶相似。 战场上的局势就是这样,瞬息万变,在尉迟迥和韦孝宽刚刚对阵的时候,谁能想得到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呢! 尉迟迥逃回城中,惊惶失措,还没等站住阵脚,府军就冲进来了。一马当先的正是大军的司令官、韦孝宽的秘书长兼冯小怜的第三任老公李询同志——可见,美人的力量也是无穷的,虽然冯小姐在他的手里并不幸福。 而且,美人现在还没到他手里呢! 邺城被攻破,尉迟迥无处可逃,直趋城楼躲避,司令官崔弘度紧紧追赶,尉迟迥拉满弓弦,回身对崔弘度就要放箭。 要说这位崔弘度,也算是尉迟迥的亲戚:崔弘度的妹妹,是尉迟迥儿子的老婆。崔弘度摘下头盔,对尉迟迥说:“你还认识我吗?如今的事,只因彼此效忠国家,不能再顾及私人情分。但你我本是亲戚,我自当禁止乱兵,不让他们惊扰你的家眷。事已至此,你可以为你的未来做打算了,还等什么?” 尉迟迥点点头,他确实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于是扔下弓箭,大骂杨坚,之后举起剑来,自刎于邺城城楼。 北周末年的乱世枭雄尉迟迥,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即将统一全国的强大的隋王朝,和一个残破的邺城。 尉迟迥自杀,崔弘度不肯斩他的人头,因为他们是亲戚。但他让他的另一个亲戚去割尉迟迥的人头,这个人是他的弟弟崔弘升。 尉迟迥死了,但战斗还没有完全停止,韦孝宽下令,凡是仍在继续反抗的叛军,全部坑杀。 而尉迟迥的子侄们,则开东门向青州方向逃窜,韦孝宽派开府大将军郭衍追击,毫不费力地将尉迟惇、尉迟佑和尉迟勤擒获。尉迟勤想必非常熟悉这种生擒,三年之前,正是他将北齐的太上皇、皇帝、太后、皇后等一举擒获,而今天,被生擒的由高纬变成了他自己。 杨坚对这三位尉迟将军进行了不同的处理,对于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和尉迟佑,枭首示众;而对于尉迟勤,则予以赦免。这一结果充分说明当两面派的好处,如果不是当初他把伯父的信交给杨坚,那他早象伯父和两个堂兄弟兄弟那样死翘翘了。 尉迟迥之败,可以说不是偶然的,早在他起兵之初就种下失败的祸根。 他起兵之时,已经年纪很大,不是八十,就是九十,尽管曾经是风流倜傥的大将军,但如今已经老迈昏庸,不堪大用。尤其是他作用崔达拏当他的总参谋长,更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 小崔同志是北齐大臣崔暹的儿子,也是北齐的驸马爷,文质彬彬,是一个标准的文化人。尉迟迥当然可以用他,他有他的长处,但尉迟迥偏偏用他的短处,他的短处就是行军打仗,结果,不仅尉迟迥自己败亡,连累得小崔也跟着脑袋搬家。 尉迟迥自起兵反杨坚,到邺城覆亡,前后只有六十八天! 后世对尉迟迥这次兵变有句评价:举事颇正,驭变无才。 我认为,他驭变无才是真的,至于举事正不正,好象和杨坚也半斤八两。 攻占邺城之后,韦孝宽乘胜追击,把关东所有的反叛军全部消灭。这样,北周帝国的整个东部就此安定下来了。 东方安定之后,杨坚做了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有泄愤的意思,也有从战略上考虑的角度出发进行的思考。 第一,将相州州治(首府)迁到河南安阳,把原相州分为相州、魏州和毛州三个州。这个可以理解,拆大为小,则这个地方的战略地位和对中央的威胁也跟着变小,当年汉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就是基于这位考虑:整个王国我打不过你,但我要求你分封子弟,把王国变为一个个更小的侯国,你分散了,还怎么打我? 第二,将邺城拆毁。邺城是中国最有名的古都之一,据说是春秋时期齐桓公所筑造,到战国魏文侯时,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广为流传;三国之后,邺城的地位日益重要,共有6个王朝在此建都,分别是: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曹的建安风骨和曹植的〈铜雀台赋〉就是做于邺城边的漳水旁。 邺城被毁,我们如今只能从临漳的古迹中,发掘曾属于这里的金戈铁马和千古风流。从这个意义上说,杨坚的所作所为与的“破四旧”无异。 尉迟迥的死迅传到了后梁,萧岿以手加额,对柳庄说:“幸亏听了你的话,不然,我们今天就要” 至此,我们不得不佩服柳庄的观察能力和时局洞察力 皇帝让几次,他就谢绝几次。 小皇帝有点懵了,想了几天,想明白了。 想明白之后,他决定把这个仪式搞隆重些,让人看起来更象是自己求着杨坚来替自己当皇帝的,而且,他拿了两个重要的东西给杨坚,他深信,这两样东西,会是杨坚想要的。 于是,他派了两个重量级的大臣,兼任的太傅、杞国公宇文椿(被先帝抢了儿媳妇儿的宇文亮的弟弟)手持皇帝的逊位诏书,大宗伯(教育、礼仪、外交部长)赵煚拿着帝国的法人代表章,异常郑重地送给杨坚,要求他替天行道。 杨坚看到宇文阐的诚意之后,不好再驳皇帝的面子,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十分勉强地接过了宇文阐手中的枪。 从此,天下改姓杨了。 天下改姓之后,北周消失了,静静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一年,是公元581年。 一个叱咤风云的、前几年还气吞万里如虎的北周王朝,说没就没了! 时事弄人,造化弄人啊! 北周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异常短命的王朝,魏裂东西之后,宇文泰作为西魏的负责人,成为了事实上的第一个皇帝; 之后,真正建立北周王朝的是他的儿子宇文觉,虽然他那时只是被称为“周天王”; 真正在名称上也改为皇帝的是宇文泰的另一个儿子:宇文毓; 宇文觉时代和宇文毓时代不如叫宇文护时代,那时,宇文护很横很强大; 位传周武帝宇文邕的时候,宇文家族才再次崛起,先是干掉了大权臣宇文护,再就是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之后把北齐灭掉了; 天妨英才,于是宇文邕识相地在年仅三十五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的时候猝死,顽主皇帝宇文赟开始了他的胡闹生涯; 这位更短命的皇帝在创下了多个吉尼斯纪录之后含笑九泉,在他的小娃娃当上皇帝的时候,他的岳父掌握了北周的大权; 现在,杨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北方的主宰者,他的篡位,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北周建立,是在公元557年,到今年灭亡,一共在世上存在了二十五年,甚至比兽王朝北齐还短三年。 不过,北周之死,宇文泰和宇文邕不必遗憾,因为杨坚已经继承了你们的遗志,正朝着建立一个富强、文明、强大、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方向努力奋斗。 北周也不必遗憾,尽管作为一个王朝,北周已经成为过去时,但随后的隋王朝正是站在她的肩膀上,完成了大分裂之后的统一,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盛世辉煌(比第一次的秦汉更加夺目、更加璀璨)也就此拉开了大幕。 在这个意义上,天下姓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能让老百姓过上能吃饱穿暖的生活,他就是人民的救星。 不然,就是人民的蟊贼,哪怕你说得再动听。 古代的统治者一般都没有什么创意,比如之前嬴政是秦王,当了皇帝就建立了秦朝;刘邦之前是汉王,那后来就建立了汉朝;曹是魏王,建立了魏国;司马昭是晋王,建立了晋朝;后来的李渊是唐王,建立了唐朝;杨坚曾是随王,按这个规律,应该建立随朝。 事实也是如此,杨坚建立的王朝是应该叫随朝,但,杨坚迷信,随这个字有个走之,杨坚觉得不吉利。于是把随的走之去掉,就成了隋朝。 没错,杨坚踏着北周的尸体建立的这一新王朝就叫做隋朝。 杨坚就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的隋文帝。 隋文帝杨坚——他将开启一个光彩夺目的时代 杨坚即位为帝,是为隋文帝。 隋文帝改年号为开皇,这一年就是开皇元年,紧接着大赦天下。 按照惯例,一个新帝国的建立,必是改革官制,分封功臣。东汉云台二十八将,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都是这样。 新建的大隋朝也不例外,杨坚做了一个十分重大所以影响深远的决定:废除北周原有的官吏制度,恢复汉魏时期被当时士大夫普遍认可的制度。 这是一个信号,尽管杨坚是异族人的老丈人,但这一信号表明,隋王朝继承的,是汉人的血脉。 自从西晋八王之乱,不久灭亡以后,北方陷入了五胡乱中华时期,从此,中国的北方陷入了以异族为主体的统治,五胡十六国中,只有成都的成汉是汉人建立的政权,其余的,全属五胡:匈奴、鲜卑、羯、氐和羌族。 即使是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出现的五个王朝,仍旧全是少数民族的政权。 北魏:鲜卑族;东魏:鲜卑族;西魏:鲜卑族;北齐:鲜卑化的汉族;北周:鲜卑化的匈奴族。 这么多年了,中国终于又成汉族正统了! 在杨坚大规模地改组中央府的过程中,他为那些名门望族或是为隋朝立下大功设立了六个荣誉职位,简称三师三公,都是正一品的大员。 三师是指:太师、太傅、太保。 三公是指:太尉、司徒、司空。 这些荣誉职位有的甚至流传了一千多年,一直到清朝的灭亡前夕。 三师三公之外,杨坚还建立了中央的核心机构:五省。这五省分别是: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秘书省和内侍省。其中,前三省即是影响了中国一千年的三省六部制的前身: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 在重用的文武官员中,有三个杰出人物,有必要突出一下,当然,这三位基本不是生人。 高颎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国务院副总理兼最高检察长)。 虞庆则被任命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内史省的长官,即常委会委员长兼人事部长)。这位虞庆则是隋文帝时代的重臣之一,他的事迹容日后再秉。他可能没有想到,他所任的吏部尚书越到后世越重要,逐渐成为六部之首。在明清,一般吏部尚书都是阁老。 大谋略家李德林被任命为内史令(内史省长官,议会议长)。 杨坚成为隋文帝,他的夫人、划时代的师哥独孤信的七女儿独孤伽罗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坚皇后,长子杨勇被立为皇太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太子的地方就有阴谋。 这话一点不错,从混血儿胡亥同志惦记哥哥扶苏的太子之位,到曹丕曹植争位一直到清朝九王夺嫡再到道光皇帝的四阿哥六阿哥的明争暗斗,这些斗争历史证明,太子,是天下仅次于皇帝的危险职业。 杨勇,不幸当了太子,对于才能平庸的他来说,太子意味着成为暗箭的目标,他注定成为历史的看客,注定他只是弟弟杨广的陪衬。 但是,杨勇目前感觉很好,他似乎看到至高无上的皇位在向他招手——事实上,看到皇位招手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能真正与之握手。 隋朝建立,君和臣倒了一下个儿,原来的权臣成为皇帝,原来的皇帝则成为臣子。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前皇帝得到的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以至于很多前任皇帝都慨叹,为什么让他们生在帝王家。 三国时期掀起了一个禅位的汉、蜀、魏的皇帝陆续成为曾是自己臣下的臣子,他们后来活了下来,但活得毫无尊严。 至于南北朝,则成为前任皇帝的噩梦,几乎被后任的皇帝杀了个净光。这样做似乎有一定的道理,我篡你的位,不杀你,谁能保证将来你不会又把我倒过来? 上台——被推翻——又上台——又被推翻,这种传奇经历除了意大利的大革命家墨索里尼之外,很少有人能做到。 一般皇帝,在新皇即位之后,不久会被杀掉,他们走得并不孤单,因为陪他们上黄泉路的,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 现在,杨坚以皇帝的身份,庄严地向前朝的皇族宣布:我会善待你们的。 他封前北周静帝为介公爵,享有受国宾级待遇,即可以不必被视为大隋的臣子。相应地,北周的亲王们,一律被降为公爵。 这些养尊处优了近三十年的皇亲们忐忑地等着他们的最终处理意见,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绝不是最后的结局。 北周勋亲军事上的反扑已经被扑灭,尉迟迥、王谦和司马消难先后为这个庄严神圣的抢班夺权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而以赵王宇文招为首的亲王们的有限反抗也以他们高贵的躯体身道宣告了计划的破产,平日誓死保卫北周革命事业的大臣们如今全成了职业性工作者,他们不关心身上换了谁,他们只求自己仍旧能够在人家的。 让杨坚没有想到的是,反抗最利害的来自他营垒的最深处。此人既不掌握权力,也没有任何军事影响力,她只是一介女流,但在很长时间内,成为了杨坚的噩梦。 这个人是杨丽华,杨坚的亲生女儿。 丈夫宇文赟去世之后,杨丽华曾经感到天塌了一样,对一个标准的、优秀的封建时代的女人来说,男人就是一切。 第201章 危害 但很快,她发现她有了精神上的支柱,这个人是她老爹杨坚。老公去世,但把事业继承权“交”给了自己的父亲,这比交给外人要好得多吧?至少精神上不那么孤单了。 但很快,她发现父亲并不想规规矩矩地帮自己老公看好这份农业,而是想取而代之。于是,杨丽华愤怒了。 不管是神情,还是言谈,杨丽华都表现出了对老爹的无比厌恶。尽管他无法象王政君太后那样,在老爹派人和自己要皇帝的大印的时候,用大印向来人猛掷,以至把用和氏璧雕刻的玉玺都砸掉了一个角。 也许杨坚心里也有愧,他只能劝自己的女儿想开点,没想到平日温婉驯良的“太后”一点好脸色也不肯给。杨坚冏了,完全不知所措。 他劝女儿改嫁,毕竟,女儿还很年轻,据我们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周岁,这在现在,还完全是一个正处在热恋中、正准备和意中人谈婚论嫁的年龄。 杨丽华坚决不考虑再嫁,尽管那个时候,女人,特别是名女人,再嫁的很多。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小姐,就至少再嫁过两次;刚刚被废黜的周静帝皇后、司马消难的女儿司马令姬小姐,后来也嫁给了一个权贵,得以继续她的官太太生活。 但杨丽华不一样,尽管老公宇文赟是一个标准的浑球,但自从他去世,杨丽华在感情上就彻底心死了;而老爹这一翻做作嘴脸,又使杨丽华在心如死灰了。 对这个誓死不同意自己篡位、誓死不同意再嫁的前掌上明珠,杨坚毫无办法,只得草草封了自己女儿一个乐平公主了事。 在这里有一个小插曲,上柱国窦毅的女儿听说北周的江山被杨坚篡夺,十分悲愤,跳到堂下,捶胸顿足,只差以头抢地了。她边撕掠头发一边恨恨说道:“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拯救舅舅家的灾难。” 窦毅娶的是北周皇亲襄阳公主,小女孩说的舅舅家就是指宇文家族。 这个小女孩与杨丽华不一样,杨丽华是成人,这个小女孩才只有几岁而已。 然而这个小女孩不是说说而已,几十年后,她以自己的方式为舅舅家报了仇——她长大后嫁给了唐国公李渊,而终结了大隋朝的统治的,正是这位李渊,李渊便是唐朝的开国皇帝,唐高祖。 女儿的反抗,让杨坚很不爽,但他又不能把女儿怎么样,他只能把能怎么样的这些人怎么样。 这些他能怎么样的特殊人群是前北周的皇族们。 在精心把自己打扮成热爱和平的鸽子之后,杨坚突然对这种假惺惺的演戏失去了兴趣。他决定,拿起屠刀,立地成佛。 是啊,既然喝酒吃肉玩女人都不影响成佛,杀个个把人算什么?在美国存款三十亿美元、与前《正大综艺》名主持人有染、在北美养北大女生的大胖子和尚都能成为千古第一刹的主持,可见,杀不杀人都不影响成佛。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坚说。 杨坚这样想,是受到了内史监虞庆则的影响,虞庆则建议杨坚把北周的皇族们斩尽杀绝,以除后患。 杨坚也这样想,但遭到了一个人的坚决反对。 这个人是李德林,李德林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杨坚是天子,为何嗜杀? 其实,与李德林有相同看法的人有很多,如高颎,但他们聪明,都不敢说。只有李德林一个人说了。 所以,杨坚疏远的只是李德林一个人,尽管李德林于隋有大功,但这不足以帮助他受到杨坚的进一步信任。 于是,宇文家族那些高贵了近三十年的头颅批量落地,英雄一世的宇文泰、宇文邕,含冤而死的宇文觉、宇文毓以及浑球皇帝、顽主宇文赟的后代们,统统奔赴黄泉。 这一幕何其熟悉,远的不说,四年前,周武帝宇文邕灭齐,他也是很仁慈、很耐心地表达了他对北齐皇族的欣赏和尊重,之后,果断而残酷地举起了屠刀,在他屠刀下丧命的,除了一般的皇族,还有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和反抗意愿的高纬,以及曾经相誓不杀的高延宗。 那次北齐的高姓皇族被杀了个净光。 没人想得到,仅仅四年之后,宇文家族的报应就来了。 更没有人能想得到,仅仅三十八年后,杨坚的后人也遭到了类似的报应。甚至结果更惨,用蔡东藩的话就是:子孙被人诛,妻妾被人。 你不信报应,那这个怎么解释呢? 杨坚大杀其皇亲宗室,但有一个人比较例外。不仅因为他在法律意义上,是杨坚的外孙,更重要的,他是前皇帝,杨坚曾让他作为大隋朝的“宾”,不敢以主人自居。 这个人是周静帝宇文阐。 但宇文阐去世的时间正好和杨坚对着宇文皇族举起屠刀一致,而除了《资治通鉴》外的史书,很少有说宇文阐死于杨坚的刀下。 当然,我们不排除小皇帝是寿终正寝的,可是,他死的时间也太寸了! 我们至少严重怀疑宇文阐之死和杨坚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一年,宇文阐年仅九岁。 现在的隋文帝,可谓踌躇满志,不管在心理上、军事上和实力上,都做好了渡江作战的准备。这是几百年来任何北方政权所没有做到过的,之前雄才大略的拓跋焘和元宏都没有做到,而以前汉族试图对全国的统一,全部都是自南向北推动的。 宋武帝刘裕、文帝刘义隆是这样,梁武帝萧衍是这样,陈武帝陈霸先是这样,可惜,他们的北伐,多数是做做样子,没有人想真正统一,包括那个最接近成功的刘裕。 现在,杨坚是坐镇长安,自北向南准备发起统一战争,这是个了不起的创举,他了不起不是因为自北向南,而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先进的汉族文化。 被异族文化统治、压榨和蹂躏了几百年后,汉族文化终于可以抬头了。从杨坚恢复佛教信仰、改鲜卑姓氏为汉姓等,就可看出,杨坚是汉族的代表。 如今,北方的汉族政权要进攻南方的汉族政权,就文化的发达程度而言,南方远在北方之下,但,他们却面临着被北方吞并的危险,因为,他们在军事上弱势。 这一规则适用于所有的文化冲突,落后就要挨打,管你是哪个民族,所以,每当历史上中原民族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击败时,我们就掩面叹息,其实完全不必,因为,不管这个民族有多强大,尽早,它也得被汉族的大酱缸染黑。 杨坚做好了史无前例地、自北向南的统一战争的准备,首先,他需要解决人的问题。 公元581年,杨坚指派了两个人到隋帝国的前线,担任战区的司令长官,一个是贺若弼,一个是韩擒虎。 贺若弼我们之前接触过,感觉是一个狡猾的老油条,在周武帝征询他和王轨对于太子宇文赟意见的时候,摆了王轨一道。 实际上,这不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我们稍后会看到他没有城府到了什么地步。 韩擒虎第一次出现,但接下来他将成为我们的常客。 韩擒虎也是官二代,不过,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崭露头角的,他多年来一直处在与陈对峙的前线,多次挫败南陈大将任忠、萧摩柯的进攻,让敌人吃尽了苦头。 据说老韩同志十三岁就打过虎,因此改名擒虎——这个,比景阳岗上的武松还要猛啊! 杨坚派贺若弼为吴州战区司令长官(吴州总管),吴州的州治在江苏扬州。这里对‘吴’这个地方,略有点解释,此地的吴,与传统意义上的“三吴”不同,三吴的地理范围更南一些,包括苏州、湖州、绍兴等地,即我们熟悉的会稽郡。 韩擒虎被任命为庐州战区司令长官。庐州的州治,在现在的合肥。 贺若弼和韩擒虎,之所以被杨坚重用,是因为高颎的推荐。 杨坚在北方磨刀霍霍,而他刀锋指向的对象,则是与隋朝划江而治的陈王朝。 下面,我们将隆重推出历史上著名的才子皇帝兼浑球皇帝陈叔宝同志。 陈叔宝——请叫我文艺青年 南北朝乱世,北方王朝象走马灯一样明灭,因此,在能搞清楚北朝都是一件困难事的情况下,我们把精力都放在了北朝,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 但现在不一样了,伟大的隋王朝已经统一北方,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统一的大业,进而把陈也灭掉,使中国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也就是说,目前在整个中国的领土上,只有一对敌人,那就是隋和陈。北方的突厥暂时不管它,一般认为突厥不是中国的,至少不是中原的。 所以,我们有必要也在陈上面花一些笔墨,仔细看一下南朝最后一个朝代有着怎样的宫廷斗争。老人家曰,与天、与地与人斗,均其乐无穷,我们可否弱弱地问一句,陈叔宝,你快乐吗? 现在,陈帝国的国家元首是陈后主陈叔宝。 中国的封建社会中,很少有哪个朝代国号与皇帝的姓氏是一样的,陈就是一个。 记得小学历史老师曾经郑重宣称,西周分封诸侯时,某个诸侯姓什么,他的国家就姓什么。我当时很想问她一句,姜子牙姓吕,为什么封在齐国?周公、召公以及“桐叶封弟”的叔虞为何分别分封于鲁、燕和唐国(即后来的晋国)。如果照这个规则,那八百诸侯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姬国。 该老师还宣称,国民的大名叫胡汉三。 我对此表示无语,我完全相信以这位老师的历史造诣,是无法分清大革命家与那位大地主的区别的。 陈叔宝登上皇位的历程简单而血腥,但很富有传奇色彩。 陈叔宝是陈宣帝陈顼的长子,早早被立为太子。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长沙王陈叔坚,一个是始兴王陈叔陵——顺便说一句,陈叔宝的兄弟有很多,一共四十二个,这些都拜他老爹陈顼同志非凡的生殖能力所赐。 这位陈叔陵,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好吃好喝好女人,爱打爱骂爱砍人,还有一个特殊爱好,喜欢附庸风雅。 这本不是什么问题,附庸风雅在当代来说也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用现代语言叫装,但陈叔陵先生装B的方式与别不一样,他明明大字不识几个,还整天在他的大奔招摇过市的时候,拿着一本名著高声朗读,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多么好学。 他这一招很成功,至少对他老爹来说很成功。 陈叔陵喜欢在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贪污腐化,行贿受贿,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总之,其行径与现在的员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母亲是陈顼的妃子彭贵人,彭贵人去世之后,陈叔陵为表孝道,花了大力气张罗她的后事,特别是在选坟墓一事上花费了大量精力。 最后,合适的坟墓找到了,不过,已经有人占据,而且,已经占据了几百年。 这个坟墓的主人是东晋的前丞相谢安。 谢安是东晋最有名的宰相,指挥几万人马大败前来进犯的百万前秦大军,从而挽救了东晋王朝,如果不是谢安,东晋的寿命不知缩短了几倍。 就是这样一个南朝第一名人的坟墓,被陈叔陵看上了。陈叔陵二话不说,抡起大铁锹开刨,管你什么谢安谢晋,刨开棺材之后,把谢老汉的骨头扬出棺外,把老太太的尸体放进去,谓之“入土为安”——希望这两亡灵不会打起来。 后来,终于欣逢老爹陈宣帝陈顼病重,陈叔陵和陈叔宝以及陈叔坚入宫探望。 陈叔陵看到负责宫廷药剂师切药的刀,说:“你这刀太钝了,应该好好磨磨,才好使用。” 一句话把药剂师说懵了,不明所以。 陈叔陵不再跟他废话,转身入宫。 然后,老同志陈顼就死了。他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五岁,在位共十四年。 他当皇帝的这十四年间,由吴明彻从北齐手里,将整个淮南连根拔起,堪称虎口拔牙;但不久之后,仍然是吴明彻,又被北周将淮南连根拔走,连吴明彻,都被北周大将王轨连根拔走了。 陈顼不是盖世英主,也不是浑球或顽主皇帝,一个扎皇帝堆里就看不见的庸主。 看到老爹宴驾,太子陈叔宝抚尸大哭,正哭到尽兴处的时候,猛然间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刀砍了下去。 砍他的正是他的异母弟陈叔陵,陈叔陵早看这位哥哥不顺眼,你凭什么当太子?你凭什么将来当皇帝,而我要给你磕头? 趁着陈叔宝在陈顼床前痛哭的时候,陈叔陵从药剂师手里抢过切药刀,给了哥哥一刀。 看来,陈叔陵说的对,这把切药刀是太钝了,这一刀,陈叔陵砍得不可谓不狠,不可谓不准,但就是没把哥哥砍死。 陈叔宝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正当陈叔陵准备再接再厉将哥哥直接砍死的时候,陈叔宝的生母柳皇后猛然扑在儿子身上保护他。 母爱是伟大的,一瞬间柳皇后想的只是儿子不要出事,自己的安危则被置之度外。 陈叔陵也许已经杀红了眼,又将伏在陈叔宝身上的嫡母猛砍数刀。如果不是陈叔宝的奶妈和陈叔坚一起抱住陈叔陵,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陈叔陵被按倒在地,柳皇后和复苏过来的陈叔宝才得已逃走。 陈叔坚把切药刀从陈叔陵手里夺下,豁开衣服,自制了一副绳索,把陈叔陵捆在柱子上,边捆边问陈叔宝:“是杀了呢?还是等等?” 陈叔宝逃命要紧,根本没有听到陈叔坚在喊什么。陈叔坚追了几步,想问个清楚,回头一看,陈叔陵已经挣开绳索逃走了。 陈叔陵逃回自己的府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即调集人马发动叛乱,可惜,没有什么人响应。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是人民内部矛盾的时候,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再过分也没有人管;一旦成了敌我矛盾,立即众叛亲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痛恨一个人,就立即扣上一个谋反的大帽子,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力量是无穷的啊! 弱智、暴虐而可笑的陈叔陵发动的叛乱很快被荡平,他本人为他愚蠢的帝王大业即上了不太值钱的生命。就这样,陈叔宝幸运地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们不由不感叹,陈叔陵这种脑子的人,也敢谋反;但更为悲催是,陈叔宝这种脑子的人,也敢当皇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言得之。因此从此以后,陈叔宝的生活一直一帆风顺:一帆风顺地即位为帝,一帆风顺地当他的昏君,一帆风顺地沉醉温柔乡,一帆风顺地战败被俘,一帆风顺地被封为长城公,一帆风顺地过他战俘的幸福生活,又一帆风顺地因病去世…… 陈叔宝即位为帝,立即开始了他没日没夜的胡闹。 凡是古代皇帝,喜欢胡闹的有两种,一种是纨绔子弟,就象今天的官二代、富二代一样,一有钱,一有权,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种人,素质极低,只有利用手中的权力胡闹才能添补他们内心深处的空虚。 这类不学无术的皇帝,如秦二世,如汉灵帝刘宏,如北齐后主高纬、如北周宣帝宇文赟,这类皇帝的特点是没有规矩地胡闹,以及残酷果敢地杀戮。 这种皇帝对国家的危害是非常大的,因为他们的脑子是糨糊。 但如果太有才,对国家未必是好事。另外一种喜欢胡闹的皇帝往往都是大才子,充满对生活的热情和浪漫,把治理国家当写诗,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 这类才高八斗的文人皇帝如陈后主陈叔宝、隋炀帝杨广、南唐后主李煜以及宋徽宗赵佶,包括万众景仰的那谁。 第202章 陌生 这种皇帝对国家的危害要远大于第一种,不然,中国的人口也不会在那风调雨顺的几年内锐减四千万了。 第一类皇帝虽然危害大,但往往不会直接,在他的下一代,甚至下两代才会有之祸;而第二类皇帝,一般都是直接,被抓去当奴,在异国异域度过他的后半生。 可悲的是,陈叔宝属于后者。 看到陈叔宝刚当皇帝就放开了撒欢儿,一个身为五兵尚书)的大臣看不下去了, 但他又不敢明着规劝,他知道那不会有好结果。 他在一次宴会上假装心脏病发作,摔倒在地,陈叔宝连忙命人扶起就医。 但这位老同志这一着并没有瞒得过聪明绝伦的陈叔宝,第二天,陈叔宝对他的宠臣江总说:“我看昨天他的病是装的,大概是因为劝谏被我批评才出下策,这般奸诈,老贼实在可恨!” 本来是想将此老同志打入大牢的,但念在他忠心耿耿服侍先帝多年,又有另一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傅縡为其说情,于是把该老同志谪为永嘉的秘书长。 这已经不是这位老同志第一次被不待见了。 他的名字叫毛喜,不陌生吧? 早在陈宣帝陈顼在日,准备出兵争夺淮北的时候,征求毛喜的意见,当时毛喜直接问了陈顼几个“why”,搞得陈顼十分扫兴,直接将毛喜轰了出去。 不久,吴明彻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身死,陈朝元气大伤之后,陈顼把毛喜叫了去,拉着他的手说:“你说的话应验了啊!” 陈叔宝和他爹相同的是,两人一个毛病;不同的是,陈叔宝还不如他爹。 毛喜被贬,等于阻塞了言路,大家都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呀,谁出头谁倒霉,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 陈叔宝耳根清静之后,可以专心来从事他的胡闹事业,他开始大兴土木,以媚他那些风华绝代的美女们,这些美女,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张丽华。 张丽华天生丽质却出身低贱,她是一个中下级军官的女儿,家道中落,后来落到不得已把张丽华卖掉以换取活命钱的地步。 这当然是人间悲剧,类似事件在中国历史上不绝于耳,老舍先生在《茶馆》中更是对这种生离死别做了十分生动且心酸的描写,当然,这不是说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然而,对张丽华来说,却未心是坏事。因为她从此遇到了她的贵人。 她的贵人是龚贵嫔。 陈叔宝的元配是名门之女沈皇后,但沈皇后不解风情,既不善于媚,又不好,也没有什么文学修养,和皇帝没有共同语言,当然不被宠爱。不过沈皇后端庄贤淑,陈叔宝对她的态度有两个原则,一是敬,二是远之。 陈叔宝真正宠爱的是龚贵嫔和孔贵嫔。 这两位贵嫔,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从理论上讲,贵嫔与皇后之间,还有一级贵妃,但贵妃没有人选,贵嫔嫆就得以离皇后更近一层了。 张丽华正是被卖到了龚贵嫔那里当使唤丫头,这一年,张丽华才方十岁,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萝莉。 虽然年幼,但跟着龚贵嫔,张丽华早早习得了勾引男人的本事,这种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对于小姑娘是很现实的,不这样,她就无法出人头地;不这样,就无法面对生存的压力;不这样,她就得一辈子当一个粗使唤丫头。 张丽华不动声色地让陈叔宝注意,年轻、富有朝气、纯情、美丽,陈叔宝突然发现,这个已经见过无数次的小姑娘突然焕发了脱胎换骨的光彩,他一下子被迷住了。 这一迷不要紧,平日里惊为天人的孔、龚二贵嫔,好象黯然失色了。 从此,张丽华一步登天,从一个女奴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虽然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看,她仍然属于被压迫阶级,男人的玩物。 张丽华与陈叔宝好了没多长时间,即产一子,取名陈深。陈叔宝爱如掌上明珠,立即加封张丽华为贵妃,位在孔、龚之右。 沈皇后为人平和,不喜争斗,本来她也不想“母仪天下”,正好,来了一个聪明绝顶、做事细致的张贵妃,乐得把事务交给张丽华打理。 陈叔宝治国不行,但治理后宫仿佛有点天赋,他整日周旋于沈皇后、张丽华、孔贵嫔、龚贵嫔以及其他的美女如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人,居然能够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也是一种本事。 有的人,天生有女人缘,男人看起来如一团乱麻的女人之间的关系,陈叔宝却乐在其中,他不是笨,他是太喜欢女人了。他就有本事让这些女人们和平共处,这种本事,实在令人感叹。在当今,如果拥有这种本事,完全可以当一个好的。 糜烂陈宫——商女不知恨,隔江犹唱花 陈叔宝沉浸在温柔乡中,整日与他这班美女厮混。任何男人,只要爱上一个女人,一定会为她做一些令人疯狂的事情,更何况,陈叔宝爱上的不只一个女人。 男人喜欢为女人盖房子,盖因房子可以增加安全感,让女人感到放心。这一习惯,可能自伟大的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就开始了,一直蔓延到现代,现代的男人,一般都会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买房子,不管这个女人是妻子,还是情人和小三。 陈叔宝正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聚焦了全国的能工巧匠为这些美人修建亭台殿阁。在这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群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座高楼:临春阁、结绮阁、望仙阁。 这三座楼阁,就是陈叔宝用来与他的妃子们从事非生产活动的场所。其中,临春阁由陈叔宝自己居住,龚贵嫔和孔贵嫔住望仙阁,结绮阁则由张丽华居住。 张丽华地位之高可见一斑,与陈叔宝享受一样待遇。 三座高台之间,有双车道高速公路相连,完全实现了后宫十分钟经济圈。 当然,陈叔宝对他宠爱的女人不会厚此薄彼,他时不时会分别在这三座高台上聚焦所有美女,召开名副其实的“无遮大会”,我觉得,陈叔宝实际是贾宝玉的原型,而不是曹雪芹,因为曹雪芹实际是个黑矮胖子,说他是宝玉的原型,鬼才信。 和贾宝玉一样,陈叔宝也喜欢文学女青年,他宠幸的这些美女,都有几分女的味道,其中尤其是袁大舍,是这些才女的代表人物。袁大舍,是大臣袁宪的妹妹。 不过,陈叔宝固然爱才,但更爱色,不然,就应该轮到袁MM当贵妃而不是张丽华了。 写到这里,我们书中的美女或才女们,已经有很多出场与大家见面了,她们中有很多,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华”字,如宣武灵太后胡充华、杨丽华、张丽华,以至于即将出场的陈宣华和蔡容华等。 其实,“华”不一定是名字,很多情况下,充华、容华和宣华等是这些MM的职务或宫内等级,而非名字。 陈叔宝还充分发挥与民同乐的精神,把他这些美女或才女与他的宠臣们进行有限分享。 有限分享是指他的宠臣们可以参加他与美女们的宴会,可以在一起饮酒、赋诗和对这些美女,可以欣赏,可以对诗,可以远观,但不可 应该说,比起高洋他们,陈叔宝还得不够彻底。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与陈叔宝的这些美人进行零距离交流的,你得具备至少两个相当突出的能力,一个是会写作,一个是会吹捧。 陈叔宝是文学大家,当然他的宠臣无一例外也是文艺青年,如果那些文艺青年再能忽悠,把皇帝捧得五迷三道,则是宠臣中的极品。 可见,对陈叔宝来说,人生的最大乐趣就在于:夹在男人和女人之间装B。 这些男人包括: 仆射江总,仆射相当于国务院总理; 都官尚书孔范,都官尚书是长。 散骑常侍王瑳,散骑常侍是中顾委主任。 这些文艺青年(也包括个别文艺中老年)你唱我和,妙语连珠,将被选出的诗词谱上新曲,令一班美女演唱,通宵达旦,从不倦怠。 当然,娱乐之余,陈叔宝并非不理朝政,他也会处理朝廷大事。不过,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非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而是采取了一种十分特殊的方式。 所有奏章,都由几个他宠信的宦官代呈皇帝,而皇帝,与张丽华相拥相抱相依偎,甚至有时,陈叔宝会抱着张丽华坐在龙椅上,听这些宦官代奏,而这些宦官,因为少了某些重要部件,记事往往丢三落四,这时候,张丽华会挺身而出,一桩桩、一件件,有条有理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讲述出来,没有一丝遗漏。 这种本事让陈叔宝大为吃惊,从此对张丽华更加依赖加信赖,觉得她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大恩惠。 恩惠因此成为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大臣间的私语、老百姓的趣事,都由恩惠小姐先向皇帝讲述,陈叔宝听了,以为不世之遇。 文武百官对张丽华俯首帖耳、惟命是从,有时候,张丽华的话,比陈叔宝还好使,陈叔宝的圣旨,张丽华一个媚眼,一个眼神,一个娇慎,一个转身,都能迷得皇帝立时改变主意。 除了张丽华,孔贵嫔也不甘示弱,她积极拉拢朝臣,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孔贵嫔眼光好,她首先为自己相得了一个好哥哥,这位大帅哥就是皇帝驾前的红人、都官尚书孔范。 两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于是,孔大人都成了孔MM的好哥哥,当然,除了好哥哥,还可以是情哥哥。 这个情哥哥,史书上可没写,想当然耳。 常委会副委员长(中书舍人)施文庆才思敏捷、博古通今,深得陈叔宝的欢心;他引见给皇帝的沈客卿等人,都谙熟官场细则,玩阴谋打太极驾轻就熟,陈叔宝一并任命这些人为中书舍人。 百官之首是江总,这位当朝宰相,对自己那是相当的有信心。他经常向陈叔宝说:“那些高级将领,最多可以抵挡一下敌人,至于运筹帷幄和深谋远虑,他们怎么做得到!” 陈叔宝尚未完全锈死的大脑有点怀疑,就去问他的智囊施文庆,后者说:“说得对极了。” 得到了沈文庆的肯定,陈叔宝放心了。 从此,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军事天才,那就是江总。 而军队的领导人们只要犯一点点错误,立即遭受重罚,轻则罢官,重由丧命。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任忠,他与萧摩柯一道,成为陈朝的擎天,但就是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大将,就因为得罪了江总,被立刻撤职,原属军队的统率权交给了江总。 日后任忠在建康保卫战中,先是深度忽悠陈叔宝,继而不战而降,与这件事有着直接的关系。 在陈叔宝及其宠臣和宠姬的不懈努力下,陈帝国终于走上了国家覆亡、社稷倾废的康庄大道。 陈帝国就象一只巨大的萝卜,心已经开始干枯和萎缩,但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一只水灵灵的萝卜。 北方蒸蒸日上的大隋帝国的掌舵人杨坚,准备对这只空心大萝卜先礼后兵。 其实也是,杨坚自从即位以来,从来没有对陈失礼过,每次抓获陈的间谍,杨坚总是好吃好喝再发盘缠打发回去,至于两国外交,更是恪守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给陈朝皇帝的信,总是十分客气,信末会写“杨坚顿首”字样。 结果,杨坚越客气,陈叔宝就越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对杨坚出言不逊。 此事令隋朝的大臣们忿忿不平,上柱国杨素说:君辱臣死,请处罚我。 杨坚对杨素这种勇于检讨的精神进行了嘉奖,然后问高颎,如果伐陈,应该怎么办。 高颎的回答要了陈的老命,确切地说,高颎的回答可够损的。 高颎说:“江北冷,作物成熟晚,而江南热,水稻成长早,在他们收割的时候,我们派小股部队骚扰他们,他们以为我们大举进攻,一定会舍弃农忙,全国动员,等他们发现我们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再想收割,已经晚了。” “如是几次,不仅他们耽误他们的收成,而且会搞得他们心惊肉跳,军队调来调去,疲惫不堪,慢慢会对我们的军队调动熟视无睹。” “等他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的时候,我们突然调动军队,大举渡江,他们一定还认为我们又在出动小股部队侵扰,等发现我们出去的是大部队,再想抵抗时,我们早就渡江成功了。” “江南水网密布,地下水位低,不能挖掘地窖存储军用物资,这些军需产品就堆放在地面上的房子里,而这些房子都是木结构,遇火即燃,,我们可以采用火攻,烧过之后他们还会修复,然后我们再次火攻,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军需物资就会被全部耗尽。” 应该说,高颎的这个主意位列中国历史上最缺德之一,因为隋军只是费了点事,就让疲于奔命,多年积累的军需物资也基本被全部焚毁。 的遭遇,应了孙子那句话:不战而屈人这兵,善之善者也。 这非常象美国灭萨达姆的战争,先进行电子战,把你的通讯和信息系统摧毁,让你无法联系,军队秩序大乱,完全无法指挥;然后轰炸,战略物资和军备以及硬件设备毁于一旦;之后美国大兵才巴格达。地面战争才进行了三天,自号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伊拉克就这样被美国佬一刀捅死,老萨也一改深宫里杀人玩女人的作风,改挂在高高的杆子上晃悠了。 最近被拖出水泥洞,伤重身死的老卡,不也一样么! 可见,双方军队没有正式接触之前,战争的结果实际已经注定。 陈叔宝不幸中了高颎的招,多年积累的军需物资付于一炬,本来多年不曾动过的军队被隋军的迷魂阵搞得晕头转向。 但杨坚并不想贸然对发动进攻,他想再看看。 陈朝内部并非都是些象江总、孔范这样的御用文人,忠烈之士也有,比如傅縡。 前任的五兵尚书毛喜不小心说了真话,本来皇帝是要把他关起来请他吃牢饭的,正是由于傅縡说情,才改吃饭为下放,请他到地方府当个秘书长什么的了,眼不见心不烦。 但陈叔宝没有想到,这位傅縡先生,比他的前任毛喜先生,还烦。 这位老傅同志,多才多艺,资格老,脾气大,职位高,不大看得起人,因此,对于那些只会煽情、搞哥哥妹妹的文学青年们十分看不惯,经常呼来喝去。 江总、孔范、施文庆及沈客卿这些人,自然有的是办法收拾傅縡,随便给他扣个大帽子,就将傅老头下狱了。罪名是受贿,行贿人是大韩民国驻陈帝国大使。 傅縡在狱中,神态自若,并没有着急为自己辩解,而是给皇帝上书,大意如下: 一个好的君王,是天的儿子,应该替天行道,对待百姓如自己的儿女,克制欲望,远离奸佞;必须勤政爱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而陛下您,暴饮暴食,贪恋女色,不敬鬼神;谗佞奸人围绕身边,忠直之士视如寇仇;宫内生活穷奢极欲,奢侈品堆积如山,而人民啼饥号寒,饿殍遍野;离心离德,天怒人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怕东南王气,即将黯然收去。 第203章 幸运 陈叔宝看完这篇充满悲愤、忠烈的上书,与所有昏君一样,探案大怒:快去抓他,别让他给我跑了。 旁边有人说:“您放心,他跑不了,他在牢里关着呢。” 陈叔宝坐下来,把傅縡的奏折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怒气稍息,派人到监狱里传话:“你改悔罢!” 傅縡仰起他苍老和倔强的头:“如果我的面容可改,我的心才可以改。” 陈叔宝无法改变他的面容(其实大可以送他到给他行贿的大韩民国去让他改变面容),只好从肉体上消灭他。 于是,老傅縡因为说了真话而惨死狱中。 从此,所以有良心的大臣集体失声,噤若寒蝉。没有哪个人再敢多说一句不字。大家都知道,如果你早上说了,中午就会通过施文庆、沈客卿之流之口传入宫去,晚上就落得和傅縡一样的命运。 沈客卿和施文庆之流,因为诬陷有功,不断被加官进爵,南朝政事之败坏,已经病入膏肓。 恰在此时,陈朝内宫又发生了一件事,虽然无足轻重,却从另一个侧面证明陈朝的,已经无药可就。 陈叔宝即位之后,立陈胤为太子,陈胤是沈皇后的儿子。沈皇后有才有德,我们前文说过,陈叔宝对她还算尊敬。 但到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张丽华宠绝后宫,不久就为陈叔宝生下一个儿子。 对女人来说,恩宠向来是靠不住的,古往今来,有哪个女人获得过皇帝一生的恩宠?明朝万贵妃那种不可思议的、略有变态的恩宠实在不具备代表性。 所以,男人、房子其实都不可靠,可靠的是儿子,只要儿子成为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那这位母亲,才算是终身有靠。 于是,张丽华的人生目标,由获得皇帝的恩宠(这一目标已经实现)转为了立她的儿子陈深为太子。 当然,这不必费多大事,只消她头天晚上在陈叔宝的枕边耳语几句,第二天江总他们在朝堂上义正词严地叙述一个立陈深为太子的必要性以及对大陈帝国江山社稷的重要性,则陈胤会立即被废,陈深会被立即立为太子。 事实证明,这种推测是十分靠谱的。 才德兼备的太子陈胤就此被废,小娃娃陈深被立为太子,他将成为众多的、从来没有等到当皇帝那一天的太子之一。 万事俱备——统一前夜 陈叔宝虽然胡闹,但杨坚还没有将灭陈的大计提到日程上来,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把准备工作做得尽善尽美,尽管灭陈时机已基本成熟。 陈叔宝对杨坚的不敬,杨坚也只是拿他当个大孩子一样,不予计较,没打算真把他怎么样。但恰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杨坚觉得需要做些什么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件事情和后梁(也称西梁)有关。 后梁作为西魏和北周的附庸,向来对西魏北周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杨坚和尉迟迥大战的时候,双方都在极力拉拢后梁,萧岿很有眼光地坚决站在了杨坚的一边。于是,后梁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萧岿拉着给他出主意的柳庄的手,深情地说:“幸亏听了你的话,祖宗的社稷保住了!” 后来杨坚篡位,建立隋王朝,取代了北周。对于更加强大的隋朝,后梁更是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萧岿心里很清楚说“不”字的代价。 但是,后梁的末日还是很快到来了,杨坚灭梁的决心不以萧岿的不说“不”为转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乎! 这话是后来的赵匡胤说的,心情和情景是一模一样啊。 杨坚登极之后,对后梁萧岿还是挺客气,非常礼貌,非常周到,时不时送个礼物,派人联系一下感情,还和萧岿攀了亲家。 杨坚的二儿子杨广,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神清气爽,是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集音乐家、文学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治家、美男、型男和气质男于一身,他还有一项天赋尚未被人发掘,即天才的表演艺术家。 杨坚一定要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瞧上了后梁皇帝萧岿的女儿。 这位小公主,是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人生阅历十分丰富。她的传奇,自嫁给杨广开始。 杨坚瞧上这位后梁公主,是有原因的,目的主要不在儿子的幸福。 他所看中的,是公主的背景。 他要自己的儿子娶梁朝的女儿,这是一桩姻:娶了一个公主,则拉拢了一大批前梁的皇族。 同样,杨坚给自己的大儿子、太子杨勇娶的也是前朝的皇室,不过这个皇室稍微远了点,是北魏(也含东魏、西魏)的宗女。 这是皇族和名门大族的惯用伎俩,历来如此,红楼梦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对此运用得最为纯熟。 大家扯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谓之门当户对。 萧公主成为晋王妃之后,梁、隋之间更加亲密——当然,这种亲密仅仅停留在《新闻联播》里,并不耽误杨坚在想的时候,顺手灭掉后梁。 公元585年,萧岿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他的一生,是温顺的一生,是谦和的一生,是当附庸的一生。杨坚和后梁对他进行了高度评价,谥为孝明帝。 萧岿所未完的事业由他的儿子萧琮继承,只是,萧琮需要珍惜他的皇帝生涯,因为这一生涯只剩下一年了。 尽管只有一年,萧综还是尽他所能,做了一件事情:派遣大将军戚昕,率水军大举进攻陈朝,可惜,不克而还。 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是不克而还,而不是不克也还不成。 陈朝虽然,军备松弛,但对付小小的后梁,不费吹灰之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能让戚昕大将军活着回来,已经给足后梁面子了。 但萧琮自不量力的作法还是引发了军民的一场骚动,毕竟一个大败仗有动摇国本的能量啊! 戚大将军被揍得鼻青脸肿一事惊动了许大将军。 许大将军名叫—对不起,是许世武。 许世武暗通陈朝的荆州刺史陈慧纪,想要弃暗投明。可惜,许大将军没有投敌经验,被萧琮捉了个正着,于是被砍了脑壳游街。 因为这件事,隋文帝杨坚有了借口,后梁现在极需要隋朝大军的保护,而且,考虑到到隋、梁两国睦邻友好的双边关系,决定邀请萧琮在方便的时候访问长安(把他保护起来),萧琮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萧琮启程的时候,江陵的父老目送他们的皇帝上船,不由泪下沾襟:“我们的陛下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风潇潇兮汉水寒,皇帝一去兮不复还。 隋文帝杨坚自萧琮离开江陵,派武乡公崔弘度率领大兵驻守江陵,以免戚大将军和许大将军的故事再一次发生。 其实这不是一个创举,后梁历来就是北周(隋)的附庸,中央设置江陵总管,统辖驻军已经成为习惯,一方面,可以有效弹压当地民变,二是可以保持对后梁的强大压力,三是可以防止南朝的入侵。 不过,由于杨坚和萧岿的良好的沟通和儿女亲家关系,杨坚把江陵总管撤回,算是对萧岿的一个交待。 但是,给萧岿的“交待”,并不能改变杨坚想消灭后梁的决心。 这一次中央崔弘度统兵进驻江陵,引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崔弘度我们之前曾经见过,这位平定尉迟迥之乱的七总管之一的脾气暴烈的大将军,估计没有给驻守在江陵的、后梁皇帝萧琮的叔叔萧岩什么好脸色,搞得萧岩又惊又气又怕又恨之下,带了一万多人,直接投奔了陈朝,被陈慧纪带给了陈朝的皇帝。 大脑短路的后主陈叔宝,想也没想,直接封了萧岩一个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 这下惹了祸了! 杨坚可以容忍你对我不敬,可以容忍你鱼肉百姓,可以容忍你胡作非为,但决不允许你招降纳叛——从我这里叛逃的人,居然被人奉为上宾,还委以重任! 杨坚大怒,决定反击,反击之前,先把这个小尾巴敲掉。 后梁从此不复存在! 现在的萧琮,既是杨坚的座上客,又是阶下囚,他当不当皇帝,是杨坚一句话的事。杨坚决定后梁灭亡,则萧琮也成为君。 不过,杨坚并不打算为难这位。他封萧琮为帝国元帅(上柱国)、莒国公。这个待遇并不多见,给一个基本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以最高军衔和最高爵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萧琮对大隋朝,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否则,等待着这些前朝皇族的,除了屠刀,没有别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萧氏皇族是幸运的 这一年是公元587年,梁彻底在中国的历史上消失,从公元502年梁武帝萧衍立国,到侯景之乱萧衍饿死,再到萧绎、萧詧诸枭雄并立,西魏扶持后梁建立傀儡政权,一直到现在后梁灭亡,梁在历史上辉煌璀璨也好,苟延残喘也好,一共活过了86年。 它不算短命了! 灭掉了后梁,杨坚并不罢休,他想一鼓作气,连陈也一起灭掉,统一全国。 他对高颎说:“我为民父母,岂可因一衣带水之限,不往拯救?”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下令大张旗鼓开始造船。 有人劝他秘密行事,杨坚说:“我替天行道,保什么密呀!” 然后,命令把造船产生的木屑顺流漂下,说:“如果敌人因震恐而改过,我夫复何求!” 造船一事体现了杨坚豁达的气概,更体现了这位老流氓的老谋深算,他让这些木屑顺流漂下,目的不是为了让陈叔宝改过,而是一种威慑,一种核威慑。 在木屑尚不能制成密度板的那个时代,却被用以变成战略武器,杨坚实在是高啊! 杨坚甚至还命当年平尉迟迥时期的七总管之一的杨素为信州地委,负责西线战备,信州位于今天的重庆奉节,属三峡库区,刘备托孤的白帝城,就在奉节。 杨素在信州,大肆制造航空母舰,舰有五层楼之高,共一百多尺。前后左右共设六门巨炮(攻击捣杆,用以催毁敌舰,这些捣杆举起时,高达五十米,落下时,便成为敌人的噩梦,可将敌舰砸个稀巴烂),能够容纳将士八百人。 杨素的这一创举,可以说在陈友谅和朱元璋鄱阳湖大战前的几百年历史里,绝无仅有。 就在强敌的大刀已经缓缓举起的时候,陈叔宝仍然沉醉在张丽华的温柔乡中无以自拔。 陈帝国最近不太太平,怪事连连。 本已经淤塞很久的临平湖,无故自通,注满了湖水。 陈叔宝为此十分担心,因为传言说: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三国时西晋统一全国,东吴即将覆灭时,临平湖就无故自开过一次。 于是陈叔宝在惊惧之下,决定舍身寺庙,于鬼神,希望以此化解鬼神的诅咒——这是南北朝皇帝们喜欢的伎俩,他们不考虑正是由于自己花天酒地导致上天的惩罚,一有情况就给鬼神——梁武帝就这么干过好几次。 除此之外,还在建康城内大肆修造寺庙和佛塔,尚未完工,佛塔内冒出火光,将整个建筑化为一片焦土。 陈叔宝的恐惧到了极点,他已经经不起任何惊吓,因为佛塔被火一事让他确信,这一次,佛祖也保佑不了他了。 恰在此时,太市令章华上表,对陈叔宝进行了苦口婆心的规劝。 应该说,从内容上,章华讲得全部都对;但在形式上,却犯了陈叔宝的大忌,简单说,对一个昏君直谏,那就是找死。 章华是太市令,所谓太市令,是负责全国市场管理的官员,级别不高,职权不大。对章华来说,本是可有可无的小官,但事实上,章华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只因为他不是名门士族,再加上江总、孔范、施文庆、沈客卿之流的诽谤嫉妒,使得章华一直郁郁不得志。 魏晋和南朝一样,是历史上士族的顶峰。所谓士族,就是名门望族,与地位低下的庶族对应。虽然都是地方阶级,但待遇有天壤之别,士族一生下来就是,而不被看得起的庶族地方,只有在人家吃完肉以后,抢点有限的汤喝一点。 章华就是庶族。 忍无可忍之下,章华决定上书,这不仅是对陈叔宝的规劝,更是对施文庆他们的反击。 章华的上书,先是深情回忆了几位先帝创业艰难以及他们的丰功伟绩,然后说到陈叔宝即位为帝数年间的所作所为,他说: 您不想想先帝创业何等艰辛,也不想想天命可畏,甘受奸臣的摆布,沉溺于酒池肉林之中,不近贤臣,不去祭祖。而在册封张丽华、孔贵嫔和龚贵嫔时,却有时间风光大典。文武君臣被弃一边如草芥,而那些只知溜须拍马都却个个位列朝堂; 而今,我们的版图一天小似一天,而隋帝国的大军兵临城下。如果您再不发奋图强的话,我可以预言,麋鹿将在姑苏台上散步。 章华相当有才,在这份奏折里洋洋洒洒、旁引博征,最后还说了一个典故:麋鹿游于姑苏。 这个比喻够狠的,比喻得固然得当,但没法让人听了舒服。这意思是,如果你再不悔改,你就是第二个夫差,你会被人家灭国,象西施一样漂亮的小老婆也会沦为战利品被送来送去(一如北齐第一美女冯小怜)。 陈叔宝鼻子差点气歪了,当即下令,将章华斩首,即刻回报。 章华被斩,说明一件事情,陈帝国气数已尽——一个王朝连向她进忠的大臣都杀,说明这个王朝已经走向末日了。 杨坚等这一刻等得已经够久了,他从公元581年建立隋王朝,到今天灭陈时机成熟,一共等了八年,这八年,全面抗战都胜利了。 公元588年,杨坚下达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历数陈叔宝大罪二十杀,广为散发。那时候没有邮件、短信可以群发,没有博客和可以传递信息,连傻傻矗立在路边的绿色邮筒都没有,但这一切难不倒杨坚,他命人抄了三十万份(恐怖的副本数量),运到江南散发。 杨坚不仅懂得攻心战,而且,玩得得心应手。看来,他深得马谡的真传。 做好了信息战的准备工作,接下来,杨坚要做组织上的安排了。 他在寿春设置淮南行省,作为中央淮南的派出机构,由他的次子、晋王杨广(就是那位著名的文化人兼治家兼表演艺术家)任尚书令(钦差大臣、行省的最高执行官),作为灭陈战役的总司令。 同时,任命他的三儿子秦王杨俊和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同时任命灭陈各路大军的指挥官,这些人都受杨广节制。 其中,包括著名的泸州(合肥)战区怀念长官韩擒虎、吴州(扬州)战区司令长官贺若弼等。 同时,任命高颎为大军总参谋长、王韶治部主任,处理军中具体作战事项,协助杨广指挥。 各路大军云集长江北岸,共计出动战区司令长官九十余人,士卒五十一万八千人,东起东海(连云港),西至信州(奉节),东西绵延数千里,江岸上战帆如云,只等杨坚一声令下,立即发起渡江战役。 这一年的十一月二日,杨坚亲自为远征大军饯行,五十余万大军如泰山一般向陈朝压来,灭陈战役一触即发! 第204章 战争 灭陈(上)——一场比演习还要轻松的统一战争 灭陈大军的总参谋长高颎,最近忙坏了,协助杨广调兵遣将,还不忘忙里偷闲找人聊聊天,问问局势,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当然这话不是高颎说的,是稍晚于隋的唐朝大臣魏征说的。 这一天,高颎的聊天对象是薛道衡。 薛道衡在隋朝,是个非常独特的人物,他的独特,就独特在他的才。如果说他是隋朝第二才子,那就没人敢说第一。 这是个悲剧人物,他的悲剧不在于功高震主,不在于情商不够,更不在于密谋造反,他只错在太有才了。 他的才华招致了另外一有才人的嫉妒,悲哀的是,这个有才人同时也是有权人,天下最有权的人——隋炀帝杨广。 因过于有才见杀的大文豪不多,薛道衡不幸成为其中之一。 当然,薛道衡不只有才,对政局还有相当敏锐的捕捉。他曾出使陈帝国多次,对陈的败有着最直接的认识。所以高颎才愿意找他聊聊。 高颎直接问薛道衡:“我们这次南征,成功几率多大?” 薛道衡胸有成竹: “没问题,百分之百成功。郭璞说:江东与中国分裂三百年后,自当统一。从司马睿南渡江左成立东晋、南北对峙到现在,已近三百年。这是其一。” “我们皇帝勤俭节约,励精图治;而陈叔宝骄奢逸,鱼肉百姓。两者对比太鲜明了。这是其二。” “国家兴亡,系于宰相。看看他们的宰相江总,只知饮酒赋诗,阿谀奉承,国家大事,一概不问。政事都交予施文庆、沈客卿这些小人掌管,至于武将中的任忠和萧摩诃,好武斗狠,一勇之夫,何足道哉!这是其三。” “我们大隋新建,蒸蒸日上;而陈朝整治腐坏,民不聊生。他们西至三峡,东到大海,军备松驰,分开则战线过长,集聚起来又连一个地方都无法覆盖。这是其四。” “综上所述,我们这次大军南下,定可席卷江南,战无不胜!有什么可担心的!” 高颎听后,击掌叹道:“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没想到啊,竟是如何的深谋远虑,具有如此非凡的慧!” 这一年的冬十二月,杨广率领的东路灭陈大军陈兵于长江北岸,耀武扬威。 同时,秦王杨俊指挥的中路大军也在汉口完成了布防。 在长江上游,杨素率舟师东下,穿过乱石穿空的三峡,到达湖北,驻军秭归。 这样,三路大军已经完成了对陈帝国的战略准备,只等杨坚一声令下,五十万大军即将如饿虎一样,扑向陈朝。 按说,隋军的声势不可谓不猛,决心不可谓不大。 但是,杨广、杨俊和杨素同志的这一切工作都白做了,都是无用功。 大隋朝陈兵于长江北岸,是给陈叔宝看的,但陈叔宝不但没有看见,连隋军进犯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干嘛呢?他在过他的消停日子呢! 隋兵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不知道! 其实,隋军的动向,军的前线保持了高度的敏锐,隋军的一举一动都由前线传回位于首都建康的总司令部,可惜,是总司令部没有反应。 因为,现在的总司令部是由施文庆和沈客卿他们把持。 这两位新贵,认为前线军大惊小怪,隋军一点点小的军事恐吓就慌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沉稳,一点也不矜持,成何体统!我看你们想升官都想疯了吧? 于是,所有告急文书,都被这两位老成持重的大战略家压下了,陈叔定毫不知情。 豪无反应,可隋军没闲着。 西路军统帅杨素到达秭归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向陈朝驻军发动了进攻,杨素很聪明,他知道他面对的是战斗力很强的陈朝名将戚昕,于是采用夜晚偷袭,水陆夹攻,戚大将军惨败,一百多艘战舰成了人家的战利品,自己全军覆没。 杨素秉承了一支代表先进势力的军队的优良传统:秋毫无犯。这一切毫无争议地赢得了人心,杨素在继续进军的日子里,民心发挥了重要作用。 杨素初步得胜之后,继续率军顺流而下。 大隋的艨艟战舰上千艘,在宽阔的江面有序排开,杨素本人端坐在旗舰上,金盔金甲,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如天神下凡一般。 江边陈朝的军民见了直呼:“杨素真江神也!” 素粉们的把隋军的进军神速急电中央,但是,没有用的,施文庆和沈客卿两位,恰似卡恩、范德萨、布冯或是赛萨尔,不管你来多少,我都高接低挡,生猛神勇,让你一个漏不进去! 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隋军压境的消息还是让陈叔宝知道了。 令人惊异的是,陈叔宝不但不惊慌,反而胸有成竹,气定神闲。他对手的大臣们说: “建康王气所在,北齐三次渡江,北周两次进犯,不都被我们英勇的人民军队击败了吗?这次他们大举南下,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们敢来,定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 陈叔宝话音刚落,孔范立即接上话来:“陛下所言极是!长江天堑隔绝南北,北虏难道插翅飞过来?肯定是边防军将士急于立功,才慌报军情。我忝居都官居尚书高位,但一样嫌自己官小,正好借此北虏南渡的机会杀敌立功,那样,我一定可以登上三军总司令的高位(太尉)!” 孔范不愧是陈叔宝宠爱的大臣,人家一张嘴,就说到皇帝的心坎上,这就是水平,这就是层次啊。 什么任忠、什么萧摩诃,什么袁宪,怪不得皇帝不待见他们,动动你们的猪脑吧,在人家孔范面前,你们算个P呀! 恰在此时,又有人透露了一个机密消息:隋军的战马大批量死亡! 孔范怒道:“那是我们的战马,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它们,让它们死掉?” 陈叔宝开怀大笑,表示严重同意。 于是,一班君臣继续莺歌燕舞和舞文弄墨。就象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佩服啊,佩服陈叔宝泰山临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风度和气概!值得我们学习。 公元589年的正月初一,正当陈帝国全国人民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军民一体度过祥和愉快的春节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陈叔宝在金銮殿上举行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早会时,从大殿的外面,悄无声息地飘进一团黑雾,这团黑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最后,整个皇城和整个建康都被笼罩在浓雾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同时,这雾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陈叔宝现时慌了,这是天降异端,不详之兆啊! 年已三十七岁的皇帝眼前一黑,昏到在地,不醒人事。 这团雾,太怪了,你说是沙尘暴吧,不象,那时的人类尚有良知,知道敬天畏人,不敢与大自然为敌,因此,生态保持很好,绿化率很高,水土流失也不严重,没有沙尘暴一说。况且,沙尘暴不会有刺鼻的酸臭味。 你说是化学武器吧,也不象,那时的人,没有能力研究,同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施放化学武器。 那剩下只有一种可能了,有妖怪! 总之,陈叔宝被那团黑雾侵犯之后,昏倒多时,一直到下午才醒来。 这团妖雾我们现在把它理解成坏消息的一种预兆,因为当天下午,就在陈叔宝醒来之前,军的长江防线已经被隋军从广陵突破了! 突破广陵防线的是隋朝的吴州战区司令长官贺若弼。 贺若弼我们之前介绍过,是前朝名将贺若敦的儿子,曾经在周武帝面前小小地摆了王轨一道。 这位贺若弼,用兵谋略更在其父之上。 早在他奉杨坚命令出镇吴州的时候,就卖掉自己营中的老马,卖马的钱,都用来购买船只(用以渡江),但是,这一切军都不知道,因为贺若弼把船只都藏起来。而他展示出来的,只是几十只破船。 就这样,被贺若弼结结实实地忽悠了一把。 不是贺若弼太聪明,而是太笨了。这种军事智商,活该被人家忽悠! 除此而外,贺若弼还向杨坚做了一个让人无法明白的要求:所有己方的江防部队换防时,都必须集中在广陵。 这样一来,每当换防,就发现长江对岸,敌军旌旗招展,人喊马嘶,以为隋军要发动进攻了,于是振作精神,准备应敌。 结果折腾了一阵,隋军又没动静了。军很泄气,很浪费感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言得之。 问题类似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每次隋军的换防,军就跟着折腾一次。次数多了,都快哭了:您能不能别弄那么大动静?不就是换防嘛!干嘛呀,跟打仗似的!太欺负人了! 不仅如此,隋军还发现了贺若弼另外一个让人忍无可忍的恶习:喜欢打猎。 喜欢打猎你就打猎吧,可贺若弼偏偏把排场弄那么大,几万大军倾巢出动,搞得鸡飞狗跳。贺若将军这一折腾不要紧,又害得全体总动员一次,以为又要打仗了。 实在气不过,真想在江边上树一门高炮,上书几个大字:NOTROUBLEMAKING! 时间长了,隋军再换防也好,再打猎也好,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干脆不理了。你爱干吗干吗,我待家里猫着,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不变好了,贺若弼不久又一次纠集起了他的大军。 这一次既不是换防,也不是打猎,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雷霆直击! 这一拳要了陈帝国的亲命了! 贺若弼从广陵毫不费力突破江防,不是没有布防,而是没有动员起来。因为他们实在看贺若弼的折腾看够了,一看隋军动员就直想吐,就算是隋军的大刀架他们脖子上了,都得先想想是不是贺若弼又在拿他们涮着玩儿。 在贺若弼突破广陵防线的时候,与贺若弼齐名的另一隋军名将韩擒虎也在采石矶成功登上长江南岸。 韩擒虎官居庐州战区司令长官,是贺若弼的老朋友、老战友、老冤家、老对头。 韩擒虎率五百新兵,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悄乘般接近长江南岸。他们个个如警惕的狸猫一样,弓起脊背,随时准备着,只等敌人发现他们,就与之进行白刃格斗。 结果,他们白紧张了,一直到登上南岸,也没有半个敌人抵抗。 原来,都过节去了,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醉前江防是自己的,醉后发现江防已经改姓杨了,有些人甚至永远没有等到酒醒的时候! 就这样,贺若弼从广陵渡江,韩擒虎从采石矶(安徽马鞍山)渡江,两路大军象钳子一样,紧紧扼住了陈帝国首都建康的咽喉,而这柄钳子,正握在驻节江苏六合的晋王杨广的手里。 直到正月初二,长江防线失守的消息才传到陈叔宝那里。 直到正月初三,陈叔宝才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应付入侵之敌的方案。 隋军的入侵,以一天数百里计;而陈叔宝的反应,以一天一个步骤计。连象我这样慢性子的人,都觉得陈叔宝实在实在是太慢啦,比蜗牛还慢。 先不把他比做乌龟,因为他没有当成乌龟。 陈叔宝总算召开御前军事会议,他气宇轩昂,大手一挥,雄纠纠地宣布了他的抗战方案: 我亲率大军平定叛贼,同时,发布以下任命通知。 任命萧摩诃等同志为前敌总指挥; 任命司马消难(就是先从北齐跑到北周,又随尉迟迥叛乱不成逃到陈朝的那位与父亲的小老婆玩伦的仁兄)同志和施文庆同志为部主任; 同时,组织人民战争,要求全民皆兵,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把农民、小商人、和尚老道以及在陈的外国友人编入军队,发动对入侵者毁灭性的打击。 以韩擒虎和贺若弼为首的灭陈大军发动铁钳攻势,将敌军的杂牌军打得七零八落,长期没有战备的哪里是百战之师隋军的对手,防线立即崩溃,隋军兵锋直指建康,这下,陈叔宝真慌了。 灭陈(下)——陈叔宝藏身井下,风流皇帝惨变奴 隋朝灭陈大军兵锋直指建康,此时,建康城内,众大臣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任忠、萧摩诃和袁宪为首,主张抵抗,另一派以江总、孔范为首,主张非暴力不合作。 目前,首都建康还有兵士十多万人,如果有人肯出面组织起来,还可以招架几天。但主管军机的是施文庆,他深知前线将领对他十分痛恨,于是对陈叔宝说:“前线那帮老粗,既不会吟诗,又不会做赋,平日就知道发牢骚,现在正值乱世,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手握重兵,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话说得十分到位,完全符合陈叔宝的想法,首先,武人不懂得吟诗做赋,陈叔宝不喜欢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现在兵荒马乱,这些握有兵权的人,万一谁有个歹心,带着刀来找陈叔宝,谁对付得了啊? 这是施文庆过人的地方,当奸臣,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 但问题的,吟诗做赋可以抵挡隋兵吗?可以保陈帝国不亡吗?陈叔宝应该问问施文庆。 大军压境,陈叔宝不再沉稳了,不再矜持了,也不再从容赋诗了,他现在所做的,只能从早哭到晚。 现在,陈叔宝肾上腺不再丰富,改泪腺丰富了。 要不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架子下不来,野心上不去,能干成什么! 陈叔宝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其实,如果不是他生在帝王家,有可以会象李白一样,成为千秋万代景仰的大文豪。 当然,李白能成文豪,也多亏了那个万恶的旧社会,如果放在新社会,他也许能成作,也许能成协委员,但文豪,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叔宝丰富的泪腺挡不住隋军,江总的如泉才思挡不住隋军,施文庆的投机奉承挡不住隋军,要挡隋军,还是要靠那班不懂饮酒赋诗的粗人,如萧摩诃和任忠他们。 到头来,还是得召集这帮大老粗开会,商量破敌之策。 萧摩诃之前屡次请求出战,都被施文庆驳回,内心那个郁闷啊!因此,一到会场,立即建议袭取钟山。 萧摩诃的气概十分引人注目,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陈叔宝正准备以赞赏的口吻表示对萧摩诃的许可时,旁边站出了沉默许久的另一粗人任忠。 任忠时任镇东大将军,与萧摩诃一样,是当时陈帝国为数不多的可依靠的武将,此人的头脑比萧摩诃好使一些。 第205章 便宜 任忠说:“兵法有云:客贵速战,主贵持重。如今虽然隋兵进犯,长江防线已经失去战略意义,但国家根本没有动摇,兵力损失不大,我们要做的是固守待援,不和他们交战,只是沿着淮河设立营栅,截断江路。同时,臣请精兵一万,直驱六合,扬言徐州,断其归路,敌军进退失据,必然大乱。待春水上涨,我们等军援军,里应外合,还怕敌军不破吗?” 我们不得不说,任忠不只是一个一勇之夫,如果任忠的这一计策能被采用,则不仅陈不会亡,隋朝的这五十万大军能回去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着狠啊! 如果陈兵固守待援,不与隋军下面交战,则战争会呈胶着状态。 然后任忠离兵直驱六合。六合是对陈作战的大本营,杨广在那里坐镇指挥。大军都在前线,六合兵力空虚,如果任忠突然率兵出现在那里,可够杨广忙乎一阵的。 两军相持不下,隋军战线长、给养困难,春天江水上涨,军缓过劲来,援军一到,谁胜谁负真的很难说。 我们看到这里,会替新兴的大隋朝捏把冷汗。 可惜,尽管任忠分析得千般正确,也无法改变陈叔宝那只会饮酒赋诗的糨糊脑袋。 陈叔宝一听任忠的分析就头大,愁眉苦脸转来转去,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半天定不下来。 最后,陈叔宝道:“算了,算了,打了这么久,我烦也烦死了,让萧郞出战吧!” 任忠听后下跪苦谏,请求他千万别直接出兵,这样是找死。但陈叔宝主意已定,他等不起任忠那么漫长的战略拉据战,他只希望萧摩诃一战成功,他好继续他玉树花的美好生活。 再说,孔范也支持萧摩诃出战,慷慨激昂地说:“萧郞出战,定可成功,陛下您就等着在燕然记功吧!”这一豪迈信念坚定了陈叔宝的信念,他欣赏孔范这种气概,更喜欢他把萧摩诃比成东汉大破匈奴、思勒燕然石的大将军窦宪(当然自己就是用人有方的皇帝了),当即重赏萧摩诃,命令他准备出征。 萧摩诃听到出战的命令,大喜,终于有仗打了。他向皇帝发誓:“历来打仗,无非为国为己,如今出战,兼为妻子。” 这句话听了令人费解,也许萧摩诃说的“兼为妻子”应该笼统地理解为同时为了老婆孩子。 这是一种说法,根据另一种不完全记载,萧摩诃是在前线说这番话的,而他在上前线的同时,为了表示对萧摩诃忠勇的赞赏和肯定,陈叔宝把萧老将军的家属接进宫里去了。 要说,陈叔宝对萧摩诃那是真好,封妻荫子,把萧摩诃的家人当成自己家人,把萧摩诃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萧摩诃的老婆当成自己的老婆。 萧摩诃现年58岁,老当益壮,元配去世后,不久前新娶一位继室。萧摩诃看待女人的眼光比他的战略眼光要强很多,他这位继室,如果要评,在南北朝的红颜祸水中,应该能够排上一席之这地。 这位新任的萧夫人奉旨入宫,陈叔宝一看傻眼了,那个风华绝代,那个倾国倾城,比起张丽华、孔贵嫔她们毫不逊色。于是陈叔宝很不平,萧摩诃何许人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舞枪弄棒,哪懂什么怜香惜玉,哪配享受如此娇娃! 于是,陈叔宝决定代替萧摩诃怜香惜玉。 陈叔宝温柔细致,懂女人,又有才华又有气质,哪是一个一勇之夫的老男人萧摩诃比得了的,因此,美艳的萧夫人毫不犹豫地倒在了皇帝的怀抱中,在宫中多日不出。 这个消息传到了正在前线督军奋战的萧摩诃那里,萧摩诃在马上晃了几晃差点栽下来,长叹一声,心知陈国气数已尽,从此人云亦云,不再过问军旅大事,也不再做任何决策。 敌军兵临城下,陈叔宝居然还在打自己部下的女人的主意,后世给他的评价十分贴切:全无心肝。宜矣! 这是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陈帝国首都卫戍司令鲁广达在最靠南端的白土岗驻屯军队,在他的北面,是镇东大将军任忠的军队;任忠的北面,是孔范和樊毅的军队;最北,也就是最前线的地方,是萧摩诃的军队。 最靠近敌人的,却同时是最没有心思打仗的军队。 贺若弼看到调动,下令出击。一时两军混战成一团,没有谁愿意真心为陈叔宝卖命,除了鲁广达。 鲁广达身先士卒,向隋军发动猛攻,贺若弼猝不及防,部下被斩近三百人,斩得隋军的人头后,立即后退,奔回台城,向皇帝请赏。 贺若弼哭笑不得,心说还有这样打仗的!他瞅准了薄弱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军冲向孔范的队伍。 举报2013-11-3002:21:02楼标记8 贺若弼这个突破点算是选对了,声称自己官职太小、想通过消灭隋军加官晋爵的孔大人,一见如猛虎般的隋军冲过来,吓得拨马就走。主帅一走,军心大乱,马步军跟着崩溃。就连樊毅和鲁广达也压不住阵脚,被挟裹着败下阵来。 萧摩诃眼瞅着大军兵败如山倒,顿时心灰意冷,还没等回军撤退,如狼似虎的隋军已经到了眼前,四面把萧摩诃围住。萧摩诃年迈体衰,已无力回天,被隋将员明轻舒猿臂生擒过来。 这一仗隋军大获全胜,大获全胜的原因就是彻底消灭了陈帝国的军事力量,台城被围得水泄不通。 五花大绑的萧摩诃被押到了贺若弼的面前,贺若弼看了看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喝令推出斩首。他其实不是真想杀萧摩诃,只是希望能够看到这个老汉下跪求饶的场面——作为胜利者,综合素质欠佳的贺若弼不经意间展现了他的狭隘。 但贺若弼失望了,须发花白的萧摩诃目不斜视,连眼睛都不眨就走了出去,从容面对贺若弼的屠刀。 反正国也破了(被陈叔宝破的),家也亡了(被陈叔宝亡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活着既没有意义,有尊严地死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摩诃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很想喊一句“二十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人头落地,睁开眼一看,看到了贺若弼那张写满真诚和尊敬的脸。 杀人不眨眼的贺若弼被萧摩诃视死如归的气概震慑住了! 他戎马一生,还没有见过这样不怕死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共鸣,一种武人和粗人的共鸣,惺惺相惜。 贺若弼的感觉没错,两个人都是头脑简单的但赳赳武夫,这注定了两个人最后的结局都将是悲剧性的。 萧摩诃长叹一声,决定投降,一方面他对于他曾经拼出命来辅佐的陈帝国及其代言人陈叔定彻底失望,另一方面从贺若弼真诚的眼神中也找到了共鸣。 一场大战之后,萧摩诃投降,任忠败回台城。 陈叔宝大惊,看到败回的任忠,说不出话来。任忠说:“陛下,您自己保重吧,我无能为力了。” 陈叔宝转身入内,拿出两袋黄金,交给任忠,要他招募新兵,抵抗敌军入侵。 任忠说:“陛下,您现在只能坐船投奔上游我们的军队了,我愿拼死保护您的安全。” 陈叔宝眼泪差点下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任忠不愧是“忠”臣哪!于是,他放心地命宫人收拾行装,装备在任忠的保护下逆流而上,投奔上游守将周罗睺。 任忠扛着两袋黄金从宫出来,连弯都没转,直接出了台城直奔隋军大营,见到隋军主将韩擒虎,毫不畏惧地提出了自己的来意:投降! 之后,带领隋军和韩擒虎直扑朱雀门,守军还想抵抗,任忠嗔目喝道:“老夫尚且投降,你们还想怎样?” 于是守军四散奔逃,台城不攻自破。 可怜陈叔宝还在皇宫伸长了脖子等任忠回来带他出去呢。 任忠变节投降,固然是因为陈叔宝这个当皇帝的不称职,但晚节不保却是个气节问题,怪不得杨坚一直瞧不起他,同是投降,萧摩诃则要高尚得多。 朱雀门失守,台城门户大开,文武百官一哄而散,诺大宫城,只剩两个官员坚守岗位,一个是国务院总理江总,另一个是国务院副总理袁宪(说来陈叔宝是袁宪的小舅子,因为袁宪的妹妹是陈叔宝的知之一)。 陈叔定神色凄然地对袁宪说:“比起来其他人,我对你不算好的,没想到,最后留下来陪我的,是你。我实在有愧于你,不过,我固然不好,但也是现在知识分子没有道德底限、官员道德集体沦丧有关。” 陈叔宝这一分析无比正确,任何时候都适用,放之四海皆准。 望着宫外冲天火光,陈叔宝惊慌不能自持,想要夺路而逃。 袁宪劝阻道:“隋军非残暴之师,陛下不必躲藏,建议您效法梁武帝接见侯景故事,这样还可以保存一丝尊严。” 当年大灾星侯景攻进台城,“叩见”梁武帝时,后者从容自若,倒是侯景被梁武帝的气势和气质镇得汗流浃背,不敢仰视。袁宪希望至少陈叔宝能保持一个皇帝应有的气节,不要太丢脸。 陈叔宝连连摆手:“兵锋怎可轻试?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妙计。” 很快,袁宪就见识了陈叔宝的妙计:匆匆拉上他宠爱的张丽华和孔贵嫔,转入景阳殿后,一同投井。 不过井中并没有溅出水花来,因为那是一口枯井。 陈叔宝显然躲猫猫的功夫不到家,不一会儿就被冲进来的隋军发现了。不过,隋军并不知道井里躲着陈帝国的皇帝。 隋军大喝:“什么人?出来,不出来我们落井下石了!” 听到这些,陈叔宝无法再继续他的矜持,喊道:“别扔别扔,我出来。” 看来落井下石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隋军扔了一根绳子下去,拉陈叔宝上来。 隋军惊叹于陈叔宝的沉重,等拉上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三个人的体重。我们相信陈叔宝的女人不会太重(象杨玉环那样),但三个人加起来至少应该有三百斤吧! 陈叔宝的妙计没有帮助他保住他的尊严,正如他的大臣没有帮他保卫国家一样。 陈叔宝被擒标志着一件事,不管是杨广、杨素、韩擒虎、贺若弼或者高颎,都没有想到,陈朝灭亡了,中国历经了近四百年的分裂之后,中国实现了大一统! 第七十章大一统——历经四百年战乱,中国再次统一 隋军俘获陈国皇帝陈叔宝的时候,另一支军队也包围了东宫,冲进了太子陈深的宫殿。 太子陈深年仅十五岁,他在大殿的中央正襟危坐,旁边有太子舍人相伴,与平时一模一样。 看到隋军冲进来,陈深面不改色,从容说道:“同志们辛苦了!” 这种气度震慑住了敌兵,一个个对他十分尊重。 这本来是袁宪希望陈叔宝做到的,结果老子没做到,儿子做到了。 当然,从容、气度和震慑都不能改变国破家亡的事实,就象当年侯景对梁武帝的尊重并不妨碍他把江南的半壁河山搞得乌烟瘴气一样。 在韩擒虎生擒陈帝国的皇帝、太子及大臣的时候,贺若弼也杀进了台城。但迎接他的不是降将,而是战斗力最强的鲁广达,后者之前已经让贺若弼吃过亏。 鲁广达集中兵力,将贺若弼逼退,并斩杀隋军数百人。 但台城陷落,大势已去,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无计可施,只好流着泪落马被俘。 鲁广达被俘,说明陈帝国的首都已经彻底陷落,一个国家的象征就这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落到了敌人手中,沦陷之快,效率之高,只略弱于二战中法国的落败,整个国家沦于德国的铁蹄之下,用时一个月。 贺若弼在熊熊火光中穿过北掖门进入台城,听说韩擒虎已经生擒陈叔宝,大怒,要陈叔宝来见,陈叔宝吓得瘫坐地上,连叹“我命休矣”。 不想贺若弼只是想见见他,望着跪伏地上瑟瑟发抖的、刚才还是陈帝国皇帝的陈叔宝,笑道:“小国君主,与大国的卿相职级平等,向我行礼,也算正常。你尽管放心,随我入朝,不失封个归命侯,何惧之有?” 贺若弼在此引经据典,告诉陈叔宝,你既已放下武器,我朝会优待俘虏。皇上会封你一个归命侯。在这里,归命侯是泛指,意即封你一个象征性的官爵。归命侯是三国归晋之后,晋武帝司马炎封东吴的前皇帝孙皓的爵位。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是在羞辱陈叔宝,也可以理解为宽慰。反正陈叔宝是放心了,至少自己的命已经保住,这比什么都重要。 贺若弼看着陈叔宝点头哈腰、感激涕零的样子,虽然感到,这个陈朝皇帝是被韩擒虎而不是他活捉的,这一件天大的功劳已经记在韩擒虎的头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我贺若弼,上平陈表章、施迷魂计、战敌魁首,大小几十战,才攻进台城,结果你韩擒虎倒好,瞅准子抢在我的前面把陈叔宝捉去,功劳反在我上。如果不是我,你攻得进来吗! 想到这里,贺若弼拔刀奋起,就要出营与韩擒虎决斗,幸亏被手下人死死抱住。他还充分发挥自己的幻想天才,要求陈叔宝重写投降书,坐上牛车,到他的军营举行正式的投降仪式。 当然上述幻想仅仅停留在幻想阶段,韩擒虎不是傻瓜,当然不行。 于是暴怒的贺若弼把陈叔宝扣留在自己控制下的皇宫,不让他出去。 我们充分理解贺若弼的心情,一般来讲,投降仪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种对参战部队功劳的认可,比如,二战中,太平洋战争的结束是以美军“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的降仪式为标志的,这是对美国海军战功的认可。 在这里,以往那个曾被人们认为很“滑”的贺若弼不见了,他似乎忘了他父亲临死前是为什么用锥子刺破他的舌头了。 没办法,香蕉可以向人们展示其黄色的表皮,但其内心,还是白的。改不了。 占领敌人首都,灭陈大军的总参谋长高颎先于元帅杨广进入建康,处理善后。 几乎就行高颎进入建康的同时,一个人紧跟着来到了高颎的面前。 这个人叫高德弘,是高颎的儿子。高德弘是晋王杨广的机要秘书。 高德弘此来,担负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为杨广选妃。 其实杨广已经有了晋王妃,就是前文提到的萧琮的女儿。但是,就象对发展的追求永不停步一样,杨广对美女的要求也是永无止境的。他早就听过关于张丽华的传说,此女如何风华绝代,如何美艳倾城,如何长发飘飘,如何迷得陈叔宝和众大臣直流哈喇子…… 一听到建康被自己的大军占领,立即派出高弘德通知高颎,保护好张丽华,不要让她被那些武人如韩擒虎、贺若弼等人占了便宜。 第206章 收敛 高颎闻命立即行动,他的行动有效地保护了张丽华,从此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占这位美女的便宜,因为高颎的保护行动是砍下她的脑袋。 高颎对儿子说道:“武王伐纣之后,姜太公吕尚蒙面斩妲己,如今怎能留此祸水张丽华!”说罢令人将张丽华押到玄武湖边,一声令下,张丽华身首异处。 一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此香消玉殒。 顺便在此再谴责一下那些把女人当牺牲品的臭男人,你们自己不行,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神马玩意! 正月二十二日,大军元帅、晋王杨广进入建康城,受到沿途百姓和三军的夹道欢迎,年轻有为的杨广春风满面,意气风发,向欢迎群众频频挥手致意。 当他听说他心仪的张丽华已经被高颎杀死的时候,微笑的脸颊了一下,平静地吟出一句诗: 无德不报。 这句诗语出诗经,意思是每一件恩德,我一定都会回报。 这一句无德不报决定了隋朝建国元勋、为杨坚立下汗马功劳的高颎的悲剧结局,不过,不是现在,因为杨广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广进入建康,做了以下几件事情,充分显示作为一个朝气蓬勃但很成熟的家的气度和远见: 首先,处死了一批人。这批人以沈客卿和施文庆为首,他们鱼肉百姓,蒙蔽圣听,阻挠抗敌,直接导致了陈帝国的。杨广下令将这些人押赴台城外,一律杀头。这些人的被杀,陈朝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这证明,这些人杀对了。 然后,命令高颎与元帅府机要秘书裴矩一起紧密合作,整理江南典籍和文化遗产,而金银财富分毫不取。这一招有效争取到了江南文化人的心,也使江南的大地主阶级放了心。看来,杨广搞统一战线也蛮在行啊! 顺便说一下裴矩其人,这在隋唐史上是一个绕不过去来的大人物。我们今后还会提到他。这位集文化保护委员会、民族事务委员会和投机者委员会为一身的识实务者,得到了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篡位奸臣宇文化及、农民领袖窦建德、唐高祖李渊以及唐太宗李世民的赏识和重用,值得如今的们好好学习。 之后,杨广派相关部门,保护陈朝几任皇帝的陵寝,包括陈武帝陈霸先、陈文帝陈蒨、陈宣帝陈顼等,以示对前朝的优厚和宽大,在此之前,曾有仇家将这些人的坟墓挖开,将这几位曾经位尊九五的大人物失挫骨扬灰。陈朝虽然灭亡,但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必须得加以笼络。 不能不说,杨广是一位有着非凡才干、雄才大略和家,他这几招,不费什么力气,就已经将江南从百姓到地方再到士族,全部笼络过来了。 如果,只是如果,杨广没有那么有才,也许是大隋朝的福分。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君主,都不是什么有才的皇帝;相反,凡是有才皇帝,不是暴君,就是昏君。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也包括目前在位的这位隋文帝杨坚,都是伟大君主,但都称不上真正有才,但他们治下,清明,国力强大,人民安居乐业; 相反,陈后主陈叔宝、南唐李后主李煜、北宋徽宗赵佶,这些位上百年才出一位的大才子,当了皇帝,立刻毁掉一下强大的王朝,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原因只有一个,文人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情怀,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满脑子幻想,大笔一挥,千百万人人头落地。 所以,秀才当国是人民的不幸,越具有浪漫主义革命情怀,人民越惨。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攻陷建康,擒获皇帝,陈朝灭亡。但陈朝的残余势力还存在,个别地方的力量还十分强大。 长江上游的杨素、中游的杨俊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将陈朝布置在长江江防的敌军全部消灭,曾经威震一方的陈朝名将周罗睺、陈慧纪也先后投降。 曾经从后梁叛乱到陈的萧岩等人,也被捉送隋军,斩首示众。 这样,长江以南,望风而降,除了遥远的岭南,陈朝的残余势力便全部肃清。 岭南,自古以来就是一片神秘的地方。 岭南,指五岭以南的地区。这里大多属带海洋性气候,远离中原统治中心,是五越生活的地方。大体包括现在的广东、广西以及湖南、江西一部,甚至还包括越南。 要知道,越南也曾经是中国的领土,就象外蒙一样。 就因为山高皇帝远,岭南长期以来维持着半的状态,这里的酋长们高兴的时候,接受汉族的册封,算是中央的臣民,不高兴的时候,干脆,自己过皇帝瘾。 在陈朝的时候,岭南由一位洗夫人管理,这位洗夫人,驻节高凉郡,高凉郡在今天的广东阳江,位于湛江和茂名之间,靠近雷州半岛。 陈朝灭亡,岭南一片混乱,人心惶惶。洗夫人联合一些还没有降隋的郡成立自治联合会,实行“东南互保”。 东南互保者,相互保护也。不是八国联军侵华时张之洞、刘坤一他们弄的那个对抗清廷、不与洋人开战的“东南互保”。 晋王杨广派柱国韦洸向洗夫人宣读通告,告诉她,陈帝国已亡,要她接受大隋的统治。 洗夫人闻听故国灭亡,纠集了数千人在一起放声大哭,声势巨大,感天动地。 哭完之后,洗夫人马上接受隋帝国的劝降通知,从此成为了大隋的子民,转换速度之快,令人惊异。隋文帝杨坚任命洗夫人的孙子洗魂为仪同三司、洗夫人为宋康郡夫人,共同治理岭南。 在洗夫人的帮助下,韦洸顺利便地剿灭了当地的陈朝残余势力,从此,陈帝国彻底灭亡。 从陈霸先公元557年建立陈帝国,到公元589年被隋朝所灭,陈一共延续了33年,先后共五位皇帝。与所有南北朝的朝代一样,都是短命王朝(北魏除外)。 一朝兴,一朝亡,造就多少英雄好汉,有称王称帝的,当王侯卿相的,但这都跟老百姓无关。老百姓只知道,每次皇帝换回姓,自己就要到一次霉。 正如元朝诗人张养浩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如今隋王朝统一全国,对老百姓来说,还是有点不同的。 全国统一了,不打仗了,大家可以安心在家种地,克扣也会收敛些,这样我们就能不被饿死了。 不被饿死,就是中国社会五千年来农民的唯一要求! 就连这个要求,从古到今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能够连续五十年做到过! 那些天之骄子们、王侯将相们、真命天子们、人民救星们,你们不羞愧吗?你们是人民的领袖,还是吸人民血的吸血鬼? 唉,一声叹息,不让农民饿死,至少隋文帝杨坚部分地做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伟大的。 因为隋帝国能部分地做到让农民不被饿死,所以,我们才会花点时间歌颂它的大一统。离开了民生,再歌颂也是空谈,再歌颂也是放P。 这次统一,不仅仅是领土上的统一,不仅仅是文化上的统一,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统一,不仅仅是人心上的统一,也不仅仅是民族上的统一,而是大一统! 公元220年,东汉灭亡,出现了魏、蜀、吴三国,中国封建社会发展上的第一个黄金阶段结束,开始了第二个大分裂和民族大整合阶段(第一个是春秋和战国)。 三国之后,司马炎建立的西晋统一了全国,但十分短命,西晋命仅五十年,八王之乱掏空了它的躯干,随后,真正的乱世到来了。 五胡乱华,在北中国建立了无数少数民族政权,幸存的晋王室被迫南迁到江左偏安,司马睿建立了东晋。 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的统治权由汉族向异族倾斜,五胡,其实就是建立政权的五个少数民族,匈奴、鲜卑、羯、氐和羌(现在,五胡中只有羌留下来了,其余的四个民族全被融合)。 后来,强大的北魏统一了黄河流域,北魏曾经强大得可怕。 东晋在谢安击退前秦氐族的百万大军之后,苟延残喘了一阵子,被刘裕取代。刘裕建立的朝代叫宋。 宋后来被其大将萧道成篡位,建立齐。 齐后来被其大将萧衍篡位,建立梁。 北魏盛极而衰,宣武灵太后的乱政和六镇将曾经强大到可怕的北魏拖入末世。不久,魏裂东西。 东魏也曾经强大,由权臣高欢控制; 西魏曾经弱小,由权臣宇文泰控制。 东魏叛将侯景叛入梁朝,将老糊涂的梁武帝萧衍饿死,强大的梁朝不久四分五裂。 乱世中崛起枭雄陈霸先,成立陈朝。 东魏抢得梁朝的淮南大片土地; 西魏抢得梁朝长江中上游大片土地,并成立后梁傀儡政权。 东魏被高洋取代,成为北齐; 西魏被宇文觉取代,成为北周。 北齐是历史上著名的王朝,由强变弱; 北周是历史上著名的改革王朝,由弱变强。 北周武帝宇文邕除掉权臣宇文护,继续父亲宇文泰的改革,终于灭掉北齐,黄河流域再次统一。 宇文邕死后,外戚杨坚夺取政权,建立隋朝。 隋朝建立后,准备了八年,终于于公元589年灭亡陈帝国,恢复了汉族在全国范围内的统治,也使中国在历经近四百年的离乱之后,再次走向统一。 行赏——官场潜规则,关于那不能说出的秘密 隋朝灭亡陈朝,在原来版图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十个州、一百个郡、四百个县。 其实,对大隋朝来说,多少州、多少郡、多少县都没有太多意义,一锅菜分别盛到多少个盘子里没有区别,因为都是自己家锅里的。 陈朝灭亡后,杨坚越看建康城越不顺眼,于是他做了一件大缺德事:下令把建康城的城墙、宫殿悉数毁掉,一座千年古城遭受到重创。 杨坚的这种变态心理由来已久,早在十年前他刚战败尉迟迥的时候,就曾经下令把邺城毁掉。 如今,他的精神病又犯了。 犯精神病的犯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都有,杨坚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使这座千年古都免受战火洗劫的傅宜生先生不但没有成为犯,反而成了一个名利又收的识务者。 建康,即今天的南京,是六朝古都。所谓六朝古都,不是共有六个朝代在此建都。 六朝,是指中国历史上第二次大分裂以来、在建康(建业)建都的六个朝代,他们分别是:三国时期的吴、东晋、宋、齐、梁和陈。 这六个朝代,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都是偏安江左,都是汉人政权(王师),都是短命王朝(没有活过六十年的),都是不思进取的典型,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对象,还都是文化高度发达的的朝代。 其实,在南京建都的朝代绝不止这六个,除了六朝,还有四个朝代或政权建都于此:南唐、明朝初期、太平天国和的大陆统治时期。 江南平定之后,平陈大军的统帅杨广带着他的战利品班师回长安。 他的战利品包括前陈帝国的皇帝陈叔宝和他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等大大小小数百人,再加上凯旋的大军,队伍足有几百里长。 这支奇怪的大军从三月六日从建康出发,在路上走了整整一个半月,到四月二十二日才到达长安。 进入长安以后,首先进行献俘太庙仪式。 所谓献俘太庙,是指打了胜仗之后,把俘虏和战利品带到太庙,给老祖宗看看,感谢老祖宗在天之灵保佑。 在献俘行列的最前面,是曾经养尊处优、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前陈朝皇帝陈叔宝,其后跟着太子陈深和陈朝的那些王公卿相们。这些人穿着原来陈朝的官服,服装是一样的服装,人不是一样的人。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已经是了。 这些人的后来,是从陈国带回来的文化典籍、文物古董这些文化精髓。 这一行列的人和物,排列好了队伍,在两旁隋朝铁骑的“保护”下,由灭陈战争中立下大功的两位亲王晋王杨广、秦王杨俊领着,鱼贯而入太庙。 献俘仪式结束之后,隋文帝杨坚,当场册封灭陈的第一功臣、晋王杨广为太尉,并赐车、马、衣、帽并各色美玉。 太尉,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隋朝的官制,正一品官员不多,共三类,一是亲王(亲王只有皇族才行,而且不是一般的皇族),二是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是三公(司徒、司空、太尉)。 连帝国元帅上柱国也不是正一品,而是次一等的从一品。 杨广本就是亲王,已经是一品,现在又加封了一个一品的太尉,简直成极品了。 顺便说一句,我们之前在北齐也看到过很多王,特别是有很多异姓王,但那多是郡王(郡王一般是从一品)。 王,最早的时候是不分亲王郡王的,最早从西晋时才开始划分。 有一个简单易行的判断是亲王还是郡王的办法,就是看他“王”前面的字数,如果是两个字,一般是郡王,如果是一个字,则是亲王。如赵王、秦王等,这是亲王,而且多是同姓王;至于长沙王、汾阳王等,是郡王,异姓王一般都是郡王。 清朝则从称呼上看得出王的性质,如恭亲王、郑亲王或科尔沁亲王,或多罗郡王、武功郡王等,一目了然。 献俘仪式把陈叔宝这些战俘折腾了一通之后,杨坚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他还想再戏耍这些人一番。 于是,第二天,他又把这些曾经的贵人们聚焦到一起,他本人高踞广阳门的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命人把陈叔宝带上来。 陈叔宝战战兢兢来到杨坚的前面,低眉顺眼,叩头施礼。被一起带上来的,还有太子陈深和那些一品大员们,包括亲王和卿相,其中还有一位特殊人物。 看着这些人瑟瑟发抖的样子,杨坚笑了,命人宣读诏书,加以安慰。本来在刚入长安的时候,杨坚已经紧急动员,为这些人安排住宿、清扫房间,让他们住得舒舒服服的。 如今杨坚再加以抚慰,这些人可加欢呼雀跃,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喜出望外,再不把自己当战犯,优待俘虏,奴性发作之下,几乎要发自己内心地向杨坚山呼万岁了。 但见杨坚脸色一沉,又请出一位大臣来,严厉斥责这班,昏君佞臣,导致。 这些人不知为何,杨坚突然变了脸色,一个个匍匐在地,冷汗直流。 最后,杨坚才宣布,已经成过去啦,既往不咎,以后,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当大隋的子民吧,你们可以安居乐业去了。 第207章 放心 听到这些话,这些人才放了心,齐称万岁圣明。 站起身来,这些人的身上全被冷汗湿透了——吓得。 看到这里,我们不得不为杨坚击掌叫好,高,实在是高。什么是权术?什么是高手?杨坚以他高超的智慧充分、完美、到位地诠释了什么叫心理战。 一个决定,让你心悸一次的,是一般人;一个决定,让你心悸三次的,是高手。杨坚出身谋家,在掌握人家尽量、恩威并施、让人家死心塌地为他卖命方面,的确功力超一流。 刚才还说到,在战俘的队伍中,有一个特殊人物。 此人官居一品,位列司空,掌握兵权,他就是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的经历,一言难尽,一生当中几乎把能够游历的国家都去了个遍,几乎跟所有国家都为过敌,是名符其实的国际主义战士。 他本是北齐重臣司马子如的儿子,后来得罪潜逃到北周,那里,北周派去迎接他的人正是杨坚的老爹杨忠同志,因此,司马消难和杨忠早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两人结拜金兰,自然他就成为杨坚的叔叔,杨坚也确实把司马消难当成了叔叔一样尊敬。 再后来杨坚夺得北周大权,尉迟迥不服,在邺城扯起反旗。司马消难头脑发昏,跟了上去,成为当时反抗杨坚‘暴政’的三巨头之一。 后来这三个大脑袋陆续被杨坚平定(实际,司马消难并没有被“平定”,事实情况是,还没等王谊的大军来讨,司马消难就先跑到陈朝去了),北方安定。逃到陈朝的司马消难被陈叔宝重用起来,封为司空,成为对抗北周乃至隋朝的桥头堡。 如今司马消难回归“故土”,也算落叶归根了。 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想让杨坚给他一个痛快的,他好实现真正的落叶归根。 但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杨坚赦免了所有的陈朝战俘,包括他司马消难,并对他进行了工作分配。司马消难的这一新工作比较特殊,是在红灯区从事服务业。 当然不是让司马消难直接从事特殊服务业,而是为从事特殊服务业的人服务。 奇怪,这还是杨坚吗?还记得当初,他从宇文家族夺得政权时,可没象今天这样客气啊,当时宇文氏已经完全没有对抗杨坚的实力和意图了,但他还是大开杀戒,几乎将这个倒霉的前皇族斩尽杀绝。 其实,这很简单,杨坚的屠刀只对那些还对他有实质性威胁的人举起,在他刚刚取得政权,局势不稳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如今天下太平,陈朝余孽已经无法掀起大浪,怕他做甚? 这是他不杀陈叔宝的主要原因。 可怜的宇文家族,令人尊敬的宇文泰和宇文邕的后人们,不幸做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因失去政权而惨遭集体的皇族。 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杨坚觉得自己既然胸怀宽大,那就再宽大点吧。命人改善司马消难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生活环境,并亲切接见,两人回忆起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战斗过的往事,都唏嘘不已。 不久,司马消难怀着一腔愁绪在家中病逝,走完了他坎坷、复杂的一生。 司马消难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坏人,这是我对他的评价。 司马消难死后不久,鲁广达也忧郁而死。虽然鲁广达到最后时刻也投降了隋军,但属于不得已,比什么任忠、孔范要强百面倍。 平陈之后,除了自己的儿子、晋王杨广外,别的功臣还没有封赏,这有悖于“论功行赏”的原则,于是,杨坚再登广阳门,大宴南征将士,封赏功臣。 在这次盛大的宴会上,他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是从府库中拿出大量的丝绸锦帛,从广阳门一直堆到南郭门,用来赏赐那些在平陈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臣。这一赏赐方式和力度都是空前的,一共用去了三百多万的库存。 二是宣布江南原陈朝境内,免除农民十年的捐税;原本朝的农民,免除当年的捐税。 这才是隋文帝的伟大之处,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真命天子,什么主义、什么信仰、什么意识形态,统统都是扯蛋。 杨坚封灭陈中的重要功臣杨素为越国公,同时封赏他的两个儿子杨玄感和杨玄奖。杨坚不知道,二十五年之后,正是这位杨玄感,将他儿子隋炀帝杨广的江山搅得七零八落。 晋贺若弼为帝国元帅(上柱国),爵宋国公。并把陈叔宝的妹妹许配给他。 而与贺若弼功劳不相上下的韩擒虎,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因为他在攻进台城之后,做了一件缺德事:涉嫌纵容他手下的士兵对陈宫里的宫女性侵。因此,剥夺他的荣誉称号,没有任何赏赐。 韩擒虎大怒,决心要在皇帝驾前与贺若弼一决高下,比一比,看谁功劳大。 贺若弼也不服,对皇帝说:“臣在蒋山,出生入死,披坚执锐,大小数百战,才得以平定陈朝,韩擒虎根本没打什么象样的仗,凭什么与我争功?” 韩擒虎自然不服,叫道:“按照军令,贺若弼应与我同时进取合势,直趋敌伪首都,结果贺若弼不尊军令,抢先进军,导致士兵伤亡无数。而我只率轻骑五百,捣建康,降任蛮奴(任忠),捉陈叔宝,占据敌人府库,攻破伪酋老巢。而贺若弼是那天晚上才到建康北掖门,还是我把他放进去的。如此来看,贺若弼何功之有,也敢来与我争功?” 隋文帝杨坚心里有点不痛快,如此盛大场面,两人不顾老脸,象村妇一样争功,成何体统! 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道:“两位爱卿都是一等功,不必再争。” 果然是高手啊,一句话说得韩擒虎和贺若弼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诺诺退下。这就是皇帝,一句话顶他们一万句。 杨坚也加封韩擒虎为帝国元帅(上柱国),赐帛八千段,与贺若弼一样待遇。 接下来,要封赏一位重要人物。 此人被赐爵齐国公,赐帛九千段(比韩擒虎他们还要多,可见更加重要),虽然没有亲自带兵上阵,但由于其卓越的能力和战功,仍被授予帝国元帅军衔(上柱国)。 此人就是在灭陈战争中实际应居第一功的高颎(但杨广是大元帅,又是皇子,理论上的第一功是杨广的)。 杨坚对高颎说:“你随晋王出征期间,有人诬陷你谋反,我已将此人斩首,你我君臣之间的战斗情谊无人可以离间,别人的诬告,不过是苍蝇嗡嗡而已。” 然后又让他评价一下,他和贺若弼谁的功劳大。高颎说:“贺若将军早在平陈之前,就献《平陈十策》,之后又率军在蒋山鏖战,终于平定陈国,如此大功,我怎么敢与他比。” 杨坚感叹,到底是宰相啊,气量之大,不是韩擒虎和贺若弼之流比得了的。 之后,杨坚还封赏了一个人,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他是李德林,自从多年前他得罪了杨坚,就基本上靠边站了。 其实中,他也不是因为什么原则上的事得罪杨坚,就是杨坚听了虞庆则的话,要将宇文皇族一体屠灭,但李德林不赞成。 杨坚跟他说:一个书生,懂什么国家大事! 但实事上,整个隋朝的大政,特别是平陈的大政,都是李德林的建议。 所以,杨坚还是希望给他一个相对公平的待遇,他叫来高颎,发布诏书,封李德林为帝国大将军衔(柱国),赐帛三千段。 诏令发出之后,有人对高颎说:“如果这样一封赏,全天下都知道这些谋略出自李德林,那你这个大军的总参谋长还有什么用呢?” 高颎听了,进宫秉报杨坚,于是,这一对君臣共同犯了糊涂,将这一诏令追回。 这样,李德林就成为了隋朝历史上两个冤大头之一:立了绝世功劳都没有相应的封赏。 另一个冤大头是不久后横空出世的神雕大侠长孙晟。 长孙晟是中国历史上被严重低估的民族问题专家之一,他的功业其实比起班超来有过而无不及,只是被杨广同志给败光了。 毫无心肝——一个奴的幸福生活 隋军甫入建康的时候,晋王杨广捉住了陈帝国的一班佞臣,将为首的施文庆和沈客卿等人处死,以谢在三吴父老。但他此时出现了一个失误,即比施文庆和沈客卿更恶劣的孔范等人被漏下了。 直到这一年的夏天,这班战俘全部进入长安之后,杨坚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于是他对这些漏网之鱼进行惩罚,将孔范等人发配边疆。算是给了被这些奸臣残害的忠臣和百姓一个交待。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此言得之。 全国平定之后,杨坚对陈叔宝怀着一种非常复杂和特殊的感情,这个曾经的敌手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再东山再起了,无论是从实力上分析还是从意愿上揣度,陈叔宝只是乖乖地当一个顺民,每天以酒为伴,以诗为友,以女人…… 不好意思,他宠爱的女人张丽华已经被高颎砍了头,他再找不到一个女人能替代他心里的张丽华了。 凭心而论,陈叔宝不坏,对他的女人也不绝情,从在危急时刻他把自己和张丽华以及孔贵嫔绑在一起沉到枯井里就可看出一斑。 陈叔宝有几个妹妹,时都成了隋军的俘虏。战败对于女人来说,只意味着自己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于是,其中一个妹妹被赐给了功臣杨素,一个赐给了功臣贺若弼,还有一个最漂亮,最有风情,杨坚自己留在宫里了。 杨坚不知道,这个被封为莲花公主的女人,将成为他后半辈子的忠实伴侣——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是忠实的。 他更不知道,正是这个美丽、温柔和胆怯的女人,成为了他噩梦的导火索,自己的爱子、后来的太子杨广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将自己六十四岁的老爹一刀砍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杨坚了解陈叔宝,了解得非常深刻,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不仅不会杀掉陈叔宝,而且,还要善待他。 于是,他屡次赏赐陈叔宝,十分丰厚,还经常请他上殿,参加宴会。为了避免刺激到他的神经,杨坚非常周到地命令乐队,不许演奏江南音乐,怕他触景生情。 应该说,杨坚比起司马昭来,要人性情得多。 三国归晋,西蜀后主刘禅降魏(其时魏的大权已经被司马家庭控制两世了,司马昭是实际上的皇帝,但还没有正式建立西晋),被带到洛阳,“封”为安乐公。 司马昭故意令人演奏西蜀的音乐,观察刘禅的反应,不想刘禅听了音乐手舞足蹈,十分欢快。 于是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 实在人刘禅立即说:“此间乐,不思蜀!” 司马昭笑了。 原西蜀大臣卻正拉了拉刘禅的衣袖,说:“他下次再问您,您应该说想,这样他就可能放我们回去了,您要装作非常悲伤的样子。” 刘禅应允。过了一会儿,司马昭果然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刘禅掩目泣道:“父母之邦,怎能不想?” 想流下几滴眼泪来,但没有,“乃闭其目”。 司马昭笑问:“是卻正教你的?” 刘禅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昭从此放心了,知道刘禅对他没有一点威胁,于是让刘禅在洛阳安安心心养老。果然,刘禅老死于晋。 熟悉历史的人,无不感慨,或感慨刘禅的懦弱,或感慨刘禅的韬晦,不过,在这里,懦弱和韬晦已经没有区别了。 杨坚非常细心,生怕故地音乐会勾起陈叔宝的忧伤思绪,谁知道,人家陈叔宝根本不在乎。 当然,杨坚打算善待陈叔宝不等于对他完全放心,他派了专人监视这位前陈的皇帝,并要求他们随时汇报。 有一天杨坚和监视者问起陈叔宝的近况时,此人回答说:“陈叔宝别的都还好,就是经常叹息,说没有等级,每次参加朝见的时候都没有进退标准,希望能够给他一个官号。” 杨坚听了直摇头:“陈叔宝全无心肝。” 都灭了,还想着人家给他一个官位,杨坚说得没错啊,全无心肝。 你可以说陈叔宝刘禅一样懦弱,毫无男人的气概;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也可能是他的韬晦之计,就象刘禅装疯卖傻一样。 也许,他们都在等着属于自己的那次机会,这次机会一旦抓住,也许他们就翻身了。可惜,一直到死,这个机会他们都没有等到。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了。 杨坚又问监视人陈叔宝还有什么情况,回答说:“陈叔宝每天都酩酊大醉,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他一天差不多可以喝一石酒。” 一石等于四钧,一钧等于三十斤,即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就算陈叔宝是水牛,光喝水,也喝不了一百二十斤。 还有一种说法,一石是二十七斤。但二十七斤也不现实。 当然,考虑到陈叔宝是聚集焦他的亲友一起喝酒,也是有可能,但这一天喝几十斤,应该够耸人听闻了。 幸亏陈叔宝家周围没有什么老虎或大型猫科动物,不然,估计也让他给打完了。 总之杨坚听到陈叔宝每天喝一石酒之后,惊呼,让人控制他的酒量。 后来想了想,也不必控制了,不然,留着这些喝酒的时间干什么呢?商量谋反吗? 杨坚把陈叔宝的皇族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地方,以免他们聚众闹事,逢年过节,会派人带着礼物前去慰问,也算是对这些前后话的优待了。 自杨坚以后,前朝的皇族再没有被大规模地指过,不能不说,杨坚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民主、文明、人道等代表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观的东西,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上,也积淀了不少啊! 总之,经过陈叔宝长期不懈的努力,终于使得隋文帝杨坚给了他一个官号,视同三品官,这下,陈叔宝放心了,他一直以来所担心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这里有个错误,说六朝不超过60年,忘了东晋了…… 严重道歉一下吧。 妥善安置了陈叔宝之后,杨坚又封陈朝的宰相江总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萧摩诃、任忠和袁宪(就是那位能直谏的、最后时刻建议陈叔宝学习梁武帝保持皇帝的最后一丝尊严的陈叔宝的小舅子)为开府仪同三司。 对于任忠,杨坚颇有微词,“任忠不忠”的说法在江南各地流传,杨坚自己对任忠这个人也非常有想法。不过,到底任忠是“弃暗投明”的典型,是识时务的俊杰,对杨坚来说,这样的人是一个样板,不得不留下来做面旗帜。 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但你不能因为不喜欢他就不让他扮演他的角色。有的人可以重用,有的人只能被利用。 杨坚最后一个处理的人是陈帝国的重臣、负责长江中上游防线的水军大将周罗睺。周罗睺的情况与鲁广达的情况略有类似,都是不得已才投降。杨坚召见他时,周罗睺痛哭流涕,说:“陈朝对我有几世厚恩,如今陈帝国沦亡,我坐视不管,我的德行何在?您不杀我,我已经满足,还求什么富贵!” 第208章 慷慨 杨坚听了十分赞赏,任命他当上仪同三司。 可见,没有骨气的人可能会占到一时便宜,但永远得不到尊重。 如今天下一统,政通人和,隋文帝杨坚志得意满,命令所有武将子弟,全部弃武从文,因为天下太平了,从此不用打仗了,还学武干什么! 我们从这位伟大的隋文帝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初秦始皇的影子:收天下之后人,聚之咸阳,铸以为金人十二…… 我们在此再略介绍一下这些平陈功臣的接下来的情况,毕竟,这些人帮着杨坚把历史的车轮从烂泥地里推出来,还是为人民立了一功的,值得费一点笔墨。 贺若弼和韩擒虎争功之后,索性头脑发热到底,给杨坚上书,将所有之前撰写的对陈作战计划整理成册,定名为《御制平陈七策》,献给杨坚。 聪明的杨坚知道贺若弼的意思,冷笑一下,这是贺若弼的宝贝,我还是不要的好。 于是对贺若弼说:“你想借此让我出名吗?我不求名,你可以写进自传中。” 贺若弼听了,脸红得象猴子的某个部位一样,怀愧而退。 贺若弼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父亲临死的告诫,他天生高调,无法自已,如今功劳大大地,能不铺张一番吗?于是在家里穷奢极侈,在朝里一手遮天,天下布满了他们贺若家族的势力。 可惜,这个头脑简单的人生在旧社会,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他所看不见的一柄大刀已经悄悄地举起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韩擒虎也不是低调的人。 有一次,突厥使者来访,隋文帝问他:“你知道南方的陈朝吗?” 突厥在隋的北方,陈在隋的南方,两个国家不接壤,突厥对陈也没有兴趣,只是听说过而已。 突厥的使者是个老实人,回答说:“听说过而已。” 于是隋文帝指着旁边的韩擒虎说:“就是这个人,把陈朝的皇帝活捉的。” 使者一看韩擒虎,那凌厉的眼神、满脸的杀气,吓得他赶忙把头低下,再也不敢抬起来。 与贺若弼一样,韩擒虎不久也遭到了不低调的报应,但报应他的不是人,而是鬼。 高颎上次已经被隋文帝嘉奖过,也斥退背后告高颎状的小人,说:“独孤公就象镜子一样,越磨越亮。” 杨坚给高颎这一崇高评价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高颎曾经是岳父独孤信的心腹,称他为独孤先生,另一原因是更重要的,高颎在治理国家和平陈大事上,帮了他很大的忙。 如果杨坚的宝贝儿子杨广也这样想就好了,高颎就会一帆风顺地走下去,永远不会有身首异处的时候。 灭陈中,还有一位幕后英雄,此人的功劳绝不在前方鏖战的将士之下。 这个人是李德林。 自从高颎在杨坚面前告了李德林一状,说如果表彰他,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杨坚就下定了决心,昧着良心不承认李德林的功劳。 李德林不是很低调的主,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如今遭受这般不公平待遇,心里十分郁闷。不久居然在家病死。 这是北周到隋初期间首屈一指的大谋略家,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万恶的旧社会害死人啊。 基础基本稳定之后,杨坚又做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事,算是作为善待陈叔宝的继续,让人不由不感叹大隋朝的皇恩浩荡。 他令北齐皇族高仁英(这是周武帝宇文邕灭齐之后对北齐皇族大的幸存者之一)、后梁前皇帝萧琮以及陈帝国前皇帝陈叔宝作为继承人,继续进行四季向祖先的祭奠,表示这几家皇族后继有人。 这一样子装得既成功又有必要,杨坚一下子又赢得了不少印象分。 讲一下陈叔宝的最后结局吧,鉴于他今后不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公元604年,即他在度过幸福的五年国奴时光后,“毫无心肝”的陈叔宝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二岁。 陈叔宝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他一直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一直到死。比起来,似乎“无愁天子”的名号更应该给他,因为高纬在被俘之后,还是知道了什么是“愁”的,特别是失去冯小怜之后。 陈叔宝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大男孩,被俘到长安之后,杨坚为首的隋朝君臣把他当一个“乐天派”,经常出现在宫廷的宴会上。 有一次,他跟着杨坚登上洛阳郊区的北邙山,陪杨坚喝酒,不觉技痒,张口吟诗一首:“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我们相信,这是陈叔宝对杨坚的真情流露,他是真心把杨坚比做秦始皇或汉武帝,希望能够登上泰山封禅,那可是古代帝王的无上荣耀啊。 关于陈叔宝的这一真诚的流露出版,参见关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解释。 可惜,这一伟大建议被尚有自知之明的杨坚谢绝。 又有一次,陈叔宝又陪同杨坚饮酒(可见,陈叔宝是杨坚坚定的酒肉朋友),杨坚想起了陈叔宝在被灭国时的种种表现,象老朋友一样对陈叔宝提出了严厉批评: “你的,全是饮酒的原因,为什么不把饮酒的时间用来治理国家?”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军兵临城下,贺若弼在渡江的时候,你们前线的告急文书象雪片一样飞到建康,你居然还在喝酒,把它们都仍到床榻底下,一直到一个月后高颎入城,发现那些文书根本就没有打开!” “你到底在做什么?” 陈叔宝听了,低头无语。 杨坚也无语,能指望陈叔宝改过吗?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的陈国已亡,他自己也命不久矣。 陈叔宝死于公元604年的11月20日,但杨坚没有看到这一天,在三个月前,杨坚的宝贝儿子晋王杨广发动,一个划时代的伟大君王死在了张衡的刀下。 陈叔宝死后,新即位的杨广追赠他为大将军,长城县公,谥号“炀公爵”。 这一谥号是如此得诡异,以至于十五年后,杨广被杀,他的谥号也是“炀”,所以,后世才称杨广为隋炀帝。 炀,根据谥法,去礼远众为炀。从这个角度看,无论陈叔宝或杨广,都没有愧对这一伟大封号。 鸟尽弓藏——杨坚和他的开国元勋们 隋文帝杨坚自从登上皇位,兢兢业业,勤政爱民,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皇帝; 同时,在个人生活上,杨坚又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新好男人。 每天在他下班的路上,都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他一同回家,十多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这个人就是他的皇后独孤伽罗。 一个封建帝王,居然夫妻和睦到这种程度。 其实,杨坚并非是真全身心希望这样,他毕竟是一国之主,目所及处,漂亮妞到处都是,杨坚心里痒痒的,但这些美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杨坚是个妻管严。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的七女儿,才貌双全。以北朝第一帅哥独孤信的仪表,生下的女儿不用想也是花容月貌。不仅如此,受其父影响,独孤伽罗不仅从小饱读读书,而且喜欢看兵书,黄石三略,吕望六韬,孙子十三篇,无一不看,无一不精。 独孤伽罗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只会相夫教子的幕后英雌,她以她的学识、见解、谋略和能力帮了老公很大的忙,可她只有一个毛病,而且这个毛病,放在现代社会中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的这个毛病就是善妒,也就是喜欢吃醋。 她对老公管得很严,不许他靠近别的女人一步。这对杨坚实在是一种折磨,面对着数以千计的美貌少女,杨坚抓耳挠腮,就象一个正在减肥的胖子面对着一桌满汉全席。 她和杨坚有一个约定,不允许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杨坚说到做到,他的五个儿子,全部都是和独孤伽罗生的。 当然,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不代表杨坚不会和别的女人上床,特别是当独孤伽罗去世以后,杨坚就象一个突然没有了老师和家长约束的顽童,猛然爆发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无比的力量。 可惜,这一爆发也彻底催毁和掏空了杨坚的身体,这是后话。 杨坚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是因为他掌握了北周的大权;他之所以能掌握北周大权,是因为周宣帝宇文赟临死前托孤于他;宇文赟之所以能托孤于杨坚,是因为郑译在关键时刻和刘昉等人站到了杨坚这一边。 而这一年(公元591年),郑译死了。 杨坚总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他明白郑译曾经起过别人无法企及的作用,因此,他尽可能对得起这位老同学。 他是很想重用郑译的,因此,他曾经给过郑译十分丰富的赏赐,也想给他高官作,特别是三总管作乱的时候,册封郑译为帝国元帅(上柱国),恕以十死。 所谓恕以十死,就是给你十个脑袋,犯一次死罪砍一颗,直到砍光十颗头,才轮着真正自己那颗。 其实,就是可以免他十次死罪。 不过,郑译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比起谋反来,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郑译后来还经常和杨坚把酒言欢,还替杨坚整理礼乐律令,因为郑译本身就是个大音乐家。 郑译去世,杨坚很悲伤,给他的谥号为“达”。 相比起来,杨坚的另外一个老朋友的过失就无法原谅了,因为他犯的是谋反大罪。 这个人是刘昉。估计他自己觉得谋反比较寂寞,就顺便带上了两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宇文忻和梁士彦。 刘昉与郑译一样,在宇文赟临终前帮了杨坚的大忙,使他顺利地取得了北周的大权。杨坚也对刘昉寄予厚望,但毕竟刘昉不成器,也喜欢卖官鬻爵,行贿受贿,因此也被杨坚打入另册。 特别让杨坚伤心的是,在杨坚想派他们到抵抗尉迟迥的前线当监军的时候,刘昉与郑译一样掉链子了,于是,杨坚也开始疏远他。 刘昉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他觉得我在宇文赟去世之前拥戴了你,所以你成就了霸业;如今我再找个人拥戴,也会成就他的霸业。 刘昉以为,霸业是他的专利,想送谁送谁。 这一次,刘昉看上了梁士彦。 梁士彦与刘昉一样,都是被杨坚不待见的人。除此之外,宇文忻也在此列,与他们同病相怜。 经过多次试探与密度,这三位功高德邵的大人物组成了谋反的锵锵三人行,准备时机成熟之后,推翻杨坚的动统治,一举建立新政权。 比起来,刘昉和梁士彦走得更近些,确切地说,他跟梁士彦艳光四射的老婆走得更近。他和梁士彦不仅有着共同的事业,还有着共同的女人。 为了能够让梁士彦更依赖自己,好有更多的机会与梁夫人共赴巫山之约,刘昉与宇文忻准备事成之后,推梁士彦为帝。 这顶绿油油、沉甸甸的大帽子使得刘昉和梁士彦关系更上一层楼,可惜,并不能阻挡事情的败露。 告发这锵锵三人行的是梁士彦的外甥。自古以来,大义灭亲者多得是。 当杨坚质问刘昉这样做对得起谁的时候,后果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对于谋反者,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是底限,就是一我们现在想整某个人,一定会让他跟人民主对立,让他自绝于人民,这样,他就被彻底打,再被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刘昉、梁士彦和宇文忻,被斩首示众。 这一年,梁士彦七十二岁,宇文忻六十四岁,刘昉最年轻,只五十多岁。 临刑,宇文忻向昔日的老战友高颎跪下求饶,希望他看来往日情分上饶他一命,到是刘昉还有些骨气,怒喝宇文忻:“跪什么跪?有什么用?” 于是,三人“慷慨就义”。 宇文忻的弟弟是宇文恺,是隋朝最著名的建筑学家,稍后我们就将见到他的鬼斧神工代表作——仁寿宫。 陈朝已亡,天下太平,杨坚与大多数的马上皇帝一样,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要讲经伦济世,还得要靠文化人。 隋朝建立后,准备了八年,终于于公元589年灭亡陈帝国 讲一下的陈叔宝最后结局吧,鉴于他今后不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公元604年,即他在度过幸福的五年奴时光后,“毫无心肝”的陈叔宝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二岁。 杨坚重用的人中,杨素已经弃武从文(因为天下一统,武用不上了),高颎本来就是高级参谋人员,而苏威,则是世代能臣。 苏威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但要提起他的老爹,则无人不知。 他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协助宇文泰在西魏实施维新的大改革家苏绰。 没有苏绰就没有西魏的改革,没有改革就没有西魏的由弱而强,没有西魏的由弱变强就没有宇文泰的权臣之路,没有宇文泰的权臣之路就没有后来的北周,没有北周就没有后来的北周大丞相杨坚,也就没有后来的隋朝和隋文帝杨坚。 简言之,没有苏绰就没有杨坚的大隋朝。 苏绰就这么重要。 苏氏一门是改革世家,如今,苏绰的儿子继老爹之后,祭起了改革的大旗。不过,他效忠的对象由西魏权臣宇文泰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隋朝皇帝杨坚。 曾经因为灭陈的问题与韩擒虎争功的贺若弼,如今头脑再度发热,决定和杨素及高颎比比功。 贺若弼自谓功高盖世,一时无两,而杨素功劳在自己之下,却踩着自己的爬上宰辅高位,心里特别不舒服,红眼儿病登时发作,经常在杨坚面前表示对杨素和高颎等人的不屑。 杨坚对他还是比较耐心,没有发作,只是不悦,问道:“我用高颎和杨素为相,你却经常说他们的坏话,把他们比作酒囊饭袋,你到底想怎么样?” 贺若弼这才察觉到了皇帝那一丝不悦后面隐藏的杀气,不由后背一凉,可是自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高颎是我的老朋友,杨素是我的舅子,我深知他们二人才具平庸,所以才有此言。” 杨坚铁青着一张大脸一言不发。 这一切都被那些聪明的大臣看在眼里,立即看出杨坚的意思,于是争先恐后向杨坚上表,说贺若弼心存怨望,罪不容诛。 哪个朝代都少不了这些对皇帝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说皇帝所不能明说,做皇帝所不能明做。这些人也许不会封侯拜相,但却有可能飞黄腾达,因为他们存在的前提是有市场,皇帝有这个需求。 这些皇帝的知心人在驾前狠告贺若弼的黑状,杨坚对这位前功臣表示了宽大:只是把他请入大牢,小黑屋地干活。 第209章 折腾 在尉迟迥作乱,杨坚听了高颎的建议,想派监军到前线的时候,郑译退缩了,杨坚不得已派了高颎。自从那一次,杨坚看到郑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而且,郑译喜欢的生活,贪污受贿,于是杨坚慢慢疏远了他。 郑译被疏,偷偷请来在跳大神儿的来折腾,以期改善。这在那个年头被认为是背着组织搞迷信活动,是被严厉禁止的。 杨坚听说后(据说是一个被郑译责打的婢女告的状,可见,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和小人一样,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不是我说的,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把郑译找来问:“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郑译无言以对。 恰在此时,有人又告发了郑译另一个不良的行径:不和他老妈住在一起。 这在当时绝对是个大罪过,是不孝的表现。 于是,郑译在被勒令与母亲同住一起的同时,被从朝堂赶回了家。 当然,后来杨坚还是原谅了他,毕竟 不久,杨坚良心再度发作,将已经心死的贺若弼从牢中提出,问他:“你自己想想,你能死能活?” 贺若弼答道:“臣曾经提一旅师,深入江南,擒陈叔宝,望陛下看在此功劳的份上,能恕臣活命。” 杨坚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心说:“陈叔宝明明是韩擒虎所擒,怎么又成你的功劳了?” 但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你说的这一功劳我已经重赏。” 贺若弼再次恳求:“我还是想活。” 杨坚内心笑了一下,目的达到,他不想继续为难贺若弼。于是下令赦免他的罪过,但撤去本兼各职,令他回家当老百姓去。 贺若弼抱头鼠窜,但他根本用不着惊慌,杨坚根本没打算杀他。 不久之后,杨坚再次下旨,恢复贺若弼的爵位。这一结果令贺若弼喜出望外,从此终隋文帝一世,他都老老实实,不敢再有不敬。 好权术啊,我看到这里,拍案叫绝。 然而贺若弼的本性无法因杨坚的一番“苦心”而改变,他终隋文帝一世不敢再有不敬,但不代表杨坚死后,他仍能保持这种来之不易的低调。 后来,隋文帝的次子杨广夺嫡成功,荣登太子宝座,曾问贺若弼:“杨素、韩擒虎和史万岁三人,是我朝良将,你来评评,他们优劣如何?” 贺若弼冰冷了许久的大脑瞬间再次发热,对杨广说:“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杨广继续问:“那谁是大将?” 贺若弼说:“唯殿下所择。” 杨广听了,看了看贺若弼的头颅和生疤的舌头,摇摇头,不知道他的脑袋何时又被驴踢了。 再后来,杨广即位,是为隋炀帝,作为爱惹是生非且牢骚不断的典型,贺若弼更被人不待见。 三年之后,他随隋炀帝北巡榆林,杨广命人制作一个超巨型的大帐蓬来招待突厥的国家元首启民可汗。 这一次,贺若弼发了他生平最后一次牢骚。 他和高颎等人私下里议论这样做太奢侈了。 毫不意外地,这种议论传到了杨广的耳朵里,于是作为杨广忌恨高颎的牺牲品,贺若弼与高颎及其他一些发表同样言论的大臣,被同一天砍了脑袋。 这一年是公元607年,贺若弼六十四岁。 贺若弼是一个个性特殊的人,其父贺若敦因言获罪,临死前用锥子刺破贺若弼的舌头,让他慎言。 一段时间内,贺若弼似乎吸取了老爹的教训,不敢乱说。其典型的代表作就是结结实实地忽悠了王轨一次(见前文所述)。 但随着贺若弼地位上升,他原本不太聪明的头脑开始真正粥样糨糊化,逐渐走上蛋白质的不归路。 蛋白质者,笨蛋+白痴+神经质也。 说完了贺若弼,再说说他的老朋友、老战友兼老敌人韩擒虎同志。 韩擒虎的故事没有那么长,但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甚至是恐怖色彩。 某一年的冬天,韩擒虎府第旁边住的一个老太太早上起来出门,看到韩府门外罗列仪仗,威风凛凛,这种架势从来没有看到过。韩擒虎身为帝国元帅,国家重臣,自然是排场得不得了,但今天这阵势,不尽没有见过,而且说不出的诡异。 老太太问其中的一个卫士,这个卫士说:“我们来迎接我们的大王。” 说完,整个仪仗队就不见了。 老太太以头抢地,直接晕倒。 紧接着,老太太的儿子中了邪,朝着韩擒虎家的大门猛冲,门卫急忙阻拦,这是元帅府,是你随便进的地方吗? 但这个中午男子一个劲儿往里闯,嘴里不停喊:“别拦着我,我要见大王。” 门卫很奇怪,韩擒虎虽然功劳大,但并未被封王,不只韩擒虎,包括杨素、高颎这班功臣,没有一个封王。 于是门卫问他:“你见那门子王?” 这个疯子狂叫:“我要见阎罗王。” 韩擒虎的家人闻声出来一看,就想揍他,被韩擒虎阻止了,说:“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我愿足矣。” 然后回家躺在床上,当天晚上就生了一种怪病,韩擒虎不就医不吃药,不久去世。 就这样,平陈战争中功劳最著的两大名将,一个在日后被少东家在生死簿上勾去了姓名,一个被阎罗王请去作了阎罗王。 想起了范蠡功成身退后给文种的留言: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 历朝历代,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悲哀啊! 仁寿宫——记那座用白骨彻成的宫殿 继韩擒虎和贺若弼之后,我们需要隆重推出两个重量级的人物,这两个人的影响,不仅会伴随着他们的生命存在,甚至,在隋亡以后,他们还在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对历史的影响。 这两个人一个叫宇文恺,一个叫封德彝。 宇文这个西魏的大姓、北周的国姓,为南北朝末期的历史增添了许多的光彩,宇文恺的父亲就是一个典型的将星。 宇文恺的老爹是宇文贵,在那个时代是一个随便跺跺脚地皮颤三颤的大人物,是关陇军事贵族最核心的成员。这个核心,就是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而宇文贵,和杨坚的老爹杨忠一样,都位列十二大将军之一。 简言之,如果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是一个大卷心菜的话,那八柱国家和十二大将军就是菜心。 根据菜心的儿子仍然是菜心而不大会是菜帮的原理,名将宇文贵的儿子们不会是绵羊。 的确如此,宇文贵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一个比一个有名。 长子宇文善,在北周末年的时候就已经升任上柱国,是官高爵显的帝国元帅。 次子更加有名,就是同样位列帝国元帅、在灭齐、平定尉迟迥叛乱中立下煊赫战功的宇文忻。当然,宇文忻之所以比大哥宇文善有名,是因为和他刘昉、梁士彦结成了反对杨坚、图谋造反的锵锵三人行。他想成为开国元勋的梦想随着梁士彦的外甥告密而成为泡影,继而,三个大人物因此人头落地,虽然,他们三个其实已经是开国元勋了。 但宇文贵的儿子中,最有名的还得说是宇文恺。 宇文恺不象他的两个哥哥那样英勇善战,他似乎对战场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盖房子。 宇文恺的这一爱好使他成功地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建筑学家之一,他的代表作之一就是我们将在下面提到的仁寿宫。 早在杨坚刚刚掌握北周大权、大杀其宇文氏皇族的时候,宇文恺就差点被列入杀戮名单,但他毕竟不是北周皇帝的正经亲戚,再加上二哥宇文忻当时屡立战功,正得杨坚的器重,因此躲过一刀。 然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宇文忻起事被诛的时候,宇文恺又差点被牵连杀头,虽然后来只是被革职在家,杨坚也算狠狠敲打了宇文恺一下:你要知道你的老板是谁。 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职场皆准备的金科玉律。 不仅仅限于职场,也包括官场。 其实,早在修仁寿宫之前,宇文恺已经作为大隋王朝的首席建筑设计师和工程管理专家进行过一些大手笔了,比如说大兴城。 大兴城其实就是长安城,确切点说是长安新城。长安旧城自从西汉成为帝都以来,历经八百年的战乱,已经残破不堪,为了显示新王朝的新气象,杨坚决定兴建长安新城,谓之“大兴城”。 大兴的名字缘于杨坚在北周曾任大兴公。 这个名字和历朝历代的名字一样,毫无新意。 但大兴城是中国建筑史的一个奇迹。 大兴城在高颎为主的、宇文恺为副的工程项目小组的领导之下,于开皇二年,即公元582年开始兴建,在第二年的三月即竣工交付使用,前后一共用时九个月! 这一神速在伟大的新中国往往代表着豆腐渣工程,但宇文恺的大兴城却不是大兴货,她是世界古代史上所有的上规模城市中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无论是洛阳城、北京城、南京城、罗马城、巴格达这些辉煌一时的超级大城市,在大兴城的面前,都变得毫无底气。 虽然说大兴的兴建第一功臣是高颎,但高颎更多意义上只是挂个名,具体的设计、规划工作,都是宇文恺主导的。但没有办法,高颎当时红得发紫,只好把大兴城的领导班子界定成高颎同志为首的、宇文恺同志为副的,这叫挂帅。 你干活最多,但照相时不一定在前排。这是中国所独有的光芒四射的魅力,那些智力低下的欧美洋鬼子,一辈子也玩不转咱们的东西。 宇文恺的大兴城,一举奠定了他不可替代的建筑工程隋代第一人的地位,从此,不管哪个超级大工程,只要杨坚一声令下,准备兴建,那第一个动起来的必是宇文恺,如果他不动,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动不了了。 后来,二哥宇文忻造反了,宇文恺被削职为民,灰头土脸窝家里待着,没人答理。但他深信自己还没有走到尽头,大隋朝建筑工程第一人的句号不是凭空得来的,我会有我的机会,我在等着时代的召唤。 果然,召唤来了。 这次召唤他的不是高颎,是杨素。 杨素几乎是一个完人,长得好,相貌堂堂,懂军事、懂谋略、懂韬晦,还懂阴谋,因此,深得隋朝先后两任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信任。 杨素如今是当朝宰相,位极人臣,在皇帝面前说话非常好使。 隋文帝杨坚,想在自己有生之年,适度放松,于是交给杨素一项特殊任务,让他负责在歧州北面建造一座宫院,名曰仁寿宫。 仁寿宫的定位不是很清晰,不是一座皇宫,也不是一座庙宇,它的作用,类似行宫。就象大清国的皇帝每年都要到承德避暑山庄去木兰秋狝一样。 这一神圣的任务交给了也红得发紫的杨素。 杨素把这一神圣的任务又交给了宇文恺。 于是,宇文恺就成为这一任务的挑大梁者,同时,还给他任命了一位副手:封德彝。 他是杨素的堂妹夫。 封德彝这是在这部书中第一次出现,以后,他还会出现很多次,而且,直到这部书结束,他的生活也才是刚翻开一个新的篇章而已。 封德彝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识实务的俊杰,他先后侍奉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唐朝太子李建成和唐太宗李世民,无一不是得到特殊信用,被倚为左右手。 在骑墙方面,道行比他深的,恐怕只有冯道老同志了。 封德彝有才,这是肯定的,几十年屹立不倒说明了一切问题。 我们总结封德彝族的特点,共有两条,但就是这简单的两条,足可以羞杀天下人。或者说,如果你掌握了封德彝族的这两大法定,你想不官运亨通都难。 首先,勤于思考(细心揣摩上司的想法并分析局势,看下一步应投靠哪个新老板); 其次,能解决问题(能干)。 具备了上述两点的臣子,用汉末名士许邵的话说,就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接下来,封德彝和宇文恺即将联袂登场,为大家献上一曲惊世骇俗的“仁寿宫之歌”。 杨坚在一统天下、国政粗安之后,似乎感觉有点累了,他无法在女色上取得阶段性进展(因为独孤伽罗女士不允许他有这个阶段),那他的兴趣只好转到大兴土木上。 当然,伟大君主隋文帝的大兴土木,比起历史上的历代昏君的随便一个小工程,还是十分朴素的。既因为杨坚心疼老百姓,更因为他心疼钱。 从伟大的背后看杨坚,此人既怕老婆,又抠门,不象是做大事的。 这一神圣的火炬杨坚传给杨素,杨素又传给了宇文恺和封德彝。 建筑大师和阿谀大师接到任务之后,立即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仁寿宫这一项目工程,自公元593年开始兴建,到公元595年竣工,共历时两年。 这两年,宇文恺隋朝首席建筑师的风采得到了淋漓的展现,而杨素,则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示给了大家。 杨素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在官场上让政敌不寒而栗,而对他负责的仁寿宫项目的民工来说,则意味着死神。 仁寿宫绵延里,奢侈豪华,有赋为证: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L)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qūn)焉,蜂房水涡,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j)何虹?高低冥迷,不知东西。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当然,这赋是写秦始皇的阿房宫的,但杨素、宇文恺和封德彝把仁寿宫基本建成了阿房宫。 仁寿宫刚刚建成的时候,高颎先去瞻仰了一番,回来跟用了八个字汇报:“颇伤绮丽,大伤人丁。” 这八个字的意思就是:花钱花海了,死人死老了。 把个避暑山庄建成这个样子,花钱自然不在话下,但据说死了好几万民工,没有证据啊! 这正是杨素有“谋略”的地方,修建仁寿宫,确实死了几万民工,而且比传说的可能更多,但死无对证,你绝对无法在仁寿宫的现场找到任何一具遗骸。 因为他们都已经静静地躺在仁寿宫的地基里了! 甚至,当他们被埋进去的时候,很多都还活着。 杨素,你缺德缺到一定境界了! 第210章 和亲 杨坚听到高颎的汇报,不太相信,亲自赶到仁寿宫一看,比高颎说的更奢华,不禁大怒,说:“杨素什么意思?我在这儿拼命省钱,他给我拼命花钱,搞这种面子工程,让天下的老百姓都恨我,岂有此理!我们不要带血的G。” 杨素听说了皇帝的意见之后,吓得直流冷汗,把妹夫封德彝找了来问计,后者听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满肚子的坏水挤了一点给杨素:“我们可走夫人路线。” 杨素何等聪明,一点就通,听了封德彝的话,当即给皇后独孤女士写了一个纸条,送进宫里,上写:“历朝历代,不大兴土木,怎能显示皇上的天威?我们只是修了一座仁寿宫,已经很节俭了,怎么称得上奢侈呢?” 应该说封德彝的眼光很毒,他明白杨坚最怕老婆,更明白独孤伽罗在杨坚心中的份量,也猜到了独孤皇后对仁寿宫的看法。 果然,独孤皇后传话给杨素,爱卿不必惊慌,天塌下来,有我这大个儿的顶着呢! 第二天,杨坚召见杨素,直接斥责道:“我因为你老成持重,深知我意,才让你监督工程,结果弄成这个样子,让天下百姓怨我!” 说罢,狠狠盯着杨素,杨素趴在地上,吓得一动不敢动。 独孤皇后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过了好久,等空气已经完全凝结了,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夫妇上了年纪,没什么可放松的,所以才花很大心思帮我们营建仁寿宫,让我夫妇安度晚年,也难得你的忠心了!” 杨素听了,心说;您怎么不快点说呀,吓死我了。 杨坚听了皇后的意见,脸色顿时多云转晴,这不是装的,这是多年的习惯,老婆说的就是真理,老婆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独孤伽罗看皇帝没有意见,接下来传话赏赐杨素及有功的宇文恺和封德彝,就这样,事情发生了180度的逆转。 杨素领赏出来,擦着额头的冷汗,心想,还是我这堂妹夫行啊。 他这堂妹夫当然行,早在杨素也寿终正寝、儿子杨玄感也被杀了头之后很多年,封德彝还活跃在政坛上,经历了好几任主子,而且越活越滋润,越活越年轻,直到宰相高位。 金碧辉煌的仁寿宫,勤俭节约的隋文帝杨坚,河东狮吼的隋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有着文功武治的大臣杨素,会揣摩圣意的泥鳅封德彝,以及大隋朝的首席建筑师宇文恺,构成了一幅奇怪、诡异而且无话可说的画卷。 其实,仁寿宫建成之后,杨坚去的次数不是很多,他是中国古代皇帝中,最勤政的一位,直追千古一帝秦始皇,估计也没有多少心情来避暑山庄逍遥。倒是后世的唐朝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和儿子唐高宗李治,来得比较多。 隋文帝勤政,唐太宗勤政程度比不上前者,但无论是治国还是驭下,似乎唐太宗都在隋文帝之上,这倒是值得我们思考一下。 突厥——那个白云悠悠,牛马成群的世外桃源 杨坚从成为北周的实际统治者到开国建立隋朝,一直到统一中国,从来没有敢真正闭上眼睛睡觉,总是睁着一只眼,因为有一桩大事,让他放心不下。 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北方的突厥。 其实,只要突厥存在,南方(相对的)统治者们就不敢安心睡觉,不管是北齐的王朝,还是北周大帝宇文邕,包括伟大的隋文帝杨坚,甚至比杨坚更伟大的唐太宗李世民,终其一世,都没有彻底解决突厥问题。 当然,突厥的问题最后是得到根本解决了,因为突厥死了。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在位的也是一位伟大君主——唐玄宗李隆基。 突厥,自古以来不是中国的领土,因为,突厥不是一个地理概念,更多的,是一个民族概念。 突厥在曾经在中亚的历史上,掀起过滔天巨澜,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短短三百年,就让位给了后继的回纥等同样彪悍的北方民族。 北齐和北周曾经一度看突厥脸色活着,那一度,突厥活得很滋润,今天联合北齐打北周,明天联合北周中打北齐,我们还记得在伟大的木杆的算计下,大将杨忠被北齐打得豕突狼奔。 北周灭北齐之后,在周宣帝宇文赟的主持下,把赵王宇文招的女儿作为公主,嫁给了突厥的国家元首,当时突厥的国家元首是佗钵可汗。 这位公主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千金公主。 这是古代男人常玩的把戏,懦弱的皇帝如汉元帝,是用女人换和平,比如湖北美女王嫱,就是王昭君;伟大的皇帝如汉武帝,是用男人换和平,比如西汉双碧卫青和霍云病。 但千金公主不同,她很著名,著名就著名在她的使命上,别的美女和亲都是去送和平的,她去远嫁则带去的是仇恨和战争。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从头慢慢道来。 千金公主远嫁突厥时,北周国内一片混乱,她在担心和忧虑上开始了她新嫁娘的生活,既担心她祖国的命运,又担心她爹爹的命运。 但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当时担任和亲大使的是汝南公宇文神庆,副使是长孙晟。 宇文神庆是被杀的直臣宇文神举的弟弟,时爵汝南公,大将军衔(柱国); 长孙晟是著名的神雕大侠。 长孙晟在有隋一代,是名副其实的民族问题专家,他的贡献,直追前汉的张骞和后汉的班超。只可惜,他所苦心经营而建立的功业,顷刻间便被比宇文赟更顽主的隋炀帝杨广断送了。 长孙晟从小就反应敏捷,喜欢格斗搏击,练就了一身好功夫,特别擅长射击,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贵族子弟聚在一起的引弓射箭比赛,从来只设第二名,因为第一名不用比的,肯定是长孙晟的。如果放在今天,完全有可能被好莱坞的大导演们请去领衔主演《狙击手》。 长孙晟是北魏名将长孙稚的后代,十八岁时就进入了官场,任司卫上士。司卫上士不是什么煊赫的官位,是负责宫廷宿卫的警备官。这个官位想当然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也没人知道他的惊世绝技——这里毕竟比不得外面,没事就比射箭玩儿。 但长孙晟还是象椎子装在布袋一样露出了锋芒。 当时掌握北周权柄的杨坚一见长孙晟就十分吃惊,随便聊了两句,拉着他的手说:“长孙郎武艺逸群,适与其言,又多奇略。后之名将,非此子邪?” 杨坚是一个出色的领导人,出色的领导人有一样必备的的能力,即是对人的认识和判断。就象现代企业中,一个好的领导,不仅必须得是一个懂得用人的领导,而且,首先得懂得识人。 这一次,千金公主远嫁突厥,杨坚深知这是一项苦差事,婆家突厥不是省油的灯,娘家宇文招不好对付,就连看似娇小文弱的千金公主,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事实正如杨坚所料,这次和亲,如果不是长孙晟,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突厥对北周,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尽管对方给自己送了一个老婆来。 没办法,国力不够强大,如果北周象西汉武帝时期那样,借突厥十个胆子也不敢不敬。 落后就要挨打! 突厥对这支送亲队伍百般刁难,宇文神庆尽管武艺高强,但毕竟是结婚,不是打仗,有劲使不出来。 但当长孙晟站出来时,气氛不一样了。不知为什么,佗钵可汗和长孙晟一见如故,两个人异常亲热,拉着手相见恨晚。 可能这是因为,长孙晟身上本就有游牧民族的血脉,他是鲜卑人,而且,喜欢圆月弯刀,血性不减。这是佗钵可汗喜欢他的原因之一,而宇文神庆,尽管也是鲜卑人,而且懂武,但已经太汉化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八九十年前的北魏孝文帝改革也未必会是好事。 长孙晟与佗钵可汗情同手足,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骑马打猎,有一次,佗钵可汗又和长孙晟游猎,看到两只大雕争食,佗钵可汗拿出两只箭对长孙晟说:“来试试?” 长孙晟并不答话,伸手拿过一只箭来(请注意是一只),驰马下山,弯弓搭箭,瞅准了两雕一箭射去。 长孙晟一箭,但射下来的是两只雕。 平时,能够射中一只雕,已经可以称得上神箭手了,两一下子射中两只雕,是这神箭手中的神箭手,这就是所谓的一箭双雕。 草原上的射手们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箭双雕!整个草原沸腾了,长孙晟成了突厥勇士心目中的英雄! 于是,佗钵可汗在中成立了射箭培训班,来参加的全都是官二代中箭法出众的射手,都是突厥汗国未来的希望。 长孙晟没事就陪佗钵可汗射射箭、喝喝酒、教教学,虽然他归心似箭,但这只箭射不出去,因为佗钵可汗不让他射,不让他回去。 就在与少数民族兄弟的豪饮和游猎中,长孙晟不停地用眼看,用脑记,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可屯兵,哪里可聚粮,哪个部落强,哪个部落弱,哪些部落抱团,又是哪些部落对可汗不满等等,长孙晟把突厥的军事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回去之后,将这些资料整理成册,一并上报。杨坚看到这本长孙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成的《突厥汗事情报汇编》之后,喜出望外,立即将长孙晟提拔,让他担任奉车都尉。 奉车都尉,已经是比较高级的官员,掌御乘舆车,级别和东汉大军事家兼民族问题专家班超的西尉都护、汉末大军阀袁绍曾经担任的司隶校尉一个级别,同一级别的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职位:驸马都尉,驸马都尉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驸马,即皇帝的女婿。 长孙晟对突厥的友好访问,共带回三个成果: 一是成功将千金公主送到突厥完婚,胡汉之间(其实应该是胡胡之间)得到了暂时的和平,这种和平,哪怕只有一年,也是弥足珍贵的。 二是了解到了突厥内部第一手的大量军事情报,这对于未来对突厥发动的自卫反击战的作用极其重要。 三是顺利地将北齐的流亡皇帝高绍义生擒回国。高绍义曾经被佗钵可汗十分看好,据说一看到他就想起乃父高洋,结果,长孙晟给了佗钵可汗一大笔钱,一大票承诺和一个大美妞,他立马将高绍义绑了送给长孙晟(接受高绍义的代表是北周建威侯贺若谊),眼睛都没眨一下。 高绍义被擒之后,并没有叩头求饶,而是默默地接受了被流放的命运,之后,默默地在四川度过他的余生,最后,默默地病死。北齐的血脉就此彻底被断,高欢、高澄、高洋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北齐禽舍王朝,至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到突厥和亲,是公元580年春天的事情。 到了公元581年秋天,突厥汗国的国家元首佗钵可汗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在位整整十年。 也就是说,这位突厥的可汗,从与千金公主结婚到去世,和他的新娘一共度过了一年半的幸福时光。 佗钵可汗在位期间,政权相对稳定,国势也总体呈上升趋势,对北周发动了几次攻击,北齐灭亡、北周武帝宇文邕就是死于对突厥的战事进行途中。直到北周答应将千金公主嫁给突厥,双边关系才实现正常化。 佗钵可汗和所有突厥的可汗一样,都姓阿史那,是突厥的第四任国家元首,他的前任同时也是他的哥哥阿史那俟斤,即我们熟悉的木杆可汗。 木杆可汗死时,没有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了弟弟佗钵可汗。 现在佗钵可汗死了,临死前,他对自己的儿子声情并茂在发表了临死演说,表达了对哥哥的无限感激之情: 佗钵可汗喘了口气,继续说:“,就是我哥哥的可汗位,没有传给他儿子,而是传给了我。现在我要死了,我死之后,你也要效法这种传统,不要当可汗,可汗是。” 佗钵可汗又喘了口气:“可汗是儿子阿史那大逻便的。” 佗钵可汗的儿子叫阿史那庵逻,小同志很孝顺,很听话,老爹去世后,他按老爹的遗志,准备拥立大爷,的儿子,自己的堂兄弟阿史那大逻便。 但前任国家元首的遗志遭到了一些老同志的一致抵制,他们一起跳将起来反对让大逻便即位,其中跳得最高的是突厥第二任可汗的儿子、最孚众望的阿史那摄图。 摄图说:“如果庵逻即位,俺心服口服,要是让大逻便当了可汗,俺立即脱离朝廷,另立中央!” 庵逻母亲出身高贵,大逻便的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妾,这就是开大会时,摄图反对大逻便的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在开大会时摄图没有宣布:大逻便性格强硬,自主意识强,太难控制。 所以,任何掌权者,都希望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是个小孩子,好拨弄,不管是吕后,霍光,诸葛亮,张居正,还是慈禧太后,道理是一样的。 最后,大家闹哄哄的结果是,由佗钵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庵逻出任突厥汗国的第五任国家元首,是为……,因为他名号暂无。 阿史那庵逻当了可汗之后,最不满意的当属他的堂兄弟阿史那大逻便,后者有事没事就找到可汗,有时冷嘲热讽,有时指桑骂槐,更有时干脆指名道姓大骂,弄得这位新上任的可汗不胜其烦,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提出辞职。 大逻便的强硬性格和自主意识帮他赢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 但庵逻不干了之后,推荐了摄图当他的继任,并推动国民议会的召开对他的推荐进行表决,表决的结果是对摄图投了信任票,就这样,新一代的突厥领导人产生了,摄图就任这一光荣的职位,是为沙钵略可汗。 沙钵略可汗即位之后,本着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的精神,决定让让位给他的阿史那庵逻也当个可汗,史称第二可汗。 这下大逻便不干了,心想这可汗的职位是你们家的?想给谁给谁,于是找到沙钵略可汗理论:“我们都是先帝的儿子,共同负责振兴部落的重担,现在你高高在上,我却什么都不是,你说说是为什么?” 沙钵略可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他精明、有谋略,但口才差点,大逻便这样一问,他便大脑短路,答不上来了。 答不上来的最后结果是,让大逻便也当可汗,史称小可汗,让他回到自己的部族,统治新至蒙古国的广袤土地。 沙钵略可汗一口气封了俩可汗,上了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封了皇族阿史那玷厥为达头可汗。 就这样,突厥一共出现了四位可汗,而且是同时存在的,分别统领不同的部众,游牧四方,沙钵略可汗居中调度,地位高于其他可汗。他有勇有谋,深得突厥人民的爱戴和支持,属下分别有几个可汗帮他管理控制,突厥人民过着平静的放牛、养马、抢劫的幸福生活。 长孙晟——神雕大侠在塞外 第205章 阴谋 千金公主奉北周宣帝旨意,北嫁突厥,没有想到,她和异族丈夫的幸福生活刚持续了一年半,丈夫就撒手西归,抛下如花似玉的公主一个人独守空房。 如今,千金公主家也没有了,她到突厥不久,父亲被杀,全家屠戮;国也没有了,这一年的二月,杨坚已经建立隋朝,北周灭亡;现在,连丈夫也没有了!这是真正的国破家亡。 一个弱女子,面对政局的变化,毫无办法,她要做的,就是听众命运的安排,尽管她不服。 命运给她安排了新的丈夫,她的新丈夫是突厥的新任国家元首沙钵略可汗。 和匈奴一样,老可汗去世之后,新可汗除了继承老可汗的万里江山外,还可以继承他的后妈。举世闻名的王照君就遵循了匈奴的“父死,妻其后母”习俗,嫁给了自己亡夫的儿子。 如今的千金公主,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正是豆蔻年华,再婚之后,沙钵略可汗对她爱如掌上明珠,她喜欢的,他也喜欢,她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她恨的,他当然也恨。 于是,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同志决定给新建立的隋朝点颜色看看。 当然,他去打隋朝当然有千金公主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由突厥游牧民族的特点决定的,当游牧民族强大的时候,他必定去找个国家来打,从来都是这样。况且,隋朝建立之后,对待突厥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比起当初北周和北齐那股孝顺劲儿要差远了。 沙钵略可汗对他的臣下说:“我是北周皇室的至亲,又贵为伟大的突厥民族的领袖,如今眼看着杨坚篡位、杀我皇亲而无动于衷,那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我的可贺敦!” 可贺敦者,突厥皇后也,类似于匈奴的阏氏。沙钵略的可贺敦就是千金公主,看来,这位新任突厥可汗对他新婚的小妻子用情之专、用情之深是很值得称道的。 当然,沙钵略可汗不是疯子,更不是战争狂人,他没有倾巢出去,而是采取了联合北齐的残余势力骚扰隋朝北部边境的做法,具体方法就是我们熟悉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种方法不会把你打死,但可以把你恶心死。 杨坚对这种流氓战术无可奈何,于是采取十分被动的防御措施:建碉堡、修长城、调人马。派了帝国元帅阴寿同志镇守幽州,而令隋初四贵之一的虞庆则镇守并州,幽州和并州都是突厥匪患最严重的地方。 面对这一不利局面,杨坚深为忧虑:我们不能一天到晚忙着修长城啊,光是防守不是回事。 这时,又是长孙晟站了出来。 杨坚点了点头,知道满朝文武中,也只有这位年轻的“长孙郞”了解突厥。他之前护送千金公主远赴突厥完婚的时候,曾经在突厥子弟中积聚了崇高的威望,而且,工作之余,他就与突厥的这班贵族称兄道弟,礼尚往来,他结识的贵族中,他在以后的胡汉冲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个人是阿史那处罗侯。 阿史那处罗侯是沙钵略可汗阿史那摄图的弟弟,为人强悍多谋,深受突厥人民爱戴,对他哥哥很是不服。 长孙晟敏锐地观察到了这哥俩不象是铁板一块,之间可能有什么问题,于是深入结交处罗侯,没事就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要么就一起骑马射猎。因此双方建立了劳不可破的友谊,有了可汗亲弟弟的帮助,长孙晟把突厥整个的军事情况摸了个底儿朝天。 突厥数个小可汗各司其职,沙钵略可汗居中调度,看似有条有理,无懈可击。但长孙晟知道,这些人彼此不服,内怀猜忌,在控弦百万、强大无比的表象下,涌动的是汹涌的暗流和深藏的危机。 于是,当杨坚被突厥的小股骑兵不时骚扰搞得不胜其烦的时候,长孙晟站了出来,胸有成竹。 他上了一道奏折,简述他的平定突厥计划书,这份计划书,总结下来,基本就十六个字:分而治之,远交近攻,等待时机,一网打尽。 长孙晟狠啊!他太了解突厥了。 长孙晟在计划书中写道: “统治西部突厥的达头可汗虽然兵力强大,但地位不是很高,名义上还是沙钵略可汗的下属,两人的裂痕已经十分明显,只要稍加挑拨,必能成功离间他们。” “阿史那处罗侯是沙钵略可汗的弟弟,势力单薄,但城府极深,他为人十分低调,对他哥哥刻意奉迎,而在突厥人中的崇高威望又使得沙钵略可汗十分忌惮,所以,处罗侯如同惊弓之鸟,危机感极强。” “而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首鼠两端,夹在强权之间求生存,他是有名的墙头草,谁强大听谁的,目前正处在观察中,还没有确定投向哪一方。” “所以,我们的政策应该是远交近攻,分裂强的,联合弱的。” “具体说来,我们联合西方的达头可汗,这样本来就疑惧达头可汗的沙钵略可汗必会分兵西面,以防不测;同时,我们又联络沙钵略可汗十分猜忌的弟弟处罗侯,并且广为联合海河、辽河流域的那些小部族,这样沙钵略可汗必又分兵向东。他东西不能兼得,首尾无法相顾,腹部和心脏隔绝,如此几年之后,我们瞅个机会发兵猛击,突厥可一鼓而荡平。” 杨坚看罢长孙晟的奏折,拍案而起:长孙郞不愧我当年的赞誉,这么多年了,满朝文武,衮衮诸公,一个能给出点象样的分析的人都没有!长孙晟真我朝无出其右的民族问题专家也! 杨坚当即召见长孙晟,长孙晟面对杨坚,把他奏折中的方法重新做了细致而成熟的分析,并提出建议。杨坚大为赞赏,当即全部采纳长孙晟的全部方案。 这套方案的第一步是派要员去见统率突厥西方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达头可汗是长孙晟计划中东西方一起破坏的西方,他的所在地远在伊吾。伊吾就是今天以盛产那种良种瓜著称的哈密。 杨坚派出见达头可汗的要员是畜牲部长元晖同志。 对不起,是畜牧农林部长(太仆),之所以派他去大概是因为突厥是个畜牧业国家,而非农业国,更不是工业国。 元晖代表隋文帝杨坚给达头可汗送去一样礼物:狼头纛。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礼物,隋朝虽然没有明确界定达头可汗的的地位,但狠头纛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这是权力的象征,突厥,应该是你达头可汗说了算。 达头可汗接到这份特殊礼物,十分高兴,立即派人跟随元晖到长安回访。 杨坚对达头可汗的使者给予了崇高的礼遇,他到达长安的时候,正好突厥大可汗沙钵略可汗的使者也在。 按说,沙钵略可汗是突厥的国家元首,达头可汗最多算是地方实力派,宴会上达头可汗的使者无论如何应该坐在沙钵略可汗的下面。 可事实不是这样,杨坚安排达头的人坐在沙钵略的人的上首。 沙钵略可汗的使者大怒,感觉受了侮辱,当即拂袖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景,杨坚和长孙晟对视一笑。 成功挑拨沙钵略和达头两巨头之后,已经被晋升为车骑将军的长孙晟又再接再厉去挑拨沙钵略和东方诸部族的关系。 这一次,他是亲自去的。他先后拜访了位于海河流域和辽河流域的各部族的王庭,邀请这些王公在方便的时候访问阿史那处罗侯的驻地,这一邀请得以圆满实现,东方各部族在处罗侯的领导之下,开始与沙钵略分庭抗礼。 长孙晟分裂突厥东方的阴谋也得逞了。 这样,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已经不再和沙钵略可汗一条心,这些突厥巨头开始相互猜忌,无法戮力同心,长孙晟的第一步棋走成功了! 应该说,长孙晟的这一离间计够缺德的。 公元582年,沙钵略可汗禁不住娇妻的一再在枕头边上吹风,决定倾全国兵力,南征隋朝,为千金公主的娘家报仇。 他集结了全国四十万的兵力,带领所有大大小小的可汗,如西方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第二可汗阿史那庵逻、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逻便等,烟尘敝日,杀气弥空,兵锋直指甘肃。 杨坚很紧张,立即派太子杨勇、帝国元帅李充、前敌总指挥贺娄子干以及帝国四贵之一的虞庆则在边境布防,东至山西、西至陕西和甘肃,战线长达两千里。 沙钵略可汗十分狡滑,他并不因为自己率领四十万骑兵就放手蛮干,而是带着这些兵在突厥和隋朝的边境溜达,等瞅个准再突然杀进去。 这个准还真被他找准了。 这一次,倒霉的是达奚长儒。 隋军的前敌总指挥达奚长儒率兵两千,与率兵十多万的突厥沙钵略可汗相遇,沙钵略可汗想给达奚长儒当头一棒,好叫他知道知道突厥铁骑的厉害。 但是,达奚长儒也不是吃素的,他率领自己的全部人马迎着铺天盖地的突厥兵冲了上去,顿时,枪戟起处,鲜血飞溅,刀剑落时,红光迸流。两军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肉搏,连打三天。 达奚长儒不是傻瓜,知道硬拼不起,于是且战且走,且走且战,一路上大大小小打了十四仗,直杀到所有兵器全部打坏,兵士只好用拳头与敌人做战,皮肉尽落,连骨头都露出来了。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战斗的结果是达奚长儒自己身被五创,身上有两处被捅了个对穿,他这些勇敢的战士也大部战死。 隋文帝杨坚当即晋升突出重围的达奚长儒为帝国元帅(上柱国)。 同时,从各处传来了突厥突破多处隋军防线,正向纵深进军的消息。 杨坚大吃一惊,把怀疑的目光转向长孙晟,心想:会不会我们的计划执行得太着急了,如果等突厥各可汗从互相猜忌发展到互相残杀岂不更好?现在突厥铁骑就在不远处,要是万一抵挡不住,如何是好? 但这些话,杨坚没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多年的韬光养晦不允许他这样表达心中的疑惑和紧张,他只是淡淡扫了长孙晟一眼。 绝顶聪明的长孙晟完全读懂了皇帝这一意味深长的眼光,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回敬给杨坚一个坚定、自信的微笑。 杨坚释怀了。 一君一臣,就这样进行着无声的交流,高手中的高手的过招,就是这样无声的。 沙钵略可汗打算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将杨坚从龙椅上拉将下来,剁为肉泥,既解了心头一口恶气,又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岂不快哉!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沙钵略可汗这种灭此朝食的气势,达头可汗明确表示反对。他不顾沙钵略可汗的挽留和其它突厥贵族的阻拦,率领自己的部众扬长而去。 达头可汗有自己的看法,这次打了胜仗,功劳是你沙钵略可汗的,苦力却要我们大家出,我要尊敬你拿你当个人物,不理你的话你算个P呀!你想出头,我偏不睬你,我领我的人不顾而去,看你能把我怎样。 沙钵略可汗还真不能把达头可汗怎么样,尽管他鼻子都要气歪了。 无奈何之下,只好与剩下的人开会商议继续进兵。 开会时,长孙晟神鬼莫测的情报系统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居然成功地说服了沙钵略可汗的儿子阿史那染干先生向老爹睁着眼睛说谎。 阿史那染干先生告诉老爹:“位于我们之北的铁勒部落要趁我们南征的空当谋反,派兵截断我们的后路。” 铁勒是突厥汗国中的民族,与突厥族的语言、习俗等都是一样的。铁勒有着悠久的历史,北齐著名的大将斛律金和斛律光父子,都是铁勒人。 铁勒别称高车、丁零和赦勒,高欢临死以后,斛律金高歌一曲“赦勒歌”,其境辽远、悲凉、苍茫、雄浑,其实也属于铁勒族民歌。 铁勒的英勇善战是有名的,沙钵略可汗深知这一点,听了儿子的话,不由他不信,立即下令退兵。 就这样,长孙晟在军事上的战果也开始逐步展现,一个无比强大的突厥汗国,即将毁于长孙晟一人之手。 西魏大统七年,时任西魏云州刺史、大都督,杨忠的媳妇吕苦桃即将分娩。 对于任何时代、任何地区的任何家庭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杨忠的岁数不小了,时年已经有三十五岁,就算在提倡要计划生育的今天也算是晚育青年。 时至今日杨忠还没有一个儿子(这个问题当时非常严重),所以如何让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的生出来,是这位刺史目前最关注的问题——之一。 经过对当下的医疗条件、卫生条件、宗教信仰和时事等问题的综合考量和反复商讨,刺史先生和他的爱妻最终选定了最安全最可靠的临盆地点——般若寺(关于这一点请广大准父母切勿模仿)。 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生孩子这种事,就算在医学颇为发达的现代也是有风险的。在当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老百姓最流行的产房是自己家的卧室。能选在寺庙,嗯确切的说是选一座尼姑庵生孩子,让菩萨保佑这个孩子的平安降生足以说明,杨忠同志是非常有想法的。 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公元541年7月21日)是夜,安宁祥和的古寺中异象突起,作为临时产室的厢房内骤然发出一阵霞光紫气(史料记载非杜撰),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男婴呱呱落地。 看着顺利降生的孩子,足以让任何父母感到欣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在自己的地盘生了孩子,寺里的尼姑还六根清净不去凑凑热闹就显得不合适了。 第206章 晴天霹雳 史书看到这里会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宇文护为什么自己不做皇帝?要知道现在还是大乱世中,皇帝就是能者居之,这几百年来一直如此,何况宇文护还是没有经过传统儒家忠义教育的鲜卑族人。自己这些堂弟宇文泰的儿子们杀了一个又一个还不厌其烦想从里面找出一个听话的来,真是费解。也许宇文泰在宇文护心中有一个不可动摇的神圣地位,宇文泰的临终遗言让宇文护甘愿从其众多儿子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照顾下去。 不论如何宇文护终于选好了新的人选,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 时局如此混乱,皇帝都换了三个,下面的大臣自然也要排排队。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当时的大臣也分成了三派:挺宇文护的、倒宇文的右护派和中立派。 在普六茹坚新婚不久,朝里出事了,而且对他这个小家庭而言这是个晴天霹雳。 在朝的八柱国之一赵贵是个,他对宇文护上台很不满意,然后就去找到另一个八柱国独孤信商量怎么除了宇文护。独孤信没同意打发赵贵回去了,没成想这件事居然被人告发了。宇文护先杀了赵贵又把独孤信打成,硬是逼这位大帅哥自杀了。 此事沉重打击了他刚嫁给普六茹坚的爱女独孤伽罗。无助的少女倒在普六茹坚的怀里绝望的抽泣,普六茹坚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多么有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悲痛欲绝,他不想自己这么软弱,他渴望变得更强大,他也不愿意看她哭,他要好好照顾她,他要爱她一生一世,他发誓。 普六茹忠也是二十大佬之一,其倾向偏中立。这二十个人(目前还剩十七个)任何一个都有自己的独立势力,每个人都是宇文护极力拉拢的对象。对于普六茹忠这边,宇文护把目光放在了其刚刚入仕的儿子普六茹坚身上,心想这个小家伙还年轻生活才刚开始应该更好控制。 在普六茹坚十七岁这一年,他被任命为右小宫伯,任命人是当朝大冢宰宇文护。右小宫伯这个职位不是很高,但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升迁的岗位。因为右小宫伯的职责是管理皇帝身边的宿卫,是需要经常和皇帝接触的近臣,容易跟皇帝接触自然就多了升迁表现的机会,这是一个美差。 刚逼死了独孤信就来巴结他新女婿,宇文护的神经确实很大条。普六茹坚在和父亲商议之后接受了这个职位但没有接受宇文护的邀请,依然站在中立派里。在他眼里宇文护只有‘敌人’这一个身份,但他实力还太小没有能力站到,他现在只要求能在这个夹缝中生存下去。 普六茹坚的不作为让宇文护很不高兴,宇文护倒不至于因为这件小事把普六茹坚干掉,需要宇文护干掉的大佬还多呢。只是普六茹坚之前顺通无比的官路从此停滞,在这个原本升迁很快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八年。 八年之后长久未挪窝的普六茹坚被任命为大将军、随州刺史。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升迁,因为和以往一样,普六茹坚的所有升迁都是都是靠他老爹,这次也不例外。为了儿子的前途普六茹忠拼命的立功表现,整整八年才让普六茹坚有机会继承自己曾经的职务封地。 三年之后普六茹坚封随国公,这是一个惨痛的封号,因为普六茹忠同志终于积劳成疾、油尽灯枯去世了,普六茹坚是按例袭爵。 从此时起,普六茹坚再也不能拼爹了。政局动荡老爹的所有势力不能全靠一个封号就可以完全继承,在这一刻普六茹坚失去了他一直依仗的保护伞,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在政局并不明朗的朝廷里继续和皇帝宇文邕、大冢宰宇文护之间来回周旋。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在这十一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浪费自己的青春,他每天都认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前八年他的工作是右小宫伯,右小宫伯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陪皇帝吃饭、陪皇帝喝酒、陪皇帝睡觉……当然细节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交下了这个朋友,北周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周武帝宇文邕。 宇文邕是宇文泰的第四子,比普六茹坚还小两岁。岁数不大,人却非常老成,在他异母兄弟宇文毓上位的时候,他也在手下任职。但不是这位大哥问话他从不轻易说话,而他说过的话‘言必有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有城府的人。 刚上位就想夺权的宇文觉一年就被宰了,后上位的宇文毓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撑了三年被毒了。两位异母兄弟的下场宇文邕都看在眼里,从宇文护的杀戮表演中,他知道了宇文护到底想要个什么人来当这个皇帝。 既然你想要这样的皇帝,那我就做这样的皇帝吧,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宇文邕温顺的听从宇文护的所有安排,全然不管皇帝和臣子之间的距离,在宇文护面前卑躬屈膝,因为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不成熟的男人会为了自己的理想悲壮的死去,而成熟的男人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卑贱的活着。 帝相争锋 宇文护要十二大将军听他节制,没有他的调令所有将军不得擅自出兵,武帝说没问题;宇文护把自己家里的护卫安排的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比皇宫大内还严实,武帝说也可以;宇文护要朝中大小事务都先向他汇报,然后再由他上报给皇帝,武帝说必须的。 对手下大臣做到这一步,武帝还是不满意,他觉得大冢宰地位何其崇高,要做的还多着呢。 有人拍马屁上奏说咱们周朝的大冢宰宇文护大人跟古代周朝的周公同出宗室,其功劳也是能够相提并论的,要按照旧制纪念功劳。这位仁兄估计是还没睡醒,在做梦梦周公呢,这种荒唐的马屁招数武帝也接了,派人专门在宇文护家里立上了自己爷爷宇文肱的牌位(这位也是宇文护的爷爷),让他天天拜。武帝还觉得朝廷的奏章里提到宇文护居然是直提其名,非常的不礼貌嘛,从此以后官方的文书都不许直呼大冢宰姓名,此决定立即执行。 宇文护非常满意,满意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是他要的皇帝。权利都是咱自己家的,不管是你的我的都是姓宇文的嘛,这堂弟很好非常好。 在宇文护眼里宇文邕只是一只听话的哈巴狗,他不知道这位面目恭顺的堂弟其实是一条在冷冷潜伏等着一口咬死他的眼镜蛇。 自从宇文护完成改朝换代,三年杀三帝这些壮举之后,好像就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治使命,只想天天在北周这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别说统一天下了就是隔壁的北齐都没有收拾一下的欲望。 他没有不代表宇文邕没有,统一北方是早在宇文泰时期就订立下来的基本国策,多年以来朝中上下一直都为东征积极备战。 保定三年(563年)宇文邕经过斡旋打算联合突厥人一起灭了北齐。看着突厥人眼巴巴的来了,身为军政一把手的宇文护非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带兵出战。 会时北齐刚刚交还了宇文护作为人质被扣押的老母,得了个人情还要去打人家好像很不地道的样子,而且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是以前为了搏出位玩命,现在位置已经很高很高了呀,还打什么打…… 宇文护带领着大部队在后面晃晃悠悠、慢慢呼呼的走着权当这是在郊游。不过北齐就这么近,再怎么拖拉没几天也就到了,到了那就打吧,然后打的一塌糊涂。最后要不是随行的尉迟迥和宇文宪拼命断后,宇文护这条命就交代下去了。 打输了仗怎么也要做做样子跟宇文邕请个罪,宇文邕自然也是做做样子说大家都这么辛苦了没罪,没罪啊。 这事到宇文护这里就算完了,该回家享福回家享福去。这事在宇文邕这里还没有完。 从这一战宇文邕看清楚两件事,有宇文护这个搅屎棍在就不可能统一北方,宇文护独断专权不作为的执政方式也让很多人不满意了。 朝中的大冢宰不是乡下的小地主,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是光享享清福混日子就能干的下去的。你想独掌军权可以,你想独霸朝纲可以,不过有多大权利就有多大责任,站着茅坑不拉屎那你拿什么服众? 现在你还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漏出破绽的时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天和七年(572年)宇文护从同州出差回来,到了长安按照惯例去见一见名义上的顶头上次宇文邕,人也见完了准备回家洗个热水澡,没想到宇文邕还拉着他不放人,非要他去拜见一下皇太后。 宇文护纳闷了,怎么非要我见见婶娘呢? 宇文邕愁眉苦脸,老妈太爱喝酒了,脾气时好时坏,现在不是跟她亲近的人根本见都不见,大哥你劝劝她,让她少喝点酒吧。 就这个事啊?好吧,我来劝劝。 等等,宇文邕突然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本《酒诰》。大哥你就跟她念念这本书就行了,她会听你话的。 宇文护觉得这事很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一本酒诰念就念呗,还能念死我不成。 见了老皇太后行完礼,老皇太后见了这大侄子很高兴非要宇文护坐下给她念,让她儿子宇文邕在旁边站着跟她一起听。 然后宇文护就聚精会神的开始念课文了,他应该能感觉出来现场的气氛不是很正常。因为他在坐着,宇文邕在站着,他手里拿着一本酒诰,宇文邕手里拿着一块玉笏。 又不是上朝手里还拿着一块玉笏干嘛,宇文邕也不嫌累吗。 宇文邕不会嫌累,因为这块玉笏用处非常多,平时上朝拿着能提现帝王范,下朝了只要他喜欢还能把这玩意儿当锤子,敲东西。 在宇文护一门心思念酒诰的时候,他偷偷跑到宇文护身后一笏敲下去……宇文护惨叫一声倒地。 宇文邕费了这么大周章就为了敲一敲宇文护发泄发泄?当然不是,宇文邕是想要宇文护的命。 来人,杀了他! 此时从后面冲出来,一个太监,拿着把刀。这个承载着宇文邕全部希望家伙不但没有卵子还没有胆子,一刀下去啥都没砍着,然后就拿着刀傻在那了。 敲宇文护这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不是说一声对不起就能翻篇儿的事。如果让这家伙跑出去找他的侍卫,之后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会掉脑袋。 没用的东西,我来!这时从后面冲出来一个人一刀结果了刚纳过闷来的宇文护。 此人叫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异母弟弟,之前宇文护掌权就跟在宇文护屁股后面拍马屁,后来犯了事被宇文护贬了官,就找他哥哥宇文邕准备弄死宇文护,这是个很既没原则又没能力的人。 好歹宇文邕也是一个皇帝,从他日后的作为来判断此人也不是一个白痴。康熙杀鳌拜还用了十几个小年轻呢,你好歹也摔杯为号埋伏几个刀斧手吧。而他用来解决权势滔天的宇文护居然就用了三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老太监和一个二百五。 在这次刺杀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宇文直到他死都没有进入宇文邕的核心团队,最后还自不量力的准备再谋反,然后被宇文邕轻松除去。就这么一个人居然参与了如此重要的行动,除了费解只能说神奇。 从专业角度来看,这是一次非常蹩脚的刺杀,如果没有后面的清洗运动这甚至不能算是一次。宇文邕确实一直想弄死宇文护,不过在刨除有人蓄意修改史料隐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为前提来判断,这次谋杀应该是一个突发事故。 不过虽然没有经过精心策划,但毕竟还是成功了。 杀了宇文护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在宇文护余党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马上一锅端,儿子、心腹、厨子(这个厨子毒死了宇文毓)一个没跑了就地正法。 宇文邕轻轻松了一口气,现在所有障碍都解除了,他可以尽情做他想做的事了。 武帝天下 宇文泰曾说他这个四儿子材质聪慧,能继承他志向必是这个儿子。命运有点作弄人,如果不是宇文泰发急病暴毙,如果不是宇文护杀了宇文觉、宇文毓怎么也轮不到宇文邕上位。事实证明,宇文邕确实是个非常适合做皇帝的人。 正像宇文泰说所,宇文邕真正继承了他老爹的志向,他要平定这个天下乱世。 还是老路子,第一步依然是要先灭北齐这根眼中钉。之前有宇文护瞎搅合想办没办成,现在宇文护嗝屁了,终于可以表现了。 不过想灭北齐又谈何容易。从地理位置来看,北周在今天的陕西和山西,北齐在今天的河南、河北和山东。一个在内陆一个临海洋,一个到处是山丘一个遍地是平原,有简单的地理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在以农产品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封建时代,这两个地方的综合国力没法比。 当年山西那地方还不时兴挖煤,天生腿就比人家腿短,北周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宇文泰也是一号英雄人物,拼了一条命都没把北齐打下来,宇文邕你凭什么打呢? 凭他实在。 想打仗就得要人要银子,现在人不多银子也不多怎么办呢?那就想办法跟有人有银子的地方要呗。什么地方有人有银子呢?寺院。 在南北朝时期,佛教空前繁荣。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到现在整个中华大地都互相掐了三百多年了,人在乱世不好混,谁都不知道啥时候突然就掉了脑袋。过这种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多一个念想总比没念想要好。而且佛教的教义非常棒,不叫人乱杀生,没有杀生就能活下来非常和谐,万一被人宰了还叫超度、轮回,下辈子就不用再被人宰了。这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很有市场,下至平民百姓上到王公贵族信众非常多,普六茹坚那一家子就是典型代表。 这对来说,并不是好事情,寺院实在是个非常讨厌东西,因为它不光信众多,还有更恶心的特权——不用缴纳赋税。当年普通人的奔头除了当官当地主,就是当和尚。只要你剪短三千烦恼丝,从此吃斋念佛不纳税。当时佛教徒有二百多万,寺院有三万多座,占北周总人口的十五分之一。寺院不但利用自己的特权广存土地作为私产,还让信众给他服徭役,而且信教也是要花钱的,盖寺庙要花钱、修佛像要花钱、做法事也要花钱…… 宇文邕乃是出了名的抠门(也可以说节俭),穿的是粗布衣盖的是粗布被,自己的嫔妃才十来个人(作为一个皇帝这真是非常节俭了),金银首饰更是一个没有。在自己治下居然有这么一帮人花这么多钱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情,还TM不交税!反了你们了! 当时还的确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和尚准备造反,好吧,活该你们出血了。 第207章 一朝天子 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住他前进的脚步——除了命运。 坦白地讲,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根本就不会有我们后面的主角那么多机会,也不会有这本书后面那么多故事了。宇文邕绝对称得上是雄才大略的人,一个优秀帝王应该具有的素质他基本都有了,可偏偏就是造化弄人。 长江以北既平,北周的西北还有个突厥。五胡乱华的时候突厥没跟上大时代南下,依然留在老家,他突然发现周围几个胡人大哥都南漂了,好像西北老家这个地方他能一家独大了。最近这几十年东打打西打打下来底子越来越厚,到了宇文泰和高欢分家的时候,突厥人已经很成气候,实力不容小觑。 那时的突厥人日子过得很舒服,当年的东西魏后来的北周齐都比着给他送点东西安抚安抚。钱花完了就去要点,饭吃完了就去蹭一顿,小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现在不一样了,突厥人发现北周灭完北齐之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以前都是送钱如今好像要送刀子。 事实上宇文邕确实一直看西北边这个邻居不顺眼,天天花钱养着还老是在旁边指手画脚,谁旁边有这么一位爷都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之前跟突厥只是次要矛盾,现在北齐那个主要矛盾都解决了,也是时候解决一下次要矛盾了。 宣政元年(578年),宇文邕划五路大军御驾亲征,浩浩荡荡伐突厥。 人算不如天算,本来宇文邕人和地利都计算的好好的,可还是少算了一步天命。 行军期间宇文邕突然染上急病,一病不起。皇帝都倒了剩下的人哪还有心情去打架,大军不得不半数回朝。 关于突厥的故事还没有完,关于宇文邕的故事却在此草草收场。 这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皇帝,自宇文邕即位以来逶迤于宇文护之下十二年,一直在忍受做一个傀儡皇帝但从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杀宇文护执掌朝政以来行事雷厉风行,称其为文治武功的英明皇帝他当之无愧,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此人很可能会改变中华历史的格局。 但命运终究是不可违抗的。宣政元年(578年)六月丁酉日,宇文邕在大军回朝当天病逝,享年三十六岁。 死不瞑目 宇文邕去世自然是举国茹素,全体朝臣都披麻戴孝迎送这位好皇帝。 所有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在为这位好皇帝默哀哭泣。这时候一个疯狂的声音响彻在肃穆灵堂之中。 “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终于死啦!” 皇帝新死,居然有人敢在灵堂之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说这番话,嫌自己的命太长?更奇怪的是旁边一大帮子奔丧的人居然就这么眼巴巴看着眼巴巴听着,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没有人来阻止是因为这些人还想要命。此人骂的只是躺在棺材里的老皇帝,而他则是这帮人的新主子——太子宇文赟。 这更奇怪了。老爹刚刚死,身为儿子居然在老爹的葬礼上如此破口大骂,孝道何在礼义何存?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有啥解不了的仇?只能说他俩之间的仇节大发了。 武成元年(559年),宇文邕得到了他第一个儿子。宇文邕非常高兴,他为这个孩子起名为赟(音同晕)。这个字文武双全,像所有望子成龙、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意义都放在孩子名字里的父亲一样,宇文邕当然也希望这个孩子以后能够文武双全。而且这个字下面还有一个象征钱的‘贝’,看来还希望这孩子以后会很有钱,非常符合宇文邕小抠门的性格。不过美好的东西不是靠一个名字就可以赋予的。 当时在北周朝中还是宇文护的天下,宇文邕一直龟缩隐忍。儿子出生的第二年,他被宇文护推上皇位,在那之后宇文邕更是沉默寡言,夹着尾巴过日子。到了他杀掉宇文护重掌朝政之后,所有心血都放在了国事上,家事根本没精力管。 没精力管也得管,宇文赟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小青年了,他将来还得继承大统呢,不管他那以后宇文邕一撒手这个国家咋办。 想管实在没时间管不管又不行,宇文邕决定用最省时间的办法来教育这个宝贝儿子——棍棒教育。 宇文邕上朝,小宇文赟也得上朝,宇文邕坐着小宇文赟得站着。天天要上课,还有做不完的作业,最重要的是没有周末和节假日,宇文赟真的累成宇文晕了。 想喝酒?不行!犯错的咋办?打板子!还犯呢?抽他! 不仅如此宇文邕还没事把小宇文赟叫过来教训一顿,你个臭小子给我老实点,不好好表现下面想当太子的多了去了,小心我把你废了!有这么个爹宇文赟欲哭无泪。 从这里可以我们可以看到宇文邕肯定是个好皇帝,但绝不是个好父亲。 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家庭,这种教育方式都可以称为畸形教育,在畸形教育下长大的小宇文赟的心理也开始变得畸形。 在宇文赟心里,这个人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欺负他折磨他的坏人,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人死。 现在这个人终于死了,天下是我的了,我要……我要……我都要! 按照旧制老皇帝去世新皇帝要妆模作样守孝一个月,宇文赟说呸,装个毛线,第二天他就登基了。把宇文邕埋了当天就开party庆祝。 不让我喝酒?我就喝!宇文赟花天酒地。不让我花钱?我偏花!宇文赟大修宫殿。 只要是那老东西不允许的我就要做,只要是那老家伙不同意的我就要干。 正在青春叛逆期的宇文赟只想继承老爹的权力,根本不愿意承担老爹的责任,北周朝政风气大乱。 有子如此,英主宇文邕死不瞑目啊。在此也希望广大父母引以为戒,孩子的教育可不是小事情,切勿矫枉过正。 乱,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个好事情,因为乱才好搞事情,比如说我们的普六茹坚同志。一直在跑龙套的普六茹坚终于要慢慢地回到主角的位子上了。 在宇文邕灭掉宇文护之后,他也开始给下面的大臣排排队。站在宇文护那边的不用说,该怎么整怎么整,站在宇文护对面的派也不用说,该怎么提怎么提。而当时普六茹坚是中立派。 这不要紧,普六茹坚是谁啊,那可是老哥们了,什么中立派不中立派的,咱的老哥们就是的,铁。而且宇文邕还非常够哥们,在灭了宇文护重新掌权的第二年就让自己的儿子宇文赟娶了普六茹坚的闺女普六茹丽华,俩好哥们结成了好亲家。 在灭了北齐之后北齐境内还留下几撮残余势力,都是些秋后的小蚂蚱在那瞎蹦跶,宇文邕决定派两个人出去收拾一下平平乱。因为不用打什么打硬仗,所以宇文邕派出去平乱的人也是出于给他们镀镀金的意思,这两人一个是宇文邕的五弟宇文宪(宇文邕是老四)另一个就是好亲家普六茹坚。 乱,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个好事情,因为乱才好搞事情,比如说我们的普六茹坚同志。一直在跑龙套的普六茹坚终于要慢慢地回到主角的位子上了。 在宇文邕灭掉宇文护之后,他也开始给下面的大臣排排队。站在宇文护那边的不用说,该怎么整怎么整,站在宇文护对面的不用说,该怎么提怎么提。而当时普六茹坚是中立派。 这不要紧,普六茹坚是谁啊,那可是老哥们了,什么中立派不中立派的,咱的老哥们就是的,铁。而且宇文邕还非常够哥们,在灭了宇文护重新掌权的第二年就让自己的儿子宇文赟娶了普六茹坚的闺女普六茹丽华,俩好哥们结成了好亲家。 宇文邕考虑的非常周到,普六茹坚这个人实在非常适合做亲家。这个人不但给自己看过八年的门,而且他的身份还特别好。普六茹坚的老爹和老丈人都曾是军方的大佬,他在军方还有那么一堆关系网,最完美的是他爹和他老丈人都挂了,在军方的势力又不会像一班老家伙那样根深蒂固,是个非常适合拉拢的少壮派。 对这样的好亲家,自然是要拉一拉。 在灭了北齐之后北齐境内还留下几撮残余势力,都是些秋后的小蚂蚱在那瞎蹦跶,宇文邕决定派两个人出去收拾一下平平乱。因为不用打什么打硬仗,所以宇文邕派出去平乱的人都是亲信中的亲信,派去出征也是出于给他们镀镀金的意思。这两人一个是宇文邕的五弟宇文宪(宇文邕是老四)另一个就是好亲家普六茹坚。 这仗打的顺风顺水过程就不再详细冗述。本来过程是很顺利的,宇文宪和普六茹坚也是镀金完毕,回去该赏了赏该提了提,不过中间还是出现了一个问题。 作为战友,宇文宪跟普六茹坚之间并没有建立深厚的情谊,一仗打下来宇文宪还对普六茹坚有看法了。回去以后宇文宪就跑到宇文邕跟前打报告,他认为普六茹坚有不臣之心想让宇文邕把普六茹坚干掉,他唯一的理由是这人长得就是一张不干人下的脸。 荒唐,为了一张脸杀了自己的亲家,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宇文邕当然没同意。 但他是个有神论者,弟弟这么说他也犯嘀咕,思量一下他决定多找几个人问问。他找的第一个人是下大夫来和。 来和这人不但擅长给人看相脑瓜子还够使,他也觉得普六茹坚相貌非凡不过他谁都没得罪,只说这人相貌非凡非常适合做个大将军。这一句话保了他后半生富贵,非常划算。 现在一正一负刚好打了个平手。宇文邕还觉得应该多找一个人问问更靠谱,他是信道教的他找的第二个人是相师赵昭。 赵昭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普六茹坚也说这人只适合做一个大将军。 现在的比分是二比一,宇文邕安心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不过身边又跑出来个人说普六茹坚有反相要尽早除去,此人是宇文邕手下的小报告专业户内史王轨,这人死就是死在小报告上的,现在先出来祸害普六茹坚同志了。 我真的很好奇普六茹坚同志到底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就这一张脸史书上反反复复的提反反复复的说,从他出生一直说到他闺女都嫁人了还那么孜孜不倦。多少人一直在这张脸上做文章,如果他只是长得丑,那就说一句丑就完了,但这么多人都说看到这张脸之后居然都说他有反相或帝王相,据说之后南边的另一个皇帝陈后主在看到他的画像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即便是史书的造神运动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儿吧。 我只能说,这是一张神奇的脸。 一朝天子 事到如今又变成了二比二,宇文邕很恼火。 骂走了王轨之后,宇文邕再次变得迷茫了,这个不算是事儿的事儿到底该咋处理? 考虑再三之后宇文邕觉得还是应该给这位相貌不凡的亲家调调工作,他给普六茹坚安排的新工作地点。 之前给普六茹坚安排的工作地点是定州,那个地方在北周的后方,是个军事重镇,在那个地方上班很容易提高其在军方的影响力,是宇文邕给开后门安排的好地方。现在无缘无故把亲家调离出去宇文邕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他给普六茹坚安排的新工作地点是是南兖州。 这个地方是北齐的旧地,管辖的地方也很大包括了现在的扬州、镇江等多个经济发达地区。调来这种地方宇文邕的意思就很简单了,他想把普六茹坚好吃好喝的供着,断了他以后闹事的条件。 宇文邕亲自下命令普六茹坚自然就屁颠屁颠的去了,如果不出意外普六茹坚可能会一直在那里待下去,那个地方钱多风景美日子过得挺舒服,以后有机会还能再回去跟宇文邕吹吹牛喝喝酒啥的。只是这两个人都没想到意外总会来的很突然,普六茹坚在南兖州任职六个月后宇文邕就挂了。 此时上台的自然是让宇文邕不闭眼的宇文赟。 宇文赟这人做事风格非常荒唐其实基本都是被他爹给逼出来的。之前怕这个虎爹收拾他,所以在做了太子之后就一直非常会演戏。在宇文邕面前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直到宇文邕死才把这场戏演完,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他从十三岁演到二十岁足足演了七年。 一个能演七年戏隐藏自己性格的年轻人也许做事非常叛逆,但绝不会是个白痴。 叛逆的宇文赟上台之后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从来都不喜欢被人管,也不喜欢那些有能力管他的人。现在还有能力管他的人自然就是老爹留下的那一帮元老大臣。 既然不喜欢那就杀掉吧。 第一个挨刀的人正是之前打小报告的王轨。细看这人的简历也没发现这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但非常不通人情世故。此人是宇文邕的心腹在宇文邕时代手握重权在军事都颇有作为,在宇文邕的核心团队里是一个既有能力有有忠心的骨干。但他有个不良的嗜好,特喜欢打小报告,天天跟宇文邕念叨这个太子不行要让他换一换,之前打普六茹坚小报告的时候还没忘了带上太子不适合当皇帝之类得词儿。 何况这人还非常不地道。一次宇文邕带兵出去打仗的时候留宇文赟看家,小年轻好不容易自由一下自然在家里小小的闹了闹,但这关你王轨什么事?这王轨等宇文邕回来之后还是屁颠颠的跑上前打小报告去了,硬是让宇文赟挨了一顿板子。 好了现在换天了,不砍了你这个嘴贱的WBD宇文赟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屁股。 第二个挨刀的呢,跟王轨同病相怜,是之前另一个跟宇文邕打小报告要杀了普六茹坚的宇文宪。 这位宪哥是宇文邕核心团体里核心干将,虽是宇文邕的亲弟弟却并非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被派到蜀地(今四川省)任职,一个小年轻居然把偌大一块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表现出卓越的才能,在后来平齐的一系列战争中又发挥了多次关键作用。不但如此这个人还是个政坛不倒翁,宇文护上台的时候此人就是其心腹,宇文邕上台后也对他信任有加,一直都是北周的军政二把手,手底下一班骨干到了之后改朝换代都是朝中新骨干,简直就是服到不行。这可是一位有主角命格的猛人,如果不是本书不是主讲周史一定好好跟大家细说一番。 总览宇文宪一生没有半点污迹,但在宇文赟面前没有污迹其实就是一种污迹。因为宇文赟不可能会忘了宇文护的教训,纵然此时宇文宪已经急流勇退逐渐淡出朝中的视线外,但宇文赟却不会放任有如此强大能量的叔叔在一边不管不顾。英雄一世的宇文宪终究没躲过那要命的一刀,终年三十五岁。 第208章 谦虚 与宇文宪有相同命运的还有宇文神举和宇文孝伯等北周皇族重要成员。宇文赟对老爹的兄弟们看不爽,对自己的兄弟们也看不顺。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老爹在的时候就天天嚷嚷着要把他给换了立别的兄弟,这让宇文赟那什么眼神看这帮兄弟们?对这一大帮子皇族能杀的马上就砍了,不能杀的马上就踢出去,在这长安城里姓宇文的就我一个得了,除了自己的儿子闺女多一个都嫌烦。 但宇文赟没有发现,他干掉的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点。比如都有很才能,比如都很有威望,比如都对皇室很忠心,比如都不太喜欢普六茹坚。 说不太喜欢可能有点谦虚,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普六茹坚的政敌,至少也是能挡住普六茹坚脚步的人,而现在一条路被宇文赟一点一点的清理出来了。 干掉一帮人当然得再提拔一帮人,正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 与宇文宪有相同命运的还有宇文神举和宇文孝伯等北周皇族重要成员。宇文赟对老爹的兄弟们看不爽,对自己的兄弟们也看不顺。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老爹在的时候就天天嚷嚷着要把他给换了立别的兄弟,这让宇文赟那什么眼神看这帮兄弟们?对这一大帮子皇族能杀的马上就砍了,不能杀的马上就踢出去,在这长安城里姓宇文的就我一个得了,除了自己的儿子闺女多一个都嫌烦。 但宇文赟没有发现,他干掉的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点。比如都有很才能,比如都很有威望,比如都对皇室很忠心,比如都不太喜欢普六茹坚。 说不太喜欢可能有点谦虚,这些人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普六茹坚的政敌,至少也是能挡住普六茹坚脚步的人,而现在一条路被宇文赟一点一点的清理出来了。 干掉一帮人当然得再提拔一帮人,正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 宇文赟换上来的新人最主要的有两个是刘昉和郑译。身为新团队的核心人物他们手底下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刘昉的绝技是拍马屁鼓,郑译的高招是弹琵琶琴。再加上一个主唱宇文赟,看来新皇帝是下决心组成一个‘北周摇滚乐团’。 新提上来这帮人也有几个特点,比如都曾是太子近侍,比如都有点野心,比如都没啥能力,还比如更没啥势力。 先帝宇文邕很清楚这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看着这帮人围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宇文赟就烦,找了各种理由都踢出宫去了。现在是宇文赟时代,自己发达了也没忘了当年的小伙伴儿们,又一个一个给找了回来。要说这些人也是有优点的,因为这帮人在朝廷没什么根基,用起来很听话,不听话收拾一下也方便。 不过光会听话是忙不清朝廷上下这么多事的。下面天天汇报工作宇文赟看了就嫌烦,偏偏这帮心腹还都解决不了,这怎么办?当然是找个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人来。 大部分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人要么就被自己杀了,要么就是刚被自己踢到地方去了,再叫回来那咱这皇帝多没面子…… 最好的选择是找更蹬腿的老爷子派到地方去的人,你送出去的我再请回来,这不就完美了。在此条件下,刚刚被放到南兖州半年的老丈人普六茹坚进入了宇文赟的视野。 宇文赟的成长经历告诉他,宗室是很不靠谱的(宇文护的贡献),外戚是没啥能力夺权滴(估计是没复习过汉史)。而且和老爹的理由一样,这个人有威望有能力但还没形成很大的势力,是个可用之人。 就这样一纸调令飘扬州,普六茹坚又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城。 只一朝臣 普六茹坚一回到长安就马不停蹄的进入到了激情似火的工作状态。宇文赟一看这老丈人真靠谱,工作越来越出色,自己越看越满意对老丈人也是额外照顾,一年之内连升三级。 普通人连升三级算是提拔的很快了,但普六茹坚连升三级那算是特别快了。因为一般人升三级大多是从最底层提拔,以后还有慢慢上升的空间,但普六茹坚起点本身就高,连升三级之后这位官位可就高到顶了,升到没空间了。 此时普六茹坚的官职已经是大前疑相当于首席宰相,勋位(军衔)是上柱国相当于最高元帅。宇文赟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原本普六茹坚并没有或不牢固的势力和影响力被他一点一点的送了出去。这个岳父再想升迁,上面就只有他屁股底下这一个位子了。 宇文赟即位的时候刚年满二十岁,这年纪在现在的社会还是刚上大学的小鲜肉,再加上自己又是顶级富二代最喜欢的自然是泡迪、飙车、钓妹子,什么新鲜就玩什么,什么刺激搞就什么。 经过冥思苦想,他想到了一个新玩法:破纪录。 中国古代并非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是个一夫多妻社会,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在之前历朝历代大部分皇帝都只有一个皇后。这也可以理解男人身后女人太多了哪有精力自己去管,用大老婆管小老婆这种制度才是最科学最方便最和谐的。但汉代的汉宣帝刘询打破了这个传统一股脑立了三个皇后。 宇文赟是北周的周宣帝,以前人为楷模他破纪录的立了四个皇后,正好凑了一桌麻将。后来他去侄子宇文温家串门,看上了他侄女婿。叔伯兄弟都解决了还整不了一个小侄子?直接干掉又将这个侄女婿纳入后宫,至此宇文赟破纪录的立了五个皇后,这一纪录在之后的一千多年也无人能打破。 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得差不多,宇文赟又觉得这个皇帝好累啊。天天要听下面枯燥的奏章好没劲,想当个有趣的皇帝一定要把这些没劲的东西赶走,现在老丈人干的很不错,那就全交给你干吧。皇帝?我不当了! 不想当皇帝不代表宇文赟不想要执掌天下的权力,他充分开动自己开创性的思维,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宇文衍。宇文赟才刚二十岁,他的儿子能多大?时年七岁。把那个小正太立为周静帝,宇文赟自己当了太上皇,这位得意的太上皇还给自己起了个霸气的名字‘天元皇帝’。 这小屁孩懂个屁,最高大权还是掌握在宇文赟手里,人员升迁军队调动这种重要权力不能随便松。那国家有其他事咋办?你们找皇帝商量去,老子是太上皇不管。 其实说不管也不全对,宇文赟还是想管管的。他虽是怕麻烦不想多管,但他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人。老爹在位的时候做的非常出彩,这儿子也心痒痒,他也想搞一点政绩出来给底下人瞧瞧他不是窝囊废。 宇文邕政绩斐然,但在这宝贝儿子的细挖掘下还是找出了一个污点,这个污点是立法过严。当年一直是乱世,宇文邕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下面的臣子、百姓要求的也很严苛,正所谓乱世用重典。 现在可是天元皇帝的治世了,怎么还能用这么严苛的刑法呢?何况改严刑峻法一定会得到底下人支持的,到时候天元皇帝的名望一定会杠杠滴,对就这么办。 为了自己的一世威名,宇文赟开始着手准备改法运动。但一下子劲头用大了,法律改的非常非常轻…… 重典固然不好,轻邢问题也很多。经过宇文赟这么一改,监狱里关押的犯人都够不上住牢房的资格,全给放了出来。能进监狱的人大部分都是民间心狠手辣的主儿,现在这帮人一看,呦呵原来瞎折腾也不用吃牢房打板子了是吧?那就闹呗!此现象如同瘟疫般,很快横扫北周全境,坑蒙拐骗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没人管,现在谁不办坏事谁是二百五…这还不乱了套。 亲民工程搞成了毁民行动,宇文赟很没面子。不但没了面子,宇文赟还恼羞成怒,既然轻的不行那就改回去,改的更重点! 偷只鸡蛋怎么办?砍手!欠债不还怎么办?剁了小丁丁! 这就叫‘矫枉过正’,身为朝中重臣的普六茹坚看不下去了,他上书给这位太上皇劝了劝,做事莫冲动撒。正在气头上,宇文赟当然听不进去那一套,当即驳回。 你是太上皇,驳回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下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些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暴君在严刑峻法倒行逆施,而一位忠臣苦劝无果。此时的朝廷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 慢慢的宇文赟品味出这种味道。好像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自己一手提起来的这个岳父如今在朝廷里威望越来越高,势力也越来越大,本来是一个很放心的人,现在让自己很不放心。 这让宇文赟心里憋出了一团火。 一个标准的没本事的男人心里有了火通常就会去找老婆撒,宇文赟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老婆正是普六茹坚的宝贝闺女普六茹丽华。 千万不要看普六茹丽华名字起的文文秀秀就应该是一位淑女,此女性格深得其母真传(关于她妈的故事以后会细讲),是一位心硬如铁又不爱显山露水的女汉子。 之前提到过宇文赟的后宫有五个皇后,只要看过甄嬛传之类宫斗片的观众都应该知道这是一场后宫大戏台。女人多了故事就多,女人的权力世界可比男人的政坛复杂多一位数,这五位主儿平时争宠、夺权、陷害等等日常任务都应该够宇文赟喝一壶的了。但很反常,原本应该很乱的后宫居然比宇文赟治下的朝政要规矩的多得多。 这当然要归功于不显山不漏水的普六茹丽华身上。此女平时不爱多凑热闹,但却非常有气场,居然就是有本事让剩下四个皇后站在她后面规规矩矩的当小妹,一通收拾之后后宫安安静静。 而且她还有更了不起的另一项壮举。在后宫这样复杂的权力世界里,女人们最大的追求就是让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一旦儿子能当皇帝甭管这女人之前是在墩地还是在扫马桶都会鸟枪换炮当皇太后。而现在的皇帝周静帝宇文衍的生母还是这五大皇后之一天大皇后朱满月。这位普六茹丽华居然就是有本事叫朱满月心甘情愿的把亲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让宇文衍认自己做亲妈,认亲妈做小妈……这般手段实在是佩服,佩服。 能平天下的男人是好汉子,能平后宫的女人是女汉子。 现在这个女汉子就是宇文赟的撒火对象。 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宇文赟终于把心中那口闷火吐出来了,对着普六茹丽华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死女人想干什么,让我看不顺眼我就弄死你,弄死你我还得弄死你全家…撒火嘛,自然是怎么败火怎么骂,骂的也越来越难听。 宇文赟面对着自己的女人充分的显示着自己的权威,他想要看这个女人向他热错屈服于他的权威下,说来了只是让胸中这口闷火发下去。但骂着骂着他发现情况好像不对劲,因为普六茹丽华只是不卑不亢的凝视着他。 对普六茹丽华来讲宇文赟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的老公,而在她娘家里一般只有她老妈骂她老爹的份,从小就没受到过老公骂老婆老婆就得低头认错这种逆来顺受的教育。 这让想展示自己权威的宇文赟更没面子,闷火变成了内伤,他暴怒了,他看着这个不愿屈服的老婆变得歇斯底里。 他要逼着普六茹丽华在他面前自尽!立即!马上! 不干人臣 皇帝要逼着皇后自杀这可是大事件,好在普六茹丽华平时在后宫的关系网够坚挺,后宫还是有人到普六茹坚府上去通风报信了。 普六茹坚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心急如焚,他马上就要进宫去保自己闺女这一条命。不过在这紧要关头有一个人拦住了他,跟他说你不能去。此时别人说什么他都可以不管,但这个拦住他的人的话他却不能不听,因为拦住他的人是他的夫人普六茹丽华的生母独孤伽罗。 你不能去,皇上迁怒女儿只是因为你功高震主,你此时去非但不能救回女儿很可能连你这条老命也会搭上。 那我不去还能怎么办?人命关天,再不去女儿的命就保不住了,我难道坐在这里等消息? 没错你就坐在这里等消息,因为要去的人是我! 独孤伽罗说服了普六茹坚后马不停蹄的进入宫中。她找的人是正在宫中杀气腾腾的宇文赟。 此时普六茹丽华的命一直在那里悬着,宇文赟并没有动她因为他也在等人。 如果只是想杀人普六茹丽华早死了,在暴怒之后他还有一丝的理智,他最想收拾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他‘最信任’的老丈人普六茹坚,他在等的人也是普六茹坚。 但他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他丈母娘独孤伽罗。 这位彪悍的老夫人走到宇文赟跟前,什么话也没说就跪在地上磕头。独孤伽罗是一位非常有尊严感的女人,从来她都认为男女是应该平等的,男人不该高高在上女人也不该低低在下,但她同时也识得大体。 女儿的命还在就说明宇文赟还不想杀她,此时场面气氛还那么胶着就是因为宇文赟仍在发火女儿又不肯去认错,而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放下自己的尊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台阶下。 独孤伽罗将头都磕出了血,鲜血留在她风华绝代的脸庞上,她的美丽没有因为她的卑微的行动折损半分。她向她还年轻的女婿求情,希望他看在这么多年两家的情分上放过她的女儿,放过他们家。 宇文赟只是想要趁势收拾掉普六茹坚,他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独孤伽罗。现在台阶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他又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老婆,所以他答应给他这个台阶下的独孤伽罗,让这对母女回家的回家、回宫的回宫。 这事到这里只完了一半,宇文赟冷冷的看着即将离去的独孤伽罗,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叫普六茹坚明天过来一下”。 第208想陷害 摆明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普六茹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如果他不去更给宇文赟落下整他的口实,所以明知是鸿门宴他也必须赴宴。 宇文赟当然给普六茹坚准备了一份大礼,在其进宫之前宇文赟就已经招呼好了刀斧手在一旁待命,只要普六茹坚神色不对给宇文赟落下口实,这些人可以马上冲出来剁了他。 普六茹坚如约而至。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前面有什么等着自己,但他对宇文赟的安排心理多少还是有数的。他要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跟这宝贝女婿周旋下去。 经过了多年的军事历练和斗争,普六茹坚早已完全不是当年根基未深的菜鸟。从低到高几十年的宦海生涯练就了一身本事,在他面前小鲜肉宇文赟根本就不是个儿。 两人的交谈从开始到结束,主旋律一直牢牢的掌握在普六茹坚的手中,没有给宇文赟半点借题发挥的机会。几番言谈下来愣是让宇文赟忘了此次目的是要结果了普六茹坚。 翁婿之间的感情交流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结束,普六茹坚感到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想告退。被他忽悠的还恍恍惚惚的宇文赟下意识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时宇文赟并没有意识到,在普六茹坚一只脚迈出宫殿的大门后,他就彻底的丧失了他一生中唯一可能杀掉普六茹坚的机会。而普六茹坚也不会想到这一脚迈出的不仅是一个宫门,更是迈出了他一生当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回到家中的普六茹坚仍然惊魂未定。他知道上面这位太上皇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虽然这次化险为夷但难保这位爷不会再找什么机会找什么借口收拾他。 所以他决定跑路。 普六茹坚是有身份的人,他当然不会干出直接跑路那种掉价的事,想跑路也得像个有身份的人样跑路。 有身份的人跑路什么样?调离工作去地方。 天元皇帝还等着收拾他呢,刚从宫里回来就申请调地方,那不是摆明了心虚么,宇文赟也绝不会答应的。所以这个口他不能开,他得找个人来开这个口。 普六茹坚找的这个人是郑译。 郑译是宇文赟跟前的大红人,深得宇文赟信任,他说的话宇文赟可能会听。而且郑译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普六茹坚在太学上学时期的同学,确切的说是小跟班儿,多年以来对普六茹坚一直仰慕如初。 当年的大哥发话了,郑译自是拍着胸脯把这活儿给揽下来。 自从上次变法运动失败以后,宇文赟就一直琢磨着在其他地方搞点其他面子工程,来挽回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面子。一直以来他最大的愿望是要证明他老爹做的是错的,他才做是对的,所以他要做的比他老爸还要强。 对宇文赟而言这个愿望不是很难实现,是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有梦想总是一件好事情。 怎么才能超越老爸和自己的梦想一起飞呢?他想干一件他老爸都没有做成的事,统一天下。 脑子里想到这个激动人心的词,宇文赟开始重新振作起来,他觉得要跟手下信任的人来谈谈自己的理想,他找的这个人就是郑译。 把这个心腹叫了过来,宇文赟就开始一个人瞎侃,谈到统一天下的愿望一下子谈激动了,恨不能马上就平了江南,正好眼前有个听傻了的郑译,就想让他去带兵完成他的理想。 郑译这个人,嗯是个音乐家,你要找他弹琵琶他还可以,你找他谈理想,呵呵。 好在郑译脑瓜快,想起了自己大哥刚交代的任务,马上就把普六茹坚推了出去,说这个人最靠谱让他去吧,我随行监督监督就行,也不会怕他乱来。 在经历了之前那番糟心的事,宇文赟看着这老丈人也是烦了,打发他出去替自己卖命也好,反正人就在那里想收拾随时都可以,顺势就同意了。第二天宇文赟就任命普六茹坚为扬州总管再回南兖州调兵备战伐江南。 梦寐以求的调令如此稀里糊涂的下来了,普六茹坚自是在家中收拾收拾行囊。可越收拾东西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历经两朝五帝几十年的官场沉浮,宇文护时代受尽了委屈,宇文邕时代还受到了猜忌,如今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刚准备有一番作为就从当年一直想回来的中央下到地方去吗?这一去,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普六茹坚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调令已经下来了,现在不走等宇文赟找借口再收拾他么?这是一个难题,怎么解决呢? 在大象二年(580年)五月四日接到了调令通知书后,普六茹坚意外染病,史书记载为‘足疾’。现在难题解决完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起码还能拖一阵。 而普六茹坚并不会拖得太久,因为六天之后会发生一件大事。 众所周知宇文赟是个不靠谱的皇帝,一个不靠谱的皇帝总会做出很多不靠谱的事。一天半夜他突发奇想要出去巡幸天兴宫,不过玩的不是很高兴天没亮就回来了。 这一晚其实发生了很多事,虽然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部分人都知道一个结果:玩的很不高兴的宇文赟突发急病,并且病入膏肓马上就要挂了而这一天是五月十日。 这是一段公案。普六茹坚刚接到调令就暴发‘足疾’,五天以后宇文赟就暴发怪病,即将不久身亡,但凡有点八卦精神的人都会将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那到底是不是普六茹坚从中捣鬼,做了点什么整死宇文赟呢?我也不知道。 据资治通鉴记载普六茹坚是偷偷给宇文赟算过命,他感觉这小子天天生活不检点迟早要挂,所以不想这么早离开长安。但调工作又是他亲自跟郑译求的,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很难确定宇文赟的怪病是意外还是谋杀。 既然不确定那就不要瞎想,还是乖乖看后面的故事吧。 众望所归 眼看宇文赟就要不行不行了,赶紧招了两个人进宫。很快两位御正大臣奉召进宫,这两人一个叫刘昉,另一个叫颜之仪。 御正大臣平时是替皇帝起草诏书,特殊时候也替皇帝立遗嘱。现在就是特殊时候,而且这两个人还发现了一个特殊情况:宇文赟已经病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他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应该出现的人,一个是不应该出现的人。 这个不应该出现的人是普六茹坚。 普六茹坚不是自己跑来串门的,宇文赟在大病之后刚回宫就宣他进宫‘侍疾’。在得令之后普六茹坚不能走的腿也能走了,麻溜的进宫去照顾大病号宇文赟。 这不科学。倒不是说他的脚该不该好,而是宇文赟刚跟他狠折腾一番巴不得他早点死,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叫普六茹坚过来照顾他? 而且刘昉和颜之仪到了宫里的时候宇文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谁又能证明这两个人来之前他可以说话?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宇文赟找来的,那又有谁有本事下诏叫两人进宫? 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办到,那个人就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普六茹丽华。 不过现在做这个柯南没有意义,还是回到现场去看问题吧。 一般皇帝立遗嘱是宣布下任继承人是谁和继承人的顾命大臣是谁。不过宇文赟不是一般的皇帝,他是太上皇,继承人就是现任皇帝宇文衍,所以这份遗书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到底任命谁为顾命大臣。 如今宇文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这份遗嘱要咋写?那还不是想咋写就咋写么……受命起草遗诏的两个人一个有了点想法,一个没有想法。有想法的是刘昉,没想法的是颜之仪。 刘昉很激动,他从未掌控过如此大的权力,现任皇帝只是个刚学写字儿的小屁孩,真正权势滔天的就是这个顾命大臣。只要他提笔写下一个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就会变成朝廷里一手遮天的人物。那他到底该写谁的名呢?他还拿不定主意,他又找了个朋友帮他一起拿主意,他找的这个朋友还是郑译。看来郑译同学平时的人际关系很不错,大家谁有事都喜欢找他聊聊天… 两人经过商议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宇文赟刚死朝局一定会很乱,所以这个顾命大臣一定要能镇得住场,选一个谁都不服的人上台估计没几天就被人闹干掉了。这个人不难找,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普六茹坚。 刘昉说我跟他不太熟啊我怎么跟他说呢,郑译说没关系他是我老同学,我来说。 事不宜迟,两人马上就找到了普六茹坚跟他谈了谈他们的想法。 普六茹坚不同意坚决不同意。现在要我做这个顾命大臣让我给你们当枪使?我可不干,何况你们说让我干我就干?怎么也得矜持矜持吧。郑译还想再劝劝,刘昉可没那个耐性,你要干你就干,你要不干我可就干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矜持就没必要了。一咬牙一跺脚,普六茹坚也拼了,这个顾命大臣我做了! 在三人准备抱团在一起大干一番的时候发现,好像旁边还有不该被漏了一个人给漏了,那个不该被漏了的人是另一个御正大臣颜之仪。 写这份遗诏并不是刘昉一个人说了算,何况刘昉还只是小御正,人家颜之仪可是御正中大夫,你小御正想写谁也得跟这位老御正说说吧。颜之仪不同意。 颜之仪是哪一号人物?他是写了中国第一部系统家训《颜氏家训》作者颜之推的大哥,正儿八经的儒学大家,这种人的脑瓜里只有一根筋的忠君爱国,想让他矫诏?门都没有。他觉得就是找顾命大臣也应该从宗室里面挑一个。 矫诏计划已经开始运转,不可能因为一块老木头停下来,颜之仪不同意怎么办?好办那就不同意呗,计划照样继续下去。要是颜之仪乱说话呢?找个人让他闭嘴就行了。 此时能保证让颜之仪活着闭上嘴的人只有一个,普六茹丽华。 刚死了老公,普六茹丽华当然希望以后管事的能是自己娘家人,对老爹当顾命大臣这件事普六茹丽华举双手赞成。这位懂事的宝贝女儿同时也是普六茹坚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女人,因为她给他提供了完美的资本。 当朝皇太后亲自出面也算够给面了,何况对颜老夫子来说这事是国事对丽华太后来说这事只是家事,女主人对家事有了安排你一个外人还废什么话,颜之仪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好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当这个顾命大臣了。刘昉和郑译乐颠颠的给普六茹坚递上了他们精心布置的一号方案。这个顾命大臣既然是当朝第一权臣,就按照宇文护掌权的例子让普六茹坚也当大冢宰,刘昉呢当小冢宰,郑译呢当大司马。 大冢宰是一把手,小冢宰是二把手,大司马是军方一把手。这俩宝贝儿的思路非常清晰,就是想让普六茹坚在宇文护曾待过的地方替他俩挡枪子儿,他们借着上面这张虎皮让自己手里握着军政大权,舒舒服服的慢慢培养自己不牢固的根基。 能提出这么一套方案只能说这俩宝贝儿的北周时事课不及格,现在的话事人已经由不懂事的宇文赟换成了老世故的普六茹坚,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一套方案普六茹坚都没空搭理,就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案的。 当然有,提出新方案的人叫李德林。此人跟刘昉是同事也是御正大臣,不过他是科班的高材生,而且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北齐的俘虏。 当年武帝宇文邕打下北齐之后鸡动的拉着李德林的小手含情脉脉的说,我打北齐可都是为了你啊~这当然是一句屁话,但值得肯定的是李德林在上的眼界和作为确实非常出色,他提出的方案自然也不一般。 李德林建议普六茹坚抛开北周原有的官僚系统,重新设立一个官做一做,这个官叫大丞相。为什么要新建一个岗位呢?因为这个岗位的权利范围跟之前的大冢宰、大前疑不一样。 按照李德林的介绍,这个岗位要假黄钺、都督中外军事。即是说原来的体系里大冢宰和大前疑的政令只是一个部门对另一个部门的通知,而这个大丞相是自己成立办事机构,军令政令是以命令的形式从上级传达到下级的,人事任命也是由自己做决定。 这个方案非常高明,普六茹坚很满意,当即拍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普六茹坚不但愉快的当了这个大丞相,还为他这个大丞相选了一个有特殊味道的办公地点,现任皇帝宇文衍住的正阳宫。那宇文衍呢?搬去死鬼宇文赟曾经住过的‘天台’。 好霸气,好牛气,搬家都搬到了皇帝住的宫殿里,普六茹坚想干什么?你说呢。 居然堂而皇之的做这么忤逆的事情,下面没有人管管吗? 还真没有。能说话能管事的人不是被宇文赟砍了就是被宇文赟扔到地方了,现在能跟普六茹坚叫板的人,一个都没有…… 谋杀陷害 一个外戚如此明目张胆的揽权,皇族宇文氏没人了吗? 当然不是。虽然经过了宇文护、宇文邕、宇文赟三人的精杀细砍,还是有几个命好的王爷逃出了生天的。确切的说主要有五个,分别是赵王、陈王、越王、代王、滕王。 在宇文赟大病之时他做了两件反常的事,第一件是让普六茹坚侍疾,第二件事就是招这五王来朝。 这五个人是宇文赟亲手赶出去的,而在弥留之际让这五个人再回来干什么,让他们揽权造反吗?和普六茹坚为什么会出现在宇文赟病榻前一样,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宇文赟的意思。 现在宇文赟尸体都放臭了,自己家兄弟跑过来奔个丧总不能说人家违法吧。虽然普六茹坚是太国丈,不过这五个王爷可是正宗的皇室,皇族跑到长安如果说对时事有想法,普六茹坚也不会占优势。 虽然找他们来朝,但要知道这五个王爷都是在外地,当时又没有QQ短信,想要送个信还得靠人去送。靠人去送信就需要时间,五个王爷收拾一下带一帮随从从封地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凑巧的是普六茹坚也需要时间。 摆平颜之仪公布顾命大臣需要时间,建立大丞相府需要时间,安抚众多大臣也需要时间,碰巧的是当五王来到长安城之后,普六茹坚需要时间办的这些事也刚刚办好。 五位王爷来到长安之后随便一打听,发现朝局好像已经变得跟原来很不对味了。 都是官场的老人了,不可能看不清现在的政局情况,要说这五人没有任何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们不是宇文宪那样的猛王爷,却也不都是一个个软脚虾。 说到底北周也还是姓宇文的,凭什么轮到你个外戚上位? 第209章 不好对付 其中最有想法的是赵王宇文招,而他的想法就是找普六茹坚喝喝酒。 一封请帖送到了丞相府,普六茹坚黯然。 镇守一方的王爷在时局微妙之际的宴请,普六茹坚没有理由拒绝。但这顿酒并不好喝,他是吃过宇文家的亏的,至少是吃过宇文赟的亏。那次差点掉了脑袋,这一次他准备长长记性。 第二天普六茹坚如约而至,赵王堆起满脸笑容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小舅子迎接客人,而普六茹坚也带了两个人一个叫杨弘一个叫元胄。 一番寒暄之后赵王惊异的发现普六茹坚居然是自带酒肉的。以两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在意这区区两个酒肉钱,那普六茹自带酒水的理由只有一个,怕赵王爷家的酒水有问题。 不管这酒水到底有没有问题现在都不影响新丞相和老王爷用酒杯交流感情,酒席还是照开不误。而且赵王还煞费苦心的将喝酒地点定在了他的卧室内。 一阵觥筹交错之后,两拨人把酒言欢喝的非常高兴,赵王趁机叫自己的儿子送点水果上来解解渴。水果送上来了,这位非常有想法的赵王又想了一个新花花肠子:他要亲自喂普六茹坚吃水果……而他喂水果的工具也非常特别,是他随身的佩刀。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赵王的计划之内,他叫普六茹坚来此就是为了要置普六茹坚于死地!吃水果是借口,用刀子喂是借口,赵王的目的是在喂水果的时候把刀子也喂进普六茹坚的喉咙! 普六茹坚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吃了一口又一口,赵王一边喂一边奸笑,这场面不可谓不。就在他准备一刀刺进去的时候,普六茹坚身后的元胄开口说话了,丞相相府里还有事没办完呢,这酒也喝完了到时候办公事了。 赵王很不高兴,哪里来的毛小子也敢坏了我俩的酒兴?不过赵王看了看元胄识相的把嘴闭上了,因为他手里的只是一把匕首,而元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 夸了夸小伙子元胄非常有勇气,又给了元胄杯酒喝,赵王准备实行第二套刺杀方案,他亲自去后面叫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进来把普六茹坚给剁了。 就在他起身准备实施这个邪恶的计划的时候,元胄站起来一把把他又给按了回去。 哪去啊?坐着呆着喝酒。 我去 哪那么多屁事啊,不许去。 我靠! 赵王急哭了,丁丁会憋坏的好不啦。 元胄才不管那一套,肾憋坏了跟我老元有半毛钱关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就在元胄和赵王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突然又有客到访,而来人也是五王之一的滕王。 既然来得是一个王爷,那喝酒吃瓜上厕所的就都先停停,去接接客吧。这是一个空当,元胄趁机摸到普六茹坚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情况恐怕有变,你快走! 普六茹坚却不以为然,情况再变能有啥变化,不走。元胄急了,后面刀斧手马上就上来了,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着把普六茹坚拉下床逼着他赶紧跑。 眼看着普六茹坚就要跑了,‘精心策划’了半天的赵王当然不愿意了,当下就想追出去,但他还是追不出去,因为有着大无畏精神的元胄用身体挡住了赵王的卧室门口。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随后元胄估摸着他誓死保护的大丞相走远了随即扬长而去。 以上故事记载于隋书?元胄传。 史书虽然言之凿凿,但只要是细心的观众都会发现里面有问题,因为这个故事里的人物都太傻了。 普六茹坚是自带酒肉去的,那最起码是对赵王有着最保守的怀疑态度,而且纵观他的一声也是老谋深算,居然对赵王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动作视而不见。 那他这边的元胄,纵观此人履历,此次宴席就占了叙述他一生的二分之一,最大的贡献就是不让赵王上厕所。 再看看这个悲剧的赵王,如果这个记录是真实的,那他不是缺心眼儿就是脑残。在人家的势力范围内想要搞刺杀,居然最后的方案是自己眼巴巴的跑到后院搬救兵,元胄堵门口他急的手指头都抠破了没办法出去就是没办法出去。 而他叫来助阵的俩儿子一个小舅子在此次刺杀行动中最大的作用就是送水果…… 最后你再进行一下角色带入,普六茹坚=刘邦,元胄=樊哙,赵王=项羽,你会发现这就是一个经过精心删减的北周版鸿门宴。 这是一个天才的剧本。 不过也不能苛求古人,毕竟他们也没有经过导演系、编剧系的专业培训,对他们而言可能最能想象出来的‘鸿门宴’就是‘鸿门宴’。 这幕历史大戏不管你信不信,至少普六茹坚是信的。 回了家喝了口压惊茶,他就开始准备对付那个赵王了。说对付还不如说是欺负,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个赵王就是一块肉,他想把这赵王做成啥菜全看心情。普六茹坚心情还不错,大笔一挥给赵王按了个谋杀未遂加谋反未遂,虽然都是未遂但也都是死罪,而且死全家。 可怜的赵王带着全家老小一起去见了阎王,同时普六茹坚也没有忘了跟他一起来京城旅游的难兄难弟,顺带脚后面四个王爷随后一个个也都变成了死王爷。 这四个王爷说来更无辜,赵王好歹还跟普六茹坚喝了一杯酒,滕王也不过来串了一个门,剩下三个史书中都没来得及给他们打个酱油就全挂了…… 看史书不要光看里面的人说的是什么,重要的是看里面的人做的是什么。普六茹坚当了位高权重的大丞相转过脸就灭了皇族中对他权力最有威胁的五个王爷,现在北周皇室说话能顶用的基本都死绝了,那他能想干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现在朝廷里基本都消停了,宗室也拾掇的差不多了,看起来普六茹坚大权在握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但普六茹坚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他一定要摆平的。这个人是尉迟迥。 尉迟迥,字薄居罗,鲜卑族人。虽不是宗室但也是皇亲,因为他是宇文泰的外甥。而且他跟死鬼宇文赟还有另一层特殊关系,之前宇文赟不惜杀了自己侄子也要纳入后宫的第五皇后尉迟氏是尉迟迥的孙女。 一个闺女是皇后一个孙女是皇后,从这个角度看普六茹坚在辈分上就矮了人家尉迟迥一头,实际上尉迟迥确实比普六茹坚的辈分高那么一点。 这个尉迟迥跟普六茹坚的老爹普六茹忠是一辈人,当年普六茹忠拼死拼活赚了个随国公的头衔,尉迟迥同样也靠实打实的军功平了蜀地当上了蜀国公。之前宇文护带队伐齐那一战,尉迟迥还带着十几骑挡住北齐的追兵给宇文护断后,愣是把宇文护这条命给保下来,自己扬长而去。宇文赟上位之后就将这位老将安排的刚刚平定的北齐故地相州做总管。 这份资历并不简单,因为这说明尉迟迥不但在军方的威望高、势力大而且还很能打,并不是一个说摆平就能摆平的家伙。 跟北周皇室关系有多近多远那都不重要,拳头才是话语权。普六茹坚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拳头很硬的尉迟迥不听话。 普六茹坚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来解决尉迟迥,这个办法很现成跟那五个倒霉蛋王爷一样叫尉迟迥也来京都给宇文赟奔丧,只要人来了,剩下的事都好办。 为此他还煞费苦心的叫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去送信,派儿子叫老子参加孙女婿的葬礼怎么看也应该给面儿了。同时他还加派了韦孝宽接替尉迟迥相州总管的职务,即日出发。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安排,因为普六茹坚派出去的这两个人后来发现都很有用,虽然跟实际意愿可能有冲突,但两个人后来的配合非常好,不可谓不巧妙。 不管后话如何,韦孝宽还是接过这份沉甸甸的任命上路了。 韦孝宽,汉族,京兆杜陵人,名叔裕字孝宽,以字行天下,时年七十二岁是位老将。这位老将不光岁数大经历也是异常丰富,此前生平最得意的一战当属玉璧之战。 因为这一战打的很精彩,所以我也准备写的精彩点。 西魏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九月,东魏的一代枭雄高欢厌倦了和宇文泰常年的拉锯战,集结十几万大军想一鼓作气端了西魏的老巢。 经过高欢的仔细研讨,他选定了此次进攻的突破口是西魏的玉璧。玉璧这个地方加在两魏中间紧挨着汾水下游,战略位置尚可而且在那里的西魏守军不多,虽然易守难攻但自己这里也都是沙场老将,打下这个地方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这个判断在当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我们都是过来人,以马后炮的观点来看,这是要了高欢老命的决定。 这个小小的玉璧将成为乱世枭雄高欢最后的梦魇,因为玉璧在一个月前刚刚换了一个新守将,这位新守将正是韦孝宽。 期初高欢并没有把这座小城放在眼里,手下人这么多先包起来再说。这座小城变成了一座孤城,此时高欢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在玉璧城里,因为他准备围点打援,将西魏的援军一点一点打掉。 高欢等到了十月,等的有点闷了,终于想通了不想再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他开始下令攻城。 这是一场实力并不对比的攻守战,因为高欢手下有十多万人,而韦孝宽手下兵马只有几千。 双方兵力悬殊至少十倍上下,更何况统帅那十万人部队的还是身经百战的乱世名将高欢。此时韦孝宽并没有分心去做一做这道数学题,他甚至没有分神去畏惧,因为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玉璧那小小的城墙上。 他的脑海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敌人来了我要将他挡回去。 韦孝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还做到了。高欢的军队白天来他白天挡,高欢的军队晚上来他晚上挡,你有白加黑我有康泰克,就是让你高欢攻不进来。 玉璧城久攻不下终于让高欢稍微有些侧目,他没想到一座孤城居然这么难攻,随后他准备用点策略。 仔细观察玉璧城周围的地形后,高欢下令在城南筑起土堆打算堆过城门冲进去。这个方法看起来很笨,一旦成功却会非常有效,到时候这座小城将无险可守,里面的人只能坐以待毙。 但韦孝宽也没有傻看着,正好南城墙上有两处高台,他也命人做起工事从这高台中间搭起了木桥。你堆一米我搭两米,就是比你高欢高一点,顺便再往东魏施工队里丢点巨石火球啥的要命的副产品。 眼看着自己的土堆远没有人家木桥搭的快,死的人却越来越多,包工头高欢马上停止了这个赔钱的买卖,第一套方案宣布破产。 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的高欢很快实行了他的第二套方案:挖地道。城墙我冲不进去,挖个地道钻进去总行了吧,不管雅不雅观能进了玉璧城就是胜利。 韦孝宽的应对方法是你挖我也挖,高欢挖了一条隧道,韦孝宽就挖一条沟。 就此东西两魏的施工队开始了第二次较量,坦白的说就施工条件而言韦孝宽是占便宜的。因为高欢想冲进去,无论怎么挖出口都会在韦孝宽挖出的这道沟里。隧道挖出来高欢需要派兵跟进,而韦孝宽只要在沟里放一把火烧一烧熏一熏,这些东魏的士兵就会变成西魏的烤肉。事实证明这套方案比第一套还寸,第二套方案也完蛋了。 接着高欢又用了第三套、第四套、第N套方案,断城里的水、烧城墙的门、撞城墙的石头,如果有用高欢恨不得用牙把这座该死的城墙咬掉,但所有的方案都被一一证明想要攻破这座小城还是不可能,高欢快疯了。 此时对高欢来说最后的选择是放弃攻城,转而进攻西魏其他薄弱的地方来取得战果提升士气,但这个正确的选择对骄傲的高欢来说是最不愿去选的选项。与宇文泰对峙的这些年,从来都是赢多输少,想欺负就来欺负下,现在居然被宇文泰的手下这口气他高欢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没办法,眼看自己什么办法都用了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城还是那座城,进不去他还是进不去。 这是一代枭雄高欢几十年戎马生涯中最难熬的一个月,他从未想过这座看似吹弹可破的小城会比当年拥兵百万的大枭雄葛荣,权倾一时的尔朱氏一族更难对付。平灭天下的理想在这座城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不!我是高欢,我不会在这里倒下! 重新振作了精神,高欢用出了最后的绝招:招降。 自始至终高欢的敌人都不是城内几千西魏守军,他的敌人只有一个——韦孝宽。如果这个人肯投降,不但可以得到这座残城,更可以挽回他已经去扫地的面子和仅剩的自尊心。 想得到不如做得到,高欢随即派出了自己手下的参军祖珽为劝降使者,进玉璧城劝降韦孝宽,这位祖珽也光荣的成为此战中高欢手下进入玉璧城最顺利的武将。 看着高欢派来的使者,韦孝宽哭笑不得,你又打不进来凭啥让我投降?想怎么笔画就怎么笔画呗,我还没跟你玩够呢。转手又把这个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进了玉璧城的祖珽给送了出去。 高欢还不气馁,又开始一个劲儿的往玉璧城里射箭。当然射箭的目的不是射人,而是送信,箭上都贴着小纸条把韦孝宽明码标价,头多少钱、手多少钱、脚趾头多少钱云云。城里的韦孝宽也很有幽默感,把他的名字改成了高欢又叫人把箭给回去…… 韦孝宽还准备跟高欢玩下去,但高欢却实在玩不下去了。 这次玉璧之战远比想象中要艰难的多,高欢这边死了很多很多人。因为一直在想办法攻城,他并没有叫手下好好处理那些尸体,而尸体处理不好会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瘟疫。 现在不但城攻不破连瘟疫都要了亲命,看着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哀嚎的将士们,即便是神经的高欢也扛不住了。无奈之下高欢只能下令班师回朝。 在离开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玉璧城。 与他来时相比那座玉璧城的城墙已经遍体鳞伤好像只要再轻轻一推就会倒下,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这片残桓断壁的立在那里,无论受到多沉重的打击都不会垮掉。 在看完最后一眼后,我相信高欢是想再回来的,但这一瞥对他而言却是永别。 回到东魏后,因此战心力憔悴的高欢身染重病,第二年病重不治,乱世几十年风云的高欢带着他没有实现的理想含恨而去,享年五十二岁。 第210章 无能 此战高欢费时五十多天,耗尽了七万条东魏士兵的性命却仍未攻克韦孝宽手下几千人防守的玉璧城。 这并不是说明高欢无能,事实上在那个时代高欢可是最有眼界最有实力的将领之一,是个不折不扣的猛人。只可惜他打的是玉璧,守玉璧的是韦孝宽。 能顶住高欢这样的猛人的韦孝宽自然也是很猛的猛人。而猛人韦孝宽如今很怀疑他手中的这份委任状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此时的韦孝宽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四十就不惑他已经不惑了三十多年了,何况作为军中的老人他自然也很了解跟他岁数一般大的尉迟迥的性格,那绝不是一张任命书就随便可以打发的主儿。 所以他走的并不着急,岁数这么大了,也没有那么冲动,慢慢走也挺好。 他不急但是有一个人急,这个急的人正是韦孝宽准备替换的尉迟迥。看着来换自己的韦孝宽走的这么慢,他决定派人来催一催。 在韦孝宽进入朝歌城时,尉迟迥派来催韦孝宽的贺兰贵早就等在这里。一番亲密交谈之后,贺兰贵转达了尉迟大人希望韦孝宽能早日来相州接班的愿望,韦孝宽也当即表示自己不会辜负尉迟大人的希望一定会早日到相州报道,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下达成了多项共识,会谈圆满结束。 在韦孝宽亲切的欢送下,贺兰贵满意的走了。看着贺兰贵离去的身影,韦孝宽的表情逐渐从热情的笑容变成了凝重的沉思。 都是多年的老战友了,尉迟迥的那点花花肠子韦孝宽还是了解的,那是一个权力欲望非常重的人,现在居然会派人来催自己快点去夺他的权,这不科学。 所以在贺兰贵走后,韦孝宽走的更慢了,当然他已经找好了借口,毕竟是老人家了生个病总是正常的吧,既然得了病走的再慢点也是很正常的。 看到派出贺兰贵之后韦孝宽走的更慢了,尉迟迥觉得应该派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人去劝劝,让韦孝宽别再墨迹了。他找的这个人是韦孝宽的侄子韦艺。 自己的侄子来了韦孝宽就没那么客气了,正好想找个懂情况的人来问问呢。利索的先把韦艺好好收拾了一顿,歇了一口气韦孝宽开始问话,都是自家人啥情况说说吧。 这个韦艺禁不住折腾,经过叔叔这一顿收拾也老实了,乖乖的把尉迟迥的计划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尉迟迥确实要谋反!他对普六茹坚掌权一事非常不满,现在已经开始调集军队准备起兵造反了。 既然知道了尉迟迥的计划,韦孝宽自然不会再傻傻的往相州跑,有一条老命总比送一条老命要强。他拉着韦艺脚底一抹油就跑了。 当然身为一个猛人,跑也是有计划的跑。想要跑得快他们必须要过驿站,尉迟迥想要追也必须要走驿站,所以韦孝宽准备在驿站中做点文章。 在得知韦孝宽要跑以后,尉迟迥的确马上就派了手下梁士康率领几百骑兵去追。为了追一个老头子居然派了几百骑兵,尉迟迥也算够给面儿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梁士康会坏了他的大事,因为此人是个难得的吃货。 梁士康率队追到驿站之后发现两件事,驿站里的马都没了,而驿站里的工作人员正笑容满面的备好了一桌桌酒席等着他。 既要工作也需要适当的休息,当兵是个苦差事平时都是啃干粮,现在有酒有肉不吃白不吃。反正那个老头子也跑不远吃喝一顿也无妨,梁士康乐呵呵的笑纳了。 酒足饭饱以后,梁士康惊喜的发现下一个驿站也是酒肉备足笑脸相迎。有了第一次的‘惯例’梁士康自然是照吃不误…… 这正是韦孝宽的妙计,他每到一个驿站便将备用的马匹都带走,并嘱咐驿卒备好酒肉后面尉迟迥手下的大人物要来。听说要招待上面的大人物,驿站的小人物们自然尽心尽力的表现。 当然想要完成此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尉迟迥派来的人必须是个经不起美食诱惑不好好办公事的人。如果他派来的人根本不管这一套,韦孝宽的脑袋就得给尉迟迥当球踢了。 梁士康完美的满足了所有条件,韦孝宽最终逃出生天。如果尉迟迥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撕了梁士康不再在手底下养这么一群吃货。 从梁士康追韦孝宽的态度来看,还可以发现一点,尉迟迥虽是很给面的派了几百个人来追他,但没有额外重视韦孝宽。因为在他面前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联系各方对普六茹坚掌权不满的人,让他们也站起来跟自己一起将北周的政坛搅浑。 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人,一个叫司马消难,另一个叫王谦。 司马消难和普六茹坚的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他本是北齐的旧臣,后来跑到北周避难,和普六茹忠关系非常铁,两人还结拜了异姓兄弟,那些年普六茹坚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叫声司马叔叔。宇文赟上台之后脑子想抽了,非要自己的儿子宇文衍当皇帝还得取司马消难的女儿为皇后,跟司马消难做儿女亲家。所以从普六茹丽华这里来算,司马消难见了普六茹坚也是要叫一声普六茹叔叔的。 贵族圈儿里的这点破事其实都不叫个事,重要的是司马消难是当朝国丈,虽然岁数老点但这个国丈身份却比普六茹坚更新一些,面对最高统治权他也很有想法的。事实再次证明,在权力面前关系再铁都是狗屁,在得知尉迟迥有起兵意愿后他主动找上了门。 实力永远都是最高权力的通行证。除了一层国丈外衣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郧州总管(今湖北)手握十一万大军。 相比之下王谦的简历真的就简单多了。王谦跟普六茹坚最相似的一点就是他也是他老爹王雄跟普六茹忠一样,也是十二大将军之一,而且是个悲剧英雄,宇文护伐齐之战时曾大破北齐大将斛律光,最后在追击斛律光时被斛律光最后一支残箭射死。冤死鬼王雄没有白死,念其战功被北周追认了特级战斗英雄,王谦也蒙老爹荫功受认于益州总管(今四川)称为地方大员。 如果说王雄是个悲剧英雄,那王谦就只是个悲剧。连史书都记载其‘性恭谨,无他才能’,直白一点的说此人就是一个白痴,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拥有争天下的野心。毕竟益州也是当年刘备的龙行之地,就算争不了天下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当个土大王也不错。 越老越沉不住气,普六茹坚五月底刚当上了大丞相,尉迟迥六月初就举起了谋反的大旗。紧接着七月末郧州总管司马消难反,八月初益州总管王谦反。 现在这个情况对普六茹坚来说并不是很危急,是非常危急。 这三个人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湖南一个在四川,而普六茹坚在陕西,看看地图就知道普六茹坚已经被这三个人战略包围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北周各地都出来的‘清君侧、灭奸臣’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各地方大员喊一嗓子又不要钱,没准还能给自己捞点治好处何乐不为呢。一时之间普六茹坚成了一面破鼓,谁都想上去踩一脚。 国内局势非常严峻,国际局势(只限当时)也不容乐观。南边的大国陈,小国梁都乐得看北周的笑话,还一边磨着刀随时准备捅一捅。北边的突厥和吐谷浑也是冷眼旁观,这帮人不趁火打个劫就不错了,根本就不用考虑这时候会出手拉普六茹坚一把。 此时对于普六茹坚来说算得上人生中的第二灾难。 上次去宇文赟(不是赵王宇文招)的鸿门宴他好像从没有离死亡那么近,这一次三方叛乱他似乎从来没有离成功这么远。 说不急那是不可能的,好在普六茹坚没有一直急下去,急完了跺一跺脚还是得想办法。人家既然都要打过来了,那就应战吧。 对付尉迟迥这个老将普六茹坚就近原则派的也是老将韦孝宽,对付北齐降臣司马消难普六茹用的是北周忠臣王谊,对付王谦普六茹坚派出去的也梁睿(老资格)还有于义(其父十二大将军之一于谨) 这三方叛乱看似实力相差并不悬殊,其实尉迟迥仍然是普六茹坚的心腹大患。 此人在众人之中资格最老、反叛最早、声望最高、实力最强。坦白来讲普六茹坚对付尉迟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在选定韦孝宽为元帅之后,他决定选个督军随行帮自己盯着点。 这个督军其实就是帮自己盯梢的,懂不懂军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跟自己关系够近够铁,还能顶的起来事。普六茹坚首先把目光放在了帮自己上位的刘昉和郑译身上。 这二位自从普六茹坚掌权之后,每天也是乐的屁颠颠的,以为天下尽为所有,天天忙着享受生活。可他们没想到下面反抗声音那么剧烈,尤其是听到普六茹坚打算让他们当督军去打声势正盛的尉迟迥,俩好哥们同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使得,不去就是不去。属于典型的享福我来,送死你去。 但他们不清楚,这个位子只有关系够近够铁能顶起来事才能去坐,既然他们不愿意坐就说明他们顶不起来事,从此跟普六茹坚的关系也不够近不够铁了。 失望之余普六茹坚再次寻找合适的人选,这时一个人主动站了起来说我去。 此人名叫独孤熲(音同囧),本姓高,字昭玄。其父高宾是独孤信的幕僚,因为工作出色被赏赐独孤姓氏。在独孤信被宇文护逼死之后举家迁往四川,后来独孤熲被镇守四川的猛王爷宇文宪看中并让他在手下效力,随后又回到了长安城。 虽然受到了独孤信之死的牵连,但独孤熲依然保持着跟独孤家族的良好关系,跟普六茹坚的好老婆独孤伽罗相处的很不错(没有特殊关系)。 此时局势正是不明朗,任何一个人主动站出来都是需要勇气的,同时看着这人跟自己家也算老交情普六茹坚同意他的请求。普六茹坚也没有压错宝,虽然之前独孤熲的简历只能说一般,但后来证明他的确是这个岗位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从此他跟普六茹坚的关系也非常近非常铁,还非常能顶得住事。 尉迟迥这边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辖下十州皆响应,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也带了人过来听其差遣。荣州刺史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东潼州刺史曹孝达也过来凑凑热闹,呐个喊助个威。 与此同时尉迟迥还紧密联系北齐皇室遗族高宝宁。此人常年跟突厥人打交道,在那边说话有点分量,并在突厥人的扶持下又成立了一个北齐流亡,跟这个人打交道尉迟迥自然是想获得突厥人的武力支持。 同时尉迟迥还派人去南陈游说,希望南边也助自己一臂之力,当然事成之后也不会让他们白忙活,他答应把江、淮之地割让出去。 为了得到多方援助尉迟迥也是下了血本,自己本国的势力倒没什么,但为了上位还想引狼入室让突厥和南陈也来分一杯羹,这就有点过了。 看来尉迟迥也觉得自己老了点,想快点过把上位瘾,做事情有点不计后果。这其实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急躁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家应该具有的素质。 如果说为了拉拢国际援助不惜下血本也还说的过去,毕竟是给自己增添了不少外部实力。但再看他给自己的定位就实在是一个昏招。 尉迟迥举得牌子可不是谋反,而是匡扶北周,从立场来说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他错在自我感觉不够上。 说到底尉迟迥还是觉得自己是姓尉迟的,匡扶北周这话说起来不够分量。他看普六茹坚身边有个宇文衍也很眼馋,想在自己身边也放一个姓宇文的人来提高自己的说服力。而他选的是刚刚命丧京城的赵王宇文招留下来的儿子。 能办出这么没水平的事来,也说明尉迟迥的觉悟是有问题的。自己给自己立了一个这么没用的领导来,带出去又丢人不说还容易被人戳脊梁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立个傀儡事成之后自己好揽权。在本国内的墙头草那里是没问题的,但对于其他位高权重老油条来说,这是个大忌,而且很快就出了问题。 司马消难和王谦虽然也是想跟尉迟迥起事,不过他们离得有点远了,最多只能在旁边摇摇旗子喊两嗓子加油、在尉迟迥进军普六茹坚的道路上,他想要获得更多的支持就必须再拉一个人下水,此人是并州总管李穆。 李穆是北周的开国元勋之一,而且还曾救过宇文泰的命,是资格非常老的元老大臣。而且门下子侄也多就职于地方和军中的实权岗位,在朝中在军队的威望非常高,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军事力量。 不但如此,李穆所统辖的并州是就是现在的山西太原,尉迟迥要打普六茹坚是一定要从李穆的眼皮子底下过的。 此时的李穆并没有表态支持哪一方,所以尉迟迥很快就派出了使者劝说李穆。尉迟迥对说服李穆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两个人都是军中老一辈的战友,而且局势对自己也非常有利,尉迟迥相信李穆会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李穆会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但却不是支持他尉迟迥。 在尉迟迥的使者前脚刚到不久,普六茹坚的使者后脚也来到了并州。这么重要的中立力量不去派个说客谈一谈怎么也说不过去,为此普六茹坚还派出了手下的名嘴,说客柳裘。 当然普六茹坚也知道,对付李穆这样的湖一个好舌头是不够的,所以他让手底下的一位京师宿卫李混也跟着柳裘去了并州。 宿卫这活儿普六茹坚自己也没少干过,是个荣誉很大实权很小的岗位,不过李混最重要的一点不是的职位有多高,而是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李穆的儿子。 在这么的时期放去可以做人质的儿子去劝他老子,是非常有诚意的。能做出这个决定的普六茹坚自然也不简单,这一点确实影响到了李穆。 一边是岁数跟自己相仿却在立了个世子做傀儡,上很不成熟的尉迟迥;另一边是比自己年轻了很多却拥有一个少年皇帝在手边,上非常成熟的普六茹坚。在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李穆果断的支持了后者。 思量之后,李穆果断的支持了后者。 同时李穆也派出了他的使者(还是他的儿子李混),回去送给普六茹坚另一件礼物,一个金腰带,而且还是天子专用款。此举不异于说明他老李不但现在支持普六茹坚,以后普六茹坚再想办啥事他也会支持支持滴。 第211章 闭门羹 吃了李穆的闭门羹尉迟迥也并不灰心,毕竟局势还是一片大好。自与普六茹坚宣战之后尉迟迥也兵分九路遍地开花,一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觉得凭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对付普六茹坚是绰绰有余的,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个人,他刚刚放跑了的韦孝宽。 逃出生天之后韦孝宽没有一路向西回到长安城。凭借多年的战争直觉,他敏锐的察觉到应该留在一个重要的战略地点等待朝廷想尉迟迥宣战(此时还没打呢)。他将视线放在了洛阳。 洛阳是当时河南的重要城市,但这里的守备并不十分充裕,是一个可以考虑握在手里的根据地,至少也不能让这个地方跑到尉迟迥的手底下。 不过相比守备空虚的洛阳,他旁边的河阳(今河南孟阳)倒是个更大一点的麻烦,因为这里驻扎着意图并不明朗的八百守军,而且都是关东的鲜卑族军队。所谓关东鲜卑,既是北齐的鲜卑部队,也就是说这八百人都是北周的俘虏军。 在那个时代还是非常尖锐的,面对这八百俘虏守军韦孝宽就很吃亏,因为他是汉族而尉迟迥是鲜卑族。韦孝宽此时除了随行人员手下并没有一兵一卒,如果指望这些守军做自己手下的兵,没准还没开打就被绑了给对面送过去。 但他还是决定单枪匹马的进入河阳城,因为他相信凭他的智谋可以解决掉里面这八百人。 进入河阳城之后稍微一打听,韦孝宽发现麻烦确实不小。这帮士兵不但是关东鲜卑族人,而且家都在尉迟迥的地盘,看着韦孝宽的眼神都像是在瞄一头老肥羊。 韦孝宽不慌不忙的把这八百个人都叫到自己跟前来,看着下面居心叵测的人群他宣布一件事,现场朝廷即将打仗为了劳军准备给这八百人一堆赏赐,不过东西太多都没在我手里,想要的人可以去洛阳去取。 有便宜不占王八旦这个道理各族通用,一听有赏赐折八百人就来精神了,反正洛阳也不远拿了东西再回来绑了韦孝宽送过去,何乐而不为? 把这些人哄到洛阳当然不是真要他们去领赏的,在他召集这帮人之前韦孝宽早就派出了手下去通知洛阳的守军将这些人统统给扣押住,折八百人韦孝宽兵不血刃一次性解决了。 守在洛阳的韦孝宽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六月朝廷的战书就下来了,他被任命为东征大元帅讨伐尉迟迥,七月开拔的大军就进入到了军镇河阳城中。 兵马已经就位,打吧。韦孝宽根本不准备跟尉迟迥多耗下去,一出手就是强势的进攻。轻松的收拾掉尉迟迥手下的薛公礼奔着相州城就去了。路过怀县永桥城时,手下将领都建议去打一打,因为这座城被尉迟迥军占据,如果不管相当于在背后放了一颗钉子,会很难受。 但这个建议韦孝宽想也没想就否决了,他的道理很简单,这座城城防很坚固,他本身就是守将出身知道即便只是一个小城如果好好防守也没那么快攻下来的,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干掉尉迟迥,知道消灭这个敌首其他人都会不攻自破。 随后大军行进至武陟,到了这里之后韦孝宽的大军不好走了,因为前面有一条宽宽的沁水河,而沁水的对面尉迟迥派自己的儿子尉迟惇帅十万大军驻守在武德郡。 这是一个非常难解的局面,如果要渡河那尉迟惇在半路袭击或者在韦孝宽军队刚刚上岸就阻击,不管尉迟惇如何做对韦孝宽来说都是非常难受的。 正好又赶上沁水大涨,两边谁也都不好过去,所以两军开始了对峙。 此时普六茹坚派的监军独孤熲正好赶到了韦孝宽的军中,在简单了解情况之后,他便开始催促韦孝宽进军。 韦孝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太不懂事了,说过就过,这条河是这么好过的么。独孤熲也不是一个嘴把式,他自是有个计划并详细的跟韦孝宽介绍一番。听到了独孤熲的计划,韦孝宽也改变的对这个年轻人的看法,因为这个计划看起来是非常可行的。 第二天韦孝宽就开始按照计划行动了,他开始调集手下在沁水上做一条临时木桥,准备让大军从桥上过河。对面的尉迟惇也不会让他如意,看到韦孝宽在修桥,他准备搞搞乱,从上游放下了一堆加了油的木筏,想用火攻将桥给烧掉。 但他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因为独孤熲对他的计策早有准备,在韦孝宽修桥的时候,他已经在上游埋上了秘密武器——土狗。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简单的说是一种上头尖下头宽的土制品,至于为什么很神奇是因为他的功能很奇特,这个土狗挡住了所有尉迟惇放下来的火攻木筏。想要在暴涨的沁水里挡住这些木筏那铺设的面积一定会很大,而且这玩意儿是土做的发挥作用时也不知是沉在水底还是浮在水面上,就是能让那些木筏过不来。由于好奇心,我也想查一查这东西的原型,无奈难掩自己屌丝的本质还是查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只能在这里叹服古人。 不论如何独孤熲确实帮到了韦孝宽,沿着这条临时搭建的木桥,韦孝宽的大军源源不断的来到了河对岸。 整个过程是在是太顺利了,因为尉迟惇居然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韦孝宽的大军过河,而他确一动不动…… 事实上尉迟惇还是动了的,不过不是向前进而是向后撤。看到韦孝宽的军队过来,尉迟惇觉得打起来不是很爽,所以就多给了韦孝宽一些空间一些时间,好让他把人聚集的多一点,自己也可以多解决一批人,显得自己很能干。 这一看就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才能办出来的蠢事情。克敌必要把握先机,因为战极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韦孝宽的军队已经集结休整完毕,这时独孤熲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命人将刚刚大军跨过的浮桥给烧了! 独孤熲环视着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切的将士们,斩钉截铁的说,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想活下去只能打败前面的军队! 韦孝宽惊异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跟独孤熲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独孤熲已经给这位沙场老将带来非常深刻的印象,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此处没有后半句)。韦孝宽相信,独孤熲日后所取得的成就应该远不止于此,但他却没能亲眼看到。 过河就烧桥好像有点不太地道,不过这套七百多年前项羽用过的老套路到现在也是非常实用的。 全军上下看着已经化为残骸的退路,这些人慢慢的将死亡的恐惧转化为求生的斗志,加了BUFF的战士们战斗力猛增。韦孝宽把握住独孤熲激励将士们的节点,身先士卒向着尉迟惇部发起冲锋。 此时尉迟惇并没有意识到面前这支部队有什么不同,只是傻傻的将后路给烧了。在他看来这些人都会成为自己的刀下鬼,而且还不会有漏网之鱼,随即他也下令部队迎战。 但他忘了一点,他作为作战的总指挥只是向下面传达了一个撤退的命令。虽然他的战略目的是想给自己增加灭敌的空间,但这个意志并没有准确的传达给下面所有的将士。 他手下大部分人看到的是临战之前,自己的主将就怂了,放弃优势战机却主动退后。战争不光要将时机还要讲士气,没打就后退是一件很降低士气的事,何况对面是一帮杀气腾腾不要命的主儿向着自己冲过来。 虽然韦孝宽的部队没有退路,但尉迟惇的部队却是有退路的。 战争痛痛的给尉迟惇上了一课,不过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深深的领悟了。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卒在对面不要命的冲锋之下迅速土崩瓦解,十万之众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他马上玩命的向后跑,留下了十万士兵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消灭殆尽。 没有了主帅的部队杀起来更是砍瓜切菜。韦孝宽一鼓作气,在攻破了尉迟惇大军之后,挥师来到邺城下(相州首府,今河南安阳)。 韦孝宽静静的看着这座城,上一次他受命来此仅带了几个随从没能进入城里,但这一次他带了数万大军濒临城下,回来这里却是要决战了。 之前的胜利没有给他带来真正的喜悦,因为在守在面前这座城池里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敌人。现在他要面对的不是头脑简单的尉迟惇,而是百战老将尉迟迥。 看着尉迟惇带回来的几个残兵败将,尉迟迥快气疯了。现在是局势正紧要的关头,任何一点小疏忽都要尽量避免,居然自己儿子却来了一场大溃败。此战不但失去了消灭韦孝宽的最好时机,还会影响到其他战线的战斗,影响十分大、十分恶略。 拿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先撒了撒气,尉迟迥又开始调集军队。虽然经历新败,但城中主力尚存,手下还是有十三万军队可供调遣。而且自己的侄子尉迟勤在得知韦孝宽兵临邺城后,已经带着手下五万人马火速向着邺城进发,局势对尉迟迥来说还是十分有利的。 尉迟迥跟韦孝宽打了多年的交到了,他深知这个对手的强悍,同时他也熟悉对方的套路。尉迟迥自信自己不是曾经的高欢,但他应该明白,韦孝宽依然是当年局势并不占优却可以靠意志和精神打败对手的韦孝宽。 不过此时意志和精神还不能完全转化为战斗力。作为一名资深的猛将,尉迟迥的作战能力和素质还是不可小觑的。 尉迟迥并没有紧守城门等待侄子的支援,防守虽然更为稳妥,但主动出击才符合他的性格。 同样是十几万的部队,换了领导战斗力就是不一样。韦孝宽的部队虽然刚刚经历了大胜,士气正旺,但在尉迟迥的主动出击之下,韦孝宽的部队还是接连后撤。 这对韦孝宽来说非常不利。因为他是进攻方,此战一定要速战速决而且一定要赢,因为只要耗下去后勤补给就可能跟不上,这支部队就随时可能被消耗掉。 韦孝宽也很了解尉迟迥,他深知尉迟迥野外作战能力非常强悍,经过这番交手,他更是切身体会到尉迟迥的厉害。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想要一战而破哪有那么容易? 但经过部下的提醒,他注意到战场周围环境有一个非常特殊的问题。 在任何时候,战场都绝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更是血肉横飞,到处是尸体的残肢断块,是个异常血腥恐怖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此时战场的周围却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观众’。 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观众’。 在得知两大军队要在城下交战后,邺城内的男女老少都集结出城,饶有兴趣的看两军厮杀。对他们而言能够亲眼看到数万人大战的机会并不多,而且他们都是北齐的旧民。作为之前战争的失败者现在看北周的军队互掐,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消遣活动。 而且这些凑热闹的观众数目颇多,虽然没有经过有关部门仔细统计,但目测就有数万人。 这不科学。古代的城市都是有城门的,打仗这么严肃的事情,防守方一定会紧闭城门,以防进攻的部队会趁乱进入城中。在两军交战时居然会允许百姓随便出城观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合理的。但这件非常不合理的事就是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我想这些围观群众很可能是尉迟迥故意放出来的。 经历过尉迟惇新败之后,尉迟迥急于扳回脸面。之前一直都是他撵着攻城略地,现在居然让韦孝宽打到了他的家门口,他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他手下人其实也是一支混合部队,里面也有很多北齐的关东鲜卑,让城里的百姓看到自己带领部队打胜仗有助于提高自己在军民心中的威望。 基于这种自尊心的作祟,尉迟迥很可能精心安排了这次现场版‘3D战争大片’。即便不是他主动邀请,让邺城的百姓随意出来观战他也是要付主要领导责任的。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会将战场中所有的条件都拿捏在手心里运用自如,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会成为战争致胜的关键。现在这几万围观群众想不去主意都难,韦孝宽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命令部队调转箭头向着那些百姓射箭。 刚刚还在看两边互掐,兴致正盎然的群众们完没有想到会突然大难临头。无数的箭头从他们面前呼啸而来,而他们所有人都是没有安保措施的。 战争片从第三人称变成了第一视角,那感觉实在太刺激了。 没有任何保全措施的群众在第一轮箭雨过后很多人被射成了筛子,血腥恐怖的场面深深的刺激了幸存下来的人,他们痛苦的扫视周围如地狱般的景象,刚刚还高高兴兴一起看片的小伙伴们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刺猬,那个画面不要说,连成人都不宜。 更可怕的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并不想就此结束这一幕惨剧,因为眼尖的人很快发现对面的弓箭手又开始上箭、拉弦、射击。 出于求生的本能,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开始疯狂的向着邺城城门涌去,这些人只希望这是一个梦,回家洗一洗睡一觉第二天就会醒…… 这些人涌进城门的时候,也办了另一件尉迟迥意料之外韦孝宽意料之中的事。 尉迟迥的部队也是临着城门排列的,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挡住韦孝宽不让他的部队攻进去,而现在这些部队也成了求生的百姓们的障碍。狂奔的人群冲散了尉迟迥的军队,大多数不明所以的士兵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看到数不尽的人面色无比恐惧的向后面逃去,这些平民的情绪慢慢的影响了这些职业。羊群效应在这一刻凸显出来,职业也是人也会有恐惧,随后很多士兵也跟着人流逃进了邺城。 坦白的讲,将的战争引向无辜的平民是明显有违‘日内瓦公约’的违法行为。我们应该坚决抵制,至少也不应该去提倡或歌颂这件看起来很有效但确实很残酷的事。不过现在尉迟迥先生基本是没有机会去控告韦孝宽先生的严重藐视人权行为,也没有一个美丽的国家远赴太平洋来为他来伸张正义了。 眼看着对方阵型已乱,韦孝宽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他下令部队开始最后的冲锋。 形势一下逆转,尉迟迥的部队再不像之前那般勇猛,他们变成了待宰的羔羊,韦孝宽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打进了城门攻克了邺城。 胜负之间居然逆转如此之快,尉迟迥直恨得自己成了尉迟囧。眼睁睁的看着韦孝宽势如破竹的攻克自己的根据地,现在的战场已经是他力所不能及,长叹一声他带领残部败走保北城。 第212章 坚持 除恶务尽,韦孝宽是绝不会放过尉迟迥这个贼首的,带齐了兵马就将保北城围成了铁桶。山穷水尽的尉迟迥绝望的杀了几个给自己垫背的小兵,带着无限的悔恨挥刀自刎。 尉迟迥一死,他手下的势力纷纷土崩瓦解,剩下的尉迟勤、尉迟惇之流都不是韦孝宽的一回之敌,被韦孝宽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干净了。 至此声势浩大的尉迟迥谋反之乱在此画上了一个句号。此次战乱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基本结束就说明,还没结束干净。历史上称这次叛乱是三总管之乱,解决了一个尉迟迥还有一个司马消难和王谦。不过把这两个人也捎带上实在是太抬举他们了,这两个人除了名头跟尉迟迥一样外,办的那点事就没有一样能拿的出手的,有的史书甚至干脆就称这次叛乱为尉迟迥之乱。 司马消难跟普六茹坚宣战之后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伸着脖子看。尉迟迥和韦孝宽打的不管多欢实,司马消难就是沉得住气,死活不出兵。 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好算,他身为郧州总管整天就守着国境线。自己家实力自己最清楚,打仗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所以他只是一直在等消息。等到尉迟迥战败的消息一来,他一看局势不妙没有半分犹豫,赶紧过了河到陈朝需求避难。只是他也没想到他到那里避难的时间会非常非常短。 如果说司马消难还干了一件事,那王谦基本就算什么也没干。 在王谦对普六茹坚宣战之后,他手下的隆州刺史高阿那瑰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A是出击长安获得战争的主动权,B是与其他抵抗力量合军一处增强自己的实力,C是呆在老家啥也别动啥也别管。不好运动的王谦果断的选择了C。 虽然C一直都是正确率最高的选项,但这一次命运之神还是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王谦本来还想凭借益州的天险自保,但很快他就发现想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也得靠才能,他那脑子明显不够用。梁睿的大军一到,所触皆溃,王谦想跑都跑不了,稀里糊涂就掉了脑袋。 王谦其人虽然能力平平,但也属于一个典型案例,所以我准备多提两句。 有时在史书里记载一个人只是能力平平,但我在综合考量史料后总会给一个‘白痴’、‘废物’之类的评价。 也许那人只是一个资质平凡的普通人,智力水平也与常人无异,那我为什么要用这么过分的字眼呢? 这就好比一个孩子在村里的学校可能一直都是成绩名列前茅是一个尖子生,但等他进了市重点中学省重点中学面对大环境下的精英时他就是班里的倒数第一。此时并不是他脑子跟原来有变化,只是这个环境让他成为这里最笨的人。 在历史这间教室里一直都是残酷的,能上历史书的同学绝大部分都是人类历史上精英中的精英,在这些精英面前是容不下‘平庸’半点位置的。而还有一部分‘少数人’是因为某种特殊的身份或关系等进入到了史书之中,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给鲜花当绿叶,甚至有一些人被当做笑料流传后世。 想在历史这个舞台上表演,那就要靠实力说话,实力不够只会被强者踩在脚下。 历史从来都是由强者谱写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不会改变。 巴顿将军曾说,一个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被最后一场战争的最后一颗子弹打死。解决了尉迟迥之后,名将韦孝宽也已进入迟暮之年,尉迟迥的项上人头成为他人生中最后的勋章,三个月后这位老将因病离世。 韦孝宽只用了四个月就解决了看似强大不可战胜的尉迟迥,名将之称实至名归,但这场战争的最大胜利者还是普六茹坚。 此战为普六茹坚赢得了巨大的声誉,现在他名义上的领导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而他下面是以独孤熲和李穆为首向他马首是瞻的群臣,从此北周再也无人有胆量有实力反抗他。 强大的权力带来的是野心的膨胀。现在朝中上下就是普六茹坚一个人说了算,所以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觉得随国公这个爵位有点低因为公上面还有王,所以他给自己改了个随王当一当。后来他觉得丞相这个名字不好听,他又改叫相国。 名号上去了,相应的礼仪自然也需要提高一些,他又自己给自己下诏书,让自己剑履上殿加九锡之礼,百官赞拜不名。 细心的观众会发现,普六茹坚和宇文护的所作所为几乎如出一辙,但现在普六茹坚却不是当年的宇文护,而现在的宇文衍也没机会做当年的宇文邕了。 如今普六茹坚已经位极人臣,上面那个小皇帝只要给一个棒棒糖想怎么卖就怎卖,他只差最后一哆嗦了。 为了这一哆嗦他等了到了第二年(581年)二月,由著名天文学家庾季才选定登基良辰,有著名诏书起草专家李德林给宇文衍起草禅位诏书。 在甲子日(13日)普六茹坚从宇文衍手里接过诏书以及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登基称帝。值得注明的是,这款传国玉玺只是北周的传国玉玺,严格来说是个冒牌产品。真正的传国玉玺中国历史上有且仅有一块,那是中国两千年来封建帝王历史中最富传奇色彩的一块石头,普六茹坚想与它结缘还需要在多等一段时间。 至于登基过程中那些虚情假意的‘不想干’‘干不了’之类的客套话就别提了,其中那些高大上的繁文缛节也不多说。 作为一个‘新’帝国的皇帝,普六茹坚的登基之路还是非常顺利的,但实际上这个皇帝做的会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顺利一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何况是新皇帝。 普六茹坚登基之后又开始紧锣密鼓的置办国家大事。他办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的国家起一个名字。既然换了皇帝,还沿用北周这个国号就不合适了,他觉得自己的封号‘随’毕竟合适。不过当了皇帝后,普六茹坚也比较讲究,他觉得‘随’里有个走之旁不太吉利,好像干不了几天就‘走之’了。所以他开始翻字典,从发音一样的字里找出一个代替它。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找着了一个‘隋’字,并决定给他的朝代起名叫‘大隋’。 在给国家起好了名字之后他又把心思放在改自己的名字上,确切的说是给自己改个姓。 之前老爹因为立了大功所以被赐姓普六茹,但他对自己的本姓还是非常有感情,他要改回来。这件事看起来很小其实非常重要,因为在当时这个姓可是涉及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南北朝时期在中国历史中是一个非常罕见并富有特殊民族色彩的时期。从东晋的八王之乱开始算起,到普六茹坚这一代乱世已经持续了四百多年。这是一个非常让人胆寒的数字,因为一般乱世一般就持续几十年,最多两三代人就解决了然后天下一统。四百多年的乱世造就了很多强者为尊的乱世法则,而且还给社会带来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民族问题。 造成南北朝混乱局面的本质原因,就是五胡乱华,少数民族开始大规模入侵中原并建立政权。这些少数民族领袖上位之后,最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自己的地盘上统治下去,既是胡化还是汉化的问题。 因为这是落后文明对先进文明的统治,如果保持自己本来的民族特点对所有被统治者实行胡化,那就需要放弃很多东西。比如汉族更方便的文字,更细致的建筑技术,精湛的制作工艺,优秀的种植技术等等等等。 这就好比让住惯了小洋房的人去睡帐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去啃草皮。不但汉人不愿意,很多胡人也会不满意。 而选择汉化同样也会出现很多矛盾。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北周的前身北魏的孝文帝汉化改革。 北魏是由南下的五胡之一鲜卑族人建立的一个非常稳固的政权,在北方立国将近一个半世纪(148年),这在王朝更新非常迅速的南北朝时期是非常不容易的。孝文帝正是北魏的第六代掌门人,原名拓跋宏。 拓跋宏是一位非常能干的皇帝,他上位之后觉得非常有必要做好这道选择题。他选的是让鲜卑族汉化,并下了很大决心来处理这个问题。他下令让鲜卑贵族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并让鲜卑族人改姓。 实话实说鲜卑的很多姓确实还是非常酷的,比如拓跋、慕容、宇文、独孤、赫连等。不过拓跋宏是老大,他非要改下面的人也没办法,何况他还身先士卒先把拓跋宏改为元宏。 这条政策方针总的来说是没问题的,但元宏错在进程太快了,而且并没有在汉化过程中照顾到所有鲜卑人的情绪。所以在后来才导致了在汉化中被边缘的鲜卑族人(其中也有很多汉人)发起了历史上著名的‘六镇起义’。 这次大起义的影响非常大,其中前期打出了乱世枭雄葛荣和尔朱荣,后期有折腾出来了高欢和宇文泰。经过这些猛人的一顿收拾,北魏这个百年老店最后也宣告破产。 有了元宏的教训,宇文泰在掌权之后又开始了推行鲜卑化的政策,当然也不是全都是玩鲜卑族那一套,但起码在姓氏这个层面是退回去了。 宇文泰的政策相对的柔和了很多,他没有强制汉人去改鲜卑姓,却把鲜卑姓作为一种高贵的奖励,赏赐给有突出贡献的汉人,比如杨忠。 这是非常高明的政策,既让鲜卑文化和汉文化相互融合,又在国家上层抬高鲜卑族的地位一举两得。 现在权力的接力棒交到了普六茹坚手里,他对那一套就很不爽。以前是鲜卑人掌权那改姓没话说,现在是汉人上位再改回来又有什么不可以?所以他毅然决然的将普六茹坚改回了杨坚,从此我们就可以真正的称呼他为‘杨坚同志’了,同样像独孤熲也改成了高熲。 杨坚敢这么做,绝不是头脑发热。其实在宇文泰之后,一位争气的皇帝宇文邕一位不争气的皇帝宇文赟,都对汉化做出了突出贡献,尤其是宇文赟。 这位兄弟史书上恶不决笔,但他在剿灭鲜卑族元老大臣和提拔汉人官僚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正是由于他的辛勤付出,我们之前看到的历史资料上已经很少有提及真正的鲜卑人。这已经说明在杨坚掌权之后,汉族官僚其实在朝廷里是占据了更大的分量的。所以杨坚此时摆明立场宣扬汉化才有底气。 在此再多宣扬一点汉族沙文主义。 汉族是一个对各种文化吸收和消化能力都非常强的民族。汉族人的思想和做事风格通常会以实用为第一要素,很少出现对其他民族的排斥行为。外族人来到自己的地盘只要不抢、不偷、不办坏事汉族都是欢迎的。你先进我就学习,你落后我就帮你,也正是由于这种宽松的民族政策和强大的吸收消化能力,汉文化才会一直向前进步着(虽然后来也出现了一个退步)。 但汉族也有自己的坚持,那就是以汉文化为主体的、生活结构。 自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之后,中华的汉文化主体一直都在长江以南。南朝经历了西晋、宋、齐、梁、陈五朝更替,期间也不乏有胸怀天下再一统的汉族杰出精英如祖逖、殷浩、恒温、刘裕等,但他们做出的努力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 此时的南朝在陈霸先病逝之后,同时代就再也没有出现有能力、有信心、有志气统一中华的人物。但在广大汉族心中统一中华的种子从未枯萎,南朝不行那就交给北朝吧,这是历史的选择。 即便这个历史任务交到了北朝方面,如果仍是一个胡人为主体的政权,可想而知以后遇到的抵抗也会很激烈。但如果交给一个汉文化主体的政权来着手统一工作就会有很大的不同,而后面所发生的故事也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 在给国家改名字,给自己改姓之后,杨坚还改了一样东西,家谱。 隋书中言之凿凿的记载,杨坚是出身豪门大族弘农杨氏。弘农杨氏是比较牛的名门大族,同时也是一个开了好几百年的家族企业,特别善于生产大官,其中族内生产的杰出人物可追溯到东汉的名臣杨震。 但这个记载经过各位优秀历史学家(比我要优秀多的多的那种)的质疑和论证,最后得出结论,这个身份是编出来的。 具体的辩证过程可能有些乏味,作为一个以实用为主的汉族,我决定就不细说了。但问题是杨坚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改家谱呢,他就用自己的家谱不好吗? 答案是确实不太好。 在三国时代的后期曹丕为了获得当时豪门大族的支持,采取了九品中正制的选官系统。在这个体系下,正常的选官思路是从豪门大族中选取子弟入职,就算这些豪门大族中的子弟都是白痴一样可以当官。 那不是豪门大族就不能当官么?当然不是,很有民间的优秀精英也可以凭借机遇和自身的努力登堂入仕,但他们在这个体系下只能算作‘寒门’,被世代为官的‘豪门’所不齿。两门之间泾渭分明,‘豪门’跟‘寒门’握个手都嫌脏,更不要提婚嫁之类的深入交流。 豪门由于享受这种特权,其势力也越来越大,在南北朝时期统治者出于稳定的需要,同样也会采取九品中正制来获取豪门的支持。 到了杨坚这里也不例外。他老爹是个苦大兵出身寒门,但他现在是地位最尊贵的皇帝,如果如实记载手下的豪门大臣不会高兴,他自己也会很没面子。所以改几个字就能让自己很有面子的事,杨坚还是乐于做一做的。 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家,杨坚对九品中正制这套腐朽的选官系统还是很恶心的,他想大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改革选官制度还不是时候,改革官僚体系现在却是非常有必要的。 北周在地方沿袭的是州、郡、县三级划分行政区域。北方一统之后这个下层官僚体系非常臃肿,杨坚在接过这个摊子的时候手下有二百多个州,五百多个郡,一千一百多个县。 此行政区域划分非常之细,相当于一个上级行政单位下面只管两个下级行政区域。这个制度一看就非常臃肿非常不合理,之所以存在其实也是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的。 当年宇文泰和高欢对峙时期,两边互相斗来斗去。为了激励手下人好好干,这两位老板自然是要多赏赐点真金白银才行。不过地方就这么多,都分出去自己就没了,所以这俩老滑头就将准备分出去的蛋糕切的特别碎。把以前一个州劈成两三个,郡和县以此类推,虽然地方小了但州还是州,郡还是郡照样可以拿着糊弄人。 第213章 全力 所以别看杨坚很小的时候就封到了县公、郡公,其实官不大权不高,精神奖励是远超过物质奖励的。 这种制度的后遗症就是现在这个局面。行政区域多了官就多了,官多了吃闲饭的就多了,吃闲饭的多了办事效率就越来越慢,同时为了养闲饭补贴却越来越高,这些都是必然结果。 官员冗余从来都是国家的毒瘤,杨坚拿着手术刀准备切切这块毒瘤。他下手的地方是第二级行政单位郡,把这东西一切就是二百多个州管一千一百多个县,上级跟下级的比例增加到一比五,相对合理的多。 对地方做了手术后,对中央杨坚也希望改一改。 北周使用的是六官制度,分别是冢宰、司空、司寇、司马、司徒、宗伯六官。其中冢宰管理官员任免和政令发布和执行、司空管建筑工程、司寇管刑法、司马管军事、司徒管土地和户籍、宗伯管皇家事务。 这六官制功能划分其实还算合理,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权力太过于集中,尤其是冢宰和司马。冢宰一手抓百官,司马一手抓军队,如果这俩人在一起勾勾搭搭准备办坏事上面的皇帝就麻烦了。 杨坚就是这种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他在通过这种制度上台之后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别人也从这个上升通道来抢他的位置。所以他一定要改革这种官制分化手下的权力。 经手下崔仲方提议,杨坚着手建立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省六部制’。 所谓三省,既是尚书省、门下省和内史省;所谓六部就是吏部、礼部、工部、兵部、度支(民部)和都宫(刑部)。 六部的职能和六官制异曲同工,大家可以简单的对号入座即可。而这套制度最重要的核心是设置了‘三省’。 三省中内史省的职能是起草诏书一把手是内史令,门下省的职能是诏书的审核一把手是纳言,尚书省的职能是执行诏令一把手是尚书令。 这三个机构的设立是从国家最高权力‘诏令’层面入手一分为三,是富有中国特色的三权分立系统。不过其中尚书省是管权力的具体执行工作权力最大,所有基本上一把手尚书令都是空缺,管事的都是二把手左、右仆射(音同夜)。 这套制度的建立是最大限度的分割了原本非常敏感的宰相权力。 说到宰相这个岗位可是历史悠久,而且非常重要。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很多情况是世袭的,世袭就不能保证每一代君主都能力出众,酒囊饭袋出现的几率也是非常高的。为了保住地位,更好的治理国家,皇帝必然要招聘职业政务处理人做宰相帮自己一把。 事实证明很多人在这个岗位是做的很不错,比如说李斯、比如说萧何、比如说诸葛亮。但这个位置也存在很多缺陷,因为它把国家的治理方向完全寄托在了个人身上。 如果这个人干的不错没什么说的,但如果这个人在这个位子上动点坏心思就完蛋了,比如说王莽,比如说曹操,比如说杨坚。 现在杨坚把原本属于宰相个人的权力分割成了三个机构,所有政令都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制定和执行,不但大大的消除了隐患还提高了工作效率和工作积极性。 这在官僚制度层面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进步,这套制度的生命力甚至超越了这个朝代和后世的所有封建王朝一样长。以后的历朝历代不论官制怎么改都会发现,还是这三省六部制最方便最好用。能建立起如此优秀的制度也证明了杨坚卓越的眼光和智慧。 在这里如此繁琐的介绍三省六部制不光是要歌颂杨坚本人的个人能力,最主要的是我们故事的后几位重要配角即将在这些岗位上一一登场了。 杨坚已经搭好了大隋这个戏台子,现在轮到他找配角登台唱戏了。 而他走的第一步还不是选人是排除。最早支持他掌权的得力助手是刘昉和郑译二人,这叫‘定策之功’,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本来是该给他们在新朝廷里安排一个不错的位置,也算给下面有个交代。但这两人在杨坚对抗尉迟迥那段艰难的日子里,表现实在太让杨坚失望了,他也看清楚了这两人不堪大用。 而另一边在剿灭尉迟迥的战斗中表现非常抢眼的高熲进入到了杨坚的视野。此人不但非常有能力,还很忠诚。在独孤家族遭难的时候高熲没有明哲保身还一如既往的跟独孤家的人保持联系,在杨坚最煎熬的那段日子高熲挺身而出为其排忧解难,并奋战在最危险战场的第一线。 对于皇帝来手下的各项指标中,忠诚很大程度上是高于能力。有这么一个好基友不多重用,杨坚自己都会觉得对不起人家。 所以在建立三省六部制后,高熲就被任命为尚书省左仆射并兼任门下省纳言,在这个帝国中高熲的身份仅次于杨坚,是国家最高权力的二把手。 同样在支持杨坚上位并在讨灭尉迟迥中表现可圈可点的李德林也被杨坚委以重任,李德林被任命为内史省内史令,重新干他最熟悉的老本行。 内史令主管诏书起草责任重大,李德林也跻身于这个帝国的第四把手。而这个国家的第三把手是内史省的内史监虞庆则。 从职务上来说虞庆则应该是李德林的副手,但他的名次比李德林还要高是因为他有另一个兼职,吏部尚书。 六部中吏部主管官员的人事任命和升迁考核,这个部门的权力紧紧的握住了中下层官员的升迁通道,是六部中最牛的部门。因为这个部门实在太重要了,在唐代曾被一个任性的皇帝一度改为‘天官’。这两项一相加,手握两个重要岗位的虞庆则就把独杆司令李德林给比下去了。 第214章 不简单 在此之前虞庆则并没有明确被记录为杨坚做过什么贡献,他的地位居然在高熲之上李德林之下,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人不简单。 虞庆则,本姓鱼,京兆栎阳人(今陕西临潼)。他祖上是汉人但常年跟北方的胡人混居,而且其家族几代人都在北方胡人中盛有恶名。虞庆则本人孔武有力、能骑善射,还善于说鲜卑语。他虽然是汉族胡化程度却很深,在北方胡人中说话非常有分量。 不但如此,虞庆则闲暇之余还喜欢看书,在当时一个不识字的粗莽汉是很正常的,而一个喜欢看书的肌肉男是很难得的。 并且他最爱看的不是漫画不是小说而是史书,最崇拜的偶像是投笔从戎的班超和智杀楼兰王的傅介子。能以这两个人为偶像,可以看出虞庆则还是很有追求的。 而虞庆则之所以能进入坦荡仕途是因为一场叛乱。 那时还是北周,北方的稽胡经常侵犯石州,石州毗邻并州其地理位置已经非常接近北周核心,当时还在越王宇文盛手下当差的高熲奉命讨平叛乱。 高熲仔细研究稽胡叛乱的特殊情况,觉得这些人并不是想要谋反叛乱,只是一些胡人过来做的抢劫日常。想解决这些人应该派一个对他们既有威望压制又有能力安抚的人。综合各方条件高熲觉得虞庆则非常合适,随即上表给虞庆则请职为石州总管。 在这个岗位上虞庆则干的确实非常不错,他刚一到职那帮稽胡马上就老实了,不但如此虞庆则还恩威并施略用小计,那些胡人不但不捣乱了还过来八千人到他手下听差。 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发现这么个人才的高熲自然也是喜不自胜,所以在杨坚正愁用人的时候他就把虞庆则给推了上来。 推荐了虞庆则之后,高熲再接再厉又给杨坚推荐了第二个人才,苏威。 苏威,字无畏,京兆武功人(今陕西武功西北部)。出身名门豪族,其父是宇文泰手下的名臣苏绰。 在一个人的简历里介绍另一个人好像有点不地道,不过这位苏绰确实值得多说道说道。 苏绰在宇文泰手底下听差,能力非常出众主要成就有两个,其一是颁布了‘六条诏书’。 六条诏书简单的说是一种特别有意思的纲领,主张是舒舒服服做人、安安静静做官,体现其非常浪漫的为官思想,而且从实用角度也提出了很多合理化建议。 苏绰的第二个贡献是制定了‘朱出墨入’的记账规则。这四个字广大群众可能不太熟悉,但如果换一个新闻中经常会提起‘财政赤字’可能就不太陌生了。没错,用黑字记收入增加、用赤字记消费增加的会计基本原则的鼻祖正是苏绰。 这两样东西往宇文泰面前一摆,宇文泰就惊其为天人,马上下令将‘六条诏书’和苏绰记账法颁行全国,甚至规定不会背这俩东西的人都不准当官,惹得西魏上上下下急忙点灯烧腊背课文。 而以苏绰之名还留下了‘苏绰定律’,简单的说是以他和宇文泰对话的方式记录了一个对贪官的任免、使用、提拔和制裁的一系列见解。 这一定律非常有可读性,现在也有很多人质疑‘苏绰定律’实为后人臆造。但这一定律和‘铁齿铜牙纪晓岚’中和珅跟纪晓岚在狱中那番对话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在看到一个现象后能理解他背后深层的奥妙,至少是多提供了一个看待问题的思路,给眼界多增添一些色彩不会一直那么苍白。我也愿意将这一功劳加注在至少是有‘冠名权’的苏绰身上。 可惜这么一个人才不长命,没到五十就挂了。在宇文护掌权之后想起来苏大人才还有一个宝贝儿子,所以也想笼络到麾下替自己效力。 这个宝贝儿子自然就是苏威。为了拉拢苏威成就自己像宇文泰和苏绰之间那种美名,宇文护也是很舍得下本,把自己的闺女嫁了过去。 但宇文护也没想到苏威实在太有个性了,在苏威看来娶老婆可以但当上门女婿没门,结婚之后抱着新娘子就跑进山里住进了寺庙,宇文护对这个滑头女婿也无可奈何。 后来宇文护下了台,宇文邕也感觉苏威是个人才,下诏请这个宝贝儿出山,没想到苏威还是不给面子。但宇文邕还是很给面子的,你不来我就再请,还不来就还请。每次下诏也不白下,不是给钱就是升官,非常够意思,无奈苏威就是不为所动。 如果你要说苏威死心眼儿不近人情也不是,苏威有个大姑父叫元雄,这人跟突厥有过节一次突厥来犯指名道姓就是要带元雄回去收拾一顿。朝廷一合计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以让突厥退兵,这买卖很划算就把元雄给卖了。这一下苏威炸了,卖车、卖房、卖田‘毁家纾难’,硬是把这位姑父从突厥人手里给赎了回来。 这一切都为苏威赢得了极大的声誉,所以高熲在杨坚还做丞相的时候就把他给引荐过来。苏威来了之后跟杨坚一通乱侃,把杨坚这个老油条都侃懵了,高兴的杨坚直呼自己捡了个宝,可没想到这个宝趁着杨坚忙着篡位登基的时候又跑回家里种地去了。 杨坚看人很准,他很了解苏威的性格,虽然他也想用这人但他并没有像宇文邕一样派人去请苏威回来,只是继续经营自己的宏图大业。在杨坚安定天下之后,他才又下诏书请苏威做纳言兼任民部尚书,经过一番简单的推辞苏威终于接受了这份任命。 在用了苏威之后,杨坚发现非常顺手。这是一个很会精打细算的管家,不过心眼细如发。苏威不但大政方针上能省则省,在生活细节上也吹毛求疵,而且很是针对杨坚同志。 当了皇帝之后杨坚在日常生活中其实非常节俭,但苏威觉得他做的还不够,因为苏威发现皇宫里挂帘子的钩子居然是银子做的。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不过是用银子做个钩子而已又不是做柱子,对于一般的小富商都是轻轻松的小KISS,但这放到武威眼里那简直就是简直了,这是非常严重的‘骄奢淫逸’,非逼得杨坚换成铁钩子不行。 还有一次杨坚手下一个大臣得罪了他,估计话说的很重一向以沉稳著称的杨坚居然都怒了,拔剑就想宰了那个大臣。苏威一看到这架势赶紧就上去用身体护住那个人,就是不让杨坚杀,还跟杨坚玩起了老鹰抓小鸡。杨坚眼看下不了手,憋着气就回自己的卧室了,不大会儿杨坚消了气把苏威招了进来表扬了一番。杨坚不但口头表扬还给了苏威物质鼓励,送了两匹马还有十万块钱,同时还给苏威加了三个官大理寺卿、京兆尹和御史大夫。 有隋一朝苏威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臣,而从上面这一系列故事中,也会发现此人有个重要的缺陷。他有需求和却不愿承担半点风险,能力出众却性格非常滑头。 他有一种让人头疼的洁癖,一直谨小慎微的为自己营造一种‘纯洁’的氛围,那些所作所为让人看起来好像就是为了青史留名而故意作秀。 可惜他不明白风险和收益很多时候是相辅相成,一个不愿在上有风险的人不会一直成为收益的赢家,这也为他后来的悲剧结尾埋下了伏笔。 对这几个国家最顶层的领导班子成员再仔细分析一下,会发现这是一个让杨坚非常尴尬的权利分布。四个高层中高熲和他推荐的虞庆则、苏威占了三个席位,剩下的一个李德林还是北齐的旧臣,杨坚自己的嫡系目前还一个人都没有……这不但很丢人时间长了还有被架空的危险。所以杨坚迫切需要多立一些真正的‘自己人’。 说到‘自己人’当然没有比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宗族更‘自己人’的了。经过老爹杨忠的不懈努力杨坚后来倒是有四个弟弟,不过这四个弟弟都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政务处理能力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好在他族里还有个侄子靠的住,这人叫杨雄。 杨雄是个高富帅,气质形象都非常好,不但文武双全还颇有智慧。在宇文邕时代就颇受重用,因为平息了宇文直的叛乱官至上仪同封武阳县公。北周县公多如牛毛但这个武阳县公含金量却非常高,因为其封邑有一千多户,到了宇文邕后期杨雄一直升官,已经做到右司卫上大夫,此位是皇帝的近臣,所以杨雄算得上是宇文邕的心腹。 后来轮到宇文赟上台了,按说这位宇文邕的心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但不得不佩服杨雄搞关系的能力,宇文赟上台之后他的地位不降反升,爵位升到了邗国公,食邑增加到五千户。 宇文邕、宇文赟这对父子皇帝形如水火势不两立,能得到这两位同时认可的杨雄,可想而知一定是一位非常善于判断和利用风向的高手。 在此再小小的八卦一下,杨雄还有一个当时看来并不出彩的弟弟杨达。杨达一生平淡无奇没有更多可下笔描写的地方,但他在历史上却有一个突出贡献,那就是他的女儿生出了中国历史上最传奇的猛女武则天。 杨雄在当时政坛基本属于宇文宪那样的偶像级人物,他还是皇帝侄子不像宇文宪是皇帝的叔叔那么抢眼。更可贵的是他跟宇文宪一样懂进退,虽然没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却在之后最混乱的时代最大限度的保全了自己。 这么一个有出息的晚辈杨坚也是打算好好提拔一下,他任命杨雄为左卫大将军。 隋朝对北周的各项制度都有翻天覆地的改动,但宇文泰时期就使用的府兵制却基本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只是府兵制的最高领导岗位‘柱国’变成了一个虚职散官,主要掌权的是十二大将军。 左卫大将军是十二大将军之首,在军方地位非常崇高。有杨雄在军队里镇场杨坚才稍微踏实一点。但光一个杨雄是不够的,杨坚还提拔了另一位得力干将,此人也姓杨叫杨素。 杨素字处道,弘农华阴人,是货真价实的弘农杨氏,从小跟杨坚一起长大,两人关系非常铁。杨素名字里带个素,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在历史中的上镜能力非常强,几乎超过了上述几人的总和,是一位非常资深的老戏骨。 在宇文护上台的时候杨素紧抱着宇文护的大腿,在北周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宇文邕干掉宇文护之后,看杨素很不顺眼,在平齐的时候杨素老爹为国捐躯也没给追封。事后杨素一个劲儿的给老爹讨公道,宇文邕看着心烦想把他拖出去斩了。没成想这小子很有骨气,临刑前大骂宇文邕昏庸无道,而且杨素的口才还特棒,愣是骂出了水平骂出了风采。最后骂得本来不占理的宇文邕都脸红了,下令放了杨素还给他升了官。 其实宇文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过他没想到这个杨素用起来很顺,不但骂人在行写文章也是一把好手,后来还让杨素参与诏书的起草等重要工作,对杨素非常赏识。 更可贵的是杨素不但文章写得好,带兵打仗也很在行。先后在猛王爷宇文宪、大嘴巴王轨、名将韦孝宽的手下效力过,在平灭北齐抗拒南陈甚至剿灭尉迟迥的一系列战斗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能骂皇帝骂出水平,骂出官做,还能把骂出的官做好而且能文能武的杨素,是非常罕见的人才。何况这个人才还是自己的发小,杨坚给杨素加封上柱国。 之前提到过,上柱国只是个荣誉虚衔,杨素在隋朝刚开张的时候并没有被放到积极参与军政建设的岗位,而是和郑译一起编纂‘开皇律’。这部法律在法学界是部里程碑式的经典,也是杨坚对后世的重要成就之一,但这份职责目前对杨素来说算不上非常重要,他想真正上历史舞台上表演还需要再等七年。 这个领导班子阵容可以说是非常强大,里面文有李德林、苏威,武有虞庆则、杨雄,文武全才的有高熲和杨素。这帮人文可治国,武可平天下,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英人才。 有这些人打下手,杨坚的小日子过得应该是很舒服的,其实并不尽然。 之前史书上曾记载杨坚为官多年屡次露出反心,这非常奇怪,因为他如果早有心谋划天下的话,那他做的准备工作也太简陋了。 据记载在杨坚被调到地方的时候曾跟老部下庞晃有过一段关于谋反的对话记录,但这个庞晃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在杨坚当了皇帝之后也没什么抢眼的表现。他的命运几乎跟元胄一样,除了那段对话有比较详细的记载外,做的其他事都是打酱油。 作为一个开国皇帝,这是非常要命的事,那就是杨坚没有建立起来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人才储备,他手下最得力的领导班子成员大多没有跟他一起成长的经历,互相之间也没有过硬的交情,基本都是生拉硬拽拼凑到一起的。 杨坚这个皇帝是公认的中国历史上得位最轻松的开国皇帝。他成长的过程中身边猛人无数,宇文护、宇文宪、宇文邕、宇文赟还有尉迟迥,每一个都是他人生中的大敌。如果宇文护再狠一点,宇文宪多挺一会,宇文邕命再硬一点,宇文赟不那么做,尉迟迥不那么二,他其实都没有机会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 历史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开玩笑一样,他这些强大的对手要么被另外的对手解决掉,要么被老天爷解决掉,最欢实的尉迟迥也没翻起多大的风浪。 最后杨坚就是稳稳的坐在了那里,而且越坐越稳。 几百年来混乱才是当时的基本社会秩序,在这种大环境下杨坚就是有本事能保住他的地位,这说明杨坚能坐在那里虽然是靠运气,但他不光是靠运气,他也有非常灵活的头脑和强劲的手腕。 杨坚具备了他的对手不具备的才能,他比宇文护狠,比宇文宪走运,比宇文邕命硬,不像宇文赟那么做,也不像尉迟迥那么二。所以他笑到了最后。 作为一名优秀的家,杨坚意识到了他所处的尴尬境地。好运气的是,他有时间来扳回这些不利局面,他相信自己有实力做一名优秀的帝王。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杨坚一定要消除所有的隐患。他是从北周宇文氏手里夺来的天下,虽然经过宇文赟玩命的做北周这块招牌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但他还不想再有人打着匡扶北周的旗号,所以他准备对北周的皇族下手。 其中有一个人的位置非常尴尬,那就是他的女儿杨丽华。杨丽华之前为杨坚上位出了大力,但她只是想有一个靠山,没想到老爹居然会取北周而代之。身为北周的皇太后杨丽华其实是很不爽的,但她也没有办法,局势不是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妇女能左右的。对自己这位宝贝女儿杨坚没办法下狠手,只是重新给杨丽华安排了一个新职称乐平公主。从皇后变成皇太后再变成公主,这种身份转变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破纪录的一份。 安排好了自己的女儿,杨坚就开始想办法处理剩下的宇文皇族了。 该朝换代之后宇文一族在原爵位上都降了一等还是由国家出钱养着。但杨坚看着这帮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就不舒服,所以他找了手下那几位大臣开了个座谈会,集思广益一起商量如果处理这帮人。 第215章 天怒人怨 虞庆则是个直肠子,他觉得如果还要花钱养这帮人实在是给大隋浪费粮食,建议都杀掉了算逑。对这个意见高熲和杨雄基本也都是同意的,但是李德林不同意。 李德林是北齐的俘虏出身,虽然颇得宇文邕的重用但跟北周的皇室算不上多亲近,不然他也不会挺身而出支持杨坚篡位。现在李德林之所以站出来为宇文家说话,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政家,他做的所有决定都会从自己的理想角度出发。 新旧政权交替之际如何处理宇文氏在当时是个非常的话题,李德林是儒学大家,他觉得应该实行仁政,所以他反对大开杀戒。 杨坚并不这么看。说到底他这个位子毕竟是篡的,而且他的根基并不稳当,留下这帮人难保不会再出一个‘尉迟迥’瞎搅和。所以他把手下这帮重臣找过来不是要‘商量’这个问题,对于怎么处理宇文氏他早有腹案,只是他要把这些人一起拉上这条贼船。 看着不上道的李德林杨坚心里窝火,骂了句书呆子,就将李德林踢出了会议室。 总的来说杨坚并不是一位嗜杀的主儿,很多看起来就该杀的人杨坚都放了他们一条生路,比如跟尉迟迥一起起兵的司马消难。司马消难当时跳的非常欢,为了表明决心还下手杀了不少支持杨坚的大臣。这种人按说一抓到就该千刀万剐,偏偏杨坚就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对一个人的私人仇恨并不是杨坚判断那人该不该死的唯一标准。在杨坚眼里只有能威胁到他权力地位的人才是最该死的家伙。 所以看似人畜无害的宇文一族是杨坚下决心要拔掉的眼中钉,而且杨坚也拔的非常彻底。不但宇文邕、宇文赟的几个儿子掉了脑袋,连宇文觉、宇文毓甚至宇文泰的孙子都没躲过这要命的一刀。 这几十年间要说最倒霉的就是这些姓宇文的人,不但自己人欺负自己人,外姓杀起来也不手软。杨坚这一刀之下宇文家族基本是死光光了,这些苦命的人一生最大的过错就是背负了一个悲伤的姓氏,也许他们在挨这一刀的时候会想自己要是姓数学该多好…… 杨坚是信佛的,他应该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毕竟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此时在杨坚手下还有一位叫宇文述的大将。此人跟宇文泰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是匈奴人而且是鲜卑奴隶,本姓破野头,因为他的主人是姓宇文的所以也改姓宇文。宇文述挺能打,而且他是挂着宇文这个姓氏的奴隶出身,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既能替自己效力又能讽刺宇文皇族,杨坚非常舒服。不过宇文述有一个会让杨坚后代非常不舒服的儿子,宇文化及,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 北周有一位大将名窦毅,因多年军功官拜上柱国,还娶了宇文泰的女儿做老婆,算受了宇文家一辈子的恩情。在这个时期窦毅也只能求自保,被杨坚安排到了定州做总管,在大隋的屋檐下他也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在宇文家遭难之时窦毅小心翼翼不敢出声,但他的女儿看不下去。 这个小女孩非常有脾气,大吼一声只狠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为为舅舅家平乱!这一吼吓得窦毅夫妇一身冷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话,赶紧跑过去捂住闺女的嘴,只求这姑奶奶别乱说话要了全家的性命。后来惊魂未定的窦毅给这闺女安排了一门亲事,嫁得非常不错,因为对方是名门之后西魏八柱国之一李虎的孙子,而新郎官的名字叫李渊。 历史如一盘晦深的棋局,看似不经意的一小步总能引起一系列的蝴蝶效应,给人出意料外的惊喜,最后留给观棋之人细细品味。 扳倒旧皇族是杨坚巩固自己地位的重要一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建立自己至高无上的威严。 总的来说杨坚是一位非常注重节俭的皇帝,自己家里用银钩子都算奢侈了非得要换成铁钩子,可见他是非常痛恨可耻的浪费的。 一个皇帝最奢侈的消费不外乎修房和修坟。搞房地产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花钱的项目,更何况皇帝搞的房地产一般都是大手笔。此前最出名的就要数秦始皇修的阿房宫和秦始皇陵,所费颇大又劳民伤财一举两损,大秦后来完蛋跟这些土木工程也是有一定的关系的。 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帝国的尊严,杨坚并不想从嬴政那里吸取教训,他还是决定大兴一次土木。这倒不是因为他转性了,这个房地产项目实在是一个重要的形象工程。 隋朝在建国之初还沿用北周都城长安城。不过请注意这个长安城不是后来大唐的首都长安城,而是大汉的长安城。 这座城市的历史非常悠久,到了当时已经有了七八百年的历史,搁到隋朝也算物质文化遗产。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的沧桑岁月,见证了当时中华最灿烂和最混乱的时代,是一座有名的古都。 问题是这座城实在是太古老了,在建造之初设计者也没考虑未来的城市发展问题,就只修建了一小块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首都长安城也开始面临着‘长漂的农民工和有着自己理想和抱负的屌丝们涌了进来,然后地方就不够用了。 那时候也不会有土地局、规划局、房产局、工商局、派出所还有找麻烦,混出了模样的人们就开始买地拼命的造‘违建’。 这就导致了长安城的规划越来越不合理。皇宫门口放个养鸡场、王爷府边挂个裁缝铺、宰相门前撂个煎饼摊,走到哪都是菜市口,在生活上倒是极其方便,但这环境实在是太乱了。整座城都找不到几条能直着走的路,根本就不像个首都的样子。 而且这座城市还有很严重的污染问题。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个小问题。那时候没有下水道和垃圾场,生活垃圾和厕所污水靠人力搬运是非常普遍的。街里街外到处是臭水桶、垃圾车和拉粪车,这场面现代人想想都恶心更不要说住了。 处理这些垃圾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烧了或埋了,当然最方便的就是倒河里。而河是连着地下水的,地下水又会从城里的井捞上来……那水喝起来总会有一股让人意味深长的味道。 如果说城市规划不合理可以将就,城市污染也凑合,喝的水有股尿味儿也能忍,这座城还有一个更要命的缺陷就是在不能忽视:它离渭水实在是太近了。 渭水为黄河最大的支流,而古代黄河泛滥是个历史性的难题,这座长安城好死不死的就建在渭水边儿上。昨天晴转多云今天水就能淹到脖子上,这种刺激的事每过几年就会来一次刺激刺激长安人民,这可就太要命了。 当然有人也会问既然这座城有这么多问题,那之前就没人管么?还真没有。 自从宇文泰把西魏老家搬到这里后就忙着跟东魏的高欢掐架,一直掐到宇文邕那才把对面撩趴下了,对于城市这些问题根本就没多余的精力去管。接班的宇文赟更是一位玩主,正儿八经的事他连看都不想多看,混一天就是一天,指望他办点好事不如洗洗睡吧。 现在到了杨坚这里,他想处理处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开皇二年(582年)六月杨坚先找高熲和苏威过来谈谈心,拐弯抹角就说到迁都的问题上了。两人一听杨坚有意搞房地产都是眼前一亮,这可是件好事情不但能分新房没准还能分点股份,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他俩都是举双手赞成还激动的跟杨坚聊到半夜。 不过杨坚倒矫情起来,他没有直接拍板而是把两人打发回去了。这两人都是老油条,回家一琢磨就品出了杨坚的小心思。 第二天上朝,庾季才就上疏说昨日他夜观星象天降迁都之兆。庾季才这个家应该还记得,去年杨坚改朝换代的时候就曾跳出来特地给杨坚挑了一个登基的好日子,他本身是个著名天文学家同时也兼职做忽悠。 庾季才为什么站出来杨坚心里也是门清的,这戏得演足,所以他‘愕然’的对高熲和苏威说,怎么昨天刚跟你们商量迁都怎么老天爷都知道了。高熲和苏威能说什么,自然是添油加醋的恭维一番。 杨坚和高熲他们这么卖力的演戏,就是演给其他大臣看的,李穆眼睛毒最先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在李穆送了杨坚一条金腰带之后,杨坚对这位老大爷也是格外的够意思,给他加了一个一品太师的位子坐,当做吉祥物一样在朝里供着。能从宇文泰时代就崎立不倒的李穆对风向的判断是非常准的,看着杨坚和高熲等人在唱双簧,他也站出来帮杨坚造势。 这要再揣摩不出上意就白在朝里混了,剩下的人也开始跟风的表示支持,迁都的总基调就这么确定下来了,随后就是确定迁都的细节。 说到底杨坚是觉得这座长安城实在是旧了点,但这块地皮还是不错,尤其是这座城还建在龙首原上是龙脉之所在,自古就盛产帝王是块风水宝地。所以他想将新都建在隔壁,同时还任命了宇文恺为总工程设计师。 宇文恺,字安乐,其父是杨忠的同僚十二大将军之一宇文贵。他出身于武将世家却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感兴趣,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学习。 如果只说他爱看书那实在是太小看他了,宇文恺不但喜欢看书,还是个超级学霸,他在中国历史上是最牛的工程建筑专家之一,最牛的城市规划师没有之一。 接过了杨坚的任命之后,宇文恺马上就着手开始设计新都城的建设规划工作。 在宇文恺的规划中,这座城市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构成。宫城为皇家专用别墅位于城市的极北,皇城是百官的办公楼,紧挨着宫城。外郭城是城市的居民区,由一个个规则整齐的格子一样分布的‘坊’组成,整个设计图左右对称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闲暇之余还可以拿来下棋,功能丰富。 街道和生活小区不但排列整齐,还有很好的引水排、水系统居住非常舒适,还将百官工作的皇城,皇帝居住的宫城划分的非常明晰,每个地方都体现出了帝国的威严。 为了拱卫宫城的安全,宇文恺很很贴心的在宫城后面建了一座‘禁苑’。‘禁苑’是皇族的私人领地,面积非常广阔,不但可供皇族游玩嬉戏还可以驻扎禁卫军队保护宫城不收侵犯。 随后的历史也跟设计者宇文恺开了一个小玩笑,这个地方对于皇室的安全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禁苑’连通宫城的必经之路有一个大门叫玄武门…… 乍一听这些设计感觉挺一般,其实这座城很不一般。 此城设计长度约9700多米,设计宽度约8600多米,占地面积是84平方公里。这个建筑面积是明清北京城的1.4倍,汉长安城的2.4倍,两百多年后建立起来的阿拉伯帝国首都巴格达的6.2倍,同时期东罗马帝国首都拜占庭的7倍。这四座城市分别是工业革命之前中国建立的第二、第三大城市和世界上最大的第二、第三大城市(一国只限一个,不然要排到十名开外),也就是说这座城是人类在近代化以前能建立起来的面积最大的城市。 更气派的是这座城的正中间从皇城的正门朱雀门连通到外郭城的正门明德门的朱雀大街。现在的西安市这条朱雀大街也还在,不过比一千三百多年的朱雀大街压缩的实在太多了。原朱雀大街长约5020米,这个长度并不显眼但它宽将近150米。 150米宽的路是什么概念?我们现在的车道宽度一般在3.75米左右,150米的路面相当于四十车道宽,能建六个四车道高速公路。这是让人震惊的道路宽度,即便是现在的城市规模也没有达到这么宽。 有时在史书里记载一个人只是能力平平,但我在综合考量史料后总会给一个‘白痴’、‘废物’之类的评价。 也许那人只是一个资质平凡的普通人,智力水平也与常人无异,那我为什么要用这么过分的字眼呢? 这就好比一个孩子在村里的学校可能一直都是成绩名列前茅是一个尖子生,但等他进了市重点中学省重点中学面对大环境下的精英时他就是班里的倒数第一。此时并不是他脑子跟原来有变化,只是这个环境让他成为这里最笨的人...... 说朱雀大街是路不如说是长条形的广场,可以想象在这么宽阔的路面上行走是多么的荡气回肠,小朋友可以在上面踢足球、拍篮球,大朋友可以在上面玩保龄球、打高尔夫。如果在上面搞个阅兵式放上几排东风,隔壁估计都会吓尿裤子,这个意极了。 这座城市不但建筑规模够大,道路够宽,其中还有丰富的文化理念。 虽然新都地址设在关中平原上,但杨坚给的这块地也不全是一马平川,其中还有几个土坡。宇文恺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丰富的想象能力,在图纸的设计上也将这些土坡计算在内,并充分的利用起来让整个城市和谐完整。甚至所有的设计布局都参考了天体星象、九宫八卦、五行风水其中蕴含的意义包罗万象让后人叹为观止。 这一切的计划说到底也只是宇文恺画在纸上的设计图而已,如此浩瀚的工程量哪能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想将这座城市从无到有拔地而起,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呢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这座人类历史上神奇而伟大的城市宇文恺从设计到建造,用时九个多月。也就是说第二年没过多久杨坚和手下的一帮大臣就开始高高兴兴地搬家了。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快的建设速度就算是放在今天也是建筑奇迹。 当然九个多月没有将所有的计划全部建设完毕,立起来的大部分是宫城和皇城的重点工程,外郭城的各个坊等配套设施都是以后陆陆续续追建的。 更可贵的是建造这么大的房地产项目居然没有搞的天怒人怨,杨坚的节俭个性在这里完美的体现出来,他建设用的材料很大一部分都是就地取材,从原长安城废旧宫殿里拆过来的到新宫殿直接安装,既省时又省钱还环保一举多得。 住在这座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皇权的城市里,杨坚在那一刻是异常兴奋的,他给这座城命名为大兴城。 大兴城在建成之后吸引了无数的国际友人来这里经商、朝觐、旅游参观,其中很多人甚至终身在这里定居把这儿当老家了。这说明大兴城不但是中国著名的大都市,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国际都市。这是属于杨坚和宇文恺的成就,也是属于中华民族的历史丰碑,史书每读与此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敬意盎然。 作为这一切的谋划者,杨坚有得意的资本和条件。现在手下有一套能臣班底,有一座雄伟的新都,在这个国家里至少明面上看到任何敌人。但杨坚并不满足在已经取得的这些成就上,因为这个国家还不完整,在宽阔的长江以南还有一个陈朝。 杨坚是一个有追求的皇帝,他不但接了宇文家的班还扛下了宇文家的担子,他准备将宇文泰和宇文邕没有实现的理想在自己手中完成。所以开皇元年(581年)杨坚就开始在长江沿岸积极布兵备战。 虽然杨坚一直对南陈虎视眈眈,不过这架当时还是没掐起来,因为北方的突厥人总不让杨坚省心。 第216章 战斗 关于突厥人之前曾介绍过,不过那时突厥人的戏份还不大,介绍的也很简略。而从这一年开始,突厥人的地位渐渐从跑龙套的小角色变成了正经八经的大反派,所以在这里从新介再绍一下。 之前曾说过,在五胡乱华的时代大潮下,北方但凡有点本事有点追求的游牧民族都南漂打天下去了,留下守老家的自然是其中没什么本事没什么追求的人。 好歹老家也是一块很大的地盘,留下的游牧民族也开始争着当土大王。当时留下来的鲜卑族表现出优秀的领导能力,一口气建立了两个国家,拓跋部建柔然和慕容部建吐谷(音玉)浑。这俩国家最大的是柔然,它全盛时占据了半个西伯利亚和整个蒙古草原。 另一个曾经大哥级的少数民族匈奴混的就很苦逼,只是每天放放羊给柔然打点铁器讨生活,后来干脆还改了族名叫突厥。 到了六世纪中叶,突厥的老大阿史那土门准备向老主顾柔然王阿那瓌(音龟)提亲改善一下双边关系。没想到土门的热脸贴了阿那瓌的冷屁股,不但被拒绝了提亲还被羞辱了一番,随后土门怒了。 阿那瓌为他的傲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土门跟柔然决裂之后就开始了疯狂的进攻。没娶成媳妇儿的老男人哪是好惹的,没多久被逼的山穷水尽的阿那瓌兵败自杀。 阿史那土门也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新老大,号伊利可汗,蒙古草原从此进入突厥时代。 突厥人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那就是他们的权力继承以强者为尊,谁牛谁就是老大,这导致整个体系异常混乱。如果不是准备对后面的故事有个交代,真不想仔细叙述他们的家谱,看着就头晕眼花。考虑到实在是消耗脑细胞,在此建议不想浪费时间的观众忽略以下交代性文章。 阿史那土门刚灭了柔然不久就挂了,继承他位子的是他儿子乙息记可汗阿史那科罗。土门当可汗才几个月,科罗比他好一点可汗起码干到了第二年才挂,接位的是科罗的弟弟木杆可汗阿史那俟(音四)斤。 木杆比较伊利和乙息记最大的优势就是命硬,这个可汗他干了二十年,直到公元572年才下岗。木杆下岗不是自愿的,因为他也要挂了,临死他把位子让给了弟弟阿史那库头(这名字有点意思),库头开始做突厥第四代老大,名号是佗钵可汗。 库头上台的时候突厥已经非常成气候了,部下‘控弦数十万’可谓兵强马壮。如果诸位还记得前文的剧情,应该能回想起公元572那一年北周武帝宇文邕正好刚刚干掉了权倾朝野的宇文护。 北周政局不稳,对这个并不友好的邻居宇文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破财消灾。而对面的北齐也怕突厥和北周联手欺负自己,也上赶着给库头送礼。 这是库头过得最舒服的几年,啥都不用干天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做梦的时候都是笑着流哈喇子的。 不过这个好日子是有保质期的,因为六年之后宇文邕把北齐的平了。站在库头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是不高兴的,因为礼品从两份变成了一份。不过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北齐没了就没了,至少还有北周的那份孝敬,还可以接受。 随后库头发现北周的礼品居然也越来越少了,而宇文邕每次跟自己说话都很不友好,甚至‘不怀好意’。 当时宇文邕确实想收拾下这个贪得无厌的邻居,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他接班的宝贝儿子宇文赟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他对着干,像灭突厥这种既危险又不好玩的事,宇文赟当然举双手不赞成。同时为了不让突厥找自己麻烦,宇文赟还打算把自己的一个堂姐妹千金公主嫁过去,这个千金公主的老爹还是阴魂未散的死王爷赵王宇文招。 本着有便宜不占WBD的乐观心态,库头接受了这个新娘子,不过他有命收人没命享福,第二年他也挂了。撒手之前他把自己的儿子庵罗招到跟前交代后事,因为他接的是他哥木杆可汗的班,他准备把位子还给木杆的儿子大逻便(名字很有特点)。 庵罗哭着送别了他老爹准备完成这个遗愿,不过他一帮手下不干了,这些人的理由是大逻便的亲妈出生太低贱死活不同意大逻便上位。 库头应该也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知道他镇不住场,庵罗也是有这个自知之明,他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替他镇得住场的人。此人名叫摄图,是乙息记可汗的儿子。本来这个汗位跟他没多大关系,现在居然有人白送了。不要白不要,摄图高高兴兴的登上了王座号沙钵略可汗,同时接收的还有库头没来得及享受的便宜老婆千金公主。 不过摄图也不能全平衡突厥的各方势力,在这一时期除了摄图之外还有其他四个可汗,分别是第二可汗庵罗,阿波可汗大逻便,达头可汗玷厥和莫何可汗处罗候。其中新蹦出来的两人,达头可汗是第一代伊利可汗土门的侄子,处罗候则是摄图的亲弟弟。 如果介绍到这里诸位还没有看晕,那在下实在佩服,因为我都写晕了。坚持看完这段读到吐血的‘长介’,各位观众应该能明白一件事,关于突厥的上层权力系统实在是太乱了。 不管怎么说,到了开皇二年,突厥管事的就是这位沙钵略可汗摄图。他的可贺敦(相当于皇后)千金公主在得知自己老爹做了杨坚的刀下鬼,而这位杀父仇人还把北周改成了大隋后,就天天在摄图耳边吹枕边风,想让摄图出兵找杨坚麻烦。 动兵是军国大事,这个便宜媳妇儿才嫁过来两年,跟摄图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摄图不可能听了她两句话说出兵就出兵。但摄图最后还是决定打一打大隋。 这倒不见得是枕边风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关键是杨坚上台之后以杨坚的抠门性格多给突厥一个子儿都嫌多,原本应该照北周的惯例给摄图的‘孝敬’现在干脆直接掐断了。 这让刚登上汗位的摄图怒发中烧,他觉得应该修理下不听话的杨坚,顺便抢点生活必需品好准备过年。所以开皇元年摄图就拉着其他四个可汗,还有仍然在东北折腾的营州刺史(今辽宁朝阳市)高宝宁,一起南下打着为老丈人报仇的口号实施抢劫。 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杨坚也没有太当回事,他把把太子杨勇调到咸阳防守,咸阳城离大兴城很近,派杨勇到这个‘前线’去更主要的目的是让这个接班人下基层拉练。 帝国边防也不是闹着玩的,该正经的也得正经。除了去镀金学习的杨勇,一同派出去的还有上柱国阴寿驻守幽州(今北京),防备北边高保宁。重要的军事基地并州是手下得力的大将虞庆则驻守。 经过这么一番安排似乎功德圆满,在杨坚看来摄图翻不起多大的风浪,目前最需要考虑的事还是怎么渡江。不过第二年事态的发展打乱了杨坚的计划,因为摄图玩大了。 开皇二年(582年)四月,隋朝大将军韩僧寿和上柱国李允大败来犯突厥,这对大隋来说本是一个振奋人心好消息,不过坏消息是这支突厥部队只是来探风的。 随后五月份摄图带领其他四汗开大军南下攻入进了长城,这一次摄图是带领了四十万突厥铁骑倾巢而出。 杨坚的大本营大兴城就是今天的西安,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尺子量一下这几个地方到西安的距离再乘以下比例尺,没情趣的可以看看列车时刻表或者听我在这里碎嘴子。 其中交通最方便的要数弘化和延安,坐火车才三个多小时,我有理由相信骑马去应该也不会太远。 这些突厥籍的掠夺者所到之处‘六畜成尽’,二百多年前的‘五胡乱华’惨象几乎再次在神州中原出现,只不过这些侵略者面对的不是无能的晋怀帝司马炽,而是有能的隋文帝杨坚。 从表面上来看突厥的马刀好像已经架在了杨坚的脖子上了,再不做点什么杨坚这点老本就得折在里面。但是从深层来看这次突厥的进攻的战略意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因为摄图说到底是带着手下来抢劫而不是抢地盘的,他只想要杨坚的钱不是想要杨坚的命。 而杨坚的心思和摄图正好相反,他只想要摄图的命不想要摄图的钱。两边的战略目的不一样,他们在战斗中能发挥的战斗力也是有天壤之别。 针对摄图的遍地开花战术杨坚派出了高熲、杨弘、豆卢勣、虞庆则、贺娄子干和窦荣定率军抵御来犯突厥。 在长城之内让摄图兴奋异常,不但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收获还非常丰盛。感觉前路一片光明的摄图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南下扩大战果。不过队伍里有人蹦出来跟他唱反调,而且是五大可汗之一达头可汗(其名太难写就叫他达头)。 南下之后达头兵分两路也非常卖力的抢劫,不过达头非常倒霉。右路军在路过鸡头山的时候被隋朝大将韩僧寿打了个落花流水,左路军是达头的本部,在攻打金城(今甘肃兰州)的时候遇到了贺娄子干。贺娄子干虽不算主角级一流名将,但在配角里也是一位非常闪光的将领,他与达头在洛峐山(今甘肃武威东南)兵戎相见,在敌众我寡的不利局面下又把达头给打了回去。 两路军同时受挫让达头很不高兴,他来这儿主要还是为了抢东西,没想到现在做成了赔本买卖,所以达头不想干了。 摄图虽然号称五大可汗之首,不过对这个辈分比他高、关系跟他还不好的达头,他也不好管。 达头现在想走摄图干脆也不留他,在摄图看来达头夹着尾巴跑回去正好,剩下的战利品还可以多拿点。想到少一个人分钱摄图开始兴奋的整顿部队,继续按照原计划南下。 激动的忘乎所以的摄图不会想到,在前方他将帮助一个人谱写一段世界战争史上的传奇故事,而这个故事对他来说是一个惨壮的悲剧。 突厥部队已经在杨坚头顶上徘徊了一个多月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为了防备摄图乱咬,杨坚派了虞庆则到弘化(今甘肃庆阳)驻防。 这份任命最重要的职责是护卫老大杨坚的安危,虞庆则就算不为前途考虑也得为自己的脑袋多想一想。所以到了弘化后,虞庆则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马上投入到紧张而充实的新工作中。同时为了摸清突厥的动向以便更好的布置防御工作,他又派了手下的达奚长儒带着一支两千多人的先头部队去周边巡防,顺便刺探一下情况,。 达奚长儒,字富仁,代郡的鲜卑族人,在宣政元年(578年)打败过南陈大将吴明彻,而后在剿灭王谦的战斗中也立下战功。突厥南下后被任命为虞庆则的行军总管在其手下效力。 这份经历应该说是苍白而简约的,之所以在这里介绍达奚长儒这份枯燥乏味的简历,仅是想为他即将谱写的传奇事迹来表达我自己一份微薄的敬意。 接到上司的命令,达奚长儒马上带着一众手下出城去了。一般来说派两千多人执行巡防和情报刺探工作应该算是比较轻松,也比较安全。不过有心的观众应该已经察觉出,这次达奚长儒所面对的并不是‘一般情况’。 达奚长儒所部行进至周槃附近时,再也没有往前继续巡视,因为他们发现了摄图十几万的主力部队。 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有备而来的突厥骑兵,达奚长儒当然没有愚蠢到上去硬碰硬。他急令手下立正、稍细、向后转,准备静悄悄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这个美好的愿望注定化成泡影,两千人的队伍目标实在是太大了,没多久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暴露在了摄图的眼皮子底下。 摄图自然不会放过这群送到嘴边的羔羊,大手一挥众手下就把这区区两千人包围起来。摄图想将这两千人当做自己饭后的娱乐活动,一边欣赏这些大隋士兵在绝望中挣扎一边鼓舞一下士气,好让部下再接再厉继续抢劫。 不知道当时摄图在戏谑的看向那支部队时,有没有注意到一双目光坚定而决绝的眼神,因为这个眼神的主人将带给他一生难忘的‘惊喜’。 眼看着突厥人把自己包围起来,达奚长儒手下的将士们都绝望的颤栗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两边的兵力对比在五十到一百之间,相当于每一个人要打一个加强排,即便是英雄本色里的周润发也不过如此,换做任何人站在他们的位置上都不会表现的更好一点。 在这关键时刻达奚长儒挺身而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身为这只部队的最高长官他面对无以数计的敌人面无惧色。他大声鼓舞着众将士们的士气,如果贪生怕死选择投降只能在这些侵略者手中受尽屈辱的死去,想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战斗!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话音刚落达奚长儒就举起了手中的兵器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话说的再多也比不上行动做表率。受到长官的激励,原本低落的士气一下蹿高到顶点。没错他们已经被‘至于死地’,只有一战才能‘而后生’,何况就算‘无生’又如何,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不过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对面的突厥人看到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站在隋朝队伍前面之后,这些身处在包围中的士兵气氛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当时突厥人并没有多想,在他们看来顶多是一群绵羊在垂死挣扎。 这些突厥人并没有意识到当大隋士兵举起兵器那一刻开始,他们面对的将是一群雄狮。 摄图的骑兵部队很快对达奚长儒刚刚凝聚起的方阵发起了冲锋,在猛烈的冲锋下方阵被打散了。但突厥人惊讶的发现,大方阵被打散之后隋朝将士并没有因此慌乱,他们又分成了许多小方阵,等突厥骑兵冲过去之后小方阵又重新凝聚起来,无论突厥人怎样将他们打散就是无法将他们消灭掉。 身处绝境之中的隋朝士兵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在防守之余还不忘给敌人迎头痛击,他们在每一次突厥的进攻都留下了一堆突厥人的尸体作纪念品。 这是一次惨烈的对战,面对几十倍的敌人,达奚长儒和他的部下在没有任何补给和后援的情况下且战且退。他们历经大小十四战,打退了敌人无数次进攻,战争到了最后阶段武器都已经破碎掉了,但他们用最原始的武器——自己的拳头继续和突厥人拼命,史载‘士卒以拳殴之,手皆见骨’。 这种不要命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达奚长儒和他的部下终于见到了他们后方的大本营弘化城。 在自己大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此地最高边防长官的虞庆则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看着那些在奋战中摇摇欲坠的士卒却没有立即下令出城支援接应,而是陈兵城墙之上作壁上观。 公道的说虞庆则这么做确实很不地道,但也不能说他胆小畏战。虞庆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抵御突厥人不要攻占弘化城,保护后方的大兴城才是他的第一要务。 站在虞庆则的角度来看,天知道这股仍在奋战的小分队是不是突厥人勾引他出城的诱饵。如果这真的是敌人的计谋,他将在仓促之下迎战十几万的突厥主力部队,所以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虞庆则也不会冒这个险出城救人。 不光是虞庆则,即使换了其他负责任的守将都会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 经过了七十二小时的奋战,达奚长儒和他的小分队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到了这一刻他们还只剩下两三百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挂着沉重的伤痕,主将达奚长儒更是五处重伤而且两处还是贯通伤!同时他们也让突厥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在他们手里干掉的突厥士兵足足上万! 第217章 威胁 这些士兵直到三天前还是几十万大隋将士中很普通的一员,但这一战让他们成为了无法被打倒的钢铁战士。达奚长儒眼见后方的城门紧闭后他知道援无望,但他已经做好了和突厥人最后拼命的准备。 摄图终于畏惧了。 他在三天前根本没有预料到,为了消灭这支看似囊中之物的小队伍居然会让他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他看到的前方不是紧闭的城门,而是严阵以待的弘化守备军,他不知道在那座城里像眼前这样的强大到几乎无法战胜的战士还有多少,不过他知道自己这里的士气已经降到了低谷,再继续打下去其损失不是他能承受的住的。 恐惧、无奈、不干等情绪萦绕在摄图心头,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下令收兵。突厥士兵在泣泪中烧掉了阵亡同胞的尸体,随后灰溜溜的离开了这片他们侵略过得土地。 这份战报很快传到了大兴城,杨坚对这一战果非常惊喜。他特地下了诏书表彰达奚长儒及部下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封达奚长儒为上柱国,并将所有阵亡的将士官升三级,并且子孙世代承袭。 达奚长儒的确无愧于‘上柱国’这一光荣称号,此战之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后来他分别担任过宁州刺史、鄜州刺史、夏州总管、兰州总管等官职,继续拱卫大隋的边境,他所驻守之处胡人‘惮之,不敢窥塞’,最后他病倒在最后一个岗位荆州总管任上,死后谥号‘威’,我想这个谥号是对他一生最好的诠释。 突厥的威胁 虽然摄图从弘化城退兵了,但还不甘心的在北方边境徘徊,仍是一个严重的安全隐患。 突厥的大肆劫掠引起了杨坚的高度重视。自杨坚出道以来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那能容得下别人天天算计他? 但想要彻底拔掉这根扎眼的刺又谈何容易,突厥的广义战略纵深比大隋朝还要长,即便是打不过他们想跑还是没问题的。 这件破事杨坚光是想想脑袋就疼,根本就无从下手。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封有特殊意义的奏疏。 这封奏疏写的非常有文采,其文引经据典还很注重排比,读起来让人很舒服惬意。不过最吸引杨坚眼球的是这篇文章后半段,其文对于突厥几个可汗之间有非常清晰生动的性格和矛盾关系介绍。 文章指出突厥五位可汗看似团结,其实内里有很多细微的裂缝。摄图看起来是顺位第一的大可汗,但对手握重兵的达头一直抱有敌意,而因摄图使诡异无法登上大可汗之位的大逻便也跟摄图貌合神离,这些矛盾只要善加利用不出十年,突厥就会土崩瓦解。 这篇奏疏让杨坚读起来意犹未尽,他马上传这位奏疏的作者到内殿和他详谈。这位作者时任奉车都尉,是掌管宫廷车辆分配任务的六品小官,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帝国的老大杨坚面对面侃侃而谈。 这位奉车都尉在内殿‘口陈形式,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忽悠的杨坚龙颜大悦,并对其所提出的所有策略都深以为然。 这位把杨坚都能忽悠懵的奉车都尉名叫长孙晟,字季晟,河南洛阳人,是鲜卑贵族后裔。长孙晟其名如非很了解历史可能并不太熟悉,不过他的一双儿女的后世身份却非常显赫著名,因为他儿子叫长孙无忌,他女婿叫李世民。 即便不看他的后代,长孙晟也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外交牛人。后来的历史证明他的外交策略和忽悠功底不但折服了杨坚,还折服了北方的大草原。 这位神奇的外交家将和二十年后另一位外交军事传奇天才,共同构筑了跨越隋唐两个朝代上百年的基本外交战略方针,是一位超级外交牛人! 奉承话稍后继续,现在还有一个疑问:长孙晟怎么对突厥的内部形势知道的如此详细? 答案是他在突厥那里曾住过一年,并且跟摄图和达头那个几个可汗关系还都不错。 时间追溯到大象二年(580年),前文曾提到过周宣帝宇文赟为了安抚突厥准备将千金公主远嫁过去,北周的送亲使团的团长是他的本家汝南公宇文神庆,副团长就是长孙晟。 虽然在这个使团中长孙晟只是一个副团长,但到了突厥的地界后,长孙晟就显现出鹤立鸡群的特质来。 鉴于北周和突厥双边关系并不友好,所以两边派出去的使者都是相貌堂堂能言善辩的人才。摄图对宇文赟前后派来的十几位使者都很瞧不上,唯独对这位副团长长孙晟青睐有加,几番交谈下来还把这位潜在的敌国使者当做自己的好基友,天天拉着长孙晟去打猎。等到送亲使团准备回国的时候,摄图还硬是把长孙晟留下来跟他住了一年(内涵故事不要乱想)。 关于长孙晟到底是怎么忽悠爽的摄图,史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而摄图也算是老奸巨猾之辈,能得到他的肯定充分说明长孙晟有一条能办大事的舌头。 长孙晟不但舌头功底了得,指头功夫也不软,而且还在历史上留下一段典故。 他在和摄图一起打猎的时候,看到两只雕在争抢一块肉,摄图玩意兴起给了他两支箭让他把那两只雕都射下来。长孙晟只取了其中一支箭,就策马扬鞭选好角度,一箭而下把两只雕穿成了串儿串儿。 不错,此典故便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箭双雕’。 这一招娴熟的弓法让从娘胎里出来就跟弓马打交道的突厥人都惊叹不已。 摄图看长孙晟弓法如此了得大喜过望,纷纷让贵族子弟们跟其学习弓箭技术,能文能武的长孙晟赢得了突厥人的广泛尊重,并跟很多‘重要的人’结下了友谊。 在突厥的地盘上混的如鱼得水的长孙晟并没有浪费这一年的宝贵时光,他利用打猎和游玩的间隙记下了突厥的山川地貌和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几位可汗之间那些若即若离又不可调和的权力矛盾。 为此他特地布下了一招暗棋,他相信有朝一日这步棋会有出人意料的作用。 从弘化撤退之后,摄图并没有就此消停。事实是当时的情况对大隋还是非常不利的,因为突厥在转战临洮和幽州等地都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这些侵略者仍然有很强的捣乱能力。 为了洗刷之前的耻辱,摄图下决心要展开报复行动,他将受的窝囊气全部发泄在被攻陷的地方,抢劫更用心卖力。 光是防备摄图已经弄得杨坚焦头烂额,想要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彻底赶走,靠单纯的武力威慑变得越来越不现实。 这时候终于轮到长孙晟上场了。 之前长孙晟已经跟杨坚提供了一个美好的‘突厥退兵计划’。不管多完美的计划也需要有效的实施和执行,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在长孙晟看来,现在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摄图还有一个非常大的软肋,而这个七寸就是刚刚离去的达头。 摄图和达头不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在他们联手南下之前,长孙晟在他们之间就用过了一记阴招。在双边关系还未拔刀相向时,他就建议在外交礼节上把达头放在比摄图高的位置上。 在气势上能压过老对头摄图达头自然欣然接受照单全收,同时摄图对达头也产生疑虑,达头办啥事摄图这里都会多一个心眼儿。 现在最不能让摄图安心的就是刚回老家的达头。只要让摄图相信达头回去之后会背着他搞事情,摄图一定会收兵回家稳固后方。 如何能让摄图跟达头闹掰是一个技术活,必须有一个跟摄图足够亲近,还能听长孙晟话的人去做这件事。 人选还是有的,他是摄图的亲侄子处罗候的亲儿子染干。 长孙晟在突厥生活的那一年中精心接触了还在成长阶段的染干,他用自己非凡的魅力折服了这个年轻人,并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染干就是长孙晟在突厥内下的那一步暗棋,事到如今这步暗棋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摄图大肆劫掠得意洋洋的时候,染干跑到他跟前告诉他一个非常危险的情报,刚回去的达头想联合对摄图不满的铁勒等部袭击他的牙帐(突厥办公行政单位)! 这个小道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呢?虚实参半,实的是达头回去确实有一些小动作,虚的是这些小动作都是长孙晟散布谣言的结果。 而且长孙晟还很利索的将这些结果添油加醋的转交给了染干,再由染干继续添油加醋的转交给摄图。 听到这个小道消息让摄图大吃一惊,他相信以达头的为人这种损事绝对办的出来。留下来不过是在多抢点东西,而还不回去可能老巢都被人给端了。 并不需要深思熟虑,摄图赶紧下令属下收拾东西回家。 这一次突厥人是彻底走干净了,长孙晟略施小计便做到边疆几十万雄兵都无法做到的事。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也这是长孙晟第一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并且他将在这个舞台上留下更精彩的表演。 对于突厥人来说这是一个比达奚长儒更危险的敌人,因为在随后的二十多年里,长孙晟将用自己卓越的智慧把这几位纵横草原的突厥霸主玩弄于股掌之间。 隋朝的反击 杨坚暂时送了一口气,但只是‘暂时’。 摄图的挑衅让杨坚意识到,北方这个不太友好的邻居是比南陈更危险的敌人。他充分理解了当年宇文邕计划扫荡突厥的苦心,并准备完成宇文邕未完成的事业。 只有让突厥彻底消停才能可虑渡江作战,不然统一的梦想只是空谈。 随后大隋的整个国家机器开始围绕这个战略目的有基调有步骤的运转起来。 虽然建国不久,但杨坚家大业大底子不薄,作战动员工作进行的非常迅速。 第二年杨坚就调集手下的强兵猛将,开始准备北上收拾一下摄图了。 参与此次北方的大隋将领有卫王杨爽、河间王杨弘、上柱国豆卢勤、秦州总管窦荣定等。 其中卫王杨爽和秦州总管窦荣定所部将在此战中发挥出的作用非常,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杨爽年轻气盛敢打敢拼,而窦荣定军中有一位偏将叫长孙晟。 开皇三年(583年)四月,窦荣定奉命领九总管将兵步骑三万由凉州道北进击突厥。五月二十四日,就与突厥阿波可汗大逻便所部相遇高越原(今甘肃民勤西北部)。 对于这次不期而遇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打了照面两拨人都开始拼了。隋朝众位将士此次就是来找人来算账的,不管对面是突厥还是凹厥,嘀咣就是一顿揍,打的大逻便屡次失利苦不堪言。 不过窦荣定和部下光顾着为国争光了,但他们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战场环境对他们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高越原地处于沙漠之中,窦荣定火急火燎的来到这里跟大逻便拼命,并没有充分考虑这个重要的环境因素。 很快他和手下的三万人就要吃这个亏了。 虽然屡次挫败大逻便,但他们也输给了补给线。只是饿肚子还能勒一勒裤腰带(如果有的话),更要命的是他们水没带够,到后来只能杀马饮血解渴,幸亏老天爷够意思给下一场雨才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过大逻便的队伍不是一两天可以处理掉的,窦荣定意识到这场仗很难进行下去了。 随即他向大逻便建议准备赌一把,两边各出一个战士一对一单挑,谁赢算谁的输家撤兵。 大逻便这边被窦荣定打的也不好受,听到这个赌局很高兴欣然应允,在他看来自己这边的单兵作战能力是远强于瘦弱的隋朝士兵的,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逻便没有意识到窦荣定既然肯出这个主意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窦荣定敢打这个赌是因为他有一个秘密武器,而这件秘密武器叫史万岁。 史万岁,京兆杜陵(今西安)人,还是一个官二代,其父在平齐之战为国捐躯后他继承爵位为太平县公,曾从平过尉迟迥立下了战功。 看起来这点经历平淡的像白开水,但史万岁也有他突出的特长,他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世内高人,而且更可贵的是他还非常善于将自己强大的个人武力转化为军队的战斗力。 在从平尉迟迥时,史万岁隶属于梁士彦兵团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将。当时这些去讨伐尉迟迥的士卒们不可能知道这一战的结果,面对前方强大的敌人更多人对自己此行的前途还是非常迷茫的。 恰巧天空一行大雁飞过,史万岁跑到部队长官梁士彦跟前,大声说了一句我把第三只大雁射下来送给梁大人。话音刚落便弯弓射箭,一声清脆的弦音过后,远方第三只大雁果然应声而下。史万岁的射击表演很快提起了众位士兵的主意,一下子成为了话题人物,同时还把众人的战斗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 于后邺城之战,韦孝宽与尉迟迥两军交锋处于劣势,一线士兵眼看就要顶不住了,还是史万岁一马当先冲到了最面前砍翻了十几个敌军士兵,靠着这番神勇表现硬是扳回了士气让危急的战局迅速扭转。 倒霉的是在灭了尉迟迥不久后,史万岁就被牵扯上了一桩谋反案。在那个案子里他应该只是一个垫背的(是主谋早就被砍了),虽不至于掉脑袋但光明的仕途全毁了,还被发配到敦煌做戍卒。 敦煌还是现在的敦煌,那里是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也是大隋边境的最远前线,特产是沙子和突厥人。 在那里做戍卒条件应该算是非常恶劣的,但恶劣只限于普通人,对于史万岁这种特能混的人应该反过来看。 当时任敦煌戍主的人也是一号非常能折腾的猛男,此人平时最大的爱好是单枪匹马的跑到突厥人的地盘抢劫,而且每次都收获颇丰不管突厥人派多少人围剿都抓不到他的人影,让本来很善于抢劫的突厥人都自愧不如。 现在史万岁来了,这些住在敦煌边上的突厥人的麻烦也开始乘以二。 单兵战斗也很强的敦煌戍卒史万岁和这位敦煌戍主(姓名不详)很快结成了好基友,他们把突厥地盘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抢就怎么抢,百里之内无人可挡! 从此‘敦煌戍卒史万岁’声震塞北,成了突厥人吓唬自家小孩的招牌称号,而且这个称号不光吓唬小孩管用,事后证明吓唬大人也很好使。 窦荣定在带军北上时,特地把这位名头极响的史万岁带在身边,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史万岁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面对大逻便精心挑选的突厥勇士,他非常干净利落的一刀割下了人头,还不打包的又还给了大逻便。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大逻便吓尿了。 打群架打不过,现在单挑也被人虐,这还打毛线?大逻便不想再玩下去了,他遵守了承诺下令撤兵。 第218章 不及格 兵是撤走了,但威胁还在,这不是窦荣定想要的结果。 不想要也没办法,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能让自己不在这里渴死就很不容易了,想要全歼大逻便基本是不可能的。 在窦荣定垂头丧气百般无奈之际,下面一个人跳到他跟前说,我来试试。 这个跳出来的人正是随行的偏将长孙晟。 在窦荣定看来这一战的结果很不理想,在长孙晟看来这一战的结果非常理想。 以长孙晟的算计,死了的大逻便只能提着他的头回大隋邀功,但活着大逻便可以留着做战略搅屎棍。 所以长孙晟在第一时间就派了使者跑到大逻便的军营替他传话。这个使者声容并茂的给大逻便阐述了一个对他而言非常严重的利害关系。 “你跟摄图关系一直都不好,摄图找机会想整你。现在摄图打仗总是赢,你出来一打就输,等你回去了摄图肯定用这个借口修理你,到时候也不会有人帮你说话,再不做点啥你就完蛋了!” 大逻便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他相信以摄图的思想品德这事是很可能办的出来的,所以马上派人回访长孙晟询问对策。 就怕你不派人来,长孙晟笑眯眯的看着大逻便的使者继续开始忽悠。 “这事说好办也好办,你看达头不是跟你处境差不多,人家就跟我们大隋结盟,根本就不怕摄图。现在就依着达头这个葫芦画你的瓢,也跟我们结盟,还可以得到达头的助力一举两得。” 大逻便仔细想了想这番话,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又加派了使者跟长孙晟回朝,详谈后续签约合作等事宜。 大逻便非常听话的钻进了长孙晟的口袋,现在事态的每一步发展都在长孙晟的掌握之中。 此时的摄图也不好受。 在开皇三年大草原上闹了饥荒,摄图带着一帮手下天天吃不饱肚子,到处找饭折,找着找着找到了一个叫白道的地方(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波人在找他,找着找着也来到了那个叫白道的地方。 这波人领头的叫杨爽。 杨爽说来跟杨坚的关系不是一般的近,他是杨坚同父异母的小弟,老爹挂的早(相当于他而言)所以一直在大哥杨坚家长大,人非常聪慧而且很得杨坚喜爱,被封为卫王,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可以做个位高权重的好王爷。 只是他太年轻了,在杨坚称帝的时候他才年满十八岁,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而现在摄图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因为杨爽在白道发现了摄图,但摄图却没有发现杨爽。 随后杨爽就很爽了,他带着五千精骑趁其不备突袭了毫无准备的摄图军阵。 正坐在帐篷里向着去哪吃下顿饭的摄图突闻外面一阵喊杀声,没吃着饭先吃了一惊,等他出了帐篷时发现杨爽的骑兵正他的军营里杀的痛快。 摄图根本就没有组织抵抗的时间,所以他放弃了抵抗,先跑了。 没有指挥的突厥人在杨爽的屠刀下只能没有纪律的逃命。杨爽颇有当年霍去病的精神,年纪轻轻就能组织起这一次有条不紊的突袭(可惜跟霍去病一样英年早逝),此战将摄图所部完全打散,阵斩敌军过半,还留下了一千多俘虏。 在乱军之中摄图丢盔卸甲躲在草丛里才逃过这一劫。等杨爽拍拍马屁股走人之后,他从草丛里钻出来。 看着破损的帐篷和无数族人的尸体,身为资深抢劫团伙老大的摄图愤怒了。 自从他当了可汗之后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次不但吃了亏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而让他受此屈辱的还是他一向看不起的隋朝人。 心高气傲的摄图恼羞成怒,他急需找个倒霉蛋来泄泄火。 这时手下人报告,大逻便刚刚派使者去找杨坚谈判。 就是你了! 我不是被隋朝打败的,是被这个叛徒泄露了我的行踪才会遭到突袭的,一定是这样! 摄图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向了大逻便,他召集了被打散的部队冲向了大逻便的老窝二话不说就是一通烧杀抢掠。 直到把眼前拿来撒气的人都杀干杀净了,摄图才暂时消了火气。 摄图是消气了,但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办的实在太过火了。 说到底大逻便并没有招他惹他,只不过是派了个使者跟隋朝客气客气,这种事只是正常的外交往来,顶多算是有点小想法。而且通使这事儿不光达头办过,他自己也办过,因为这么个事把人家老家端了确实说不过去。 一个合格的家一定要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愤怒。因为不当的情绪表露甚至发泄会影响其对环境的判断,过激的行为也可能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作为一个,摄图是不及格的,所以他很快就能品尝到‘后果’的味道,而且那是他一生不能承担之重。 此前大逻便和摄图最多只是小摩擦,两人关系还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现在到了。 大逻便本来只是想跟杨坚做一做笔友,根本没想到摄图居然会带人抄了他的老家。事出突然他毫无准备,等他有准备之后,老家那边也快完蛋了。 在他老家里还有他的亲人、部下、朋友还有他的母亲。这些他最亲近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摄图的刀下,所以他也愤怒了。 此仇不共戴天。 当然大逻便也明白,以他现在这个丧家之犬想要找摄图麻烦那是找死,他必须要找一个助力,达头。 达头和他结过盟,而且达头跟摄图矛盾也很深,更何况这个草原上除了达头也没有能跟摄图对着干的第二个人选。 所以大逻便酝酿了一下情绪,跑到跟他关系不算太远的远亲达头跟前,声泪俱下的哭诉一番。 听了大逻便悲惨的遭遇达头果然大怒,当即调拨十万多大军供大逻便复仇之用。达头肯这么卖力倒不光是因为他仗义,只是看到大逻便的下场他不免兔死狐悲。 其实达头和大逻便的境地差不多,都是跟摄图关系不咋样、都吃过败仗、都和杨坚眉目传情过。现在摄图因为这破事儿办了大逻便,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办了他达头。所以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摄图该为他的鲁莽行动买单了,在达头和大逻便联手之下,失道寡助的摄图败的很惨,不但丢了地盘还丢了人。 突厥窝里斗是长孙晟最愿意看到的结果,而他不光看还很乐意去拉大逻便和达头一把,去踩一踩正走霉运的摄图。 光大逻便和达头的联军都让摄图疲于应付,现在再加上隋朝的大军在背后刀子,摄图终于扛不住了。 曾经趾高气扬的摄图经过接连的作战失利元气大伤,他终于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这个沙钵略可汗就算干到头了。 所谓‘做点什么’就是向杨坚低个头认个错。 开皇四年(584年)一开春,摄图派遣使者向杨坚称臣纳贡。 今时不比往日了,摄图就算想低这个头也得多表现一点诚意。曾天天捣鼓他打杨坚的便宜老婆千金公主是个明白人,现在形势逆转为解夫愁同时也为了自保,她主动要求认杀父仇人杨坚做自己的新爹,并把姓也改成了杨。 考虑到现在灭了摄图还不是时候,杨坚决定接受这个便宜女儿,下诏书正式给了千金公主为大隋公主的身份,还特意为这位深明大义的新闺女改名叫大义公主。 随即派遣虞庆则为正使长孙晟为副使到摄图处,除了宣读诏书还有商谈后续合作事宜和签合同。 到了地方虞庆则就开始例行公事宣读诏书,而摄图的例行公事是下跪接旨,等这一套齐活了大家就该吃吃喝喝搞点娱乐活动啥的,万事大吉。 但这时候摄图腿硬起来了,为了挽回自己仅剩的自尊心,摄图想站着接旨。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跪和不跪是一个重要的态度问题,想站着接旨既是摄图这个头低的还不彻底,而且开此先例以后还会给摄图留下一个话把子,搞其他小动作。 现在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摄图非要站着接虞庆则也不可能用强,而且使团来都来了,如果不把这道圣旨送出去不但这个使团丢人,连老大杨坚都会很没面子。 摄图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颇为得意的用了这个小花招,想以后在跟隋朝的外交上不至于太落下风。 但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太响了,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因素。 这个因素就是此行大隋使团的正使虞庆则只是仪仗,真正管事的是副使长孙晟。 如果说摄图在外交上是刚刚入门的小学生,长孙晟就是院长级的教授。摄图那点花花肠子在长孙晟面前只是小儿科,九十九拜都拜完了还搞不定你这一哆嗦? 长孙晟开始苦口婆心的和稀泥,“突厥和我们大隋地位是一样,你不想跪当然没问题,我们也同意。不过你老婆刚刚认了我们老大做女儿,你也就是我们老大的女婿,女婿拜一拜老丈人总是应该的吧。当然你还是可以选择不拜,不过就怕有些人会在你背后嚼舌头根啊。” 摄图一想确实很有道理,而且以他的头脑一时还找不到借口反驳,于是大声对手下说“我这可是拜自己的老丈人,大家别多想啊。”说完就跪地接旨了。 不论原因如何,跪就是跪了,大家肯定会想很多。 摄图跟杨坚服软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气的机会,但这个大草原再也不是曾经的大草原了。 因为从此以后摄图跟达头和大逻便彻底决裂,两人把突厥一分为二。以摄图为代表的厥和以达头为代表的西突厥,互咬互掐势不两立。 这是杨坚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为此他特地嘉奖了功不可没的长孙晟。 对于彻底灭了突厥杨坚的兴趣不大,他知道就算是费劲巴力的平了这帮人还会有其他的游牧民族跑过来继续捣乱,所以他们自己搞内战是最完美的局面。 这给了杨坚一段宝贵的喘息时间,他终于可以积蓄力量把目光向别的地方瞟了。 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江南。 南朝往事 自永嘉之乱,中华陆沉衣冠南渡之后,汉族的核心一直就在长江以南。 凭借这道天险中华文明得以继续扎根、生生不息。 历经东晋、宋、齐、梁之后,南朝拼出了最后一代霸主,陈霸先。 常年的乱世之中迸发出的英雄人物非常之多。如北方有冉闵、拓跋焘、葛荣、宇文泰和高欢等,南边的有祖逖、谢玄、刘裕、萧衍和陈庆之等。 在这个众星云集的大舞台里,陈霸先也是其中一颗耀眼的明星。 关于南朝实在有太多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还有丰富的趣闻想跟大家介绍一番。但碍于篇幅和本文主攻方向上的考量,我决定删繁就简,只围绕着陈霸先做一份相对简约的叙述。 陈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今浙江长兴)长城下若里人。 论起家世来老陈家是非常牛的,他是颍川陈氏之后,祖上陈准在西晋时期官居太尉,是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只可惜永嘉南迁之后慢慢振不起来了,到了陈霸先这一代祖先的光一点也沾不上,只混了个小小村官。 在当时村官并不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就像当年的好榜样沛县的刘老三一样,想做一个称职的村官必须要具备的两个特质是游手好闲和为祸乡间。 因为游手好闲的人不会正儿八经的去种地,才能有时间去搞这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只有为祸乡间、欺良霸善才能完成上面交代的纳税指标。所以村官陈霸先应该是家乡里一位不讨人喜欢的二流子。 但陈霸先是一个有追求的二流子,平时的爱好不光是好勇斗狠,还喜欢看书。 千万不要小看在古代乡间会看书的二流子,不久前本文就介绍过的虞庆则就是一个好例子,正所谓流氓会看书谁也挡不住。 爱好学习的陈霸先终于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他被调到了南京。 这是改变了陈霸先一生命运的工作,之所以能改变他的命运倒不是这个工作很重要,因为这个新工作是油库吏主要工作内容是记账,在南梁的下这个职位连一个芝麻小官都算不上,顶多算一个芝麻。 关键是陈霸先在忙着记账的时候被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人叫萧映。 萧映是宗室子弟,是南朝萧梁第一掌门人萧衍的侄子。应该说作为皇亲国戚萧映是见过大世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他偏偏对当时还是芝麻小吏陈霸先看对眼了,从此以后就把陈霸先带在身边,还预言‘此人方将远大’。 不管萧映是真说过这话,还是后人杜撰,这句话很准。 后来萧映被调到广州担任刺史,陈霸先也随行过去在萧映手下做直兵参军。 两人刚到广州不久后,就赶上了交州(今越南河内东北部)土豪李贲发生谋反叛乱。越南作为当时萧梁帝国神圣不可侵犯之领土,发生了叛乱广州刺史萧映当然要管一管。 不过李贲不愧于土豪之名,非常之能折腾。从大同七年(541年)一直折腾到大同十年(544年),在打翻了梁朝平叛的诸将后还收拾掉了林邑国(今越南南越)前来助战的越南军队,在北越站住了脚跟,号称越帝。 萧映管了三年多,终于管不了了,于大同十年冬撒手病亡。 在萧映的一手扶持之下,陈霸先先后担任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等重要岗位,他没有辜负萧映的提携,在这些岗位上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在萧映撒手之后又升任交州司马、领武平(今越南永安附近)太守,跟随新上司杨日票继续讨伐李贲。 自古以来百越之地的民风就是彪悍善斗,加上他们利用那里特殊的丘陵地形使用出极难对付的山地游击战术,后世的‘十全老人’爱新觉罗弘历和纯现代化武装的‘美帝’都在那里吃过大亏,实在是一帮既不要命又不好惹的人。 陈霸先在这里咬紧牙关在这里跟李贲缠斗了三年,终于将这个家伙连根拔起,光复北越全境。 在一代英豪陈霸先的成长道路上萧映和李贲都做出了卓越贡献。这三年里陈霸先学到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他将从这里出发去挑战更为强大的对手。 陈霸先的努力得到了南梁皇帝萧衍的肯定,在太清二年(548年)加授陈霸先督南边七郡军事,这一年他四十六岁。 当时陈霸先服务的皇帝萧衍在南朝历史上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皇帝。 此人不但有名还非常有意思。 萧衍,字书达,南兰陵郡武进县东城里人(今江苏省丹阳市访仙镇),出身于兰陵萧氏。 这个兰陵萧氏在中国历史上是个非常牛掰的顶级豪族,上可追溯到大汉开国名相萧何。到了南北朝时期,这一豪族共出了三十多位宰相,二十一位天子,与王、谢、袁并列南朝四大豪望。不过相比其他三族兰陵萧氏的生命力更为顽强,不但到了隋朝没衰下去一直挺到了唐朝还蹦出了十位宰相出来,简直服到不行。 第219章 难处 在萧衍这一代初,南齐的皇帝也是他们萧氏一族的自己人。作为宗族子弟,萧衍前期的算是比较顺利的。 不过只是‘比较顺利’而已,大族也有大族的难处。那时候也没有计划生育,名门望族家的孩子生出来就能大富大贵,自然导致宗族子弟繁多,互相竞争压力也非常大,想要在众多的宗族子弟了脱颖而出还是需要显眼的能力的。 萧衍就有这个能力。 自进入官场之后,萧衍就表现出非凡的才能,不但脑瓜子聪明非常会来事儿,而且看人看事还非常准。 这种人是很得老板喜欢的,他先后换了竟陵王萧子良、卫将军王俭、权臣萧鸾几个老板,每换一个老板都会得到肯定,尤其只最后一个老板萧鸾。 萧鸾是一个非常不好伺候的人,最拿手的技能就是排除异己借刀杀人,凡是对他地位有威胁的人基本都被收拾干净了。其人对手下要求也严格可谓疑人不用用人也疑,底下人非常不好当差。 萧衍就是有本事伺候这么一位主,而且把萧鸾伺候的非常爽,还帮他当上了南齐的皇帝,深得萧鸾信任。 在萧鸾手底下干活萧衍应该说还是挺舒服的,不过他只舒服了五年,因为五年后萧鸾就挂了,新主子的南齐著名昏君东昏侯萧宝卷。 这位萧宝卷是一个比他爹更难伺候的主,他只跟他老子学会一件事,那就是杀人。换一个无能的新老板萧衍本来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萧宝卷杀了他哥萧懿,萧鸾坐不住了。 与其让萧宝卷的屠刀在自己脖子上转悠,不如自己先下手要了萧宝卷的脑袋。萧衍联合萧鸾的另一个儿子南康王萧宝融起兵灭了萧宝卷,并把萧宝融推上了王位。 有了定策之功的萧衍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不但荣升大司马执掌中外军国大事,还配享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百官赞拜不名的殊荣。 这一切荣誉看起来不知各位是否眼熟,因为八十年后的杨坚也这么玩过。而当时萧衍比杨坚小不了几岁(时年38),萧宝融也比宇文衍大不了多少(时年14),取而代之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打工仔坐久了自然也想自己当老板,不过萧衍是个有头有脸的读书人,当皇帝这种事虽然心里千般愿意,嘴上一定得说不行。 这是老一套了,几千年来百玩不腻,曾经的老同事现在的新下属沈约和范云开始替他忙前忙后张罗禅位事宜。最后在南齐文武百官加一个傀儡皇帝萧宝融的强烈恳请下,萧衍登上了这个象征权力地位的最高宝座。 对这个位置萧衍是有备而来的,他虽是南齐的宗室却特地改了国号为梁,这意味着他不是想接班而是另起炉灶。 而且他这炉饭做的还不错,非常有特色。 萧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老板,手底下这帮人到底什么货色能干什么事他心里门清,南梁在他苦心经营下业绩做的是有声有色。 勤政爱民的流水账就不多提了,在这里只捡一些有意思的八卦侃一侃。 首先萧衍这个皇帝做的在常人看来很苦逼。 江南水乡在经过南朝上百年的苦心经营之后,到了萧衍手里应该说是一个底子非常厚的好摊子。偏偏萧衍就非常节俭,甚至到了抠门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他‘一冠三年、一被两年’,身为一个封建帝国的皇帝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平时吃的菜都是简单的蔬菜和豆类,就这么简单的饭食还只一天吃一顿,甚至有时候着急了吃点咸菜稀粥啥的也能对付对付…… 这皇帝当的让旁人看来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但萧衍乐在其中。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峰。对萧衍而言锦衣玉食神马的那都是浮云,富贵荣华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种享受,他所追求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的权力,能带给他只是高高在上,俯视脚下的黎民和苍生。 不偏爱物质享受的萧衍还是非常的有精神追求,他笃信佛教。信佛的皇帝很多,杨坚就算一个,问题是萧衍信佛信的太深了。 在公元520年为了自己信仰,萧衍改了年号为‘普通’。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年号,起初大家也没有在意,而八年之后萧衍又改了年号为‘大通’。 从‘普通’到‘大通’是一个漫长的心理过程,在这个过程里萧衍‘大彻大悟’。他觉得光信仰是不够的,所以专门剃度出家去同泰寺当了和尚(当然是做住持)。 做了皇帝之后还剃度出家的虽不算后无来者(后面还有一位顺治),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老板一声不吭就出家,底下一帮管事的大臣都傻眼了。好在萧衍第一次出家只是意思一下,三天后就回来了,下面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松不到底,因为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大通三年(529年)九月十五,萧衍再次来到同泰寺,开了一场‘无遮大会’脱下皇袍穿起了僧衣。 有上一次教训刚开始大臣们也没太当事儿,只当萧衍又玩了一次COSPL但这一次萧衍玩的大,都开始讲经传教了,完全没有回去当皇帝的意思。 本来以为这老大只是玩玩,没想到老大居然玩真,这一下大臣们急坏了。 萧衍这和尚当的急,走之前谁也没打招呼,下面也没胆子另立一个新主子。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经过冥思苦想大臣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们决定打通关系把这尊佛爷请回来。 能把萧衍请回来的关系自然不是一般的关系,底下这帮大臣通的关系是佛祖。 九月二十五日,群臣筹集资金一亿终于说动了‘佛祖’把萧衍迎回来继续当皇帝。 萧衍并不甘心,随后又玩了第三次和第四次。 ‘佛祖’着实当了一回绑架犯而且还是惯犯。满朝上下哀鸿遍野,大臣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赎皇帝,私房钱都掏空了,再闹下去估计这帮人只能去要饭了。 估计几十年后的宇文邕也是不想自己家里出这么一位神仙,才会下大力气灭佛。 自从信了佛之后萧衍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不但粗茶淡饭还不近女色。按他的多年来的生活习惯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还要去手底下的大臣们也跟他一样粗茶淡饭不近女色。千里来做官不过为吃穿,现在不光吃穿不能讲究,还要这帮国之重臣不近女色太实在强人所难了,就是少近点女色大家都会受不了的,在集体后这个闹心的政策才不了了之。跟着这么一个能折腾的皇帝,也算这帮大臣倒霉。 在中国历史上,萧衍是最有可能把国家办成一个佛国的皇帝。一下满朝文武在上朝的时候集体穿袈裟带念珠口念金刚经,皇帝下诏书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皇帝诏曰’,那场面实在很带感。 只可惜他终究没能一直玩下去,在他最后一次被群臣赎回来时,那一年是太清元年,公元是547年。 萧衍一生是颇为自负的,以他的才智自然也是有这个自负的资本。他最大的本事应当说是知人善任,尤其是‘知人’。 萧衍看人很准,凭着这一手绝技让他在数次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都游刃有余,最后稳稳的坐在了南梁帝国皇帝的宝座之上。 但他还是有两次看走眼了。 第一次是看低了陈庆之。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今江苏省宜兴市),自幼为萧衍身边的侍从,平时酷爱读书跟下棋,是萧衍的好棋友。在萧衍取南齐而代之之后,被授予中书省主书,而那一年陈庆之刚刚年满十八周岁。 主书是天子近臣,萧衍给陈庆之安排这个岗位也是想好好培养一下这个有才能的小伙子。能得到萧衍这个皇帝的青睐非常不容易,相信只要好好干下去陈庆之的前途应该是非常光明的,但这并不是他的志向所在。 陈庆之的梦想是做一个能破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武将。 在当年想做一个武将最基本的技能是骑马和射箭,尤其是骑马,不然带兵打仗不能腿儿着去吧。不会骑马的武将相当于不识字的文臣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可陈庆之偏偏天生身板薄,‘射不穿扎、马非所便’并不擅长骑马射箭之类的技术活。 连这么基本的身体素质都不具备的人,应该一生都无法与军旅结缘了,但陈庆之并没有因此放弃,他一直怀有一颗沙场的雄心。 在他做主书时,便散尽家财招纳猛士,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带着这些人驰聘疆场。私自招纳猛士是一件非常犯忌讳的事,在那个发动如请客吃饭的年代,尤其还是在心思非常活络的萧衍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应该说是非常不理智的,由此可见陈庆之也是想带兵想的快失去理智了。 梦想在陈庆之的坚持之下,终于还是有了实现的那一天。 普通六年(525年)正月,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谋反失败,随即派遣使者到南梁请求避难。 这一年北魏正在爆发轰轰烈烈的六镇。在这场后续影响甚至改变了当时中国格局的大中,原本国力蒸蒸日上的北魏元氏帝国开始直线走下坡路。 作为北魏元氏的老冤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萧衍当然想插一脚上去踩一踩。他派出了陈庆之在彭城(今江苏徐州)接应元法僧所部。 将元法僧带到南梁收编完毕后,彭城就变成了萧衍的地盘。 经过萧衍慎重考虑,他决定派自己的二儿子豫章王萧综入镇彭城,同时委派陈庆之将兵两千随行护送。 彭城可谓是历史名城,老祖宗黄帝干掉了盘踞在彭城蚩尤就是在这里建都,这里还是刘邦、刘裕等猛人的老家,是一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而且此地‘东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四通八达,在南北对峙时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萧综被委已如此重任,应当是他在萧衍的心目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 但萧综并不准备领这份情。 萧综和萧衍的关系细说起来还牵扯上一段南朝时期著名的皇室八卦。 萧衍在灭了东昏侯萧宝卷时,顺手收了萧宝卷的妃子吴淑媛,随后吴淑媛就给他生了二儿子萧综。问题是吴淑媛生萧综的时候只怀胎七个月,所以萧综不是早产儿的话很可能就是萧宝卷的儿子。 萧衍很明白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对萧综区别对待反而恩宠有加,甚至还额外关照。但纸终归保不住火,在萧综长大之后失宠的吴淑媛告诉了儿子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疼爱自己的父皇萧衍居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这段猛料对萧综无异于晴天霹雳,随后萧综就生活在痛苦的纠结之中。 陈庆之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陈年八卦,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的职责上。 这是陈庆之第一次正式领军,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他为此激动不已。 虽然经历内乱动荡,不过彭城的地位实在太重要了,北魏不甘心拱手让出这块宝地,随即派出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兵两万准备收复彭城。 面对气势汹汹的北魏军队,陈庆之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带军破阵,全军以一当十一鼓作气就攻破了元延明手下大将邱大千的防御阵地。 北魏的两位王爷看陈庆之这么猛,吓了一跳只能从攻势转为防势。南梁军队看对面好欺负,也开始可劲的欺负,局势对南梁一片大好。 但好景不长。 萧综在彭城里经过反复踌躇,终于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打算离开那个伤心地,连夜跑到北魏的军营中投降去了。 萧综的叛逃让南梁军心大乱,北魏军队抓住机会趁势反攻,不带喘气的拿下了彭城,还将南梁军队收拾的七七八八,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惜他们收拾的南梁部队中,没有陈庆之的人。 在此不利局面下,陈庆之没有半丝慌乱,他判断此时本部没有能够反攻的机会,便开始组织部下突围,他顺利的带着全部手下离开了彭城。 此时北魏军队正沉浸在已经到手的胜利中,他们并没有额外关注在此乱战中撤退的陈庆之。元延明和元彧也根本不会想到,陈庆之即将发挥的战略作用将远远超过他们脚下的彭城。 彭城是陈庆之正式登上军事历史的舞台的地方,他没有留恋这里,因为他相信很快会回来的。 本来想趁乱占点便宜的萧衍万没想到不仅折了兵还赔了一个儿子进去。 受了打击的萧衍不会甘心受挫,他调整了一下心理状态第二年再接着跟北魏玩。 好在这一次打出了能抗住事的陈庆之,大通元年(527年)萧衍命陈庆之配合领军将军曹仲宗进攻北魏涡阳城(今安徽蒙城),助战的还有浔阳太守韦放。 曹仲宗没什么好说的完全一个路人甲,而韦放是一条猛汉。 韦放是突然接到命令与陈庆之会师,韦放性子急也没耽搁带着手下二百人就出发了,结果跑到半道上遇见了北魏的大将费穆。此时费穆带了多少人史书没写,从后来其带兵的规模来看应该比韦放这里的人多一个到两个零之间。韦放硬是用这两百人把费穆给赶跑了,其彪悍可见一斑。 陈庆之与韦放合军之后便开始商量怎么打涡阳,这期间他们得到一个重要的军事情报,北魏为抵御南梁的进攻又派遣了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调兵十五万驰援涡阳。 得到这个消息,韦放都泄气了。他觉得这仗打起来意义不大,援军实在太多了,如果这些援军进驻涡阳,那涡阳的防守实力跟他们这边的攻城部队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想要阻止元昭的十五万人进涡阳更不现实,总之是不好打,得从长计议。 陈庆之并不这样看。他觉得北魏援军初来乍到根还没扎稳,而 第220章 毫无准备 元昭的目标很大,很好找,找到这个庞大的军队陈庆之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随即他便趁着夜色带领二百名将士一头扎了进去。 庞大的北魏军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面对气势汹汹的进攻纷纷发出警报,夜袭! 在他们想来能发动夜袭的一定是南梁的主力部队,纷纷溃散逃命。陈庆之只有二百人就算杀到手软也不可能将十几万的军队全数消灭,只是击散了北魏的前军,但他赢在了气势上。 后面的韦放等人一看有机可乘也纷纷出击痛打北魏的落水狗,得到后背支援的陈庆之更是摘营拔寨直逼涡阳城下。 北魏残部窝进了涡阳,他们根本没想到前方的南梁军这么猛,基本上放弃了出城跟陈庆之死磕的勇气,只是据城死守。 涡阳城防坚固,只要铁了心不出城,死守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事实上这帮人也确实守住了,一年。 南梁军队一直从春暖花开打到了寒冬腊月,主帅曹仲宗眼看着久攻不下战意尽失,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过年算了。 陈庆之在得知这个小道消息后就炸了,当着众人的面大骂曹仲宗,来这里一年居然没有半点建树现在还想灰溜溜的跑回去,去丢人么? 当然陈将军是文化人,骂的既文艺又慷慨激昂,而且还爆了一段猛料,他有萧衍送给他的密诏!如果还想走人,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平心而论,这个密诏应该是吓唬人的,不然早该拿出来了。不过这段话对曹仲宗还是很管用的,他可没胆子去试一试这道能要他命的密诏真伪。得,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陈庆之吼这一嗓子是把军队留下来了,但他将面对整个烂摊子。 北魏见城防战术管用这一年来就开始拼命的建设防御工事,从开春建到腊月成果斐然,搞了十三座小城,正是靠着这一道道坚固的防线北魏才撑过了这一年。 陈庆之想要打过去,这十三城就是必须越过的一道坎。但是这十三座城南梁全军已经打了一年都没打下来,陈庆之上来就能把这些碍眼的城全拔掉么? 可以的,因为他是陈庆之。 历史上的众多名将都有各自的战术特点,身为南北朝时期的大名将陈庆之的拿手好戏就是拔城。 陈庆之再次玩起了老把戏,趁着夜色而出一夜之间连克四城!涡阳戍主王纬当时就吓尿了,直接把涡阳城献出来投降。 曹仲宗一年没解决的问题,陈庆之用了一个晚上就摆平了,这就是水平的差距。 平了四座城,还剩下九座。可以说北魏主力尚存,只要肯龟缩,还是不好搞。 这时候韦放站出来了。上次没能跟陈庆之一起建功让韦放很失落,这一次他准备好好帮一帮这个队友。他从北魏的降兵中挑了三十几个舌头利索的放了回去,肯放人不是因为韦放心慈手软,他的目的是让这帮人回去散播谣言扰乱军心。 有了韦放在前面助威,陈庆之在后面打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连番作战拔城如拔葱,九城相继告破。 涡阳一战杀的北魏血流成河。这个‘血流成河’可不是简单的形容词,涡河乃是淮河流域的第二大直流,史载‘涡水咽流’。让涡水咽流的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北魏这边抓紧时间投降的有三万人,没投降的基本都填进去了。 至此北魏再没有保护南大门的实力了,而陈庆之之名响彻南北,尤其的北魏这边凡是守城的将领听到这个名字就打哆嗦。 陈庆之在涡阳一战成名,他的每一次战斗都堪称以少胜多,攻城拔寨的经典之战。 不过这还不是他人生的巅峰,这个巅峰很快就会来临,在第二年。 北魏六镇虽然在公元526年就平息下去,但是余波仍然在持续发酵中,随即发酵出一个葛荣和一个尔朱荣。 这两个人都是一时的乱世枭雄,北魏元氏在这俩人捯饬下也算倒了血霉,跑到南梁避难的不光有一个元法僧,又来了一个元颢(音浩)。 对这些元氏宗族,萧衍是来一个收一个来一对收一双,都安排的妥妥的。 萧衍虽是信佛,不过收留这些丧家犬并不是出于慈悲心,主要是觉得北魏乱的还不够,盼着这些人能回去搅合搅合。 无奈元法僧人品和能力实在太差不堪大用,新过来的元颢倒还不错,萧衍准备用这个新来的做做文章。 大通二年(528年)十月,萧衍派陈庆之率领七千人护送元颢北上复国。以陈庆之这几年的表现来看,祸害祸害北魏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但是萧衍还是低估了陈庆之的能力。 如果当时萧衍对北上的陈庆之再多重视一点,也许一统南北的伟业将会在他手中实现。 踏在这条北伐的道路上,陈庆之不光是激动,更多的是一种冲动。 这一次他是作为行军主帅来领兵北伐作战,多年以来心中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渴望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他的内心中激荡澎湃。 七千人并不算多,但在陈庆之手下,足以。 陈庆之将带着这些人,谱写一段战争史上的神话。 中大通元年(529年)四月,打通了北魏南大门的陈庆之顺利攻陷了荥城(今河南商丘东)。 荥城距离北魏的首都洛阳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多公里,应该说是相当近了,但陈庆之的攻势并没有引起刚刚即位的北魏孝庄帝元子攸足够的重视。 元子攸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年轻,岁数不大却着实经历过不少大场面。 北魏这几年六镇、葛荣之乱、河阴之变等等军事大事全让元子攸赶上了,耳濡目染的都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大规模械斗。 在元子攸看来打仗就是数数字,几万人都不够看更何况是几千人,相较而言另一边的刑杲叛乱好歹还有十万多人,所以注意力全在刑杲身上,根本没把陈庆之当瓣蒜。 这是一个在当时来看比较正确,过后来看非常错误的军事判断。 打仗绝不是靠数数字来判断威胁的,人比刑杲少十几倍的陈庆之是一个比刑杲危险大几十倍的敌人。 元子攸很快就能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元子攸也不是正统嫡出,在元氏宗族里的地位跟元颢相去不远,只不过经过河阴之变能算上嫡出的基本杀干净了,才轮到了元子攸。所以对这个皇位元颢也是非常有想法的,而且很着急。 拿下荥城不久,元颢便在涣水称帝,授予陈庆之持节、镇北将军、护军、前军大都督等官职,让他帮自己复国。 不管送多少名号都是虚衔,元颢手下能打的就只有陈庆之一个人,而陈庆之将靠着这一支孤军面对北魏全国几十万正规军。 第一个跟陈庆之交手的是邱大千。 作为老牌的手下败将,邱大千是知道陈庆之的本事的。虽然自己手下兵马比陈庆之多十倍(领军七万),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躲在后面筑城。 可惜陈庆之的专业就是攻城,邱大千辛辛苦苦的筑了九座城还没过一天就被陈庆之扳倒了三座。对比了一下自己筑城速度和陈庆之的拆城速度,邱大千果断给跪了。 第二个跟陈庆之交手的是元晖业。 元晖业带的兵马比邱大千少的多,只有两万人,不过他好歹是个王爷带的这两万人可是北魏部队中的精锐,羽林军。 有了邱大千的榜样,元晖业也不敢贸然进攻,他决定先据守考城(今河南东北)。 考城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元晖业准备靠着这座有着天然屏障的城池跟陈庆之慢慢耗。 不过在陈庆之面前什么天然屏障、地然屏障都不好使,他命令手下在水面筑垒渡过去照打。考城一战告破,两万羽林军被全歼,主帅元晖业被生擒。 考城被攻陷后,北魏诸将才开始正式对陈庆之重视起来。因为陈庆之到洛阳的路上只有一个荥阳了。 荥阳距洛阳仅仅一多百公里,如果这里再被陈庆之拿下,基本上天天都能到洛阳串门了。 被这么一支不起眼的小分队家门口,元子攸感觉脸都快丢尽了,再次调令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等率羽林军七万镇守荥阳。 同时为了保险起见加派了上党王元天穆支援杨昱,其前军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及手下五千骑兵和骑将鲁安及手下的九千步骑兵先行到达杨昱处。荥阳旁边的重镇虎牢(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又派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领骑兵一万据守,同时作为荥阳的储备军。 至此北魏全朝上下同仇敌忾,前后投入总兵力达三十余万以抵御陈庆之的脚步。 在这些将领玩命抵挡下,他们也确实做到这一点。 陈庆之面对被武装到牙齿的荥阳守备军久攻不克。北魏众将士弹冠相庆,荥阳终于保住了,不过很可惜的是只是‘暂时’保住了。 他们高兴的还太早了,荥阳是他们第一次挡住了陈庆之前进的脚步,同时也最后一次。 自陈庆之北上以来在荥阳是受到的最大阻力。此时他四面临敌,而且是数量远超自己的强敌,进攻荥阳一直受阻严重的打击了这支孤军的士气,陈庆之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 去年在久攻涡城不下时他曾力阻上司曹仲宗撤兵,随即攻取了涡城。这一次他也要激发手下众将士的热血来拿下眼前的荥阳。 陈庆之解下了跟随自己驰聘沙场上战马的马鞍,喂了喂这位亲密的‘战友’,随后大声激励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诸位将士。 “我们来到这里,一路攻城略地,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北魏士兵的鲜血,跟即将杀过来的元天穆可谓是交下了不解的深仇。我们只有七千人,但敌人有三十多万,我在带你们出发的那天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但是我也不想就这么带着你们去送死。” “荥阳必须要拿下来。现在元天穆的骑兵还没杀过来,如果和他的骑兵交战我们将毫无胜算,只有在他来之前拿下荥阳才有机会活下去,如果大家犹豫不决只能任敌人宰割!” 战马已经喂好了,战士们已经准备好了。 陈庆之扫视着刚刚被自己激发出战意的众位将士,凝重的点了点头,手下的七千兵马再次整装列阵于荥阳城下。 胜败在此一举。 陈庆之亲自擂鼓为诸将士攻城助威,在强烈的战意和以战求生的信念支撑下,只在一鼓之间梁军将士们便登上了之前久攻不下的荥阳城,一举拿下了这块难啃的骨头活捉了镇守荥阳的主帅杨昱。 待到元天穆兵临城下的时候,荥阳已经改旗易帜姓陈了。 面对远超自己的敌军,陈庆之没有据守刚拿下的荥阳而是带了三千骑兵主动出城迎敌,不但破了元天穆的围攻还抓住了前军主将鲁安。 元天穆和另一个副手尔朱吐没儿看着这幅架势都惊呆了,为了不走鲁安的老路,这俩哥们联合决定,先走为上策。 荥阳拿下来了,元天穆也滚蛋了,剩下的还有一个可怜的虎牢。 守在虎牢的尔朱世隆苦不堪言。他万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他居然从围攻陈庆之的预备队变成了直面陈庆之的孤军。 跟陈庆之对杠他没有这个勇气。守城?想想荥阳杨昱的下场还是别闹了,为了自己这条命还是跑吧。 尔朱世隆弃城而走,荥阳和虎牢尽入陈庆之囊中。 元子攸傻了。 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陈庆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如此庞大的力量攻破北魏几十万的‘熊’兵。但他知道没了荥阳和虎牢,他就像被脱了最后一层的小姑娘,留下来只能任其玩弄。 再不跑就晚了,还是快点吧。元子攸放弃了完全暴露在陈庆之面前的洛阳,跑到了长子 陈庆之自然不会跟元子攸客气,他和手下的七千南梁军队护送名义上的北朝君主元颢入主洛阳。 这是南朝自‘南朝第一皇帝’刘裕之后,取得对北朝最大的军事胜利,也是陈庆之化腐朽为神奇的北伐之战的巅峰。 此行中最兴奋的当然是元颢。 他从来没想到只是一支七千人的部队会将自己送进朝思暮想的洛阳,而在陈庆之的护送下,他确实办到了。在这里他将接手北魏名义上的正统。 元子攸走的急,谁也没顾得带上,留在洛阳的是北魏完整的大臣班底。 这些被元子攸抛下的大臣也很快抛弃了元子攸。 迎接元颢入主洛阳的是陈庆之刚出山时的第一对冤家元延明和元彧。这俩倒霉王爷带着元子攸没带走的文武百官恭迎元颢为这里的新主子。 兴奋到了极点的元颢开始经营自己的新家。他改元为建武,开始建立自己的新班低并加封此行最大的功臣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万户。 如果是在相对正常的环境里能给到这种赏赐也算‘皇恩浩荡’了,但在对元颢来说这点赏赐还是算轻的。 就算他把皇位让给陈庆之也不过分,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是陈庆之给他的,而不是他给陈庆之的。 元子攸不但留下了北魏的大臣,还给元颢留下了一个完整后宫。 前面有北魏旧臣歌功颂德,后面还有一个急需挨个宠幸的后宫佳丽,元颢在这些前拥后簇下喜不自胜。 他只当自己已经坐拥北魏天下,开始日夜饮酒作乐庆祝自己的‘胜利’。 狂妄自大的元颢拒绝了陈庆之向南梁增兵的请求,在他看来大局已定,不需要南梁更多的支持,甚至考虑踢开南梁分庭抗礼。 在元颢看来只要占据洛阳称帝后就大局已定,这一切都是他的,不过事情绝不是元颢想象的这么简单。 眼前的美酒笙歌并不是此时北魏全部的生态。元子攸还活的好好地,支持他的地方军队还有很多很多。 为什么元子攸只剩一人还能获得地方的支持?因为他这个皇帝是被人立起来的,只要这个人还在背后撑着,元子攸就不会倒。 在北魏这个地盘上,元子攸背后这个人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这个人就是尔朱荣。 在这一时期南朝最惊艳的军事天才自然是陈庆之,而北朝最风光的将领当属尔朱荣。 在六镇中崛起的新军阀葛荣,号称坐拥百万雄兵。当然这个数字有点夸大,不过真正在其手下效力的也超过三十多万人。 与葛荣对垒的尔朱荣手下只有七千兵马。而尔朱荣就是靠着这七千兵马打散了葛荣几十万雄兵,稳定北魏大局。 这一经历与陈庆之何其相似,可以说这两个人分别代表了此时南北朝的武力巅峰。 这是一个不可轻视的对手。 从南方眼巴巴跑来的元颢想要自立门户,一定得问尔朱荣愿不愿意。 尔朱荣一定会说不行。 在消灭了葛荣之后,尔朱荣一手扶起了元子攸为新帝,这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傀儡,而不是元颢。 尔朱荣不会容忍陈庆之和元颢稳坐洛阳,反击的风暴将会铺天盖地而来。 率先发难的是元跑跑元天穆。自从上次在荥阳城下被陈庆之赶跑以后,元天穆调整一下心态又跑了回来。这一次他带了四万兵马,守备空虚的虎牢和大梁(今河南开封附近)。 陈庆之的部队虽然能打,但是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后续兵源。虎牢那些地方打下来之后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守,而元颢手下那点兵是靠不住的,元天穆正是瞧准这个机会又拿下了虎牢和大梁。 第221章 上位 好在陈庆之守城没兵,攻城绝对没有问题,你来占我再抢回来就完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元天穆手下当差的诸位将领对陈庆之的名头都是吓到脚心了,一听陈庆之来找麻烦,都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几座城还没怎么打就回到了陈庆之手里,元天穆一看大事不妙,又跑了。这一次他是有备而跑,走的时候好歹还带了身边十几人。 留下的费穆等人一听上面的元天穆又跑了,也不再挣扎集体投降了。 赶跑了元天穆之后,陈庆之的历史神话基本书写完毕。‘自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靠着七千兵马挨个挑战北魏各路将领几十万雄兵,而且大部分还是攻城战,这是让人胆寒的战绩。在冷兵器战争史上,这绝对是一篇神话。 作为这个神话的缔造者,陈庆之和他属下的军队还有一个特殊的称呼‘白袍军’,而陈庆之在历史响当当的外号自然是‘白袍将军’。 有此称呼自然是因为他和他的手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身穿白袍作战。 这身白袍实在是太显眼太著名了,洛阳城内传唱童谣里都留下‘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经典名句,甚至后面还有一个陈庆之的粉丝名将薛仁贵。 在陈庆之的光环背后,也凸显出一个重大的弊端。 名义上的上司兼队友酒囊饭袋元颢,这人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陈庆之这样的军事奇才在侧不但不知道善加利用,还拼命的扯后腿。 明知陈庆之兵源不足的情况下,还对陈庆之向南梁增兵的提议百般阻挠。这是一个没法扶起来的元阿斗。 元天穆是走了,但下一个来找麻烦的人就是尔朱荣。 元颢入主洛阳的第六十五天,尔朱荣带着逃到山西的元子攸挥师洛阳讨伐陈庆之。 随行的都是老面孔,右仆射尔朱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还有一个新面孔,当时还只是小小的荣长史的高欢。 同时尔朱荣还裹挟着鲜卑、柔然等胡族联军,号称百万雄狮,也算是给陈庆之面子。 陈庆之则是带着手下七千王牌白袍军渡过黄河在中郎城对阵尔朱荣的大军。 这是南北朝时期两方最杰出、最传奇的两位军事奇才的第一次碰撞,可以说这次交锋应该是非常有看点的世纪之战,但这一战却有些乏善可陈。 面对大军压境,在绝对劣势之下陈庆之虽然数次打退敌人的进攻终究还是势单力薄、后继乏力。 如果是元天穆、尔朱世隆那几个窝囊废,陈庆之还可一战破敌。但对手是虽然比他年轻却更难对付的尔朱荣。 尔朱荣早已看透了陈庆之兵员不足的劣势,并没有跟难缠的陈庆之死磕,而是兵分两路偷袭洛阳,端了元颢。 被尔朱荣斩断了后路,陈庆之也无可奈何,只得撤兵。 更悲剧的是在撤兵的路上又遭遇黄河洪涝,军队在天灾面前死伤殆尽,最后陈庆之乔装成僧人才狼狈的逃回了南梁。 轰动一时的陈庆之北伐如此草草收场,让人不胜唏嘘。 这一战客观的说,陈庆之远比尔朱荣劣势的多。除了只会坏事的元颢,萧衍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元颢派人跟萧衍说不需要增兵,萧衍居然就陈兵边境按兵不动,错失了最好的战机拱手将洛阳让了出去。 元颢算个P,不可能说一句话萧衍就言听计从。说到底,萧衍只是想让北魏乱一乱,根本就没想到陈庆之能量大到可以傲视北朝的地步。 萧衍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萧衍,他现在只有雄才,没有大略,根本没有野心一统天下,甚至可以说他对战功卓著的陈庆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怀有戒心的。 在萧衍开始脱下皇袍穿上僧服礼佛那一刻,他已注定跟一统天下的明君之位无缘。 最后一个要为北伐失败买单的,还是陈庆之自己。 元颢是个什么东西,陈庆之心知肚明,他的副手马佛念就曾劝他宰了这个只会坏事的元颢,靠着一时无二的名望在洛阳站稳脚再跟尔朱荣死磕,但陈庆之拒绝了。 陈庆之是一名不善弓马的儒将,支撑他立下这不世战功的是他一直坚守的信念,同时这个信念也束缚住了他。 道义是他终身没有迈过去的一道坎。 一声叹息之后只能说有信念的陈庆之虽败犹荣。 如此经天纬地之才确实古之少有,便是我国开国领袖大人也对陈庆之称赞有加。 陈庆之以他这次北伐的战绩完全可以跟古代战功卓著的名将孙武、白起、韩信比肩,可以享有作为的最高赞誉‘军神’这一荣誉称谓。 回到南梁的陈庆之得到了萧衍的称赞与肯定,其后也在军事上取得一些大捷,但对于南北朝对立之局终究无关痛痒。 大同五年(539年)十月,忠于职守政绩斐然的陈庆之去世,享年五十六岁,谥曰‘武’。 晚年全心全意吃斋念佛的萧衍没能善加利用陈庆之这把利刃,错失了在他统治期间北伐统一中国的最好时机,不过对他来说这其实也无所谓,不统一就不统一呗,日子还是能照过。 但他第二次看走眼,就让他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低估的第二个人是侯景。 侯景,字万景,北魏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南),鲜卑化的羯族人。 话说羯族早在五胡乱华之初起就跟汉族是世仇了,后来被北方汉族的悲剧民族英雄武悼天王冉闵杀的几乎灭了族,剩下的羯族人被其他民族慢慢同化才留存下来。 非常可惜的留下了侯景这一脉祸根。 怀朔镇乃是六镇之一,侯景在六镇个动荡年代投奔到尔朱荣军辕之下。其人天生骁勇好战,还善于骑马射箭,这对他来说非常不容易,因为他左足天生长了一个肉瘤,走路都一瘸一拐,算是一个四级残废。 更要命的是他虽然脚残但是不脑残,相反脑瓜还非常灵光。 刚到尔朱荣那里报到之后就跟尔朱荣的部将慕容绍宗(尔朱荣手下有名的智将)请教兵法问题,很快请教问题就变成讨论问题、讨论问题又变成了被请教问题,其学习能力可见一斑。在尔朱荣讨伐葛荣之战时,侯景还亲手擒获了葛荣,立下大功,可谓文武双全。 崭露头角的侯景慢慢的在尔朱荣的部队里脱颖而出,成为其手下的重要武将,跟后来名动天下的宇文泰和高欢做了同事。 在尔朱荣被元子攸谋杀,宇文泰和高欢把北魏分家之后,侯景选择投入当时力量远比宇文泰强大的高欢麾下,拥兵十万一统河南广贸腹地。 直到此时起,侯景还是一个身残志坚的励志标 但他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他能在高欢手下效力不是因为他忠于高欢,而是高欢比他强,这样的人就算身居高位也不会久居人下。 高欢深知这一点,在他临终之前跟他儿子高澄(东魏知名倒霉蛋儿)谈谈心,高欢说在他死后侯景必不能为其所用,应该尽早处理,随即诏令侯景入朝。 都是多年的老同事了,高欢这么了解侯景,侯景怎么可能不了解高欢呢,一看到这封诏令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侯景找的第一个留他这位爷的主是另一个老同事,宇文泰。 得知侯景要跑的消息后,高澄准备收拾掉这个祸害,那边侯景刚收拾好包裹准备落跑,这边高澄的追兵也杀过来了。 为了显示对侯景的‘尊重’,高澄派来追他的人也是他的老同事兼老师傅,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确实是解决侯景的不二人选,经过几个月精彩的拉锯战,绍宗击败了侯景。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侯景派人送给慕容绍宗一个意味深长的口信,‘景若就擒,公复何用?’。 侯景会说这话,自然是因为慕容昭宗的底子也不干净。 慕容绍宗本是高欢的死敌尔朱兆的部下,直到尔朱兆兵败自杀之后才投降的高欢,而高欢留慕容绍宗就是为了以后有一天用他能制住尾大不掉的侯景。 以慕容绍宗的聪明自然知道狡兔死烹的道理,所以他放了侯景一条生路。 可惜放了侯景之后慕容绍宗也没能长命百岁(第二年战死颍川),而他给了侯景一条生路,又把南梁几十万人逼上了死路。 不管之后如何,作为败军之将的侯景此时是非常惨的,十万人的大部队都被打残了,考虑到自己和宇文泰的关系好像也不那么铁,他决定还是换一个肯收留他的新主人,萧衍。 晚年的萧衍有一个特殊的嗜好,就是喜欢收集北边来的这些‘丧家之犬’。之前收留了元法僧和元颢还不过瘾,这一次也打算把侯景收过来。 南渡的侯景早已不是当年叱咤河南坐拥十几万雄兵的大军阀侯景,他带到南梁的残部只有八百个人外加三百匹马。 沦落到这种地步应该算是相当可怜的,正常来说侯景应该在南梁夹着尾巴做人,尽量保持低调。 但侯景既不正常也不想低调,刚到了南梁的地盘就带着这几百残兵败将去攻打南梁的寿阳城,而且还打下来了。 萧衍认为侯景刚刚投降过来情绪还不稳定,毛躁一点可以理解,不但不责怪他还索性把寿阳送给了他,并给他加了官。 此时整个南梁上下其实都没有把侯景当一盘菜,但打下了寿阳对于侯景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这倒不是说寿阳的地位有多重要,只是他透过打下的寿阳看明白很多事。 至于他明白了什么事……咱们一会再说。 在侯景投奔南梁的时候,萧衍派了萧渊明带了几万人马去接应。萧渊明是个军事白痴,此去不但人没接着还把自己送了过去,成了慕容绍宗的俘虏。 高澄对这个‘副产品’有点哭笑不得。杀了萧渊明就得罪南梁,那是逼着萧衍跟宇文泰联手对付他,留着这儿萧渊明又实在没用,自己还得管饭,很是碍眼。 所以他叫萧渊明亲自给萧衍写一封信,说东魏没有跟南梁翻脸的意思,这个人您还是接回去吧。 萧渊明是萧衍的侄子,虽然是个很不争气的侄子,毕竟还是自己老萧家的人,而对自己老萧家的人萧衍都还是很够意思的。一看侄子被俘虏了也不是个好事情,就回信给高澄,说你开条件把人放回来算了。 高澄说没问题、没问题,你拿侯景来换。 这对萧衍来说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子,一边是自己新收养的宠物狗,两人在萧衍心里的地位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所以萧衍马上把天平倾向了自己的侄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侯景当然不干了。他好不容易才从高澄那里跑回来,现在又要被送回去,用脚趾头都知道回去了只能被高澄大卸八块,横竖是个死,拼了。 刚刚到了南梁几个月的侯景向萧衍宣战。 在寿阳站稳脚跟的侯景又慢慢收拢了几千残部,不过这几千人面对拥有几十万人看似兵强马壮的南梁还是不够看。 包括萧衍和高澄在内的南北朝所有人都觉得,侯景死定了。 萧衍在听到侯景准备自不量力的想反抗自己,还笑着说‘这小子能办啥事,我拿个树条就能抽死他’(是何能为,吾以折箠笞之)。 但事情的发展远远的超乎于萧衍的意料之外,说起来关于侯景的传记是放在了梁书(二十四史关于南梁的史书)的最后一章,这意味着侯景的出现代表着南梁的终结。 侯景从寿阳出发明取合肥暗攻谯州,谯州助防董绍不做抵抗开门投降。得了谯州之后,侯景又带着手下攻打历阳,历阳太守庄铁派自己兄弟庄均夜袭侯景,结果不成反庄铁随即投降。 过了历阳侯景已经打到了长江边上,正琢磨怎么渡河,另一边就派人送船来了。于是乎侯景以数百骑兵联合步兵八千飞渡长江,来到了朱雀桁(今江苏南京南),他距离南梁的首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只一步之遥。 这么顺利,居然就这么顺利。 要知道侯景手下能打的不过几千人,这些人也不是全副武装的精锐部队,里面大部分是无家可归的难民,部队的军需品还是一边打一边凑出来的,可以说是一支杂牌军,要说战斗力绝对强不到哪去。 可就是这一支杂牌军,居然愣是冲破了无数由正规军防守的各路防线,打到了南梁首都建康城下,这情况极不正常。 那为什么侯景会这么顺利?原因很简单,有人给故意给他开绿灯。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给侯景开这个绿灯? 南梁几乎所有的官员。 萧衍这个皇帝当的时间是非常长的。这个位子他坐了四十八年,是南北朝时期南北两边所有当过皇帝的人中坐在这个位子最久的人,这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但也是由于他当的皇帝时间太长了,有很多事他看不清。 之前他被百官凑钱从同泰寺赎回来继续当皇帝时,可能他心里是非常得意的,但在他脱去皇袍穿上僧衣的那一刻起,一众官员就对他的位子动了心思。 萧衍已经老了,老的只会玩了,而且‘狼来了’的把戏玩一次还不够还玩了四次。底下的人对这个爱玩的老人的忍耐也已经快到了极限,他们想换个人坐或者干脆就自己去做,但是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做。 南梁在经过儒家文化几百年的传承之下,在萧衍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下成长为一个非常注重‘道义’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的大臣非常害怕自己被打上‘乱臣贼子’的名誉标签,所以他们不敢主动谋反,最好的选择可能是等这个老家伙自己挂掉。 而注重养生之道的萧衍虽然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却异常的样子还能继续挺很长一段时间。下面一堆一堆想上位的人苦不堪言,又不敢自己挺身而出后被其他心思跟自己一样却能打着正义的旗号的家伙干掉。 所以剩下一个最完美的选项就是找出一个肯出这个头的人来办这件事,然后再把这个挑头的人干掉自己上位。 这个看着势力单薄的侯景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用来折腾一下,其势力又不大以后捏起来也方便。 所以此时大部分人都是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态。当然也有一些等不及的人会主动拉一拉侯景,比如说之前派船帮侯景渡过长江的萧正德。 之前打下了寿阳后,侯景正是发现这个可乘之机才敢跟萧衍叫板(其实也没别的路可走了),结果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预期。 第222章 不地道 现在喜不自胜来到朱雀桁的侯景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建康怎么打。 建康是南梁的首都,是萧衍的快乐大本营。这里城墙是南梁最坚固的城墙、士兵是南梁最精锐的士兵,只有八千多杂牌军的侯景又没有陈庆之那样的攻城技术,靠强攻无论怎么算,侯景也不应该、不可能、不能够打进去。 可他偏偏就是从容不迫的进了建康城,因为守在里面萧正德主动打开了建康城门迎接他进来了。 萧正德也是萧衍的侄子,像萧衍其他的侄子一样,萧正德也得到了他这位叔叔的照顾,做了一个王爷,而且很明显他对这个王爷的位置并不满意。 贪念战胜了亲情、战胜了恩义、战胜了道德的底线,贪念让一个魔鬼跨过了长江,肆虐进了建康。 侯景并不是这个魔鬼,他是打开魔盒的潘多拉,是他将南梁所有官员对萧衍的不满,对权势的欲望和贪婪统统放了出来。 现在他靠着这个魔鬼站在了建康城内,而他跟萧衍之间仅仅隔着一座台城。 台城相当于北京的紫禁城,是南梁的皇城,也是萧衍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这里侯景遭遇了他跟萧衍宣战之后的最激烈抵抗。 台城的守将是老将军羊侃,在羊侃的指挥下侯景绞尽脑汁也无法攻破最后这一道防线,而建康城外已经集结了二十多万前来讨伐侯景的南梁大军。 看来侯景很快就要玩完了,其实还真不是。 皇帝被包围了各路勤王大军也闻讯前来救驾,不过到了建康之后面对气势汹汹的侯景谁也没胆子去做出头鸟打侯景。 此时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战场被分割成三个小圆圈,最里面的羊侃拼命的守,中间的侯景拼命的攻,最外面的二十万救援部队伸着脖子看热闹。 皇上在里面水深火热,身为臣下总是这么看热闹好像也不是个事。外面的各路诸侯讨论了一下,觉得现场这般模样是因为没有一个领头的人统一指挥造成的,所以他们推举了一个领头的人,柳仲礼。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柳仲礼大手一挥马上安排下去,他命手下准备好酒准备好下酒菜,踏踏实实的坐在大圈外面继续看戏…… 能推举出这么一位带头的人,可想而知不管皇帝急还是太监急他们这帮大臣是不急的。 这么一个奇妙的局面,愣是僵持了将近半年时间。在太清三年(549年)三月十二日,台城终于兵尽粮绝被侯景攻陷。 正在嗑瓜子的柳仲礼一看,哎呀完事了?随即他也马上带人也进入到了台城。他进入台城不是去剿灭窃国大盗侯景的而是给胜利者侯景磕头献媚。 看着这个窝囊到极点的窝囊废,侯景就说了一句话,都散了吧。随后二十多万正规‘援军部队’在侯景几千衣衫不整的杂牌军面前顷刻之间做了鸟兽散。 侯景围城是一场毁灭人性的灾难,经过半年的烧杀抢掠,原有十二万人口的建康城,仅余两万多人。南史侯景传里永远的记载了这个惨壮‘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在历时半年多后,侯景和萧衍这两个原本遥不可及的人终于开始零距离接触。 很好奇萧衍在台城被攻破之后,应该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怀着一份什么样的心态在自己的皇宫里见到本来不可能出现的侯景的?是震惊、是愤怒、是纠结、是憎恨还是不安,或是几者都有?或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不管萧衍心里是什么感受,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并不重要的孤家寡人。 占据了台城的侯景和丢掉了天下的萧衍发生了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萧衍说,侯景在哪里?叫他来见我。 侯景来了,随行的还有五百名武装到牙齿的侍卫。 萧衍问,你带兵打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侯景无言以对。 萧衍再问,你是哪里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侯景还是无言以对,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他带来的随从任约。 萧衍又问,你刚渡江时,有几人? 这个侯景倒是知道的,回答,千人。 攻城的时候呢? 十万! 现在呢? 率土之内,莫非己有。 萧衍俯首不语,侯景出去了。 据记载面对侯景和他手下的五百甲士,萧衍毫无惧色,而全副武装的侯景在出来之后已经惊惧的手心出汗了。他对部下王僧贵说,我多年征战沙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但是今天见了萧衍我居然害怕了!我不能再见到他。 随后他把萧衍关在了台城,而且还不管饭。八十多岁高龄的萧衍在有尽的饥饿和无尽的痛苦中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几天。 我相信这几天他会想起的事情有很多。 萧衍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做的很多事很了不起,他也做了很多事很不可理喻。应该说他是一个想掌控命运却最终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 太清三年(549年)五月,萧衍饿死于台城,享年八十六岁。 关于侯景是如何进入建康城的其实是一段非常冗长的史料,记载的非常透彻也非常详细,详细到足够我不想详细的介绍。 这是史料非常尴尬的地方,想详细描写的人或是事(比如陈庆之)资料很少,不想描写的人或事(比如侯景)资料却很详细。 在我能看到的资料中(梁书和南史),对于侯景是如何在南梁肆虐将江南几百年的建设毁于一旦口诛笔伐。但造成这一灾难的不光是侯景,也是萧正德,也是柳仲礼,也是萧衍,是腐朽和奢靡的生态,是贪婪、卑鄙、狡诈、懦弱的人心。 顺带提一句帮了侯景大忙的萧正德。此君在放了侯景进建康城之后,被侯景立为皇帝,稍微满足了一下虚荣心。在侯景攻破台城之后,没有利用价值的萧正德被赶下了皇位,新皇帝是萧衍的三儿子,太子萧纲。不久萧正德就被侯景宰了,结束了他丑陋的一生。 至于柳仲礼,呵呵,无话可说。 从萧衍和侯景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一件事,在攻下建康之后,侯景的八千人马迅速的扩充成了十几万的大部队。 胜者为王,去年还只是一条丧家之犬的侯景变成了今年南梁政坛的最大赢家。身为一个胜利者他很快吸纳了更多的新鲜血液来到自己麾下。 此时的侯景得意而狂妄,他给自己安了一个就算到了今天都算是非常时髦而且牛轰掉炸天的称号‘宇宙大将军’,看来地球是装不下他了。 在拿下建康之后,侯景的野心进一步膨胀,他想拿下整个江南。 自梁太清三年三月至十二月,侯景又接连发动了三吴之战(吴郡、吴兴郡、会稽郡是为三吴,相当于今苏南太湖流域和浙江钱塘江流域的广袤地区)。 过程很混乱也很枯燥,简单的说,到了太清三年年底,三吴已经姓侯了。 经过了三吴之战,南梁各路人马发现,原先那个不起眼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侯景(其实之前谁也没捏过),经过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长成一个庞然大物了。 他们亲手把这个强大的侯景制造出来,然后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他毁灭、侵蚀,除了恐惧,大部分人都无能为力。 难道南朝就没有能够对抗侯OSS的人存在么? 还是有的,目前至少还有两个,一个是前文提到过的陈霸先,另一个是前文没提到过的王僧辩。 陈霸先先生正在北上的路上,所以即将发挥作用的是王僧辩。 王僧辩,字君才,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其父王神念是北魏高官,在天监年间(萧衍上位之后用的第一个年号)王僧辩随父亲来到南梁避难,随后一直供职于湘东王萧绎。 在萧衍被侯景困死的时候,他还留下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太子萧统(第三子)、邵陵王萧纶(第六子)、湘东王萧绎(第七子)。 按说萧衍挂了太子即位是理所当然的,但谁让萧统是被侯景抬上去的呢。本来理所应当的事经过侯景的一折腾产生了复杂而微妙的变化,在地方上做大的萧纶和萧绎也对皇位有了想法。 这两兄弟都想到一块去了,随后互相看不顺眼,没等侯景来收拾他们,他们自己就掐起来了。 最后萧纶没能掐过萧绎,因为萧绎手下有王僧辩。 作为这场兄弟之间内斗的胜利方,湘东王萧绎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庆祝。因为他很快就要面对旁边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虎视眈眈的侯景。 很快侯景就带着刚组建好的水师沿江西进,准备收拾下萧绎,作为萧绎手下最能打的大将,刚刚崭露头角的王僧辩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个强大的敌人。 经过两年多时间的艰苦创业侯景已经攒下了不少家底,他手下这支水军‘号二十万,联旗千里,江左以来,水军之盛未有也。’ 这是侯景在南梁肆虐两年后最巅峰的战力。得意洋洋的‘宇宙大将军’侯景就像一个暴发户,大把大把的开始挥霍‘钞票’,只不过他的‘钞票’不是纸,而是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侯景,王僧辩在巴陵城屯兵据守。关于王僧辩是如何抵御侯景的,此处略去一万字,结果是王僧辩不但挡住了侯景的进攻,还让侯景损失惨重。 侯景像一个赌徒,在这一战赔上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家底。过度膨胀的弊端开始显现出来,虽然看起来其手下的兵员还有一战之力,但其实他已经一败涂地。 因为此时陈霸先已经从广州赶了过来。 自侯景之乱以后,陈霸先就一直远离主战场。他倒是有一颗报国心准备北上打一打侯景,无奈上司萧勃没有蹚那个浑水的打算,一直压着他。 北边(相当于陈霸先而言)战场如火如荼混乱不堪,有点心思的人都知道水越浑越容易摸出大鱼。 当时广州还是南蛮之地,根本不是现在还有像东莞这种好地方的花花世界。陈霸先并不甘心一直在这里被边缘化,他是铁了心要北上摸大鱼,既然上司不肯那就换个上司。 从建康出来已经十多年了,往北望去陈霸先谁都不熟,但他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知道找大腿也得找一个粗点的。 当时大腿最粗的当然是刚刚击退了侯景的湘东王萧绎。 对于陈霸先萧绎当然也是欢迎的,因为陈先生是一个没有主子(恩主萧映已经挂了很多年了),相对中立,而又手握重兵很能打的将领。两人互通信使后一拍即合,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随后陈霸先从始兴出发(今广东始兴)一路杀到了建康。 大宝元年(550年)八月,陈霸先与王僧辩顺利会师。 这一时期南梁最强的两个将领将强强联手对付大魔头侯景。 在之后历时一年多的持久战中,侯景手下最能打的两员大将任约和宋子仙先后被消耗掉了。 这二人相当于侯景的左膀右臂,而侯景自己是个瘸子,所以这次西渡之战后侯景只剩下一条能跑路的腿了。 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侯景用了一年多,从他的人生最高峰直落深渊,他也只用了一年多。 人生如同过山车,再次走上穷途末路的侯景不会再遇到另一个肯给他一条生路的慕容绍宗。 侯景也很清楚这一点,眼看时日无多,他回到了建康。他亲手把他立起来的傀儡皇帝萧纲处理掉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傀儡,他需要的只是最后的疯狂。 大宝二年(552年)十一月,侯景自立为帝,在这个位置上他爽完了了最后的四个月。 大宝三年(553年)正月,陈霸先将兵三万舟舰两千,从豫章(今江西南昌)出发北伐。二月,王僧辩带领大军西征,在白茅湾(今安徽怀宁以东)与北上的陈霸先再次合军。 在白茅湾,王僧辩和陈庆之蹬坛盟誓,一起讨伐逆贼侯景。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这两人最亲密的蜜月期,不过很可惜这个盟誓是有保质期的,而且很短。 在王、陈两大将军联手进攻下,侯景组织的防线很快崩散,建康再次回归梁朝。 为祸江南将近四年时间的侯景,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灰常悲剧的,在败逃途中杀人无数的侯景被部下宰掉了。不过作为一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怎么可能只一死了事,侯景的尸身还被人很有耐心的腌了,然后送到建康供恨其入骨的江南人民分食掉。 应该说这种行为……是比较环保但是有点恶心而且不太健康的。也不知道不幸分到了他那支长肉瘤的瘸腿的哥们,吃了之后有没有拉肚子。 这是一个天怒人怨的魔头应有的下场。 自永嘉南迁之后,江南一带经过二百多年的建设,虽然发生过无数相对北方还是平静祥和的多,但是侯景打破了这种平静。他给江南人民重新带来了巨大的灾祸,他让战火席卷进了原本安居乐业的普通百姓,他让这些无辜的百姓国破家亡。 毁灭原本就比创造要容易的多。侯景只用了四年就让南朝两百多年的经营和建设几乎毁于一旦,这是一个历史的罪人,对于这样的人无论多么过分的惩罚,都不过分。 对侯景最后的处理结果,在这里并不提倡,但可以说罪有应得。 侯景死了,而剩下的问题还有很多。 这么多将领带兵打这个仗可不光是为了服义务兵役,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剩下的南朝这块权力蛋糕的分配问题。 其实这也不算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老大是萧绎,老二是王僧辩和陈霸先。由两位老二带头联合推举,萧绎坐上了最高宝座。 但萧绎这个人是个非常想坐这个位置,却又非常不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 萧绎在家排行老七,如果没有侯景捣乱,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所以在之前四十多年的成长道路上,萧绎更多的是选择做一个文人,而且文化程度很高。 他留下的著作《金楼子》是研究南梁文化的重要典籍,而这本书只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萧绎生平所著书籍有一部很长的目录,在此不再赘述。他不但写书厉害,画画也是一把能手,留下很多南朝时期的经典画作,可以说兴趣爱好涉猎很广,技艺很高超。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侯景没有出现,萧绎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才子王爷的美名。 历史多次向我们证实,一个有特殊手艺的人并不太适合做皇帝,比如赵佶(宋徽宗)还有朱由校(明熹宗)。 何况萧绎还是一个艺术成就和思想品德成反比的家伙。 天下太平的时候,萧绎专门著书论述应如何如何行孝道,可等天下大乱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既不符合孝道也不地道。 第223章 仁义道德 当年萧衍被困台城,萧绎就眼看着老爹被困,他站在驻地不伸援手。当然当时不出手的人很多,不过萧绎更狠的是谁想去帮老爹解围,他就出兵揍谁。趁乱还杀掉了对他日后登基有威胁的兄弟萧慥,侄子萧誉、萧圆照、萧圆正,孙子萧栋等若干自家人。 为了妥妥的坐上皇位萧绎还去求寻求西魏的支持,向西魏称臣。等他登基之后就觉得自己翅膀,不但翻脸不认人,还要求西魏退还之前送出去的南梁土地。 作为一个老大,恬不知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自量力。 萧绎这么作也就离死也不远了。 西魏当家的是大名鼎鼎的宇文泰,对这个不识相的萧绎,宇文泰只忍了两年。 承圣三年(554年),应萧詧(音茶,萧统第三子)的邀请,宇文泰派宇文护、于谨、杨忠等人南下江陵收拾下不听话的萧绎。这一仗的结局很早就介绍过了,萧绎战败后被处死,他的脑袋成了这些人升官发财的荣誉勋章。 在西魏攻入江陵(萧绎所在都城)的最后一刻,他下令烧毁了宫中藏书十四万卷。这是非常过分非常不负责任的历史行为,古代的书籍是很珍贵的历史资料,因为在活字印刷术发明之前(最快也得等四百年),大部分的书都是手写的,所以很多藏书都是孤本。 可以说这些书籍是古人能和现代人沟通的重要桥梁,如果是个国君都跟他一样,城被破就拿书撒火,那类似本文这样的书就没法写了=。=!。 坦白地讲,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根本就不会有我们后面的主角那么多机会,也不会有这本书后面那么多故事了。宇文邕绝对称得上是雄才大略的人,一个优秀帝王应该具有的素质他基本都有了,可偏偏就是造化弄人。 长江以北既平,北周的西北还有个突厥。五胡乱华的时候突厥没跟上大时代南下,依然留在老家,他突然发现周围几个胡哥都南漂了,好像西北老家这个地方他能一家独大了。最近这几十年东打打西打打下来底子越来越厚,到了宇文泰和高欢分家的时候,突厥人已经很成气候,实力不容小觑。 那时的突厥人日子过得很舒服,当…… 话扯远了,还是先拉回来吧。 萧绎的死让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南梁政局再次起伏跌宕起来。 之前萧绎在,下面多少还压得住,现在萧绎没了,情况变得很微妙。 皇帝死了,南梁剩下的烂摊子还在,这个摊子总得需要一个新皇帝上来。王僧辩和陈霸先经过商议决定立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这位萧绎的顺位继承人是其第九子萧方智,时年十二岁。 萧方智是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小正太,不可能做这个帝国的一把手,所以这又是一出大家喜闻乐见的傀儡戏。 按说此时王僧辩和陈霸先的地位都会再上一个台阶,但是情况比这个还要复杂一些。两人都想做实际的一把手,毕竟没人会自愿做一个老。 这两个亲密无间的战友的感情,在权力面前慢慢的出现了严重的裂缝。 在王推上了傀儡皇帝萧方智后,北齐(此时高澄的弟弟高洋已经换掉了东魏)又突然出现横插一脚,把萧渊明送了回来,并跟王僧辩说别理萧方智了,立这个。 萧渊明可是北齐的秘密武器,当年高澄就用他逼的侯景在南梁捣乱,现在高洋又拿出来折腾王僧辩。 王僧辩真动心了。 之前王僧辩跟侯景干,很大原因也是侯景看似很强大但是在南梁没有什么根基,打几个败仗手下就作鸟兽散了。但是北齐不同,经过高家父子的经营下,是一个根深蒂固的强大势力,在国内局势非常不稳定的时候,王僧辩不敢跟这个庞然大物翻脸。 退一步来讲,北齐这个提议对王僧辩也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萧渊明岁数是比萧方智大不少,不过在现在的南梁根本就没有势力,充其量也就是老一点的傀儡,但这个傀儡只属于他而不是和陈霸先共有的,这点非常打动王僧辩的心。 王僧辩对从讨伐侯景之后才冒出来的陈霸先并不熟,而陈霸先在这两年时间表现出的军事能力和力也让王僧辩感到了威胁。 立萧渊明为帝一方面可以打压陈霸先,另一方面还多了一个强大的北齐做靠山,王僧辩觉得很划算。 承圣四年(555年),王僧辩没有进过陈霸先就单方面跟北齐签了合同,立萧渊明为帝,把萧方智改立为太子。 做完这一切,王僧辩感觉万事大吉,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被忽略的陈霸先对王僧辩的作为很不满意。 说好了立萧方智,怎么又变卦?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当我老陈好欺负是吧? 气愤的陈霸先马上至信王僧辩,要这个战友给解释解释,而王僧辩不予理会。 从广州北漂到江苏的陈霸先,费这么大劲是谋出位的,不是来被人当羊肉涮的。既然王僧辩不给面子,也别怪陈霸先翻脸了。 同年九月,陈霸先带了十万小弟,从京口(今江苏镇江)出发直攻建康。京口到建康实在太近了,王僧辩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陈霸先给灭了。 灭了王僧辩后,陈霸先又拉下了皇位还没坐过瘾的萧渊明,重新立起了萧方智为帝。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王僧辩可是有组织的,他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灭了,下面的一众部将和后面刚跟他签完合同的北齐都不干了,纷纷起袖子准备跟陈霸先拼命。 陈霸先说Who怕Who啊,王僧辩都灭了还解决不了这些虾兵蟹将?想比划比划那就来呗。 随后就是陈霸先的owtime。 平灭王僧辩余党的战斗从同年的十月一直打到第二年的二月,其部下杜龛、张彪伏诛徐嗣徽、任约、王僧智等逃奔北齐,北齐前来助战的翟子崇、刘士荣、柳达摩也被一一击退。北齐对这个能打的陈霸先也无可奈何,遂与陈霸先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眼看着陈霸先就要一家独大,不服气的人还是有的,其中包括陈霸先的老上级曲江侯萧勃还有巴陵郡王王琳。 萧勃不过是看着自己原先的部下如今爬到了自己头上,感觉不很爽,但他的能力跟陈霸先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太平二年(557年)二月从广州起兵,三月份刚跟陈霸先的部队一碰头基本就被打散了。为了这个不爽萧勃也送出了自己的脑袋,挺不值当的。 相较而言,王琳还比较能折腾一点。 王琳出身武将世家,他‘轻财爱士’,为官很会笼络人心在地方上风评很高,在平侯景的战斗中立功不少。其人性情高傲,在王僧辩还活着的时候就不买王僧辩的账,把王僧辩气的都牙痒痒,更不用说陈霸先这个外来户了。 在陈霸先刚平了萧勃不到三个月,王琳就开始准备舰队攻打陈霸先了。陈霸先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人,王琳还没打过来,他就派手下大将周文育和侯安都带着两万人杀了过去。 周文育和侯安都是陈霸先手下非常能打的两员大将,以这两人之前的手段来看,干王琳问题应该不大。而且事实上这两个人也确实干得不错,十月份侯安都刚到达武昌,占据武昌的樊猛就退走了,随后周文育也进驻武昌与侯安都会师。 但在这个很顺利的过程中偏偏出了一个麻 这个麻烦说起来还是陈霸先自己搞出来的。干掉了萧勃之后,陈霸先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就让萧方智赶紧把位置腾出来,自己做皇帝,建立了大陈。 这事办的还是太着急了。 在当时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是特别好面子的,无论背里多龌龊面上也得说点仁义道德。 尤其是以权臣的身份改朝换代这种事,是非常讲究非常繁杂的面子工程。千万不要以为群臣劝进、众望所归等等客套仪式没啥用,想办成这事,这是必要条件,如果做不好,是很容易出乱子的。北边前有尔朱荣、后有高欢和宇文泰都是忍了一辈子都没跨过这道坎。 陈霸先性子太急,场面都没搂住就改朝换代了,事前也没跟侯安都和周文育通个气,这俩人得了消息之后都有点迷茫了。 这俩哥们虽然能打,但都不算是陈霸先的亲密嫡系。侯安都是在陈霸先北上打侯景的时候才加入队伍的‘新人’,而周文育虽然是陈霸先从广州带来的,但他的身份更尴尬的事他还做过陈霸先的俘虏,只是因为很能打才被陈霸先看中并‘招安’的。 现在好了,这两人还在前面拼命呢,陈霸先在后面就把公司的招牌给换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如果陈霸先最后兵败了,他就是另一个侯景,而侯安都和周文育也会被打上‘乱臣贼子’的标签,永远配享骂名。 本来占着劣势的王琳一看陈霸先捣鼓出这么一档子事来,灵光乍现赶紧也跟北齐签了份合作协议,并要一个宗室子弟过来。 这段时间北齐的外交部可算是业务繁忙,到处跟人签合同也不嫌累。之前刚跟陈霸先签了不平等条约正郁闷呢,赶巧王琳又来了,一听要找陈霸先麻烦,北齐很激动把手里的人质萧庄送了过去。 这个萧庄刚十来岁,拿来做皇帝很合适。 对立的双方立场翻了一个跟头,讨逆的变成了叛逆,叛逆的变成了讨逆。这对侯安都和周文育的军队的气势影响很大,而且很快反应到了战斗力上。两人围攻郢州(今湖北武汉)久攻不克,随后被王琳抓了空隙,吃了大败仗都变成了俘虏。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王琳对于这些俘虏还是很宽容的,只要肯低头就不会被杀头,凸显了王琳收买人心的功力。不过‘仁慈’的王琳还是杀了一个人,周铁虎。 此人曾在萧誉手下效力,后来被王僧辩打败收归帐下,在王僧辩被杀之后,周铁虎率部归降于陈霸先。 如果光看这份简历,周铁虎应该仅是一个三姓家奴。但是他三易其主只是为了找到一位真正可以效力的主公,陈霸先。被王琳俘虏后,周铁虎誓死不降,最后成了唯一一位在此战中被俘杀的将军,端得是一条铁汉。 周铁虎的死讯传回南陈,陈霸先特地褒奖此人,还获得了配享太庙的殊荣。 一位不会屈服的,是值得铭记的。 在侯安都和周文育被俘之后战况发生了大转折,主动权交回了王琳手中。永定二年(558年)正月,王琳带领十万水军进至湓城今(江西九江),欲与陈霸先决一雌雄。 王琳高兴的还太早了点,他自己这里其实也是阻力重重,想东进他前有扼住江中咽喉的鲁溪达,后有不听指挥的熊昙朗和周迪。 鲁溪达在江中地区拥兵自重。北齐的名将慕容绍宗曾带了三万多人来找他的晦气都被打的大败而回,慕容绍宗可是能干翻侯景的猛将,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人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对这个人王琳和陈霸先都想拉拢,但他谁的账都不买,只是在中间坐着。 王琳想东下必须从鲁溪达面前过,有这么个人在背后盯着王琳觉得不保险,所以想先解决熊昙朗和周迪。不过这边也是出师不利,派去的人不光吃了败仗,还让侯安都和周文育给跑了。 偏偏这时候陈霸先又派了侯填和徐度带军来打他,同时出发的还有说客谢哲。刚坐上皇位的陈霸先看着这幅烂摊子不想再打了,屡失战机的王琳也是没了斗志,两位政敌再次缔结了停战协议。 这次停战协议是短暂的,但毕竟给江南带来了一份难得的安宁。 陈霸先接过来的帝国是一个到处是军阀割据的破碎河山,陈霸先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这个皇帝也并不好做。 好在这个沉重的担子还是在第二年就被卸下来了,这倒不是问题解决了,而是戎马半生的陈霸先在永定三年(559年)六月突发急病,没过几天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七岁。 陈霸先的命运很类似于宇文邕。他于候景之乱中崛起,在事业和人生刚刚进入全盛时期后,生命却戛然而止,确实让人叹息,不过这也许就是历史交给他的使命。 陈霸先和他继任者的出现会用一个特殊的方式让这片属于中国人的土地再次回归统 说起来陈霸先的家门还是非常不幸的,他一共有六个儿子,但前五个都早夭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小儿子陈昌。但这个陈昌比他那几个早夭的哥哥还倒霉,经历也算很传奇,打记事起先后给侯景、萧绎、宇文泰抓住做过俘虏。在他爹死的时候他还在西魏,天高太子远做皇帝也轮不上他,接替陈霸先位子的是他的堂哥陈蒨。 陈蒨跟随陈霸先南征北战多年,既有实力又有能力还正当壮年,他将接替陈霸先来完成其未完成的事业。即位之后陈蒨很快赶跑了想浑水摸鱼的王琳,还逐步平定了各方蠢蠢欲动的割据势力。 陈朝在陈蒨还有他弟弟陈顼(陈朝第四任皇帝)的治理下,开始摆脱侯景之乱的阴影,再次蓬勃发展起来。 陈蒨在位是公元560年到566年(年号很有意思,叫太建)。 这一时期北朝到底是怎么个乱法,本文开篇曾简单介绍过。北周和北齐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根本没啥精力再跑到南方找麻烦。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二十多年南朝非常安宁,期间虽然也动过兵,但都是无关国家稳定的小打小闹。 而这至关重要的二十年让足以让陈朝积蓄好非常强大的力量,没有特殊意外的话,中国南北分裂的局面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582年,这个特殊意外终于出现了。这一年陈顼去世,随后他的大儿子,南北朝时期最可爱的皇帝陈叔宝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即便作为一个皇帝,陈顼也算是非常能生的,光儿子断断续续就生了四十二个,战斗力非常之强。 既然儿子多,关于日后继承权问题就尤其需要重视一下。在陈顼刚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太建元年(正月就立好了接班人,大儿子陈叔宝。 陈叔宝生于公元553年,那一年正好是平定候景之乱的第二年,但之前介绍过了政局并不安宁。那时不让人省心的梁元帝萧绎天天跟西魏的宇文泰闹矛盾,没过两年就被宇文泰把江陵老窝给端了。当时刚学会走路的陈叔宝和他爹陈顼都在江陵,由于叔爷爷陈霸先的关系,他和他爹都被带到了西魏当了人质,一直到了563年,才经过外交斡旋从西魏回到了南方。 第224章 客气 打记事起陈叔宝的童年都是以俘虏的身份渡过的,虽然西魏因为需要对他和他爹还算客气,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毕竟是被人捏在手心里,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回到南方以后他大爷陈蒨已经做了皇帝,他摇身一变又成了皇亲国戚,在青年时期又过起了众星捧月、锦衣玉食的顶层王公贵族的生活。而且很快,他爹又拉下了他大爷的儿子陈伯宗自立为帝,他一个华丽转身又变成了皇太子。 从囚徒到皇族再到太子,这种巨大的生活变迁对陈叔宝的性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变动,只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陈叔宝什么也没有做。 他过的囚徒生活跟他本身没有关系,而他的皇族生活都跟他本身的努力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跟他的联系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血缘。 所以他一生信奉的真理就是,只要有一个尊贵的血统,就什么都可以不用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管,美酒美女美日子会自动围绕在周围,他就应该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 陈叔宝相信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不会明白的是,无数人愿意用鲜血和生命去换取的权力,绝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一次教他这个道理的人,是他的亲弟弟陈叔陵。 陈叔陵排行幼年的经历跟陈叔宝一样,也去过西魏做俘虏,回来之后也过上了幸福的皇亲国戚的生活。 简单的概括一下陈叔陵,就是俩字‘能作’。 陈叔陵自幼深得其父陈顼的喜爱,在太建三年(572年)被挂了个平南将军的头衔,放到了长沙。和被下到地方上当猪养的王爷不同,陈叔陵这个王爷是个实权岗位,总督湘、衡、桂、武四州军事,权力非常大,而此时的陈叔陵还不满二十岁。 岁数不大本事却不小。到了长沙之后,陈叔陵可以说是为祸一方,生活糜烂腐化、奸掳掠无恶不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恶名传到治所下面的每一个角落。 更可恶的是陈叔陵不但折腾活人,连死人都不放过。他业余爱好居然是挖坟刨墓,也不知是湘南土夫子的祖师爷。尤其他还喜欢挖名人的坟墓,连东晋的名仕谢安的坟都被挖了。谢安是当年淝水之战东晋军的总指挥,曾以八万兵力击溃前秦苻坚的百万大军,给南朝带来几十年宝贵的和平,不想百年之后坟冢竟遭到了陈叔陵的毒手。 这种种恶劣行径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但他是皇子尽管天怒人怨,除了天王老子谁也管不了他。 可他仍然不满意,因为他是 不管陈顼多宠他,他是没机会当太子的,这么多年以来他只是一个能混的王爷。 站在陈叔陵的角度来看,他应该觉得这是不公平的。 从小到大陈叔宝和他的命运都一样,做俘虏的时候俩人一起做俘虏,做王爷的时候俩人一起做王爷,凭什么到最后这个死胖子(陈叔宝很胖)啥都没做就比自己的地位高了一截? 没有人天生喜欢当,尤其是陈叔陵这样的二世祖。 幼年相似的生活经历并没有造就陈叔陵像他哥哥那样儒弱的性格,他敢拼敢干,他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他想为自己谋出路。 在582年,陈叔陵老爹得急病之后,他从封地被叫回建康侍疾。 陈顼得的这个病应该是家族遗传病,因为陈霸先和陈蒨都是得急病死的,而且都没有撑过半个月。这一次陈顼也不例外,很快陈叔陵从侍疾就变成守丧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他哥陈叔宝专心致志在灵堂前为他们的老爹痛哭流涕的时候,陈叔陵偷偷的跑到了陈叔宝背后拿出了准备已久的小刀冲着陈叔宝的脖子一刀砍下去。 不知道是过度的陈叔陵力道太小了,还是养尊处优惯的陈叔宝脖子太粗了,这一刀下去并没有把陈叔宝砍死。 灵堂之上自然是众目睽睽,看见陈叔宝被砍别人也不会傻站着,赶紧过去拦。眼看对方队友一个一个上来,陈叔陵知道再也没有给残血的陈叔宝补刀的机会了,当机立断就跑了。陈叔宝这边准备不充分,居然就让陈叔陵这么逃出去了。 这是一次让人哭笑不得的谋杀,陈叔陵做的确实太蠢了,就算他真的一刀剁死了陈叔宝,皇位也乱不到他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谋杀的蹩脚王爷。 随后大将军萧摩诃带队灭了没啥反抗能力的陈叔陵。陈叔陵的一干亲眷、亲信也跟着他一起掉了脑袋,就连他的王爷府也没放过,被钦定为猪圈,真的变成了养猪的王爷府。谢安的坟冢也重新归还给谢家,安抚先灵。至此这场闹剧般的正式谢幕。 这次刺杀让陈叔宝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还没即位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按说应该涨点记性了。 但陈叔宝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正式登基之后继续过起了没心没肺的日子。 在历代昏君之中,陈叔宝都是占有极重要地位的一位‘著名昏君’。 能混上这个名头可不容易,其为人必须要足够荒唐、足够、足够变态、足够残暴、足够无耻,要将皇帝最卑劣的品质发挥到极致才可以享受这一荣誉称号。 陈叔宝之所以榜上有名,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脑残。 能获得这一称号,一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超级大魔头,一般的败类和人渣都不够格。而陈叔宝却是一个性格非常非常柔弱的胖子,不要说杀人了,连杀一个小动物他都得伤心落泪做首诗感慨感慨。这样一个人是注定一生都与暴君之名无缘的。 陈叔宝之所以榜上有名,并不是因为他残暴,而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脑残。 陈叔陵的刺杀还是让陈叔宝很受打击,那一刀虽然没要命也留下了一道伤,有伤就得养,陈叔宝选择的疗伤地点叫做承香殿。这是一个光听名字就很的地方,实际上这里确实,陈叔宝在承香殿里钦点了一位贵妃侍疾,这位贵妃就是著名的‘祸国红颜’张丽华。 张丽华本是苦大兵的子女出身,她爹和她哥是靠当年刘备谋生的本事——编草席混口饭吃,日子是很紧吧的。后来家里实在太穷了,在张丽华才十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宫里。 之后的故事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后宫励志传’,张丽华从一个小侍女被陈叔宝一眼相中做了小妾,等陈叔宝一登基又变成了贵妃。 能得到陈叔宝的钟爱,张丽华自然是天生丽质,不但容貌出色,头发也不一般,长约七尺比很多爷们的身高还长。更重要的是,张丽华还挺有文采,记性还很好,很多陈叔宝懒得管的政事她都可以代劳。 对这么一个宝贝,陈叔宝自是牢牢的抱在怀里。在承香殿养好了伤之后也没有把张丽华放开,还把张丽华当成了办公桌,百官递过来的奏折他就躺在张丽华的大腿上看,这皇帝做的实在是逍遥快活。 陈叔宝根本就没有做一个乱世君主的思想觉悟,在他看来,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陈叔宝的‘昏庸’绝不仅限于此。他难能可贵的脑残不是全脑残,而是选择性脑残。陈叔宝在领域毫无建树但是在另一个文学领域的成就颇高,做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经典名诗,是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才子皇帝。 国家最不缺的就是大事,只有一个张丽华不能完全满足需要,想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政事陈叔宝要找几个帮手。以他自视甚高的心气,自然看不上没啥文化修养的作为一个才子型的皇帝,他选来帮忙的人也是才子型的大臣。 这些大臣里的代表人物为江总、姚察、孔范、施文庆和沈客卿。 江总是当时南朝著名的勤奋型才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好读书。喜欢读书是一件很平常很简单的生活习惯,江总偏偏将这个个人生活习惯做得非常轰动,喜好读书的名声传遍南朝文学界,在年少的时候就深得老知识分子们的大力推崇。只可惜除了喜欢读书,江总一无是处。 姚察和江总类似,也是南朝的大知识分子,不过他比江总的特长还多了一条爱写书,而且写的还是史书,应该算是一位更有追求的知识分子。 孔范跟前面两位差距就比较大了,要学问没学问、要人品没人品,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孔范之所以能在这个行列里凑个数,完全是因为他的家世:他是孔子的后代。 在以儒家传承的中国历史文化里,孔子一直是值得历代大知识分子敬仰的伟人。他的后人也跟着沾光不管朝代怎么变换,后人都能得到当朝者赋予的荣誉称号。 不过经过千年的传承孔家什么样的子孙都有,既有懂得让梨的孔融,也有只懂投机倒把的孔祥熙。家门不幸,在第三十代的时候还出了这位孔范。 孔范完全是靠一个身份在陈朝混口饭吃,好事没办过,要说坏事也没办的太出格,在这里纯粹露个脸。 最后的施文庆和沈客卿两位跟上面三人还不一样,他们连在史书中单传的资格都没有(其实孔范也没有)。这两人能被抬出来是因为那三个人只是占个茅坑,但这两个人只会拉屎。 江总是当时南朝著名的勤奋型才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好读书。喜欢读书是一件很平常很简单的生活习惯,江总偏偏将这个个人生活习惯做得非常轰动,喜好读书的名声传遍南朝文学界,在年少的时候就深得老知识分子们的大力推崇。只可惜除了喜欢读书,江总一无是处。 姚察和江总类似,也是南朝的大知识分子,不过他比江总的特长还多了一条爱写书,而且写的还是史书,应该算是一位更有追求的知识分子。 孔范跟前面两位差距就...... 这就是陈叔宝的大臣班底。这套领导班子从成立之后天天到皇宫报到,非常勤奋,不管刮风下雨就算是下刀子都没有请假的。 因为他们上班不是去受罪,而是去享福的。 陈叔宝并不指望这些人能有多高的行政能力,天天把这些人招到皇宫来就是喝酒,还找了十几个才貌俱全的宫女陪他们一起喝。一帮男人和一帮女人互相灌酒,会发生点什么?应该是让这帮男人和这帮女人都很高兴的事情。 光宫女还不过瘾,陈叔宝又颇有奉献精神,拉着几位皇妃也一起陪酒。陈叔宝最宠爱的妃子除了张丽华还有一位孔贵嫔,孔范一看这美人跟自己一个姓还跟这位孔贵嫔攀起了亲戚,两人以兄妹相称,这俩‘哥哥妹妹’天天在皇宫里私会玩又亲密又尽兴,至于他俩有没有给陈叔宝带绿帽子……呵呵,不知道。 这些大臣把皇宫当成了夜总会,每天都这么上朝,鬼还才愿意迟到早退呢。 要靠这帮人把一个国家治理好,那是天方夜谭。如果真是天下太平倒也罢了,偏偏这时候还是南北分裂的乱世,身处乱世之中,你不找麻烦麻烦都会来找你。 可南陈这个烂局面居然撑了八年。 究其原因还是陈叔宝赶对了时候。陈叔宝上台的时候是582年,从这一年开始杨坚正一门心思跟摄图死磕,没工夫南下,外患问题暂时不需要解决。 那内忧问题呢?当时陈朝的部队并不都是陈霸先带来的嫡系,军方最主要的五个将领里,任忠、樊猛和樊毅兄弟都是从王琳的手下归降过来的,还有一位鲁广达是让陈霸先和王琳都很头疼的鲁溪达的弟弟。 也就是说五个军方大佬里有四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但是在陈叔宝夜夜笙歌的这八年里军队也稳住了还没乱,这确实很不可思议。 这得归功于军方最后一个大佬,萧摩诃。 之前萧摩诃在灭陈叔陵的时候稍稍露了一下脸,其实此人并不简单。南北朝时期各路猛将如云,前文介绍过的韦孝宽、达奚长儒,陈庆之等,具是其中的佼佼者。在这个时代里陈朝的第一猛将当属萧摩诃。 萧摩诃,字元胤,兰陵人(今山东峄县)。兰陵萧氏有多牛在介绍萧衍的时候就曾提到过,萧摩诃正是兰陵萧氏的宗族子弟之一。不过萧摩诃这一脉已经算是比较偏的并没有沾多少皇亲国戚的光,其父萧谅只是始兴郡的一位郡丞,而且很早就去世了,萧摩诃只得投奔自己的姑父蔡路养。 在蔡路养家萧摩诃得到了姑父的赏识渡过了相对安逸的童年。随后就南朝暴发了改变整个国家命运的侯景之乱。这个灾变也改变了萧摩诃的命运,因为他姑父蔡路养的上司叫萧勃。 等陈霸先正带队北上,蔡路养奉命曾在半路阻击陈霸先,萧摩诃当时正在蔡路养的军中效力。 年仅十九岁的萧摩诃在他人生的第一次战斗中暴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单枪匹马的迎战陈霸先的军队,陈霸先的麾下竟无人能敌! 可惜这场战争的局势不是年轻的萧摩诃所能左右的,蔡路养的部队很快被陈霸先击溃了。在这次交锋中,萧摩诃找到了自己心灵的归宿,他是一个天生的,他渴望继续战斗,在蔡路养溃败后,他选择加入到陈霸先的队伍中,随后他被大将侯安都看中。 侯安都没有因为萧摩诃是个败军之将就轻视萧摩诃,相反侯安都很喜欢这个有闯劲的年轻人,后来证明他的眼光确实很不错。 在陈霸先跟王琳干架的时候,侯安都奉命抵抗徐嗣徽和南下的北齐军队,在局势危急的时候,萧摩珂救了侯安都一命。之后萧摩诃就被侯安都引为心腹,一直追随侯安都南征北讨。萧摩诃靠着战功一步一步的进入陈霸先部队的高层,在局面基本稳定之后被分配到巴山做太守。 太建五年(573年),萧摩诃随吴明彻渡江北伐,在他们攻打秦郡的时候,北齐大将尉破胡带了十万兵马解围。尉破胡虽然叫‘破胡’,他最精锐的前锋反倒是由胡人组成的。这些胡人个个勇猛超群,身怀绝技,其中还有一个非常善射箭的西域胡人射杀了不少陈朝将士,很难对付。 面对这些烦心的胡人,吴明彻跟萧摩诃玩起了话剧,‘关公温酒斩华雄’,用一杯酒送萧摩诃出去灭了那个会射箭的外国佬。 曹好演关公可不好演,吴明彻只需在后面温温酒,萧摩诃在前面可是要拿命拼的。好在萧摩诃很尽入角色,问清楚了那个胡人的长相后,骑上马就冲入了北齐军中,看好了目标就扔出了他的必杀武器‘铣鋧’。这件神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也不清楚,距他人考证可能是个类似凿子的东西。萧摩诃扔的又快又准,对面还没来得及拉弓就被这件神器给凿死了。 自己这边的神射手被莫名其妙的给凿死了,尉破胡这边的胡人们不干了,上来跟萧摩诃拼命。随后萧摩诃一刀一个又宰了十几个胡人,把尉破胡吓破了胆,大败而逃。 第225章 消失 由此可见萧摩诃不但是个带兵打仗的好将军,更是一位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紧接着太建七年(575年),太建九年(577年),萧摩诃又跟着吴明彻先后拿下了宿预(今江苏宿迁)、吕梁(今山西吕梁)等地,再次立下赫赫战功。 在萧摩诃跟着吴明彻拿下吕梁后不久,宇文邕正好把北齐给灭了。宇文邕看着这两人占着吕梁也心烦,派宇文忻想把萧摩诃他们赶走算了,哪知萧摩诃带着十二个人就把宇文忻几千人的队伍打的大散。 宇文忻也不算是个孬种,只是萧摩珂太猛,宇文忻这个级别的将领根本扛不住。随后宇文邕又派了小报告专业户王轨来对付萧摩诃。 萧摩诃正打的尽兴,他向主帅吴明彻建议趁着王轨初来乍到打他个措手不及。可是兴致冲冲的萧摩诃只是得到了吴明彻的冷眼相对,吴明彻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打仗是你的事,仗怎么打是我的事!(搴旗陷阵,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 听到了吴明彻的回答,让萧摩诃脸色剧变,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走出了吴明彻的办公室。 吴明彻是一位老将军,论资质只能算中规中矩,他之所以能做到北伐军主帅的位子,完全是因为比他更适合的侯安都和周文育等人都挂了,他是熬资历熬上来的。中庸的吴明彻看着气势正盛屡立战功的萧摩诃心里很不爽,断然的拒绝了萧摩诃的合理化建议。 这一次对话对两个人都产生了深远影响。拒绝了萧摩诃正确建议的吴明彻最终成了北周的俘虏,被吴明彻拒绝了的萧摩诃逃了出去,并把吴明彻说的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逃回陈朝的萧摩诃并没有被当时的皇帝陈顼责备,而是叫他回到建康就任右卫大将军。 吴明彻被俘虏之后,按资排辈陈朝的主将也该轮到萧摩诃了。陈顼是个聪明人如果他连萧摩诃都处理掉,陈霸先留下的嫡系将领里连个中规中矩的都找不到了。 陈叔宝虽然是一个脑残,但萧摩诃的能力已经强到他也认为有必要拉拢的程度了。 在萧摩诃帮自己灭了陈叔陵之后,陈叔宝把萧摩诃立为侍中(既宰相)并让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太子陈胤娶了萧摩诃的女儿做老婆。 如此下大力气拉拢,陈叔宝自然获得了萧摩诃的支持,随后不管他在后宫怎么玩、怎么闹,军队也确实没有乱。 可惜这个和谐的局面只能维持八年,破坏这个和谐局面的人,是杨坚。 杨坚和陈叔宝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他们几乎在同时上位,杨坚登基是581年,陈叔宝登基是582年;他们在上位时都不是一帆风顺,杨坚登基前解决了嚣张的尉迟迥,陈叔宝登基前灭了捣乱的陈叔陵。最后他们接手的帝国是之前的两百年里南朝和北朝几乎最完整的底盘,在那个时代这是最完美的大好河山。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两人作为一个皇帝在起步阶段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这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点是,对这个来之不易的位子,杨坚更懂得珍惜。 在陈叔宝喝酒的时候,杨坚在批奏折;在陈叔宝跟后宫的妃子亲热的时候,杨坚在和北方的摄图拼命;在陈叔宝穷奢极欲的时候,杨坚在省吃俭用。杨坚会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比陈叔宝穷,而是因为他比陈叔宝更贪恋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杨坚这个位子是外戚的身份篡来的,为了防止他的下场会和几百年前的王莽一样,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对握住的权利一刻不能松懈。 杨坚就像一台机械闹钟,只要一天没有上紧发条,可能就会停止了跳动,被人当垃圾扔出去。所以他始终绷紧了那一根弦。 后来杨坚的作为证明,只是做一个守成的君主他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如果说勤于政务萧衍做得到,定国安邦萧衍也做得到(仅限前期),要说到省吃俭用、一心礼佛、不近女色(仅限后期)萧衍比杨坚做的还彻底。 萧衍没有做到的一点就是杨坚的这份不会满足的野心。 北周的国都不算小,但杨坚觉得装不下他,一定要建一座大兴城。北周的地盘也不算小,杨坚同样觉得装不下他,一定要一统南北。装不下的哪里是他这个人呢,装不下的是那颗不会满足的野心。 一个有野心并有能力实现野心的人,是一位值得追随的上级、一位可敬的皇帝、一位可怕的对手。 杨坚并没有因为陈叔宝是个举世闻名的酒囊饭袋就轻视他,在南方给陈顼办葬礼的时候,杨坚特地派人去陈朝吊唁。跟陈叔宝的书信往来中,杨坚用的第一人称为‘坚顿首’,顿首即为磕头,此语用在外交书信中是一种非常客气,甚至是底下的姿态。 杨坚愿意放低姿态,自然不会是想跟陈叔宝搞搞关系,只是因为当时北方还有更需要解决的突厥问题要处理。杨坚明白他还没到跟陈叔宝翻脸的时候,为了他的野心即便是卑躬屈膝他也心甘情愿。 这一切努力也是颇有成效,陈叔宝因为杨坚客气客气就天真的认为这是一个比他还怂的软蛋,更加倍努力的花天酒地,做他的快活皇帝。 直到突厥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杨坚马上脱掉了他软弱的伪装,像一只恶狼一般盯视着白胖白胖的陈叔宝。 在摄图向杨坚称臣之后,讨平江南的计划再次被提上大隋朝堂的议程。 身为帝国的二号人物高熲首先提出了一号方案。由于南北两边的粮食收获季节不同,在南方收粮种粮的农时,专门散播隋朝大军要南下的谣言,让南方屯兵,如此往返必然要耗费农时。同时派人去南方烧了他们的房屋和储粮仓库消耗陈朝的储备资源,长此以往可使陈朝财政枯竭。 这是一个很扯的方案。 如果把两国交战比喻成两位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这个方案就相当于一个高手想解决另一个高手的第一招是扔一块黑砖头…… 经过几百年的建设,南朝早已成为远比北朝富饶的鱼米之乡,想靠这种类似小孩斗气的方法来消耗陈朝的国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面对这个扯淡的方案,杨坚同意了。因为这个方案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消耗陈朝的财政,而是麻痹陈朝的注意力。 当然作为杨坚手下的第一参谋,高熲的水平绝不仅限于此,他最重要的贡献是推荐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韩擒虎。 韩擒虎河南东垣人(今河北正定)后迁居新安(今河南新安东),家里世代为武将而且都以勇武著称,曾在鸡头山大破突厥的前军总管韩僧寿就是他的胞弟。 而论武功韩擒虎可要比他的弟弟强的多,宇文邕在平定北齐的时候韩擒虎曾说降齐将独孤永业拿下了金墉城,其后又攻下了范阳城,以军功拜任刺史。在杨坚当丞相的时候,韩擒虎又迁任和州刺史。 这个和州刺史做的并不轻松,因为和州位于北周(当时杨坚还未改朝)和南陈的交界之处,左挟长江,右控昭关属于南北军事文化交流(既打仗加军事骚扰)的重地,经常来这里找麻烦的不光有陈朝将领甄庆、任忠(任蛮奴)还有武功盖世的萧摩诃。但韩擒虎在和州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即便是萧摩诃这等猛人都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全被打了回去。 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猛将,其勇猛甚至还在达奚长儒之上堪称大隋第一猛将,原因后面很快就能提到。 第二个人是贺若弼。 贺若弼不姓贺,他姓贺若,是河南洛阳的鲜卑族人。 第一个人是韩擒虎。 韩擒虎河南东垣人(今河北正定)后迁居新安(今河南新安东),家里世代为武将而且都以勇武著称,曾在鸡头山大破突厥的前军总管韩僧寿就是他的胞弟。 而论武功韩擒虎可要比他的弟弟强的多,宇文邕在平定北齐的时候韩擒虎曾说降齐将独孤永业拿下了金墉城,其后又攻下了范阳城,以军功拜任刺史。在杨坚当丞相的时候,韩擒虎又迁任和州刺史。 这个和州刺史做的并不轻松,因为和州位于北周(当时杨坚还未改朝)和南陈的交界之处,左挟长江,右控昭关属于南北军事文化交流(既打仗加军事骚扰)的重地,经常来这里找麻烦的不光有陈朝将领甄庆、任忠(任蛮奴)还有武功盖世的萧摩诃。但韩擒虎在和州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即便是萧摩诃这等猛人都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全被打了回去。 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猛将,其勇猛甚至还在达奚长儒之上堪称大隋第一猛将,原因后面很快就能提到。 关于韩擒虎更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正史之中少有提及被封为神明的人物。中国古代二十四史中,除了对于帝王的出身出世经常会有玄幻般的神话描写外,绝大部分还是很严肃的,不像本文这样经常自由发挥,关于怪力乱神之说是很少有提到(不是没有)。而隋书韩擒虎传中明确记载,韩擒虎在死前就被阴兵迎为阎罗王。 能被立为阎罗王的人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主,高熲也将这位不好惹的韩擒虎推荐给了杨坚,随后韩擒虎被任命为庐州总管(今安徽合肥),委以平陈重任。 第二个人是贺若弼。 贺若弼不姓贺,他姓贺若,是河南洛阳的鲜卑族人。 和韩擒虎一样贺若弼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其父贺若敦是北周将领以勇武著称,曾带兵和南陈大将侯填对峙,双方互有胜负。后来贺若敦在宇文护当政时期因为口出怨言被宇文护勒令自裁,临死前他嘱咐贺若弼记住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牢记祸从口出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第二件事是完成他的遗愿平定江南。 贺若弼将这两件事牢记于心。当年小报告专业户王轨找他询问对于太子印象如何,他说其才能不足以为帝,等王轨兴高采烈的找宇文邕去打小报告的时候把贺若弼抬出来垫背,贺若弼又当着宇文邕和王轨的面说绝无此事,让王轨惹了一个大脸红。 事后王轨指责贺若弼不地道,贺若弼只是淡淡的说,君主如果全部事无隐瞒就会失去大臣的忠心,而大臣如果不有所隐瞒就会失去自己的身家性命!说完不管目瞪口呆的王轨便拂袖离去。 能出此言说明此时的贺若弼深谙厚黑学,最起码比王轨强很多,所以在宇文赟上台之后王轨脑袋搬了家,而贺若弼得以身免。 但贺若弼也有他非常尴尬的地方,那就是他跟杨坚有点过节,在尉迟迥举兵反叛的时候,杨坚怕贺若弼也跟着造反,所以派相对亲近一点的长孙平取代了贺若弼的位置。 身为臣子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是件非常要命的事,贺若弼也不能上赶着为自己辩护,所以很郁闷纠结。 好在有高熲为他出头,在杨坚询问平陈人选时,高熲说‘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弼者。’这是一句非常高的评价,何况还是出自高熲之口更是加足了这句话的分量。杨坚深以为然,不计前嫌委任贺若弼以吴州总管(今扬州一带),镇江北要冲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 高熲的认人的眼光是非常准的,这两人将在随后的平陈之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有最后一个高熲并没有推荐但不久之后也会发挥重要作用的人,是被晾在一边很久的杨素。 自杨坚上位后,杨素就一直在默默的编纂法典。 制定法律的工作对于一个政权来讲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做这活儿不光要求文化素质还很考验官场阅历,施政经验。制定的法律不光要皇帝认可还得得到广大官民的认同,不然一个弄不好就跟宇文赟似得弄得天下大乱,所以能被委任编纂法律的工作人选是很严格严肃的。和杨素一起工作的同事不光有郑译还有高熲。 郑译和刘昉不同,虽不堪大用但小用一下还没有问题,而高熲可是风头正盛的栋梁之才,深得杨坚的信任,跟他一起搭伙办事本身就是很光荣的事情。 但被安排这份工作杨素没有就此满足,文武全才的他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闷头写书。 理想和现实往往是两码事,当年因为站队问题杨素差点成为刀下鬼,这件事让他很长记性,所以即便是想施展抱负他也选择甘心安安静静的听从老大杨坚的吩咐踏踏实实的写书。 这份工作也带给他相应的地位和荣耀,在开皇四年(584年)杨素因编订法律的功劳被授予御史大夫。 不过好日子没过多久,杨素就很快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次危机,诱因是一句屁话和一个悍妇。 这个悍妇就是杨素的老婆郑氏。在外面还算风光的杨素偏偏娶了这么一位不省心的母老虎,天天给他找不痛快,一次和老婆吵架被这个母老虎气急了,杨素突然蹦出来一句话‘哪天我要当上了皇帝,皇后一定没你的份!’。 夫妻吵架那是很容易气急的,这句话在家里吵架用顶多算是意淫,杨素解解气气就当过去了。哪知他老婆性情实在彪悍,第二天蔫吧唧唧的就去打小报告去了,居然还把这个小报告打到了杨坚的耳朵里。 这句话传出去那就是只可大不可小,妄想当皇帝的臣子脑袋搬家都是轻的,不被灭族就算祖坟冒烟了。 可想而知杨素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是多想抽烂自己这张嘴,他手脚冰凉、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完蛋了。 好在杨坚也是一个‘妻管严’(关于这个内容后面会说的更详细),看着可怜巴巴的杨素本着理解万岁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责罚他。不过杨素这个官是没得做了,被革职在家好好反省。 虽是影响了仕途,好歹没有影响了脑袋,杨素感恩戴德的接受了这份处理决定。 很快这次夫妻吵架愣是上升到了‘彪炳史册’的高度,一时之间杨素成为了满朝上下的笑柄。 这个事件对杨素的冲击非常之大,和他同事多年深知他能力的高熲在推荐平陈人选的时候也没有把他给推举上去。 但杨素明白,这是他翻身的最好机会,没有人推荐不要紧,他自己上。在杨坚广泛征求平陈意见的时候,杨素积极的出谋划策,提出了一揽子处理方案。 这些方案可行性非常高,很快得到了杨坚的主意和认可,杨素凭借这些方案重新进入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相对于其他人,杨素对于平陈作战的积极性可以说是最高的一个。因为其他人平陈不外乎是想立功,而他平陈是要雪耻。 杨素急需证明,他不是一个只会在家里跟老婆扯淡的软蛋,他要在江南重新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平陈的人选有了,策略有了,军队有了,国际环境也有了,只差最后一个理由杨坚就可以跟陈叔宝摊牌了。 以仁孝礼义为基本治国之策的中国,发动纯粹的侵略战争是没有市场的。想让自己出兵站得住脚,一定要有一个相对正义的出兵借口。 想打人了找一个揍人的理由还是很轻松的,杨坚找的这个理由是后梁。 想当年萧绎跟他侄子萧詧闹掰了,萧詧率部投靠了西魏,并靠着这位大哥给他打下了江陵(今湖北荆州)在那里安了家建立了后梁,并向西魏称臣纳贡。 从此不管西魏变成了北周还是大隋,后梁一直都是最忠实的小跟班。出于恶心陈朝的目的,西魏、北周还有大隋一直在善加利用这个小政权,时不时的做一点文章。 现在杨坚准备跟陈叔宝摊牌了,这个后梁存在的意义也消失了,他打算在这里做一个突破口。 第226章 冲击 七年(587年)杨坚招后梁国主萧琮入朝。得了老大的吩咐萧琮自然不敢怠慢,带着手下一众官员就跑到了大兴城。到了大兴城他们收到了杨坚的热情接待,并被告知你们不用回去了,后梁从此不再存在了。还没等这帮人回过神来,杨坚就派了手下将军崔弘度去江陵接摊。开皇 得知这个消息后让后梁剩下的惊失色,他们不知道杨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本能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意’。 老大哥看来靠不住了,这帮人合计了一下准备找个新大哥,南陈。 江陵就是湖北的荆州,当年刘备和孙权就为了这里你争我夺的不亦乐乎,是一块在经济、军事地位都非常重要的好地方。而后梁再小也有十几万人,平白有这么一块好地方还有十几万人接收,陈叔宝自是乐呵呵的笑纳了。 陈叔宝并没有考虑到,他接收后梁正是杨坚的计策。 很久以前杨坚就曾至书给陈叔宝,说他愿意跟南陈和平相处并坚决不招降纳叛,同时还送还了逃到北方的陈朝将领数人,以示友好的决心,陈叔宝也答应了他这边也不会接收隋朝的叛逃人员,双方口头上签署了睦邻友好协定。 现在好家伙,一下收了我手下十几万个小弟,这可是裸的撕毁协定! 感觉受到了欺负和欺骗的杨坚‘愤怒’的指责了陈叔宝的不义行为,并昭布天下要去南陈讨回公道,于后所发生的所有后果将由陈叔宝负责!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南陈的开战宣言雷声很大,但在发布之后别说雨点了连吐沫星子都没有,杨坚就此沉默了下来。 杨坚当然不是只想过过嘴瘾,说说而已,但真要踏平江南,他还有一个心结。 这个心结不光是他有,北朝所有希望南下统一全国的统治者都有这个心结,那就是长江天堑真的是这么好渡的么,南朝是这么好统一的么,这个理想真的会这么轻松的实现么,问号。 此刻的杨坚应该会想起当年北方的另一个霸主,这人名跟他还一样正是前秦的皇帝苻坚。 不光名字一样,两人的经历也非常相似,甚至苻坚还有过之。 两百年以前,苻坚带领的前秦政权也是蒸蒸日上,其人也是励精图治,一统了混乱的北方各路人马。当时的前秦国力充盈,武备强盛,为了统一南北苻坚纠结了百万大军(没一百,八十万也是有的)气势汹汹的南下,但是经过淝水一战,强盛的军队很快灰飞烟灭,还留下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典故。一代英主不但沦为后世的笑柄,还很快丢掉了身家性命。 三百年的混乱,真的会在自己手中实现吗?杨坚不知道,他想做到这一点,同时他也被这个目标所背负的压力深深的恐惧着。 对陈开战的时机其实早在三年前摄图称臣的那一刻就已经成熟了。当时隋朝的军队经过跟彪悍的突厥骑兵轮番战斗,士气和战斗力都达到了巅峰,国内的济资源也都整合完毕,而南陈已经休战多年,虽然也还保留战斗力,但内部已经开始慢慢的腐化。此长彼消正是南下进攻的大好时机。 那时,杨坚放弃了这个冲动。 平定乱世统一全国这样的历史机会,几千年来都不是很多,更何况是这种几百年的大乱世。 在这种大历史交汇的时刻杨坚的脑海里翻出的名字绝不仅有苻坚,宇文泰、高欢、谢安、刘裕等等人物的生平都在杨坚的眼前飘忽不定,百年来无数英雄未完成了理想终究会在自己手中完结么? 杨坚,你可以慢慢想,不用太急,你还有时间下这个决心。 这块该拍的板子终于还是拍下来了,在半年之后。 开皇八年(588年)十月,杨坚在寿春(今安徽寿县)设淮南行台省,以晋王杨广为行台尚书令,主管灭陈诸事。 灭陈大军兵分三路,分别由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其中杨广出兵六合(今江苏南京北)、杨俊出兵襄阳(今湖北襄阳)、杨素出兵永安(今四川永安),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蓟春、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江、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青州总管燕荣出东海,以左仆射高熲为晋王元师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 此次隋朝的灭陈大军出动总管九十位,总兵马五十一万八千,战线从长江三峡一直堆到了长江入海口。 这是隋朝自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军师动员,下定决心的杨坚这次是铁了心要跟陈叔宝动真格的了! 在这九十位总管中,最兴奋、最有战斗激情的要数杨素了。 能被委任为三大元帅之一和两位王子地位几乎平行,可以看出杨素的能力是非常得杨坚得认可得。但杨素得目的并不止于得到认可,他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可以洗刷掉四年前自己的耻辱,重新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 在开战之前,杨素早已在永安摩拳擦掌,积极备战。在那里针对北方较南方并不擅长于水战的特点,他特地建造了‘五牙’大船。 这种大船有五层楼,高余百尺,左右前后放置了六把高五十尺的拍杆。拍杆相当于那个时代的船载大炮,名称非常形象攻击起来是靠拍的,被这么大的一条揍一下应该会很疼,同时这种大船还能容纳八百名士兵,是非常具有威慑力的战略武器。在造船过程中杨素还特地将造船的废料沿江抛下,威慑陈朝的士兵,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玩意儿。 现在终于到了这个大家伙的用武之地了。 开皇八年十二月,秦王杨俊带着十万大军集结于汉口与武昌隔江相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渡江作战的样子。陈朝的军队立即采取了紧急的应对措施,从沿江的其他防线抽调士兵进驻武昌。 士兵和能量一样都是守恒的,武昌的防御力量增强,其他的地方就会变得薄弱,这些变得薄弱的地区也包括三峡。 趁着陈朝守备空虚,杨素从三峡沿江而下顺利的来到了位于宜昌附近的虎头滩。 到了虎头滩,出情况了。陈朝派了将领戚昕带了几千号人几百条战船,守在了虎头滩前面的狼尾滩。 擅长水战的选的这个狼尾滩位置很毒辣,此处水流端急、地形复杂杨素的五牙大船在这样险峻的水流环境下无法发挥自身的优势。而狼尾滩还处于江心地带易守难攻,戚昕这几千人硬打不够看,但仗着水军和地形的优势,在这里截个道还是有富余的。 作为隋军的三大元帅之一,杨素手下的兵力比戚昕多十倍有余,但他仍然没有轻视敌人。杨素在认真考察了地形之后,得出了让人泄气的结论,如果直接硬冲即便能渡过狼尾滩也会损失惨重。好在泄气的只是这个结论的前半段,后半段是既然强攻不成那就智取。 智取是非常考验智商和水平的,杨素的‘智取’方案其实也非常简单,在夜晚对方守备松懈的时候兵分三路水陆共进,说白了就是仗着自己人多欺负戚昕人少。 是夜,杨素亲帅战船(小于五牙战船的常规型号)数千艘沿江而下,同时派手下王长袭偷袭戚昕南岸驻地,刘仁恩帅偷袭白沙北岸。 事实证明,简单的方法往往非常有效,仗着自己占有地形优势的戚昕守备果然非常松懈,这一仗只从拂晓打到天亮就结束了。一觉醒来的戚昕眼见大势已去,还没来得及刷牙洗脸就跑路了。 仗打完了,还是事没办完,那就是战场上还留下了几千名陈朝的俘虏。 面对刚败在自己手下几千名被绑成粽子的陈朝普通士兵,杨素大手一挥,全放了。不但放了还是好吃好喝的送这些俘虏出去,态度还非常诚恳亲切,就差跟他们说下次再来了。同时杨素还严令部队对沿路的陈朝普通百姓不得有任何侵犯,违者将受到严厉处罚! 熟悉杨素生平的人都知道,这人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主,相反他的心很黑手也很毒,为了目的他会不择手段,这一次也不例外。 杨素肯厚待这些俘虏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想洗刷名声的耻辱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更好的名声把之前不堪回首的东西覆盖过去,同时他还要用这些俘虏来传播自己的好名声,给自己赚足资本。 雪耻有很多方式,杨素选择的无疑是最明智的。 这是隋陈宣战之后的第一战,旗开得胜非常有战略意义,杨素这边的关注度瞬间拔高。随后杨素善待俘虏、军纪严明对敌国百姓秋毫无犯的名声也在没有什么高端传播手段的陈朝民间迅速传开了。而杨素这些作为也成为此战中隋朝众将士的纷纷效仿的基本对敌方略。 尽管杨素‘仁慈’的美名在江南传扬一时,还是有人不买账,其中就包括南康内史吕忠肃。 此时江南虽然糜烂,但不乏忠义之臣,吕忠肃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了保家卫国吕忠肃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都捐了出来。其手下看老板这么卖命也是拼了,部队士气高昂战斗力很强。 这位吕忠肃就是杨素南下的第二个对手。 吕忠肃并没有受到先前戚昕战败的影响,稳稳当当的屯兵在岐亭。岐亭位于现今长江西陵峡口,是杨素渡过三峡的最后一站。很显然吕忠肃并不准备让杨素的船划的太顺当,他下令在两岸的石崖上凿孔,用三条铁链横截江面,这就是传说中‘铁索横江’的大手笔。 果然杨素来到岐亭对吕忠肃的铁链非常头疼,辛苦修了半天的战船再次没能发挥作用让杨素很憋屈。 解决的方法还是老办法,杨素分出一部分兵力与刘仁恩相配合,一起进攻吕忠肃岸上的营地。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么顺利,双方激战四十余回合,隋朝部队损失惨重,伤亡五千余人。 吕忠肃的部队战斗力确实非常强,但是有一件事他做的很不地道,双方交战兵士杀就杀了,他们还把死者的鼻子给割下来准备邀功请赏。相反杨素这边非常沉得住气,抓来的陈朝俘虏依然按照惯例,给放了出去。 被人逼到这份上还能做到这一步,可见杨素是有非常可怕的心理素质的,单论这份心理素质吕忠肃就远逊于杨素。 进行‘仁义之战’的杨素很快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在他的猛烈冲击下,吕忠肃再也扛不住了连夜逃走。之后就好说了,杨素拆了那三天铁链子继续沿江自驾游。 逃出生天的吕忠肃并不甘心,又纠集部队跑到下游荆门的延州继续拦截杨素。但这一次吕忠肃没有了横江的铁索,而杨素可是还有一直没机会出手的杀手锏‘五牙船’的。 杨素费了大力气修造的‘五牙船’,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他只出动了四艘就用拍杆拍沉了吕忠肃十条军舰,顺带还俘虏了两千余人,无可奈何的吕忠肃再次奔逃。 打戚昕是打出了士气,打吕忠肃是打出了威风。在得知吕忠肃接连惨败之后,沿路的陈朝诸将都吓破了胆,巴陵以东居然无人敢守,杨素顺顺当当的沿江西下,准备与在驻军汉口的晋王杨俊会师。 国事再紧张,杨坚也没忘了自己的家事。之前跟突厥打仗就派了自己的大儿子杨勇上前线拉练,这一次伐陈又换上了和老三。 对自己的亲儿子杨坚自然舍得下本,老三杨俊手下握着三十个总管,水陆军马共十几万。 自杨俊在汉口驻军之后,陈朝也派了大将周罗睺、荀法尚带兵数万驻扎在汉阳的鹦鹉洲和杨俊对峙。 前文提到过,杨俊来到汉口之后便按兵不动,吸引了陈朝广泛的注意力,纷纷带队来到武昌紧张的关注着杨俊的动向。 杨俊不动其实并不是为了吸引陈朝主力,为杨素西下制造空挡,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动。而他不想动,也不是他胸有成竹,只是因为…他不会打仗。 解决的方法还是老办法,杨素分出一部分兵力与刘仁恩相配合,一起进攻吕忠肃岸上的营地。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么顺利,双方激战四十余回合,隋朝部队损失惨重,伤亡五千余人。 吕忠肃的部队战斗力确实非常强,但是有一件事他做的很不地道,双方交战兵士杀就杀了,他们还把死者的鼻子给割下来准备邀功请赏。相反杨素这边非常沉得住气,抓来的陈朝俘虏依然按照惯例,给放了出去。 被人逼到这份上还能做到这一步,可见杨素是有非常可怕的心理素质的,单论这份心理素质吕忠肃就远逊于杨素。 进行‘仁义之战’的杨素很快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在他的猛烈冲击下,吕忠肃再也扛不住了连夜逃走。之后就好说了,杨素拆了那三天铁链子继续沿江自驾游。 逃出生天的吕忠肃并不甘心,又纠集部队跑到下游荆门的延州继续拦截杨素。但这一次吕忠肃没有了横江的铁索,而杨素可是还有一直没机会出手的杀手锏‘五牙船’的。 杨素费了大力气修造的‘五牙船’,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他只出动了四艘就用拍杆拍沉了吕忠肃十条军舰,顺带还俘虏了两千余人,无可奈何的吕忠肃再次奔逃。 打戚昕是打出了士气,打吕忠肃是打出了威风。在得知吕忠肃接连惨败之后,沿路的陈朝诸将都吓破了胆,巴陵以东居然无人敢守,杨素顺顺当当的沿江西下,准备与在驻军汉口的晋王杨俊会师。 国事再紧张,杨坚也没忘了自己的家事。之前跟突厥打仗就派了自己的大儿子杨勇上前线拉练,这一次伐陈又换上了老二和老三。 对自己的亲儿子杨坚自然舍得下本,老三杨俊手下握着三十个总管,水陆军马共十几万。 自杨俊在汉口驻军之后,陈朝也派了大将周罗睺、荀法尚带兵数万驻扎在汉阳的鹦鹉洲和杨俊对峙。 前文提到过,杨俊来到汉口之后便按兵不动,吸引了陈朝广泛的注意力,纷纷带队来到武昌紧张的关注着杨俊的动向。 杨俊不动其实并不是为了吸引陈朝主力,为杨素西下制造空挡,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动。而他不想动,也不是他胸有成竹,只是因为…他不会打仗。 说他不会打仗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打仗。杨俊性格非常柔和,而且很信佛,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虽然手下兵将如云,但杨俊根本提不起半点去打架的兴趣。 杨俊不想打不代表底下的将军们不想打。随行的将军崔弘度看着天天优哉游哉的杨俊也是干着急,上面杨素的捷报一封封的发,都快成日报了,自己在这里还天天钓鱼呢。 崔弘度实在是忍不住了就上来劝杨俊快点制定作战计划,你不想打下面可按耐不住要立功的啊,在这里吊着算什么事啊。 第227章 动员令 杨俊是怎么回答的?打仗就要流血、会有人受伤、还会有人死,这多不好,先按兵不动,这样就不会有人受伤了…… 得到这个回答的崔弘度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以他的性格要不是因为杨俊王子的身份,估计他都要把杨俊的皮都拔下来晾干了。但杨俊不但是王子还是部队的统帅,再不满意崔弘度也得把这口血咽回肚子里。 相反对面的周罗睺和荀法尚等人看着杨俊按兵不动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在一起合计了一下,既然敌不动那咱们就动动吧。于是乎囤积在鹦鹉洲的数万呼啦啦的冲着汉口的隋朝军队奔将过来。 崔弘度看着不争气的杨俊,心想完了吧,敌人都打上来了看你怎办! 看着对面的敌军一股脑的都冲过来了,搞得杨俊也很紧张,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其实杨俊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周罗睺和荀法尚过来不是掐架的,他们是来投降的…… 隋朝众将跌了一地的眼镜(如果有的话),纷纷无语加腹诽:这TM也可以? 有道是傻人有傻福,杨俊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兵不血刃,汉口无战事。 这仗才刚开始打,虽然上游杨素获得一些胜利,但两国实力总的来说还是八两对半斤,完全没有缴械投降的必要。 既然没这个必要,那周罗睺和荀法尚为什么还投降呢? 究其原因杨俊还得感谢陈叔宝。 后梁萧家虽说现在混的不咋地,但祖上毕竟是他们老陈家的主子,现在陈叔宝这块地皮还是靠他叔爷和大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可说两家是渊源甚深。现在后梁拖家带口的投靠了陈叔宝让他觉得自己倍儿长脸,小眼儿笑都埋进肉里了,分别让后梁宗室萧岩出任扬州刺史、萧献出任吴州刺史。 这两个地方都是富得流油的好地方,看来陈叔宝也是下足了血本的。同时陈叔宝也想当着这些后梁宗室的面,摆一摆他的架子。 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陈叔宝下令长江中下游所有战船军舰和绝大部分防御军队都集结于首都建康。这些庞大的军队集结到建康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那就是陈叔宝要在当年元会之时当着后梁降臣的面显摆显摆自己的牛逼。 这可真是一个有魄力的理由,只是为了装逼,沿江几千里的防线内连一条属于陈朝扁担都没有了。 还在打仗呢好不,真当对岸几十万人是棒槌不成?陈叔宝这厮皮真厚,别说火烧屁股,就是烤熟了都不带着急的。 皇帝脑袋进水了,大臣也不全是糊涂蛋。眼见形势越来越危机,一帮文武大臣就在一起合计对策。 护军将军樊毅认为京口和采石都是拱卫建康的要冲,应该各派五千精兵严加防守,并出动金翅级战舰两百艘沿江巡视以备不测。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建议,顾命大臣右仆射袁宪和军方大佬骠骑大将军萧摩诃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准备按照樊毅的建议进行部署。 但是施文庆不同意。 陈叔宝常年不爱搭理朝政,朝中大臣有事想要联系他主要是靠这位施文庆递话。 之前施文庆奉命接替晋熙王陈书文就任湘州刺史,施文庆出身不好负责递话也不算实际差事,现在能接替一位王爷到地方赴任自是满心欢喜。但一听说袁宪和萧摩诃居然不经过他就准备进行军事调动让他老不爽,因为他去湘州还被调了两千兵马做随从,要是真的按樊毅的计划部署下去,这两千人基本就被拉倒防线上没工夫陪他去湘州了。 同时准备接替他位置的沈客卿又是巴不得他赶紧走,两人虽然有不同的目的却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他们商量一起把这个计划搅黄。 有陈叔宝在,这种军事计划不用搅合都会黄的。袁宪等人的书面请求算是用肉包子打狗了,一点回信都没有。 隋朝的军队已经开拔到了长江边上,袁宪急火攻心,继续包包子(奏折)打狗,就算陈叔宝不打嗝放个屁也是好的。 施文庆唯恐自己势单力薄,用重金贿赂尚书令江总一起帮自己游说陈叔宝,编了各种理由就是不想让京口和采石增兵。 在施文庆的不懈努力下,这个计划终于被搁浅了。 人家大隋可是马上要打过来啦,既然这个计划不同意,那也得有一个计划撒。 计划还是有的。陈叔宝非常淡定的跟身边的近臣们吹牛,咱这地盘那是王气所在,北齐来了三趟、北周也来了两趟都是吃了败仗滚回去的,这次又能咋地?一旁的孔范也跟着吹,我就怕他们不来,来了我也好带兵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捞点军功。 眼见大军压境还有闲心在这里吹牛败火,这的精神线,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如果只是吹吹牛也就罢了,但在即将国破家亡这么关键的时刻陈叔宝不光掉链子,还掉裤子。 隋朝出兵不久,陈叔宝非要把太子陈胤给撤了。这陈胤的老丈人可是陈朝的栋梁萧摩诃,是陈叔宝绑住萧摩诃的重要纽带,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换了陈胤就是跟萧摩诃说你这唱了八年的准国丈没戏了。 国丈嘛,没了就没了,好歹陈叔宝跟萧摩诃还是个亲家,但陈叔宝最不地道的是开战之前还给萧摩诃带了顶绿帽子把人家的媳妇儿给睡了… 也不知道陈叔宝的脑浆是不是的荷尔蒙做的,说睡就睡,在战时给军方大佬扣绿帽子那是开玩笑的事吗? 萧摩诃本是陈朝中的主战派,但在得知自己被扣了绿帽子之后,大脑基本就短路了。此时的萧摩诃满脑子想不再是对敌之策而是让他泪流满面的三级画面,在这些画面前,萧摩诃丧失掉了支撑他一生的信念和斗志。 眼看对面都要拱卒过河了,陈叔宝自己就把车马炮全部丢了,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当出了境界。 祯明三年(589年)正月初一,陈叔宝终于办完了他朝思暮想的元旦朝会。这一天并不是一个好天,因为此时江雾弥漫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大雾,准备轰轰烈烈炫耀一番的陈叔宝被这场大雾搞得兴致缺缺,早早的就睡过去了。 而在另一边的隋朝,负责经略建康的此次伐陈大军的主帅晋王杨广却非常兴奋,他想充分利用这次大雾搞文章。 作为此次作战最精锐的主力部队,杨广手里的军事资源和人才储备也是最多最好的,身边不但有顶级军事参谋高熲,还有猛将韩擒虎和贺若弼。 此时的杨广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已显现出他老成持重的性格特点。面对南下巨大的功勋诱惑杨广并没自乱阵脚,他趁着这次大雾带来的难得时机先是派遣韩擒虎和贺若弼作为先头部队分别从东西两路夹击建康,即将军队铺展开又可以试试陈朝的深浅,为自己带着主力大军南下创造积极的战略条件,一举多得。 可惜杨广还是低估此二人的能量,其实平定江南,有这两人就足够了。 自贺若弼到了广陵之后就一直在向南朝释放烟雾弹,一会卖马一会买船,又频繁撤换江防,经常声势浩大的带军出去却并不是进攻而是打猎。 开始陈朝守军对贺若弼的一举一动都紧绷着神经线,但时间一长就是不见贺若弼出手,慢慢的这些守军也就放松的警惕。所以在贺若弼真的带兵渡江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激烈抵抗就过了这道长江天堑。 广陵的对岸就是京口。由于之前没有增兵备战,京口很好打,贺若弼很快占据了京口,生擒了南徐州刺史黄恪。 另一边韩擒虎的行军比贺若弼还顺利。这位猛人提着五百手下就渡江进攻采石,此时的采石守军都还沉浸在朝会的轻松欢快的氛围之中,个个喝的酩酊大醉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韩擒虎到了采石都不用打,直接用绑的就把采石拿下了。 采石和京口是拱卫建康的东西两大门户,居然如此顺当就拿下了,搞得这两位将军觉得此行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来江南旅游的。 拒绝了樊毅合理建议的陈叔宝算是双手把采石和京口送给了韩擒虎和贺若弼。 广陵的对岸就是京口。由于之前没有增兵备战,京口很好打,贺若弼很快占据了京口,生擒了南徐州刺史黄恪。 贺若弼顺另一边的韩擒虎比贺若弼还顺。 这位猛人提着五百手下就渡江进攻采石,此时的采石守军都还沉浸在朝会的轻松欢快的氛围之中,个个喝的酩酊大醉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韩擒虎到了采石都不用打,直接用绑的就把采石拿下了。 采石和京口是拱卫建康的东西两大门户,居然如此顺当就拿下了,搞得这两位将军觉得此行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来江南旅游的。 拒绝了樊毅合理建议的陈叔宝算是双手把采石和京口送给了韩擒虎和贺若弼。 之后事情的发展只能说,没有更顺只有最顺。到了京口的贺若弼继续西进,一路上别说陈朝的主力部队,连个民兵都没见着。 对于侵略战争,正常来说民间的反抗情绪是很深的。因为到地方驻防的正规军可能只是来混吃混喝混军饷的外地人,打不过侵略者大不了换个吃饭的地方,而当地民众却可能要付出自己全部的财产和身家性命为代价。 大家都知道,赚点钱娶个老婆有多不容易,要是有人想抢你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儿,还想睡你老婆你会咋样?没说的,肯定命都豁出去跟他拼了! 所以在古今中外的历史里随处可见,当正规军抵抗不给力的情况下,地方民兵的抵抗情绪和战斗力往往是最强的。 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正规军基本是负抵抗能力,但民间自发的反侵略队伍也没能组织起来。而且当地人不但不抵触这些‘侵略者’,相反对这些‘侵略者’还非常欢迎。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隋朝的战争宣传策略,自杨素开始隋朝对南陈战败的俘虏都实行宽大处理,不但抓了就放还给盘缠(路费)回家,态度之友好不像来打架倒像是来省亲的。 与此同时隋朝诸位将军还下令对务必对沿路百姓秋毫无犯。这道命令甚至还有严重的洁癖,对南朝百姓别说‘犯’连碰都不行,贺若弼手下一个小兵喝了当地人一口酒,贺若弼居然就把这小兵脑袋给砍了。 如此严明的纪律让江南的百姓自己都不好意思,别说抵抗了,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画像挂家里供着。像对面的韩擒虎,此时最头痛的不是怎么打仗,而是应酬络绎不绝、慕名而来的江南粉丝团…… 治下的百姓最仰慕的居然是敌国的将领,仗打到这份上,只能说作为一个失败的皇帝,陈叔宝实在是太成功了。 在采石被韩擒虎攻破的第二天,也就是陈祯明三年正月初二,侥幸从采石逃回戍主徐子健带着告急文书飞驰建康报告隋军已经渡江的消息。 陈叔宝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大吃一惊,随后就回去睡觉了。等到第二天初三,陈叔宝睡醒了,立即把朝中文武重臣叫到跟前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就是以陈叔宝的脑子都知道,现在想凭‘王气’和‘天堑’抵挡隋军都是不靠谱的,下面的大臣更是乱成。 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大臣们就算不卫国为了保家也都脑洞大开,合理不合理的建议说了一堆,朝堂成了菜市口热闹的很。 面对众多复杂的建议和信息,陈叔宝的脑袋一时接不过来,所以他最终决定,第二天再说。 再一个第二天之后,已经到了大年初四了。这一天陈叔宝终于发表了已经迟了两天的战斗动员诏书。 这篇诏书文笔之大气,口吻之硬气,实在是陈叔宝一生所罕有,让人读后精神都为之一震,特将原文抄录如下: 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本文翻译:隋朝那帮居然胆敢侵犯我国都近郊,虽然不足为虑但就像一只蜂蛰一下也挺疼,所以大家先把家门守好别被蛰了,朕要御驾亲征统帅六军把这帮羊狗一般的家伙清出去! 此诏书读起来朗朗上口,气势恢宏,魄力十足,能出此诏书说明陈叔宝还算懂规矩,知道吹牛也得打个草稿。 御驾亲征?别闹了,陈叔宝行,让他上战场还不如上吊呢。 牛吹完了办事的是下面的大臣,随后下令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总管对抗隋朝保卫建康的所有军事行动,并在治下广泛征兵,不但征和尚连尼姑都没有放过。 如果命令只到这就完了,没准陈叔宝还能多抗一段时间,偏偏他还要化蛇添足给三位将军加了俩监军,分别是施文庆和司马消难。 韩擒虎和贺若弼能够拿下采石和京口施文庆功不可没,而司马消难更是一个难得的怂货,靠这俩人监军自己不乱就不错了,指望他们能维护军纪就是个冷笑话。 不过好歹战争动员令已经下达了,那就准备打吧。 贺若弼攻下京口,萧摩诃请命出征,陈叔宝不许,贺若弼拿下钟山,萧摩诃再次请命带兵灭了根基尚不牢固的贺若弼,陈叔宝还是不许。 这仗到底还打不打了?连出兵都这么费劲。一边的任忠实在是憋坏了,他主动请缨要求出战并非常客观的分析了目前战争局势。 现在隋军看似凶猛,但建康城防坚固、储备充足,隋军必不会轻易攻下建康。而对方轻敌冒进跟大部队脱节,我们可以利用水军的优势水路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同时我亲带一万兵马袭击杨广的本阵。在信息不明朗的情况下杨广很可能会以为韩擒虎和贺若弼已经被我们干掉了,然后再放出谣言说我要攻占隋朝的退路徐州,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必然军心大乱,到时候上游的友军也可以沿江而下支援,这个危局就会迎刃而解! 从战略战术上分析,任忠的这些建议是非常具有可行性的。如果依计而行即便不会像计划中那么顺利,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陈叔宝还是不同意。 第二天,不管任忠的苦苦哀求,陈叔宝下令萧摩诃带军迎战来犯之敌。 能将所有正确的方针和路线全部否决,这种魄力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这是陈叔宝最后一次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自这一刻开始,他的任何决定对于战局都无关紧要了。 韩贺二将继续高歌猛进,沿途所过之处望风而逃,一路走过来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很快就将兵临建康城下。 现在对于贺若弼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进军的速度太快了。因为此行顺利程度远超想象,他已经跟杨广带领的主力部队完全脱节了。 此时建康城里在陈叔宝玩命的招募下还是凑出了十万士兵防守,而贺若弼手里只有八千兵力。 陈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边的兵力相差实在悬殊,如果硬拼很可能会损失惨重,甚至可能把这一路建起了的优势都丢掉。所以贺若弼接到主帅杨广的命令,让他原地待命等后面汇合大军之后再发动总攻。 第228章 目标 刚开始贺若弼也是这么想的,但在看清楚陈朝的防御阵势之后,他改主意了。 因为陈朝摆出的防御阵型,实在是太二了。 陈叔宝最后添了一次乱,在十万大军出城迎敌时,他完全找不到防御的重点,索性把十万人一字摆开做了一个绵延二十公里的长蛇阵。 这种阵型是应对敌人直线冲击的常规阵型,好处是敌人发动重点攻击的时候,长蛇阵可以弯曲对敌军的侧翼进行包抄,敌人进行多点攻击也便于在全线进行防御。 在冷兵器时代这种阵型属于一种常规阵型,但是陈叔宝这个长蛇阵是个变种长蛇阵,并不全是一字排开,而是每隔一段有一个小谷堆儿兵力,互相之间也没有联系。由于战线实在太长了,根本无法做到首尾兼顾,如果一点被攻击,其他地方还傻愣着不知道啥情况。 贺若弼凭自己的军事本能认为这是一个一举攻破陈朝军队的大好机会,其父贺若敦的临终遗言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平定江南的美好愿望很可能就会在这一刻实现! 所以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让贺若弼下定决心迎战兵力远胜于自己的陈朝守军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一路下来跟他对垒的都是软趴趴的不堪一击,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所以他随便找了一拨当做突破口,下令发起了进攻。 贺若弼忽略了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的基数总量足够大,里面既然有软柿子也会有硬骨头。 很幸运的是贺若弼随便挑的这个队伍里,就有这样一块硬骨头。 这支陈朝守军的老大名叫鲁广达。是当年让陈霸先和王琳都头疼的鲁溪达的弟弟。 跟他哥哥鲁溪达的两面三刀不同,鲁广达是一个性情刚毅直爽的汉子,跟他哥相同的一点就是其战斗实力一样强横。 在几天前,鲁广达的两个儿子投降了韩擒虎。身为高级将领,儿子却率先做了投降派,自感脸上无光无颜再待在军中的鲁广达离开军营到朝中请罪。 在战时有家人投降了敌方的将领是军中的大忌,因为随时可能造成叛变,一般来说鲁广达这个将军应该是没得做了。结果却大出鲁广达所料,‘仁厚’的陈叔宝不但宽恕了他,还送了他很多有分量的礼物(黄金)让他回去继续好好作战报销国家。 这是此战中陈叔宝为陈朝发挥的唯一一次积极作用,鲁广达性子直,拿了金子回到军营后他一心想要做点什么来回报陈叔宝。 最好的礼物就是勇敢的战斗。 所以鲁广达的战斗欲望是最高涨的。贺若弼遭到了南下以来最强烈的抵抗,部下居然一下子阵亡惨重,人数有零有整合计了二百七十三人。 孤军作战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是非常宝贵的,遭到痛击的贺若弼赶紧收缩兵力回撤,幸运的是鲁广达并没有乘胜追击,把贺若弼赶走之后,继续回到自己的防线内布防。 这并不是鲁广达不想追,只是后面的监军们为了防止前线将领失控,严禁擅自出击。 逃出去的贺若弼缓了一个口气,这次损失惨重的试探性进攻也让他摸清了敌人的虚实。贺若弼坚信自己的战术是没有问题,只是不巧选了一个鲁广达做突破口,所以他继续寻找新的目标。 这个新目标很好找,另一边就有一个仪仗队一样的军营,傻愣愣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是他了! 贺若弼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他选的对手,是孔范。 孔范吹吹牛还行,打仗?就一怂货。一看到贺若弼向他冲过来了,孔范大吼一声不好,在他看来跑晚了就真没命了,所以马上就往后转玩命的跑。 仗还没打主帅就跑了,这要要求下面的士兵坚守阵地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贺若弼很快从这里打开了一个缺口,陈军四散而逃。 这是面对面的阵地战,不是偷袭,双方的底牌可以说尽收眼底,贺若弼看似勇猛其实后患无穷。因为他的人数并不占优势,陈朝只要站住脚跟就能让局势反转,何况站在孔范旁边的还是南陈第一悍将萧摩诃。 久经沙场的萧摩诃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但他此刻并没有半点战斗的意志。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画面并不是贺若弼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是荒诞不经的陈叔宝刚刚给他扣下的绿帽子里没有马赛克的幻灯片。 多年以来自己坚守的忠诚到底是什么?给这样的主子卖命,值得吗?这场战争即便是胜利了又能如何,让自己的家眷继续成为这个昏君的玩物么? 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会更好吧。 萧摩诃放弃了抵抗,任由贺若弼将自己的防线撕裂。此役陈朝的防线全线崩溃,死者五千余人,降者不计其数。 贺若弼的双手因兴奋而颤抖着,没想到居然成功了!看着手下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地上漫山遍野都是陈朝的俘虏和尸体,他难以掩盖激动的心情。 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这将是彪炳史册的巨大战功,只要再拿下建康城里的陈叔宝,他贺若弼的名字就会传遍大江南北甚至超越这个时代。这不但是巨大的荣誉也预示着自己锦绣的前程和荣华富贵。 可惜这些东西目前还只能想想,并没有实现。不管离这个梦想多近,多触手可及,只要还没得到,那他就还不是你的。 贺若弼总是爱忘事,他忘了对面还有跟他一起进兵的韩擒虎。 两人分列建康的东西两位,由于此次渡江作战过程过于顺利,这两个人形成了事实上的竞争关系。 相比较于贺若弼,韩擒虎这边更顺。 因为强势的贺若弼吸引的陈朝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所以从西向东进攻的韩擒虎遇到的抵抗更少的可怜,一场硬仗都没打就来到了建康城下。 韩擒虎是一位非常奇特和传奇的虎将。历史上留下关于他的画像都是目露凶光一脸直须横肉的地府范,不光能吓人还可以吓鬼,挂在门上可以镇宅挂在床上可以避孕,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善茬。 而跟他粗犷的容貌不同,他的内心其实非常细密。 韩擒虎深知此战的关键和终点还是建康的台城里。 想结束这场战争,不需要和陈朝的几十万大军死磕,抓到陈叔宝一个人就行了。 这个问题看似很简单,但想攻破有重重城墙抵御守备森严的建康城,甚至是里面的台城,要实现这一战略目的,得用多少兵力? 韩擒虎的答案是五百人。 四十年前以八百残兵起事,将江南半壁江山都打残了的大魔头侯景,为了攻破台城还出动了八千人足足打了小半年才打的台城弹尽粮绝。 如今虽然陈朝式微,但困守在台城里还有为数不少的禁卫军,韩擒虎居然想靠五百人就妄图挑战侯景当年的纪录,可见韩擒虎不光很自信而且还很任性。 韩擒虎敢用五百人打台城,虽任性但绝不是随性,他既然敢做,自然是有底牌的。 在贺若弼在建康城东大杀特杀的时候,一位战败的将领孤身跑进了建康城内,此人是之前苦劝陈叔宝不要开战的任忠。 提着一口气,任忠跑到陈叔宝面前讲之前的战斗结果报告给了陈叔宝。陈叔宝听后大惊失色,可能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已经太晚了。 很快陈叔宝消停了,因为惊慌失措的只有他一个人,对面的任忠非常平静。陈叔宝觉得平静的任忠是能救他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赶紧赏给任忠一些金子让他继续募兵作战。 谁知任忠对这些‘恩赐’根本不屑一顾,他向陈叔宝说,现在做这些无谓的抵抗是没有用的,陛下赶紧准备好船只沿江到上游寻求庇护把。 现在是说走就能走的了的么?后面的追兵怎么办? 任忠斩钉截铁的说,我将拼了这条老命护送陛下周全! 陈叔宝听罢马上让任忠出去安排各项事宜,他决定听从任忠的安排,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而得到陈叔宝的委任后,任忠并没有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去做。这是他最后一次向陈叔宝进言,和以前的进言有所不同,这一次他说谎了。 任忠曾试过做一位忠臣,但他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现在他明白了,在一位昏君的治下,想做忠臣是有多难,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位叛臣吧,起码不用跟那个废物主子一起陪葬。 任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想要保全自己投降隋朝,只他一人的分量还是不够的,所以他‘投一送一’特地准备了一份大礼包,而这份大礼包就是陈叔宝。 任忠向陈叔宝进言并不是为帮陈叔宝逃跑,而是为了让陈叔宝不要乱跑。 出了台城的任忠只带了数骑蹲在石子岗,他来这里只为了等马上就会攻到这里的韩擒虎。 韩擒虎是任忠老对头了,多年以来两人交手无数次,而且大部分情况是任忠干不过韩擒虎。 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往往是他的死对头。正因为深知韩擒虎的秉性,任忠才觉得韩擒虎是可以托付人的。 所以任忠等到韩擒虎到了石子岗便投降过去。 这不能怪任忠不义,他已经将忠诚坚守到了合理的极限。在自己主子如陈叔宝这般昏庸,而对方主子如杨坚一般贤明的情况下,愚忠要比背叛更廉价。 任忠就是韩擒虎手中的底牌! 得了任忠后,韩擒虎带着五百骑兵高歌猛进。守在朱雀桁的守军只是听到韩擒虎的名号就跑了,韩擒虎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朱雀门。 陈朝的士兵也不全是孬种,看到敌人走进来了想反抗的人还是有的。这时任忠提马上前,从朱雀门里一进一出任忠已经完成华丽的转身从大将变为了逆臣,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还不明就里的陈朝士卒们的威慑力。 任忠高呼一声,老夫都尚且投降了,你们还抵抗作甚? 这一声怒吼粉碎了陈朝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帮韩擒虎兵不血刃的控制了台城。 在台城里收拾家当的陈叔宝满怀期待的等着任忠。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正在着急呢,结果却等来了任忠叛变韩擒虎攻进台城的消息。 现在的陈叔宝啥都不会,只会大吃一惊了。 得到这一消息的陈叔宝瘫坐带皇位之上,大脑进入了停滞状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猪脑袋,陈叔宝崩溃了,慌慌张张的要找地方躲一躲。 此时他的座下只有右仆射袁宪一人。 于江总和施文庆之流不同,袁宪是有胆有识的忠义之士,眼看大势已去他神情肃穆跟陈叔宝说,现在想躲已经晚了,你还是学当年的梁武帝萧衍,整理衣冠端坐在正殿上吧,隋军一路过来举的是仁义之旗想必不会对陛下有所侵辱。 这是让能陈叔宝在史书上留下最后一丝尊严的唯一办法,主意出到这份上袁宪也是仁至义尽了。 陈叔宝表扬了袁宪的忠贞,但对于这个建议陈叔宝像往常一样不想听。 现在真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端坐殿上?等着尿裤子吗?尊严能比命重要吗? 隋军马上就要杀进来了,不坐着干等,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陈叔宝大吼一声,我自有办法! 高头大马台城的韩擒虎爽歪了。 听说过捡钱的没听说过还有捡‘国’的,他身后的五百名骑兵也不是来打仗的,更像是韩擒虎在台城耀武扬威的仪仗队。 策马在这座江南曾经的都城里行进,带着手下在瑟瑟发抖的陈朝人面前耀武扬威,让韩擒虎有种飘然的感觉: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意完了,韩擒虎也没忘了办正事。他来这里不是来旅游的,活捉陈叔宝才是最紧要滴。 台城已经被他了,据可靠消息陈叔宝此时就在台城的宫殿之中,只要抓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那就别废话了,找吧。 但是问题来了,韩擒虎把整个前宫后宫都翻遍了,愣是没找着。 当属下把这一情况报告给韩擒虎,韩擒虎也愣了,没想到陈叔宝还是一个躲猫猫的高手。 鸭子都熟了还怕他飞了不成。韩擒虎确信陈叔宝还在后宫之中,紧接着下面人又报告,有一口井里貌似有人。 躲井里了?不可能吧。再蠢也不至于躲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到处都找不到人,韩擒虎也不介意去那看看。 井里有人没? 没人回话。 没人可就往里面扔石头了。 这时候井里回话了,别扔!有人! 软骨头,拉上来吧。 隋军士兵放下绳子一拉,呦呵还挺沉的。等把人拉出来一看,周围众人都傻眼了,难怪这么沉,攥着这条绳子上来的有一男二女,分别是陈叔宝、张丽华、孔贵嫔。 看着把他拉上来的众人,狼狈不堪的陈叔宝傻乎乎的挥手打了声招呼,呵呵… 再三确认此人正是陈叔宝无误后,隋朝众人都快笑哭了。同时相对的是陈朝众人在集体泪奔中。 堂堂一国之君在国破家亡之时,居然躲在自家后院的一口枯井里。躲在井里又逃不出去,难道还希望隋军在后宫找不着人就退兵了么? 实在是想不通这陈叔宝是咋想的,此人除了会秀智商下限,简直一无是处。 当然有骨气的人还是有的,陈叔宝的正宫沈皇后在隋军进来的时候好不慌张尽显大家风范。更可贵的是陈叔宝和张丽华的儿子,时年仅十五岁刚刚被立为太子的陈深也关上门端坐家中,在隋军推门而入的时候,陈深还有心情跟这些敌军开玩笑慰问慰问。 这是陈朝在国家将亡时,皇室成员唯一的加分项。陈叔宝在他的妻儿面前不知有没有自惭形愧,但他的名字永远的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在相较于其他那些祸国殃民永遭唾骂的大恶棍而言,陈叔宝在这根柱子上的留下的故事,是欢乐的。 陈叔宝既然就擒,这意味着战争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但由于古代信息传播手段相对匮乏和落后,正在前线拼命的将士并不知道这一重要信息。 所以贺若弼还在后面打的飞起,跟贺若弼打对手戏的是鲁广达。 在萧摩诃被俘虏后,陈朝士兵绝大部分基本都自行解散了,唯有鲁广达还在苦苦支撑着。 贺若弼越战越猛,鲁广达抵抗也越来越发力,眼见自己和手下已经油尽灯枯,鲁广达含着热泪向台城三拜,然后转身对着自己的部下自责,我没能拯救国家于水火中,罪孽深重啊!他手下的士卒闻言和老将军一起痛哭流涕,都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鲁广达,你不需要自责,因为你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而且是此战中唯一一位做到这一点的陈朝高级将领。陈朝的国运并非你一人可以挽回的,所以这一战不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光荣的。 第229章 自治 处理完鲁广达之后,贺若弼的冲向了台城皇宫的宫门。 这一刻曾在贺若弼脑海中演示过无数遍,打开这道门之后是会遇到了激烈的禁军抵抗,还是陈叔宝颤巍巍的向自己投降,更或者陈叔宝已经准备逃之夭夭,自己要想办法堵截这头金猪的退路… 但唯一没有演示过的场景,硬生生的出现在了贺若弼面前,推开城门迎接他的居然是笑呵呵面容可掬隋朝的友军。 而且他们还告知贺若将军,陈叔宝已经被韩擒虎韩将军给抓了,您受累了赶紧一起去看看咱的俘虏,顺便沾点喜气儿吧。 此时在贺若弼心中奔腾的,是上百万只。 贺若弼在前面费心费力的打架卖命,万万没想到却便宜了在后面捡漏的韩擒虎,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了半天居然只混了一个助攻… 美好的理想和残酷的现实之间形成的心理落差,让贺若弼恨不能吐血三升。 并不甘心的贺若弼随迎接他的士兵进入陈朝皇宫后马上要求带陈叔宝过来见他。陈叔宝见到‘慕名已久’的贺若弼二话不说,直接就给跪了,贺若弼还淡定的说小国君主给大国将领跪拜是应该,你且放心到了隋朝定会给你份待遇。 这句话曾在贺若弼脑子里演示过无数次,现在说出来也算是过过瘾。不过要是这货是自己逮到的就完美了,一想到这儿贺若弼心里那个气啊,跟韩擒虎打了照面是怎么也看不顺眼,恨不能一刀宰了他。 事已至此贺若弼的大脑又开始飞速旋转,幻想着一切补救措施。他好歹还没丧失最后一点理智,知道对韩擒虎拔刀子不现实,转身把刀子架在相对现实一点陈朝吏部尚书蔡徵脖子上,让蔡徵起草一份只对他的投降诏书,并想让陈叔宝骑着骡子车带着这份诏书跟自己一起回去。 可惜这一切都没能实现,想改写这段历史,以贺若弼的身份还不够格。 这次事件对贺若弼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贺若弼不光失去了梦寐以求荣耀也失去了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陈叔宝被擒获的消息传遍江南,陈朝境内零星的抵抗也基本都消停了。作为此战的最高元帅晋王杨广带领大部队台城开始着手政权的接收工作。 第一步是由以总参谋长高熲主持的扫尾善后工程,简单的说就是翻账本算总账。 在这里如此繁琐的介绍三省六部制不光是要歌颂杨坚本人的个人能力,最主要的是我们故事的后几位重要配角即将在这些岗位上一一登场了。 杨坚已经搭好了大隋这个戏台子,现在轮到他找配角登台唱戏了。 而他走的第一步还不是选人是排除。最早支持他掌权的得力助手是刘昉和郑译二人,这叫‘定策之功’,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本来是该给他们在新朝廷里安排一个不错的位置,也...... 陈叔宝被擒获的消息传遍江南,陈朝境内零星的抵抗也基本都消停了。作为此战的最高元帅晋王杨广带领大部队台城开始着手政权的接收工作。 有简单的常识的人都明白,江南既平,一下子接管那么广袤富饶的地盘,对隋朝的控能力也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打天下靠兵就行了,但治理天下还得靠官。 大家受不要古装片的影响,只以为当官的只会单纯的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在中国古代能当官是不容易的。因为地方官一般都身兼数职,一手抓手抓行政,嘴里还得叼着财政税收,同时还得在当地建立起威望让老百姓不至于整天闹事。这些本事少一样这个官都玩不转,欺压百姓不过是业余爱好而已,这样的人搁在哪都称得上是人才。 人才是需要培养的,面对江南那么多地方行政区,隋朝现有的人才储备明显不够用。所有想接管江南,大部分还要靠陈朝投降过来的官员。 既然要用这批人,就得想办法安抚他们。所以现在的扫尾工程是杨广的核心任务。 杨广还太年轻,这么复杂的工作交给他全权处理还没到时候,好在杨坚早就算到了这一步,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是随行的总参谋长高熲。 首先高参谋开始给陈朝的主要降臣翻账本算总账。为了体现隋朝接管的合理性,同时还要照顾江南人民的普遍情绪,算账的尺度和分寸一定要拿捏得体,既要算的合情合理还要算的大快人心才行,是非常重要的面子工程。 作为此战中的高级搅屎棍施文庆、沈客卿等佞臣五人直接拖出去砍了。次一级的江总、姚察等人虽然没办啥好事,但也不算太缺德,得了一个警告处分。 高熲心里门清儿,自己做这些只能是应急处理,真正拍板做最后处理决定的还得是自己的老板杨坚。所以陈朝的主要将领、官员、宗室都和陈叔宝一起打包送去大兴城听候发落。 期间还有一段流传甚广、情节不大不小的公案。 其广为流传版本是抓到陈叔宝后晋王杨广贪恋贵妃张丽华的美色,非要将张丽华收为己用。但高熲在陈朝皇宫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陈叔宝床铺下面还有一封未拆封的加急军情密奏,高熲认为陈叔宝之所以就是因为只知道跟张丽华在床上所以抢在杨广之前先杀了倾国红颜张丽华。 这并不是信口胡诌,是白纸黑字写在资治通鉴里的正规史料。不过这里面其实有很多值得说到的故事,现在嘛先放一放,搁置一下争议,等后面再做一下详细分析。 当杨坚接到陈叔宝已经就擒,江南被纳入了大隋版图的战报之后,杨坚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为了这次统一战争,隋朝前期的准备工作就做了三四年,从开皇八年十月誓师开战五十万大军用了两个月才开拔到长江边上。 直到韩擒虎和贺若弼渡江之前杨坚还在心里打鼓万分忐忑,甚至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里准备,没想到元宵节刚过没多久,偌大一个江南就已经跟自己姓了。 在确认杨广和高熲发来的战报没有涮自己后,杨坚快幸福晕了。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个历史奇迹。隋朝灭陈统一全国的战斗是中国有史以来(包括解放战争在内)所有全国性的统一战争里,历时最短、伤亡最少的一次孤例。 三百年的分裂,确实太长了,这次分裂的结束与他的开始时那种混乱不堪、生灵涂炭的各族人民大乱斗相比,实在是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这次统一战争少了很多激情,但多了许多人情味儿。它让当时中国的老百姓避免受到更多的残害,让更多的普通人免受战火的侵袭,可以简单的生活下去。 这一战以最少的代价换取了最大限度的稳定与和平,实乃善莫大焉。 这江南说打下来的,不如说是陈叔宝拱手送给杨坚的见面礼,而很快两人就要进行历史性的会面了。 开皇九年三月初六,陈叔宝和他的俘虏团正式从建康启程前往长安。这是一个庞大的队伍,随行的人每一个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帮子人,居然排了五百里长。 队伍中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不管从前的身份多尊贵,现在都是人家的俘虏,这次去了北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所以这支队伍的气氛非常低落。 这个担心其实是没必要的。得知陈叔宝和他的俘虏团就要来到大兴城后,杨坚特地下令暂时征调普通民宅供这些俘虏居住,并且在他们来之前还用给这些民宅好好的装修了一下。在这一大帮子人到了长安之后,还有专人过来嘘寒问暖热情款待,生怕这些人住的不舒服、不适应,有些下人的待遇甚至比在陈朝老家还要好。 陈朝的降臣做梦也没想到当俘虏也会有这待遇,各个激动的热泪盈眶,对隋朝人感恩戴德,这才是亲人呐!史载‘陈人至者如归’。 隋朝这边的待遇再怎么好,但这帮人毕竟是阶下囚,正所谓人是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刀到底会不会砍下来,这帮人心里是没底的。 直到四月底,杨坚的处理决定终于发表了。 这是一份充分释放出诚意、代表了正义、彰显了杨坚贤明豁达的诏书,其内容冗长而枯燥,但我相信下面听这份诏书的人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 杨坚最终没有再杀一人,降臣中最该死的孔范等人不过是判了流放,而让杨坚最恨的司马消难也只是给了一个乐户。 相反,对绝大部分陈朝,杨坚给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江总、袁宪、萧摩诃和任忠都领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散官虚衔,不但小命保住了还领到一个铁饭碗。尤其是袁宪,不光得了虚衔还有实位,被任命为昌州刺史。 最有意思的是任忠。杨坚曾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任忠的鼻子骂他不忠,还表示最后悔的是没能第一时间把任忠给砍了。其实杨坚心里明白,大隋能这么easy的搞定江南,除了脑残的陈叔宝外,任忠功不可没。如果任忠真的帮陈叔宝跑出去,陈朝的地方军得了这个宝贝,天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事端,所以也就是吓唬吓唬得了,不光任忠得了开府加仪同三司,连他的儿子也给了这份待遇,算是额外补贴。 一众俘虏心里那颗石头终于放下来了,这封诏书的总基调很明显,对陈朝绝大部分的降臣的态度都是留位观察,好用的继续用着,不好用的放一边供着。 这里再多提一句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跟杨坚的渊源甚深,原因之前曾提到过。这是一个让杨坚非常纠结的人,他不但反对杨坚上位,还让杨坚非常难堪。杨坚不是没想过将司马消难千刀万剐,但在陈朝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忍住了。为了自己的仁义之名,为了稳定这些江南降臣的人心,司马消难不能杀。所以杨坚只让司马消难做了一个乐户。乐户就是演奏乐器的艺人,跟现在的明星们截然不同,乐户在那个时代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低下的,让司马消难做乐户是一种羞辱方式。不过这个乐户司马消难并没有做太久,前后不过二十天,随后杨坚突然改主意,对待司马消难如当年他未背叛杨坚时一样。再然后,司马消难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死因待查。 大臣还好说,陈叔宝该怎么处理? 自古以来过了气儿的皇帝,结局一般都不会太好。因为这个人不光浪费粮食,对把他拉下位子的人来说还有许多潜在的威胁,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有什么人把这家伙拉出来给自己添堵,所以绝大部分人会选择直接杀掉算了。 在这个行列里,杨坚是少数派。他没有为难陈叔宝,也没有为难陈朝任何一个投降过来的宗室。 从北周宇文氏的下场可以看到,杨坚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非常理智,知道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必杀,什么人不用杀。 宇文氏之所以遭到灭族之祸,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对杨坚的位置就是一种威胁,为了保证自己地位的合理性,这一家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陈叔宝不同。他的昏庸和愚蠢实在是太出名了,如果江南还有人想打着他的旗号开展复国运动,估计那个可怜的人马上就会沦为笑柄。 而且陈叔宝是陈朝正朔,万一有人拿着其他陈朝的遗孤闹事,杨坚还可以把陈叔宝抬出来以正义的名义进行讨逆。 这是一个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的人,杨坚当然舍不得杀,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供着,生怕他心里不高兴得个啥病先挂了。 在杨坚的精心喂养下,陈叔宝保养的还真不错,直到十几年后才突发急病挂了(很可能是家族遗传病)。从生命的长度来说,陈叔宝也算够本了,因为他挂掉的那一年,也是杨坚残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年。 杨坚和陈叔宝两人几乎同时登基,又在同一年去世,除此之外两人在历史上留下的轨迹再无可比性。中国历史上唯一能和陈叔宝相提并论的只有汉后主刘阿斗,而刘禅的傻还有可能是装的,陈叔宝的傻却是真真的。 杨坚如此下大力搞这场秀,无非是想安抚江南的民心,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这次政权的交替任务。 事实上,杨坚开始做的挺不错,不过跑着跑着就跑偏了。 由于统一战争进展的过于顺利让杨坚及下面一帮大臣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隋朝在战争中善待俘虏、不侵扰百姓,缴获的财物也只是就地封存没有往自己家里运,这些政策在江南获得非常好的口碑。 但随后在具体的政策实施上就开始出现很多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江南群众的驯化。 杨坚下令在南边推广‘五教’。这五教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组织,只是从儒家经典中摘出来的非常简单的五条道德规范,包括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如果就这十个字,杨坚也不值当的费力推广,他还很耐心的给这五教加了很多注释,什么母为什么要慈啊,子为什么要孝啊,父义有什么好处啊等等。 推广完之后,还要强迫老百姓背,且得天天背夜夜背,还有专使检查大家的背诵情况。 这算是洗脑了,但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南北朝时期儒家正统已经南移了,说句不客气的北方那些儒学都是南边玩剩下的,现在要让南方人背这些启蒙级的道德规范别说洗脑了洗脚都不好使。这让南方的广大群众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杨坚如此下大力搞这场秀,无非是想安抚江南的民心,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这次政权的交替任务。 事实上,杨坚开始做的挺不错,不过跑着跑着就跑偏了。 由于统一战争进展的过于顺利让杨坚及下面一帮大臣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隋朝在战争中善待俘虏、不侵扰百姓,缴获的财物也只是就地封存没有往自己家里运,这些政策在江南获得非常好的口碑。 但随后在具体的政策实施上就开始出现很多问题。 苏威建议在南方推广‘五教’。这五教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组织,只是从儒家经典中摘出来的非常简单的五条道德规范,包括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如果就这十个字,也不值当的费力推广,苏威还很耐心的给这五教加了很多注释,什么母为什么要慈啊,子为什么要孝啊,父义有什么好处啊等等。 杨坚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就真的下令在江南推广‘五教’。 推广完之后,还要强迫老百姓背,且得天天背夜夜背,还有专使检查大家的背诵情况。 这算是洗脑了,但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南北朝时期儒家正统已经南移了,说句不客气的北方那些儒学都是南边玩剩下的,现在要让南方人背这些启蒙级的道德规范别说洗脑了洗脚都不好使。这让南方的广大群众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出了这个馊点子的苏威还再接再厉又出了一个更馊的点子。 他又提议在江南每五百户设置一个乡正,主管民间的诉讼问题,在律法层面实施区域自治。 第230章 传奇经历 在苏威激情澎湃的向杨坚阐述这个政策的诸多好处的时候,一旁的李德林上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个政令的重要弊端。这些乡正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手里握着司法权自然向着自己亲朋好友,很难做到司法公正,如果照这条政策颁行下去一定会搞得天怒人怨。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看着两位重臣吵架杨坚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搬出了高熲做裁判。高熲稍微想了一下,淡淡的说,我也不清楚这个政策到底好不好,但是从两位日常的德行守来看,我觉得应该听苏威的。 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其实是在骂人,而且骂的很要命,直接从人品角度对李德林全盘否决。 高熲干嘛这么跟李德林过不去呢?在这里先细细的剖析一下李德林这个人。 李德林的才学没得说,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上能力也非常出众,绝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的缺点和能力一样都非常明显,就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很不会做人的知识分子,嘴还特贱,凡事都喜欢跟同僚争论一番,不为别的,就是想证明我比你强。 他同僚们可都不是一般人,这些人里有苏威有虞庆则当然也有高熲。 李德林怎么说也是北齐过来的降臣出身,还这么不懂得低调所以在隋朝的圈里很快就被边缘化。 被同事边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最大的问题还是不会拍老板的马屁。当年明摆着杨坚要宇文氏死全家,还非得上赶着替宇文家说话,结果被骂出了会议室。 此后一直有人打李德林的小报告,杨坚对李德林的印象也越来越差,所以杨坚也选择偏向了苏威,把这道命令先在江南试行。 不管李德林人品到底怎么样,他提的这个建议还是没错的。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杨坚派虞庆则等人南下考察这道政令的效果如何。虞庆则转了一圈回来汇报工作说确实不怎么样,地方果然跟李德林说的一样,乡正仗着有司法权开始为祸一方,搞得江南各地怨声载道。 虞庆则跟苏威一样都是高熲推荐过来的,两人算是一个系统里的队友。而且他跟李德林也是有过节的,要是只有小问题肯定就帮苏威给兜住了。连虞庆则都说这道政策不好,看来这道政策的问题之大真的是连自己人都兜不住了。 事情搞成这个样不光苏威很没面子,杨坚脸上也不好看。既然这主意确实不怎么样,那就把这政策给废了吧,结果李德林又站出来表示反对,他说当初我说不能这样做你们偏要去做,现在又要改会让南边的人笑话我们朝令夕改说话不算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了。 李德林没发现他越说杨坚脸色越青,他在隋朝整整十年官位都没任何变动,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现在还不给杨坚台阶下,可能真的是觉得自己的位子太稳定了。 抬杠也得看对方是谁。 又羞又臊的杨坚怒不可赦,大骂李德林不识趣同时把之前自己收集的关于李德林的小报告拿出来,新账旧账一起算。最后杨会计的计算的结果是,李德林滚蛋。 李德林没想到后果居然这么严重,也怕了赶紧给杨坚认错,说他不敢当官,只求留一个散职能参政议政就行。 杨坚果断的拒绝了李德林这个小小的要求,让他去湖州做刺史,赶紧离开中央。 嘴欠的李德林心灰意冷的收拾好包裹去湖州赴任,失去理想的支撑到了任上没多久就去世了。 客观的说李德林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人物却不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家。他的意见基本都是对的,但‘对’并不是可以任性的资本,想做一个合格的家,处理事情也得圆滑,政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做一个家不光要会搞政策也得会搞关系,很明显这方面李德林做的还不到位。 不过就这样安静的退出隋朝的舞台还算不错,李德林好歹保存下了一颗重要的种子——他儿子李百药。反观高熲和苏威之后的下场,李德林还算是个人生赢家。 由于苏威捣乱,之前在江南建立起来的群众基础已经被慢慢的消耗掉了,紧接着杨坚又下了一步臭棋,这让他险些失掉了在南方的统治根基。 随陈叔宝北上的大队伍里基本囊括了江南地区所有有威望有势力的士族阶层,他们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除了像袁宪之类的极少数人能分配出去,绝大部分还是被安排到了北方定居。江南的重要地区重要的岗位是派北方的官员去接管的。 作为战争的胜利者,这么做并没什么错,只是杨坚对江南的上层社会改造还是太着急了,没有具体分析一下江南长久以来的意识形态和通知结构。 陈朝的格局从东晋开始并没有太大改变,都是士族当家。这些士族的能量之大甚至已经超越了皇权,不管南朝皇帝怎么换朝代怎么换,这些士族的地位都是妥妥的。 现在杨坚告诉这帮士族,你们的时代结束了,现在都得听我的。士族们不管从个人情感还是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听这话都是很不高兴的。 杨坚不是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只是老大当久了处理的方法也很强硬直接。他想把江南所有够得上威胁的士族全都搬回北方去,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圈着。 在这个计划具体实施之前,先在江南传了一点口风过去,看看江南人民的态度何如。 谁知一下就炸锅了。 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经过数次改版,慢慢的从隋朝想把士族搬到北方变为隋朝准备让整个江南人民全部都搬到北方去。 仔细推敲一下就能发现让江南的全体民众都搬到北方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但谣言的杀伤力实在太厉害了,大部分群众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怀疑精神,还是选择相信这个神奇的谣言。 能强迫人背‘五教’的皇帝,还有什么荒唐事办不出来呢?饱受‘五教’摧残的江南人民被激起了普遍而强烈的反抗情绪。 还是得说这次的全国统一进行的实在太顺利了,江南很多土豪并不甘心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当了奴,在一些有心人的极力诱导下民众的抵抗情绪再次猛然高涨。 隋朝在刚刚平灭陈朝仅一年多之后,一场席卷江南全境的大骚动、大叛乱运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开皇十年(590年) 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叛乱行动。其中高智慧、汪文进、沈玄懀聚拢了数万人实力雄厚,不但开始称帝还建起了自己的小朝廷。剩下的蔡道人和王国庆等人有手下几千人,自我感觉称帝还欠火候所以自号大都督。 不管是称帝还是称都督,这些人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妄图让国家再次分裂成之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了一统全国的大好基业,杨坚怎么可能让这几只秋后的小蚂蚱乱蹦跶。他准备派一个靠的住的人,去清理这些小杂碎。 平陈战役才刚刚结束,在江南有过赫赫战功的人不少,但杨坚首先就PASS掉了韩擒虎和贺若弼。 抓到陈叔宝之后,杨坚本来对韩擒虎和贺若弼都很欣赏,奈何回到首都之后这两人就一直在自己的耳边争吵到底谁的功劳最大。吵到最后杨坚都烦了,在他俩中做了个中间人和了和稀泥,两人都受到褒奖才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他俩不知道这么吵架邀功已经在杨坚心里埋下了阴影,一个功劳争的没完没了明显是不争气。所以杨坚把再平江南的任务交给了另一边稳稳当当的杨素。 贺若弼曾点评隋朝诸将‘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言下之意他才是大将之才,其他人不过尔尔。 从当年卖王轨的诗句中,可以看出贺若弼也算是心机深沉之人,可终究还是深的不到位。他本来就不是很讨杨坚喜欢,只是因为能力不错为人也够低调才被杨坚抬到了前边。 他爹是怎么死的,他以前记得,现在估计忘了。那是用命总结出来的经验,忘了就得用命还。 贺若弼不但太高估了自己,还太小看了杨素。 说杨素猛将倒还中肯,说杨素非谋将,简直就是笑话。 不要因为杨素怕老婆就以为他是一个窝囊的小角色,整个隋朝中最不好惹的就是有‘妻管严’的人。 如果给隋朝所有的大臣个人能力排排序,杨素不是最谋的,也不是最猛的,但他是综合实力第一位,连高熲都要靠边站。 同时排在第一的还有地位最稳和心性最狠。 江南的叛军们抓到隋朝派过去督导他们背‘五教’的官员,处理的方式是把肠子抽出来把人剁了当饭吃…人家不过是督导大家背课文嘛,都是混口饭吃用不用把师生关系搞得这么僵啊。这帮叛军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做事风格也算够狠了,但要跟杨素比起来,这些人就像小绵羊这样温顺。 江南叛军只是找别人的茬,杨素则是先找自己人的茬。 在开战之前,他先找一些偷懒、不听话犯了点小错的小兵,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人,二话不说拉出来就给砍了。打仗的时候也只是先派出一二百人的小分队出去,这些人可不是只进行试探性攻击,任务要求是攻必取战必克,赢不了就不用回来了。如果实在打不下来,退回来怎么办呢?一个不留,回来几个砍几个! 更可怕的是杨素看着尸山血海,竟然还谈笑自如,如此狠辣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光听听就脖子发凉,全身起鸡皮疙瘩。 有这么一位不好伺候的领导,在他手下混日子是有多难。还没跟人打就先杀自己人,这样得队伍能有战斗力吗? 有的,而且还非常强! 杨素不是傻子,他杀的人都是混日子的,留下来的当然就不是混日子的人。而且杨素不光杀人痛快,赏人也痛快。只要有功甭管多小,哪怕别人打人你只是上去踹了一脚,也有钱拿。 旧社会当兵是一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职业,这条命给别人拿去和给自己人拿去区别都不大。而当兵的部分也是社会底层中最好勇斗狠的人,不光喜欢拼命,也喜欢拿钱。 能一立功就给钱这份魄力和资本也不是那个年代每个将领都具备的,所以别看杨素杀自己的兵杀的High,别的部队里有理想的兵也是挤破头想往杨素的队伍里钻。 杨素靠着自己狠辣的个人魅力,凝聚出一支没有兵油子也不会混日子,有着极度冲动的立功欲望,作战能力异常彪悍的部队。 可见,杨素可不是吃素长大的。这是一位顶级的狠人和猛人。 江南的叛军们遭殃了,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跟他们打架的军队怎么瞳孔好像都是铜钱做的,还是带闪光的那种。这帮人一点不怕死,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不管前方多高的城墙、多深的壕沟、多少队友的尸体都不理不顾,一门心思就是不要命的往前冲(不往前冲,命也没了)。 可是还得说可是啊,即便杨素这等猛人带着这么强横的部队,这场仗也不好打。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的平叛剿匪战比之前的平陈统一战的难度还有高两三个档次。平陈好歹还有个重点,只要抓住皇帝陈叔宝发几封诏书,战争基本就可以结束了。而这次的叛乱不同,到处都是草头王,互相之间并不隶属,干倒了一个又站起来十个,打不过大不了跑山里窝着躲一躲风头,等你走了再出来继续蹦跶。 此战中跟随杨素一起南下的悍将史万岁就陷入这等游击战术的泥潭之中。 史万岁带了两千人,在南方翻江倒海攻破无数叛军老巢,前前后后打了七百多战,战线打了一千多里地都没有打完。 江南深山老林中的地形何其复杂,史万岁进去之后打着打着都打迷路了。自史万岁进山之后长达一百多天杳无音信,隋朝众人都以为这个人就这么没了,已经开始商量怎么给他准备后事了。好歹史将军还颇有浪漫主义精神,将自己的事迹写成书信放在竹筒做的漂流瓶里,这个漂流瓶又辗转流到了主帅杨素手中,杨素把史万岁的事迹又转发给了朝廷。杨坚读了这篇小说一般的奏疏感动的稀里糊涂,好在丧事还没办,马上嘉奖史万岁给他升了官,把丧事变成了喜事。 连史万岁这等硬汉都被连绵不绝的战斗摧残至如此,可想打这场战斗是多不容易。 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作为此次平叛的主帅,杨素是很开心甚至有点小兴奋。 不好打才是最理想的,要是好打怎么能体现他杨素的本事呢。 杨素高高兴兴展开了愉快的江南平叛之旅。 在杨素大刀阔斧的进行这次平叛之旅前,先进入一下广告时间,插播一段一位草根奇人的神奇经历。 这位小主角名叫麦铁杖,光听名字就能感受到浓厚的草根气息。此人是广州始兴人,平时‘以渔猎为事,不置产业’,说白了就是靠抓鱼打鸟混日子,混一天是一天的混混。 熟悉中国古代史书编纂规律的人都清楚,如果不是贵族豪门之后,一个普通的小混混想混到载入史册的程度,不是很难,是不可能。 所以麦铁杖不是小混混,他是大混混,而且还混出了名堂。 在太建年间因为游手好闲,年轻时的麦铁杖在老家集聚一帮跟他一样游手好闲的小伙伴们组成了一个犯罪团伙,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麦铁杖以及他的犯罪团伙到底犯了什么罪,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但估计犯过的事不会太小,因为这个团伙被捣毁的时候,抓他们的是欧阳頠(音伟)。欧阳頠时任广州刺史,是广州地区的军政一把手,如果麦铁杖他们只是几个犯不着用这么高级的高射炮。 这位欧阳頠是麦铁杖的第一位伯乐,他抓了麦铁杖之后就把麦铁杖收为官奴。 官奴这个称呼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要提到官估计很多人都会精神振奋大喊一声我知道。没错所谓官奴跟官都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性别上,男的就叫官奴女的就叫官。 这是一个没有人生自由,前途异常灰暗,终生只能沦为玩物的悲惨职业。要是落在达官贵人手里可能还好点,要是不幸主人是一位混的也不如意甚至心理变态的家伙,那简直生不如死。 既然说欧阳頠是麦铁杖的第一位伯乐,那麦铁杖被分配的到的主人终究不会太次,相反还好的很,因为这主家姓陈名书宝,时任陈朝第五代皇帝,麦铁杖的工作更是惬意就是站在陈叔宝后面给他撑御伞。 这份工作只要是看过古装电视剧,里面有皇帝出没的观众都不会陌生,上镜率颇高。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前途,但和之前游手好闲做盗贼比起来已经是一份非常光明的职业了。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有一个疑问,一个被抓了的盗贼,怎么可能会被安排到了皇帝后面撑伞呢,难道就不怕有危险吗? 第231章 艰巨任务 能问到这,说明问道点子上了。要知道陈叔宝是经历过刺杀的,那叫有‘血的教训’,即便他再窝囊再废物也知道惜命,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一个危险的人物。 这个答案其实一点也不难理解,麦铁杖明面上是给皇帝撑撑伞,实际上却是陈叔宝的保镖。 中国古代武林高手和奇人是很多的,本文先前曾介绍过北有史万岁南有萧摩诃,都是当时名声响当当的强人。这位麦铁杖跟他们两位比起来也不枉多让,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 麦铁杖天生骁勇有力看家本领是健步如飞。请注意,在这里健步如飞可是个不夸张的形容词,史载他‘日行五百里,奔走如马’。 这是一句非常神奇的形容词,如果是真的,那刘翔、杰克逊还敢妄称飞人?当然你也可以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古文夸张的形容还是挺多的。 所以这里再多提麦铁杖的一个‘光荣事迹’。 有了份光明正大的职业后,麦铁杖并没有感到满足。他闲散惯了,受不了这种格式化无聊的工作,所以操起了老本行继续偷盗行窃。 给皇帝撑伞可不是一个说不干就能不干了的职业,麦铁杖当然不敢耍性子辞职,所以老本行只是兼职。白天给陈叔宝撑完伞,晚上就换上兼职工作服跑到一百多里地外的南徐州四处行窃,赶在天亮之前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撑伞,玩的不亦乐乎。 由于他总是跟在陈叔宝屁股后头,曝光率太高加上兼职工作服做的很不专业(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麦铁杖还是被南徐州的失主们认出来了,并告状告到了陈叔宝那里。朝中大臣外加陈叔宝天天跟麦铁杖混个脸熟,算了算时间差打死也不相信麦铁杖能一晚上打两百里的来回偷盗行窃,只当这帮失主认错人了。 后来这些失主不厌其烦的上奏,咬定了就是麦铁杖化成灰我们也认得他!对这个死结尚书蔡徵提了个建议,那验证一下不就完了么。随即设了个套,下令招募可以在一夜之内送封诏书给南徐州刺史的人,并给这个任务定了非常可观的悬赏金额。果不其然麦铁杖上套了,屁颠颠的接了任务就去送,一夜完成任务第二天照常上班。 事已至此也是铁证如山,如果是其他的皇帝,有这么一个在眼巴前作奸犯科的毛贼肯定拖出去就砍了。该着麦铁杖命大,偏偏摊上陈叔宝这么一个柔情皇帝。陈叔宝觉得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奇人,舍不得杀,口头警告一番就放回家去了。 当然这位麦兄的事迹并没有就此结束。等到南陈覆灭,麦铁杖抓住机会跑到了杨素手下效力。麦铁杖的思想觉悟非常高,一点没有为自己身为南人帮着北人打自己的同胞而羞愧,在杨素手下屡立战功。 在杨素奉命去江南平叛的时候,也带上了这位宝贝奇人,并令他泅水渡江去江南刺探情报。 第一次出去没有任何问题,麦铁杖带回了敌军的重要情报,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第一次用顺了自然有第二次,但第二次执行公务的时候出问题了,麦铁杖被敌军抓了个现行。 这些敌军领头的人是主要的叛军首脑之一李棱。李棱抓到麦铁杖之后也想将计就计从这个探子嘴里套出点情报来,不过他没自己动手,而是把麦铁杖绑给自己的老大高智慧亲自审问。 当时李棱和高智慧两人的营地足够远,李棱决定派三十个人押送这位探子过去。用三十个人来看一个人,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妥当后这小分队就上路了。 可李棱没有预料到,这位不起眼的探子是百万分之一都难遇的奇人。 麦铁杖在押送途中,趁着大伙吃饭给他松绑的空挡,夺了正给他松绑的倒霉蛋的佩刀。 就靠这一人一刀,麦铁杖砍翻了所有押送他的士兵,一个不留! 具体情节史书没写,我也就不杜撰了,只能想象那激动人心的血腥场面应该不会逊色于现代的任何一部动作大片。 砍翻三十个军士之后,麦铁杖割下他们的鼻子作为记号再次回到杨素的军营报到。 看完这个故事大家可能会感到麦铁杖是一个艺高人胆大,手段血腥狠辣的硬脚色,同时他还有非常可爱的一面。 像杨素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三十个鼻子之后都震惊了,但杨素贵人多忘事在上报战功的时候把麦铁杖给漏报了。麦铁杖看这么大的战功给自己漏了,小心肝很捉急,又不敢跟杨素这等狠人明说,所以瞅准了杨素回京城的机会,紧跟着杨素。 杨素骑马,他用腿,照了面就是傻笑也不说话,就是跟杨素同吃同住(不是一张床)。 杨素何等心智,一看自然明白麦铁杖的小心思,到了京城之后,在跟杨坚奏报战功的时候特地指名道姓的为麦铁杖请功,杨坚听了这麦铁杖精彩传奇的事迹后决定授予他仪同三司的虚衔。 至此麦铁杖由一个不务正业的屌丝正式逆转成高富帅(虽然他不是很富也应该不是特帅),成为人生大赢家,一步步走上人生的巅峰,看着看着还有点小激动呢。 关于这位麦铁杖的故事,本文虽有些添油加醋,但绝对是抄录于正史之中,可不是野史里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 这位麦兄的传记读起来一点都不乏味,自我感觉很传奇又很可爱,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反正是很合我的口味,特在此多费了些笔墨。 好了,广告时间结束,继续回到正题上来。 话说杨素将军到了江南之后,东征西讨,所攻之处皆平,很快搞掉了朱莫问、顾世兴、叶略、沈玄憎…名单很长,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大家只要知道杨素搞掉了好多好多叛军就对了。 这些叛军的名头很多,有的称都督有的称皇帝,共同点是势力都不咋地。前面提到过杨素用几百人冲锋对付的就是这群乌合之众,打他们只是为了练兵,为的是对付一个真正像样的敌人。 在数不胜数的江南叛军中,还是有一只部队人数最多势力最强的,这支叛军的首领是高智慧。 跟其他躲在深山老林里的游击队不同,高智慧是此次平叛战争中最具威胁的大反派。他拥有上千条战船,数万士兵,不但实力强悍而且据点在浙江东岸,守着江南重要的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地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是个不好对付的硬茬。 高智慧名字叫智慧,脑瓜子也不傻。他清楚的知道杨素很快就会来找他的晦气,眼看周围跟自己一起起兵造反的兄弟友军一个一个被杨素当萝卜拔了,迎战没有勇气,但是据险坚守还是能做得到的。 一时间在高智慧的地盘上只要是看得到水的地方,基本都能看得到他的巡逻舰,天天巡逻千八百遍,恨不能厕所都一天查三回。 这种龟缩防御的战术简单高效,征战无数的杨素看了高智慧的防御阵型也是眉头紧锁,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此时手下大将来护儿主动请战,并详细描述了自己的作战计划,由他带领一个数千人的小分队先到对岸的大本营发起偷袭,高智慧将防御重心放在江面上大本营必定守备空虚,把他们的老窝端了,这些江上的战船就想没头苍蝇,随便拍拍就能搞定。 杨素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可行,而事实也证明了来护儿是一个非常好的战争片导演。 再严密的封锁线也有空隙,来护儿带领数百艘快船抓住空隙来到对岸,之后的故事一如来护儿设计好的剧本一样,直接攻击高智慧的老窝,一边跟人家打一边烧人家的房子。 江上的巡逻部队突然发现自己后方的大本营火光冲天,都傻愣愣的不知后面发生了啥情况,总之应该是打起来了。 在这些巡逻艇正在犹豫是坚守自己的岗位,还是回老家支援的时候,杨素赶紧抓住机会发起了总攻。 面对如狼似虎的隋朝大军开始全线进攻,这些还在游弋的舰艇不再犹豫了,既没有回去支援也没有坚守岗位,全线溃退了。 高智慧虽然不傻,但在智商层面还是弱了一筹,眼看自己的队伍还没怎么打就散了,心都凉了,赶紧从海上溜了出去。 杨素根本就不打算放过高智慧,继续追击。高智慧跑着跑着觉得这仗打得实在太窝囊了,就组织部队开始反击,结果还是拼不过,叹了口气又继续跑。 老窝是待不下去了,高智慧跑到了闽越(今福建省)一带,联合占据了泉州的王国庆接着反隋。 虽然妄图再次分裂祖国并不是什么崇高理想(其实站在高智慧的角度来看,应该算是反侵略战争),但高智慧还算有着执着的奋斗精神,是一号人物,至少是相对王国庆而言。 王国庆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时代感了,就像X援朝、X建军等等,让当代很多70、80后念起来朗朗上口倍感亲切。但这个人实在是太差劲了,是个要智商没智商要人品没人品的败类,如果有朋友或本人叫这个名字的,等咱开骂的时候千万别对号入座哈。 在得知原本实力比自己还高几个档次的高智慧居然灰溜溜的过来投奔自己后,王国庆欣喜若狂,在这个落魄的盟友面前好好炫耀和奚落了一番,甚是得意。高智慧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王国庆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 等王国庆把威风耍完了,高智慧准备跟他商量一下对付杨素的策略。 王国庆轻蔑的看着高智慧得意的说,这里是福建不是浙江,在我的底盘上,杨素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依仗的。泉州境内五分之四都是山地和丘陵,不但地形复杂而且地势险峻,北方人对这里复杂的地形根本不熟悉加上还有戴云山脉作为第一道天然防线,从陆上进攻泉州简直难如登天。想要带大批部队进攻这里,最好的选择只能是从海上进攻,而北方想跟南方比水军,王国庆想说就俩字,呵呵。 所以王国庆拍着胸脯跟高智慧表示,兄弟洗洗睡吧,杨素打不过来的,咱们只要商量商量啥时候打他就行了。 高智慧看了看王国庆那张欠揍的脸,欲言又止,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南方除了这货也没什么够实力的盟友了,及来自则安之吧。 但他注定安不下去。 确实,王国庆说的都是大实话,占据天时地利的确是他的天然优势。可有优势你倒是利用好啊,这王国庆安慰完高智慧之后啥防御措施都没做居然自己先睡去了。 他可能忘了灰溜溜跑来的高智慧也曾有过天时地利的天然优势,但面对杨素还是败的很惨。 不能吸取历史的教训,就得接受历史的教训。 来到福建之后杨素发现海上居然没有半艘战船巡防,在确定不是诱敌之计后,杨素果断将自己的海上部队开拔到泉州城下。 王国庆一觉醒来揉了揉眼,顶你个肺啊,杨素来了! 在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做梦之后,王国庆这个怂货立即决定弃城逃跑,拱手将泉州送了出去。 看到王国庆的反应之后,杨素已经非常清楚王国庆的脾气秉性,并且想好了对付他的腹案。在认人这方面他要比高智慧强很多。 最郁闷的要数高智慧了,刚躲到泉州没多久居然又要落跑,看着自己这位窝囊队友又气又急。不过好在福建地形还不错,大不了咱再当个游击队继续战斗。 这时高智慧发现自己的盟友王国庆正表情复杂的拿着一封信看向自己,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王国庆的手下绑成了粽子。 这封信是杨素送来的,内容是如果把高智慧送过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还暗示可以把泉州再还给王国庆。在自己的命和高智慧的命之间,王国庆没有犹豫,这个人渣干脆利落的出卖了自己的盟友。 高智慧被押解至泉州后马上就掉了脑袋,剩下的一群不成气候的小叛军开始断断续续过来投降,江南大定。 直到这一刻隋朝才算真正的获得了江南。 这场战争也让杨素心力憔悴,在他第一次击破高智慧时杨坚都心疼这位爱将特地下令他回家休养,当时杨素辞谢了老大的好意,坚持清理最后的余孽。 因为平定江南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使命。 杨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干净,但上面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难道统一就非得要流血么? 他用45角仰望一下天空,该结束了吧。 班师回朝时,杨素受到了杨坚的非常热情的接待。迎接的规格也很高,接他入朝的是独孤陀甚至在浚仪(今河南开封附近)就等着陪杨素进京了。 独孤陀时任左领军将军,这个人官位不低但也不高而且还不怎么出名,朝中比他地位显赫的人比比皆是,之所以说他来迎接杨素规格高是因为但的身世很特殊。 独孤陀是独孤信的儿子,也就是杨坚的小舅子。派他来接杨素自然是大有深意,那就是杨坚把杨素看成了‘自己人’。 杨坚对自己人的奖励也是很丰厚的,在杨素回到长安后不光得到了厚赏,还把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升到了仪同三司,这是暗示其对杨素非常满意而且会保他全家荣华富贵。 在这一刻,杨素终于摆脱了之前的阴影,从此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现在是把江南人给打趴下了,同时杨坚也从这次叛乱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训。 这次消停了那下次呢?想让人家心服口服,光靠打是不行的,还得以德服人。 在杨素跟叛军动刀子的时候,杨坚还派了晋王杨广任扬州总管,杨广的隐藏任务就是去‘服人’的。 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其难度并不亚于江南那些张牙舞爪的叛军,杨坚派杨广去不光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最重要的是杨广是执行这个任务非常合适的人选。 在平陈之战中,杨广作为隋军的总指挥虽然没有亲自获得瞩目的军功,但他诛杀施文庆和沈客卿等人,并且把陈朝的府库封存丝毫不取,这些作为在江南赢得了非常好的名声。 同时杨广本身也非常有江南范儿,他媳妇萧氏是萧梁宗室之女,而且他本人还学会了一口吴侬软语…一个陕西人居然学了一口上海话,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虽然可能不太标准但足以让他跟江南的上流社会沟通无障碍了。 江南的上流社会都是传承有序的世家大族,和北方的军人世家不同,江南这些世家大族大部分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 杨广到了江南之后,马上找了潘徽做自己的幕僚。江南著名的文人儒生如袁宪、江总、姚察等人已经随着俘虏大军北上,仍然留在江南的知识分子里面,这位潘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重用潘徽既是向江南的知识分子表态,国家是不会忘了你们的。 这一招效果非常显著,杨广很快组织起一个以潘徽为核心的江南知识分子幕僚集团,并让江南的上流社会坚信,他杨广的心会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很快上流社会就被杨广摆平了,还剩下的就是下…下层社会(打错字会得罪很多人呢)。 江南上流社会的代言人是知识分子,普通百姓的代表则是僧侣。 在江南佛教文化是非常发达的,而且影响力还不止局限于普通民众,甚至辐射到了整个社会层面,当年梁武帝萧衍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出家当和尚,可见佛教势力有多强。 杨广找到的佛教中的突破口是智顗(音以)。 第232章 最顺的开国皇帝 这位智顗大师普通人可能听着很陌生,但他在当时的佛教界甚至在中国佛教历史上都是一位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超级大师,是中国佛教宗派史上第一个宗派天台宗的开宗始祖。 杨广先后给智顗写了几封非常客气的介绍信(自己介绍自己),希望能见到智顗大师一面,但都被无情的拒绝了。 这也是可以想见的,杨广毕竟代表了北方的征服者,智顗身为南方佛教的代表人物眼见对方搞得江南国破,同胞被杀怎么可能会卖杨广好脸色。虽然杨广身为皇子就任扬州总管,但这样一位佛教史上的牛人,也不是世俗中的权力所能轻易撼动的。 杨广倒不气馁,再接再厉继续写,一封比一封客气一封比一封诚恳,一点一点的攻破了智顗大师严密的防线,最终大师同意和杨广见上一面。 这一面无非是给个面子,并不代表智顗会全买杨广的账,至于以后两人关系如何还得看这一面里杨广的表现。 虽然本文还未开始讲述之后属于杨广的那个时代,但请各位读者一定要注意这个历史细节。 智顗身为佛教的大宗师,不光德高望重、心志坚忍不拔,而且一定是看破了红尘和世俗各种迷雾的大智者。这种人绝不是可以用几句蹩脚的吴侬软语夸赞两句就忽悠的改变立场的小人物。 我们并不知道杨广跟智顗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能很直观的感受到智顗大师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满意(智顗比杨广大三十多岁)。因为在会面结束后,智顗送给杨广一个法号‘总持菩萨’,而杨广也送给了智顗一个尊称‘智者大师’。 换个大家比较容易理解的解释方式就是,俩个从没见过甚至还抱有敌意(单方面)的陌生男子,第一次见面后居然互相起了个非常亲密的昵称外号。 得到了智顗大师的认可,就是得到了江南佛教界的认可,也就意味着得到了江南广大佛教信众的支持。 数百年的分裂让南北两方在意识形态上有着巨大的分歧,但杨广靠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就任扬州总管仅一年多时间,就让江南社会中对北方的积怨和不满慢慢平息了下来。 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壮举,即便是多年在官场打滚的老油条们也不见得会比他完成的更快、更好甚至能不能做得到都是两码事,而完成这一壮举的杨广时年只有二十二岁。 回望自己二十多岁时,还只是一个天天想着翘课泡吧、挥霍青春的懵懂少年…说多了都是惭愧。 如果说平陈的时候杨广只是坐在后方体验体验生活,这次威服江南则证明杨广具有了独挡一面的潜质和能力。 他是一个能办大事的人。 杨广和杨素一文一武,同心协力将江南牢牢的抓在手心里,这是他们第一次默契的配合,这对隋朝第二代君臣搭档今后还要携手并肩一起走更远的路。 史上最顺的开国皇帝 杨坚是中国历史上所有大帝国的开国皇帝中,当的最顺利的一位。虽然过程中有过担惊受怕,但也仅此而已,除了被自己的女婿宇文赟玩了一遭和很可能是杜撰的赵王之约,他从没有受过生命威胁。 和其他把脑袋别在裤子上艰苦创业的帝王不同(如刘邦、朱元璋等),在杨坚人生最关键的几个十字路口上,全部是绿灯飚过,他是一个只拿着两块钱就中了五百万的命运宠儿。 如果仔细分析一下杨坚的创业轨迹,确实得佩服这个人的人生实在太幸运了,他不但赶上了一个非常好的创业时代,还获得了一大批能帮他创业的好部下,而更重要的是跟他竞争的对手不是二百五就是脑残。 可要说杨坚就是靠幸运打天下,那实在是太小看这位‘史上最顺的开国皇帝’了。 他的人生虽然不是一本励志故事,却是一部帝王心术大全。 凭借着谋反篡位起家的杨坚,得到的地位和荣耀都是靠他的脑袋瓜。一个中了大奖的人最怕的当然是别人惦记他来之很易的意外之财,更何况是天下最尊贵荣耀的皇位。杨坚从来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在坐上这个位子以后也都很警惕别人用他的方法来赶他下去。 这个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在杨坚上位不久,感觉被冷落没有利益最大化的宇文忻、刘昉、梁士彦等人就曾密谋造反,而这只是比较著名的谋反案例之一。即便是现在深得他信任的心腹杨素,当年跟媳妇说的自己要当皇帝的话,都未必是一句戏言。 在混乱的三百年中,坐在皇位上的人一直都是众矢之的,庸碌无为的人绝不可能会坐的下去。身居高位的大臣们又岂是好相与的,这批人基本上是这个国家里要么最有势力、要么最聪明、要么最有野心和最勤奋的一批人,在这些人面前混日子,很可能被吃的渣都不剩。 在杨坚眼中匍匐在自己脚下面容恭敬的大臣们随时都可能变成要了他命的刽子手,为了把皇位坐穿,杨坚的脑袋无时无刻不在高速旋转,如何驾驭群臣。 把江南揣在口袋里后,杨坚的心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完成了统一大业的他,内心深处某些阴暗微小的地方开始被放大了。他用来驾驭群臣的手段变得非常暴力,非常直接。 这般手段也是灰常机智,大臣们防不胜防,中招的人一个接一个。虽然不至于完全杜绝贪污现象,但确实让朝中的风气刚正,那些受贿和准备受贿的人也是愈加收敛和小心。 整人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可杨坚同志仍然觉得还不够,为此他还特别在朝中设立了一个新的岗位。 这个岗位的称呼不详,职责则非常清晰,就是拿着一根木杖站在一边看着皇帝和大臣们开会。碰到让皇帝不高兴的人在经过授权之后上去就打,打到让皇帝高兴了为止… 每天他们的任务指标在几个或十几个不等,下限是四个。而且打人一定要专注,不能偷懒也不能徇私,如果被皇帝发现打轻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既然是奉旨打人,这些人拿的木杖也绝非一般的木杖。这根木杖的具体尺寸大小咱无从考证,不过杨坚曾问过领左右都督田元,他这么打人重不重,田元说重,杨坚再问咋个重法呢,田元的回复如下,‘元举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人三十者,比常杖数百,故多死’。 这段话说这根杖粗如指可不是跟手指头粗细,田元举了下手,说明他是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这么粗。后半句就清晰易懂了,这根粗打人三十下跟正常版本的打人几百下没啥区别,而且还经常把人给打死了… 所以隋朝的朝会上会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景象,杨坚在跟大臣开会时,他就像县老爷坐在台上,下面的大臣就像一群在押犯人,旁边还有一群站的非常整齐的衙役,动不动就上来揍他们个哀嚎遍野。 有过基本历史功底的观众们不难发现,杨坚安排的这些近侍和设计的这个像极了后世明朝时期已经得到广泛应用的‘锦衣卫’和‘廷杖’。看来这两样东西也不是老朱家的原创,而是取其精华发展出来的升级版。 一统天下之后的大隋王朝已经是享誉世界的国际大都会,开个高层会议天天实在很不像样,以高熲为首的一帮大臣开始劝导杨坚多消消火气,把这打人的杖子给撤了。就是不为被打死的同僚们,也得多为自己着想,天知道这根得用手比划一下粗细的啥时候会打在自己的屁股上。 在高熲、田元等人的不懈努力下,杨坚还是同意把这根给撤了,不过是暂时的。后来有一位叫李君才的中级官员不开眼,在杨坚面前说高熲的坏话。听到好基友被人训杨坚的暴脾气又起来了,准备把这个李君才揍一顿,可撤下去杨坚一时半会儿懒得再去找,就近找了根马鞭把这个李君才给活活的抽死了。比较了一下揍人和抽人两种不同的质感,杨坚还是觉得打屁股更好使,这根杖子又重新树立在朝会之上。 此时杨坚的性格已经被这至高的皇权所腐蚀,这个皇权让他把宇文一族杀戮殆尽,让他将自己臣下的性命视如草芥。权力就像一个魔鬼,把原本占据在杨坚心中那尊光明仁善的佛像替换出去,并发出残忍的狞笑。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改变,只要权力还在,这个魔鬼就不会离开,他将陪杨坚一起走过后半段孤寂的人生旅程。 帝国高层的震荡 打人也得看个亲疏远近,杨坚找下的对象一般都是交情浅、脸儿生的中级官员。对天天跟自己打照面的一帮重臣们,杨坚还是很少会下黑手的。 但这不代表这些帝国高层的日子会很好过。 自李德林被踢出局之后,第二个遭殃的是杨坚的好侄子杨雄。 杨雄在被立为左卫大将军之后,工作一直非常勤勉出色、还非常会围人缘儿,在军中上下的口碑风评一直都非常高。按说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侄子,杨坚这个当叔叔的应该高兴才是,可坏就坏在杨雄太有出息了。 杨雄仍然是一个好侄子,但杨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慈祥仁爱的好叔叔了。杨坚曾经刻意扶持自己的几个儿子,不管事抗击突厥还是南下平陈都把他们带到前线去见见世面、打打基础。但除了杨广之外其他人都不算太争气,在朝中的知名度远不及杨雄在朝中的名望。 杨坚也是世家出身,也是护犊子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表现不如同族兄弟的儿子,这让他有点不高兴。疑心还颇重的他渐渐地不光对杨雄有意见,还对杨雄是不是也惦记着自己的皇位多了一个心眼儿。 按理说杨雄只是侄子,跟杨坚的皇位基本是绝缘的。可他毕竟是个宗室,杨坚总是能从他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当年杨坚正是像现在的杨雄一样,在宇文邕、宇文赟父子眼皮子底下攒经验、赚声望,才获得最高成就篡位成功。他可不希望杨雄视他为学习的好榜样,如果他突然挂掉或者局势出现混乱的时候,一个有名望的宗室的能量是要比外戚强很多的。 综合了自己的面子和威胁各个方向的考虑,杨坚决定向自己的侄子下手了。 一直以来杨雄都没犯什么错,相反工作和口碑都还不错,即便是看在自己家族的面子上杨坚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杨坚只是玩了一个政上最常用最有效的小手腕,随便表彰了一下杨雄后给他调换了一下工作,转职为司空。 司空这一岗位可以说是历史悠久上可以追溯到西周,到了隋朝也是位列三公之一,是一个非常受到尊崇的岗位。 不过这个岗位级别够高、却没什么实权。明面上杨雄从左卫大将职司空算是升迁调动,可前者是军方手握实权的重要岗位而后者仅是一个挂名的闲差,杨坚使得这招就是后世官场都玩腻了的明升暗降。 杨雄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自己叔叔的安排后他深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得了新的任命就安安静静的谢恩,从此闭门谢客就当自己提前退休了。 一样是激流勇退,杨雄比前朝的宇文宪要好命的多。虽比不上宪哥功勋卓著,可杨雄到底是保全了自己,而且福荫后代。 从杨雄和李德林子孙们后来的结果看,此时退出隋朝的核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留下的人未必会功德圆满。 第三个倒霉的是苏威。 在隋朝的各项活动中,苏威不是表现最出色的,却是表现最活跃的。所有的事他都能变着法的插一脚,建立法律政令有他、稳定国家财政有他、提议迁都的有他、平陈之后的为统治江南出谋划策也有他。 要说他没什么真材实料那绝对是冤枉了他。苏威和高熲一起为大隋各项规章制度的建立,国家的前期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隋朝能够在这十年多的时间里国库充盈实力蒸蒸日上,各个方向都看得到苏威的影子。 杨坚不是瞎子,既然苏威好用,他也乐得拼命的用。是以苏威不但是身兼五职,他的职位调动也是异常的频繁,御史大夫、刑部尚书、民部尚书甚至吏部尚书,苏威全干过,在这些岗位上他确实都干的挺不错,也干出了很多成绩。 可此人可以用,而不可以大用。他不像高熲和李德林那样富有远见,用来做个副手可以,要事无巨细全听他的,乱世迟早的事。 苏威的缺点也非常明显,他的施政方式未免太理想化、片面化,特别喜欢制定一些条条框框的规章条例来约束别人。先前苏威就捣鼓出来一个‘五教’一个‘乡正’折磨江南人民造了反,这就得给苏威计一个大过。 犯了错,就低调点嘛,少嘚瑟一点又不会死。可苏威偏偏就得了‘不嘚瑟会死病’。 身上背着五个重要岗位既挡了别人的官路也招人记恨,一直都有跟苏威不对付的人在杨坚面前骂苏威的不是,杨坚大气都是一笑了之,苏威感觉有皇帝老大的支持也颇为得意。 坏就坏在苏威得意忘形上。 在一次朝会上,苏威得意洋洋的当着杨坚和一帮同僚自己给自己贴金,‘我老爹常教育我,只要学好了孝经就足以治国立身了。’这句话明显是在吹牛,孝经又不是,哪有这么全的功效,只不过出自苏威这张口,大部分人也觉得没必要跟他较真,连着杨坚都符合着夸了夸。 可还是有一小部分,确切的说是一个人跟苏威较真儿了。 ‘苏大人所学可不止孝经一部书而已。如果你先父说过这句话,那苏大人你就是不听先父教训是不孝,如果你先父没说这句话,那你就是跟皇上说谎话,这是不忠,敢问苏大人您是不孝呢,还是不忠呢?’ 这段话在逻辑思维上无懈可击,听得苏伟目瞪口呆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吹吹牛,忽悠忽悠大家吧。 说此话的人名叫何妥,时任国子博士,位不高权不重,顶多算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苏威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人物居然敢挑衅自己,他心眼也不大从此就跟这位何妥干上了。 何妥这个人是江南出身,曾在萧绎手下供职,当年萧绎兵败之后以被俘虏的学者身份继续在当时的北周做一个学者。与苏威相比何妥确实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跟何妥出身差不多但身份地位高出一大截的李德林都没能压过苏威,是以苏威觉得整这个何妥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 可惜这位何妥虽是一个小人物,却不是一只小蚂蚁。他先后效力过萧绎、宇文邕、宇文赟和杨坚,之所以混的这么并不是靠的运气,而是靠他那张嘴。这张嘴可能成事不足,但坏个事还是很容易的。 第233章 太累 平定江南之后,杨坚觉得整天弄些正经事太累了,就想弄点不太正经的事情做一做,他招大臣们想想怎么修订一下礼乐。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在朝会上讨论一下就相当于搞个联欢会了,大家娱乐娱乐放松一下,随便说两句提提意见就好了。可在大臣们的讨论之中,一个叫苏夔(音葵)的大臣和何妥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苏夔和何妥谁也不让谁,争吵也越来越热闹。眼看联欢会就要搞成全武行了,老大杨坚站出来拉架,让众大臣投票,看看支持谁。 这位苏夔时任太子通事舍人,官不算大,但官路很广而且背景很深,因为他是苏威的亲儿子。 隋朝中六个部长,苏威一个人就干过三个,还就任过吏部尚书,现任吏部侍郎薛道衡和礼部尚书卢恺等人都是自己的铁哥们,加上多年的人脉经营还有跟杨坚的关系,在朝中势力可谓根深蒂固。为了一个何妥犯不着得罪苏威的公子,所以百分之八九十的观众们都把票投给了苏夔。 何妥不愿意了,他在四个老板手下干了四十多年国子博士,临老了居然还在专业领域(礼乐在当时也是学问的一部分)输给一个小年轻,他不服气。 苏威得意洋洋的看着吃了瘪的何妥心里暗爽。我们父子就是欺负你势单力薄,不服气,能怎样? 受了气的何妥马上开始他的报复行动,在杨坚面前告了苏威一状。听到何妥要告自己黑状,苏威开始时是不以为然的。这些年他吃的黑状海了去了,老板杨坚无一例外的站在了自己这边,反而是告状的人没有啥好果子吃。这回只不过是讨论礼乐,一点没有涉及到严肃的问题,苏威相信这次老板依然会向着自己,再不济就算何妥告赢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苏威还是太小看了何妥,有没有涉及到严肃的问题关键还是在于看待问题的角度,何妥的这一黑状直接捅到了苏威的命门上。 何妥这一状告的非常有水平,他在杨坚面前口若悬河只字未提礼乐的事,而是祸水东引:‘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弘、考攻侍郎李同和等共为朋党,省中呼弘为世子,同和为叔,言二人为威之子弟也。’ 这段话并不难理解,大意是说苏威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礼部和吏部中的重臣们都跟他交情匪浅,互相称兄弟子侄,结为‘朋党’。 听到了何妥的话苏威后背的冷汗唰的冒出来了,因为他看到杨坚在瞄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朝中原本舒缓的气氛一下变得非常紧张,何妥不为所动紧接着又继续爆料出苏威利用职权关系为自己的堂弟苏彻、苏肃等人谋求官位等违法行为… 杨坚再也坐不住了,马上派自己的儿子蜀王杨秀和亲信虞庆则调查此事。何妥并没有信口开河,这些事一查一个准全部属实。 杨坚在看完了调查报告之后,彻底愤怒了。 要知道何妥提供的这一份名单可不是一份简单的名单,薛道衡和王弘、李同和等人都是吏部的主要官员,而礼部尚书卢恺同时也是兼任着吏部尚书的职位,可以说是把吏部一网打尽了。提供这份名单,再加上苏威任人唯亲的事实,何妥就是想说明,苏威已经把持住了六部中权力最大的咽喉部门吏部! 一直以来杨坚对苏威的忍让都是基于要让苏威这个职业经理人干活,帮他打理企业内部事务的基础上。现在这个经理人居然要来动自己的权,分自己的股份!隋朝是而且只能是杨坚自己的家族企业,苏威不过是自己聘用的一个打工仔,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股东了? 心中憋着怒火的杨坚把苏威叫到了跟前,送给了苏威一本书让他念。这本书苏威是看过的书名叫‘宋书’,杨坚让他念的是谢晦传。 谢晦是一百多年前南朝宋武帝刘裕的臣子,有关他的事迹就不多提了,而他做过最有名的事迹就是在刘裕病故后,集结朋党废立皇帝。 看到这本书让苏威面如死灰,此时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都被绞的粉碎。苏威摘掉了自己的官帽向老板杨坚磕头认罪,杨坚只是叹息了一声‘谢已晚矣’。 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了,杨坚没有要了苏威正磕头的脑袋,不过把苏威摘下的官帽收下了,只留下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虚位放回家闲置。 随后隋朝自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官场地震全面爆发,一众大小官员为自己这张选票付出了严重的代价,为此事丢了官的朝中知名人士达上百人。其中卢恺被免官没几天就在家里郁闷死了,薛道衡被流放到了岭南。 苏威在朝中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虽然在事后杨坚念及旧情他也被再次启用过,但这个跟头实在是栽狠了,其后屡次启用、屡次被免,再也没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这场风暴并没有因为苏威的离开而停歇。 官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走了就得有人顶上。苏威的离去的同时,也给隋朝的官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这一百多个坑是怎么填的,很遗憾没有留下完整的历史记载(至少我没查到),但这次风暴中最大的赢家我们是知道的,他是咱的老相识杨素。 苏威丢下了五个实权空缺,其中含金量最高的是尚书省右仆射,杨坚任命的新右仆射正是杨素。 在介绍隋朝设立的三省六部制时,曾经提到过这个左右仆射是隋朝官僚体系中位置最高权柄最重的实权岗位。因为下面的具体行政部门‘六部’中两个仆射各管三个,是行政系统的并列一把手。 而左仆射是现在(主意这个词)杨坚最信任的好基友高熲就任的,正常来说右仆射是跟左仆射高熲可以分庭抗礼的大角色。但在实际操作中却并不正常,因为右仆射经常换人,在苏威之前做个这个位子的就有赵煚(音囧)、赵芬、虞庆则等人。除了苏威和虞庆则之外剩下的两人要不是坐过这个位子连被本文提到的资格都不具备,就算是苏威和虞庆则也没有把这个位子坐热,可见右仆射是多么的悲怆。 直到现在杨素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在隋朝的官场上唯有杨素是可以跟高熲一较高下的猛人,也只有从这一刻开始右仆射才真正跟左仆射平起平坐。 不知此时看到杨素坐在自己旁边的高熲会有何感触,只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位老相识新同事会成为他后半生最致命的宿敌。 要说高熲和杨素两人之间其实共同点还蛮多的。两人的仕途都不是一帆风顺,全是靠一股子闯劲还有他人不具备的才智和胆识帮助杨坚度过一道又一道难关才坐上现如今这个位子的。也正由于在患难中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都深得老板杨坚的信任 同时高熲和杨素也是并列号称‘隋朝官场最不能惹’的人。 高熲在朝为官多年功勋卓著,长据左仆射高位虽实至名归,但鹤立鸡群难免会找人嫉恨,在背后也少不得有人说坏话。其中说坏话的人也包括朝中一些重要大臣,比如庞晃和卢贲。 这两位都是在杨坚篡位之前就已经勾搭上这条线的老人,捧杨坚做老板可比高熲还早很多。在他们心里这个高熲只是个插班生,现在位置居然比自己都高,在人家底下听人训话心里自然是不痛快,是以经常在杨坚面前说高熲的不是。 杨坚对自己的好基友可是青睐有加,并且异常护短,不要说说高熲坏话,就是嚼舌头根子也不成。即便庞晃和卢贲都是老相识、老战友也一点没给情面,直接废在一边收拾了一顿,从此滚粗了帝国高层。 杨素与高熲在这个方面相比也不遑多让。当杨素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的时候,一个人甚是不平,因为他觉得这个位子应该是他的,这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仁兄就是被冷落多时的贺若弼。 心不大眼界也不够宽的贺若弼在抓陈叔宝被韩擒虎抢了个先手之后,就一直视韩擒虎为自己最大的宿敌。从江南回来之后,贺若弼就和韩擒虎干上了,天天在朝堂上吵到底谁的功劳最大。 贺韩之争没有持续多久,就没有再吵下去,这倒不是贺若弼转性了,只是因为死对头韩擒虎没两年就下地府当阎王去了。跟死人吵还真是吵个寂寞,贺若弼也暂时消停了下。 少了这个对头让贺若弼感到很空虚,等他再一回首时,原本蔫不唧唧并不起眼的杨素噌的一下又跑到了他的前头,顿时又让贺若弼找到的新的目标。从此吃肉喝酒骂杨素,一点都不耽搁还顺带脚说几句高熲的闲话。 连着把两个‘最隋朝官场最不能惹’的人都给惹了,贺若弼可能真的嫌自己命太长,想减短点。 杨坚看贺若弼越来越没出息还越来越废话多,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宿舍——牢房,甚至已经考虑是不是砍了这颗废话多的脑袋。 在下这个决定之前,杨坚还是去看了贺若弼一面。至于这一面是不是‘最后一面’全看贺若弼的表现了。 身为一位要尊处优的前国家大员,现在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并不好受,阴冷潮湿的环境让贺若弼又多了一次认真思考自己人生的机会。 记得上一次他这么思考人生还是在他爹刚去世的时候。老爷子的遗言并不是白给的,留一下一句‘少说话多办事’的临终嘱托,也是看准了乱嚼舌头是他们的家族遗传,哪知这儿子还是不长记性。 看到杨坚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贺若弼被他爹刺伤过的舌头一阵发苦。 “我命高熲、杨素为相,你为何总在背后说他们都是酒囊饭袋,这是几个意思?” 这句话很明白的告诉贺若弼,高熲和杨素是我认命,你说他们没用,凭什么?难不成是嫌我眼光不够亮么! 听到杨坚的话让贺若弼心里一紧,他明白了质疑高熲和杨素就是质疑杨坚,这句话躲不过去他这颗脑袋就不用要了。 “我和高熲是老朋友了,而杨素更是我的表兄弟(杨素老爹是贺若弼的亲舅舅),就是互相知根知底不会见外我才这么说的。” 贺若弼的回答避重就轻,给杨坚点明了他和高熲还有杨素之间都有些交情,跟杨坚当然也有一些情分在,就是希望杨坚能看在这些交情的份儿上饶他一命。 听了贺若弼的话后,杨坚缓缓的说“我给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吧!”。 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在给贺若弼一个机会了。 “当年我带领八千人为陛下冲锋陷阵,攻取建康…” “不错,但是我已经给了你赏赐。” “那时我是用这个功劳换了陛下的赏赐,但现在我想用这个功劳来换我的一条命!” 杨坚仔细看了看眼前眼色惶恐、面容有些颓废的人。这个人,还是当年叱咤南北威风凛凛的贺若弼么?他只是一个没有了雄心和斗志,只想简单生存下来的普通人,罢了。 此前因为眼睛长到脑门上,在朝中树敌颇多的贺若弼,少不了一堆人希望他早点死。在入狱之后不乏一些看不惯他做派的人想痛踩落水狗,劝杨坚把这家伙砍了算了。 自与贺若弼见面后,杨坚思索数天,终究没下这个狠手。 杨坚不是一个手软,却是一个惜才的人,而且感情也算非常丰富。对身边有过定策之功的大臣们,只要不是像宇文忻、刘昉这样非得闹到谋反的份上,他轻易不下杀手。 贺若弼最后的处理方式和苏威一样,只是革职为民放在家中闲置。 正如贺若弼所说,隋朝统一南陈这一战中,他应算是居功至伟。虽然其中也有对手确实不给力的客观原因,但贺若弼确实把握住了时机拿下了至关重要的对战赛点。正因为有这一战的显赫成绩,贺若弼才成为后世被人铭记的著名将帅之一。 只可惜贺若弼的性格缺陷致使他终究没能再获得一个新的舞台来证明自己,可怜这份功劳只被用作最后保命的手段… 做一个合格的将军得会打仗,而为一个合格的官,就必须得会做人。 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与贺若弼当年狂妄的点评‘非智将’的杨素相比,他何止差了几个台阶,简直都差出了几条街。 其实贺若弼也无需为自己这点破事愤恨不平,与虞庆则相比,他还算比较幸运的了。 同样作为帝国的高层大员,虞庆则被晾在一边的时间也够长了,已经晾凉了,可以拿出来捂一捂。 总的来说,虞庆则还是很有运气的。刚出道就有贵人高熲提携,一下子就进入了帝国高层。随后跟突厥人对上了,前面有一位达奚长儒替他挡枪,后面有一位长孙晟替他长脸,结果最大的功劳都被记在了他身上。官位最高做到了尚书右仆射,爵位最高被封了上柱国加鲁国公,食邑足有一千户。 同时考虑到他的爵位只能由长子继承,杨坚还很贴心的把他二儿子也封为了彭城公。要知道他一共就俩儿子,也就是说他的这些功劳全家都有份儿,地位貌似还跟提携他的高熲平起平坐,真可谓风光无限,那个得意劲儿啊,简直是看天天就晴、看花花就开、看车车爆胎。 不过他的运气跟杨坚的运气不同,只是一个消耗品,等运气消耗完了,就该倒霉了。 那虞庆则的运气啥时候会耗完呢?当他跟杨素犯不对付的时候。 在平陈之后,杨坚突发奇想在自己儿子杨广家摆了一个生日party,并把朝中主要的大臣都叫来,准备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当时刚完成了天一统大业,又是老板过生日,加上大臣们大多都赚了不少银子,当然少不得对杨坚溜马须、拍马屁,一时间气氛非常和谐、热闹。 杨坚一高兴也对自己部下大大的夸奖了一番“高熲平定了江南、虞庆则招降了突厥,你们都是立了大功啊。” 听了杨坚的话,杨素马上回了句话“还不都是在您的光辉照耀和正确领导之下,大家才能办成这些大事的。” 这话是一个臣子对皇帝的常用马屁技巧之一,话本身没啥问题,非要说问题也就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杨坚夸的人中并没有杨素,杨素上赶着替高熲和虞庆则说这话,不是非常合适。 想想也是,平定江南的时候论前面冲锋陷阵的是杨素、贺若弼和韩擒虎,跟镇守后方的高熲关系不是特别大。而虞庆则招降突厥时更是只做了一根电线杆子杵在一边看长孙晟表演,啥都没做就捞了最大的功劳。杨素说这话多少也有点讥讽的意思。 不过也就是不是非常合适而已,像高熲这样心大的,呵呵一笑就翻篇了。但虞庆则心眼太小,这篇他没翻过去。 这里边说来还有点小典故。当年出使突厥的时候,杨坚料到摄图会送点马匹当礼物,为了显摆自己是大国有大气量,特地嘱咐虞庆则拿个三五匹意思意思就行了。到了突厥那以后,摄图果真送了一千匹马,谁知虞庆则见马眼开不但全都给收了过来,还把摄图的闺女带回来做小妾。碍于虞庆则有功,当时杨坚并没说啥。 第234章 转变 再加上本来虞庆则压了长孙晟拿了大头就不太好意思,他贼心大脸皮薄,现在被杨素这么一说,虞庆则脸上挂不住了开始反唇相讥。 “杨素之前出兵武牢和硖石,也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才能成事滴。” 这话说的不但小心眼,还明显是在找茬。杨素是很要面儿的,大庭广众之下被虞庆则这么一两人便开始互相奚落,吵了起来。 眼看着自己这个生日宴会的气氛越来越不和谐,杨坚赶紧站出来做和事老。老板的面子不能不给,两人压着火握手言和。 杨坚满意的看着再次变得‘和谐’了的愉悦氛围,举起酒杯对在场的所有大臣说了他的生日愿望“饮此酒,愿我与诸公等子孙常如今日,世守富贵!”。 大家应该知道,生日愿望这种东西是应该默念的,因为说出来,就不准了… 虞庆则和杨素的梁子,这就算节上了。后来虞庆则的右仆射也没得坐,这位子换上了苏威接着又换成了杨素。当然虞庆则也并不是没事做了,他转职为右卫大将军,没多久又转职为右武侯大将军。 不管是右卫大将军还是右武侯大将军,都是十二府卫大将军之一,看似都是平级调动,虞庆则仍是国家军方的高层之一,但这一系列工作调动是逐渐往下调的。 高层官场每一次职位调动都有他背后的深意。 这意味着杨坚对虞庆则的态度慢慢的发生了转变。 最终决定虞庆则命运的是一件无厘头谋反案。 开皇十七年(597年),岭南人李贤在自己的老家谋反作乱。针对这起破坏国家团结稳定的恶件,杨坚召诸位大臣开了一个会议,探讨解决这起事件的办法。 这种事能有啥好办法,除了招安就是打呗。大家都是陕西人跟两广人沟通上可能有些障碍,招安这条路走不通,剩下的就是打了,所以几个将领都请命准备去收拾一下,但都被杨坚给否决了。 正在大家考虑老板到底啥意思的时候,杨坚冷不丁的看了一眼虞庆则语气不善的说“你位居宰相,封爵上公,现在有人谋反作乱,你居然没主动要求上阵,这是几个意思?” 没头没脑的就被扣了一顶大帽子,吓了虞庆则一大跳,赶紧磕头认错把这活给揽了过来,随即被任命为桂州道行军总管,带兵讨伐叛乱。 这太奇怪了。这位李贤虽然干的是谋反的勾当,但绝对算不上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史书对这件事记载的非常之模糊,就连谋反的地点都没有多提,更不用说兵力和规模之类的细节了,只能从其他细节上判断,李贤应该是个广西人。事实上虞庆则到了南方就把这位李贤给干掉了,一点也不麻烦。 类似这种仗着天高皇帝远,揭竿就造反的家伙,并不鲜见,规模又不大一般当地的驻军就把这事摆平了,很少能真正惊动中央的。可就这么点破事其他人主动请缨都不让去,还非得点明要身为中央高层的虞庆则去处理,杨坚脑袋抽了不成? 此前朝臣出征,按照惯例杨坚都是摆好了酒席,赐好了礼物才依依送别。但虞庆则走的时候杨坚‘上色不悦’,就是没给什么好脸色,这让虞庆则非常的郁闷。 干完了李贤,虞庆则开始往回走。等走到潭州的临桂镇,出于一个职业习惯,顺便查探了一下当地的地形地势,觉得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可以派兵驻守一下稳固后方,遂派了随行的长史赵什柱先行回长安汇报工作,顺便看看老板杨坚的态度如何。 此行已经平定了叛乱,虽然不是规模特别大,好歹也是一个功劳,而派人去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和提供一个建议啥的,也是一番好意。而这位赵什柱也不是什么外人,正是虞庆则的小舅子,这次出来是带自己小舅子见见世面,让他回去汇报工作没准老板还能给这个小舅子点好处,一举多得虞庆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但事情之后的发展,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 赵什柱是会得到好处,可并不是一点。 赵什柱回到长安后,马上就去找杨坚了,但他不是汇报工作而是举报虞庆则谋反! 带兵出去镇压谋反的人居然会谋反,此事引起了杨坚的高度重视,立即派出了调查小组去调查此事的细节。 这个举报非常荒唐,虞庆则是个北方人,此前也没有参加平定南方的一系列战斗,对南方的情况一点都不熟,就算是要谋反也得是在北方里通个外国(突厥)啥的才算靠谱。一个身居高位的大将军放弃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和地位跑到南方的穷乡僻壤破山沟里去造反,这脑袋得多不正常才能办出这种尿(音虽)事。 那赵什柱为啥这么坑自己的姐夫呢?官方给出的解释是,赵什柱跟虞庆则的小妾私通,怕事迹败漏,所以反咬了虞庆则一口。 这是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只要调查小组稍微付点责任就能理清事情的脉络。而这个调查小组不光坐实了虞庆则的谋反犯罪事实,还查出一个情节非常严重、恶劣。 杨坚也没多废话直接就把虞庆则拉出来给杀了,赵什柱因举报有功被封为柱国。 冤案,彻头彻尾的冤案。 一位于国家有功的重臣,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了。杨坚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品德低劣的赵什柱竟会因举报就被封为柱国,这并不符合杨坚的办事风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起冤案的主谋并不是什么赵什柱,他只是一个在后面擦屁股的手纸,真正的主谋是杨坚。 杨坚并不是一个嗜杀功臣的皇帝,除了少数几个不长眼真的想谋反的家伙,再看不顺眼也无非是扒掉官服放回家去养老。 但这起冤案中,杨坚非常罕见的痛下杀手,到底原因何在? 杨坚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小富即安不符合他的性格,就算是大富了他也不会安分下来。在完成一个目标之后他会马上制定下一个目标,正所谓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在杨坚把江南踏踏实实的揣进兜里之后,对国内和国际也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当时不光杨坚自己抢地盘抢的热火朝天,北边的突厥也是非常的热闹。 在开皇四年(585年),突厥被分为东西两部,摄图向大隋称臣之后,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惜消停的时间并不长。 两年之后,摄图就不行了,按说可汗这个位子应该传给自己的儿子,可摄图觉得自己儿子雍虞闾还太嫩,扛不住事儿,所以把位子让给了弟弟处罗候。 摄图看人的眼光并不准,雍虞闾虽然太嫩却并非扛不住事儿,不过更老成的处罗候倒也确实是当时即位可汗的不二人选。 杨坚看着厥的东家换了主,随后派出了长孙晟给处罗候送了旗鼓表示一下慰问,并正式册封处罗候为莫何可汗。而处罗候得了这个便宜马上打着隋朝友军的旗号,敲着杨坚送的大鼓去打老冤家西突厥的大逻便去了。 以为隋朝是和处罗候一起出兵攻打自己,大逻便这边自感实力不足心如死灰,采取了基本不抵抗政策,被人一口气打进了老家。大逻便也处罗候被生擒当做战利品送给了杨坚。 处罗候也算为他哥报了仇血了狠,谁想他时运太不济没多久就被冷箭又挂掉了,可汗的位子转了一年,又还给了侄子雍虞闾是为都蓝可汗。 雍虞闾是个不可轻视的角色,在他掌权之后,东西突厥的实力对比马上发生了逆转。雍虞闾借着隋朝这棵大树发起了一些的反扑式袭击,打的西突厥老大达头都没啥喘气儿的机会,厥的势力范围一度划到了今天山附近。 在雍虞闾继任可汗之后,他跟杨坚的亲戚关系也发生了明显变化。 根据突厥的风俗习惯,不管这几个可汗怎么换,他们的可贺敦(突厥的皇后)并没有换,一直就是那位大义公主。大义公主也确实够‘大义’,一会嫁给自己的小叔子,一会又嫁给自己的干儿子,把位子当床躺,躺的非常硬朗,在隋朝的陪嫁闺女中,算是排在第二位的猛女。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雍虞闾没忘了自己的成就都是基于从隋朝拉过来的虎皮,所以派人送给以前的外公现在的老丈人杨坚一件精美的礼物——和田玉做的于阗玉杖,以示友好,并加紧了和隋朝的通商贸易。 北方民族加紧贸易通商是一张非常好的亲和系外交牌,能打出这张牌,说明雍虞闾比他只知道抢劫打架的老爹和叔叔思想上要进步很多。 可跟稳定团结的突厥和平共处的睦邻友好关系并不是杨坚想要的,因为杨坚只希望他们突厥乱,而不是希望他们强大。 眼看着雍虞闾的作为越来越出色,杨坚的心里也越来越不爽。雍虞闾又非常会做人一直对杨坚低眉顺眼就算想敲打敲打也找不到什么借口。抬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没事找事给人揍一顿吧,那就太不地道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看着厥送来的大逻便和于阗玉杖,又是憋了杨坚一道内伤。这两件礼物都是人家雍虞闾到处打着隋朝友军的旗号缴获的战利品,如果啥都不做,保不齐啥时候会多一件自己家里的什么东西。 所以必须得做点啥了。 好在这两年杨坚着实没有闲着,把整个江南都拿下了。那边自然不是白给的,杨坚从原来陈叔宝的家里也搬出一扇屏风当做回礼,给自己的便宜女儿送了过去。正所谓礼尚往来,让雍虞闾和大义也掂量掂量,他们跟南陈的实力到底哪家强。 得到这件礼物,果真让大义公主睹物伤怀。女人是感情动物,加上大义公主自身文笔不俗,马上在这屏风上题了一首诗。 短短几十个字,把一个弱女子在乱世之中被当做筹码一样投掷在各个势力的赌局中,同时还经历了国破家亡、血亲涂炭而自己还要认杀父仇人当爹的那份心有不甘,挥洒的淋漓尽致,端的是一首抒情好诗。 这首诗辗转流进了杨坚的耳朵里。杨坚可没心情去细细品味这首诗里的文学气息,只是看到‘等朝露’、‘若浮萍’、‘睹成败’、‘忽之类的词,就炸了。 要光抒抒情到也罢了,还不甘心是吗?爷还不伺候了! 大义公主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她以前能忽悠摄图出兵,现在也可能会继续忽悠雍虞闾。对于这些潜在的威胁,杨坚向来是很挂心的。奈何大义公主在大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他也不能光凭着一首诗就跟雍虞闾刀兵相向,何况当时还有比办了大义公主更捉急处理的事情等着他去办,这口气杨坚只得暂时吞到肚子里。 在往后的这三年多里杨坚再平江南,收拾朝中的大臣苏威、贺若弼等人,每件事都不能耽搁。等把这些急着办的事都处理了,才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本来不急着办的大义公主。 到底怎么办呢?想找茬也得有个借口吧。就在杨坚想这个借口的时候,他发现雍虞闾平常早就该送来的贡品今年(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突然停运了。 这些贡品是雍虞闾上交的保护费,往常都不用去嘱咐他自己就屁颠颠的送来了。财大气粗的杨坚倒瞧不上这些东西,不过既然不送了那就意味着出事了。到底出啥事了杨坚不知道,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杨坚很不自在,所以他派了突厥问题专家长孙晟去摸摸底。 这几年长孙晟混的是风生水起,天天公费旅游吃喝玩乐连送礼都给报销。当然这些钱都没白花,杨坚在长孙晟身上的每一笔投资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突厥问题专家’的名头不是白给的,长孙晟就像上天特地派来折腾突厥的专业克星。 见到了雍虞闾和大义公主,长孙晟发现这对夫妻很有问题,尤其是大义公主对待自己这个隋朝大使的态度非常恶劣,有着七窍玲珑心的长孙晟明显感觉到大义公主肯定是找了一座新的靠山做依仗。 跟雍虞闾的会面草草结束后,长孙晟马上派人查探大义公主的这座新靠山到底是谁。长孙晟布置在突厥的情报网非常发达,这件事并不难查,在厥稍微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开皇十三年,有一个叫杨钦的人流亡到了突厥。这也很好理解,虽然隋朝比突厥的综合国力要强很多,不过再强大的国家也会有些混不下去的人,杨钦正是这些‘北漂’中的一员,而且是一位佼佼者。 流落到了异国他乡一般日子都不会好过,因为什么都得从零开始,但杨钦的路子非常广,刚来不久居然就搭上了雍虞闾和大义公主这条线。 这位杨钦的身份非常神秘,史书只记载他为‘流民’,关于他的具体从事过何种职业干过什么事一概没有提及,我们只可以从史籍上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基本的判断。 到底怎么办呢?想找茬也得有个借口吧。就在杨坚想这个借口的时候,他发现雍虞闾平常早就该送来的贡品今年(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突然停运了。 这些贡品是雍虞闾上交的保护费,往常都不用去嘱咐他自己就屁颠颠的送来了。财大气粗的杨坚倒瞧不上这些东西,不过既然不送了那就意味着出事了。到底出啥事了杨坚不知道,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杨坚很不自在,所以他派了突厥问题专家长孙晟去摸摸底。 这几年长孙晟混的是风生水起,天天公费旅游吃喝玩乐连送礼都给报销。当然这些钱都没白花,杨坚在长孙晟身上的每一笔投资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突厥问题专家’的名头不是白给的,长孙晟就像上天特地派来折腾突厥的专业克星。 见到了雍虞闾和大义公主,长孙晟发现这对夫妻很有问题,尤其是大义公主对待自己这个隋朝大使的态度非常恶劣,有着七窍玲珑心的长孙晟明显感觉到大义公主肯定是找了一座新的靠山做依仗。 跟雍虞闾的会面草草结束后,长孙晟马上派人查探大义公主的这座新靠山到底是谁。长孙晟布置在突厥的情报网非常发达,这件事并不难查,在厥稍微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开皇十三年,有一个叫杨钦的人流亡到了突厥。这也很好理解,虽然隋朝比突厥的综合国力要强很多,不过再强大的国家也会有些混不下去的人,杨钦正是这些‘北漂’中的一员,而且是一位佼佼者。 流落到了异国他乡一般日子都不会好过,因为什么都得从零开始,但杨钦的路子非常广,刚来不久居然就搭上了雍虞闾和大义公主这条线。 这位杨钦的身份非常神秘,史书只记载他为‘流民’,关于他的具体从事过何种职业干过什么事一概没有提及,我们只可以从史籍上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基本的判断。 首先这个人不可能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他非常熟悉北周、大隋和突厥的上流社会人物关系,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了如指掌。这不是老百姓能了解的知识结构,所以杨钦很可能是当过官的,地位也许不是很高但也不会太小。 其次他是流亡到突厥的,说明他是在隋朝犯了事,罪行还很严重,至少足够他横下心去报复社会。 第235章 事实 最后杨钦应该通突厥语,不然连雍虞闾的牙帐都找不着,而且是个口才非常好的大忽悠。 杨钦在和雍虞闾还有大义公主会面之后,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现在大隋统治阶级内部其实非常不稳定,只是在苦苦支撑着,对南方的作战已经掏空了他们的战略物资储备。彭国公刘昶(音厂,此人是大义公主的姑父)正在谋划反隋运动,他来突厥正是受到了刘昶的命令来联合突厥相互接应的! 杨钦不光口才好,还是一个编童话的高手,以上这个故事除了人名外基本上都是假的。隋朝就是乱也是前几年乱,而且仅仅局限于江南,现在经过杨广和杨素的整顿,南方早就服服帖帖的了,而那位刘昶据可靠消息证实,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重病号,即便是想要谋反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其实只要稍加查探一下,马上就能发现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雍虞闾夫妇虽然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念及却还童心未泯,杨钦这么一吹他们居然就这么信了… 也应该适当的理解一下雍虞闾,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日子不好受,有点反抗情绪是正常的。大义公主这边也是报仇心切,要是没有点反抗情绪也是不正常的。 他们夫妇是巴不得隋朝有点麻烦,这种心情可以理解。既然选择信了杨钦的话,那就好好计划一下这个谋反事业也好,可谋反这种高费脑力的智力明显不适合他们俩玩。 这是谋反,又不是过家家,好歹也得做点底下暗箱作、表面上虚以委蛇、释放一些烟雾弹扰乱视线之类的手段,最后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雍虞闾和大义公主倒好,跟杨钦侃完之后就觉得胜券在握了,对隋朝的使者态度又恶劣,还把贡品给停了,看这幅架势就差把‘图谋不轨’四个字刻脸上了。 掌握了这一重要情报的长孙晟面不改色的辞别了雍虞闾夫妇,回去之后立即把自己掌握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般汇报给了杨坚。 本身就是靠谋反起家的杨坚对这一类事件从来都是零容忍,长孙晟这边刚汇报完,他就下了新的命令:再去一趟突厥的地盘,抓杨钦。 对老板的这道新命令,长孙晟早有准备,行李都没放下出门就走了。 可任重而道远,杨坚说得倒简单,关键是这道命令怎么实施下去?杨钦是帮助雍虞闾谋反的关键人物,雍虞闾就是再二也不会应为长孙晟的一句话就会乖乖把人交出的,是以长孙晟一路上考虑最多的就是怎么能让雍虞闾不乖乖把人交出来的方法。 雍虞闾没想到刚送走的长孙晟居然没过几天又来串门了。等还在纳着闷的雍虞闾问清了长孙晟此行的目的是来抓杨钦之后,心里咯噔一声,怎么自己行事如此机密(他自以为)还是被长孙晟发现了蛛丝马迹? 正如长孙晟所想的那样,雍虞闾把头一晃矢口否认,并对天发誓:我这里绝无此人,长孙大人你搞错了吧。 雍虞闾的算盘打的不错,这是在他自己的底盘上,藏个把人那是小意思,只要自己咬死了没这档子事儿,长孙晟还能把杨钦给翻出来不成? 既然长孙晟早就料到雍虞闾有这一出,还能被难倒他就不叫长孙晟了。 长孙晟之所以被称为‘突厥问题专家’和‘突厥克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在突厥底盘上的关系网和情报调查能力强到了让这几个可汗都汗颜的程度。就是现在我们来看他对突厥的控制能力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雍虞闾煞费苦心藏匿的杨钦愣是被长孙晟没费多大力就挖了出来,并扔到了雍虞闾面前。 看着刚刚自己还矢口否认‘不存在’的杨钦冷不丁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雍虞闾的表情比吃了一只活苍蝇还难看,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认了就完了?得罪了长孙晟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除了被抓住的杨钦,长孙晟又向雍虞闾提供了一个新的罪犯名单,此人叫安遂迦是雍虞闾身边的近臣。 听到安遂迦这个名字,虞闾有些不明所以。你抓杨钦我懂,那是你们隋朝过来的逃犯,你说这个安遂迦是啥意思,这个人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 长孙晟坏笑一声,他跟我们是没什么关系,但他跟你倒有点关系,他是大义公主的姘头! 听到这个爆料,雍虞闾和他的手下都惊呆了。即便是突厥这么开放的民风,也不好接受一个可贺敦找小情人劈腿,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抖了出来。 雍虞闾的脸色由红变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说她找情人就找情人了,你有证据? 当然有证据,要不要再给你漏点细节? 越听雍虞闾的脸越绿,他知道,这次他是被长孙晟吃定了。 雍虞闾恨安遂迦更长孙晟,任何人被揭发自己老婆偷人都不是一件高兴的事。看着长孙晟眉飞色舞讲着老婆细节真恨不得一刀剁了他,又完全没有借口下手,这种憋屈让雍虞闾想找块豆腐磕死。 这个瘟神雍虞闾是一刻都不想再见了。眼不见心为净,赶紧把杨钦和安遂迦都让长孙晟带回去,自己赔笑道歉欢送长孙晟回家。 看着长孙晟离去的身影,雍虞闾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惜他还不知道,这场梦他还没有醒。 长孙晟风尘仆仆的回到长安,立即受到杨坚的热情接待。 这一次的外交成果杨坚非常满意,嘘寒问暖加官进爵不必说,对长孙晟的能力也越来越看重。 客套完了之后,杨坚又和长孙晟探讨一个新的课题:怎么杀了大义公主。 突厥的风俗和中原文明还是有很大不同,雍虞闾被带了绿帽子是非常丢面子,却没有立即处理了大义公主,连可贺敦的头衔都还保留着。细掰扯下,能崎立突厥政坛多年不倒,大义公主还是一个非常有手腕的人(限在突厥),她不光姿色出众还是突厥中少有的文化人,这些年一直扮演着军师之类的角色替他们父子两出谋划策,要雍虞闾下决心杀人,一顶绿帽子可能不太够。 这点绯闻放着不管,分分钟就会被神经的突厥人遗忘,这是雍虞闾想要的结果,却不是杨坚的。 杨坚已经动了杀心,所以大义公主必须死。 看着长孙晟又带着使团来串门,雍虞闾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暗骂一声howoldareyou! 每次见到长孙晟对雍虞闾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一年也不知是不是雍虞闾的本命年,接待的隋朝使者一波接一波,搞得他都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走了没走。 除了长孙晟这一条线,杨坚另外安排一队使臣先一步奔赴突厥。 这一对使臣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宣布废除大义隋朝的公主身份剥夺了她的庇护,二是送给雍虞闾四个小美人作为补偿。 懂潜台词的人都读的出来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示意雍虞闾赶紧干掉大义。雍虞闾在那装傻充愣,诏书念了就听,美女送了就睡,但大义还一直好好的。 雍虞闾不愿意下手,长孙晟也不能自上。针对这个情况,长孙晟又找了一位帮手,说来也是老搭档,他是雍虞闾的堂弟染干。 作为处罗候的儿子,在其死后染干也继任为可汗,为突利可汗。 这个可汗染干当得不是很爽,因为总是被雍虞闾压了一头。经过染干的仔细分析,是因为他堂兄有个隋朝的公主老婆而他没有,他觉得这是一个拼老婆的时代,所以他也向隋朝提交了一个联姻申请,希望能得一个老婆做靠山。 杨坚给出的答复很简单,帮长孙晟干掉大义后,就给你安排婚事。 让雍虞闾少个老婆而让自己多个老婆,这个账怎么算怎么划算,染干痛快的答应下来。在长孙晟到了之后,染干开始跟其密切合作,利用自己在突厥中的关系把这段绯闻重新炒热,使这段红杏出墙的‘佳话’传成街头巷尾老少皆宜的经典谈资。 雍虞闾无奈的发现,他想掩盖的这段家丑是不可能的,而自己已经成为突厥历史上最丢人的绿帽子王。 世界上最毒的不是毒蛇而是毒舌。在染干等人的教唆和挑拨下,被说急眼的雍虞闾提着刀冲进了大义公主的帐篷,这个可怜的女人带着她未完成的复仇理想和悲惨的命运就此香消玉殒。 任务完成了,长孙晟长处一口气,跑了三趟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这个女人的命运虽值得惋惜,但她的复仇手段一旦实现,将使得无数无辜的百姓卷入战火,她的死亡不会让长孙晟有更多的心理负担。 而在一旁看热闹心里暗爽的染干,此刻绝不会想到,他未来要戴的帽子比他这位堂兄还要更绿点… 再次回到隋朝,长孙晟还带了两份联姻申请单。一份属于早就商量好的染干,一份属于刚丢了媳妇的雍虞闾。 雍虞闾很快从丧妻的悲痛之中调整了心态,他知道隋朝送来的四个美人儿当个充气娃娃玩玩还行(非常奢侈),完全没办法拿来做老婆。这些年他在这片草原上打拼事业,背后有一个有背景的老婆能带来多少好处他很清楚,所以他希望再求一个老婆。 没想到准备送去联姻的闺女一下子成了抢手货。刚让雍虞闾杀了他媳妇,杨坚觉得也有点必要安抚一下那颗受伤的心灵,索性再多送出去一个,反正都不是他自己的亲闺女送出去也不会太心疼。 对此长孙晟提出了不同的见解,‘据我了解,雍虞闾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是为了对付达头才过来巴结我们。如果让他继续做大,很有可能灭了达头,到时候肯定会对我们不利。而染干则不同,我跟他们父子相交多年,清楚他们的性格,而且他的实力偏弱容易控制,这是可以拉拢的人选,与染干和亲才是正确的选择。’ 隋朝众人中对突厥事务,长孙晟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的建议让杨坚脑洞大开,有理有据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看来之前还是小看了和亲这个外交政策的效用。稍微思量了一下,杨坚还是觉得采用长孙晟的策略。 得了隋朝许婚的消息之后,染干幸福的几天没睡好觉。得了承诺就是准新郎了,他觉得自己只要再等几天,好日子马上就会来的。 现实是,染干太小看隋朝的办事效率了。想把准新郎的‘准’字去掉,其难度不亚于现在的副局长把‘副’字去了。隋朝给染干娶老婆完全没有杀他堂哥的老婆那份亢奋的热情,为了等去掉‘准’的这一天,染干足足等了四年。 四年啊,鲜肉都晒成腊肠了。染干这个准新郎官实在当的太憋屈,再不把那闺女娶回来新娘都变旧娘了。 长孙晟也觉得拖的有点过份,他安慰了安慰染干,并答应亲自把新娘给接回来。染干已经等的太急,除了长孙晟还派了五百骑兵来护送新娘子。 看着长孙晟带着染干的迎亲队伍,杨坚也很尴尬。人来了可不能再哄走了,就是冲着长孙晟的面子,这新娘子也得给。随即封了一位宗室之女为安义公主,远嫁染干,而染干也信守当年的婚前协议,把他的据点向南迁徙到度斤旧镇。 度斤旧镇位于雍虞闾的老巢和隋朝边境之间,让染干守在这里就是为了防备雍虞闾的反扑,说白了就是提杨坚看门。 一切如长孙晟所预料的,被拒和亲的雍虞闾开始断断续续的报复进行,有了染干尽职尽责的提其详细军事情报,每一次骚扰之前隋朝边境守军都有充分的准备,雍虞闾也一次次无功而返。 愤怒在无数次失败的行动中因为没有发泄的渠道而逐渐累积,最后变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每次看到在自己的行军路线上隋军都是严阵以待,雍虞闾紧咬着牙关,脑海开始中酝酿一个更大的复仇计划。 开皇十九年(599年)二月,染干火急火燎的报给长孙晟一份重要军事情报:雍虞闾正在加足制作攻城器械,想要对隋朝发起全面进攻! 长孙晟听到这个消息后面色凝重同时还有一个疑惑,此前雍虞闾都是小规模的骚扰行动,怎么现在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难道不怕仇敌达头会在他背后捅刀子吗? 染干马上说出了这份军事情报最重要的后半段:雍虞闾已经和达头达成了合作协议,这次是他们准备一起发起进攻的! 这下坏事了。 雍虞闾已经厌倦了无甚成果的小骚扰,他终于意识到民族仇恨是大于内部矛盾的,对隋朝的怨怒让他联结了世仇达头。这些年达头也是一个小怨妇,由于此前雍虞闾有隋朝的支持,跟这位孙子辈的小家伙交手一直处处受到压制,即便是打赢了也没啥油水,现在雍虞闾主动提议一起去隋朝抢劫,早已急不可耐准备捞一把的达头也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突厥自分裂为东西两部之后,这是第一次集合在一起准备发起破坏性的战争。 已经沉寂了十多年的北方边境,终究要迎来一场大规模的战火洗礼。 东西两位可汗为了这次侵略战争一共出动了十多万突厥精锐铁骑。和摄图上一次带领五可汗四十万大军相比,在兵力上有些差距,但那一次之所以战斗失利,也跟摄图他们部队协调不统一,几个军团之间各自为战有很大关系。 这一次雍虞闾和达头充分的吸取了摄图的失败教训。兵在精不在多,他们相信在整体作战实力大幅度增长的情况下,这一票抢劫不会无功而返。 但他们也忽略了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隋朝的战斗实力在这些年也一直在增长中,而且速度还要比他们更快一些。 在看完长孙晟送来的奏报后,杨坚的反应比十七年前要淡定的多。他命令汉王杨谅为元帅,坐镇后方统辖大军,尚书右仆射杨素出兵灵州尚书左仆射高熲出兵朔州上柱国燕荣幽州兵分三路抗击突厥。 按照老传统,作为杨坚的儿子汉王杨谅虽名为元帅,实际上是来观摩学习还有镀金的。高熲和燕荣坐在西安和,是为了防止突厥人乱串,真正直面对抗突厥铁骑的只有杨素这一支部队。 杨素就是一剂强心针,在这一时期的这片土地上,杨素的统帅能力无人可出其右,只要有他在这场战争就算赢了一半。 求战心切的杨素急忙在战区中寻找目标,但找了找没找着…人呢? 说来也是隋朝方面信息更新不及时,雍虞闾在联合达头之后并没有直接找隋朝干架,而是拉着达头给自己干了一个私活。 雍虞闾一直惦记着,是染干逼着我杀了妻子,还抢了我的和亲机会。染干不但羞辱了我,还胳膊肘往外拐,每次在我准备去抢劫时就给隋朝打小报告…染干我跟你的情分算是尽了,我要先拿你的血来祭旗! 第236章 最弱 达头倒是无所谓,你说抢那就抢呗,反正是你这边的人,就当是个添头了。所以这十万多大军先是跑到了染干的据点开始洗掠。 染干本就是几个可汗中实力最弱的一个,雍虞闾和达头哪个他都惹不起更别说两人一起来欺负他了。在这支联军的进攻下染干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一家老小几乎被杀光杀尽了,只跟着长孙晟带着五骑趁着夜色狼狈的逃了出来。等天亮之后开始认真收集自己残兵,也不过还剩下区区几百人。 看着自己这支被打残了的残军,染干是欲哭无泪。这好好的日子说没就没了,之前光顾着自己逃命,连妻儿老小都没顾的带上,留下来的人都不知道被雍虞闾剁成几段… 长孙晟意味深长的看着染干,跟我回大隋吧,我帮你报仇! 染干哭丧着脸说,如今我不过是败军之将,带着这支残兵去投降,你老板怎么可能拿正眼瞧我?这回达头虽然也抢了我,不过我跟他没啥矛盾,投奔他没准还更靠谱一点。 长孙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第二天,染干突然发现前方隋军的驻地抚远镇突然烽烟四起,他急忙询问长孙晟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晟凝重的说,除非有敌来袭不然那里的守军不会擅自燃放烽火,看这个烽火的规模,怕是雍虞闾和达头的大军已经杀过来了,如果再不做决定等他们过来想跑都跑不了了!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染干听后吓了一个大哆嗦,不再摇摆跟着长孙晟就向着抚远镇投降去也。 有没有追兵呢?没有。长孙晟耍了一个花招,他看染干犹豫不定暗自派人通知抚远镇的守军燃放烽火,正是为了逼染干快点做出决定。 为什么绕这么大一个圈来逼染干投降呢,为了这支仅有几百人的残兵败将,值吗? 值,而且是超值!论对突厥的了解,长孙晟甚至超越了这些土生土长的突厥人,他多年来一直在计划可以完全消除突厥威胁的方法。经过苦心精研,他心中已排好了一盘棋,而染干是这个棋局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棋子 虽然我现在骗了你,但以后你会知道我替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会帮你复仇,我会帮你夺回你失去的一切,我会一直陪着你到这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长孙晟看着失魂落魄的染干,默念着。 我发誓! 欺负完了染干让雍虞闾心情大好,随后他与达头商议这仗怎么个打法。 说是实行报复性打击,其实本质还是抢劫。雍虞闾狡猾狡猾滴,他不愿意将还没到手的战利品和达头平分,而且他也无法完全信任达头,所以他建议和达头可汗分兵作战。 初步计划是由达头负责侵袭甘肃及宁夏地区,那里油水不多还可以留下其断后,而他雍虞闾则带队抢山西,那里油水多还守备空虚。达头也不愿意到前面抢一票还得防着雍虞闾在后面黑吃喝,后边虽然油水少但相对靠自己老家近,有啥情况还方便逃跑,所以他也同意了。 两人各打着自己的鬼主意就此分道扬镳,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再见的两人却没有机会再见。 分开之后,达头跑到了灵州附近正想着在哪下手抢劫,碰巧就遇见了从灵州出来准备反抢劫的杨素。 打的早不如打的巧,这会儿碰上了时机刚刚好。不管是达头还是杨素,对这场遭遇战都是渴望已久的,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那就早点开始算了。 达头跟隋朝交手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自己对手的底细达头并不是很清楚,他决定先不主动发起进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等看清了隋军的反应,让达头兴奋的气血都沸腾了。这倒不是杨素派了美女到阵前使了美人计,而是杨素摆出了一个骑兵迎战队形,他准备主动发起战斗,和达头一较高下。 在达头眼力这些骑兵比美女还可爱。一直以来中原王朝不管是北周还是大隋在跟突厥的战斗中五花八门的战术很多,偷袭、奇袭、夜袭、包抄、断后林林总总数不胜数,这些种类繁多的战术确实也让突厥人吃了不少苦头,但唯独有一个战术很少使用,那就是在正面对抗时和突厥的骑兵硬碰硬。 众所周知北方的游牧民族多年以来都是以骑兵见长,这种高机动性、高突破能力、高战斗能力的兵种是他们的王牌和骄傲的资本。中原王朝以往在和他们的骑兵对抗的时候一直都是采取防御姿态,用战车、骑兵、步兵混搭的方式组成方阵,并在方阵外围放置各种障碍物以避免和少数民族的骑兵正面碰撞,一边磨蹭一边找战机。 现在隋军居然放弃了各种外围保护,主动用骑兵出击。达头高兴的大呼一声‘天助我也!’,凭借他多年的军事判断,达头认定对方的指挥官不是莽汉就是个菜鸟。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达头赶紧让自己的骑兵部队也冲过去,生怕对方后悔又缩成防御方阵,那就麻烦了。 达头犯了两个错误,他的军事判断早已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杨素既不是莽汉也不是什么菜鸟。 还有天上掉下来的这个东西不是馅饼而是铅球。 杨素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将领,他的指挥艺术概括起来就六个字,向前、向前、向前! 他所带的兵全部都是深深领悟这六个字的冷血战士,如果没有领悟透,那不好意思你会在上战场前被杨素先干掉。 有幸当过杨素对手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感慨怎么自己这么不幸遇上这个杀神,在江南‘杨素’已经成为了‘死亡’和‘失败’的代名词。但这个名号还未在北方的传开,是以达头并不知道杨素是谁。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记住这个名字。 原本求胜心切的突厥骑兵仗着自己的‘优势’,呼啦啦的冲向隋朝的骑兵部队,在他们看来这些衣着鲜明的样子货马上就会被自己摧毁,这些盔甲和马匹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马上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杨素的副手周罗睺看对方队形混乱,当即做了先锋率先冲了上去。周罗睺本是南陈降将,军事素质过硬,奈何还没拉开架势好好打一场南陈就被灭国了。由于是俘虏身份在投降之后一直备受冷落,现在有机会洗刷自己的耻辱,周罗睺自然不肯放过。 一个想证明自己的的将军带着一帮不会退缩的战士,像一击铁拳打向阵型杂乱无章的突厥骑兵。 这一拳不但打蒙了突厥骑兵也打傻了他们的老大达头。 达头之前惊喜的表情在开战之后被心中彻骨的寒意所凝固了,眼前的战局早已超越了他的想象能力。他原本骄傲的资本,那些无往不利的骑兵部队居然像一个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小姑娘被人随意蹂躏! 达头大喝一声,亲自加入了战局。但他所做的所有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影响到已经显露败象的局势。 眼见时机已经成熟,杨素下令全军冲锋。 达头虽然老了但还没老糊涂,看着不怀好意的杨素也冲了进来,达头做出了此战中他唯一正确的军事判断——撤! 当然这也是所有突厥人的一直共识,好在贯彻的还算及时,达头虽然身负重伤,好歹保住了他一条老命。 看看自己被欺负的支离破碎的骑兵部队,达头再没有去抢劫的心思。他带着这些侵略未遂的手下在欢笑中来,在哭泣中离开。 此时达头心里一定问候了雍虞闾家里的长辈直到跟自己这边分开了为止,不过他没想到雍虞闾的遭遇会比他还惨。 跟达头分开行动之后,雍虞闾很快也遇到了‘迎接’他的隋朝军队,这支军队的主帅是高熲。 高熲是一个以脑力出众著称的官员,打架并不是他的特长,不过不要紧,至少他手底下有这种专业人才。高熲派出去打雍虞闾的打手,叫赵仲卿。 这位赵兄此前并没有提到过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提到,可以说并不算太起眼,不过现在仍值得一提。简单的说赵仲卿是一位性格粗暴,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狠主儿。 在高熲一声令下之后,赵仲卿就带着三千手下如松开锁链的疯狗(仅仅是比喻,绝无恶意),冲着雍虞闾就是一通乱咬。 这种简单粗暴的战术直接而有效,雍虞闾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家伙,与之交战数日,即赢不了也赶不走。 打着打着雍虞闾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所以他也决定撤乎。 虽然做出了跟达头一样的决定,但和达头相比雍虞闾是不幸的,在逃亡的路上他的部队发生了哗变,然后雍虞闾就不明不白的被他的手下给弄死了… 抢劫这种高技术含量的职业可能不太适合你,如果有来生的话记得换个专业吧。 雍虞闾的死直接导致了厥内部的统治混乱,其手下几员大将谁都不服谁,各种勾心斗角的内斗此起彼伏。 回到家中还在养伤的达头看到这情况,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此刻所有的突厥势力中他的威望和实力是最高最强的,如果有一个人能平息这场混乱那是且只能是他达头! 想到东西突厥统一的历史任务会在自己手中实现,达头做梦都会笑醒。在伤病刚刚好不久,达头就开始对雍虞闾留下的厥各方势力进行整合。 但这只是达头的一厢情愿,在突厥的内部他确实是独占鳌头的大佬,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统一突厥分裂的唯一人选。可他没有考虑到在突厥的外部,还有一个人可以跟他竞争,那个他和雍虞闾一起刚把人家赶出去不久,逼到山穷水尽的染干。 在抚远镇长孙晟留下了染干所有的武装力量,让他只身跟自己去长安觐见杨坚。 被逼的背井离乡后,染干都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所熟悉的人都已经远去,他仅剩的朋友只有在前方给他带路的长孙晟。 这是染干所经历的的人生最低谷,他觉得眼前的未来是灰暗的,他之所以还跟着长孙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直到跟着长孙晟那道坚毅的背影到了隋朝之后,染干才知道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到了长安,染干被自己受到的待遇给砸蒙了。他受到了隋朝最高规格的外宾接见待遇,为了让染干早日从失去亲人至少是失去老婆的悲痛中尽快恢复过来,还给他又安排了一桩新婚事,把一位宗室之女封为义成公主嫁给了他,有隋一代能迎娶两位隋朝和亲公主的突厥可汗,染干是独一份。 隋朝的服务态度之热情、体贴、细致入微,让染干受宠若惊,而护送他来的长孙晟更是因这个功劳被册封为左勋卫骠骑大将军。 这一切让染干觉得,是不是这帮人认错人了,我…我只是来投降的… 杨坚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他眼里染干并不是什么丧家之犬,而是一块奇货可居的香饽饽。 突厥人的混乱一直被杨坚看在眼里,跟突厥打交道多年让他意识到那些可汗全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不管送多少东西过去只要有点能耐了就想再咬你一口,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培养一只听自己话的‘牧狼犬’。经过跟长孙晟的长期商议,他最终决定扶持染干统一突厥。 雍虞闾的死直接导致了厥内部的统治混乱,其手下几员大将谁都不服谁,各种勾心斗角的内斗此起彼伏。 回到家中还在养伤的达头看到这情况,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此刻所有的突厥势力中他的威望和实力是最高最强的,如果有一个人能平息这场混乱那是且只能是他达头! 想到东西突厥统一的历史任务会在自己手中实现,达头做梦都会笑醒。在伤病刚刚好不久,达头就开始对雍虞闾留下的厥各方势力进行整合。 但这只是达头的一厢情愿,在突厥的内部他确实是独占鳌头的大佬,也是最有可能实现统一突厥分裂的唯一人选。可他没有考虑到在突厥的外部,还有一个人可以跟他竞争,那个他和雍虞闾一起刚把人家赶出去不久,逼到山穷水尽的染干。 在抚远镇长孙晟留下了染干所有的武装力量,让 他只身跟自己去长安觐见杨坚。 被逼的背井离乡后,染干都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所熟悉的人都已经远去,他仅剩的朋友只有在前方给他带路的长孙晟。 这是染干所经历的的人生最低谷,他觉得眼前的未来是灰暗的,他之所以还跟着长孙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直到跟着长孙晟那道坚毅的背影到了隋朝之后,染干才知道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到了长安,染干被自己受到的待遇给砸蒙了。他受到了隋朝最高规格的外宾接见待遇,为了让染干早日从失去亲人至少是失去老婆的悲痛中尽快恢复过来,还给他又安排了一桩新婚事,把一位宗室之女封为义成公主嫁给了他,有隋一代能迎娶两位隋朝和亲公主的突厥可汗,染干是独一份。 隋朝的服务态度之热情、体贴、细致入微,让染干受宠若惊,而护送他来的长孙晟更是因这个功劳被册封为左勋卫骠骑大将军。 这一切让染干觉得,是不是这帮人认错人了,我…我只是来投降的… 杨坚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他眼里染干并不是什么丧家之犬,而是一块奇货可居的香饽饽。 突厥人的混乱一直被杨坚看在眼里,跟突厥打交道多年让他意识到那些可汗全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不管送多少东西过去只要有点能耐了就想再咬你一口,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培养一只听自己话的‘牧狼犬’。经过跟长孙晟的长期商议,他最终决定扶持染干统一突厥。 半年之后,也就是开皇十九年的十月,杨坚赐给了染干一个新的终身代号,启民可汗。这个称呼背后有很多无聊的美好意义,有聊的美好意义只有一个,杨坚要用这个养了半年的家伙办事了。 作为幕后老板杨坚当然不会就只给个称号这么简单,简直就是染干要钱给钱要地盘给底盘,就算不要也是上赶着送,如果不是家谱分明,真会让人误会染干是他亲儿子。 有了杨坚的全力支持,染干瞬间翻身变土豪。在朔州西北方向染干经长孙晟的建议下建造了一座大利城,并以这座城为根据地开始吸纳还在摇摆不定的突厥部族。 对一穷二白的突厥人来说,变得财大气粗的染干非常有吸引力,前来归附的人非常非常多,其中甚至还有雍虞闾的亲弟弟都速等一干突厥贵族。染干的实力增长非常的快,不久就拉起来数万人马。 第237章 哭诉 快速崛起的染干让达头感到了威胁,如果再不行动起来只怕自己这帮手下都快被收买过去了。本来没什么仇恨的两个人,从此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开皇二十年(600年)四月,达头带着自己整合出的军队准备跟染干决一死战。达头的目标只有染干,但染干的身后是整个大隋。 除了染干刚吸纳过来的突厥军队,杨坚还派出了杨广和杨素出灵州,杨谅和史万岁出朔州助阵染干。 更有意思的是这场本属于达头和染干之间的战斗,染干却根本不用自己上阵。为了防止染干尾大不掉还有瞎指挥,杨坚还特地给他的军队挑了一个指挥官,长孙晟。 这服务实在是太周到了,这就相当于俩小孩打架,一个小孩是赤膊上阵另一个小孩则带着一票保镖、保姆加保安。达头你想咋赢呢? 达头的部队最先遭遇的是杨广军团,而杨广的军队里有一位将军,叫杨素。 上次的教训让达头印象非常深刻,所以这一次达头学乖了,没有主动出击但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先耗着等机会。 达头没等到机会却等到了长孙晟。 后加入进来的长孙晟看着达头的军队驻地,出了一个非常阴损的主意。达头的部队不管是人还是马都靠着一条河流取水,长孙晟带人偷偷跑到这条河的上流给他们的饮用水里下了点‘料’。具体是啥东西不知道,但这东西非常厉害,即便是被河水稀释之后依然很毒,达头手下不管人还是马喝了就死,毒性堪比毒鼠强。 达头打了一辈子仗还从来没有遇见过用生化武器的,饶是他见惯了更血腥的尸体也没有眼前这些景象来的恐惧。看着这些喝水就死的手下和马匹,达头从头一直凉到脚趾头,这个鬼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了,当天晚上就下令撤退。当然在撤退的过程中,他还遇到了长孙晟的欢送队,留下了一千多个人外加六千多牲口的过路费才得以逃离这里。 忙不迭的一路跑到了大斤山附近,还没能达头喘口气,底下人又汇报说前面遇到了一股隋朝部队。 一听说又有隋朝军队出现在自己前头,达头首先反应是一个哆嗦。 哆嗦完了该拿主意了。出于对自己逃跑速度的信心,他判断这股部队领头的肯定不是长孙晟或杨素。 经过那两位猛人的多次教训,达头已经狼狈不堪而且脸面尽失。丢了脸当然想找回面子,如果不是那两个猛人带队,也许…也许能从这支隋军那找回一点突厥可汗的尊严呢。但是如果这帮人也不好欺负咋办,那就不是丢脸的事了搞不好自己的小命都会丢在这儿。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 经过短暂的权衡之后,达头还是拿不下这个主意,然后他很聪明的派人去问问这帮人的老大是谁。 回答是敦煌戍卒史万岁。 达头在隋朝的熟人不算很多,碰巧史万岁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这位以抢劫突厥、欺负突厥著称的猛人在突厥族人中名气可谓如雷贯耳,想跟史万岁找回面子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达头流下了悲情的泪水,这仗咱不打了,回家吧。 随后达头又在史万岁的‘欢送’下,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这一战之后,达头改变了之前大大咧咧的做事风格,从此变得小心谨慎,跟染干小打小闹还可以,再大动干戈心里既没底还没胆子。 我做一只龟缩在这里可以了吧。 诚然这种老老实实不惹事的态度也让杨坚感觉差不多了,再深打进去费力不说还没啥好处,随即命令大部分将领都撤了下来。染干对这个结果也非常满意,啥力都不用出白白得了这么多地盘和手下,还有一个丈人靠山,再有更多的要求确实也显得过分了些。 只有长孙晟仍然不满意。 长孙晟的心里一直打着一个节。他第一次踏入这片草原,被摄图留下的那一年中,突厥人都一直对他礼待有加,那时的长孙晟少年老成还很会做人,加上身怀让擅长射箭的突厥人都惊异的箭术,和很多有名有姓的突厥贵族关系都非常不错。 就个人感情来说这些和蔼可亲性情豪爽的突厥人很多都是长孙晟的朋友,但他一直坚定的站在国家大义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朋友’。长孙晟很清楚,这些人对自己可能非常和善,可一旦面对自己祖国的百姓们,这些人就是豺狼,是强盗!他们性情暴虐、贪婪无度、滥杀无辜,在祖国的边疆犯下了无数血案。 面对这些惨案时,很多旁观者可能都会选择无奈的叹息、悲悯或咒骂这些暴徒,寄希望上天会惩处这些人喝水呛死、掉马摔死、最好能被雷劈死。只有少数人会觉得自己有能力也责任替上天来为受害者们讨回这份公道! 长孙晟就是这样一个少数人。多年以来他一直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解决这个国家的边疆祸患! 跟突厥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长孙晟早就摸透了突厥人的脾气秉性,跟这帮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且还打不服、灭不了、管不着。就像现在是把达头打下去了可等这阵风过去,达头还是照样冒头挑事,继续折腾。 就这样放任不管,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长孙晟特地挑选出了染干。在二十年前刚接触这个小伙子时,他就感觉这是一个可以争取和培养的人,在这二十年里他通过更仔细的观察和接触试探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染干这个人有非常非常多在旁人看来是缺点的优点。他有点野心但也不大,实力不强却也不弱,脑管不笨可也算不上聪明。此人心眼实在,又没有什么高瞻远瞩的志向,这一切条件都完美的符合长孙晟心目中那个突厥话事人的形象。 故他不遗余力的劝说杨坚来笼络这个原本在突厥中并不受待见的小可汗,一点一点的扶持染干的势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 还差最后一步!干掉可以威胁染干的达头,让染干成为这里的主人,从此隋朝北疆就有一片清净的大草原! 在长孙晟的全力劝说之下,杨坚同意继续对达头用兵。 这场战争的过程虽然胶着但由于实力悬殊战果还是丰硕的。长孙晟痛打已成为落水狗的达头,三年之后原本依附于达头的铁勒、思结、阿拔、仆骨等十余部相继离开了达头,向染干效忠。 经历了无数次的驱赶和众叛亲离之后,达头意识到这片广袤的大草原已经再没有一丢丢容他搭帐篷的草皮了。达头收拾完最后的行装,带着身边仅有的亲信部下离开了这里,从此再没能回来。 一个躺着赢的突厥可汗站在了这片达头刚离去的大草原上。 染干看着这片碧绿的草地和蓝蓝的天恍如隔世。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但一直以来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到这个梦会有实现的一天。 不管是雍虞闾还是达头都曾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立在染干前面,只要有他们在,染干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以主人的身份站在这片土地上。 染干回过头,又望向帮自己圆梦的长孙晟,眼神之中带着感激、尊敬,而更多的是畏惧。感激也好畏惧也罢,这些感情都将陪他度过余生。 在染干的带领下,突厥和大隋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台阶。染干心甘情愿的向杨坚俯首称臣,并送给杨坚一个史无前例的称号,圣人可汗。 从秦汉开始,中原王朝一直有册封草原可汗(或单于)的惯例,正常来说都是把他们打怕了或是不想跟他们打了,以胜利者或是老大的姿态送一个称号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吧。而中原王朝接受草原可汗的封号,这是第一次,且是具有非凡意义的第一次。 染干送给杨坚的这个称呼并不是以胜利者或是老大的姿态,而是真正以一个藩属国的身份承认自己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 从这一刻开始,蒙古草原可以非正式的划入隋朝的统治版图之内,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大隋帝国终于获得了一段三百年中最难能可贵的和平安宁的生活。 虽然时间是短暂的。 这个排行榜跟它的标题相比是非常非常的扯淡,不过这个榜单也确实有他可以借鉴的意义,毕竟从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无数的猛人牛人里就杀出来七个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搞定了突厥之后,这个国家基本就不再有外患问题,举目此时的亚洲没有一个可以和他叫板的同量级对手。而且经过整顿、建设之后国家的资源储备之丰富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所有的历代开国皇帝里,杨坚是最土豪的一个。至于他到底多有钱…我实在不喜欢帮人炫富,有兴趣的观众可以自己查,这里就不多废话了。 一切夸耀政绩的溢美之词在杨坚身上全部适用,时隔千年之后,再回首杨坚一手缔造的这个帝国,仍然会惊异于它的强大。 只用了一代,就将这个帝国推向了繁荣昌盛的制高点,在中国历史上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帝国有且只有一个,大秦帝国。 非常有趣的是这两个帝国的命运也是出人意料的相似,都是在最强大的时候突然崩塌,随后如一颗流星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虽然这个比喻被滥用无数次,但确实非常贴切。 没有了外患之后,一场围绕着这个帝国顶层的内忧祸乱开始滋长蔓延。 这是历史最有趣的地方,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它永远都不会结束。 想细说这段故事,还要先将时间倒车回开皇十二年(592年)。 那时杨素刚刚替下了苏威继任尚书右仆射,在官僚体系中与高熲并列。对于仕途中人,升官永远都是一件高兴事,何况是升任如此高官,简直是位极人臣,杨素兴高采烈的天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份新工作做好。 而在这个系统中,搞好工作的第一步,是搞定跟同事和上级的关系。杨素博学多才、文武通杀,是非常罕见的复合型人才,其人也颇为自负、恃才傲物,一般的同事不要说结交,连套个近乎都困难。能入他法眼的同事不过寥寥三人:高熲、牛弘、薛道衡。 之前提到过,薛道衡倒霉催的被卷入了苏威案,栽在这案子里终生被压不再被启用。这位牛弘之前没有提过,不过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现在稍稍提一下。 牛弘性情木讷、好读书,是一个想干啥事就能把啥事干好,但是不爱多说废话脑子也不喜欢多拐弯闷坏主意,是一个性格非常可爱的人。 此人做过很多事,不过都是写起来乏味的政绩流水账,之所以让我记住这个人,是因为他有一段也挺可爱的故事。 牛弘有个弟弟叫牛弼(很厉害的名字),喜欢喝酒还喜欢耍酒疯,一日牛弼又喝多了拿起弓箭把他哥家里牛车的牛给射死了。牛弘虽然身居高位(曾就任过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但为官清廉,死了一头牛对家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此时牛弘上班去了,他老婆等他下班回来赶紧汇报此事。 牛…死了?那就做菜吃嘛。说完牛弘也不管牛弼也不管他老婆,进屋就看书去了。 好吧,这个故事挺没营养的,就当插播的小广告,不喜欢就忘了吧。 薛道衡和牛弘都是隋朝有名的大学问家,大人才,当然高熲也是。 隋书杨素传中对杨素有一段精准的评价‘其才艺风调,优于高熲,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熲远矣’。 当宰相做份内的事,杨素是干不过高熲的,而杨素又是一个表现欲非常强的人,急欲向老板杨坚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杨素的主要能力还是集中在武力上,国家太平没有仗打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郁闷不已。 一年之后,机会来了。杨素接到一个新任务,修建仁寿宫。 杨坚虽是一位土豪皇帝,但他生性节俭,之前迁都大兴城更多的是为了需要,为满足私人享受而大兴土木的情况还是很少的。忍了十几年才肯建一座避暑用的别宫,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可办事终究还是要看人,这个不过分的要求被杨素做的就很过分了。 得到这件差事后,杨素欣喜若狂,他拉着超一流匠师宇文恺做这个项目的总规划师跟自己一起来完成这个任务。 两年之后,这座倾注了杨素和宇文恺两人无数心血的仁寿宫拔地而起。 工程完工了,自然要检验一下质量达不达标,杨坚派去验收的人,是高熲。这时杨素和高熲的关系从同事变成了包工头和监理,杨素当然是眉开眼笑的热情接待,何况他对工程的质量非常放心,只要高熲如实上报质检报告他相信就绝不会出问题。 杨素算漏了一点,高熲回去之后确实是如实上报,但这个工程并不是没有问题的。 仁寿宫不是没修好,是修的太好了。 杨素为了在杨坚面前露脸特地将整个宫殿被修葺的富丽堂皇、奢华至极。这是一片苦心,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杨坚本就是不讲究这些糜烂的享受,修仁寿宫只当是一个游玩的临时居所没成想居然被杨素修成了一座金窝窝。而且杨素在施工过程中还用上了他在军队中的手腕,为了加快施工进度,让被征调的劳工夜以继日的工作,既没有假期也不享受加班费待遇,万一累死了旁边还早就准备好了火把和土坑,是烧是埋也就一句话的事,连追悼会都省了。 如此施为下,被‘万一’累死的劳工在一万以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在战场,至少还有为了和平、为了胜利啥的借口。如此消耗百姓的生命只为一己私欲来修建宫殿,这是草菅人命。同时这也是隋朝自开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非战争损耗人口的血案。 再经过了高熲的艺术加工,这份验工报告让杨坚雷霆震怒! 我费了这么大劲才建立起一个开明节俭、爱惜民众的好皇帝的名节,居然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杨素,这个账怎么算? 面对老板震怒,杨素当时就吓傻了。此时杨素才知道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跟杨坚完全不一样,这道理根本就法讲。 看杨坚气鼓鼓的回去研究处分决定,杨素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一个弄不好,这身官服估计就跟苏威一样被扒掉了。 思来想去杨素决定找一个能改变杨坚想法的人来为自己开脱。杨坚人如其名,意志是非常坚定的人,能改变他想法的人不多。不多就是还有,杨素脑筋急转弯,终于确定了这个能帮自己说话的人,杨坚的皇后独孤伽罗。毕竟自己是为他们夫妇俩盖的房子,老公不讲理老婆不能也不讲理吧,杨素赶紧跑到独孤伽罗面前哭诉。 第238章 2独孤伽罗也觉得为自己盖房子还得处罚一通,情理上讲不太合适,就答应帮这个忙。她得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杨素的处理决定也从处罚变成了赏赐。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杨素颤抖的松了一口气。躲过这一劫后他看向高熲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和杨素相比,高熲做事还算正派,之前的报告也是就事论事,而杨素的气量很明显比高熲要小一点,他就事论人,这一次自己背的黑锅杨素全算在了高熲身上。 隋朝官场上位置最高,也都是最不好惹的两人,就此变成了死敌。 仁寿宫事件后,杨素与高熲正式结仇。照理说,两大派系应该会有一段精彩的对决,但非常奇怪的是,在对抗突厥来袭前四年多的时间里(595年-599年),隋书传记对这两人的记载几乎是空白。 在这两人消失的四年里,隋朝的朝堂上发生的重大事件有两个,碰巧都是在开皇十七年(597年)。 其一是之前提过的虞庆则冤案。 这件冤案,冤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虞庆则是被杨坚特意整死的。 别看杨坚在朝堂上设置隋版廷杖,又是搞(如北周宇文氏),对帮他上位治国,立过汗马功劳的大臣,他还是非常宽容的。除了那些胆敢冒犯他的权威,碰触到他容忍底线的功臣,杨坚才会下杀手,否则不过是削官流放了事。所以我们还可以判断虞庆则一定是碰了红线才掉的脑袋。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这次事件跟高熲或者杨素有关,但是虞庆则死后,隋朝官场结构变得很有趣。杨坚最先组成的宰相班成员,除了高熲之外,李德林、杨雄、苏威、虞庆则全部被扒掉了,而被立起来的人只有一个杨素。剩下的都是如牛弘一般,办事有余向心力不足的书呆子(相对而言)。与此同时军队系统中如韩擒虎、贺若弼都是死的死废的废,还一直的武斗派将领,也只剩下两个代表人物,杨素和史万岁。 这是一份耐人寻味的名单。 其二是秦王杨俊被投毒案。 杨俊曾在伐取南陈时稍稍漏过一次脸,几乎啥都没做就得了‘降服敌军十数万’这一功劳。杨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争气,自然非常高兴,先后给杨俊安排了扬州总管和并州总管两个实权岗位让他多加磨练。 其实杨俊能得这个功劳并不是因为他多有才气,而是因为他懒。 杨俊自幼受他爹妈影响,深信佛教。儿子跟自己有一样的信仰,杨坚也乐得支持,但他没想到杨俊信的太深了,居然想做和尚…这就有点开玩笑了,杨坚主职还是皇帝,信佛只是业余爱好,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本末倒置。所以杨坚残忍的拒绝了杨俊的要求,并给杨俊安排各种实权岗位,锻炼他的军事能力,还有扩宽他的人脉。 这些常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情,杨俊鸟都不鸟,在做和尚这条路被堵死之后,杨俊又开始了自己新的追求——吃喝玩乐。 和做官相比,做个纨绔子弟更适合杨俊,他不止是玩玩而已,还玩出了很多新花样。杨俊虽然当官很懒却是心灵手巧之人,亲手制作了很多非常精美的奢侈品,生平有两件得意之作,是七宝幕篱和水殿。 所谓幕篱是一种放在帽檐上的轻纱,主要功能是抵挡风沙预防PM2.5,而七宝幕篱是一件用珠宝点缀极尽奢华的重纱,主要功能是炫富和装B。更不得了的是水殿,隋书杨俊传中记载此殿‘香涂粉壁,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荣饰之美’,坐在这宫殿里面一阵风吹过都是带着一股子重金属的味道。在这种浓厚的土豪气息面前,后世什么郭美美之流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炫富…简直是弱爆了。 除了搞这些奢侈品,杨俊还喜欢泡美女,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生大赢家‘书中’,既有黄金屋又有颜如玉,日子过得很是逍遥快活。可杨俊光顾自己高兴,忽视了,冷落了自己的老婆崔氏。这位崔氏是一位非常狠厉的妇人,看着杨俊天天花天酒地就怒火中烧想着整一整杨俊。她想出来的报复手段也很有创意,是把毒放在瓜里面喂给杨俊吃,然后杨俊就中招了,这条命没有丢半死不活的在床上吊着。 照理说儿子被下了毒,当爹的怎么也得好好照顾一下,替儿子讨回个公道。但杨坚的反应却恰恰相反,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早就得到杨俊在地方奢侈糜烂的消息,杨坚对这个儿子越来越不爽,只后悔当年没把他扔庙里当和尚算了。他把杨俊叫回了京城,免了杨俊的官职并丢在一边让他自生自灭,还下了一封诏书吓唬这个倒霉儿子,而杨俊又不经吓,第二年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这就显得过分了,人家吃个毒瓜都没被毒死,最后居然被自己老爹给整死了。虽然杨俊是奢侈了一点…尽管这个点有点大,但还没到要命的程度。杨俊死也没能死的安生,他的两个儿子都没能继承其王位,而且负责主持他葬礼的居然只是他王府里的管家,甚至最后墓前连墓碑都不愿意给刻一块。 无论怎么看,这么做都是不理智的。 即便是有罪,也罪不当此。单论奢侈花销而言,杨坚赏赐给几位有功重臣的财物并不见得比杨俊要少。而且也不是没有人替这位倒霉的王子说话,左武卫将军刘升、右仆射杨素、大都督皇甫统都曾上书说情,但全部被杨坚推掉了。 一个父亲对儿子薄情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一个家庭的不幸。 在我看来,杨坚如此处理杨俊,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已经老了。 这倒不是说杨坚老糊涂了,而是在位这么多年杨坚见惯的各种伎俩,身处于权力漩涡的重心虽是游刃有余却是让他越来越畏惧。杨坚已经不再年轻,越接近人生的终点越让他对手中权力产生恐惧。 如今他想法不过是让自己的几个儿子能够好好接住自己的班,让这么大一份家业可以维系下去——在这一点上,一代帝王和一个小地主并没啥本质区别。只是这份家业太大,所以他对这几个儿子便寄托了更多的希望,甚者要求他们的行为逻辑和道德标准能够像他自己一样。 显然杨俊是一个不达标的残次品,而他出局的方式也略显凄惨。如此严苛的筛选机制下,到底有没有人能满足杨坚的要求呢。 有的,那就是杨坚的二儿子,晋王杨广。 这些年里杨广无疑是几位皇子里上镜率最高表现最突出的一位。他是平南陈的主帅(虽然是挂名),还说服了天台宗的开宗祖师智顗在向大隋倾斜,并成功的安抚了江南纷乱复杂的局面。 杨广在课上交出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而他做的其实还不止这些。 杨广在大局上施展自如,在细节上也没有放松。杨坚曾到他家去串门,就发现他家的乐器不是弦断了就是放在地上吃灰,一看就是老久没有用过。那个年代的娱乐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即便是身为皇族找乐子的方式也有限,除了听歌跳舞就是滚床单,像杨俊花大力气建的水殿主要功能就是在里面办个演唱会啥的消遣消遣。杨广家里看样子连平时都没有倒弄这些乐器的习惯,这很对杨坚的胃口。 除此之外,杨广还很会收买人心。他曾带着一帮手下去打猎,出门没看天气预报,半道遇上了大雨。杨广身边的近侍拿出了雨衣准备给他披上,但被杨广回绝,他给的道理很简单,大家都在淋雨,我怎么能自己穿雨衣呢!说完跟众人一起加入到落汤鸡的行列中去。这种作秀,成本低效果却很好,当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每个时代的有不同的玩法,如果现在的人物还这么玩,一定会被网上的喷子喷死。 日后的是非功过姑且不论,仅通过以上资料,我们可以分析出杨广是一个形象很好、气质很佳(史载杨广很帅)、能力很强、生活又节俭的好王爷,是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高富帅! 如果不是有后来的史料可以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人,相信大多说人都会被杨广所表现出来魅力所折服。 这问出一个很奇葩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杨广要表现的这么抢眼? 也许有人会很奇怪的,人家好好地干嘛要问这个问题,表现好点不行嘛,见不得人家优秀你这是什么心理,有病啊? 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人家好与坏其实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之所以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是因为在世界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定律,叫定律。 自古以来,皇帝最重要的遗产就是他的椅子,儿子再多能坐上这把椅子的人也只能有一个,而且一般都是长子(当然历史上有很多不一般的情况出现)。这是因为权力的特殊性注定没办法按照继承法来平均分配,所以家里的位子就非常尴尬。 因为在理论上是除了老大之外最接近这把椅子的人,而且还是这把椅子的备胎,万一老大挂了马上就顶上,比如宋朝的宋太宗赵光义。但老大活的好好的时候,基本就俩选择,要么老老实实的做这个备胎,要么在上非常活跃霸气侧漏。 如果是第二种选择,就可以肯定这个准备要挤掉老大自己上位了。这道选择题,无关于能力,只在于野心。像之前陈叔陵明杀陈叔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不过就个人水平来说,陈叔陵跟杨广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们都知道,杨广肯定是铁了心要挤掉他哥当太子。仔细的分析一下杨广的行为逻辑会发现,他所做的所有事其实都包涵着深刻智慧。 在生活上很朴素,这对一个正当红的王爷来说是一种非常高调的生活习惯。比如隔壁老王在楼下吃了一碗馄饨面,这当然屁都不算,但一个大国总统到肯德基吃份快餐,就叫新闻。而且这种习惯跟杨坚很相似,作为一个有很多儿子的父亲,自然对更像自己的儿子青睐有加。同时杨广把他爹交代的每一个任务都完美的完成,其间表现出不凡的水平也让杨坚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被吸引过去。 那杨广的大哥,当朝太子杨勇表现如何呢。表现平平,乏善可陈。 和杨广一样,杨勇也被安排了参与日常的国家的建设规划和军事决断,十几年来没什么出彩的表现,同时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跟杨广相比,杨勇算是默默无闻,看起来杨勇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其实还真不是。 想把这样一个大哥挤掉,对杨广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目标。 史籍记载杨勇最品行中最奢侈的事是他精心的装扮了一副自己的盔甲,被杨坚知道后训了一顿。杨坚的训儿子方式也很有意思,先是诉苦自己穿过的衣服都舍不得扔,到现在还拿出来看看回忆当年创业之路有多艰难(其实没多艰难),训完之后还送杨勇一把自己用过的佩刀和一盒杨勇曾吃过的老咸菜,让其忆苦思苦。 有人说送刀证明杨坚是要让杨勇小心点,暗示如果不听教训就要了他的小命,我觉得这么说,有点过了。跟弟弟杨俊相比,杨勇这点爱好根本就算不上严重过错,这等小事也能被挑出来记载在史书上,只能说连古人都对杨勇的私德方面没其他好说的了。为这么一件小事对自己儿子起杀意是很没道理的,而且仔细推敲一下,杨坚也确实没其他好送的东西,送一些珍玩珠宝啥的不能够起到‘忆苦’的作用,把自己穿过的旧衣服送过去…稍微富裕点的家庭都做不出这等穷酸的事情,更何况一个帝王。而送刀跟杨勇装扮的盔甲正好配套,当然不否认其中是有一些警示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深厚的父爱。 而且杨勇跟几个兄弟不同,他被安排的工作部门是在中央,除了一些重要的军事和刑事案件,杨勇都有权独自处理决定。就算是重要的事件,杨勇提出的建议杨坚也经常会优先考虑,说明杨勇虽然表现算不上出色,但杨坚也是抱着培养接班人的心态去栽培他。 杨勇的传记中说他‘性宽仁和厚,率意任性,无矫饰之行’,简单的说就是个没啥阅历没啥心眼儿的公子哥。这个传记里面并没有记载杨勇脑子有什么问题,所以杨广这些年来让人眼前发亮的表现,他应该不会看不见,而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稳如泰山。 皇太子这个位子不是竞争上岗的,当了太子理论上只要等到自己老爹挂了(有时候还不是爹),自然而然就继位,所以只要不是表现的太无能就OK。相反如果表现太突出的话反而会让自己老爹起疑心,这正是像很多大企业的员工那样,干的越多没加班费还增加自己犯错被骂的几率,只要乖乖的熬资历升职加薪都是妥妥的,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当然少做为妙。 杨勇简单而单纯的性格起到了非常好的防御作用,这些年来地位一直非常稳定,但也正是这种简单的性格让杨勇忽视了的凶险。 其年到了冬至,冬至是古代很重要的节日,文武百官按照惯例到了杨勇府上过节庆贺,杨勇看大臣们这么热情也乐呵呵的接待了他们,他和百官们交谈甚欢这个节大家过的都很开心。但有一个人很不开心,更不幸的是这个不合群的人叫杨坚。 过节互相庆祝一番本是很平常的事,要是普通的串门问题当然不大,其实真正刺激到杨坚的是,这次百官到杨勇府上过节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因为官员们不是一个一个分批去的,而是成群列队去的。这很容易让人想象成百官们集体去巴结未来主子的结社运动,并成功的刺激到现任主子杨坚而脆弱的神经。 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了的杨坚把杨勇叫到跟前来痛批了一通。 老子还活着呢,以后再这么乱搞,小心我弄你啊! 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杨勇此后确实收敛了很多,但有些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很快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这个错误官方说法叫生活作风问题,八卦上的解释叫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文艺点的说法是追求爱情的真谛,通俗点的说法叫乱搞男女关系。 身为太子最不需要发愁的可能就是婚姻问题了。很早之前杨勇就被安排好了婚姻对象,女方是出身豪门大族的元氏。但杨勇对这个安排好了的老婆并不感冒,虽然结婚多年但是并不和谐,元氏一直都没能怀上杨家的种。这绝不是杨勇身体有问题,因为他钟意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妾云昭仪都生了三个儿子。被冷落的正妻元氏心理素质实在太脆,得了心病没多久就给病死了,而杨勇则越战越勇,跟其他小妾又战斗出七八个儿子。 第239章 到位 这是让很多男人都羡慕嫉妒的生活方式和战斗成绩,虽然间接导致了老婆元氏的死亡,但杨勇顶多算是在追求自由恋爱中附一个连带责任,情节并没有那么恶劣而且在古代生活作风问题也不算什么问题。 但是此事的后果比杨勇前接受百官朝贺更为严重。 并不是没有人在乎太子妃元氏的死活,最在意杨勇的人正是他的老妈,当朝皇后独孤伽罗。 作为杨勇和元氏之间联姻的主要撮合者,独孤伽罗对元氏的本残遭遇表示非常痛惜和遗憾,同时对杨勇糜烂的私生活表示强烈谴责,看这个儿子是越来越不顺眼。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过面的女主角独孤伽罗,常年在幕后工作很少进入公众的视野,不过这并不是说她没有存在感。 就算是隋朝的开国皇帝,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坚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他这位老婆。 当年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独孤伽罗就逼迫杨坚发下重誓,终生只能有她一个老婆不然不能。在万恶的旧社会,一夫多妻制(正规来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是非常常见的恶劣陋习,一个世家子弟娶几个小妾很正常,但当年杨坚并没有考虑到自己以后会当皇帝,而且当时老丈人独孤信还在呢,这可是他爹杨雄的老上级绝对惹不起,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在自己新婚之夜免受睡地板的风险,杨坚拍了拍胸脯就同意了。 那时杨坚才十七八岁,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郎,这种在青春期时代发下的誓言如果是现代的年轻人可能吃顿饭打个盹就忘了(当然不排除有纯真梦想的人在)。但杨坚是真男人,说到了就做到了。虽然在新婚后不久老丈人独孤信就被宇文护逼迫自杀,可杨坚仍对待独孤伽罗如初,同时也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誓言,几十年来独爱这位跟他患难与共的妻子,哪怕是在自己登上皇位之后,也仍未改变。 能坐到皇帝的位置还可以坚守这个承诺着实不容易,那个时候找女人这种事儿跟品行和道德无关,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癖好,甚至有时候找的少了下面的大臣还不同意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能在如此境地还坐怀不乱,杨坚真爷们也。 也许有人会质疑这是不是真的。杨坚这一生中有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在那个安全措施并不是很健全的年代,如果杨坚真的有就算再怎么注意也难免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这几个子女全部是独孤伽罗所生,而且杨坚还为此颇为得意的跟大臣们炫耀过。所以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杨坚做得到这点也跟独孤伽罗有很大关系。虽然没看过她的照片,但可以想见她必有一副能让杨坚怦然心动,并能恪守承诺的容貌姿色。除了美貌之外,独孤伽罗更大的资本是她刚毅的性格和独到的智慧。在宇文护权倾朝野的时候,她和杨坚一起相互扶持低调行事;在宇文赟意图除掉杨坚的时候,她站出来替丈夫挡刀;在以隋代周时,她鼓励杨坚要行事果断;在新国家建立之后,她积极的帮杨坚出谋划策而且‘多有弘益’,杨坚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两人双宿不离不弃史称‘二圣’。 作为这个时代的先锋女性代表人物,独孤伽罗一直坚持不妥协的就是一夫一妻制原则,她不光要求自己老公这样做,也希望把这个标准广泛推广出去。 当然这个美好的愿望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独孤伽罗也不气馁转而要求身边的人至少附和她心目中的道德标准,所以杨勇是撞在了枪口上。 杨广在这方面表现得还不错,虽然也有一些小妾,但在人前都是跟老婆萧妃秀恩爱的画面。而且萧妃也很会来事儿,独孤伽罗派身边的侍女去他们家的时候,萧妃都是破格接待,同吃同住好的跟闺蜜一样,让这些侍女受宠若惊,回去后一有机会就说萧妃的好话。这些侍女是一股隐藏的势力,对朝堂上那些‘大人物’来说她们是只地位低下的仆人,但她们日常工作都是围绕在皇帝皇后身边的,正面的话说多了,杨广夫妇的光辉形象在杨坚夫妇心里自然就建立起来了。 多插一句这位萧妃。此女是萧梁皇室一脉,由于世道混乱虽身为皇族幼年却没有享受多少优厚的待遇。不过凭借着过人的姿色嫁给了杨广才过上了稳定的生活。从上面事例也可看出萧妃也有一定的嗅觉,对杨广来说是一位不错的贤内助,可惜跟了杨广注定就命运多舛。在后来的乱世之中这位可怜的女性不得不以一个尴尬的身份流连到各个势力中去,虽然不至于像北齐的皇后胡氏那样沦为,却成为各势力老大的枕边人,同时她也悄悄的打破了一个记录:中国历史上睡过称帝的人(还包括可汗)最多的皇后。尽管这个记录并不光荣,但这个可怜的女人是用妥协和屈服在那个乱世之中倔强的生存下去。对她来说生命虽脆弱,却不廉价,值得用尊严去换。 回来再说杨广,他不光树立了一个良好形象,同时在老妈面前表演苦情戏份,成功的赚得了老妈的眼泪和支持。 在杨广去就任扬州总管之前就先跑到了老妈独孤伽罗跟前,说自己有多不舍得离开她老人家,还不太隐晦的提出他哥杨勇对他态度很不好,很害怕杨勇在他走后给他泼脏水,一边说一边还用很无辜和痛苦的眼神看着他老妈。独孤伽罗受不了这感情攻势,当即表态说自己根本看不上那个臭小子和他生的狗崽子、猪崽子。 当然史书原文中记载的话还是比较文艺的,不过从遗传学角度来说独孤伽罗这么骂自己的儿子、孙子显然也不太合适。话说的这么不理智,也可以推测她在这时候应该有了把太子换一换的心思。 父母支持,老婆懂事,自己又很努力,所有的形势看起来都对杨广都很有利,但这些还不够。杨广想要挤掉杨勇还必须获得另一个势力:大臣的支持。 从杨勇接受百官朝贺可以看到,虽然这事办得让杨坚心里很不舒服,但广大官员们还是很挺杨勇的。 国家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经济都非常稳定,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的发展。太子熬一熬就可以当皇帝,大臣熬一熬就可以升官,站在官员们的角度来想,这样的生活还是很不错。如果要他们支持另一个王子夺嫡,即不一定会成功还要承担大量的风险,既不科学又不合理。 杨广想要获得这些一心求稳的官员们的支持,是非常有难度的。不过夺嫡属于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只要有冒险家的精神还是会有人去尝试的。 他第一个有着这种冒险精神的盟友是宇文述。 宇文述,武川鲜卑族人。在北周宇文是皇族姓氏,挂这个姓氏在当年还是很牛掰的,不过宇文述却牛不起来,因为他本姓破野头,祖上是仆人出身,家族随其主人改姓的宇文。经过其父宇文盛努力奋斗官拜上柱国后,他们家族才终于摆脱了低微的身份。但宇文述在那个猛人如云的年代仍是一个连出生日期都不曾记载的小角色。 在杨坚建立大隋统一中国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中,宇文述一直默默的做一片衬托鲜花的绿叶,积攒并不夺目的功劳混迹在隋朝的官场之中。他平淡的生活直到在扬州遇到杨广之后,便彻底结束了。 经过简单的交流之后,杨广发现宇文述是一个跟自己一样有头脑有理想的人,他觉得很有必要进行一些更复杂的交流。随后杨广把宇文述的官一升,正式招揽在麾下。 得了好处的宇文述投桃报李,在清楚的了解杨广打算夺嫡之后,他积极的为杨广出谋划策。 宇文述非常有自知之明,这么重大的活动以他现在的分量根本就不够看,所以他建议杨广拉拢一个重量级的盟友。 他们都很清楚,如今的朝堂之上,能称得上‘重量级’的人只有两个,高熲和杨素。 高熲直接就被他们过滤掉了。因为高熲已经位居人臣之首为百官的领袖,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没有冒风险帮杨广的必要,而且更重要的是高熲还是杨勇的关系非常近。高熲的儿子高表仁娶了杨勇的女儿,高熲的女儿高良娣还嫁给了杨勇当妃子,也就是说高熲既是杨勇的亲家,还是杨勇的老丈人…这个贵族圈还真特么乱,总之他和杨勇的关系很复杂,但非常铁,让他站在杨广这边,除了意外脑瘫了基本上不可能。 所以杨素,成了杨广的唯一选择。 杨素跟高熲素有仇怨,两人地位大致相当又稍逊于高熲,有搞掉高熲的需求。而且杨素能文能武能力出众,有提供帮助的水平。更重要的是杨素跟杨广和宇文述一样,都有一种冒险家的精神,有可以被拉拢的可能性。 杨广和宇文述确定了这个目标之后,就开始准备进一步的动作:怎么跟杨素搭上话。 杨广能拉上宇文述因为两人是上下级关系,有工作便利才好下手,跟杨素却没有这个条件。这些年杨素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业,根本没时间跟这位二皇子套近乎,更别说发展深厚的友谊了。杨广总不能亲自去上门拉杨素入伙吧,这太掉价,而如此重要的事情由目前并不显眼的宇文述出面也不合适,既没分量又没有说服力。 好在宇文述马上体现出他值得让杨广拉拢的价值,他找到了一个能替他们说话的传声筒,杨约。 杨约这个人属于在历史书中混的比较惨的,是所谓‘生卒年不详’的边角人物,简单的说是一个到死都没让人有多关注的小角色,而且传记中记载他人生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一悲剧。小时候杨约小朋友非常调皮好玩,一次在爬树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给摔伤了。小孩子玩野了经常会出现这种状况,一般是得个教训下次注意些就好了,但杨约这个教训太深刻了一点,他把给摔坏了,这辈子都不能做一个完整的男人。 杨约悲惨的遭遇得到了同父异母哥哥的同情,幸运的是他这个哥哥就是杨素。杨素在自己发达了之后,非常照顾家里人,尤其是这个没有了非常信任引以为心腹。 相比杨素而言,杨约还是很好搞定的。由于身体的残缺不能享受美色,杨约转而从金钱中寻求慰藉,宇文述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不惜血本将杨约买通了。 在通过杨约得知杨广准备争太子之位后,杨素果然显露出他冒险家的本色‘抚掌大喜’,积极寻求跟杨广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这时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障碍。他们准备干的事情尚属于地下工作,需要经常在一起商量细节,由于两个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如果突然亲密的在一起交往会很容易让人有所怀疑。如果让别人闻出他们身上阴谋的味道,就有可能会坏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杨坚体恤这个二儿子搞点阴谋不容易,专门给杨广创造了一个机会。在突厥人在闹事的时候杨广和杨素被分配到一起工作,这样两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在一起搞事情。 杨广和杨素两人在进一步了解中,对对方的情况和态度都非常满意,并达成了统一共识:想要搞掉杨勇,必先解决掉高熲! 杨勇虽贵为太子,不过只是一个愣头青,而高熲可是在隋朝建立之后一直就是这个帝国的二把手,为官多年其势力、威望还有人脉资源都非常强大。有他做杨勇的保护伞,想扳倒杨勇还是有点难度的。事实上杨坚曾在改立太子的问题上试探过高熲的口风,当时就被高熲一口回绝。 但是想对付高熲又谈何容易。高熲可不光是地位高一点,他跟杨坚夫妇的私交更是亲密的一塌糊涂。在帮杨坚解决掉尉迟迥后,高熲就深得杨坚信任,隋朝建立之后被赐鲜卑姓的汉人集体改回汉姓,而杨坚一直按照老习惯称呼高熲为‘独孤’。杨坚媳妇儿就是姓独孤的,可见杨坚是把高熲放在了跟自己媳妇儿一般的位置。 此后不管是国家迁都、北征突厥、南打南陈,所有的大事都少不了让高熲参与。同样是开国元老的庞晃和卢贲等人就是在背后说高熲的闲话才被搞下去的,时至今日那些开国勋贵们硕果仅存的,只有高熲一个。 同时高熲跟独孤伽罗的关系也非比寻常,独孤信遭难之际其家族境遇跌落谷底,而高熲不抛弃不放弃,一直跟独孤家保持亲密的交往。所谓患难见真情,独孤伽罗也对高熲心存感激。高熲和太子杨勇之间复杂的姻亲关系,也侧方面证明杨坚夫妇是想把这种友好的世交关系保持下去的。 现在把这个关系再捋一捋,杨广想搞定杨勇就要搞定高熲,想搞定高熲就要搞定杨坚夫妻俩,想搞定杨坚夫妻俩…而杨坚夫妻俩已经被自己搞定了! 这时杨广很尴尬,因为好像他准备夺嫡,已经不需要他做啥事了。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杨坚夫妻俩把高熲解决掉。 历史又一次告诉我们,在权力斗争面前关系再铁也是白搭。杨坚夫妇已经把心里的天平向杨广倾斜了,只要有足够的理由摆脱心理负担,高熲这个国家二号人物即捧得起来也摔的下去。 之前咱们提到过,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才思敏捷是杨坚的贤内助,经常和杨坚一起上朝一起退朝,杨坚颁布的决策多少都有独孤伽罗的参与,堪称杨坚的头号军师。 同时独孤伽罗对这个分寸拿捏的还非常到位,虽然积极帮老公出谋划策,但只限于幕后工作,绝不站在台前。有人曾拍马屁说应该效仿古代周礼,百官之妻都由皇后来册封,这是一个非常涨姿势的事情,而独孤伽罗认为此举会开后宫干政的先例,断然拒绝。 有这么一位能一心一意帮老公发展事业的老婆,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可独孤伽罗也有绝对不会让步的红线,那就是坚决抵制老公找小三! 杨坚身为皇帝,就是再朴素也有一个后宫撑场面,里面别说小三了,小四五六七都不止。当然家有悍妻,杨坚也一直信守诺言洁身自好,私生活非常的检点,所谓后宫不过是一个摆设。 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即便是杨坚这么自律的人都难免湿了一次。 某日杨坚跑到仁寿宫消遣,结果看到一个小宫女姿色出众,而且还很有气质,感觉不像是一般人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出于好奇心和利用职务之便就跟这小宫女攀谈起来。细问之下发现,这小宫女还是个‘熟人’之后,确切的说是他死对头尉迟迥的孙女。这一下勾起了杨坚浓厚的兴趣,随后跟其相谈甚欢还把这个小宫女给临幸了。多年没有尝过小鲜女的味道,再加上别样复仇的杨坚对这个小宫女很感兴趣,所以他准备金屋藏娇跟这个小宫女偷偷发展一段地下恋情。 可杨坚没想到独孤伽罗虽然不上朝堂,但后宫所有风吹草动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杨坚自以为这事办得很隐蔽,其实独孤伽罗早就得到了消息。在杨坚下班之后准备再找那个小宫女温存一下的时候,发现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已经被独孤伽罗给弄死了。 这一下杨坚整个人就不太好了,马上去质问独孤伽罗。但独孤伽罗比他还不好,反过来质问杨坚居然办这么龌龊的事也有脸提,那女的我弄死就送死了,你想怎么着? 皇帝发怒可不是小事情,而杨坚发起飙来更是很有个性。独孤伽罗他是不敢怎么样的,但怒气不能没地方发,索性骑上一匹马一个人冲出宫去思考人生。 事情可真的大发了。 第240章 诬陷 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以杨坚的身份地位一个人跑出去可是重大的治事件,弄不好国家都会出大乱子。二把手高熲和三把手杨素马上去找,狂奔二十里后在一个山谷之中找到了心事重重的杨坚。 高杨二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说陛下快回去吧,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就这么出来也不是个事儿。 杨坚心中暗骂,你们能理解个屁,老子送给你们的美女都超过十位数了,饱汉不知饿汉饥。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杨坚幽怨的说了一句很装波依的话,我虽贵为天子,却没有自由啊! 此话古装电视剧里经常用到,我没考证过这是否是原版出处,但一语道破了杨坚的辛酸。高熲和杨素二人可不敢再说能理解了,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杨素没有说话,而高熲则安慰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杨坚身为一个资深的‘妻管严’,在受气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骂一骂自家的婆娘,骂完了气顺了,找个台阶该回家就回家。所以高熲的话还真是对症下药,成功的把杨坚哄了回去,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杨坚回家之后,看到的是为自己离去而伤心不已的独孤伽罗。在老婆的泪水攻势下,杨坚心软了,很快又跟独孤伽罗达成了和解。 高熲做完这个和事老,看着事件已经解决,陪着杨坚喝了一顿压惊酒,也回家睡觉去了。不过他没想到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背后说人坏话确实可以起到消火解气的功效,但万一被被骂之人听到风声,则很容易结梁子。高熲没注意到除了杨坚之外杨素也把这句话给听了进去。所以独孤伽罗也知道高熲说的‘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独孤伽罗虽通情达理,却也是一位性格要强刚毅的女子,而且据年龄推算很可能还在更年期。如此被高熲瞧不起,不由心火突生,三代人的交情就此化为焦炭。之后独孤伽罗一直在杨坚耳朵边吹枕边风,变着法的说高熲的坏话。 当然杨坚不可能因为几句坏话就把高熲下去。高熲不但是自己几十年的老哥们,对于国家还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古代官员们历来最怕无外乎的两件事,其一是站错队。上站错队没啥好说的,轻则丢官去职重则全家死光光,是官员们必小心谨慎的第一要务。当然若非局势出现重大动荡,即便是想找个站队的机会平常都不多见,所以小心归小心,真正因此遭灾的人并不会太多。 但第二件事就是让一众官员闻风丧胆,大家耳熟能详的‘丁忧’。 所谓丁忧是特指官员们的专利产品,简单的说既是父母去世,筹备丧事的一个仪式。 古人是非常重视孝道的,这对于官员更是尤其严苛。试问一个不在乎父母亡故的薄情冷血之人又怎么能指望他尽忠为国呢,但是孝道不是皮子说说而已,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所以为了表示对父母离去的悲痛还有补偿养育之恩,官员们都要进行丁忧守制。 这个仪式说来比较简单,就是为父母守坟,衣、食、住都要在父母坟前坚守,并且为了表达哀思之情在丁忧期间要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不能听歌不能跳舞,还不能应酬、不能喝酒、不能洗澡、不能更衣、不许剃头,更不要提夫妻之间的羞羞事。如此多不能和不许,那可以干什么呢?可以枕着砖头披着草席在父母的坟前诉说哀思之情,当然除了之外的不良读物,看看书也是可以的。 这是一个异常枯燥而且磨人的过程,并且为了证明确实是个孝子所以仪式非常漫长,一般要守三年。 这三年时间就不用上班了吗?朝廷非常体贴的为这些孝子们开绿灯,痛快的他们给三年假期,停不停薪不清楚但肯定留职。只要能熬过这三年不被逼疯,回来之后马上官复原职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 丁忧这个制度是对皇帝以下的官员们无差比攻击,就算是身为宰相也不可以幸免。可如果皇帝觉得实在离不开丁忧的大臣,还有一个杀手锏,可以强令其放弃丁忧继续回朝持政务,此为夺情。 不过很快这个充分的理由就会出现。 开皇十八年(598年),当时的高句丽婴阳王高元率军袭扰大隋的辽西边境。这次军事行动规模并不大,高元只带了一万多人,而且很快被营州总管韦冲给赶跑了。这次骚扰实际意义并不大,韦冲按照惯例把这个情况上报中央,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份看似平常的战报很快发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杨坚看到韦冲的报告后,觉得连高句丽这样的小国都敢在背后搞小动作,顿时龙颜大怒,准备教训一下高元,并在朝会上广泛征求意见。高熲从理性角度思考,认为征辽东对隋朝的意义并不大,所以反对出兵辽东,但杨坚是铁了心想教训一下高元小朋友,驳回了高熲的反对意见。 随后高熲被任命为元帅长史,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周罗睺为水军总管,统帅水陆三十多万大军进攻高句丽。 高元只是想小打小闹,没想到隋朝居然动真格的了。他觉得自己很倒霉,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支征辽东的隋朝大军才真正是倒霉催的。 周罗睺带领的水军从蓬莱出发,半道上遇到了大风,还没等到朝鲜半岛船就沉了一多半。周罗睺看带着剩下的船根本没法打仗,只得回去了。 水军倒霉,陆军方面也不好受。从二月份开始统筹出兵事宜,到了九月份陆军才跑到辽水边上,结果居然遇上了暴雨,过不去尚不说军中又暴发疫病,仗还没打士兵就死了一多半…无奈高熲带着一帮还没打仗就变残的队伍回去了。 这一次伐辽东可谓损失惨重,活着回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如此兴师动众闹出这么一个乌龙让杨坚非常非常没有面子。好在高元被隋朝的动作吓着了,赶紧道个歉而且姿态摆的够低(自称辽东粪土臣元),才没有让杨坚再出兵找回场子。 但此次出兵是杨坚一生中最郁闷的战争失利,身为运气达人一直顺风顺水的他这一次居然是败在了运气上,这让杨坚佷咽不下去这口气,所以有必要找个背黑锅的倒霉蛋。 只是突厥在第二年就出来捣乱,这件事只得被暂时撂下了,先解决主要矛盾,等突厥消停之后,才腾出手来解决这个次要的‘历史遗留问题’。 上次出征辽东的几个高级将领中,杨谅是自己的儿子,派他去不过是观摩学习的背黑锅不合适。水军的周罗睺又是陈朝的降将,级别不是很高,而且在讨伐突厥的时候玩命表现将功补过起不到很好的背锅效果。而高熲早就反对出兵,让他背这口锅又不是很合理。 所以就决定是你啦,王世积! 王世积是北周老臣,在讨伐尉迟迥叛乱的时候,曾跟随韦孝宽一起参加过战斗,并跟高熲建立起不错的交情,然后一直以一个配角的身份在隋朝官场中混迹,官拜上柱国,在军官体系中占一个不大不小不显眼的位置。 说起来王世积背锅也是个冤枉事。之前杨坚办廷杖专门打跟他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人屁股,王世积自知跟杨坚关系还没好到不被打屁股的程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日饮酒过活。在被强行拉上做行军元帅之后,王世积半道就借病遁回去了,根本就没有参与军队各档子事情,所以背黑锅这种事也不好找他。 不过杨坚就是想找个人出出气,鸡蛋里面挑根骨头还不容易,整的就是你王世积! 当时王世积有个亲信叫皇甫孝谐犯了事,想靠着老交情跑到王世积那里躲灾。王世积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没得理皇甫孝谐,让他自生自灭。走投无路的皇甫孝谐很快就被有关部门给逮着了,出于怨恨皇甫孝谐想拉王世积下水,转作污点证人,反而举报王世积意图谋反。 这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王世积平时过得都很小心,既没有身处心又没有足够的威望,根本就没有造反的能力和条件。皇甫孝谐的举报只是他为了泄愤胡诌,只要稍加查证就能解释清这场误会。 可经过有关部门的调查取证之后,居然坐实了王世积的谋反事实,并顺藤摸瓜查出了后面更惊人的‘真相’! 身陷囹圄之中,王世积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且有关部门还查出王世积的同谋,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尚书左仆射高熲都参与了王世积谋反事件!而证据就是王世积曾送给这三人几匹马,这几个身居高位的官场大佬因收受如此多贿赂见马眼看,毅然决然的投身到王世积颠覆国家的阴谋之中,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大家看到这里,可能会觉得有些熟悉,因为前两年虞庆则就是被这么玩死的。 终于,杨坚还是对高熲下手了。 促使他下了这个决心,小儿子杨谅起了重要的作用。 在出兵辽东之时杨谅虽为部队名义上的领袖,实际只是去参观学习,军中的一把手当仁不让是老练的高熲。不过杨谅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是行军元帅就想参与到军中实际的工作中去,发号一下施令过把元帅瘾。高熲自然不能让杨谅这个二世祖乱搞糊弄事,索性把杨谅晾在一边理都不理,自己干自己的事。 高熲没有意识到,像这种二世祖成事不足但是败事有余,等大军无功而返回到长安后,杨谅就开始使出浑身招数在杨坚面前打高熲的小报告。 打小报告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活尤其是打高熲的小报告,因为这些年敢把这项工作付诸于实践的部分下场都很惨。不过杨谅这次打的小报告切入的角度非常刁钻,内容是高熲在军中不光独揽大权还藐视皇子,不但不让他参与到日常的军队事务中无视他的存在,还看他不顺眼。最后得出总结,他差点就被高熲这家伙给杀了(儿幸免高熲所杀)! 最能牵动杨坚感神经的,就是核心权力问题。有他在高熲当然不会乱来,但是杨坚岁数不小了,万一他走到高熲前边(事实上他确实走在了高熲前边),剩下的皇子们镇不住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备不住又是一次权臣的改朝换代。 杨坚煞费苦心的让几个皇子轮番到实职岗位上拉练,为的就是从自己在北周得得便宜的事迹中吸取教训,以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从发生在杨谅的事情看,高熲好像真的有这个苗头了。 所以不管真与假,老朋友,你还是委屈一下吧。 此次‘造反’事件的处理结果跟虞庆则案大致相当,主犯王世积死刑剥夺治权利终身,元旻、元胄身为重要从犯被依法削去职务,不过未剥夺政权利,而污点证人皇甫孝谐检举有功册封上大将军。 作为此案中关于高熲的处理,杨坚还是费了一番心思。他准备像处理元旻和元胄一样免去高熲的职务,结果看到了他想到的结果。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人联名上书替高熲求情,都证明高熲无罪。其中除了贺若弼是个闲人,宇文弼是封疆大吏,剩下三人都是高熲手下几个重要职能部门的一把手。看来高熲在搞工作之余,人缘也是很不错。 不过好人缘并没有能保住高熲的位置,倒是坐实了高熲不得不下台的理由,因为高熲有党! 结缔朋党是个非常严肃的治问题,一个不小心皇帝就有被架空的危险,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皇帝都会坚定的杜绝此类隐患。 上述几人都是朝中,如果暴力解决虽然效果直接但会影响皇帝的名声,如果按他们提供的信息进行核对有可能证明高熲的清白,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难度的。 杨坚可不光是有点脑子而已,论治手腕他可算当代大拿。对此事的处理也让人无法诟病。他下令有关部门对替高熲说情的人进行各项审查,这几个身居高位的人怎么经得起这种审查都疲于应付自己的事,其他观望的人都怕被殃及池鱼果断选择保持中立,再没有人敢替高熲说话,高熲被顺利免官,保留公爵爵位回家养鱼去也。 此案中最大的赢家是杨广和杨素。尤其是杨素在高熲下野之后地位蹭蹭蹭的往上拔高,当之无愧的王下第一人。但以杨素的品行绝不会就此饶过被闲置的高熲,很快他就进行了新一轮的攻击。 在高熲回家不久之后,有司(既有关部门)再次举报高熲的儿子高表仁曾跟他爹唠嗑说他爹现在的情况非常像三国时代的司马懿,言下之意高表仁有心思做一做路人皆知的司马昭。 站在个人情感角度来讲,我还是很喜欢这位表仁兄的。此人其后挺过了最混乱的战争年代,在三十多年之后还作为唐朝大使出使隔海相望的。在那里受到了当时最隆重的外交接待,而高表仁仍然对的态度很不满意,因为他们的天皇居然不肯下跪接受唐皇的诏书,感觉他们心意不诚所以干脆诏书也不念了就跟那帮人摆脸子。对这个难伺候的大使,朝中上下半点脾气都没有还生怕得罪了他,只得更小心谨慎的伺候,除了别让天皇下跪其他都好说。随后高表仁舒舒服服的待了三个月,期间还在过了个年,最后才在的亲切护送下折返回大唐。 就治影响力而言,当时的远不如现在,不过这传记读起来还是让我们这些千年之后的后人感觉涨姿势。 因为有着天然的好感,难免在评价时多少有点不客观,不过我仍然觉得,他跟他爹说的那些话应该是诬陷。 毕竟说这个东西实在太了,如果在人前说过被人听了去,只能说明一个当了二十年宰相一个挺过了三十年乱世的高家父子智商有问题,这明显不科学。如果是他俩在自家里偷偷说的被人听了去,那敌人的情报工作人员渗透能力实在太强了,想要针对高熲的话,高熲早就下台了,不会憋这么久才发力。 不管是真是假,这话跑到杨坚耳朵里,还是很不中听的,所以杨坚也很不爽,所以高熲又要倒霉了。 多年来高熲跟杨坚过命的交情再次发挥了作用,杨坚还是没把高熲剁了,只把其仅剩的公爵爵位给扒了,削职为民。当然这也是他俩之间的交情最后一个发挥效用。 高熲对杨坚几乎不讲情面、不讲道理的处理,可以说无怨无悔。 如今的朝堂已不是当年一帮有着无私抱负和远大理想的人共同建设的和谐社会,而是无数尔你我诈、暗流涌动的权力游戏,已经不适于高熲这样比较有道德守的人继续玩下去了,而且至少跟虞庆则和王世积相比,他还留下了一条命。 高熲被一到底,杨广和杨素自然弹冠相庆,这场夺嫡之战终于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 既然秘密战线上成果斐然,两人又再接再厉继续搞小动作。杨素依然负责在杨坚夫妇面前泼杨勇的脏水,各种对杨勇的不利言论山呼海啸的向这对夫妇袭来,举报人不光包括他们的侍卫、近臣连宫女太监都不忘往里面插一脚。这招当然有效不过见效慢,杨广决心下一味猛药在另一头玩起了无间道,收买了杨勇身边的近臣姬威直接举报杨勇图谋不轨。 这招效果果然明显,消息传到还在仁寿宫度假的杨坚耳朵里后,果断放弃了难得的休假机会,马上折返回大兴城,以防兵变。 第241章 你情我愿 姬威的举报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杨坚回到大兴城当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杨坚仍然寝食难安,在这一夜中他还是决定要赶紧解决杨勇的问题。 第二天他召集百官,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我本来回家应该很开心,为什么现在心事重重,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杨坚的本意应该是想让下面的大臣们先开口废太子这个事,他好就坡下驴。杨坚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但是这帮大臣们却摸不着头脑,你开不开心我们咋知道是啥事?不过皇帝既然这么开口了,总得给点反应才是,憨憨的吏部尚书牛弘站出来大包大揽,说您不开心肯定是我们服务不到位,给您添堵了,我们一定改进工作态度云云。 这特么哪跟哪啊,杨坚看这帮人憋到暗伤,居然就没一个懂我的人? 说来还是杨广和杨素的工作不到位,他们一直以来只顾了照顾上层建筑,天天带着独孤伽罗跟杨坚耳边说杨勇的坏话,而且保密工作做的很全面,导致他们夺嫡的阴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确切的消息。这是没错的,但他们忘了在朝中大臣中制造太子失德的氛围甚至没有拉拢一批能够做应声虫的人,是以广大的官僚群体并没有上了杨广这条贼船,当然也不会随便去说杨勇的坏话。而杨坚却觉得此时满朝文武应该都对杨勇有意见才对,现在才发现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这么个情况,让杨坚非常尴尬。 既然决定出手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杨坚觉得应该让暗示更明显一点,所以把杨勇的近侍全部叫过来臭骂一顿,说老子昨天晚上因为你们这些破事连上厕所都不安生,说完把这些不知道他上厕所关他们什么事的太子近臣都给收押了。 骂完之后该办正事了,考虑到姬威这厮很多人都不认识他是谁分量不够,所以杨坚就找来杨素对大臣们说说杨勇到底有啥罪状。杨素大致说了两件事,其一是他奉命捉拿一个叫刘居士的人找杨勇协助,杨勇拒不配合,其二是杨勇曾表达过对杨坚重用几个弟弟表示不满。 所谓刘居士,就是大义公主准备勾结的彭国公刘昶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二世祖,只会天天带着一帮游手好闲的人欺男霸女,实在算不上一号人物。而杨勇说两句闲话碎嘴子这种事情也难登大雅之堂。就提出这么两件破事,可以猜测杨素对杨坚突然玩这么一手也被弄了一个措手不及,只是硬着头皮说了两件不痛不痒的小事情。想用这些理由来扳倒杨勇,理由不光不充分还让人看笑话。 杨坚听完之后弄了个大红脸,气的胡子都歪了,既然如此还是自己来吧。 接着杨坚又补充了几点。杨勇曾指着独孤伽罗身边的小侍女说这些将来都是他的人,我们夫妻都还没死呢就惦记着我们的人,不合孝道。其次元氏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就怀疑是他下的毒手,叫来提点一下他,哪知他反而说要杀了元孝矩(元氏生父),这哪是威胁元孝矩根本就是在威胁我啊!最后他跟云定兴那种货色的女儿私生活不检点,她生的儿子根不正苗不红没准压根就不是他们杨家的种,要是那小子将来做了皇帝,诸君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还是废了杨勇,再立个新的为妙,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众人再次无语。杨坚的理由说来虽然比杨素要强上一些,但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元妃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要有疑点立案侦查早就把这事办了,哪能等到现在提起来,而其他的事情都是皇族里面的家长里短,这帮外人怎么可能站出来评理,废立太子乃是国家大事,杨坚搞的也太不严肃了。 经过短暂的沉默,左卫大将军元旻站出来说,废立之事,君无戏言,如果真的下诏执行,那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是有人说两句坏话就把太子换了,你可得小心以后不好擦屁股。 听到元旻说的声色俱厉,杨坚竟无言以对,也怪元旻态度太强硬,才有了王世积案被牵连罢官的下场。 杨坚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决定要办了这件事,就要办到底。元旻的话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杨坚没有直接把太子换掉,而是先把杨勇跟他的几个儿子禁锢起来,慢慢搞。 事到如今,杨坚是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就算是编也得编个罪状给杨勇按上,太子必须换!杨坚给之前表现很不给力的杨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带队到太子府上去仔细调查一下,到底杨勇有什么谋反罪状。 杨素最擅长办这种事,跑到杨勇家里,还真让他搜出来一堆东西,具体来说是几千根槐树棍和成批的艾绒。 说起来也是巧合,就在几天前杨勇出去游玩,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棵少有的大枯槐树。杨勇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就考虑这东西能干吗,考虑好了,能烧火。所以就把树带回家去砍了几千根木棍,搭配一堆艾绒准备送给手下拿回家生火去,还没等送出去就被杨素给抄出来了。 看到这些棍子杨素也很新鲜,他认真的思考了下,几千根烧火棍能干吗呢?想了一会不好想,就叫跟他来的姬威一块跟他想。姬威一拍脑门说想到了,杨勇还养了一千匹马,他这是要带一千骑兵趁着夜色点着这几千根烧火棍夜袭仁寿宫啊! 姬威别的不说,想象力倒是非常丰富,居然能推测出这么‘完美’的套路。还好他没真的参与一起,不然跟他搭伙都得倒霉死。 征战无数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杨素居然点头认可了姬威的歪理邪说,并去拿这话质问杨勇,听说你养了一千匹马,是不是要造反啊? 杨勇也不是吃素的,反问杨素,我可是太子才养一千匹马,我听说你家还养了一万匹马呢,你是不是想造反啊! 这一问端得是厉害,不过杨素脸皮够厚,而且是奉命来挑刺儿的,不再跟杨勇废话,直接上报,备案交差。 拿着杨素交上来不算得证物的证物,杨坚开始向杨勇问责。杨勇当然不服气嘛,坚持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可惜口舌之利并不能改变他的命运。 眼见太子马上要倒,肯定会有上去踹一脚的人在,太史令袁充玩了一个狠的,他说昨夜他夜观星象,太子当废。 星象这种东西属于神秘学范畴,不管你官位高低想在这个问题上发表看法一定得是专业领域的业内人士。星星就在那里,你说没变说明你专业不对口看不见,如果抬杠是抬不完的。不过星象能表达的不一定是天意但一定得是帝意,只要皇帝认可不管啥星象都有合法性。当年杨坚称帝、迁都这等大事都曾靠过观星象来解决问题,现在又拿来换太子,算是老招新用好在一点都不过时。 杨坚终于抓住了可以让众人哑口无言最有力的理论依据,指着杨勇的鼻子说,你现在已经‘人神所弃’,还有脸赖在太子的位子上? 杨勇终于颓了,俯首认栽。杨坚终于了自己的儿子,而最大的胜利者,是杨广和杨素。 杨广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太子,杨素则被赏赐三千段丝绸。当然以杨素的地位还看不上这点东西,主要是以他的定策之功就算杨坚以后挂掉了,他的地位还是会妥妥的。不过他还是忘了,杨坚还没挂呢,而且他也小看了杨广的本事,他这条命甚至还没刚斗倒不久的老冤家高熲来的长久,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杨广的手段 奋斗了十来年,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婆,总算变成了太子。杨广对太子之位垂涎已久,按说应该听从老爹的安排,赶紧顺顺当当的就职就好了,而杨广居然还跟杨坚提了两个当太子的条件。 让你当太子还敢提条件!反了你小子不成?可杨广的条件杨坚不光接受,还是乐呵呵的答应了。因为他提的俩条件,一个是自己降低任太子的礼仪标准一切从简,第二个则是让东宫(既太子府)的官员不得向自己称臣,只能向皇帝称臣。 杨广的境界很成熟,深谙厚黑之道,知道怎么以最少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政利益。 他看重的是太子这个身份,而不是那些繁文缛节,降低礼仪标准是刻意保持低调,此举还能赢得一众大臣的好感,起码不会那么反感,对稳固自己的刚得到的太子之地位是很有帮助的。东宫的官员历来都是太子的私臣,向太子称臣是古礼中的老传统,而杨广让他们不跟自己称臣为的当然是讨好杨坚。改一个称呼能换来,老爹死心塌地的支持,这买卖更划算。 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就取得这么多好处,此手段端的是厉害。 对比这个时候,被下来的杨勇在干什么?天天请求面圣想为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在要求不被允许的情况下,居然还爬到树上叫喊,就希望见老爹一面。就算被下来,杨勇也还是皇子是一个有身份的人,这样的举动实在太没有水准了。这和现在到处喊着世界是多不公平,自己不应该受到种种待遇的loser一般无二。诚然杨勇确实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想要实现正义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这种有理取闹的方式虽然可怜但不会被同情。事实上杨坚对这个儿子更失望,根本就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后世绝大部分人包括一些重量级的历史人物和历史学家都认为杨坚换太子是导致隋朝灭亡的源头,但此言未免有马后炮的嫌疑。如果不是知道后面的故事,只是身处于当时的环境下的人,都会简单的比较出来,手腕高超的杨广比资质相对平庸的杨勇更适合做一个帝国的继承人。 当然,太子撤换这么重大的事件一定会有一系列的后遗症在。杨勇虽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却是一个合理合法的继承人。他的倒台也意味着原本和谐的秩序被打乱,原本支持他的大臣地位岌岌可危,因为日后杨广的支持者很可能会替换掉他们现在的位置。既得利益者会不会老老实实的接受现状,或者有没有反扑的举动都将是杨广要面对的大难题。 以后杨广会怎么头疼这些事情,那是以后的事情,得了便宜就卖个乖吧,反正已经怂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天。 改立杨广为太子之后,杨坚终于舒了一口气。看着这个二儿子这么恭谨懂事,他越发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为了庆祝这场不属于他的胜利,在第二年(601年),杨坚决定改元,把用了二十年的开皇变为仁寿。 开皇这个年号可以理解为是杨坚的创业奋斗阶段,而改仁寿则是他觉得事业已经稳定了不再需要奋斗了,所以改个吉利的年号换换运气,求的无非是个多福多寿。 可换运气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说,因为有可能换好就有可能换坏。 仁寿二年(602年),北方突厥之患终于平定,染干带队向大隋称臣,也算了却了常年缠绕着杨坚的一个心病。可惜这也是杨坚这一生中最后一个利好消息。紧接着宫中便传来噩耗,陪伴了杨坚四十多年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文贤皇后独孤伽罗,去世了,享年五十九岁。 这对夫妻携手相伴了四十五年,独孤伽罗陪着杨坚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也陪他渡过了最辉煌的时刻,所谓荣辱与共、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便不过如此。独孤伽罗不光是杨坚的妻子,她早已成为杨坚生命中的一部分,而现在这一部分生生从杨坚那里被剥夺出去。 就在前两年,杨坚还幽怨的说过我贵为天子,却没有自由。他觉得是独孤伽罗束缚了自己,可当独孤伽罗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份自由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杨坚随后又找了两个新的女人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来寻求慰藉。虽然这两个美女比独孤伽罗年轻貌美,更温婉可人,但毕竟跟他不是‘原装配置’,欢愉之后更多的是寂寞和空虚。 感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奢侈品,因为感情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而且任何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无法替代的,这一点皇帝和贩夫走卒没有任何区别。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有她和没有她,是不一样的。 独孤伽罗的离开,对杨坚的影响不止是在感情上,在生活上更是明显。独孤伽罗不光是杨坚的老婆,还是他最信任的头号军师,有啥重大问题他第一个想到要商量的人就是独孤伽罗。现在这个位置彻底空缺,没有任何候补。 不管满朝文武还是后宫佳丽,从此再也没有可以真正站在杨坚的立场上替他拿主意,再也没有一个真正让杨坚可以信任的人了。 杨坚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整个大隋朝中也受他的感染,朝廷里也是一片肃穆悲伤的味道。 不过悲伤只是面上的,毕竟死老婆的只是杨坚。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独孤伽罗只是一个耳熟的陌生人,一辈子可能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在葬礼上能挤出两滴眼泪就算不错了,难过根本就谈不上,甚至还有人还打起了她葬礼的主意,来拍杨坚的马屁捞好处。 因为这对夫妻都是信佛的,著作郎王劭就上书劝杨坚,独孤皇后本来就是天上的菩萨下凡,现在不错是重新回归天位而已,搞得杨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的好。即便是天竺来的和尚也来插一脚,说皇后是被满天迎接入西天极乐,这轻飘飘一句话居然换来了两千匹绸缎,独孤伽罗的葬礼俨然已成为某些人快速致富的绿色通道。 当然这种事你情我愿,杨坚心里得到安慰,这帮人得到了好处,公不公平不说算是正常交易。这等捡便宜的好事,也少不了无利不起早的杨素参与。 和其他人只说两句好话不同,杨素出马向来都是大手笔。高熲倒台之后杨素顶替了其左仆射的位子,这次他更被委派做皇后丧事的总负责人。 之前杨素修仁寿宫,就因为太过奢华而差点被整一顿,那时候杨坚是为了自己节俭的名声,现在可是老婆去世,不是省钱的时候,动静当然搞的越大越好。所以杨素干这活也算专业对口,报葬礼办的是隆重之余又不失体面,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搞得好像是他死了老婆一样(当然如果真是他死了老婆可能庆祝的更隆重一些,这些暂且不提)。弄得杨坚对杨素做工作的成绩和态度都赞赏不已,还下诏夸杨素为皇后安排后事的功劳比他南征北战多年的功勋还要重要的多。 杨素打遍东西南北,生平鲜有可与其匹敌之人,是同一时代最优秀的将帅之才,其武功可算得上大隋第一人。可他生平如此多功勋愣是被杨坚评价为还比不上办个葬礼的功劳,真不知杨素被效力一生的老板这么夸,是该作何感想。 独孤伽罗的葬礼不管办的多么恢宏隆重,终究会过去。剩下的日子还是属于活者的人,比如说杨广。 这位兄弟在当上太子之后,除了低调,就是低调。 独孤伽罗的去世对杨广的打击也很大,因为独孤伽罗不光是疼爱他的母亲,也是他政上的坚定助力,而历史记载中并在独孤伽罗的葬礼上没有杨广什么事。 没有记载并不代表没有做,有记载的一件事是杨广的二儿子杨暕(音简)送给他爷爷杨坚一颗释迦牟尼佛牙舍利,用来供奉独孤伽罗寄托哀思。 对佛教接触不多的人可能不太理解这颗佛牙舍利的意义,其实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东西。释迦牟尼的舍利在亚洲的佛教国家里乃是圣物,为了得到一颗舍利很多国家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血流成河。而杨暕送出的这颗佛牙舍利是流传到中国的唯一一颗,此物在千年之后的今年仍旧保存下来,目前被放在了西山灵光寺,也是目前尚存于世的两颗佛牙舍利之一,端的是珍稀无比。在普遍信仰佛教的隋朝,此物更是弥足珍贵,如此宝贝肯舍得拿出来,真是跟割肉差不多。 第243章 星移 就是在这半年时间里,即将风云变幻斗转星移。 章仇太翼一语成谶,到了四月份,杨坚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事实上杨坚是身染重病,不得医治,而且病情越来越糟,到了七月份甚至只能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了。 杨坚知道自己大限当至,甚至把文武百官都叫到仁寿宫,与众臣诀别,开始交代后事了。 这一天是七月初十,随后的三天将会发生很多很多事。 这几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杨坚是等死,其他人则是在等他死。这个场面很悲哀,却又很现实。 在杨坚病危之际,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人围绕在老皇帝身边侍疾。这帮人既不是医生又不是杨坚的儿子,侍哪门子疾,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等杨坚蹬腿的时候发布遗言诏书。 最应该在杨坚身边侍疾的太子杨广还是按照老习惯避嫌,并没跑到老爹身边。这不代表杨广对此事不在乎,因为他早就搬到了杨坚隔壁,为的就是在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消息。 能给他传递消息的人,自然是老搭档杨素。 杨广一生小心谨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跟杨素有接触招惹非议,所以写了一封密信托人转交给杨素,询问老爹的情况。而杨素受到密信后马上也写了一封密信给杨广。 但是这个环节出现了纰漏,送信的宫人居然把给本该给杨广的密信误送到了别的地方,更不幸的是,收信人是杨坚。 问题严重了。 既然是密信,里面写的当然是皇帝快不行了,后事该如何安排才能顺利登基云云。这内容本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让杨坚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老子还没死呢!分家也不看看时候!杨坚大怒。 而更可气的是,宣华夫人陈氏哭哭啼啼的跑到老皇帝身边,说太子她。 不光惦记老爹的家产还惦记上老爹的女人!杨坚对这个猴急的儿子失望透顶,震怒之下叫身边的柳述和元岩马上去找杨勇。 在这个的时刻,杨坚想召见杨勇对杨广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杨广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找来杨素商议对策。湖杨素心中马上有了计较,利用职务之便他矫诏召东宫的士兵到仁寿宫戍卫,并让杨广的心腹宇文述和郭衍统一管理务必看好门,不得让人随意出入,同时召黄门侍郎张衡进仁寿宫侍疾。 随后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但每个故事的结果都是相同的,这个国家的老皇帝,在位二十三年的隋文帝杨坚,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去世了,享年六十四。 虽然史书中对此事记载的很详细,并言之凿凿,但这个故事还是很有问题的。 因为上述故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符合行为逻辑。 问题最明显的是杨广宣华夫人陈氏这段桃色绯闻。此绯闻流传甚广,历来是佐证杨广荒无耻的重要证据之一。可这段佐证完全不科学。 杨广为了谋求帝位,已经隐忍克制了将近二十年。在老爹即将驾崩,自己即将取而代之的关键时刻,需要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怎么就差这几天忍不住了非得一下宣华夫人? 更奇怪的是宣华夫人的反应。陈氏是陈叔宝的妹妹,号称江南第一美女,其不光有姿色还有头脑,在独孤伽罗还在世的时候,讨尽欢心成为独孤伽罗亲准可以让杨坚一亲芳泽的妃子。这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人,跟杨坚也谈不上感情深厚,撑死了算个炮友。而杨坚毕竟是年老体衰了,杨广可是正当壮年,不但人长得帅又是此时国家正统继承人,就算是两人发生点什么,也该是通奸而不是更不会为这个事跑到垂死的杨坚面前告状。事实上为了让杨广当太子,陈氏也是出过力的,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突然转型当个贞洁烈女,非常不现实。 杨坚的反应也不自然。在年初他移驾仁寿宫时,已经让杨广替他处理朝政,除了一个正统的名分该给的都给了。看到一封密信就临时想见一见四年都没见过一面的大儿子杨勇,甚至改立继承人,这不符合逻辑惯性思维。这封密信的真伪都还没确定呢,要是有心人伪造的呢?杨坚此时的正常反应,不应该是见杨勇,而是见一见杨广,至少骂两句出出气也好。 最不科学的,是柳述和元岩的效率问题。退一万步讲,杨坚真的想不开了相见杨勇一面,柳述和元岩可是在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而杨广这边还跟杨素商量了一下对策问题。杨勇就住在杨广家边上,杨素去东宫调兵和柳述他们找杨勇基本是一条路上。可杨素既要带一帮兵还得安排几个管事儿的任务,而柳述只需要找到杨勇,带走就OK了,以这个时间差计算,杨坚至少应该先见到杨勇才被软禁起来。任何一个资料里面都没有显示,这个夜晚有杨勇的参与,既是说要么柳愿意放弃最后一个可以整翻跟他不对付的双杨组合的机会,消极怠工不去找杨勇,要么就是这段资料是编出来糊弄人的。 对历史这么严肃的事情,窃不敢胡编乱造,不过我个人比较偏向第二个结论。就算这段材料不是胡编的,至少不会很真实。 此言也绝对不是为杨广做无罪辩护,作为此案中的最大受益人,杨广有着充分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他有必要为他爹杨坚的死亡负责。 至于杨坚到底是被砍死的、毒死的还是气死的这一类作案的细节,可以随意发挥想象,因为这并不是重点。 杨坚,异军突起于乱世之中,宛如阴云下一道惊雷,劈碎了无数迷尘,使中原大地结束了将近三百年的分裂与混乱,重新归为一统。他一众手下,韦孝宽、高熲、杨素、苏威、长孙晟等等,每一位都堪称那时的最优秀英雄豪杰、治国之能臣。他在这些人的辅佐下,亲手建立了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帝国,他让这个国家的子民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经营自己美满的家庭。他完美的完成了历史所赋予他的使命。 在那个夜晚,属于杨坚的时代,落幕了。尽管他的结局可能是死于非命,但却没有更多的遗憾,因为他并不孤单。 其年冬十月乙卯,杨坚的遗体被送入太陵。 那里有他挚爱一生的妻子独孤伽罗,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在这里永远厮守,完成最后的誓言。 剩下的世间中那些是是非非,对这对他们再无任何妨碍。 杨广很忙 对一个三十六岁的中年人,双亲两年之内接连去世绝对算不上是好事。当然要是老人能留下一笔客观的遗产那就另算了。 这段时间杨广很忙。虽然不需要翻箱倒柜的找他爹藏起来的存折,可新皇帝接班是个非常复杂的工程,各项事情都需要打点妥当,杨广忙着办葬礼,忙着搞定大臣,忙着搞定自己亲戚,忙的甚至没时间缅怀一下自己的老爹去世带给自己的痛苦——如果有痛苦的话。 这段时间杨广累的四仰八叉,辛苦归辛苦却也乐在其中(换了谁谁都会乐)。他求的只是顺顺利利接班,中间别出什么岔子。 可中间还是出了个岔子。 杨坚去世的时候还是七月份,但到了十月份遗体才被放进了太陵。怎么算这个遗体告别仪式拖得也实在是太长了点。七月份正是酷暑当头,说句好说不好听的,就算经过加工处理,连着放三个月这尸体也会熏的让人受不了。何况老爹的遗体还不能随便乱放,从仁寿宫搬回来就一直放在大兴前殿,也就是杨广的新办公室隔壁。 百事孝为先,中国自古就讲究孝道,更别说皇家丧事。再不地道的国家接班人,胆敢像宇文赟那样胡来的也不多,不但会背负千古骂名,在时下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就算不为环境卫生和空气质量考虑,杨广从个人形象出发,再忙也不应该把他爹放这么长时间。 但这段时间杨广真就有一个比他爹下葬更重要的事得处理。 事情源于杨广在翻找杨坚遗物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一封遗诏,里面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在其死后无比要杨勇陪葬。所以呢杨广就照办了,而且还超额完成老爹的嘱托,不光送杨勇下去陪他,连他几个孙子(杨勇的儿子)也送下去陪他。 这封遗诏很明显,是杨广伪造的。为了清理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杨广下了杀手斩草除根,还很道的把脏水往刚死去的老爹身上泼。 这里多说一句题外话,这俩兄弟这仇其实还没算完。在一千四百多年之后,也就是公元2013年4月,扬州以房地产开发项目在施工作业过程中,发现了两座古墓。经调研研究,确认为里面埋的是杨广夫妇,而是这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叫杨勇。 千年之前一个叫杨广的人杀了一个叫杨勇的人一家,千年之后一个叫杨勇的人把这个叫杨广人的坟刨了个底朝天,两人也算打合。 做人还是厚道点,好。 还有,壮哉我大房地产商。 由于杨广谋害杨勇的手段过于低劣,太容易被人拆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很清楚。不说是因为事不关己,而对于某些觉得跟自己有关的人,就不同了。比如说杨广的小弟,杨谅。 杨家五个兄弟中,杨谅是最小的一个。也正是由于年纪轻,杨谅并没有被卷入几个哥哥之间血腥的权力斗争,只是个观众,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论资排辈,杨谅是距离皇位最遥远的一个皇子,是以谁都没有把这个小皇子当回事。但这不代表杨谅不把自己当回事。 杨广杀完杨勇之后,又派人通知在外地工作的杨谅回家参加老爹的葬礼。 在杨广看来,他是叫这个硕果仅存的兄弟见老爹最后一面是例行公事,在杨谅看来,杨广是想要他的命。 因为通知他回去的诏书跟杀杨勇的诏书一样,是以杨坚的名义发出来的。也就是说,都是伪诏,如果这么傻不愣登的回去,说不定下场会和他大哥一样惨。 其实杨谅想的有点多,他和二哥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把这个弄死又没啥好处,这种事杨广是不会办的。 不过杨广确实有其他的想法,他想要的不是杨谅的命,而是他的地盘。杨谅是并州总管,并州既是今天的太原,是拱卫京师长安的军事重地。杨坚把这么重要的地方分给杨谅看管是老传统,但杨广非常清楚对这个弟弟的斤两,还把并州交给他并不放心,所以有心换个靠谱点的人接替杨谅,唯恐自己面子不够大,才把老爹抬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杨谅会狗急跳墙。一直默默无闻的杨谅在脑补他哥要害他之后,居然想要造一造反 杨谅固然是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但他想造反还真不是玩玩闹闹的小事情。 作为家中的老幺杨谅颇得杨坚宠爱,也舍得给儿子下本。分给杨谅治下的并州可不止现在一个山西省这么简单,辖地西起太行山,东至渤海,北达雁门关,南抵黄河,范围大致相当于山西、山东,河南、河北的一部分等诺达一块地盘,光州一级的行政单位就有五十二个。 这些地方大家看着可能有些眼熟,这些地方基本包括了原来北齐的全部领地,而且都是隋朝重要的募兵基地,民风肖勇盛产精兵。杨谅本身就豢养了数万人的嫡系私军,然后随便一扒拉,手上又握着三十万人。 这是一支不可忽略的军事力量,并且杨谅手下也都很支持杨谅造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个是萧摩诃,一个叫王頍(音亏,三声)。 萧摩诃是老熟人了,在陈朝被灭之后,这位老将被放在一边没人得理,是以郁郁寡欢,现在知道杨谅有心造反,便站出来表态支持,想着枯木逢春,在进棺材之前再玩一把大的。 另一个王頍跟萧摩诃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是王僧辩的儿子,换句话讲是俘虏的俘虏,这样一个人在隋朝也很不招人待见。说起王家还真不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王頍自幼熟读兵法,记载他‘有奇略’。 能当的起这三个字的人可不多,王頍确实有几分本事,他不光支持杨谅造反,还给出了一个可行性非常高的战略部署。 王頍建议,由于杨谅手下将士们的老家都在函谷关以西,要想用这些兵力成事,一定要先拿下函谷关稳定军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长安。退一步,如果不想和杨广正面硬杠,只是占着现在的地盘和杨广僵持,那就在关东重新募兵,以防止军变,再作打算。 王頍提出的建议还是非常符合杨谅的实际情况的,提出的两方面建议把杨谅能做的套路都考虑到了,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人。 但凡轮到管事的做选择题,都很能看出水平如何。杨谅觉得俩个主意都不错,哪个都不想放弃,干脆来了个多选,两个策略一起用。 杨谅确实太嫩了,这两步棋一个是进,一个是退,怎么能一起选,你以为是在跳探戈?手底下人都不知道这主子是想打闪电战还是打持久战了。 更荒唐的是,杨谅还举起了让人哭笑不得的造反旗号,杀杨素、清君侧。 这是一招烂得不能再烂的臭棋。皇帝新死,杨广还未即位,最合理的口号应该是质疑杨广的合法性再以正义之名出兵。可现在杨谅居然先承认了杨广的皇帝身份,再以诛杀大臣的名义造反,这么烂的号还不如不喊,说出去都让人家笑话。 对杨广来说,杀人不是目的,消灭权力竞争对手才是紧要的。只要杨勇死了就可以,因为杨勇曾是太子,而杨勇的几个儿子,只是王。确定自己王位合法性后,杨广也不会去较真这几个侄子是否清理干净,对云妃的几个儿子下杀手的也就是手下为了迎合他。 杨谅是有一颗造反的心,可惜斗争经验实在是不足,虽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但并不知道这个反到底该怎么造合适。 在杨谅犹豫不知是进是退的时候,手下又蹦出来一个叫裴文安的人,继续建议,让老弱病残驻守在当地,同时派出精兵攻取蒲津关,然后包围长安城,这反就造完了。随后裴文安还给出一个让杨谅非常心动的任务时间周期,十天! 与王頍粗略的战略建议相比,裴文安的策略更有助于解决实际问题,杨谅终于动心了。 尽管战略有问题,口号不咋地。杨谅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他发起狠来也是很吓人的。随后调令各路将领在河南河北等地驻防,让后派裴文安攻取蒲津关。 蒲津关位于现今永济附近,是晋阳(太原)到长安(西安)最近的黄河渡口,跟长安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二百公里。如果蒲津关真的像裴文安计划的那样轻易拿下来,就可以在那里做切入点源源不断的紧逼长安,到时候杨广的处境真的挺凶险。 那裴文安到底能不能拿下蒲津关? 可以,而且还很顺利。 第244章 野心 由于信息交流不畅,杨谅虽然准备造反,但只在他们小圈子里内部交流,并没有被传的人尽皆知,是以蒲津关的守将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裴文安跑到了蒲津关,以杨谅进京的先头队伍的名义大大方方的进去了,兵不血刃就控制住了这个战略渡口。 拿下蒲津关意味着杨谅的造反取得了阶段性的优势,如果照着裴文安的剧本继续演下去,跟杨广的夺权战争胜负犹未可知。 裴文安摩拳擦掌准备施展自己的手段。在裴文安看来权力和财富就在眼前,只要后续部队跟上,他就可以将长安城包围住。在杨广还未即位之前,并不明朗,军事又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各路人马都会持观望状态,只要一点一点的扩充自己的优势,相信很快会有更多的人前来归附,而裴文安这个名字将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 可惜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裴文安的美梦彻底破灭,他被迫带着手下,离开处心积虑刚刚才进驻的蒲津关。 迫使裴文安离开并非是杨广那边对他们造反有了反应,而是因为他的主子杨谅改主意了。 杨谅怂了,眼看就要跟他哥交上手,小心脏就承受不了压力。他放弃了战略主动权,下令本该对裴文安支援的纥单贵拆毁渡过黄河的木桥,驻守在蒲州(今山西永济),并把裴文安召了回去。 裴文安正准备一展拳脚,怎料居然还没发力就被调回去了。等见了杨谅,哪里甘心这么不了了之,最后努把力劝杨谅,咱们办事务必要行动隐秘,动作迅速,你又不亲自上前线,还把我从前面调回来,这仗怎么打?杨谅倒是干脆,他也不知道怎么打,也不搭理裴文安,自顾安排起了防御阵线。 裴文安进驻蒲津关还是有用处的,起码让杨广知道了杨谅确实造反了,仓皇之下也急急忙忙的调集军队准备镇压。 正如裴文安判断的那样,杨广的根基并不牢靠,并没有多少可用之兵,挖了半天也仅仅挖出来几万人,和杨谅手上的三十万大军相比,劣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兵力不足,但杨谅的叛乱也不能不管,杨广下令右武卫将军丘和为蒲州刺史,镇守蒲津关。由于实力差距太大,丘和到了蒲津关也是到处碰壁,跟纥单贵交了几次手,节节败退下来。 杨广看丘和没能撑起来场面,心慌的厉害,如果不能打几个胜仗来稳定人心,备不住身边就有人会反水。 一定要把这个摊子撑起来! 还好杨广身边并不少能撑场面的人。 杨广往身边一瞄,杨素,你上! 杨素领命而出,走的时候带了五千轻骑兵。这些兵仍不占优势,可人的名,树的影,任何仗,有杨素在就算打赢了一半。 到了黄河岸边,杨素趁着夜色带兵渡过黄河,在清晨之际开始发起进攻。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还没睡醒的纥单贵跟本不是杨素的对手,简单的照了一个面后,大败而逃,杨谅任命的蒲州刺史王聃看着形势不对,利落的向杨素投降。 拿下来蒲州这个关键据点,形势就没这么严峻了,杨素在蒲州静静等待援军,等兵力凑够了四万,才大手一挥向杨谅的老巢晋阳进发。 杨谅不但失去了前期的战机,还犯了分兵防守的兵家大忌,哪里都想守,结果哪里都没守成。 与此同时,经杨素的举荐原江州刺史李子雄与相州刺史长孙晟在山东开始招募兵力,跟杨素一起配合作战,打的遍地开花。 这回换杨谅着急了,连忙命令赵子开带十万人守卫高壁(今山西灵石南)。 高壁周围的多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据点,而赵子开手下十万人的架势摆的也非常足,军势拉开了五十公里,远远的看着还是很唬人的。 杨素来到赵子开的据点下面,也觉得硬攻代价太高,决定用奇兵抄小路攻击赵子开的侧翼。杨素到了山谷中安营扎寨,并准备在队伍里挑了三百人的守住这个营地,随后带大部队再往前冲。 杨素手下这些兵没见过世面,看赵子开兵多势盛,都不愿意上去送死,争着留守名额。这些人肯定是没跟过杨素打仗的新兵蛋子,不太了解杨素的脾气,这可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杨素在了解情况之后把挤破头选出来的三百个‘幸运儿’集中叫到军营外,下令三百人全部斩首!然后冷眼扫视周围看傻了的士兵,问,还有没有人愿意留下来?这下一个愿意留下来守营的都没有了,大家普遍觉得杨素比赵子开的十万大军,还可怕,咱们还是去打仗吧… 如众人所愿,杨素接着驱马赶路,来到了赵子开驻地的北面,也就是其大后方。趁着赵子开没有丝毫准备,鸣鼓烧营,发起猛攻。 杨素哪是赵子开这等三流将领可以当得住的角色。杨素带兵一个打赵子开三个根本不成问题,很快高壁就被告破。 赵子开一完蛋,杨谅觉得自己也快完蛋了,因为他手下再没什么可用之人,只能自己抡胳膊上了。 杨谅亲自带了十万人驻守蒿泽(今山西汾阳北一个湖泊),准备在那里抵御杨素。不料正好下了一场雨,杨谅觉得对出兵不利,又想缩回去。 王頍最后苦劝杨谅,现在咱们主场作战兵力又占优势,好歹打一打,不能再退了。杨谅铁了心要走,王頍也留不住,无奈只得跟随杨谅退守清源(今山西清徐)。 杨素的部队很快杀到杨谅跟前,如王頍所料,一支一直在撤退从的军队,虽然人数占优势,却根本不是老将杨素的对手。短兵相接之后,杨谅所部留下了一万八千具尸体,仓皇逃回晋阳城。 这一万八千个亡魂中,还有一个叫萧摩诃的老将军。想当年萧摩诃南朝一代名将,英雄一世可惜生平最后两战打的都窝囊至极。也怪萧老将军都七十多岁了,还陪二十多岁不懂事的杨谅玩造反游戏,至此晚节不保,暴尸荒野。如果有来生千万要张长记性,至少跟个靠谱点的主子。 晋阳再也不能给杨谅安全感,因为来到城下的不光有杨素,李子雄和长孙晟也杀了过来。也就是说,杨谅被包围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良机之后,杨谅选择了唯一的出路,投降。 折腾了两个多月后,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造反运动以杨谅的全面失败告终。 新皇帝的野心 仁寿四年,十一月二十日,陈叔宝突发急病,卒于在长安的居所内。 身为之君,陈叔宝居然能白吃白喝的被隋朝养了十六年,才变从一个胖子成一个死胖子,这条命甚至比圈养他的杨坚还多坚持了半年多时间,简直是中国古代的人道奇迹。 这十六年里,陈叔宝在长安城除了管吃管喝,基本就没人得理。但现在他死了就不一样了,杨广还煞有介事的给陈叔宝办了一场葬礼,追赠他为大将军,还有长城县公,并送给陈叔宝一个比较合理的谥号,炀。 在《逸周书,谥法解》里,炀为恶谥。其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好内怠政曰炀;肆行劳神曰炀;去礼远正曰炀;逆天虐民曰炀。 将一个好好的国家稀里糊涂的搞没了,杨广觉得没有比‘炀’更合适陈叔宝的谥号了。 此时的他绝对不可能会想到,在十五年之后,他会被封为和陈叔宝一样的谥号。很明显十五年后杨广的姨兄李渊给他的这个谥号带有强烈的侮辱性。 稍微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谥号是怎么回事,不过对历史的了解大多来源于电视剧的观众可能并不太了解谥号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在这里简单的解释一下。 我们都知道杨坚也称隋文帝,文就是杨坚的谥号。不过请注意,杨坚还在的时候,是不能叫他隋文帝的,因为谥号是他的接班人也就是杨广给他起的,是对他的人生总结。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叫做隋X帝,唐X宗,是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BUG。 当然,本文为了叙述方便顺口也会这么用,因为我可以确定他们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不算用错。 除了皇帝,只要是有作为的大臣或者有突出贡献的名流在死后都有机会被赠予谥号,这个谥号是官方认可,可以流传下去的称呼。有的人其谥号甚至成为他的代称,比如曾国藩称为曾文正,岳飞叫做岳武穆。有好谥号就有坏谥号,像秦桧的谥号开始是‘忠献’后来被改为‘谬丑’,啥是好谥号啥是坏谥号,只要有简单的文字理解能力,一眼就看得出来。 人这一辈子成不成功全看追悼会,追悼会会办的成不成功,全看谥号起的好不好,流传的广不广。 这对古人来说是大事。 在皇帝的各种谥号中,文是个很不错的谥号,其含义什么经天纬地、道德博闻、慈惠爱民等等,就不一一列举了。 可我觉得杨广在给他爹起这个谥号的时候,是存有私心的。按照谥号的习惯,文一般与武相接,像姬发给他老子姬昌起名叫周文王,所以他儿子给他起名就叫周武王。所以我相信杨广自己觉得,隋武帝才是他应有的谥号,虽然这个谥号从来没有被用到过。 想要在杨坚之后,被称为‘隋武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姬发谥武,那全是靠他一刀一枪把大周的江山打下来才有的资格,像曹丕就老老实实的供他爹曹为魏武帝而自己就当个魏文帝。 杨坚北平突厥,南灭南陈,结束乱世一统天下,居然只当个‘文’,杨广想当个‘武’能拿出什么业绩来? 在杨坚之后,杨广除了解决杨谅,放眼整个东亚,都没有能让他捣鼓一下的对手。想打场硬仗,估计得去找跟他同期的同学,中亚的默罕默德先知或者找欧洲拜占庭的福卡斯… 没有硬仗可以打,不代表杨广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公元605年,杨广给他统治的第一个年头起了气势够足的年号‘大业’。 业是来自于印度佛教文化的舶来词儿,指人的作行作为,也指成就和功劳,大业就是说大功劳、大成就。单从这个年号就可以看出,杨广在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干劲儿就很足,对自己要办的事情也是非常期待的。 不过这只是个新上台一把手的主观意愿。当年宇文赟上来的时候,干劲也很足啊,用的年号什么大成、大象,听着跟大业一样一样的,结果又怎么样,还不是闹了两年就趴下了。想要配得上这个年号,还是得拿出成绩来说话。 到底杨广能做出一番什么业绩来呢? 杨广,我可看好你哦~ 杨广的事业规划 作为知名的历史人物,并且是皇帝这个特殊岗位著名的反面教材,杨广天生就被贴上了很多不是很好的标签。 按照史书上的各路记载,你几乎可以把用来形容一个人不好的词儿全用在杨广身上。诸如荒淫无耻、卑鄙下流、弑父杀兄、麻木不仁、扰乱人伦、阴险狡诈、残暴多疑,还有等等龌龊话就不多列举了。 看起来,杨广就是一个败类、人渣,应该被晾干在墙上而不是被生下来的祸害。 想要客观的评价历史人物,还是应该摆事实讲道理。毕竟咱们跟人家都不是很熟,随便骂人总是不好的,至少要看看人家到底办了啥事,到底值不值得骂或者该怎么骂,骂起来才能有底气,而不是单纯的情感发泄。 在分析史料之后,我觉得,有些谩骂说到了点子上,但有些跟史实是不相符的。 历史上的杨广跟普遍印象中的杨广,是很不一样的。 虽然他可能杀了他爹,确实杀了他哥,诬陷过他的弟弟,还睡了他爹的小老婆(宣华夫人陈氏),办过许许多多的龌龊事。可这些事情都不是能为一个皇帝定性定罪的错误,因为很多被称为‘明君’的皇帝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事实上杨广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他上位之后吃了刀子的政敌,数来数去也就杨勇这独一份。之前替杨勇等人求过情的裴肃只是不被重用,还是后来有人为了拍马屁才把裴肃调到了岭南永平(今广西藤县东北),听说后来在岭南干的还不错。上一直跟他对立的柳述,传说中还想改立杨勇为帝,结果也没有被判死刑,只是被流放到了广大龙川,过了几年才挂,死因是水土不服。最该杀的人,除了杨勇就该算他的宝贝弟弟杨谅了,虽然没成事可杨谅的叛乱也吓得杨广够呛,这种货真价实的谋反论罪当诛,朝中要求杀杨谅的奏折能堆座小山,但杨广念及兄弟之情只判了杨谅一个终身监禁。 和杨坚一上台就搞的大相比,此时杨广造的杀业只能算是小儿科,都在比较合理的范围内。在朝中像苏威这样没啥流派的老臣还能接着干仆射这等,而且杨广曾经的主要政敌之一高熲都被启用,虽然只是个管礼乐的闲差,但这是个态度问题,至少看起来杨广还是很宽容的。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何况是新皇帝。杨广上台之后变化还是蛮大的,同样是演技派,杨广的要比前辈宇文赟技术好得多。 之前为了迎合杨坚,杨广拼命的洁身自好。而上台之后,不但收了宣华夫人,还一个劲儿的扩充后宫,并在宫中大搞音乐会,一点儿没有当年把乐器放着吃灰的觉悟。 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现在提出来是因为这意味着原来那个作风低调含蓄的杨广从此消失不见了。 此后他所有的作为都围绕着‘大业’这个主题,务必要做大做强! 曾准确预言杨坚会命丧仁寿宫的章仇太翼被杨广当成香饽饽放了出来,章仇太翼随即又给杨广算了一卦,说陕西这个地方跟杨广八字不合,老在这儿住着会出事,建议杨广搬家。 皇帝搬家可是不得了,那是连国家都要换首都的大事。天下之大,搬去哪里合适呢?章仇太翼给的答案是,洛阳。 无论章仇太翼同学算卦成绩如何,想要推荐迁都的城市,洛阳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此城由于靠近洛水之阳而得名,西可控突厥,东可抚齐鲁,北可临辽东,南可接江淮交通四通八达,建成至今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几乎跟中华文明的历史长度一样长,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而且在风水学中,洛阳也是重要的龙脉之所在,历史上曾在洛阳建都的朝代有九个,古今纵比,在历朝历代的建过都城的城市中,洛阳身列第二。连杨广对洛阳都十分满意,甚至马上亲自到了洛阳进行实地考察。 不过问题是隋朝当前的首都长安城,正好是压过洛阳中华第一古都。历史上来此建都的朝代有十三个,是中国建都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乃中国四大古都之首(后面两个是和南京,当然现在的排名变化明显,请勿对号入座)。 要说龙脉风水,长安明显要强于洛阳,而且大兴城的建设一直到现在都还正在起步阶段,这座刚刚建起来气势恢宏的帝王之都如果弃之不用变为烂尾城,显得杨广有点太败家了。 杨广的思维非常开阔,拍板做了一个影响非常深远的决定:既然长安不好放弃,对洛阳又心仪神往,那就立两个首都好了。 第245章 轰轰烈烈 仁寿四年十一月初四,杨广征发数十万民夫挖设沟渠,从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渡过黄河到了浚仪、襄城,最后抵达洛阳,来布置防御性护城河。 光看着可能觉得没什么,可连通这几个地方基本上是在洛阳形成一个半径二百多公里的护城河。围着这个圈就算上开车上高速,跑一周粗算一下也要十个小时左右…这是一个大到恐怖的护城河。 二十一日, 同时杨广还特地在诏书中强调‘宫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营构,务从简约’。 不加还好,加了能把人气吐血。 大业元年,刚擢升尚书令的杨素为东京洛阳的营建大监(有一点和没一点,真的一点都不一样),前工部尚书纳言杨达为副监,将作大匠宇文恺为总设计师,开始了对东都的统筹规划建设。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历史上的无名之辈,杨素和宇文恺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也是老搭档,无需多言。而杨达很少提过,不过细分析一下他的历史贡献,其实还远超过两位同事。这位隋朝的宗室,一辈子出过彩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建造东京,另一个是他闺女给他生了一个外孙女,这个外孙女,叫武则天。 杨素和宇文恺已经是第二次合作项目了,彼此配合的亲密无间。杨广嘴上说‘务从简约’,以杨素对他的了解,简约两个字权当没看见。营建洛阳端的是一个大手笔,每个月役使的农民工达两百多万,并且强买强卖,把周边的居民和各州的商贾土豪迁徙到洛阳城中。这座新都城的建设周期和宇文恺其他两个杰作大兴城、仁寿宫一样迅速,前后用时只有十个月。不但速度快,还保证了建筑品质,全国各地的奇花异石,珍禽奇兽都被囊括在,洛阳城新建的显仁宫内,城市被建设的恢宏无比华丽非常,不过整体而言比大兴城还要落后那么一丢丢,所以就不再冗述了。 看手下干活这么懂事,杨广当然很满意。他不是一个会闲下来的人,在杨素他们热火朝天赶工期的同时,杨广又下令尚书右丞皇甫议征发河南、淮北各郡的百姓,前后一百万人,开辟通济渠。 通济渠从西苑引谷水、洛水到黄河,又从板渚引黄河水经过荥泽进入卞水,从卞水又联结淮河,甚至还有一个口子连通长江,全长六百五十公里,联结南北在中国航运历史上有不可磨灭的贡献。而通济渠更是隋朝大运河的工程。 在世界历史上古今中外,有着无数运河,可能够以‘大运河’作为代称的,只有隋朝大运河跟如今的改良版,京杭大运河与浙东大运河。 这条大运河并不是在隋朝始建,而是被扩建的。全长有恐怖的两千七百公里,联结了现今到浙江的八个省、直辖市,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曹娥江(钱塘江的最大支流)连为一体,也就是说它把中国沿海除了黑龙江和珠江的所有大型水系全部链接起来了。 这条大运河将跨越它的创造者隋朝,此后一直被扩充,到了1293年才全线通航,直到今天仍然有很大一部分在继续使用。 在现在的中国义务教育体系中,不管是历史还是地理,大运河都是必然要接触到的知识,是除了长城之外中国人类文明的又一个奇迹。 关于这条大运河的内容,由于流传太广,已经属于常识范畴,发表的感慨太多,真显得本文没见过啥世面。不过提到隋唐历史,大运河是个绕不开的坎,同时表达一下对古人的创造能力的敬意,希望大家别喷咱是土包子… 如此重大的工程,代价也必然是惨重的。跟长城一样,大运河也是一个血腥工程。据有关部门的不完全统计,在运河工作的农民工死亡率高达40%-50%,也就是有上百万的劳工在挖设大运河的时候过劳死。还有小道消息说为了运尸体,还专门修了一条便道,不管是真是假,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其功其过,当真不好评说。但至少我们作为这条运河的使用者和拥有者应该为修筑它失去生命的前人怀有一份敬意,就像我们在过上现在越来越美好的生活的时候,不能忘记为了现在这一切付出了生命的革命前辈们一样。 杨素的结局 营建东京洛阳,开凿大运河,是杨广就任皇帝之后所做的大工程、大业绩。写隋唐史这些东西不可避免,一定要提两句壮壮声势,不过本文终究不是建筑史或夸耀功绩的马屁文,而是讲故事的。这些业绩读起来霸气,写多了难免索然无味,所以还是写点相对有意思的故事给大家讲讲。 比如杨素的故事。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杨广当皇帝,杨素居功至伟。杨广也没有委屈了杨素,破格任命他为尚书令。 尚书令可是非常牛掰的官职,是尚书省的第一,号令百官的左右仆射都不过是给尚书令打下手的副职。由于这个位子实在是权柄太大,对皇权都有一定的威胁,所以在隋朝建立三省六部制后,这个职称只是虚设,而没有派人担任。想当年高熲跟杨坚关系好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也不过是当个左仆射就到头了,可见杨广让杨素当了尚书令,下了多大的血本。 其实对杨素的荣宠还不止这些。杨广在上台后新任命的宰相级别的中,除了杨素和摇摆不定的苏威,还有三人,分别是内史令杨约、门下纳言杨文思和门下纳言杨达。这三人虽然都姓杨,却不都是一家子。杨约是杨素的弟弟,杨文思是杨素的叔叔,只有杨达是隋朝宗室。而这还只是国家最高级的杨素家任职次一级的柱国、刺史更是不知凡几,当真是一人得道一家升天。 可杨素和杨广组合的蜜月期,也就到此为止了。 亲兄弟杨广都会明算账,何况是一个外人。虽然大家都是姓杨,可此杨非彼杨,这点杨广还是很清楚的。杨素功勋太卓著,根基也太深厚,这样位高权重的老臣,对权力欲望更浓厚的新皇帝而言,很具有威胁性。 所以在杨素赫赫荣耀的背后,满满的全是杨广的杀意。 杨广早就对杨素有所顾忌。在对付杨谅叛军的时候,先派出丘和而不是杨素上前线,正是因为杨广不希望杨素做大。可惜丘和实在不给力,而杨素又实在是太强了,才不得已把杨素又搬了出来。 现在国家太平了,双杨之间的问题,是该处理一下了。 建设东京洛阳,将是杨素最后一次载入史册的事迹。 还没有等杨广动手,在洛阳建设完之后,也就是大业二年(606年),杨素便身染疾病。 跟杨广打了十几年交道的杨素,非常了解他这位老搭档的性格,也知道杨广早晚要对付他。 为官几十年,杨素已经得到了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声望、地位、财富和权力,再进一步只有跟杨广争皇位了。 老了,再也争不动了,就这样结束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病重之后杨素拒绝吃药,放任疾病吞噬他的生命,大业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这位为隋朝贡献了一声的老臣,病逝于自己家中。 坦白讲,我还是非常喜欢杨素这个人的。虽然他身上有很多缺点,太自私而且杀业深重,但他也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杨素是一个具有多面性的历史人物,对待敌人他可以冷血可以无情,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可以不择手段,用无数无辜的人做自己的垫脚石。 但杨素也有他可爱的一面。在飞黄腾达之后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家人,封了无数没有啥功劳的族人为官,他没有看不起自幼身体残疾的弟弟杨约,还十分信任杨约,几乎言听计从,这不是杨素没有主见,而是他愿意信任自己的家人。他尊重有真学实才的知识分子,薛道衡不过是个俘虏而杨素对他礼遇有加,李百药是罪臣李德林的儿子,杨素爱惜他的才华,愿意提拔他。围绕着杨素的,有很多轶事典故,比如至今仍为人乐道的破镜重圆等等。 杨素是一个类似曹那样的性情中人,虽然劣迹斑斑,让无数人对其恨之入骨,但我对他不太恨得起来。 我曾玩剑侠情缘三的时候,跟朋友说最喜欢里面的角色是王遗风。朋友说,那是一个血腥屠城的冷血大魔头。而我则做了很多解释,然后说,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 现在我说喜欢杨素并不是说我对他所有作为都完全认可。如果我是皇帝一定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能打能抗能解决问题的手下,倘若如果可以跟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做一个真正朋友,或许是件很舒服的事。当然还是少造杀业最好。 能办下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权倾一时,最后还能得以善终,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如果不是后代瞎折腾,杨素基本可以瞑目了。 皇帝八月下扬州 在杨素病重的时候杨广就时刻关注杨素的病情,他不是看杨素什么时候好,而是看杨素什么时候死。而杨素死后,杨广追封他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等十郡太守,并赐予遗属财务若干,下诏书表示哀悼。可怎么看这更像是在庆祝。 杨素的死其实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不过对刚刚掌握了至高权力的杨广来说,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重要的是运用自己的权力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乐趣。 洛阳城盖好了,大运河也修的差不多了,杨广开始准备一个让后世无数史学家诟病不已,新工程。 早在大业二年(606年)三月十八日,也就是杨广下令杨素等人修建东都洛阳的第二天,杨广就下了一封诏书。其内容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他希望能广泛听取百姓意见,咨询治理国家的建议,这样才能了解政策的好坏,以便随时改善的工作态度,提高的工作效率,更好的为人民服务。这是鬼扯,要是杨广这么造成无数过劳死的洛阳城和大运河就不用搞了。这诏书重要的是第二部分,所以他要巡视淮海一代,体察民情。 到了月底,杨广着令黄门侍郎王弘等人到江南开始修建龙舟和各式船队,轰轰烈烈的‘下江都’运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评价杨广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会有无数争议,但如果论中国历史上最会玩,排场最大的皇帝,没有无人可出杨广其右。 王弘不愧是杨广仔细挑选的人才,到了八月份,共造船数万,然后选定其中的数千条船开拔到了洛口。 前后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赶制,那这些船的质量如何?我们先看看最顶级的也就是是杨广和他媳妇儿萧皇后用的船。杨广坐的船名叫龙舟,此龙舟可不是端午节用来比赛的那种小快艇,而是一艘巨型的豪华游轮。龙舟长六十米,宽十五米,高十四米,这些数据要全面小于后世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但是规格却是很高,龙舟上面分为四层全是宫殿式设计,分为办公区、居住区、娱乐区和服务区四个部分,可以充分保障皇帝办公之余吃喝玩乐。龙舟不但有实用价值还有观赏收藏价值,里面一百二十个房间都采用黄金和玉石作为饰物,看起来珠光宝气金碧辉煌,满满的都是重金属的味道。而萧皇后坐的翔螭船只是比龙舟稍小一点,其他配置基本一样。剩下的妃嫔和百官还有随行的和尚道士们乘坐的规格以此类递减,便不再一一介绍。 如此大规模的舰队,沿运河而下全部展开足有二百里长,足足用了五十天才把船队完全铺展开。 可用这些船去江都,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运河的水力不足,而且船也没办法靠风帆行驶,只能靠纤夫在岸上拉。运兵船还好,可以自食其力自己拉自己,但皇帝的船可不能让妃子们拉吧,还是得征调民夫。据记载光船的纤夫就征调了八万余人,而且全部按照所拉船只规格级别统一服装。同时除了民夫还有骑兵部队在岸上插着小旗子护卫,远远看去,这气场倍足,如果能配上一首‘纤夫的爱’,会非常有感觉。 船队所到之处,五百里内各州县都要准备给养,物资之丰盛,根本吃不完,而船上人员也没有艰苦朴素的习惯,剩下的东西就地埋了。现在咱们新中国浪费惯了,可能觉得没什么,可以当年农耕文明的生产率,这么大规模铺张浪费食物的情况也是不多见的。因为万一闹个饥荒,就会出现大量没饭吃的难民,而人没饭吃就会造反,可隋朝在杨广这么浪费的情况下都没出现过什么饥民造反事件,说明杨坚留给杨广的底子还是很厚的。 这是一次奢华的炫富之旅,国家没有点实力,是搞不出这么大的排场的。后世传的沸沸扬扬的乾隆六下江南,也不过几千人几百条船,跟杨广的下江都随便挥挥手就几千条船、几万个人,几亿的钱财这气势根本没法比。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当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虽然杨广下江都也有一些积极的地方,比如减免南方的赋税,召回被流放的前陈朝宗室回来为官,等等,稳定了江南的统治,但这个代价还是有点太高了。 大隋虽然底子厚,也经不起这么败。 上帝预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为何黄赌毒危害这么大,就是因为这些玩意儿会让人上瘾,只要沾上想再就难了。权力也是如此,当杨广开始品尝到权力带来的诱惑,并开始恣意滥用的时候,这种权力欲望就像一头被放出了闸门疯狂的野兽,不管本来目的是什么,它都会逐渐失控。 江都算是杨广龙兴的。他在这里当了十年的扬州总管,表现出了自己的卓越的政才华,同时江都也将见证他的辉煌和衰亡。 第246章 艰巨的任务 染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老实到杨广都不好意思去欺负一下。但突厥作为大隋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藩属国,杨广觉得跟染干搞一搞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在回长安的路上,他就开始考虑北巡塞北的诸多事宜。 为了满足‘高逼格’的心理需求,而且也是为了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安全,杨广拟定了一份壮观的随行清单,其中里面包括了五十万的军队和十万的战马。 虽然说好只是去看看,但这个阵容,怎么看都像是去砸场子的。 为了避免染干想多了,杨广觉得很有必要派个人去安抚一下染干,所以跟染干关系非常铁的老将军‘突厥克星’长孙晟,又有事情做了。 作为难能可贵的专业人才,在杨广上台后就一直拉拢长孙晟。三年前杨谅叛乱的时候,长孙晟的大儿子就在杨谅军中,虽然没有参与杨谅的叛乱,但是长孙晟为了避嫌曾推辞过朝廷委派的平叛命令,而杨广仍选择无条件相信长孙晟。所以长孙晟跟杨素、李子雄一起带兵打到了杨谅的老巢,赢得了杨广更充分的信任。 长孙晟是一个上面交代任务,他一般都会超额完成任务需求的神奇员工,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得知自己的老朋友带着皇帝的谕旨来拜访自己后,染干匆忙叫来了身边十几个部落酋长跟自己一起迎接长孙晟。 虽然两人关系好,但长孙晟只是身为一个传话的使者,就接受这么隆重的接待,染干也是相当给面子了。 长孙晟与染干相谈甚欢,但他很了解杨广要面子的脾气。如果只是这样接待,他倒罢了,杨广肯定谈不上满意。 话不好直说,有必要给点提示。 所以跟染干出了大帐之后,长孙晟低头闻了闻草感慨了一句,这里的草真香啊。 染干很纳闷,自家地盘自己很清楚,野草能有个什么味道。不过染干还是很实诚的,亲自去闻了闻草,说我没闻到有啥味道啊。 长孙晟不咸不淡的说,自古天子临幸的地方,各方诸侯都要亲自打扫道路,以表示归顺臣服之心,我看你们留着这些草都没有清理,我以为你特意留下有香味的草来等皇帝来闻呢。 这种规矩是千年以前的老规矩了,到现在根本没有人实行过,最多只存在于教科书里。很明显,长孙晟是欺负染干书读的少。 不过染干能被大隋立为可汗,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创造性思维没那么活跃,但理解能力还算不错。他听出来长孙晟的意思,马上表态,说自己本是个粗人,还好有将军提醒,不然差点铸成大错,说完马上拔出自己的佩刀亲自俯下身去割草。染干身边几个原本请来看热闹的酋长,一看自己的老大都去割草了,也不敢傻站着,全部都跟染干一样,抡起袖子开始割草。 只有长孙晟站在一边,看着在草地里忙碌的各族的贵族。时至今日,长孙晟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只用一句话,就让这些在大草原上不可一世的游牧民族,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这可是北方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中原民族不可想象的谦卑姿态,但长孙晟凭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外交手腕,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整个隋唐时期三百年内,能对北方外族能强势到如此之境地的,唯长孙晟一人而已。 长孙晟心满意足的看着还在地里专注割草的染干,他相信这位老朋友一生都不会跟自己的祖国刀兵相向,只要他们俩在,大隋的北疆就会有一个没有战乱袭扰的边境线。 不过草原民族是一个吃肉的民族不会因为割一次草就便成吃素的民族。长孙晟没有注意到,一双年轻的眼睛,此时也在看着染干。这双眼睛的主人深深的记住了,让这位草原霸主甘愿俯下身去割草的那个人和他背后的国家。 一种狂热的追求力量的欲望在这双还显得稚嫩的眼睛里开始生根发芽,因为他要用这种力量来抱负这个国家。 一场祸根,在此埋下。 拉风之行 染干跟长孙晟混很久了,也知道举一反三。 染干觉得想表诚意,光割门口这点草还不够,应该再多割一点。所以带着突厥全族,男女老少齐上阵,把这草从自己家门口一直割到了榆林。 这个动静是很大的,因为割这么多草已经是一条长三千里、宽百步的巨型便道。以放牧为主的突厥人是很少有做过这么大型的基础设施工程,杨广看染干和长孙晟这么会办事,心里也是蛮开心的。 染干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觉得总算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带了几千随从喜气洋洋的去迎接杨广。 可等染干到了榆林,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不光是染干在割草修路,杨广那边也是有所准备。为了显示自己的气派,杨广特命宇文恺修建了一个大帐篷。宇文恺是做过大兴城、洛阳城等大型城市的大工程师,做一个帐篷自然是不在话下,如果只是做一个一般大的帐篷,那就屈才了,所以宇文恺做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帐篷。 这个大帐篷到底有多大?据记载,此物先装了杨广和他的几千号随从。然后染干来了,带的三千多随从人员也都进去了。随后,宾主逐一落座,中间还空出很大一块地方,里面还进行了各式各样的马戏表演。 进去近万人,还搞这么多事情,这个帐篷居然一点都不显得跻… 饶是住惯了帐篷的染干也被此物震惊了,手下远远的看着这玩意儿甚至以为是天上掉下来,恨不得拜一拜才解恨。 此时染干心中默默地感叹,这难道就是土包子和土豪的区别? 然而染干做了一回去大观园的刘姥姥,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呢。除了大帐篷之外,宇文恺还做了一个‘观风行殿’。 简单的说观风行殿是一个可以推着走的宫殿结构的大车,类似于巴西狂欢节的彩车,不过要大得多,里面可以站着几百号人。 虽然我朝的公交车,只要肯挤也能挤百十来号人,但杨广的观风行殿很明显不是为了挤人设计的。里面按照正常宫殿的规格,该有的都有了,只是多了几个轮子,具体多大没有数据,大家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反正不会很小就对了。 而且这个大家伙跑起来居然还不慢,隋载此物走起来‘有若神功’。实在是佩服宇文恺的想象能力和制作能力,常人不可及也。 这是一个即便放在现今我们的文明社会都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当时的草原牧民们更是没见过。对于这个没有见过的东西,突厥人的反应是‘惊以为神,每望御营,十里之外,屈膝稽颡,无敢乘马’。 杨广就这样,一路火花带闪电,穿行三千多里走到染干的牙帐。当杨广踏进染干的比他自己的帐篷小无数号的牙帐里,其实也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中原王朝的皇帝,第一次以正式国事访问的身份踏进了草原民族首领的牙帐。 可以说杨广这一小步,是中国全体皇帝的一大步。 进入牙帐中,杨广是很激动的,而还有一个人比杨广更激动,正是此地的东道主染干。 能够亲自迎接杨广倒自己的牙帐,对诚信拜服于大隋的染干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所以接待杨广的外交礼仪也是超规格的。染干亲自下跪向杨广献酒,而他一帮手下自王侯以下按照突厥人的最高礼仪,割肉献给杨广食用,表示诚心诚意的归顺。 草原人这种习俗挺血腥,肉割下来杨广吃没吃另说,但突厥人的态度还是很对杨广的胃口的。 杨广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还即兴赋诗一首。此首诗内容个人感觉有些差强人意就不抄在这里凑字数了,大意是拿自己跟汉朝最牛掰的皇帝汉武帝相比,汉武帝不过是打跑了当年的匈奴人,而他杨广则是让现在的突厥人跪倒在自己的脚下献酒割肉,所以他好像要比汉武帝强上那么一丢丢。 此乃杨广自娱自乐,跟刘彻相比,他还差了好一大截呢。想要超越刘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长到杨广这一辈子都没能走完。 走路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杨广得对割肉出血的染干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所以郑重送了染干夫妻一人一口大缸。向来喜欢出手阔绰的杨广绝不会只送两口普通的大缸给他喝水用,这俩缸是用纯金打造的,而且不掺假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同时还送给突厥部族二十万匹绢布,其他财物无算。 按照市场价格计算,只需要出点医药费的染干这回赚大了。 恨不能再多割自己几刀的染干感动的痛哭流涕,随即他向杨广提出了一个特别有诱惑力的建议:让突厥改易服装,全体汉化,让全族正式归于隋朝的统治之下。 这个提议是个不得了的重磅炸弹。一个人改国籍加入另一个国家是小事,一个有立政权的国家集体改国籍加入另一个国家可就是重大的事件了。这种事情,在往年从来没有过先例,杨广一旦答应了,必然是要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的光彩事迹。尤其对于好大喜功,拼命想建立自己不朽伟业的杨广,更是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不过经过了仔细思考,杨广没有被这个提议带领的‘历史意义’冲昏了头脑,断然拒绝了染干的‘一片好意’。 染干脑子容易发热,但是杨广还是很冷静的。 染干的这个提议看似非常圆满,其实可作性并不强。 如果真的答应下来,那突厥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继续过日子还是全族迁到内陆去?留在他们原来的地盘上,名义上他们又是‘汉族’,如果派官员去他们那里实行统治就可能会跟突厥原来的利益集团起冲突,而不派人去管理其实改不改服装并没有多大意义,还得为新多出来的‘子民’承担更多的经济、压力。要是让他们全部内迁,两个民族的习性可不是改一改衣服就能马上变的了的,两种文化之间的文化冲突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当年北魏就在这方面吃过大亏,天知道这些突厥人来了会出什么事?而且草原就在那里,突厥人不住,自然会有其他人去住的,到时候还得跟新来的什么民族从新建立外交关系。也就是说除了名声好像好听一点,百害而无一利。 尽管突厥人现在看起来温顺的很,但杨广很清楚这帮人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在震慑突厥的同时,杨广还下大力气在边境修长城的,为的就是防止这帮人脱了羊皮反咬自己一口。 跟突厥人打交道,凡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儿。所以杨广乐呵呵的劝染干,心意我领了,但你还是乖乖给我看门吧。 虽然染干被泼了盆冷水,但杨广此次北巡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他向突厥展示了隋朝强大的国力资源,让突厥人拜服在自己无法匹敌的权力之下,并难以升起挑战他权威的勇气,不战而屈人之威,稳定了国家疆界。而且极大了满足了他自己的虚荣心,尽管钱花的真是不少。 可杨广也把自己逼到了一条装杯的绝路。 装杯一定要一直装的下去,不然会变成杯具的。 虽然一样是一路撒钱,但跟南下江都和北巡突厥区别还是蛮大的。 南下江都是一个的事件,而北巡突厥其实有一系列的连锁事件,而且对整个大隋的后期统治影响都非常深刻。 其中之一是涌现出一文一武两个外交人才。 说起来武的这一位,较起真来跟杨广北巡关系不大,但是跟突厥关系非常紧密。 在杨广上台之后,北方的边境因为有染干看着,还是比较安逸的。不过大草原上并不是只有突厥一族,突厥人不敢乱来,不代表其他族都不敢乱来。 这次闹事的是突厥人的小弟契丹人。 大业初年,契丹族兵寇营州烧杀抢掠。敢于摸老虎的屁股,契丹人也是有着一番准备工作的。作为职业强盗,他们抢了就跑,只求占点便宜绝不扩大战果,随后还向大隋发表了一个声明,称此次事件乃族中一小撮的个别行为,和他们契丹族无关,所以他们只是谴责而不对抢劫事件负责,同时希望大家继续保持睦邻友好关系。 契丹人玩这个把戏是想测试一下隋朝的底线。如果隋朝不追究他们的责任,那以后就可以经常来抢一票,而隋朝要是准备收拾一下他们,他们又没有什么不动产,草原又这么大,大不了跑就是了。 这种小伎俩,杨广自然看得透彻,不过他并不准备派大部队围剿契丹人,也不准备就这么不了了之。所以他派了一个人去教训一下契丹人,让他们长长记性。 可一贯出手都很大方的杨广,对赋予教训契丹任务的这个人却表现的异常抠门。他派出去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连随从都没有多指派一人,而且给他的所有支持不过是一封平乱诏书。 杨广也太不把契丹人当回事了。当时闹事的契丹人,保守估计大概有十万人左右。一封诏书在异国他乡面对十来万男女老少都武装起来的职业强盗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而且接受这个任务的人,既不是名帅杨素也不是老资格的外交家长孙晟,其人名叫韦云起,在当时只是一个简历平庸的官吏。派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见杨广也不过是想用吓唬一下契丹人,至于能有多大成果,他本人也不抱多大希望的。 但还是那句老话:事在人为。 韦云起接受了杨广下发的诏书和艰巨的任务,骑上马奔赴祖国的边境。 中国历史上少有记载的传奇一战,就此开启。 韦云起拿的这封诏书,是杨广写给染干的。大意是契丹人是你的小弟,现在犯了事你这个做大哥的应该管一管,至少派人去吓唬一下,不然可影响咱两家的关系。 看到杨广的书信,染干自然不敢怠慢。虽然杨广只派了一个人,但染干非常给面子的出动了两万骑兵,而且全部由韦云起统领。 韦云起的军事基本功非常扎实,得到两万突厥骑兵指挥权之后,就把他们分成二十个营,五个营为一组又编成四道,组成方阵互相间隔一里并进。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顺利,但这支突厥队伍中还是有很深的安全隐患。 因为染干派这两万人是给杨广面子,这两万人出来是给染干面子,但他们没必要给韦云起面子。这帮突厥骑兵跟这位韦大人并没有交情,而且韦云起突厥语都说不利索,为何要听从你韦大人差遣? 而且,这帮突厥人对攻打契丹人的积极性并不高。两方虽然不是同族,但却都是草原民族,搁在几年前那都是结伴南下抢劫的兄弟部队。现在挨抢的是隋朝,却让他们突厥人来出这个头,心里也不平衡。故而人虽然来了,却是不情不愿不是很合作的态度。 韦云起对这些突厥人心中的小猫腻看的透彻,所以在排兵布阵之余,还下了一道军令,所有部队必须听鼓前进,听角停止,如果没有他韦云起的命令,一匹马都不许随意乱动,否则军法处置。 在隋朝的军队中,军纪一般都很严格,像在杨素军中下这么一道命令,下面的士兵肯定是不打折扣的执行。而突厥人懒散惯了,听到这些命令很不适应,所以很多人不太当回事。突厥中一个中层小干部就没有听韦云起的号令,被韦云起抓了起来。 韦云起问此人,听没听过他下的军令。问题问的比较多余,因为他把这道军令在队伍里三令五申传了多遍,把突厥人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没听过除非是聋子。 小干部老老实实回答说听到过,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一次了。 第247章 人生终点 韦云起冷眼看着这个还不知道闯大祸的小干部,坚决的说,违令者当斩!随后手起刀落,可怜的小干部血溅当场。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周围看戏的其他突厥人。死的这个小头目是他们族人,他的亲人、朋友就在军队当中,很多人都可以喊出他的名字,结果一下子一个活人就变成了一具尸体。他们无法理解只是违反了一个规则很简单的命令,为什么就要杀人? 韦云起这一刀是为了立威,却也是非常凶险的行为,他可是孤身一人身处两万突厥骑兵的军阵中,如果突厥人因此哗变,他将必死无疑。 但他没有一丝惊慌,依然用冷冷的目光看向周围目瞪口呆的突厥人,一如刚才他看向那个小干部的目光一样。接着他说,都散了吧,重新列队。 静寂的草原上仿佛还飘荡着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违令者死! 突厥人开始躲避韦云起的目光,默默的听从他的命令重新整理好了队形,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没有发生过。 草原人都习惯遵从于他们的草原法则,那就是听命于他们所认定的强者。 能够果断处死不听命令的小头目的韦云起正是一位这样的强者,他的强势作风不但没有至他于险地,反而赢得了突厥人的尊重,至此以后全军上下将帅拜见韦云起,‘皆膝行股栗,莫敢仰视’。 让突厥人这么颤粟是很长脸的事,可韦云起没时间享受此待遇带来的快感。任务还未完成,形势依然很严峻。 虽然手上有两万突厥骑兵,可跟需要讨伐的契丹一族相比,兵力并不占优势,想要完成皇帝大人交代的嘱托,仍需要费一番心思。 韦云起决定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契丹人并不知道隋朝会征发突厥人来讨伐他们。契丹族称霸这片草原还得个三百年,现在本来就依附于当今的老大突厥人,而且两个民族互相交好,之前抢了一票防备的只是隋朝,但对于突厥兄弟是不怎么设防的。 所以韦云起派人堂而皇之的进入的契丹势力范围,跟他们说自己这股人是借道去跟高丽人做生意,并严令军中不得有人透漏这队伍里有隋朝的使节,违令者斩。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突厥人很听话。而契丹人对此也没有怀疑,就这么看着这支骑兵部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穿行而过,到了自己的后方。 确定契丹人没有一点防备之心后,韦云起命令军队在距离契丹人一百里外的地方休整,并在晚上开始整装突袭,在破晓之时向契丹发起了进攻。 曾经的强盗们现在变成了被抢劫者,两万突厥骑兵很快冲杀进了契丹营地,开始和掠夺。此战没有悬念的大胜,无数没有准备的契丹人倒在了‘友族’的刀口下,活着的人倒是有数的,男女加在一起共四万。 清点完战果,没有用的男人统统杀掉,有用的女人和牲口一半送给了突厥人,另一半当做胜利品被韦云起带回了长安。 除了契丹人和那个倒霉的小干部,所有人都收获颇丰,染干和他的两万骑兵得到了应得的报酬,而最兴奋的要数杨广了。派了一个人写了一封信就得了这么多战利品,这可是他当了皇帝之后做过的唯一一个不赔本的买卖,所以擢升大功臣韦云起为治书侍御史。 当然,韦云起的功劳绝不止区区一个治书侍御史这么简单。北方的草原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如何解决边患是历代皇帝都很头疼的外交问题。而韦云起的完美表现,开创了隋唐时期‘以胡制胡’的先进外交解决方案,后世更有许多牛人开始纷纷效仿,甚至取得了更丰硕的成果,其影响甚至可以和长孙晟相提并论。而作为这套传奇方案的开创者,韦云起可谓前无古人,如果不是后面还有一位将借力打力这一套玩的更是天花乱坠让人叹服不已的晚辈,韦云起当属后无来者第一人,现在我认为应该跟那个人屈居并列。 这一战既传奇而又功劳卓著,但是史书却很少有提及韦云起其人其事的。可能一是由于韦云起的功劳对国家外交影响深远但是对国内影响不是很大,所以有些埋没。还有一点则可能是,韦云起后来在风云变幻之际归顺于唐朝,但很不幸的是他是 做事和能力很重要,但是站队问题同样不可忽略。 至此,向这位有些被埋没的传奇英雄致敬。 经略西域的奇人 另一位主文的仁兄,可以一位来头可比韦云起要大的多,故事也更丰富多彩的隋朝传奇外交人物。 此仁兄为裴矩,河东闻喜人(今山西闻喜)。虽然老家的名字很喜庆,而且出身是中国贵族史上来头很大的河东裴氏家族,祖上也确实是世代为官,但是裴矩的童年却是很悲惨的。 因为还没等他多大,父亲就去世了,由他伯父裴让之抚养长大。作为小裴矩的监护人,裴让之还是不错,因为他也是位大官,不过很不幸的是,裴让之的主子是很难伺候的北齐变态皇帝高洋。又没等裴矩长多大,裴让之就被高洋给玩死了,此后裴矩再没有什么靠山,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解决。 历史又再一次证明,悲惨的童年生活并不完全是坏事,很多牛人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裴矩也是。 正是由于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所以才没有理由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 裴矩没有被现实困难压倒,积极读书提高自己的内涵,而且脑瓜非常好使,颇善于心计和揣度人心。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头脑,裴矩在北齐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官不大但挺滋润。 然后,我们都知道的,北齐没多久,也倒了。日子刚过滋润的裴矩又很悲催的以俘虏身份进入了北魏。 到了北魏之后,裴矩经过辗转流落到一位总管大人手下当一个记室(官名)。一切都从零开始,裴矩整天写写书信、批批公文顺便给新主子出点谋划点策。渐渐的他能力和才学被这位新主子所看重,生活才重新开始进入阳光,而且上天终于眷顾这位一直为自己拼搏奋斗的年轻人,这位看重他的新主子,名叫杨坚。 此后裴矩鞍前马后的给杨坚效力,在杨坚建立大隋之后,劳苦多年的裴矩终于升任给事郎。和后世那种小官不同,给事郎在隋朝官员体系位虽不高但也不低,裴矩的工作单位可是三省之一的内史省(中书省),是替杨坚起草诏书的专业秘书部门。天道酬勤,能做到这份工作,也算是熬出来了。 不过只是如此简单的励志故事的话,咱也不值得浪费这么多笔墨,类似的故事多如过江之鲫,可值得一提的都是其中越过了龙门的佼佼者。 所以这些不是裴矩人生的终点,而是他富有玄幻色彩人生的 其实说裴矩主文是相对韦云起而言的,也有点委屈了他,事实上裴矩是一位有勇有谋的文武全才。 开皇十年(590年),也就是杨坚刚刚灭掉陈朝不久,命令裴矩去巡行岭南。可等裴矩刚刚收拾好包袱启程上路,就被告知可以不用去了。不是倒因为杨坚改主意了,大家可能还记得,这个时间点正是南方高智慧他们发动大规模叛乱之际,全国上下为了平叛都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工夫管去南方巡行交通都被堵塞的裴大人。 裴矩并没有被这点事情事情难倒,跑到杨坚面前说,他依然要履行职责去南方,而且还要马上行动! 看跟了自己多年的裴矩这么积极,杨坚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索性就同意他去了。在杨坚看来裴矩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可没想到裴矩竟然会在南方打出一片天。 裴矩艰难的跋涉到了南康,收拢了窝在这里不知何去何从的老弱残兵三千人。那到底带着这些人去哪里,去干什么呢?此时裴矩接到消息,有大量的叛军在围攻广州,所以裴矩就拍了一下大腿下令,去广州! 可裴矩带着这三千人不是去广州旅游,而是去打仗的,包围广州的叛军也不是一小股,而是占据了数个据点的集团军,每个据点的兵力都远超过裴矩,这仗该怎么打? 我也不知道裴矩是怎么打的,因为史书里根本就没有记载战斗的具体过程,只留下了裴矩的行军过程,然后给了个标注,所过皆克。也就是打一路赢了一路,最后把包围广州城的叛军首领吓跑了。 随后裴矩还没忘了自己来南方的正事,安抚了周边二十多个州,并且任命刺史和县令等事宜,最后将此行的成果上报给了杨坚。 裴矩由此一战成名,真正发迹了。回到隋朝之后,他被封自己的老家闻喜县县公,这是莫大的荣誉而且还被委任了内史侍郎,做了内史省的二把手。 坐了两年办公室之后,裴矩又被调配到了北方处理突厥事务。虽然之前没有提及,但是跟突厥发生的那些事儿裴矩一个都没拉,陪着长孙晟杀了大义,陪着史万岁痛打达头,等等全部掺和一脚,而且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正是靠着如此厚重的简历,裴矩进入了杨广的视野中。 虽然杨广那首诗里把自己跟刘彻相比好像自己还强点,但他自己也知道汉武帝那实打实的功绩不是做一个太平天子打打嘴炮仗可以吹的过的。 刘彻算是杨广想要超越的目标之一。 在突厥人那里逞完威风之后,杨广把目光放在了刘彻走过的老路,西域。 就当时来说,西域是一个范围的统称,既是玉门关和阳关以西,葱岭(今帕米尔高原)以东也就是现在的也指除了玉门关和阳关之外的所有国家和地区。 那里土地贫瘠一毛不拔,中原人很少有愿意去那里体验生活的对那里知之甚少。可是从西域总会过来一些的形形色色长相奇特的人,而且他们还带着有很多新奇的动物、植物和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能让眼界。让人捉摸不透那么荒芜的土地怎么会有这么有趣儿的一批人,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西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第一次为中国打开国际视野,让中原了解西域的人,中国历史上贡献最多的外交家之一张骞。关于张骞的历史事迹咱们就不多提了,只说一点,通过张骞的功劳汉朝设立了管理西域的西域都护府,不过经理了几百年的战乱和政权更迭,到了隋朝西域都护府已经成为了传说中有关部门,多年没有开启和行使职能了。 所谓西域大部分地区就是现在中亚伊斯兰世界,那是世界上最热衷于做生意的民族之一。西域都护府没有了,不代表伊斯兰民族不想跟中国做生意,在杨广即位,国家太平之后,西域的各国的商人都纷纷来到张掖(今甘肃张掖),希望能做买卖。所以杨广就派了裴矩到张掖监管互市。 这是份肥差,也是一份很清闲的工作。西域各国人千里迢迢跑过来又不是来打架的,只要随便维持一下治安,收收税,搞点小贪污弄点小就可以混的下去。裴矩没有消耗自己宝贵的时间,除了正常的职责之外,他还特别喜欢找人聊天,而聊天的对象正是西域各国跑来做买卖的生意人。西域商人当然不会愿意得罪此地最大的地头蛇,不过就是陪聊嘛,又不是赔钱,所以裴矩想怎么聊就怎么聊,大家都很配合。 裴矩所聊的内容,是他们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和地形地貌,等等当地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隋朝都不知道的一系列情况。跟外地人聊自己的老家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矩很快就收集到了详尽的西域各国第一手时事资料。 善于识人的裴矩自是清楚杨广的心思,他看出杨广对恢复西域的统治怀有野心,所以投其所好把关于西域情况的资料写成书,甚至还附上了很多插画,整理成册编为《西域图记》三篇送给杨广。 这下正好拍到了杨广的马屁股上。杨广把《西域图记》当玄幻小说,翻过来翻过去,看的津津有味。同时裴矩还附赠一片内容很长的诏书,除了夸夸杨广,主要还是点明,目前他了解的西域国家差不多有四十多个,而且都是军事实力并不强的小国,人傻钱多,只要打通一条道路稍加安抚一下,就可以重新建立起西域都护府,不光可以威服四海,顺便还能增加税收。 裴矩写的每个字都写到杨广心坎里去了,杨广看到裴矩的诏书也是心潮澎湃,那这条路到底要怎么打通呢? 答案是清理吐谷浑。 吐谷浑由来已久,成立之初可追溯到五胡乱华时代的早期,由鲜卑慕容氏所立,和慕容复的先祖那是一家子。 吐谷浑长期占据着青海和甘肃等诺达一块地方,而且是当时立国时间最长的政权。这个摊子已经维持了二百多年,和它同期的政权早已消亡成历史的尘埃,它却依然,着实不容易。 能坚持这么久,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吐谷浑占据的地盘虽然不小,却没有多少油水,身边强悍的草原民族跑来抢劫就算成功了也是赔本买卖,所以干脆让他们自由发展。而吐谷浑历代的掌权者都秉持着一个基本的外交元则,不得罪人。南朝强就服南朝,北朝强就服北朝,突厥强就服突厥,总之谁强就服谁。由于占据的地盘确实太贫瘠没有人看得上,所以吐谷浑这一套玩的很开,现在大隋强吐谷浑也服大隋,准备把这套玩法接着玩下去。 可吐谷浑人没想到,到了杨广这里,他们就要玩不下去了。因为吐谷浑占据的地盘,正是隋朝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虽然吐谷浑人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让这条路线一直把持在他们手里,准备经略西域的杨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想要在西域搞事情,就要先搞定吐谷浑是杨广和裴矩达成的一致共识。 当然杨广也有些顾虑。吐谷浑老实巴交的,又没有惹什么事,怎么能说清理就清理呢 隋代最盛产有争议的历史人物,杨广算一位,杨素算一位,裴矩也算一位。裴矩的事迹可能不如其他两人那么突出,但是如果给本文中所有隋朝点过名的人做个排行榜,裴矩可以拿两项第一:隋朝最聪明的第一人和隋朝最能混的第一人。 裴矩在隋朝差不多相当于三国时代的贾诩和张辽,有一种跟谁谁倒霉陪谁谁完蛋而自己岿然不动一直很的那种强悍气场。就‘历史贡献’来看,除了加上一个贾诩一个张辽,还得加上半个司马懿才比得上这位裴矩。 关于他的传奇人生,我们后面还会不止一次的提到。裴矩的这几年的故事很多都是负面的,更有人认为隋朝的灭亡跟他都有很大的关系。黄易先生的小说《大唐双龙传》里,最OSS,搅的天下大乱把群雄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邪王石之轩的原型就是裴矩裴大人。 到底裴矩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们都知道,杨广是一个喜欢旅游的人。 中国历史上爱旅游的皇帝有很多,比如嬴政、比如朱厚照、比如爱新觉罗弘历。但杨广是所有皇帝里,爱旅游到破纪录的一位。被他破掉的记录至少有两个:旅游时间最长,所到地区最远。 自从即位之后,他先后组织了南下江都、北巡突厥,两个大型的旅游项目。但是杨广一生中所巡游的地方,可海了去了,并不仅仅只有这两次。 据统计,杨广在位十四年,留在西都长安的时间不超过两年,住在东都洛阳的时间也不过四年,也就是有八年的时间,杨广是在巡游的路上渡过的,而且在长安和洛阳住的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连续的。 第248章 巡视 在杨广十四年的帝王生涯里,他不是在巡游,就是在巡游的路上。 生命在于运动——伏尔泰。 杨广从突厥回到长安之后,四海安康、国家昌盛,到处都是繁荣富强欣欣向荣的大好情况,连个像样的灾荒都没有,更不要提战乱之类的闹心事。国家在蓬勃向上发展中,两年内都没什么像样的事件需要杨广亲自处理。 坏就坏在国家太平无事…杨广是精力非常充沛的运动健将,安逸的生活过得让他腻歪无比。没有案子破的福尔摩斯还有个吸吸,生活没有刺激的杨广却只能待在家里发呆… 必须再做点什么了。 在大业五年(609年)三月份,一次上朝,杨广突然当着群臣的面说了一句话‘自古以来,皇帝都有到国家每个地方转转的习惯。而南朝皇帝都喜欢坐在深宫里涂脂抹粉,不搞亲民活动,这是个什么道理?’。 有耳朵尖的大臣立马听出这段话的味道,站出来回复‘所以他们才都完蛋了’。 此话甚合杨广心意,大大的夸奖了那位大臣。被皇帝点名表扬,此人还稍微有点小得意,可他要知道杨广后面要办的事,一定会觉得自己这嘴太贱了。 话赶话赶到这里了,杨广接着兴奋的说,既然皇帝待在宫里国家就会完蛋,那我还是出去旅游一趟吧。 大隋的国家机器围绕着杨广这句话,再次运转了起来。 在后世史学家描绘当中,杨广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还特别贪图享乐的一个败家子儿。 这评价,对,但是不全对。 杨广确实好面子、讲排场、爱享受,但这些并不是杨广的全部。他是一个心思非常活跃,精力异常旺盛,心里想什么就要做什么的皇帝,一个随心所欲的任性皇帝。 前两次旅游项目拉风到不行不行的,史书上也是大肆记载。但是少有人提及,杨广这一次西巡之旅。因为跟之前的南巡北巡相比,此次西巡最大的不同是,杨广并不是去找乐子的,而是去吃苦去了。 除了会享受生活之外,杨广偶尔也会体验体验生活。 西巡的路线是从大兴城出发,经西宁进入到青海,再由青海北越祁连山到甘肃境内。这不是一条非常舒服的旅游路线,而且过青海也有非常大的不确定因素。 不确定因素之一,是吐谷浑。 虽然前两年裴矩使计赶跑了慕容伏允,同时还驻派了大批军队占领青海多出领地,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青海那个地方就算在现在,也包含了大片大片的无人区,让大部队在那里长期驻守成本太高用处又不大,所以不久就退了回来。 慕容伏允一看隋军撤了,他跑了回来接着做他的吐谷浑可汗。可这一来一去,梁子也结上了,从慕容伏允的地盘走一遭,难保他不会打个劫啥的。 不过这是小问题,杨广不是很担心。可以赶跑你一次,就能赶跑你第二次。杨广在青海边上以围猎为口号,搞了一个大规模军事演习,警告慕容伏允,要是敢乱动就把你猎了! 对比一下双方的综合国力,慕容伏允虽然很委屈,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你来就来吧,我躲的远远的还不行。 杨广还算顺利的进入到了青海。 不确定因素之二,是地形。 从青海过祁连山,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那个年代既没有高铁又没有高速公路,甚至连条像样的路都木有,想穿山而过只能走崎岖的小山路。有过登山经验的人都知道,有些山路是从山体上硬凿出来的小坑坑,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就是悬崖,中间只可容一人通过,很考验人的忍耐和意志力。杨广挑的路线,就有很多这种挑战极限的小山路。 走这种路当然不能苛求速度,何况杨广还带着十几万人的随从。从天亮出发走到天黑,正好把这十几万人撂在山谷里。路难走也罢了,更要命的是作为高海拔山脉,祁连山里的气候也是变化莫测,到了夜里下起雪来。加上山谷中本来就多风,这下这十几万人可是到了大霉了,因为出发的时候,谁都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取暖物资准备不充分,只能靠肉体和大自然做斗争。经常锻炼身体的士兵还好说,可杨广随行还带着一帮常年坐办公室的官员和一群身娇肉贵的后宫妃嫔、女眷。 跟大自然斗争的结果是‘士卒冻死着太半’,而且在大自然面前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在众多死者中也包括一些皇亲国戚,甚至还包括了乐平公主。提到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熟悉了,乐平公主并不是杨广的女儿而是杨广的姐姐,是淡出我们视野很久的传奇皇后杨丽华。这位可怜的大妈经历了无数激荡的风波还可以全身而退,但最后居然被冻死在一个不甚闻名的破山沟子里,结局让人不胜唏嘘。 到底损失多少没有具体的数据,但我们可以想象其中的惨烈程度。 此行包括杨广本人在内都是走的身心疲惫。可路终究还是走完了,来到甘肃境内之后,杨广下令设置四个郡,分别是在青海设西海和河源二郡,新疆设鄯善和且末二郡。 杨广这么不顾一切的折腾自己,终于给出一个答案了,他想要扩展大隋的版图。这四个郡的设置在中国版图历史上是具有非常大的意义的,尤其是西海和河源二郡。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把青海正式划入了自己的版图之内,虽然正式行政时期并不是很长,但是我们说哪里哪里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底气就是在上千年的历史中不断堆积建立起来的。 南边那个叫什么南的小国,也别太嘚瑟了啊,那块地自古也是中国的一个行政区啊。瞎嘚瑟,小心把你收回来。 费这么大力气,损失这么多人力物力,到底有多大的意义? 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许三多。 杨广做的这件事确实很有意义,不光对他自己,也是对中国。四郡的设立不光扩充的大隋朝的版图,更重要的是打通了一条中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路,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始于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抗击匈奴,然后开创出来的史上最著名而且没有之一的重要商路。这条道路使得欧洲和亚洲能够第一次以友好经商贸易的方式进行国际交流,这也是世界历史多个民族之间可以通过非战争的方式互相交流协作的奇迹之路。 通过丝绸之路沿途各国不但可以赚取财富,还传递着一个重要的外交理念,想要发展经济不是一定靠打仗,大家一起来做买卖也是可以的。 此路堪称一条又称钱又温和的财富通道。 关于丝绸之路的具体信息,本文不再多做介绍,想详细写写估计一本书都写不完,日后还有机会可以再聊聊。这里再提一个常识,就是丝绸之路并非是一条,而是三条。杨广不光重新开通的丝绸之路,还沿着四郡又开辟出两条新的路线。三条路分别切入欧洲,中亚和现在的印度,重新开辟出来的丝绸之路大大增加了国家新的国际交流视野,也为后来的大唐帝国走国际范提供了充分的便利条件。 虽说有先有后,可是这份功绩可不比汉武帝软多少。 设置四郡,重开丝绸之路后,杨广继续他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最终的目的地,是玉门关。 玉门关位于甘肃敦煌龙勒县境内,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边塞之一。此关是汉武帝时沟通西域丝绸之路所设置,由于经常从新疆等地往内地输送玉石而得了这么美丽的名字。玉门关经常在边塞诗出现,经过诗人的艺术加工这个地方充满了凄美与豪情。但是在一次元世界里,至少杨广跑去观摩的时候,玉门关还不属于一个旅游圣地。 在王之涣的诗中,玉门关是‘一片孤城万仞山’。诗写的很形象,也没有夸张,玉门关毗邻新疆,原来中原的富庶与繁华,罕有人居住,特产是风和沙子。 现在问题来了,杨广为什么非要跑到玉门关去看看呢?当时他身边既没有紫薇又没有小燕子,可以跟他对唱你是风儿我是沙,一点都不浪漫不说还吃了很多苦头,有这功夫在宫里享享福不是挺好么。 想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要分析一下杨广这个人。杨广不止是一个性格骄傲的人,还是一个有理想,并一直在追求理想的人,是一个没有满足感的皇帝。在封建专制社会,做上皇帝基本就算是人生圆满,但是杨广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追求,因为没有满足感所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超越。他想要超越在他已知世界里所有的帝王,秦始皇、汉武帝、隋文帝…还包括他自己。在他的人生观里,已经得到东西无论再好都不值得珍惜,只有没有得到才是最美好的。 玉门关虽是荒凉,但是有哪位皇帝曾到过这个地方亲眼看一看自己国家边陲的景色? 我杨广到过,也看过。这里并不是风景宜人之地,但这里很美,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家这么大,我只是想去看看。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权力。 看归看,天天看沙子终究没有什么意思。杨广在甘肃这个地方转了两个月,就准备打道回宫了,此次西巡之旅也算是打上了一个句号。但是你要认为事情就这么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作为史上最能作的皇帝,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吃苦头和吃沙子?以杨广骄傲的性格,是无法接受的。就算是吃了苦挨了冻受了委屈,也得整出一个大场面,让人看了羡慕嫉妒恨。 不过跟他一起来的十来万人都是了解情况的,别跟他们说羡慕嫉妒了,心里就只有那个恨呐。所以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一定要找一批不了解情况的人,才好糊弄过去。 帮杨广达成这个目的保护好他自尊心的,是他的贴心立体护围大臣,裴矩。 在杨广刚从祁连山的山沟子里爬出来的时候,裴矩就已经在张掖摆好了仪仗队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所有人都穿盛装参与街道张灯结彩,跟过年似的。这些都是常规项目,虽然热闹但杨广也都见惯了,只是如此还还足以让杨广侧目。所以除了这些之外,裴矩还准备另一项土特产。 张掖的土特产除了风和沙子之外,还有西域的胡商和使者。在杨广驾临张掖的时候,裴矩已经集结了二三十个国家的胡商、使者身着自己的民族服装加入到仪仗队中去。 有了外国友人的加入,这个欢迎仪式的档次瞬间拔高了很多。杨广在本国国民面前装波依都快装烦了,此时能装波依装成国际范还是非常爽歪歪的。 为了配合杨广,裴矩又早早准备了‘观风行殿’之类的装波依必备品,让杨广带着这帮没见过世面的胡人一起旅游。同时还组织了上艺人万人参加的大型综艺节目,演出时间从杨广来一直持续到杨广拍屁股走人,足足演两个月。 这种万国来朝热闹非常的场面一下让杨广爽了,而且还意犹未尽。回去的时候又把这些胡商和使节都带走了,准备回家再过一把瘾。 胡商和使节们平时连裴矩都高高供着,自然不会傻傻的去驳杨广的面子,纯当公费旅游了。而且这次旅游还非常值,当他们回去的时候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杨广想带这帮胡人面前显摆一番,张掖再热闹也是小地方,当然是比不上大隋的首都的。可是大隋有两个首都除了长安还有个洛阳,长安够大,洛阳也不错…选哪个好呢?裴矩说,来都来了,都看看呗。杨广想想也是,带着这些胡人从张掖走到长安又从长安跑到洛阳。九月份出发一路参观,等他们一行到了洛阳已经准备过年了。 过年是过年,不过过的是中国年,胡人都没有这个习俗也就是来凑个热闹。为了凑这个热闹他们连着三个多月不停走路,这些胡商和使者也够累的,不过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因为凑的这个热闹还是很过瘾的,不光一直有内容丰富的大型表演可以看,还见识了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大都市。并且这帮胡人小伙伴儿们都被这个国家的‘富庶’惊呆了。大隋的人居然把自己愿意用黄金、珠宝去换取的丝绸拿来裹树皮…而且参观的集贸市场都是整齐划一的精装修,用来垫商品的席子都是造型美观的龙须草席,就算是卖肉卖菜的都不例外。当然最让胡人惊喜的是,他们走这一路都不用担心回家报发票的问题,因为吃喝拉撒…都不要钱。在人家店里白吃白喝让胡人都很不好意思,在他们非要付钱意思一下时,掌柜的都会站出来说,我们大隋不差钱,吃饭啥的都免单。 这明显是违反自由商品市场规律的行为,大隋再有钱也不可能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社会。胡人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好面儿的杨广故意做出来,为的就是彰显大国的实力,扩充自己的国际影响力。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零八年的奥运会呢?哎胆子太小,还是不说了,怕被查水表。 胡人可能土但并不傻,他们也知道杨广是故意给他们看的。有胡人在白吃白喝后就问过饭店老板,你们国家确实富,不过也有穷人,为啥你们不把包树的绸缎给他们穿,把这些食物给他们吃呢?搞得人家老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毕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这些胡人在回去之后,都大肆吹嘘自己在隋朝的旅行见闻,搞得西域各国人都群情激动,都想到隋朝长长见识,顺便吃顿免费午餐。 大隋在西域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而原来的西域的老大突厥人显得倍儿寒酸,越来越没人得理,新可汗处罗可汗都被逼的走投无路,跑到杨广面前可怜巴巴的求封一个武官做。 此时是隋朝统治势力的巅峰时刻,全国共有郡一百九十个,县七千二百五十五个,有八百九十多万户居民,国土东西长四千六百五十公里,南北宽七千四百多公里。军事、经济、文化,国际影响力都是空前的强大。当时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强盛的帝国,会在未来几年之内会迅速走向衰退,不到十年就轰然倒塌,化为历史的尘埃。 司马光曾总结,打通了丝绸之路与西域国家互通有无确实发展了国家商业,但是为了体面,招待胡人的规格一直没有改变,造成了巨大的国家财政负担,使国家开始衰退。而提议杨广打通西域的裴矩也应该为此付上一定责任。 可实际情况哪有这么简单。裴矩应该为隋朝灭亡负责的原因还不止这么一点,而除了西域问题之外,隋朝内部其实已经百孔千疮。 杨广刚上台的时候,对待跟着他爹混了半辈子的老臣,都还是比较温和的,木有也木有大清洗。其实主要是在争立太子之时,就已经把这帮老臣整弄的七七八八了,朝中没有很强势的老臣可以在杨广面前摆弄老资格。没有直接的权力冲突,也就没必要下狠手。更何况唯一有戏当权臣的杨素已经自己病死了,剩下的人那就更没有威胁了,所以大业初年,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 不过这种看似团结美好的形势并没能维持很久,确切的说只有三年。 就在杨广北巡突厥时,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让他跟一帮老臣彻底闹掰了。 制造这起案件的各项条件,其实都是杨广所提供的。 在杨广开始到处巡游的时候,并没有玩物丧志,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了工作娱乐两不误,他到哪都是带着一整套领导班子一起走。所以在巡游的路上,大隋帝国整个国家机器并没有停止旋转,仍然可以正常工作。 而作为国家机器的重要零件,各位官员们为了工作方便经常在船上、在车上、在马背上结伴而行,互相之间既方便交流工作,也方便交流感情。 祸事由此而起。 第249章 谴责 当杨广到了漠北跟染干在装着几千人的大帐篷里高高兴兴看马戏表演的时候,在大帐篷之外的一个小帐篷里,三个官员聚在了一起聊天。 由于三人分别属于三个不相关的部门,所以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交流工作,不过他们几个都是老相识,就在一起侃大山也挺不错。 都是朝中的老人,没聊几句他们就开始聊起了比较的话题,时事。 三人中,甲的资格最老,由他先起头了。 “当年天元皇帝就是这么喜欢搞音乐会才把北周给搞灭了,现在又来这一套,国家怎么会好呢?而且皇上这么看重这个染干,此人非常清楚咱国内的虚实,并熟悉周围的山川地形,以后很可能会闹事的。” 乙接过话茬说,“嗨,咱们都是老人了,当年还觉得天元那一套够奢侈呢,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穷波依。而且话了这么多钱跟染干搞友好关系,还又跑去修长城,闲的没事干了?” 剩下的丙不太爱说话,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在这个小圈子里没话说,就附和了一下乙的意见,说现在搞得宴会确实太奢侈了完全没有先帝那样艰苦朴素的精神,我个人表示谴责,非常谴责。 三人感情交流的核心内容,就此交代完毕。 可以看出,这是一番非常没有营养的抱怨,俗称碎嘴子。从言谈中大致就可以推测出,三个人都是从北周就开始在朝中做官的老臣,而且现如今混的都不是很满意,所有才有时间有心情聚在一起发牢骚。 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聊天的地方是帐篷,而帐篷的隔音效果又不是特别好,所以有其他人听到了他们这些牢骚话,还很不地道的转述给另一个人听。更不巧的是,这‘另一个人’正是他们议论的对象,杨广。 杨广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就炸了,当即下令把这三个人都抓起来。 起初这三个人被抓起来还不太把这个事当个事儿。三人中甲和丙我们都很熟悉,正是隋朝当宰相时间最长的高熲和带兵攻入南陈首都的贺若弼。而乙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他叫宇文弼,位居礼部尚书还是一位北周的宗室。能以北周宗室的身份躲过杨坚的大清洗还能作到尚书的位置,真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 他们在朝中虽然没处在朝中的资格实在是太老了,而且名望都很高,为隋朝的建立都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杨广想灭了他们三年前就下手了,所以他就觉得就因为这么点破事,杨广把他们抓起来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杨广对这件事格外的重视,处理的方式也非常严厉。 三人就地处以极刑! 可怜高熲他们三个还不清楚啥情况呢,就掉了脑袋,而且还祸及家人,族人都被判流放,贺若弼更惨,老婆孩子还被收为官奴。 此案的影响可以说非常恶劣的,因为这这涉及到一个非常严肃的法律问题:皇帝的权力。 我们经常听电视剧里面某个忠臣会非常悲怆的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此句流传度非常高堪称妇孺皆知,只要看过古装剧基本都听过。这句话历来被看做是中国古代皇权至高无上的证据之一,每个代表正义的大臣恨不能都吼上一口壮壮胆气,搞得好像皇帝杀大臣跟玩似得,但这只是一句戏言,不能当真。历朝历代的皇帝,就算是有名的昏君,敢随便诛杀大臣的,也不多见。 皇帝也不都是傻子,大臣都是自己找来替自己干活的打工仔,随随便便把人杀了,既要重新找人顶替他的工作,还要顾虑其他打工仔的负面情绪防止他们,以及一系列负面效果,这个皇帝还怎么干下去?所以看谁不爽,一般是降职处理,狠一点的给个流放,眼不见为净。 当然有人可能会站出来反驳,那经常看到某个皇帝下令说杀某个大臣,这怎么解释? 答案是,不‘随便’杀就完了。 当皇帝真想要处理某个大臣的时候,一般都会找个让人不能反驳的理由,把这个大臣人道毁灭,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谋反罪。此罪在中国历史上知名度甚高,可以和贪污罪并列为第一整人利器,倒在这一招之下的名臣包括李斯、韩信、岳飞、刘伯温等等。不久前,杨坚就用这招处理了虞庆则和王世积,可谓是传统悠久底蕴深厚。 但是判处某犯罪,也得找几个污点证人,捏造一些证据,经过司法才能处以死刑。 可是现在杨广既并没有判高熲三人谋反罪而是以诽谤朝廷的罪名,不经过,也没有给他们申诉的机会,考虑一下是否有减刑的条件就直接将他们处死。 这不是冤杀,是谋杀! 那杨广非要杀这三个老臣的理由是什么呢。史书中给了很多解释,其中他跟高熲的过节,是流传最广的,除了争立太子的事,还有一段颇八卦的桃色旧闻。重量级史书隋书和资治通鉴中记载,早在杨广作为最高统帅南下灭陈的时候,就已经跟高熲闹僵了。因为杨广在大军进入建康之后,迷恋美色曾特地嘱咐留下艳后张丽华供自己享用,不过高熲先一步到达了建康,他认为陈朝之所以跟这个女人有很大关系,所以没等杨广来,就把张丽华给砍了。等杨广兴致冲冲的来到建康,结果只看到了一具尸体,让他大动肝火,有此也记恨上了高熲。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正好过了十几年干脆就把高熲杀了。而贺若弼呢,也是在讨伐南陈的时候,杨广下令不许他贪功冒进,可是贺若弼并没有听从杨广的命令,擅自出击,居然在杨广之前就攻进了建康城,抢了主帅杨广的功劳,杨广的小本本上都记着呢,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收拾这个家伙。至于宇文弼,跟杨广没有任何过节,不过跟你一块说闲话的两位就被砍了脑袋,你好意思一个人活下来嘛?反正杨广也不怕费刀,一起收拾了拉倒。 但这些理由很经不起推敲。杨广、高熲、张丽华这段三角关系,早已被论证不成立。因为当年张丽华已是三十多岁的欧巴桑,连儿子都有十几岁了,而杨广那时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鲜肉,史书也从未提及他有高年差姐弟恋的嗜好。杨广野心颇大,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为这么个老女人记恨高熲十几年是说不过去的。贺若弼的情况跟高熲差不多,退一步,就算杨广想收拾他们,刚上台的时候编个理由让他们给杨勇陪葬既方便又快捷,还不容易被诟病,没必要等到三年之后才下手。咦,宇文弼是不是被忘了?虽然他在当时能力声望都非常不错,但在这里就是个打酱油的添头,忘了就忘了吧… 综上所述,这起谋杀并没有深层原因作为理论依据,只是由于杨广的个人好恶就把三个位高但权并不重的老臣给杀了。此次事件标志着隋朝正式进入到了杨广的统治时期,他的皇权再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想杀谁就杀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统治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它会让权力越来越失控,让掌控这个权力的人越来越疯狂。 杨广亲手把老的游戏规则废除掉,重新制定了新的游戏规则。在这个新的游戏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他的拳头比高熲他们硬,所以他可以随便杀了高熲他们。不过杨广也必须遵守这个游戏规则,当有人比他拳头还硬的时候,也可以随便杀了他。 朝廷和江湖一样,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高熲,隋朝第一德能兼备之相。除了武力值逊色于杨素之外,政务处理、个人声望、人品守具强于杨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贺若弼,隋灭南朝的首功之将,虽然生性骄横,却不失是一位有胆有识的猛将之才。宇文弼,虽没有留下显赫的功绩可供评说,不过多年以来脚踏实地干活,工作勤勉态度端正,是一位优秀的老家。 三人的不幸离去,是大隋帝国无可挽回的损失。不过这三人多少跟杨广还算是有点过节的,被杀也算情有可原,可杨广接着又制造了两起案件,使大隋的朝廷笼罩在恐怖主义的氛围之中。 第一案,是薛道衡案。 薛道衡曾在苏威朋党案中掺和了一脚,被隋文帝杨坚勒令流放到岭南去体验生活。杨广上台之后,为了表示自己比老爹心胸宽阔,重新任命一批下了台的老臣回朝发挥余热,所以又把薛道衡给找了回来,打算让他做自己的秘书(秘书监)。 能从贫困山区重回繁华的首都长安,薛道衡也很是兴奋,到了长安之后为了向杨广表示感谢,他决定送杨广一份礼物。 岭南还得等一千多年才能划为经济特区,当年还是有名的贫困县,从岭南带点土特产送给杨广,薛道衡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好在薛道衡还有一项秘密武器,那就是文采好。在隋朝历史上一共有三位大学士以文采称著全国,分别是李德林、卢思道和他薛道衡。而李德林和卢思道此时已经去世了,薛道衡在没有其他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成为隋朝文坛执牛耳者。所以他写的文章即便对皇帝也算是一份算得上分量的礼物了。 案常理来说,皇帝召回被驱逐的大臣,大臣感激涕零送上书文以示感谢,大家其乐融融,顺便在史书上写上两笔供后人观摩,皆大欢喜就完了。可本是双赢的事情,愣是被徐薛道衡自己给搞砸了。薛道衡是个读书读到天然呆的书呆子,他觉得直接夸杨广显得他很没水平,所以他想委婉的夸赞一下杨广,送出的这封信也是不同凡响。 薛道衡写的这封信名叫《高祖文皇帝颂》。光看标题就知道,这是一封夸杨坚的文章。 咦,他能回家跟杨坚有什么关系,干嘛写封信吹杨坚呢?这就显得薛道衡‘高明’之处了,在他的世界里杨广是一位开明豁达的贤君,肯定受不了直接表扬,所以夸夸他老子,贤君应该是道德典范,杨广肯定会高兴的。 现实是杨广很不高兴。老爹把你扔出去,我把你捡回来,结果你给我写封信把我老爹夸一通。 搞毛啊?还想不想混了! 杨广很不高兴,但人是自己叫回来的,不能再轰回去吧,显得也太没水平了。所以杨广干脆把准备让薛道衡的工作换了,改为司隶大夫。 司隶大夫是掌管京畿内外巡察事宜的,经常需要到周边出差,看来杨广也是不想天天看见他专门给他选了这么个岗位。薛道衡倒是无所谓,不就是个工作嘛,换就换呗,但这个工作其实并不适合他这种性格的人去做。 从他给杨广送的那封信可以看出,薛道衡是个很没有眼力价儿的人,而司隶大夫的主要工作内容是到京城和周边去给各路官员去挑刺的非常容易得罪人。 薛道衡的同僚兼好友司隶刺史房彦谦就明白这工作并不适合薛道衡做,建议他深居简出低调做人。 房彦谦历经东魏、北齐、北周、隋,四朝为官,常年参与巡察工作,其工作能力曾被杨坚评为‘天下第一’。他还有一个后面会着重描写的儿子将在历史上大发异彩,工作能力出众还教育出那么优秀的儿子,自然是一个看得清事理的明白人。房彦谦给薛道衡的建议也是十分中肯的,但是薛道衡并没有听进去,依然我行我素,结果就是薛道衡在朝中的人品简直差爆了。 跟同事么有搞好关系,是容易被使小绊子的。 没多久薛道衡参加制定新律令的会议,讨论了很久都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听的薛道衡耳朵都起老茧了,嘟囔了一句,如果高熲还在,这点事早就办妥了,哪有这么费事。这是句牢骚话,不过很不幸被参与会议的某些人给听了进去,而且可以判定其中有一个跟薛道衡很不对付的人,因为这个人把这句话转述给了杨广。 上次杨广是不高兴,但这次,杨广怒了。把你叫回来你跟我夸我爹,让你干活,你怀念高熲,诚心跟我对着干是吧?马上下令把薛道衡抓起来,让裴蕴负责这件案子的工作。 作为本案的唯一犯罪嫌疑人,薛道衡并不觉得自己所犯罪行有多严重。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杨广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了不起革职嘛,回家总比待在牢里强。所以薛道衡很没有作为犯罪嫌疑人的觉悟,经常敦促门快点把他这个案子审了得了。 这里就得提一下裴蕴这个人。既然说裴蕴顺便咱们也得讲解一下隋朝的官僚系统。 大隋的官员系统是一个庞大的团体,而所有的大团体里无一例外都会有N个小团体组成,大隋的官僚系统也不例外。其中最大的两个团体,就是根正苗红派和俘虏派。 所谓根正苗红,就是指自己或祖上就随着宇文泰开始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一路跟到杨广身边的这部分人。这些人精诚团结,联系紧密,而且能力出众,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文武全才,像高熲、杨素都是从这些人里走出来的佼佼者,这帮人在历史上被称作关陇集团,灰常牛掰,以后我们还会详细介绍,这里就不多说了。 而俘虏派,顾名思义,就是隋朝通过战争等手段俘虏来敌国的官员,拉到自己这边干活的这批人。很显然,跟根正苗红派相比,这些外来的俘虏要低上一头,并不在朝中占主要话语权,还倍受歧视和打压。可俘虏和俘虏也是不一样的,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比如北齐的俘虏就稍微好那么一丢丢,代表人物李德林还当过宰相,进过最高领导班子。地位最差的要数南陈俘虏过来的人了,因为北齐过来的人好歹还跟着隋朝打过他们,而陈一灭国家就统一了,想再证明自己的价值就非常困难,南陈的官员在朝中当然也就最难混了。其代表人物袁宪和周罗睺,日子过得都非常艰难,萧摩诃还想闹革命,都是被逼出来的。 裴蕴就是朝中最不受待见的南朝俘虏。 第250章 倒霉 所以由裴蕴来督办此案,薛道衡注定要倒霉了。 裴蕴仔细查阅完案件的卷宗(其实也没什么可查阅的),如果按照常规案件处理,确实如薛道衡所预计的那样,至多削去官职回家养老。而裴蕴以全新的视角和令人叹服的敬业精神,终于让这件早已可以结案的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随即裴蕴向杨广报告了他的工作成果:薛道衡自恃才能,目无皇帝。每次诏书下达,都会私自议论,唯恐天下不乱,有犯上的嫌疑。所以此次案件,不能光凭案件本身来处理,如果仔细推敲薛道衡的言论,应该是有作乱的想法,不可不察。 对于这个结论,杨广非常认可,大大的表扬一番裴蕴,随后就按裴蕴的思维逻辑来给薛道衡定罪。 薛道衡在牢里已经等的难耐了。在得知结果要下来的时候,他还跟探亲的家人说赶紧去准备一下酒席,招待给他压惊的亲朋好友,顺便去去晦气。可没想到他没有喝到压惊酒,反而大吃一惊。的结果是,薛道衡罪大恶极,勒令自裁。 薛道衡傻了。他虽然很老了,但并不想死,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多说了一句话杨广就要逼他自杀。不过官差并没给他把问题想通的时间,见薛道衡迟迟不肯动手,只有帮他动手了。 一代文宗就这样,带着这个疑问离开了这个世界。 薛道衡案的恶劣影响,对于当时的朝廷其实并不亚于三老臣惨案。要知道薛道衡虽然在领域建树不高,但他可是文坛领袖,在天下文人中是倍受尊敬的长者。如此人物居然因为一句话而丢掉了性命,大家都看傻了,这完全是恐怖统治啊。 除了薛道衡之外,还有一个倒霉蛋,撞在了杨广恐怖主义的枪口上,这位仁兄叫张衡。 此君曾稍微露了一下脸,记性好的观众们可能还记得,在杨坚去世那个充满谜团的夜晚,被杨广叫去侍疾的人中,就有这位张衡。 在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中,张衡是亲手杀死杨坚的凶手。是不是真的,咱们就不讨论了,但可以看出,张衡是深得杨广信任的亲信,不然不可能被杨广亲自指派参加那么重要的事件中去。而且两人的私交还非常的好,在杨广北巡突厥回来的路上,路过张衡的老家,非要去住几天。当然杨广也没有白住,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大笔客观的‘住宿费’,可见两人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对杨广的知遇之恩,张衡也是感恩戴德,拼命想着为杨广做点事情。所以他到杨广跟前说,现在徭役繁多,百姓苦不堪言,要不然咱们减轻一下老百姓的负担吧。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利人利己利国利民,应该说作为朋友作为下属,张衡都是合格的。 但作为朋友作为上司,杨广并不合格。杨广的座右铭是损人利己,只要听到让自己不顺心的话,他就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想整人。 所以杨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张衡分到榆林做太守。榆林已经靠近隋朝的边陲,可以想见并不是特别好的地方,正好跟染干做邻居,顺便跟这位国际友人学习一下拍马屁的技巧。 好在杨广跟张衡的交情确实太深了,过了没多久路过张衡的辖区又把张衡给叫了过来,准备验收一下张衡的改造成果。本来杨广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把张衡叫回自己身边来的,但见了面之后,杨广又不开心了。这倒不是因为张衡有说错什么话惹到他了,而是经过一年的改造,张衡居然变胖了… 榆林那个地方政务并不繁重,又挨着染干这个大农场主,酒肉不愁,长几斤肥膘也算正常,可杨广并不这么看。 让你去那个地方是让你忆苦思甜的,你居然吃肥了回来,这是几个意思?离了我你日子还过好了是吧? 就这样张衡因为这身肥肉又被叫回榆林接着做太守。 张衡觉得很委屈,但他可不敢跟杨广去发牢骚,毕竟是长肉了说自己有多苦连自己都不信,只能默默的接受发配。 多年的交情再次发挥了作用,张衡在榆林没有待多久又被委派去督建江都宫。虽然不是个美差,可终究是到了富庶的江南,比在榆林戍边要强点。 督建宫殿虽不能让张衡施展抱负,到底还是一份安全的工作,可这份工作,因为一件很小的小事情,他也没能干长久。 在工地上有个人到张衡那里告监工的状,张衡觉得这种小事无需他亲自处理,也就没管。不管就不管把,张衡还很道的把状纸送给了那个监工。这就好比施工队到甲方那里去告监理,而甲方则把这事让监理去处理,可想而知这个倒霉蛋又吃了N多苦头。谁知这个人虽是倒霉蛋,却不是个怂蛋。从张衡那里吃了亏,心里头憋着火气,当时正好有一个从京城来的大官到江都出差,他又一纸诉状告到那个大官那里。 此人是隋朝的礼部尚书,而且与张衡有旧交,看到诉状他觉得张衡做的确实道,所以就去想找张衡谈谈。 张衡一看老朋友过来了,激动的稀里哗啦,还没等人说话,他就先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他说薛道衡死的真是冤枉啊!接着张衡就当着老朋友的面,为薛道衡叫屈。此人安慰了一下激动不已的张衡,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就告别张衡而去。 随后这个人办了跟张衡一样道的事情,他把这件事转述给了杨广。 杨广再次发怒了,恨不能一下整死张衡,不过总是下不了决心,因为跟张衡的关系太铁了嘛。最后作罢,把张衡削职为民,让他回老家种田去。 张衡灰溜溜的回去了,离开了他想一展抱负的地方,但他的劫难并没有结束。 三年之后,张衡被他的小妾告发诽谤朝廷,具体说的什么不可考,可以知道的是张衡又瞎嘟囔几句牢骚话,而这几句牢骚话最终断送了他的命。 得到举报的杨广送了这位老朋友最后一件礼物,赐自裁。张衡不愿意接受这件礼物,不过他单方面是无法推辞皇帝的赏赐的。一如他鸣冤叫屈的薛道衡,张衡被监刑的使者勒死在自己家中。 张衡这一辈子,基本就是这么过去了。经历可以说非常平庸,跟之前死在杨广手下的薛道衡、高颎等人的历史地位没法比。他们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都因为说了些废话惨遭灭口。 他们之间的不同点就值得说道一下了。 高颎等人勉强算是杨广的对手,薛道衡顶多是中立派,而张衡可是跟杨广一个战壕里的革命同志,亲密的战友。 这么铁的关系,多说几句废话也得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可见杨广不爱听反对意见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杨广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思维逻辑:只要说他不爱听的话,那就是他的敌人,就需要干掉,无论是谁都一样。 在杨广手下做臣子,可是苦不堪言。什么话都不敢随便乱说,因为你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就会稀里糊涂掉了脑袋。就算背地里都不敢多嘴,说不定身边的谁谁都听了去,打个小报告照样脑袋搬家。 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下,绝大部分人都度日如年。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掌握了杨广的行事规律,在朝中混的如鱼得水。 这一小部分人的代表人物有五个,分别是苏威、宇文述、裴矩、裴蕴和虞世基。 苏威是朝中的老人了,从隋文帝时期就开始几起几落,捧了又摔、摔了又捧。在杨广时代也是如此,用了又废、废了又用。苏威堪称隋朝历史上的一朵奇葩,为什么他为官的轨迹会有这种波浪式的曲线呢?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杨坚、杨广父子都不是特别喜欢苏威。苏威这个人喜欢跟别人吹鼻子瞪眼,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同事吵的不可开交,还经常让皇帝都很没面子。而且他胆小如鼠,从不愿意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去做投机,不论是杨坚还是杨广,都是有福我享送死你去,只有局势稳定下来了,他才会跑出来要官做。换做你是皇帝,你肯定也不会喜欢苏威的。 既然不喜欢苏威,那为什么杨家父子还总是任命他为宰相呢? 答案是,苏威是一个适合干宰相的人。 仔细研究一下苏威的性格,你会发现他非常非常圆滑的人。虽然经常为一些小事吵架,但是一遇到算的上大事的事件,苏威就没有主见,乖乖听皇帝的吩咐办事。让他咋办就咋办,而且业务能力非常纯熟,一般情况下任务完成的都很不错。所以虽然不喜欢苏威,杨家父子也一直在用他。 张衡这一辈子,基本就是这么过去了。经历可以说非常平庸,跟之前死在杨广手下的薛道衡、高颎等人的历史地位没法比。他们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都因为说了些废话惨遭灭口。 他们之间的不同点就值得说道一下了。 高颎等人勉强算是杨广的对手,薛道衡顶多是中立派,而张衡可是跟杨广一个战壕里的革命同志,亲密的战友。 这么铁的关系,多说几句废话也得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可见杨广不爱听反对意见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杨广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思维逻辑:只要说他不爱听的话,那就是他的敌人,就需要干掉,无论是谁…… 宇文述是最早跟随杨广的大臣之一,以前杨素在他排老二,现在杨素不在了,他当然就排第一了。虽然取代了杨素的地位却没有杨素那样的能力,没有大智慧但是会耍小聪明,对杨广所有命令都无条件的服从。 在杨广开会的时候,宇文述就是在后面疯狂点赞的水军。在杨广到处巡游时,宇文述就是王牌打手加保安队长。在杨广回家休息的时候,宇文述就是他的时尚导师,经常送一些新奇玩意儿和美食,一起交流享乐心得。 如果说杨广是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宇文述就是那条冲别人狂吠对主人恭顺无比的恶犬。这样一个妙人,杨广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裴矩、裴蕴这两个人我们已经讲过很多了,这里不用再细说。剩下一个虞世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值得说一说。 虞世基的身份并不简单,他跟裴蕴一样也是从陈朝来的俘虏官员。这种身份在隋朝是很难混的,同理,能混出来的人也绝非是一般人,必有其他人所不能及的特殊才能。 虞世基的才能就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 杨广处理政务习惯慢慢琢磨,下面送来的折子他都放在自己卧室里好好考虑清楚了再下决定。同时为了方便,他都是找个人口头交代一下,他一边说那个人就一边记,然后再写成诏书下达命令。杨广找的这个人就是虞世基,做的这份工作相当于皇帝的贴身秘书。大家可不要小看了这份工作,老板是不会顾及秘书的感受的,老板嘟嘟嘟说半天,秘书必须把每件事都记下来,还要把老板的意思清楚完整的表达出来是个很庞大的工作量。当年既没有电脑又没有录音笔,甚至钢笔都不趁一根,想要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只能凭大脑来储存,而历史记载,虞世基每天把杨广的命令写成的敕书就达上百页。每天都听这么多话写这么多东西,虞世基的脑子居然一点都不混乱,所有的敕书都清晰的表达了杨广的真实意愿…这就叫人才啊! 由于被杨广挖出来之前,虞世基在隋朝混得相当不如意,吃过不少苦头,所以他格外珍惜杨广给他出头的机会。不但善于听从杨广的吩咐,还利用职务之便帮杨广过滤掉很多不太喜欢的信息,如果杨广已经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也有办法将那些消息提供一个‘完美’的解释。这是其实是很损的一招,因为不管杨广喜不喜欢,世界依然是那个世界,而虞世基给他过滤掉的信息,在未来会变成他灭亡的重要因素之一。 总结一下杨广手下这‘五员大将’,他们的共同点非常的多。比如都善于溜须拍马、都喜欢贪污受贿、都有点小聪明却无甚大本事,而且官都不是很大。 杨广比他爹更在意是不是会被手下分夺权力,所以这五人虽然是最高领导班子成员,但他们的官位品级都不高,只有苏威是三省长官之一,其他人在自己的部门里都挂的是副职。这造成了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平时办公他们都在自己的办公部门跟自己的上司汇报工作,一旦召开最高领导班子会议,他们上司没资格参加而由他们几人跟杨广商议后再交给他们自己部门的上司去执行命令…听着可能有点饶,没关系慢慢念几遍就好了。 总的来说这一届领导班子是隋朝历史上,地位最低能力最差也最窝囊的领导班子,跟杨坚组成的团队根本就是两个位面的队伍。 杨广故意提拔这五个人,自然是大权独握,方便他个人,但也留下一个隐患。这五人听吩咐做事,缺乏处理大型突发事件的能力。 杨广知道怎么解决还好,如果他遇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事情,这五个人就是五根杵在那里的而且还是搅屎棍。 大隋最终就是亡在杨广和他这的五根搅屎棍上面。 东征高句丽 大业七年(611年)二月二十六,杨广突然下诏,由于高句丽婴阳王高元藐视朝廷,没有遵守身为藩国的本分,还有侵犯大隋边境的嫌疑(注意,是嫌疑),所以我要带兵去收拾他一下。 有必要说一下,杨广给高元列举的这些罪状都是真的。 自从上次大隋出征高句丽未果之后,高元嘴上说服了,但一直也没有来隋朝纳贡。从杨坚到杨广几次请他来家里坐一坐,找各种理由推脱,就是不肯给面子。而在杨广北巡突厥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在启染干的牙帐里,居然有高句丽的使者。这种偷偷猫猫的行为,让杨广很不高兴,他让那个使者回去告诉高元,明年我回去涿郡(既中央),让他到时候来见我,他不来,我就去打他。 而高元第二年并没有去涿郡履行杨广单方面的约定,所以杨广要打他。 这个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不过杨广碰见高句丽使者是在大业三年,约高元见面是大业四年。为什么一直到大业七年,才正式宣布要去打高句丽呢,反应再慢也不会耗上三年才想起来这个茬儿吧? 真不是杨广把这件事忘了,正相反这三年里他一直都在积极筹划这件事。 在大业五年,杨广下令开凿永济渠,联通涿郡到洛阳。此段运河的作用就是为东伐高句丽作为前线军用物资的运输线。 在讨伐高句丽的诏书宣布之后,杨广又命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到山东东莱海口督造战船三百艘。这么大规模的军需品订单,杨广却只给了元弘嗣一个月的工期,可想像元弘嗣是拿生命在做船,不过不是元弘嗣自己的生命而是无数工匠的性命。工匠们被迫在水中二十四小时连续作业,这些工匠是人不是鱼人,虽然他们终于完成了任务指标,代价是死亡率十分之三、四,活下来的人也被泡成半个废人。 第251章 看你不顺眼 四月十五日,在战船造好之后,杨广又下令从南方征发水手、等水兵七万多人,隋朝各地所有军队除了保留必要的守备人员,其他全部向涿郡集中。 五月份,令河南、淮南、江南做兵车五万辆运送至高阳(今河北高阳)备用,并征发河南、河北民夫几十万人运送军需物资。 整个作战动员从大业七年二月份一直持续到了大业八年的正月。在这期间杨广共集结作战兵力有零有整总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杨广对这个数字居然还不是很满意,他又算上几十万民夫,再稍微约分一下,最终得出自己有两百万军队的结论。 姑且不论杨广同学的数学成绩问题,单单是这一百一十三万多人的大军,就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单方面单次战争出动如此大规模的军队,不只在中国历史,在世界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就兵力而言,我们所熟悉的赤壁之战都是小弟级别的,就是人海战术的经典战役长平之战和肥水之战也都甘拜下风。史书中对此都记载‘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不过由于此战的结果实在是太丢国人的脸面,故而很少有人提及。本文在此准备挑战这个大多人不愿碰触的区域,详细分析一下此战的前后经过。 为什么杨广会这么跟高元或者说跟高句丽过不去,非要花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征伐? 要知道在近现代之前,这个位于中国东北部的小半岛,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区。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个地方娱乐业非常发达(仅限其中一半),是当今世界脑残粉重要的发源地之一,引得无数人顶礼膜拜。其实这个半岛上搞娱乐业是被逼出来的,想搞其他的东西都不是很方便。此处百分之八十的区域都是丘陵和高原,而且气候非常恶劣,很长时间被认为不是很适合人类居住。 在近几十年其战略意义被发觉出来以前,这是个没人愿意去得理的地方。二战之后苏、美瓜疯狂分全世界,唯独这个地方谁都想不起来,最后随便派了两个人(还两个非常会折腾的人)把这个半岛给分了。 甚至这个地方有些统治者想直接并过来成为中国的一部分,但都被无情的拒绝。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杨广非要举全国之力去攻打,到底意义何在? 只是为了单纯的满足他个人的虚荣心。纵观当时隋朝的版图,你会发现大隋的南、北、西三面的国家都是臣服于大隋的,唯独只有高句丽经常搞些小动作口服心不服,这让杨广很不爽。 而且高句丽是杨坚唯一想打但有没有打下来的地方,对于一直想超越他爹的杨广来说,能够征服高句丽,可以证明他做皇帝是比杨坚要成功的。 当然,主要杨广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区区一个高句丽而已,他觉得自己没理由会输,对他来说最大的问题可能是该怎么赢。 所以尽管在备战上一点没有马虎,在部队出发的时候,杨广出于信心膨胀,还带上了一只军乐队。这只军乐队不是用来劳军的,只是为了劳他杨广自己,让他在行军的路上不会那么寂寞。顺便一起带出来的,还有经常陪他畅游天下的妃嫔、百官、和尚、尼姑还有道士等等,品种齐全种类繁多,甚至来拉上一些一直在隋朝混吃混喝的西域的国际友人观战,以壮大自己的威势。 可见杨广不光有信心,在对待战争的态度上还是非常轻松的,在他看来需要紧张的应该是高句丽。 事实也是如此,高句丽没想到隋朝居然会派遣如此庞大的军队前来进攻,举国上下都非常紧张,所有人都在战与投降中激烈的展开争论。作为高句丽的最高统治者,婴阳王高元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必须承认,高元是这个半岛历史上最杰出、军事家之一。 高元本身非常有野心,在隋朝最强大的时候就敢一直想方设法去摸一下虎屁股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狂傲的家伙。杨坚虽然去讨伐他出师未果,高元还拉的下脸来用非常谦卑甚至是侮辱性的称呼‘辽东粪土臣元’来称呼自己表示服软以换取杨坚的原谅。不要因为用这个耻辱的称呼就瞧不起高元,不用掏一个子儿就就平息了当时亚洲最大国家的滔滔战意,从战略上来讲,高元是完胜的。 高元是一个精明的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在这个家伙眼里,根本就没有礼义廉耻、仁义道德,一切都服务于实用主义。 他知道杨广此次来势汹汹是无法善了了,所以他搞定了国内所有的投降派,使全国一直保持枪口对外。 既然战争避免不了,那就战个痛快。 可即便如此高句丽的劣势还是非常明显的,再有信心也不能不考虑实际情况。隋朝的军队实在太庞大了,以高句丽全国的兵力并不能保证所有的防线都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所以高元迫切的需要了解隋朝的兵力分布和进攻路线,已做好最全面的防御工作。 这些情况都是军事机密,正常来说,想搞到这些消息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可这些极重要的情报还是非常迅速的被摆到了高元面前。 并不是高元的情报工作做的有多到位,而是提供这些情报的恰恰是杨广自己。 杨广不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人。平南陈隋军的主帅不就是他杨广嘛,打吐谷浑下令的也是他杨广呀,现在打高句丽他觉得并没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相反,高句丽的级别还是有些偏低的。在杨广的主观世界里,打仗就是拼个气势嘛,自己的军事情报何须遮遮掩掩,直接昭告天下。就怕你们不知道,就问你们怕不怕? 所以杨广把自己分配出来二十四个军的行军路线全部公布了出来,不但如此据传杨广怕自己的队伍太大、太乱,还让士兵们都带上非常好识别的军记带,这东西类似于领带,上面清晰的记载和佩戴者的部队编号和关于部队以及其本人的一些基本信息,万一有人在这人海中迷路了,按照这些信息可以马上找到自己的部队,是个非常贴心的设计。 可问题是高元他们这些高句丽人,是看的懂汉字。准确点说,在七百多年以后,朝鲜世宗李祹发明韩文以前,这个半岛上的人都是使用汉字作为唯一的文字。也就是说打仗的时候高元他们只要瞄一眼,就知道来的是哪个部队有多少人。 在冷兵器时代,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跟打水战的时候用铁链子把木船都连起来差不多一样危险,都属于作死。 杨广依然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在诸将出发之前,他还下达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军令。 “今天我们出征吊民伐罪,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大家如果没有好好理解我说的意思,胆敢擅自出兵,孤军而战,就算打赢了我也会要他好看。所有的进攻行动都必须至少有三路部队一起攻击,以优势兵力消灭敌人。” 这是充分吸取了当年贺若弼不听从他的调令,反而获取大功让他很没面子的‘前车之鉴’。但如果仅是让部队听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是说得过去得,可这道军令的后半段,就让人觉得过分了。 “又,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勿得专擅。”这意思是部队的令行禁止都必须向他杨广本人汇报,等得到答复之后才可以行动,其他所有部队头领都没有权力命令自己的部队擅自行动。 好吧,我承认这让我感觉杨广不是去打仗,而是在玩一个大型的即时战略游戏。 形势比人强,以杨广的暴脾气如果李渊表现的有什么不满意,分分钟就能把他干掉,所以李渊只能选择忍耐。 机会总是留给肯忍耐的人,李渊在杨广手下忍了九年,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就是看你不顺眼 大业九年(613年),杨广二征高句丽之际李渊被外派到怀远镇督运粮草。然后就赶上同事杨玄感挑事单飞,开始造反。 由于事发突然,杨广仓促之下让李渊去弘化郡,兼知关右诸军事。所谓关右泛指潼关和函谷关以西,大致在今天的陕西和甘肃一代,而杨玄感主要是在洛阳附近闹事,根本没有跟李渊接触的机会。 但李渊万分激动,因为他终于可以正式掌握调动军队的权力(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在弘化的两个月时间,李渊靠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还有手里的粮食,安抚了百姓,镇服了当地豪强(大部分是强盗),在杨玄感叛乱期间,关右无战事。 李渊做出了成绩,可并没有得到杨广的认可反而遭到了猜忌。杨玄感叛乱平定之后,杨广的神经变得非常,对平时自己看不上眼工作能力又出色的人尤其憎恶,李渊就在这份名单之中,所以把李渊又叫回身边接着打杂。 有一次杨广叫李渊过来,李渊没有去。倒不是李渊不愿意去,而是他病了在家养身体,不过他忘了跟杨广请病假。不知道情况的杨广很不高兴,碰巧李渊的外甥女王氏在杨广身边,杨广就问王氏,你舅舅干嘛去了?王氏实话实话,舅舅他生病了。 下属生病了,领导当然要问候一下,杨广就问王氏,那他会病死不?(可得死否)说完也不等王氏回话,便拂袖而去。 王氏赶紧吧杨广的话传给李渊,李渊顿时就吓尿了。很显然杨广这句话并不是善意的问候,以李渊对自己这个表弟的了解,他是真的动了杀心的。 李渊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不干出成绩还好,干出成绩反而要弄死自己,这TM是什么领导?当然他跟杨广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为今之计只能求自保。 从此以后李渊沉湎于酒色,贪污枉法,收受贿赂,天天混日子。 既然你希望我无所作为,那我就堕落给你看吧,我只想活下去。 杨广看李渊一下子老实了,也不再去管李渊,毕竟他也很忙。 大业九年,朝廷的主要工作,是平叛。各地的草头王层出不穷,从山东到山西、从河南到河北、从苏杭到两湖,全部是农民军,杨广烦不胜烦。 为了平叛,杨广下达了非常严厉了法令,如果百姓家里有一个人参加了军,那他们全家的家产都要被查没充公。 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个法令问题很多。民间参加军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一个村子里多少都沾亲带故,如果出了一个到农民军里混饭吃的家伙,其他人都可能受到牵连,而基层从来都不缺乏欺压百姓还想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随便找个理由家里没有造反也说你造反,然后抢你的钱、占你的田、还睡你的媳妇儿,而且还没地方说理,因为这是‘国家规定的’…被这种烂事儿摊上,换谁谁都得反。 严刑峻法从来都不是化解民间反抗情绪的有力武器,命令下达到全国各地之后,无意外的使局势更加混乱。 杨广从年轻时代起就是一个很老到的家,下达如此混乱诏令,说明他已经有点丧失理智和基本的判断能力。 在这一年里,杨广看到最多的公文,就是战报。一会某某某地农民军被当地军队镇压下去,一会某某某地农民军又把当地军队给干掉了,一会某某某地又出来一股新的农民军,旗号是什么人数XX万。最可气的是,全国各地哪都乱,可哪里又都乱的差不多,还没有值得特殊关照的大哥出现,想集中力量消灭他们也没有重点,只能跟打地鼠一样冒出来一个打一个,冒出来一对儿打一对儿。杨广的性格特点是喜欢处理那些有针对性的事件,这种杂乱无章的形势让他烦躁的不知从哪里开始着手。 经过几个月的思考,杨广最终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从他出征高句丽开始的,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是因为他攻击高句丽接连失败使朝廷的威严受损,那他把高元干掉,把场子找回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这是极度自恋的逻辑思维方式,不管是丢面子还是找场子,都是你杨广一个人的事情,关别人鸟事,之所以会造成全国范围的混乱是因为大家不想为不是自己事情白白去送死。现在居然又想整一次,简直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大业十年(614年),二月初三,杨广下令百官商议再次出征高句丽事宜。 大臣们集体共识是,商议个屁啊! 国内的烂摊子都摆不平还去高句丽,粪坑扔石头,找嘛? 可杨广是谁都得罪不起的,所以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一连几天上朝都跟奔丧一样,压抑而肃静,没有一个人肯说话。 你们都不说?我说!召集部队,出征高句丽! OK,你是老大听你的。 二月二十日,杨广召集全国的军队,三征高句丽。 此时再次攻打高句丽并不是明智之举,前两次东征无功而返不说,还白赔上了那么多将士们的生命。士兵也是人,也不想死的这么没有价值,在这次东征的途中,虽然严令禁止临阵脱逃行为,抓到就砍头,可逃兵现象还是屡禁不止。加上各地的民兵捣乱,征兵进展非常缓慢。 在杨广的强烈坚持下,终于到了七月份才开始发动对高句丽的正式进攻。 在得知杨广又来打自己时,高元都快哭了。 为了抵抗隋朝的进攻,这几年高句丽全民皆兵,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全用在了打仗上。高元的家底儿本来就不是很厚,打来打去好不容易存的那点私房钱都用完了,现在又来要打,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而这回也是隋军进攻最给力的一次,吃过几次亏的来护儿一马当先一个礼拜就打到了平壤城下。 高元终于受不了了,算你狠,我服了还不行! 高元派出使者,向来护儿投降。和以往不同,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投降,高元也想早点结束这场狗娘养的战争。 来护儿不同意。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到高句丽掐架了,他也知道应该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他之前碰了这么多次钉子,也需要拿高元出出气。所以他坚持要将高元抓回去再走。 而随军长史崔君肃觉得这样挺好,既然高元愿意投降,此战的最终目的就达到了,还耗在这里,再造成什么损失,这个责任谁能负担得起? 众将沉思之后,都同意了崔君肃的观点,还是早点接受投降,回家去吧。 第三场东征高句丽,以高元的妥协投降而迅速结束。 杨广得知这个消息后,下令班师回朝,在长安处决了高元送来的叛逃官员斛斯政,祭告太庙以庆祝自己得之不易的‘胜利’。 但他觉得总是少了点什么,他对过来递交降书的高句丽使者说,让高元过来亲自投降。高句丽的使者非常客气,但也坚决的回答,高元不会来。 双方的梁子节这么大,高元可不认为到了杨广的地盘上,杨广真不会把他怎么样,所以投降可以,亲自上门投降不可。 杨广又发怒了,这段时期他的脾气非常不好,他觉得又被高元给耍了。他甚至还想再次出兵。 但这一次,他怒归怒,出征的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隋朝三征高句丽,就这样结束了,不管杨广是不是赢了,他已经失败了。 不管是在国家、民心或是他可怜的自尊心,他都败的异常惨烈。 第252章 危机 李敏事件 李渊并没有跟这次出征扯上什么关系,也就是在旁边看个热闹。 可除了看热闹,他还看出一件事,杨广的精神已经失常了。 此时农民军越来越猖獗,在杨广从辽东回军的途中,路过邯郸的时候,有一个叫杨公卿的人带了八千小弟,打起了抢劫的主意。敢抢皇帝,而且是当着回朝的大部队抢物资,简直是胆大包天,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居然成功… 杨公卿是个出色的劫匪,他带人堵截隋军后方的运输部队,在隋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走了四十八匹御马,扬长而去。 杨广被这次劫马案,气的不清,现在这帮劫匪已经把主意动到他身上了,而他还毫无办法,再加上高元也不买他的账,来长安低头认错。接连的打击使杨广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急需找一个发泄的渠道。 在处死了斛斯政之后,杨广把斛斯政的肉给煮了,并分给百官食用。这简直就是恶心到变态,更恶心的是个别想讨好杨广的人,还吃撑了… 所有人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己惹到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李渊也是,天天借酒消愁意志消沉,惹不起那就躲着总行了吧。 但是朝了一件事让李渊知道,就算当孙子也不保险。 事情的起因是由于一句谶语。 所谓谶语就是不好的谣言,表现形式有很多,比如一句诗、一首儿歌或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其内容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可是经常在时局混乱的时候出现,自秦汉以来流传出很多一语成谶的典故,所以往往会造成当政者的恐慌。 这种东西有的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造神运动,比如打击政敌等等,有的就是瞎白话让人心里腻歪的。 一般谶语都是有人在背后偷偷搞的,可当时朝中流行的这句谶语是一个名叫安迦陀的方士直截了当的跟杨广说的,内容是‘李氏当有天下’。 安迦陀是隋末时期著名的妖人(不是人妖)。作为后来人我们都知道,这句谶语是准确的,而且也为后来的李唐立国提供了造神依据,可我更愿意相信,他当时说这句话是信口胡诹的。 谶语的厉害之处在于你根本没办法去验证,因为那是未来发生的事情,而且没有任何办法去推断。事情发生了说明我说的准,事情没发生说明还没到时候,反正我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 这是根本无法推倒的神逻辑。 像安迦陀这样想浑水摸鱼的江湖骗子在隋末有很多,杨广就亲手料理过几个,可见杨广以前也不是个偏信谣言的人。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杨广原本的世界观开始崩塌,所以现在的杨广信了。 既然信了,那就得想办法解决。谶语是安迦陀说,同时他售后服务态度也不错,还给出一套解决方案。可从这套解决方案就可以看出,这个安迦陀有多不靠谱,他建议杨广把全天下姓李的的都杀了,姓李的都死了,当然李氏就不会有天下。 简直就是鬼扯。凭他安迦陀一句话,全天下姓李的人都得抹脖子?也不知道姓李的人怎么得罪了这个家伙,是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是刨了他们家祖坟,如此言论何止是反人类,简直就是反人类。 杨广也觉得这太不靠谱了,但他对谶语还是很重视。杀掉天下姓李的人,难度很高,而杀掉身边姓李的人,难度相对要低一些。所以他开始寻找身边合适的目标。 杨广找到了李敏。 李敏在朝中的职位是将作监,工作内容是修补皇宫建筑制作御用器物等等,属于皇宫的后勤工作人员。在这个岗位上撑死了就是捞点油水,位不高权不重,对时局也起不了多大的影响,为何杨广会挑中了李敏呢? 细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不是李敏的职务出了问题,而是李敏的出身实在太好了。李敏所在的李氏一族,是隋朝出了皇族之外地位最高的大家族。祖上出过两个大人物,其一是李敏的祖父李远。李远是十二大将军之一,曾跟杨广的爷爷杨忠是同事关系。能出身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家族子弟,地位算是很高的,可不足为奇,因为八柱国里就有两支姓李,那两家地位都比李远高一截。所以真正影响李家运势的是另一个大人物,李敏的叔爷爷。老观众可能还记得,他就是当年三总管之乱时站出来支持杨坚打尉迟迥的那个并州总管,李穆。 杨坚在称帝之后念及李穆的功劳,赐予李穆三公称号最高级的太师。这绝对是可以装波依的,因为隋朝得此称号,只李穆一人而已(虽然不掌实权)。而李穆一家也跟着鸡犬升天,杨坚开了特令,李穆一家只要有男孩最少就是仪同,李家在朝中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官员(五品保底),就多达一百多人,可见他们家族在隋朝有多显赫。 而李敏这个人还跟杨广有一层亲戚关系,他的老婆是杨广的大姐杨丽华的独女。 杨广最后一次东征高句丽,李敏从军督运粮草,工作地点是黎阳。没错,杨玄感就是在坐这个位子上起兵造反的,所以杨广对在此地督运粮草的人格外关注,李敏能被委任此官职,足可见他是深得杨广信任的。 可坏就坏在李敏跟杨广拉的太近了。如今杨广整日疑神疑鬼,深怕身边的人会害他(第六感还是蛮准的),所以当谶语指向了李敏的时候,杨广几乎马上就肯定了李敏是应谶之人。 但李敏跟自己这么亲近,直接干掉好像影响不是很好,最好就是李敏可以自然死亡,不过李敏这小子身子骨硬邦邦,指望这个好像不现实。 没有办法,杨广只好把李敏找来谈心,说了说自己的忧虑,并建议为了大家都好过,是不是考虑下自杀。 李敏一听这个,简直吓傻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人都是很惜命的,李敏自然如此,他年不过四十,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当然不想死。他赶紧向杨广求饶,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有加害杨广的心思,以后咱们继续相亲相爱做好朋友好不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广杀心已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收手。正好底下有人告发李敏的叔叔李浑有造反嫌疑,杨广觉得可以从此处入手,派了尚书左丞元文都和御史大夫裴蕴来彻查此案。 让裴蕴来查案,杨广的心思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至李家于死地。而且在派裴蕴查案之前他已经把李浑、李敏等人关进的牢房,只等裴蕴的判决书下来就可以给他们吃断头饭了。 然后裴蕴上蹿下跳查了半天,最后把案件的结果交到杨广手里,结论是李浑无罪。 连裴蕴都查不出来什么,可见李家的底子是很干净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李家势力太大,裴蕴自度惹不起,所以不想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杨广很不高兴,难道就这么放过李敏、李浑一家?即便是以前他们没有反心,可这么闹一通,没准现在又有了呢! 既然裴蕴不靠谱,那就换一个人查,直到查出毛病来为止! 李家有没有造反,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证据,而是在于谁来查。李家势力太雄厚,一定要找一个能惹的起他们的人来干这件事。满朝文武最适合又有能力干这种脏事的,只有宇文述了。 宇文述之所以会挺身而出,是因为他跟李浑交恶。当年李穆去世,李浑为了争夺第一继承权,曾找宇文述到皇帝(那时皇帝还是杨坚)面前开后门,并承诺事成之后把每年收入的一半交给宇文述。宇文述一口答应,并帮李浑办成了此事,可李浑并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只给了两年就毁约,然后两人就闹掰了。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宇文述不是君子,所以他等了二十年。 初露锋芒 李渊打定主意,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李渊发动所有的关系,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杨广,得到一个到地方上任职的机会。 肯让李渊离开自己身边,杨广也是别有一番算计的。杨广早已看李渊不顺眼,杀了李敏后也不是没动过干掉李渊的心思,现在李渊想走,他正好顺水推舟,给李渊下一套,此行李渊必定会九死一生! 被蒙在鼓里的李渊才不管杨广是不是算计了他一把,他只希望能赶紧离开这个变态杀人魔身边,赶紧收拾包袱去赴任。 李渊被任命的职务为河东抚慰大使,工作地点是在山西一代,工作内容是平叛剿匪。工作内容并不是稀罕事,全国各地的地方官都在干同一件事,可李渊到了山西之后才明白过来杨广的险恶用心。 这里的匪患非常严重,动不动就来几万人抢劫,可是杨广让李渊来剿匪却没给他派兵… 没有兵,拿命剿匪啊? 杨广哪里是让李渊来剿抢匪的,根本就是让抢匪来剿李渊的。反正当时因为平乱为国捐躯的将领也不少,多李渊一个也不明显,其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可惜杨广还是小看了李渊,虽然李渊一直没有怎么带过兵,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渊不会打仗。 李渊算是隔代遗传的典范,他不像他父亲李昺那样宅心仁厚,倒像他的爷爷李虎一般豪迈奔放,天生就善于战斗。 没有兵,就自己搞。李渊也有他的优势,他这个河东抚慰大使有当地官员的任免大权,把身边一帮不听话的家伙统统搞走后,拉了一批听话的过来,然后开始征兵练兵,甚至兵还未习练的很充分,就带队主动出击。 李渊选定攻击的对象是盘踞在龙门一带的悍匪母端儿。此人名字非常奇怪,不知是外号还是胡人,但不可忽视的是他实力很强大,拥有几万个小弟,经常干大买卖让当地非常头疼。现在李渊想做一做止疼药,把母端儿给端了。 母端儿并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毕竟类似的行动太多了,还不都是他被打跑了,他没有觉得李渊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而李渊确实跟其他来打母端儿的将领是不同的,他虽然兵力不多,但是他此次出兵不光是靠着一腔热血,他也有自己的凭仗。 这个凭仗,就是他的箭。 李渊的箭术可不是只能用来讨老婆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他的箭术是能克敌致胜的杀人之技。 面对数万匪徒,李渊心中没有一丝畏惧,他手持弓箭策马而去,一往无前。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李渊手起箭发,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母端儿的部下吃惊的发现这个年轻人每一次射击都会带走一个同伴的性命,而他们也没有能够回击的工具(没有弓箭),还追不上他(没有马匹)做近身战斗,这种被人当活靶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当抢匪不过是为了抢一票混口饭吃,没必要把命都搭进去,所以母端儿的部下在李渊的箭术威胁下,开始分崩离析。 李渊射箭射的正high,看母端儿的队伍乱了,马上下令部队追击。此战李渊亲手射杀了七十名匪徒,并且擒杀了匪首母端儿,收编了他的上万名部下,获得剿匪第一战的全胜。 摆平了母端儿让李渊在当地建立起了响亮的名号,增强了他的实力,紧接着他又消灭了另一股数万人级的匪徒团伙柴保昌。 接连的胜利,让李渊看清了当今貌似浑浊不堪的混乱局势。 原来这些让杨广畏惧不已的叛乱匪徒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原来以自己的能力是无需惧怕这些人,反而可以轻松把他们消灭的。 原来我是很强大的! 李渊在战斗中摸清了身处于乱世中的游戏规则。这个规则类似于贪吃鱼,渺小的人注定要被比他强大的人吃掉,从前他只是一条在杨广面前颤颤巍巍的小锦鲤,现在他渴望变成一条可以吃别人的大鲨鱼! 在李渊玩大鱼吃小鱼的时候,不甘寂寞的杨广又开始寻找新的人生目标。这个新目标,是突厥。 杨广在第一次征讨高句丽的时候,国际威望就已经显著下降,他明显感到从前的小弟突厥不是那么听话了,所以他想去跟这个小弟再好好聊聊,改善一下双边关系。 此时隋朝跟突厥的关系确实需要改善一下,因为维系两国友好睦邻关系最重要的两人染干与长孙晟已经都在大业五年(609年)双双去世。 接替染干可汗之位的,是他的儿子咄吉世。此人对隋朝并不像他爹那样感冒,杨广几次出兵高句丽他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相反隋朝接争失利咄吉世还经常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扩充自己的实力,大有想摆脱隋朝独立的架势。 其实细究原因也不能全怪咄吉世不仗义,对杨广落井下石,站在咄吉世的角度来看,他想跟隋朝分庭抗礼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一直以来他们东部突厥很受隋朝的压制,当年咄吉世他爹染干对于隋朝过于顺从,杨广来串门身为可汗居然亲割草开路,突厥可汗是草原的霸主尚且对隋朝如此卑躬屈膝,这让咄吉世感觉非常没有面子,他认为自己当了可汗后应该比他爹活的更有尊严。 除了自尊心作祟,隋朝自己也是做了很多不地道的事情。 曾经隋朝第一外交家长孙晟对待突厥策略是非常透彻、非常强势的,一套左拉右打让突厥人都搞的服服帖帖。可坏就坏在长孙晟个人能力太突出,这导致他故去之后,隋朝便缺乏相应的人才来接他的班。 在长孙晟去世之后,接替他处理国际事务的,是他曾经的副手裴矩。裴矩这么多年一直跟外国人打交道,积累了丰富的外交经验,但长孙晟玩弄突厥的那一套并不是裴矩积累的这些经验可以替代的。而且两人做事的风格也有很大的不同,长孙晟是站在国家的战略角度,考虑的是大环境大策略,而裴矩则是站在杨广的个人角度,考虑的是小聪明小手段。 裴矩考虑到厥依附隋朝变得越来越强大,他就开始建议杨广多扶持一下西突厥新即位的可汗阿史那达曼,还嫁个宗室公主过去。达曼一直同族兄弟被欺负的不轻,见隋朝递过来橄榄枝马上接住,想要咸鱼翻身。 隋朝跟达曼眉来眼去自然是让咄吉世很不舒服,更可气的是裴矩还出点子让杨广立他的弟弟叱吉设为另一个南部可汗,只不过叱吉设胆子小没敢同意,这个计划最后搁浅了。 咄吉世更不满意了,隋朝不光扶持他的政敌还妄图挖他的墙角,分化他们统治阶级内部。更可气的是裴矩一计不行又出了一个鬼点子,诱杀了咄吉世的一位亲信,对他宣称是那个亲信想要叛逃过去,而他们替他杀了那人。 咄吉世愤怒了,杀了我的人还想把我当傻子耍,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就这样,在裴矩的不懈努力下,咄吉世跟杨广闹的有点掰了。 杨广对咄吉世的态度还是很关注的,至少比国内各种农民叛乱还要更关注一点。所以为了缓和两国紧张的局面,他认为有必要跟咄吉世面对面谈一谈。 杨广绝不会想到,他预想中亲切的会面会变成他人生中一次大危机。 第253章 出力 雁门之围 大业十一年(615年)八月初三,杨广按照先前北巡突厥的规矩,带着文武百官、后宫家眷还有和尚道士杂技艺人等等十几万人友好访问咄吉世。并按照惯例,向咄吉世送出了一份诏书,让他来迎接自己。 杨广虽然对咄吉世很关注,但他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想到还是有点简单了。 此时咄吉世的实力远非染干时代那么羸弱,随着隋朝国际影响力飞快下降,咄吉世重新掌握了中北亚的控制权,他手中的‘控弦之士’达百万,也就是能骑马会射箭的人,就有一百万,这是突厥自立国以来最强大的军事实力,是非常恐怖的力量。 在接到杨广的通知之后,咄吉世立即行动了起来,他带出来迎接杨广的骑兵,有数十万人。 很明显这几十万突厥人的态度,并不像杨广想象中的那么友好。 好在隋朝的和亲公主义成帮了杨广大忙。义成公主就是那位杨坚送给染干的媳妇儿,按照突厥人的习俗在染干死后义成又嫁给了咄吉世,家族关系确实有点乱,不过这小姑娘很念娘家的好。在咄吉世出兵之后,她以更快的速度向杨广报了个口信,让他赶紧跑。 收到义成的消息后,杨广大吃一惊,急忙往后撤。 杨广的反应还算及时,可惜咄吉世反应比他更快,八月十二日杨广刚跑到雁门,十三日咄吉世的骑兵就跟了上来。 咄吉世兵多将广,大手一挥几十万人齐头并进,很快就占据了雁门郡的三十九座城池。 这情况坏的简直不能再坏了,因为雁门郡一共就四十一座城。除了杨广所在的雁门城和齐王杨暕所在的崞县,其他全部沦陷。 咄吉世这次基本就是冲着搞死杨广来的,在包围了杨广所在的雁门之后,便下令对雁门城进行无差比射击。 咄吉世射的是弓箭,又不是贫铀弹,个人感觉从城外射进城内杀伤力还是有限的,但几十万弓箭手万箭齐发,那场面还是非常具有威慑力(各位可自行脑补某国产大片)。尤其雁门的城防并没有那么坚固,还有几支箭甚至射到了杨广跟前。 杨广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被逼入如此绝境之中过。在高句丽充其量不过是丢了丢面子(仅仅对他而言),可如今却是真正的命悬一线。这几支箭让杨广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的大脑基本上已经当机了,只能抱着自己的儿子杨杲哭泣,像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 光哭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皇帝没了主意,底下的大臣就一定要想点辙,毕竟谁都不想死。可是大臣们的意见,却很不统一。 宇文述的建议是由数千骑兵保卫杨广突围出去。而苏威不同意宇文述的意见,其一是突围难度很大,其二是自己的骑兵机动性没有敌人的机动性高,冲出去很可能反而被咄吉世抓住或者干掉,风险太大,不如据城死守来的安全。 相较而言宇文述的提议确实有点把问题想的简单了,民部尚书樊子盖也建议杨广留下来,鼓励士气跟咄吉世死战到底。 还别说,苏威和樊子盖的建议,还有有点效果的。 原本这次杨广来找咄吉世聊天,是为了让他出兵帮自己再打一次高句丽,现在反而被咄吉世逼到这份上,也该死心了。杨广向广大军民保证,只要大家好好的守城,他保证再也不动东征高句丽的心思,希望大家精诚一致度过这道难关。而且杨广还许下重愿,只要能过了这道坎不死,所有人都有赏赐,凡是立功的,没品官直接给六品,有品官依次递增。在众人防守的时候,看在后面的不是杨广杀气腾腾的宪兵队而是他的慰问团,只要大家打的认真,慰问团马上就撒钱,现场对付童叟无欺。 在杨大款不计成本的犒劳之下,守城部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他们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因为没有医院),白天干晚上也干(因为有加班费),屡次打退了突厥人的进攻。 可问题是,留下了防守也只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因为雁门剩下的这两座城并没有多少战乱物资储备。 城防物资还好说,大不了强拆几家居民楼,皇帝亲自主持拆迁工作也不怕会遇到钉子户问题。但最关键的是城中并没有多少粮食了,挖地三尺找出来的食物也只够这十几万人吃二十来天的,就算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至多也就能抗一个多月。所以就算现在撑住咄吉世的进攻,一个月之后没有其他支援大家也只能饿死。 必须想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杨广的小舅子,内史侍郎萧瑀给出一个很关键的建议,他觉得既然义成公主提前派人通知了咄吉世的不轨行为,那就可以再争取一下她进一步的支持,劝劝咄吉世退兵。突厥的可贺敦在突厥内部说话很有分量,如果义成公主点这个头未必不能化解此次危机。 萧瑀提供的建议很具有参考意义,因为在历史上是有类似的成功案例的,当年汉高祖刘邦被冒顿围在白登上,就是靠走枕边风路线才得以脱围而出。这么关键的时刻,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救命稻草,杨广当然要抓住义成公主这条线,他赶紧派人去办这件事。 不过这个主意虽然还不错但义成公主此时并没有随咄吉世出征,还在突厥的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杨广必须想办法抗住这段时间差。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号召大家来勤王救驾。 这道命令并不容易下,号召勤王是国家处于危难之际作为皇帝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手段。这无异于让杨广如此高傲的人承认自己治理国家失败到需要别人帮自己才能报名的地步,不到生死关头他不会轻易使用这个大招的。 现在咄吉世的刀已经架在杨广的脖子上,杨广足足考虑了十天,才考虑出自己的面子没有命重要,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才咬牙下诏,让天下募兵勤王。 既然是大招,效果自当不同凡响。诏书一下,各地郡县都纷纷响应,毕竟能让皇帝欠人情的机会并不多,升官发财也许就靠这一回了,能救下来最美妙了,再不济捧个场也是好的,至少省的杨广被别人救下来,回头找自己麻烦。 在各路积极奔赴雁门的勤王部队中,有两个人表现的尤为格外抢眼。这两位也是即将叱咤隋末的风云人物,正式在本文中偷偷的露了一下脸。 第一个是王世充。此时的王世充还远在江都做一个小小的宫监(主意,不是太监),在得知杨广被围之后,王世充马上发动江都所有能动员的力量远赴雁门。 雁门在今天的山西代县,而江都在今天的江苏扬州,这俩地方的直线距离也差不多一千多公里,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杨广是指望不上王世充来救驾的,之所以说王世充表现抢眼是因为他是前来支援杨广的各路人马里最有‘诚意’的一位。在勤王的路上这位王兄衣不解甲、睡必草席,整日蓬头垢面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且是走一路哭一路,表情非常之悲痛,估计即便是他亲爹被围也不过如此。 正是由于王世充感人至深的表演,才让杨广印象深刻,给他赚足了后期可以争霸天下的资本。 另一位,历史上的名声更是响亮非常,正是李渊的二公子,大名鼎鼎的李世民。 在看到杨广的勤王诏书后,李世民也开始行动起来。李二公子是后面镇场级的牛轰人物,不过在当时他仅仅还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郎,一无兵二无权,只能应募从军,加入到另一支勤王队伍云定兴的门下。 云定兴乃是隋朝史上第一贱人,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节操二字,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根本就不能指望他可以打仗了。他之所以会来勤王,纯粹是因为他离雁门有点近,不来撑下场面实在不合适才硬着头皮上来的。等见了突厥的几十万骑兵,顿时人就傻了,这个王到底该怎么勤,他也没有主意。 第一次出征,李世民跟了这么个领导,也不全是坏事,因为他虽然无兵无权,却有一样云定兴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脑子。 此时李世民虽然年轻,却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华,在看清了敌我局势之后,他很快向云定兴指出了他们的优势。 云定兴很诧异,自己兵没人家多(实际情况),将没人家强(仅限他自己),居然还有优势,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李世民淡定的说,当然有,我们人没他们多,但是突厥人不知道。雁门是我们的主场,皇帝被围他们也不清楚会有多少人来救援,只要拉大旗扯虎皮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人比他们还多,就行了。 这项计谋的具体操作是白天让士兵们都带上旌旗把队伍拉开几十里,到了晚上就鸣金敲鼓做出一副战斗姿态,让突厥人误以为他们的部队连绵不绝,逐渐从心里上压垮他们。 有这么传奇的军师给出主意云定兴自然依计而行,实际效果确实也很不错,突厥还要分兵防备这股不知数目的援军,雁门守备顿时减轻了不少,他们帮杨广又多争取了半个月时间。 在这宝贵的半个月时间里,义成公主的使者终于赶到了咄吉世的帐篷里。义成的心果然还是向着杨广准备帮这个忙的,而且她劝咄吉世退兵也非常有技巧,没有直接说,而是告诉咄吉世‘北边有急’。 咄吉世围住杨广看起来架势很大,更多的只不过是表表态度,干掉杨广的决心并不强烈,不然也不会让杨广有机会派使者几次顺利的把各种消息传出去。一次出兵就干倒隋朝是不现实的,而现实的是后面的死地西突厥总是对自己虎视眈眈,这次几乎倾巢而出,咄吉世最担心的就是老家被人端了。义成公主传来的这四个字,恰到好处的提醒了咄吉世,后方不老实了。 眼看隋朝的援军越来越多,雁门也攻不下来,咄吉世咬了咬牙放弃了这块鸡肋,于九月十五日退兵而去。 在突厥人撤下包围圈后,杨广命人反复确认,他们是不是走干净了,而不是忽悠他的。直到手下抓来跑的慢点的几千号突厥残兵,杨广才松下这口气。 杨广看着咄吉世渐行渐远的马屁股,恍如隔世。只要咄吉世再坚持一个礼拜,可能自己就要顶不住了,一想到被咄吉世抓到的后果,杨广就是一阵后怕。 这哪里是什么雁门,简直就是鬼门,走这么一遭,杨广也算是死过一回了。 按说劫后余生,就算不性情大变,也该对人生有点新的感悟。杨广如果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错点什么,洗把凉水脸做个深呼吸,重新振作一下精神,不开玩笑的说,他还是有机会可以把国家重新治理好的。 可惜这个机会还是被他自己给放弃了,毕竟历史里,‘如果’两个字从来都是没有市场的。 李渊崛起 从雁门解围回来之后,杨广确实有所改变。 他变的更不厚道了。 在雁门的时候,杨广曾向守军们不计成本的许钱许官,那时他觉得生命是无价的,花多少钱都划算,不光口袋里的钱花完了,还口头签了很多欠条。可当苏威苏会计给他好好算了这笔账之后,他认为生命还是有价格的,花的钱好像太贵了点。 杨广打算赖账。 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了河就拆桥的龌龊行为,发生在一个大帝国皇帝身上,实在是太难看了。老臣樊子盖有点看不下去,他说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耍赖很容易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建议杨广不要赖账。 可樊子盖得到的是杨广的白眼,花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想造反吗? 樊子盖惊出一身冷汗,他看出杨广是铁了心耍无赖,只能识趣的把嘴巴闭上。 唯一的反对者都保持沉默了,杨广将自己邪恶的赖账计划,果断的实施下去。 仔细翻看一下杨广曾许下的账本,你多少也会理解一下为什么这个曾经扔钱都不知道心疼的败家子儿怎么会突然抠起门来了。 按照杨广的承诺,参与雁门保卫战中,原本够资格授予勋爵的人数,达一万七千多人。要是全部兑现承诺,国家的中低层官僚系统和部队基本全部都要换血了,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财大气粗如杨广也是付不起的。所以他大笔一挥,偷偷的抹了一个零,把一万七千人改成了一千五百人,而且就是这一千五百人的勋位,兑现的时候也是大打折扣,赏赐也是缺斤少两。 削来砍去,杨广总算是把这笔账给对付过去了,他是皇帝下面的小兵们就算不满意也没地方告状去。杨广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结束了。 可是他不知道,有些账,是不能赖的。 大家出这么大力,是为了升官发财奔前程,救了你的命都能说话不算话,谁还会替你卖命? 赖买命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笔账,杨广这一辈子只能欠这一次,等下一次他需要再买命的时候,会连本带利一起还出去。 更不地道的是,杨广不光赖账,还跟一帮在雁门出过力的功臣翻脸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萧瑀。 萧瑀是杨广的小舅子,也就是萧皇后的弟弟。当年杨广自己地位都不稳当也要为另一个小舅子萧旸争取跟妹妹兰陵公主的婚事,可以看出杨广跟自己这几个内弟私交都是非常不错的。萧瑀也是沾上了姐姐的光,在杨广登基之后被委任为内史侍郎参与机要事务。可是萧瑀还不仅仅是凭着姐姐的裙带关系在这个位置上混饭吃的,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萧瑀很好的继承了勤奋好学爱读书的家族传统,不但学识深厚还有涵养,生的更是一表人才,不管是学术还是私德简直都无可挑剔。在雁门之时他敏锐的提出使用安义公主这条线,让杨广最终能转危为安,可见他也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是非常适合做幕僚的人选。 可是杨广还是对萧瑀不满意,因为萧瑀这个人性情有些刚烈和执拗,对杨广做的事情看不惯从来都是直言不讳,而杨广就是看那些喜欢说不中听的大实话的人不顺眼,关系再好不会拍马屁,也要弄你!所以萧瑀倒霉了,在杨广脱困不久,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发配的河池当个郡守。按说当个一郡之守待遇也算不错,可河池那个地方,在今天的广西,在当年从中央被发配到那个地方,简直比发配到敦煌看玉门关还惨。对萧瑀这样关系亲近,还出过救命计策的功臣,这种发配,很没有理智的。 跟萧瑀同时被踢出中央的,还有一位叫杨子崇的大臣,时任候卫将军。这个位置虽然不低不过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杨子崇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杨坚的堂弟,也就是杨广的堂叔。众所周知,杨广的亲兄弟一共就四个,而且全都倒了,隋朝的皇室除了杨广和他的儿子闺女,就剩下这帮宗族亲戚。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一家人呐,可杨广一点没讲情面照撵不误而且撵人的理由还很‘充分’。由于杨子崇在雁门被围之前就屡次向杨广进言突厥没安好心,这个不幸言中的宗族堂叔被扣以懦弱之名被赶了出去。宗族的身份多少比外戚受点优待,杨子崇只是被调到了山西离石做郡守,跟到广西支边扶贫的萧瑀多少还算幸运的。 第254章 传奇名将 这两项调令一出,满朝文武不胜唏嘘。这俩人可都是你杨广家的亲戚啊,而且还是,要是为了大义灭灭亲还说得过去,不过就为了你的小心眼把提供正确建议的亲戚灭掉了,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当然大家嘴上都不会说什么的,可是杨广将这条路几乎彻底封死了,他再也不能通过这些大臣来获取信息和方法来解决自己的危机,所有的问题都将由他来独自面对。 按照杨广现在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再继续反悔他的任何承若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情。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回到洛阳自感高枕无忧后,杨广自食其言,把当众发誓不再对高句丽有想法的话生生吞了回去,重新让大臣们商议出兵事宜,而且还要重修在杨玄感之乱中被焚毁的几千艘龙舟巨舰。 如果用一首现在的歌来表达当时杨广的心情,可能最贴切的就是周董的《回到过去》。杨广最想回到三年前他兴师动众讨伐高元的时候,回到七年前他意气风发下江南的时候,回到他掌控这个强大的帝国一心施展自己雄心和抱负,做一位超越他父亲或者任何其他优秀帝王的伟大皇帝的时候。 但是时间是不可能倒退的,此时隋朝的情况已经今非昔比,杨广最多就是动动嘴皮子过过嘴瘾,实际上这两个计划,哪一个他都没有能力实施下去。只是让底下人在他的名字后面除了‘说话当放屁’、‘恩将仇报’、‘薄情寡义’还多加上一个‘二百五’的备注标签。 可杨广毕竟还是皇帝,做不了那些比较大的事情,做一些比较小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比如说剿匪。 雁门之围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让杨广开始正式面对国内如火如荼的叛乱运动中去(根据立场不同也可叫做革命运动)。 当然肯面对这些问题也是出于形势所迫,因为不重视一下已经不行了嘛,周围的叛军都快打到洛阳的家门口了。 当时有个叫敬盘陀的造反头头带着几万人在汾阳和晋阳一代闹的很不像话,当年十二月,杨广派出民部尚书老将樊子盖去清缴。 樊老先生十年已过七十,就算搁在当下都是领过十年退休金的年龄了,不过樊子盖责任心强,国家有难依然挺身而出,去的义无反顾。 樊子盖不光责任心强,还有一身浩然正气,在平灭杨玄感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他这一身正气虽然深得百姓拥护却只适于平叛而不适于剿匪。 杨玄感叛乱那是有目的,对这些人除恶务尽是有必要的,可是一般的苦老百姓叛乱,为的不过是有口饭吃,能活下去,这是当时普遍的社会现象。这帮人拿起刀是匪徒拿起锄头就是农民(前提是锄头非其抢劫工具),对这样的人武力镇压和政策安抚一样重要。 可樊子盖对这些叛乱的农民军只采用前者作为唯一处理方式,而且还特别粗暴。樊子盖到了地方之后非常残酷的镇压当地的农民叛乱,不光打的农民军屁滚尿流,还坚壁清野把汾河以北一带的村落几乎全部焚毁。农民军被打的喘不过气来,想要投降,樊子盖非常热情的接待这些投降的人,然后不分老少统统活埋。 这种单纯的处理方式是非常过分的。虽然避免了农民军诈降的可能,可是也避免了他们继续投降的可能。投降是个死,不投降还有可能活下去,这还不跟你拼了! 基本路线错了,自然会越走越远。所以尽管樊子盖尽心尽力的剿匪,很长时间收益都不明显。 杨广是很实在的,你不行就换一个行的。他找了一个人接替樊子盖的位置,去担任剿匪工作。这个人不但更年轻,更有朝气,而且也是常年奋战在类似的工作岗位上,并做出了让杨广满意的成绩,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杨广挑的这个合适的人选,正是李渊。 在这个节骨眼上杨广的堂叔和内弟都被办了,居然还会挑中李渊来接樊子盖的班,确实非常让人意外,要知道这么多年他就没看李渊有多顺眼,能做这个决定还是挺让人费解的,连李渊自己都决定很奇怪,这个表弟咋就会突然转性了呢。如果帮李渊想一些靠谱的理由,也许是真的是让杨广看到了自己诚意或能力(这个不太靠谱),也许是二儿子帮杨广脱困自己这个老爹跟着沾点光(这个比较靠谱),也许是杨广脑袋抽风多少有点不正常了(这个非常靠谱)。 但不管怎么样,李渊还是很高兴的。汾阳和晋阳虽然也跟洛阳一样名字里带个阳字,可是这俩地方都不在河南而是在山西,他不但会离经常歇斯底里的杨广远了一点,更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要知道樊子盖的干的活可是一个实权岗位,手下有着几万精兵,和之前自己那三瓜两枣的完全不同,是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 李渊感觉自己重获新生一般,恨不能敲锣打鼓的去赴任,马上就跑到了山西。李渊的工作是清缴汾阳和晋阳的叛匪,为了方便他选了一个离这两个地方都很近的城镇作为自己的临时司令部,那里是太原。 此时的李渊还只认为他是接替了一份不错的新工作,但他绝不会想到他的事业和这个时代的命运,将以这里为彻底改变。 隋朝猛将 从大业七年杨广东伐高句丽开始,隋朝就进入了叛乱时代,这些本文之前是提到过得,但没提到的是,这个时候隋朝的叛乱到底有多乱。 简单的说,刚开始农民叛乱并不是很严重,因为那时大家不过是为了逃避兵役外加糊口饭吃才加入到叛乱的队伍中去的,武器装备都非常简陋基本是家里有锄头的拿锄头有菜刀的拿菜刀,就是靠着人吓唬一下不知情况的官兵来抢一票,但跟隋朝当局的正规军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基本都是一触即溃,更不要提攻城略地了。正是由于危害看起来没那么严重,杨广才放松了警惕,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但是人民革命运动在实事求是的实践当中,是会逐渐进步的。经常跟官兵们打架,几年下来也有一些农民军领袖会打出一些经验来,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或偷或抢,武器装备水平也在逐步提高。 经过了这些年真刀真枪的淘汰战,在杨玄感叛乱前后一些能力不高实力不强的农民军被消耗掉了,与此同时农民军中也逐渐的打出来一些比较拿的出手的‘大人物’。其中这些大人物里又以隋末农民的发源地山东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革命精神最彻底。 对隋朝而言山东是农民的重灾区。这几年山东灾荒严重疫病横行,为当地人的造反需求提供了天然的土壤,发展起来的农民军领袖里拥有数万甚至数十万兵力,就包括王薄、孙宣雅、郝晓德、张金秤、格谦、左孝友、高士达等人。 这些人不光兵多还很能打,多次挫败了隋朝正规军的围剿,在一次次的铁血战斗中扩充自己的实力。由于战斗力很强,自我感觉又很良好,这几位大佬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称王称帝,准备在中华大地上另立分号了。 随后在这一时期,隋末农民开始进入一个,低潮期。 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写错,隋末农民此时确实进入了低潮期。 可能你会疑惑,明明出现了这些比较能打的‘大哥’级人物,为什么还会说是低潮期呢?因为隋朝这么大的国家,里面养的这么多将士也不全是吃干饭的,也会有一帮很能打的人存在。像李渊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同样镇压农民军得力的隋朝将领还有屈突通、来护儿的儿子来整等人。 李渊的事迹很早就提到过了,屈突通这位隋朝老将战斗力也很强,搞掉了在秦陇一带有十万兵力的农民军刘伽论(号称,具体数字待查),而来整也是非常有潜力的青年将领,对战农民经常连捷,甚至军还专门给他编了一首歌谣传唱唯恐避之不及,可见实力强劲。 不过要论对农民打击最大的隋朝将领里,这几位还排不上最强的。对农民军头头们来说,最危险的敌人,有两个。 其一,是杨义臣。 杨义臣是鲜卑人,本名是尉迟义臣。其父尉迟崇在北周官至仪同大将军混的还算不错,可在隋朝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因为最不被待见的两个姓氏就是宇文和尉迟,除了少数情况外基本挂这两个姓的人都会倒霉。 姓尉迟很容易被认为是尉迟迥的亲戚,而事实上他确实是尉迟迥的亲戚。虽然不是,可有着这一层关系,尉迟义臣一家在杨坚时代应该会很不好过。好在尉迟崇是个非常会搞关系的人,早在杨坚发迹以前就与他悉心结交,在尉迟迥叛乱时又赶紧表明立场支持杨坚,不但逃过这一劫两家的关系更省以往,尉迟义臣甚至还是在皇宫里长大的。 杨坚对还年少的尉迟义臣极为欣赏,在他成人之后居然让他改姓为杨并收他做了干孙子。以年龄来看,杨义臣的岁数跟杨坚的几个儿子都差不多,可能给皇帝当孙子对杨义臣一家来说算是占便宜了。 随后杨义臣开始进入了成长期。开皇二十年他跟着史万岁打达头,仁寿四年他跟着杨素打杨谅,大业五年他跟着宇文述打慕容伏允。经过这十年的拉练,杨义臣终于成长起来,等到大业八年杨广第一次东征高句丽的时候,杨义臣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在东征的之时,杨义臣所率领的部队是少有的一支可以接胜高句丽军的队伍,而且他的对手还是高句丽的名将乙支文德(不是诈败)。 杨义臣在国际舞台上交出一份非常不错的成绩单,可真正让他放出异彩的还是国内舞台。 当时山东清河人张金称算是风头比较劲的义军首领,隋朝派出数名将领前去围剿,都被一一打了回去,连杨广的亲信将领段达都数次在其手下吃了败仗。段达也算是一位有点实力的选手,无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被张金称送了一个外号‘段姥姥’灰溜溜的回去了。 张金称开心的庆祝自己的胜利,不过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接替‘段姥姥’的,是‘杨爷爷’。 得知朝廷又派了杨义臣来打自己,张金称并没有太当回事,自己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不但手下几万人都是常年善战之兵,同时他还刚刚会合了另一支军领袖高士达共同对敌,在他开来杨义臣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而事实上,张金称错的很离谱,杨义臣只用了两千骑兵一次奇袭,就把他的数万联军打的分崩离析。很快张金称和高士达丢盔卸甲而逃,不过张金称并没有逃很久,一个月之后他被他老家的县长杨善会生擒。张金称跟杨善会是死对头,因为他俩曾打了大小七百场战斗,杨善会竟然没有赢过一次…正是由于这种怨恨张金称下场比较惨。 在大败张高联军后,杨义臣又开始收拾另一个大佬,格谦。 众多农民军首领里,格谦算是反抗反抗意志很坚定的一位。他的封号,是燕王,不过这个封号不是杨广给的,而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并且这个封号格谦一共用了十二年,也就是说早在隋末农民大爆发之前,格谦就已经是资深的反贼了。 格谦给自己的这个封号还真没有吹牛,他经营的队伍有十几万人,在周边国家当个土皇帝都绰绰有余,称个王不算过分。可惜他强悍的力量和气场在杨义臣面前并没有什么卵用,在杨义臣干掉张金称之后,只是顺带路过格谦的根据地豆子航(地名),就把这支当地多年的顽固势力连根拔起,格谦也成了杨义臣的阶下囚。 接连收拾了两个重量级的反贼,杨义臣可谓气势如虹,他将自己的战报连同对局势的详细分析报送给朝廷,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被撤职了。 立了这么多战功,不嘉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被撤职,这也太没有天理了。虽然这种事情杨广最近经常干,不过追根溯源,还不能光赖在他的头上。 刚看的杨义臣的战报时杨广就感叹,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国内叛贼发展这么快,杨义臣居然能干掉这么多叛贼。从这句话来判断杨广对这个干侄子还是有点欣赏的,不过坏在跟杨广一起看战报的还有虞世基。等杨广感慨完,虞世基在一旁也阴测测的说出了他的评语,国内的叛贼实力都不成什么气候,不用放在心上,倒是杨义臣在京城之外拥有这么多重兵,不可不防啊。 这句话非常厉害,直接切在了杨广的软肋上。杨广最怕的还真不是各路疯起的叛贼,而是手下再出现一个‘杨玄感’,所以思虑再三,他下令召回杨义臣还遣散了其手下一众士兵。回到朝中的杨义臣被升职光禄大夫,官拜礼部尚书,看起来好像是升官了可是这种升迁很不友好,因为礼部尚书这个位子是杨玄感做过的,很明显杨广是要杨义臣以此为戒,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一年之后杨广猜忌的目光下,杨义臣在这个岗位上抑郁而终。 杨义臣的遭遇确实让人扼腕叹息,杨广自毁一员大将实在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在杨义臣倒下后叛贼活动更加猖獗,不过好杨广还有另一员猛将帮他解决问题。 隋朝最后的传奇名将 自开国以来隋朝涌现出数位战斗力爆表的名将,诸如韦孝宽、杨素、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等。但这些都是杨坚时代的老人,在杨广手下能混出名将头衔来的人并不多。可还是有一个人,他的表现不会逊色于上述之人,也可跻身于名将之列,即便是同时期的杨义臣也要甘拜其下风。 这个人就是张须陀。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今河南灵宝,其墓志铭记载为南阳西鄂人,终归是河南人)。在开皇十七年(597年)他曾跟随史万岁到昆州(今云南昆明)讨伐少数民族叛乱,因战功被授予仪同。到了仁寿四年(604年),张须陀又追随杨素讨伐汉王杨谅叛乱,又因战功被追击开府。然后张须陀在杨广执政时期几乎被淡忘了,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直到大业六年(610年),才被想起来,他分配到齐郡做一名郡丞。 此经历平淡的像白开水,乏善可陈。这倒不是张须陀不肯努力,而是和其他隋朝名将相比张须陀的有一个非常大的阻碍,那就是他不是官二代。 隋朝的官场中主要的官职基本都被世家大族把控,对草根还是很不友好的。官场中人坐在一起聊天祖上要是没有当过官干过将军,都不好和人打招呼。纵观隋朝名将,除了史万岁多少都是有点官场背景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拼爹的时代。 郡丞,仅是郡的二把手,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六品官,而张须陀任职之时已经五十六岁了,可想而知他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有多艰难。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张须陀很可能就会在这个职位上干到退休,然后到老家承包几亩薄田做个小地主,顺便回忆一下跟杨素、史万岁这两位名将混过的光荣岁月。 第255章 感动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能预感到,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且张须陀将会通过这场意外跻身到与杨素、史万岁一个梯队的名将之列中(当然比杨素可能要差上那么一丢丢)。 这个意外就是张须陀就任齐郡郡丞两年之后,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东征高句丽之战。 虽然张须陀也因此战被改变了命运,可他并没有像杨义臣一样加入到此战之中一显身手。理由说来惭愧,那就是张须陀还不够随军出战的那个资格。 百万大军挥师鸭绿江开始那惨痛的一战时,张须陀依旧在做他的郡丞,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战争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齐郡的治所,就是今天山东的济南。 守在齐郡的张须陀就是处理日常事务都疲于应付,可是当他看到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他心中那块地方被触动了。张须陀是一个职,他的性格非常符合他的职业特点,刚烈、有勇略(史书原文),而他也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我说的)。 在看到齐郡的百姓由于饥荒和战乱根本买不起越来越贵的粮食,整日食不果腹时,张须陀毅然决定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灾荒之年救济百姓本是为官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可当时情况比较特殊,全国的资源都要送往东征前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上级的命令擅自放粮,很可能就要人头落地了。所以张须陀的一帮同僚们对于城中的难民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们得知张须陀要做如此疯狂的举动时赶紧跑过来劝他,“你体谅百姓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可至少也要等皇上下令才能做,你一个二把手就敢擅自做主,你活腻歪了不成?” 张须陀看着这些‘好心’劝他的同事们,毅然决然的回复道,“如今皇帝在东征,如果等他来下令,得等到明年去了。而老百姓们现在就饿着肚子,我可以等,百姓们可以等吗!” “可这是要杀头的呀!你不怕死吗?” “所有责任我将一人承担,若以此获罪,所无所很!” 每一个字张须陀说的慷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无话可说。毕竟张须陀是出身,大家都文官,跟你讲道理你不听,那你就干呗,反正还是你来背锅。 随后张须陀开始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同时抱着必死之决心向杨广汇报此事。 终究还是张须陀命好,搁在平时做这种忤逆上意先斩后奏的事情,基本都是死定了。可不知是杨广把注意力都放在高句丽身上,还是确实看好张须陀,居然没有处理张须陀,还对他稳定后方的工作非常肯定。 回想一下杨广那喜怒无常,赏罚不明的性格,真是替张须陀捏了一把汗。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张须陀并没有喜悦之情,因为开仓放粮只是缓解一时之急,并不能根本解决当前混乱的局面,他想要为这个国家再多做一些事情。 往常张须陀要做些事一般要等很久。跟史万岁从云南回来他等了八年才赶上杨谅叛乱,从山西回来他等了七年才被分到齐郡开仓放粮,而这一次他是比较幸运的,只等了一年。 大业七年(611年)三月,邹平人王薄于长白山(今山东邹平会仙山),首次举起了反抗隋朝的义旗,宣布‘闹革命’。 按照我们现在的历史观念,一般对这种农民反抗和压迫的运动都是持正面积极的态度。不过我觉得不管是全盘否定还是全盘肯定都不是很客观,最好还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实事求是的说,在早期农民军领袖里,很多人可不是什么好鸟,对待老百姓也没有阶级感情,只知道抢劫根本就是一帮职业暴徒加抢匪。像张金称,在攻陷平恩城后,居然城中一万多平民百姓,要说他什么好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说他落在杨善会手里,真是活该。 王薄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是类似的角色。 王薄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不但是举起反抗旗帜最早的人,也是反抗隋朝决心最彻底,意志最顽强的人。不论他面临多么严重的危难局面,哪怕是被压在地底下,也能从地缝里钻出来继续他的抗隋大业,人送外号‘义军小强’。 在事业初期,王薄还是很风光的。由于他站出来早,宣传口号又很得人心(无向辽东浪死歌),所以很快聚起了几万人的队伍。在实力壮大之后,王薄也胆肥了,他冲出了邹平,天天到上级单位齐郡实施抢劫。 看到王薄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祸害,张须陀开始并没有特别的表现。因为他这个郡丞既不是一把手又不是武官,轮不到他出战,只有坐在一边看戏的份。可王薄同志战斗力比较生猛,齐郡派出去几波官兵都被他打了回去。 张须陀终于坐不住。小小居然如此猖狂,当我大隋无人了么! 时隔八年之后,张须陀再次披上盔甲跨上战马出战。虽然距离上次上战场时间长了点,可这并不影响张须陀的勇猛。事实证明,王薄欺负下其他的无名小将还可以,一遇到真正的立马就不行了。 经过数次交锋,吃了大亏的王薄,赶紧回撤。他意识到齐郡的这位张将军真不是一位好惹的主。天下何处不能抢劫,我躲着你总行了吧,王薄想转战到隔壁的鲁郡。 这是个挺好的策略。当时山东的官员们对义军的态度都是避之不及,只要别在我的辖区闹事,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捅破天我也不管,这也算是当时山东官场的潜规则。 根据这个经验,王薄觉得可以避开这个张须陀的锋芒,我出了你的地盘,你总不能跟来吧。 可张须陀才不管你什么‘潜规则’那一套呢,就是跟你杠上了。你到哪我就到哪,不干趴下不罢休! 王薄跑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张须陀还是紧追不舍,他有点晕菜了。赶狗入死巷、抓贼用铁网,你这是要跟我不死不休啊?王薄怒了,在跑到泰山之后,索性停下来不跑了,他要绝地反攻。 俗话说穷寇莫追,还是有道理的,王薄猛的一掉头弄得张须陀一愣,让他稍微占了一点小便宜。可以王薄的本事也就是如此了,等张须陀稳住之后,马上又杀的王薄丢盔卸甲,一场战斗下来被消灭了数千有生力量,数万人的队伍全都被打散了。 张须陀实在太能打了,王薄也没有办法,他收拢了一万被击溃的散兵无心再战,只能再度逃跑,希望北上渡过黄河能够避开这个杀人不偿命的猛 陆路、水路王薄全试过了,如果有条件我想他可能更需要的是飞机,因为等他跑到临邑,又被张须陀给追上了。 这一回王薄的部队又被灭了一半,不过他还算激灵,在乱军之中总算是逃了出去。张须陀斩杀五千叛军,得胜而还。 这一战对王薄的教训应该够深刻了,不过作为‘义军小强’,他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职业造反专家)。躲过一劫的王薄内心被愤怒填满,他发誓要向张须陀复仇,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对手是怎么可怕的敌人。 这是张须陀开启他平乱之路的第一战,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他的名字将是所有义军领袖的噩梦。 农民军血泪史 王薄同志永不服输的精神还有令人惊叹的组织能力,绝对是应该赞许的。 在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主力队伍全部被打散的情况下,他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又重新把队伍拉了起来,而且实力还更胜往昔。因为他不但带起了自己的队伍,还联合另外两位颇具实力得义军首领孙宣雅和郝孝德,组成了反隋联军,总兵力高达十几万人。 实力膨胀之后,野心也跟着一起膨胀起来,王薄认为自己报仇的时机到了。他和孙宣雅、郝孝德开了个座谈会,商量一起杀回齐郡。 联军刚刚组成,孙、郝二人也不愿意驳斥这位合伙人和老大哥的面子。打哪不是打啊,就听你的好了。 这也是由于孙宣雅和郝孝德没有领教过张须陀的厉害,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将是让他们后悔终生的决定。 大业九年(613年),在王薄挑头下,这支十几万人的联军开始向齐郡的下属单位章邱进发(今山东章丘)。这几年孙宣雅和郝孝德都各自在山东打出了自己的名堂,所以他们认为拿下小小的章邱不在话下,开始进攻之前都是大张旗鼓,唯恐隋军不知道他们的军事行动。 张须陀早早就知道了王薄他们的计划。虽然面对敌人绝对优势兵力,可性情火爆如他当然不会选择防守,而是带领自己两万名骑兵主动进攻。在张须陀进攻之前,他甚至还联络水军给他提供帮助。请不要误会,他请水军不是来帮他对敌,而是要防止敌军逃跑… 对方联军好歹也是十几万人,数倍于张须陀,可他想的居然不是怎么打败他们,而是想怎么才能让他们别溜了…张将军果然是有性格的人呐。 敢干这种事,张须陀可不是靠他的狂傲,而是靠他的实力。在张须陀和他的两万骑兵到达章邱之后,果然如狼如羊群,几下就把见过点世面的王薄和没见过世面的孙宣雅与郝孝德打的目瞪口呆。 这人也太猛了点吧!(王薄版:这人怎么还是这么猛!) 三人再次达成一致共识,还是跑吧。不出张须陀所料,三人选的逃跑路线正是水路,而迎接他们的,是隋朝水军大将周法尚。 战斗再次陷入没有悬念的,三位义军首领能够混迹这么多年,本事真不是盖的,在乱军之中居然全部都逃了出去。不过代价也是巨大的,号称‘小强’的王薄被打的陷入了数年的蛰伏期,而孙宣雅跟郝孝德在这一战被张须陀吓破了胆,只敢在黄河以北活动,终生都不敢回山东老家。 这一战让张须陀长足了面子,他的英勇善战的名声传唱一时,甚至还传到了杨广的耳朵里。这段时间凡是跟杨广面前立过战功的人都没吃到什么好果子,可他得知张须陀的事迹之后非常高兴,不但大大褒奖了张须陀,还命人把张须陀本人连同他的事迹画成连环画给他看,简直成了张须陀的粉丝。 同样是平叛名将,杨广之对张须陀采取跟杨义臣截然相反的处理方式,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张须陀没有什么背景。根据杨广以往的经验朝中有点背景的人比较危险(杨素、杨玄感),所以对这些人杨广总是会多个心眼儿,而对没有背景却有能力的人,杨广就会非常欣赏,因为他们不光能干活还很安全,这一点张须陀很对杨广的胃口。 而能得到皇帝的奖励和赞许,张须陀也感动了。为官二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朝廷的重视,所以他立志要为国家贡献终生,死而后已(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 王薄的联军干掉之后,山东的农民军活动一下子陷入了低谷,张须陀一度成为让各路义军闻风丧胆的人物。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大哥级的义军首领不敢惹张须陀,可还是有一个小一号的义军首领打起了他的主意。 既然现在张须陀的名声这么响,我要是把他干掉了,那我的名号不就打起来了。没准还能跻身成一流势力老大,统领群雄,走上人生事业的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动这个心思的人,叫裴长才。在各路义军之中,裴长才的实力不是很够看,只有区区两万人,刚够王薄联军的一个零头。可是裴长才善于吸取经验教训,王薄联军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动作太大,让张须陀早有防备,他知道打仗要出其不意,所以下手之前没有透漏出一点风声,等到了目标地区历城(今济南历城区)之后,才突然发起攻击。 裴长才的策略确实有效,仓促之下张须陀确实没有时间集合他的队伍,当时他的全部兵力除了他自己只有五名亲信骑兵。 按照正常的反应和逻辑判断,张须陀应该赶紧回家搬救兵摆开架子再跟裴长才干。而按照张须陀自己的反应和逻辑判断,就是上去干! 他带领自己的全部兵力,向裴长才的部队发起进攻! 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除法运算,两万除以六,如果运算没有错误,得到的结果应该是三千三百三十三点三三(只保留两位小数)。也就是说张须陀和他的五名手下,最保守的估计每个人将面对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敌人。 郑重声明,本文所写内容不是剧本不是小说,而是以史书正文的记载,翻译成文。如有任何疑问,可自行翻阅《隋书?张须陀传》,或是找原文作者投诉,本人不负任何连带责任。 这种人数差距也敢冲,张须陀真爷们是也! 裴长才一看正主儿来了,马上下令手下停止攻城,转而围攻张须陀。两万人包围六个人,这个比例实在是大的吓人,据记载包围圈有‘百余重’。张须陀一陷进这人海茫茫的包围中,眼睛看到人基本都是敌人,在激烈的交锋中他身中数次重创,可是他依然没有畏惧,反而越战越勇(身中数创,勇气弥厉)。 按照常理推断,张须陀应该死定了。他虽然猛,可毕竟不是梳着大背头把裤穿在外面的,以数人之力对抗万人级的大军而且是短兵相接,就算不被剁死也得累死。而且裴长才这两万手下,哪怕是有百分之一装备了远程武器,都不需要弓箭,就是用弹弓射石子儿也能把张须陀给埋了。 不知是裴长才装备不足,还是他想抓活的,张须陀虽受重伤却依然在战斗中活了下来。历城中的援军也被张须陀的勇猛所感染,冲了出来加入战斗。张须陀这几个人都搞不定,更别说新来大批隋军了,裴长才认怂开始退却,突出重围的张须陀指挥着隋军开始反攻,裴长才大败而去。 激动人心的历城之战就此结束,张须陀成为了无敌的象征。齐郡周围再也没有敢冒刺儿的,然后就轮到周边的军开始倒霉了。 数月之后,张须陀击败正在围攻北海郡(今山东益都)的郭方预、秦君弘联军。第二年打散了盘踞在蹲狗山(今山东招远东北)的左孝友及其一干部下。 在这一时期,张须陀的威名传遍了半个中国。 毫无疑问,在这一时期隋朝诸将中,张须陀的表现是最抢眼的。可他从朝廷领到的奖励,却有点对不起他立下的功劳。 干掉左孝友之后,张须陀被擢升为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这个称号看起来相当霸气,实际上只是职责被扩充了,即朝廷正式命令张须陀不光齐郡的义军他要管,周围这一片的义军也归他料理。而正儿八经的职位也有改动,他从郡丞升职为通守。郡丞是副手,通守也是副手,唯一的不同就是从小副手变成了大副手。 杨广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替他去卖命的老板,帮他干了这么多活,奖金都不愿意多发,可是张须陀依然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工作。 在大业十年(614年)十二月,义军首领卢明月带兵十余万屯居祝阿(今山东禹城)。卢明月并非是山东本地人,他老家在涿郡(也就是人),此次前来山东主要是想会一会正当红的隋朝名将张须陀,如果可以大家互相交流一下感情,一起过个年。 第256章 阶梯 有朋自远方来,作为东道主打个招呼是有必要的,张须陀也带了一万人到祝阿,除了接客他也想顺便送送客。而卢明月不远万里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有准备,他不急不燥,也不主动进攻,而是踏踏实实的在祝阿安营扎寨,基础设施建设的非常到位,让张须陀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没有办法,张须陀只得在卢明月对面扎营,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希望能耗出对方的破绽。就这样耗了十几天,张须陀耗不下去,这倒不是因为他耐心不够,而是他的粮草不够了,剩下的粮食仅仅能再坚持一天,明天他必须要撤退。 就这么走了,张须陀是不甘心的。所以在临撤退的前一天,他召集所有的部下说,明日撤退卢明月必定倾巢来攻,此时若是有一支部队偷袭他的营寨,卢明月必然大乱,你们谁愿意做这支奇兵? 众将一片沉寂。在敌人的大后方搞破坏风险是很高的,一个弄不好,就要让家属领抚恤金了,送死的活儿自然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干。但还是有两个人站了出来,确切的说,是两个孩子,因为他们俩当时都只有十几岁。 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到敌后搞破坏这么重要工作怎么能交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呢。可这两小年轻站出来,谁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俩实在是太猛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是罗士信。 罗士信真的是很年轻,据估计,当时可能只有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小男孩在战场上能有多猛?面对刀劈斧砍、血肉横飞等等画面,不被吓尿裤子就算是好事了。但是罗士信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早习以为常,因为他不但是个老兵(入伍年龄小于等于十四岁),而且天生就是一个狠角色,在战场上表现非常神勇,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别人报军功都是提着人头去,而轮到罗士信报军功,他都是提着敌人的鼻子去的,原因是杀的人太多,提人头不方便(这一点倒是跟麦铁杖有几分神似)。 这么一位小站出来,大家当然无话可说,而另一位跟罗士信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提下他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他有多猛了。 不管是在正史、野史、民间传说还是小说,这位年轻将领的出镜率都颇高,提起他的名字大家都不会感到陌生的。他就是秦叔宝,一般,我们会叫他秦琼。 秦琼的大名经过上千年的演义,已经被神化成可以跟武神关二哥相提并论的角色,诸位观众多少应该都能说出一点他的故事来。当然,很多故事是编出来的,秦琼既没有做过班头,也没有卖过马(至少史书中没有提到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职业。 在加入到张须陀军队之前,秦琼是来护儿的部下。会逢秦琼从家中得来噩耗,他的母亲去世了,在来护儿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特意派人去吊唁。当时秦琼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而来护儿的官位是开府仪同三司、左翊卫大将军。这相当于军区司令派人去吊唁一个连长母亲的丧事。这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要知道来护儿大人是很忙的,如果所有手下中下级军官家里出了类似的事情来护儿都要亲自过问,那来将军基本就不用考虑打仗的事情了,所以受到此待遇的,只有秦琼一个人。 来护儿身边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秦琼呢?来护儿给出的答案是,‘此人悍勇,加有志节,必当自取富贵,岂得以卑贱处之’。此言高度概括了秦琼性格特点,而秦琼也将依靠他身上这些优秀的品质,成为跟裴矩一样玩转隋末乱世之人。 有这么两位英勇无比的年轻小将挺身而出,张须陀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张须陀依照既定计划开始撤退,卢明月一看他要撤果然中招,带着主力部队追击而去。待卢明月人去寨空,罗士信于秦琼赶紧杀了进去,纵火烧了三十多个营寨。卢明月一看后院失火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可是也无可奈何,自己这点家底可都在军营里呢,只能回救。后面的张须陀看到计划成功也杀个回马枪,转头反击。 在前后夹击之下,卢明月首尾不顾,只带着几百骑兵逃了出去。从此他跟孙宣雅、郝孝德成了难兄难弟,退攻河南,再也不敢跑到山东闹事。 张须陀再一次取得了胜利,罗士信跟秦琼也在这一战中名声大噪,但我们应该可以感受到,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后,张须陀和他所带领的军队,实力并没有上升,反而却是越来越下降了。不但兵力越来越少,在自己的地盘上,给养居然都跟不上,还不如卢明月这个外来户能耗。 杨广虽然给予张须陀信任与赏赐,可惜他的支持还是太抠门太不给力,导致张须陀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越打越弱。所谓英雄迟暮,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 作为隋朝历史上最后一位传奇名将,张须陀的故事将由另一位传奇名将所终结。 颠沛流离 另一位传奇人物的名字,我们早已介绍过了,他就是李密。不过在他成为传奇之前,他只是一个苦逼。 自杨玄感败亡之后,李密一看苗头不对就赶紧跑了。不过当时风头正紧,像李密这样挂了名的通缉犯根本就跑不掉,没跑多远就给抓住了,跟他曾经的战友们被关在一起。 正是严打时期,就算只是跟杨玄感认识的人都被扒了层皮,更不要提像李密这种直接参与叛乱的人,直接砍头都是轻的,一般来讲都会死的很惨。李密和他的一帮战友们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杨广要点名看一看他们。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绝不是一次亲切的会晤,因为杨广最想看的是他们会怎么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此时杨广在高阳(今河北高阳),而李密他们在潼关(今陕西潼关),负责抓捕他们的隋军将他们押解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这一路上剩下的日子李密掰手指头都能算得出来,等到了高阳,指头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了。 李密这辈子最可贵的品质就是不认命,老老实实的等死,他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就跟曾经的战友如今的狱友们一起商量,要想办法越狱。 能活谁也不会想死,大家当然都同意李密的观点,可是这个狱怎么越呢?李密严肃的说,把你们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来想办法。 谁说旧社会就一定是万恶的,这么乱的世道隋朝的官兵们在抓住他们之后居然没有把他们的钱包洗劫一下,可见隋朝还是蛮重视人权和隐私的嘛。不过他们这帮人都已经在杨广那里点名了,用钱收买狱卒放他们走,还是很不现实的,毕竟谁脑袋都只有一颗,放走了他们丢脑袋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李密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好办,但他肯站出来说话,自然有别的办法。李密将收集来的钱在押解官员们面前全部摆开,说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这些身外之物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请你们帮着给我们买几口棺材办下丧事,剩下的钱就送给你们做为谢礼。 隋朝虽然能给予囚犯人权,却禁止不(这也是世界级难题)。眼见这些诱惑人的‘身外之物’,而且对方要求也不是那么过分,押解他们的隋朝官员动心了,就把这钱给收了下来。 随后李密就在路上不停的跟这些收了钱的押解员要酒肉吃。看得出李密拿出来这些钱,还是蛮多的,而且这些押解员收了钱也真实在,有求必应,好酒好菜一直招呼着,半点没让李密他们受委屈。 在这些押解人员看来,李密他们只是想潇洒的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所以就由着他们去闹不怎么管着他们,而这正是李密要的效果。 时间一久,看押他们的人放松了警惕,在他们路过邯郸县的时候,李密以及他的七名狱友趁着月黑风高,挖穿了墙壁逃跑了。至于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有没有纹身地图探路,作案工具是勺子还是铁锹,我们不得而知,结果是他们成功的逃了出去。 不得不佩服李密的潜质,在逃出生天的同时,他还给自己谋划好了后路,就近投靠了当地的义军首领郝孝德,准备将反隋的斗争进行到底。 不过郝孝德虽然接收了李密却没有多鸟他。原因很简单,李密现在不过是个丧家之犬,郝孝德跟他又有没有多铁的交情,给你口饭吃就算不错了,还想指手画脚教我怎么打仗,你小子睡醒了没有? 知道留下来没有发展前途,李密果断离开了郝孝德,转去投奔另一位义军首领王薄。 王薄也不重视李密,而他的理由跟郝孝德是一样的。 此时的李密不过是一个社会关系网彻底断绝、没有任何存款、创业还失败的loser,跑到新公司去面试还不满足于从小职员干起,直接就想进入董事会。任谁来看这件事,都会觉得李密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李密明白了世道之艰难,找个工作是多不容易,可他仍不愿意留在王薄的队伍里。李密知道他离开王薄,也就离开了起义军的保护,出了起义军的军营,他就是一个被皇帝亲自下令通缉的重囚犯,但他依然选择了离开。 因为他有他的骄傲,他也有他的坚持。 可是骄傲和坚持不能当饭吃,在继续逃亡的过程中,身无长物的李密一度只能吃草根啃树皮才可以勉强的生存下去。 在大业九年,这位贵族出身的世家子弟尝尽了人生中的酸甜苦辣。 最后,他到了淮阳。那是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李密化名为刘智远,用他从书本中所学的知识办起一个学前教育班,做了一名光荣的教书匠。 这份工作虽然与李密的理想相去甚远,但好歹他可以生存下去。在淮阳,李密渡过了几个月平淡的生活。 说平淡只是相对李密而言,大业九年和大业十年正是农民军活动的一个时期,曾舍弃了李密的两位老板王薄跟郝孝德在这两年中动静都闹的非常大,李密在旁边看的是悲从中来。李密的心情很好理解,就像别人都在牛市里大笔大笔的捞钱,而自己的积蓄将将够个温饱,任谁都不会甘心。 李密心有不甘就想发泄一下,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工作者,所以发泄的渠道也很有文艺范,具体来说,是写诗。 此诗名叫《淮阳感怀》,是李密的代表作,跟王薄先生的代表作《无向辽东浪死歌》相比,无论是修辞还是意境都甩出王薄N条街,所以抄录如下: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此夕穷涂士,郁陶伤寸心。此夕穷涂士,郁陶伤寸心。 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这首诗包含了作者李密那份壮志未图,心有不甘的委屈、郁闷和纠结,将自己与汉初名臣樊哙、萧何相比自较,感叹时运不济的凄凉遭遇,抒发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可是比李密用诗来感慨自己糟糕处境还糟糕的是,他还被人给告了。 不知是李密喝大了,还是他觉得那个小地方不会有人读得懂这首诗,写诗的时候没有背着人。事实证明,隋朝的教育普及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还真就有人读懂了这首诗,而且还明白出来,这可能是一首反诗。联想起这几个月新来的这位教书先生各种反常的举动,那人觉得李密很可疑,所以就向淮阳太守赵佗检举揭发。 赵佗也吃不准李密的身份,不过既然有人举报,当然不会不作为,先抓起来拷问一下终归不会有错,所以下令对李密实施抓捕。而这时候李密提前得到了消息,赶紧先跑了。 赵佗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李密跑了,他就断定此人肯定是有问题!所以在自己的辖区内,布下了天罗地网追捕李密。 李密又本色出演了越狱第二季——亡命天涯。 牛人就是牛人,李密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仅凭着一己之力,他又摆脱了赵佗严密的追捕,可是他也再次面临无处可去的尴尬处境。 在逃亡途中,无可奈何的李密咬了咬牙去投靠原本并不想去牵连的一位亲戚,他的妹夫邱君明。邱君明也是官场中人,当时职务是雍丘令。雍丘与淮阳相去不远,李密之所以藏在淮阳也不愿意第一时间去雍丘,不外乎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太,就算是亲戚也不一定可靠,即便是可靠,也可能会给人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可是如今真的是走投无路,李密也顾不了那么多。 李密的眼光不错,邱君明确实是一位仗义的妹夫,看到李密跑过来以命相托,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接下来了。不过邱君明是官场之人,家里各色人等来往频繁,并不适合窝藏李密,所以又将李密转移到另一位朋友家里。邱君明这位朋友在史书上的称呼很奇特,叫游侠王秀才,翻译过来可以叫王某也可以叫老王,出于尊重我管他叫王先生。邱君明将李密转到王先生住处可不是踢皮球,因为王先生也是一个仗义之人。王先生不光是仗义之人,在细细了解李密这个人之后非常欣赏他,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密,做了李密的老丈人。 李密的生活终于再次安定下来,此时他不止有可以信任的朋友,还讨到了老婆,这两年中,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孤独了。虽然他的理想和抱负依然没有实现,可他找到了家的感觉,如果他可以去选择,李密可能就会选跟他现在的妻子生一堆健康的孩子,就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 可惜现实再次跟李密开了一个玩笑。邱君明虽是仗义之人,可是他的家人并不全都像他一样仗义。邱君明的侄子丘怀义得知了他窝藏李密这件事,又把李密给告了,状书送到的有关部门地位非常高,因为是由杨广亲自批阅的。根据皇帝的最高指示,梁郡通守杨汪前去抓捕李密。 此次抓捕行动比上一次要隐秘一点,李密没有提前得到半点消息,可该着李密命不该绝,在杨汪带人把王先生家给包围起来的时候,李密正好出去办事去了,杨汪没抓找人。 行动的风声已经漏出去,守株待兔就不现实了,杨汪没搞到正主,就把邱君明、王先生和李密的新媳妇带回去交差。作为李密的‘同党’,这些人惨遭诛杀。 不得已,归来的李密只能再次流亡。和前两次相比,这一次流亡他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曾经李密只是孑然一人,而现在他失去了可以信任的所有亲人。所以除了未能实现的抱负,李密还多了一种情感,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叫做愤怒。 李密曾想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可是还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既然如此不如就抗争到底吧。 杨广,我要和你以及你的国家做一个了断!记住,这是你逼我的! 通往天堂的阶梯 李密跟杨广之间的仇恨已经不可调和,可杨广背后的隋朝还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势力,而李密只有自己一人。杨广想弄死他就像去碾死一只跑的快的蚂蚁,而他想扳倒杨广,不是以卵击石而是用鹌鹑蛋砸喜马拉雅山。所以李密还是需要依靠外部的力量,具体来说就是军的力量。 事情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经过之前多次的失败教训,李密没有贸然得马上去寻找新的义军首领,而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像猎手物色猎物一样,去寻找那一支可以帮他达成目标的义军势力。 第257章 困难 李密挑选他要投靠的义军势力必须要满足几个条件。首先第一点就是,他们不能太强大。有人可能会很奇怪,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找个实力强一点老板不好嘛?如果李密的目标只是找一份稳定工作,进入大一点的势力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可他的目标比较大,没时间从基层慢慢干起,而大势力的管理层各色人等比较齐全,不缺李密来替他们分担股权。所以一定要找一个实力相对要小一点team,才好有李密发挥的空间。其次,这个团队也不是越小越好,他们中的核心成员都得有点说的过去的能力或特长,业务表现也得有发展潜力,到一个随时都要散伙的队伍更是浪费精力。 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还是比较困难的,在经过一年的筛选之后,李密选定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翟让领导的瓦岗军。 翟让最初是东都法曹,即在首都门的。毕竟吃的是皇粮,翟让的工作应该还是比较安逸的,由于工作需要经常去处理首都的犯罪活动,对国家法律的威严还是有很深度的了解的。可翟让觉得只是了解法律的威严还是不太够,所以他以身试法,亲自做了些违法犯罪活动。到底犯了什么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知道,翟让犯的罪还是很严重的,因为他被判的是死刑。 身为法律工作者,知法犯法的行径绝对应该摒弃,翟让只能在牢里默默的等死。可他在工作岗位没有培养出他深刻的守法觉悟,却围了一个不错的人缘儿。负责看守他的牢头黄君汉看翟让气质不俗,觉得他就这么被判死刑着实可惜,就顶着非常大的风险偷偷把翟让给放了。关于黄君汉史书中再无其他记载,但可以估计他应该是做了翟让的替死鬼,着实是一条汉子。而黄君汉肯为无钱无势的翟让去死,可以想象出翟让是个挺具有非凡人格魅力的人。 逃出东都后,翟让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落草为寇。依靠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很快就吸附了周边的一些绿林豪侠(即强盗)前来投靠,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单雄信和徐世勣。 单雄信与翟让是同乡旧识,岁数不大但为人急公好义在他们老家年轻一代里颇有威信,是有名的孩子王。单雄信跟翟让的关系很不错,在得知翟让做了强盗后,他也赶紧带着一帮追随他的小盆友们前来上翟让的贼船。对翟让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因为单雄信不仅对翟让忠心耿耿,他的武力值还非常高,抛开各种小说中的战斗力评估不谈,在正史记载中单雄信是为数不多能混上绰号的猛将,非常强悍。 而徐世勣更是一位了不起的牛人。徐茂公(茂公是徐世勣的字)之名与诸葛亮、刘伯温并列,历来都被我们作为智慧的象征所传颂。不过跟传统认知有些偏差的是,这位传奇智囊刚出道时,岁数并不是很大只有十七岁,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道士,而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 徐世勣是高平望族徐氏之后,祖上在北魏、北齐都做过,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没有进入,但是家中仆从甚多,粮食堆积如山(多僮仆,积粟数千钟),是当地有名土豪。并且家风颇正,经常跟其父徐盖一起赈济流离失所的百姓。但在救济灾民的过程中,徐世勣深感自身的无力,因为就算是他把全部财产都捐出来也不可能救的了所有的人,所以他选了一个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造反,就近参加了翟让团伙。 单雄信找翟让是为了义气,徐世勣找翟让是为了理想,两人不同的目的造成了他们彼此走向了不同的人生之路,当然,这是后话了。 有了这一文一武两位青年才俊的加入,翟让的实力突飞猛进。他采纳徐世勣的建议,专门抢劫钱多护卫又少的运河商船,很快腰包就鼓起来了,然后又用这些钱招收更多的手下接着实施抢劫。如此循环下来,买卖越做越大很快就抢出了一片新天地,成为各路义军中比较有名的二流势力。 没错,在闻名天下之前,跟王薄他们动不动就十几万人的大型军相比,仅有一万多人的瓦岗军只能算是二流势力。不过翟让的路子来钱快,对周围的兄弟单位还是比较有吸引力的,几支周边的中小型义军势力如外黄的王当仁、济阳的王伯当、韦城的周文举、雍丘的李公逸,本着有钱大家赚的原则也来投资跟翟让一起抢。 正好在此背景下李密就跑到了河南附近,看中了翟让。 不过李密还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他总不能直接跑到翟让跟前说,你听我的,我帮你打天下吧。诸葛亮出山还是人家刘备三顾茅庐请出来的,就这么愣愣的跑到翟让面前推销自己,有点太掉价了。翟让虽说只是二流老大,那也是老大,像李密这样想上位又没有什何么能拿得出手的业绩的人还有很多,而想得到翟让的另眼相看,李密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来推销一下自己。 没有任何人能提供李密任何帮助,想来想去他也只能自己上门搞推销了。不过李密上的不是翟让的门,而是那几个三流小首领的门。李密天天流连在几位义军首领之间开始宣扬他的战略思想,起初这几个人都没太把这个人当一回事,因为他们水平比较低实力比较弱,不过是为了抢一票混个小康线往上的生活,而李密的策略动不动就是怎么夺取天下,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高大上了,公司还没上市就想做全国最强的企业,不现实啊。李密没有气馁,他们不信就反复的说,李密这个人又比较能侃,在不停的游说过程中,他的思想终于打动了一个识货的人。这个人叫王勇,一般我们叫他王伯当。 李密缜密的思路和远大的抱负深深的感染了原本没什么太大追求的王伯当,他让王伯当感到他们所从事的行业是多么伟大多么有潜力的行业,这个行业不是强盗而是军,目标也不是什么抢劫而是要夺取天下(严格来说这也是抢劫)!王伯当认定李密绝非凡人,所以他做了李密的学生,全心全意的向着李密所指引的方向前进,并为这个方向贡献出他的一生。 李密为王伯当打开了一扇窗,王伯当为李密敲开了一扇门。王伯当解决了李密的难题,他做推举人将李密引荐给翟让。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李密非常珍惜这次机会,一见面先是拍了翟让一溜马屁。李密乃是在皇帝身边混过的世家子弟,见过的世面是基层出身的翟让没法比的,一通马屁拍下来,把翟让哄的舒舒服服。然后他就开始跟翟让分析现在的局势,什么隋朝的兵力全部消耗在了辽东,跟突厥人的关系也开始紧张,杨广已到了强之末,阁下雄才大略、兵强马壮必然可以征服全世界等等没有营养但是很蛊惑人心的话。 李密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抒发出来,越说越激动,但是翟让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我们不过是群强盗,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你说的夺取天下什么的,我想都不敢想。” 翟让的话让李密觉得自己像一个说单口相声的傻X。这个原本被他寄予莫大希望的人,不过是一个小富即安、过一天是一天的强盗头子,跟他之前遇到的其他匪头没有任何区别。但李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再想办法改变翟让的态度。 这时候李密的死对头杨广帮了他一个大忙。当年‘李氏当有天下’这句谶语由于杨广杀了李敏一家被整的天下皆知,而一位叫李玄英的人从洛阳出来四处在各路盗匪中寻找李密,说李密就是应谶之人,并且还说的头头是道。李玄英是不是李密的拖儿,我们不得而知,不过确实各路豪杰之中关于李密的各种传言开始此起彼伏,并被演绎成多个版本广泛流传。同时李密的另一位同事房玄藻(他俩一起跟过杨玄感)也跟他汇合帮他宣传造势,还鼓动出了几百人组成的宣传团队在瓦岗寨里搞宣传活动。 除了在外部宣传,李密还注重从翟让团队的内部入手,天天跟翟让的总军师贾雄搞在一起,两人成为铁哥们,然后由贾雄来给翟让做思想工作。 在李密的不懈努力下,翟让对他也是越来越看重,可是在最关键的如何造反等相关问题上,翟让仍旧不松口。 李密意识到,想让瓦岗军由强盗变成真正的军,只是宣传自己跟翟让套交情还是不够,他必须要满足最后一个条件才能完成这支部队质的转变。 一战成名 考虑到翟让的性格特点,李密不再灌输他称王称霸的思想,转而从实际出发,解决翟让的客观需求。 随着瓦岗军队伍越来越庞大,全军上下的吃喝拉撒变成了很沉重的负担,而走水运的各路商船也越来越小心,再加上同行们的激烈竞争,翟让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考虑到老大的压力,李密建议翟让跳出原本的框框,找个粮草多点的地方,抢一票大的,走上可持续发展路线。李密还指出了最理想的抢劫地点,是荥阳。 荥阳是历代要区和军事重镇,粮草武器等物资非常充足,而荥阳太守杨庆又是个没啥本事的软脚虾,正所谓人傻钱多,不抢一下都不好意思,要是去晚了被别人抢先一步,都没地方吃后悔药去。 虽然翟让对李密争霸天下的雄心不太当回事,可对李密对于事务准确的判断能力还是很信任的。事不宜迟,翟让带领自己的主力队伍奔赴荥阳抢劫。 事情发展正如李密所说进行的很顺利,荥阳周边郡县的抵抗能力确实非常弱,翟让一抢一个准儿,赚了个盆满钵盈,笑的像一个庄稼丰收的老农。 不过在翟让欢天喜地的背后,是李密计划得逞的笑容。 李密提供的关于荥阳所有的信息都是真实的,这里确实物资充沛,太守杨庆也确实不是能抗的了事儿的人物。不过李密还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没有告诉翟让,那就是杨庆虽然不顶事儿,却也不那么好惹,因为杨庆是杨广的宗亲堂弟,而且跟杨广的关系还不错。 翟让抢来抢去,杨庆搞不定自然求助杨广,杨广碍于情面自然会叫人去帮帮他,而距离荥阳比较近又比较能解决问题的人,自然是张须陀。 大业十二年,杨广任命张须陀为荥阳通守,率兵万余讨伐翟让。 张须陀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凡是吃抢劫这碗饭的人没有不他的知道厉害的。而且翟让自己就在张须陀手下吃过几次大亏,如今听到张须陀要亲自来对付自己,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差一点就吓傻了,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六神无主的翟让根本就不会想到,把张须陀勾出来正是李密计划的关键所在。李密想要在瓦岗军中真正握有话语权,光靠搞关系是不够的,一定要拿出一份让人侧目的成绩单说话的腰板才硬。而李密设定的这份考卷里面只有一个别人都解决不了的难题,那就是张须陀。只要他能干掉张须陀,他就是牛轰的成功人士,他说的话就是真理。 李密拉住准备跑路的翟让,认真而严肃的说“张须陀不过是有勇无谋之辈,你那也不用去,就坐在这里等我,我一定帮你打败他!”。 打败张须陀?开什么玩笑!比我们瓦岗军强大的多的老大王薄、郝孝德他们都栽在了这个人的手上!张须陀就是个杀神,跑得慢了都会后悔的,更不要说打了! 翟让想像往常拒绝李密,可是他的手怎么也甩不开。当翟让抬头看着李密坚定的眼神后,猛的打了一个寒颤。 回忆起刚见到李密的时候,这个人是何等的穷困潦倒,被隋军追的如同丧家之犬,自己接纳他不过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曾经李密那不现实的理想和抱负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可是如今李密说的这番话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因为这双眼神里拥有一种强大到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 在这双眼神面前,翟让觉得可笑的应该是自己。 翟让突然发现虽然他经常跟李密把酒言欢无话不谈,可是他并不了解李密。 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翟让屈服了。他下令全军整军备战,一切事宜都听李密安排。 成功说服了翟让之后,李密没有感到半点轻松。张须陀是何等猛将,李密十分清楚。他的战绩都是真刀真枪在尸山血海中拚打出来的没有半分虚假,绝非自己口中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而是非常凶悍危险的敌人。在这样强悍的对手面前不能有一丝马虎,任何一点疏漏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李密感到亚历山大。可李密敢站出来也不是说大话的,这场仗该如何去打,他心中已有计较。 张须陀到了荥阳之后,免去一切不必要的应酬,直奔他此行的主题,寻找清剿流窜到此地的翟让团伙。 这两年经过张须陀的不懈努力,河南和山东等地比较大比较能折腾的几个团伙先后被他打散打残,原先一流的势力一个接一个的倒了,像瓦岗寨这种本来只是二流的势力团伙便进阶一流的行列进入张须陀的视野中,所以就算杨广不下调令,轮也轮到他收拾翟让了。何况之前张须陀就跟翟让打过几次交道,对敌人的情况也算熟悉,所以制定的作战目标还是以消灭这支顽固势力防止他们逃脱为主。 在确定翟让所处的确切位置后,张须陀马上带着全部兵力杀奔过去。出乎张须陀的意料之外,他的战术目的中防止敌人逃脱这一项可以勾掉了,因为翟让竟然带着他的主力准备正面跟他迎战。张须陀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怯战相反他只是佩服翟让的勇气,打到现在还敢跟他正面对刚的叛军团伙可是不多了。 战斗一触即发,出于战士的本能,张须陀还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为了防止有猫腻,他命令部队在冲锋的时候摆出了比较保守的方阵阵型。等真正交手之后,张须陀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翟让还是那个翟让,他的部队并没有什么别的特色,一如既往的不禁打,而且没打多久就要跑路了。 为了达到完全消灭隐患的终极目标,张须陀奋起直追,可没想到翟让的部队打仗不行,逃跑的技术倒很不错,一直追了十多里地都只是看到一个背影,根本就追不上。追着追着,张须陀就追到了荥阳东北部一个叫大海寺的地方。由于张须陀急于完成杨广交代的任务,还未熟悉荥阳周围地形就出来作战,以至于他对大海寺的地理环境并不是很了解。这里自然环境保护的非常完好,有很茂密的树林,这些宽大的树木不光可以美化环境净化空气,也便于藏人,玩躲猫猫等游戏…简单的说,是个适合打伏击的好地方。 张须陀跟翟让打,“寻将兵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可谓碾压式的胜利,然而有了个李密就形势逆转。 这里有点小小疑惑,李密的伏兵按隋书的说法是“千馀人”,按资治通鉴的说法是“数千人”,照理张须陀的百战之师不太可能被这么点伏兵给击败了吧? 张须陀的兵力一直都不是很多,他虽能打,但不过是个中级武官,统兵不过一万多人,百万之师是不可能的... 而像李密带的兵力,也不会很多,因为他还没在瓦岗军里带出嫡系部队,而且是出阵所以隋书说的比较靠谱 第258章 偷袭 大海寺就是李密为张须陀选的葬身之处!他精心挑选了上千名死士早已埋伏在大海寺的林海之中,并让翟让佯装战败(其实是确实打不过)把张须陀勾引到此处,而现在张须陀来了,一切都要看李密的表现了。 在张须陀进入包围圈后,李密一声令下,伏兵骤出,喊杀声萦绕于密林之中。张须陀心中一惊,暗呼中计了。张须陀身经百战,自然知晓此处于他是大大的不利,他手下战斗力最强的是骑兵,在树林中骑兵的优势根本无法发挥出来,而他面对的这支伏兵行动迅速、动作统一,半点不似先前所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而且在混战之中,他的指挥系统几乎完全瘫痪,根本无法实施有效的反击,一群部下只能各自为战,非常被动。 事实上,为了阻击成功,李密很是动了一番心思。这支伏兵人数虽然不多,却是瓦岗军中的精髓,跟李密一起参加行动的除了他忠实的追随者王伯当还有智将徐世勣,此二人对他的战术领会的非常彻底,着实让隋军吃了一番苦头。同时翟让看李密伏击成功,也杀了个回马枪,加入到混战之中。 眼看战术即将获得成功,李密激动万分,可他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点。这倒不是他的计划出现了什么漏洞,严格来说这一点是无法预测的,那就是张须陀实在太猛了。 人的名树的影,张须陀的猛将头衔不是白给的,何况他身边还有秦琼、罗士信这等盖世猛将,虽然无法组织起来全面的反攻,可是他想突围,瓦岗军也挡不住。没多久张须陀就带着身边的人把李密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跑了出去。 李密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张须陀,当他看到张须陀冲出了他伏击圈不由得心中一紧,手心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些小喽啰杀多少都比不上张须陀一个人。现在让张须陀跑了,以他的威望能力再带起来一直队伍是很容易的,而李密想要像今天这样偷袭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虽然战局对瓦岗军依旧非常有利,可李密一直非常纠结追不追张须陀,不追此战可说虽胜尤败,追自己这边又有人能拦得住这位猛将? 就在李密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张须陀自己回来了。 在历史的记载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张须陀很多优秀的品质,比如勇猛、比如无畏、比如坚韧等等,但他最宝贵的品质,应是敢于担当。 李密不把那些普通的隋兵当回事,可不代表张须陀不在乎自己的部下。在看到手下的士兵们仍陷入苦战之中,张须陀没有选择一走了之,而是折返回去,继续战斗。 既然我带你们来了,我也要带你们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你们。 这是张须陀的承诺,也是他的担当。 在危难之中没有丢下信任自己、追随自己的士兵们,问天下众将有多少人可做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张须陀不但是一位猛将,还是一位有血有肉的真男人。 李密一见张须陀杀了回来,又愁又喜。喜的是自己还是有机会解决掉张须陀的,愁的是自己该怎么解决掉张须陀。 此人生猛依旧,而李密手下还是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存在,如果将张须陀列为重点目标进行攻击,并不见得会有效果,反而可能会打乱自己的战术节奏。经过缜密的思考,李密决定维持原战术不变,依旧保持己方的优势,将隋军分割成数段彼此无法联系的小包围圈,进行歼灭。 张须陀回来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就是想带着所有还陷入苦战的隋军脱围出去,所以李密的对策也是简单,我就是不让你全都带走。 非常激情而戏剧性的一幕在此战中上演了。张须陀凭着他的勇猛冲进了战团然后帮助士兵突围,可他虽然救出了一些人还是有很多士兵被围困,所以他又带着他执着重新加入到新的战斗中去,如此反复。 张须陀在大海寺与赵子龙在长坂坡何其相似。两人都是那么英勇无畏,在绝对劣势之中杀进战场,来来有如走城门,简直视敌军于无物。不同的是赵子龙七进七出最终成功带着阿斗扬长而去,但张须陀四进只有三出。 张须陀可称得上是一位钢铁战士,可毕竟不是钢铁侠。在三次营救行动成功之后,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可对己方的败势仍然于事无补。李密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他苦心积虑设置的计划没有任何纰漏,无论张须陀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会战败的事实。 在看到自己如此多努力之后,部下依然溃散败逃,张须陀不仅仰天长叹“兵败如此,何面目见天子呼?”,随后放弃最后逃脱的机会,下了战马与围上来的瓦岗军力战而亡。 张将军,你无须为这一战的失败而自责,因为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履行了自己的责任。之所以会战败不是你无能,实在是对手太狡猾。坦白来说,输在李密手里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何况你还死的很有尊严,足以问心无愧。 他看到饥困交迫的百姓们,没有接受任何命令依然冒大不韪开仓放粮;王薄等人横行无忌的抢劫,他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依然踏上了为国家平叛之路;在绝境之中,他放弃了自己原本可以求生的机会,也要为他人、为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去要求他,但他依然觉得这是他的职责,他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天下为公。 看在评书和戏剧之中,张须陀经常是以一个形象并不好的反派登场。诚然在立场上他好似‘助炀为虐’可他只是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在更公正的历史记载中,他是一位勇猛与柔情并存,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而这种人我们一般叫他英雄。 在张须陀死后,所部官兵尽夜嚎哭,数日不止。这些张须陀用生命救出来的幸存者用眼泪为他们的英雄,做了最后的告别。 进击洛口仓 和张须陀那样理想主义的浪漫战士不同,李密是个实用主义者。 曾在绝境中坚持下来的李密清楚的了解乱世的生存法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活下来,只有不择手段的活下来才能变得更强大,所以他更现实,所以他打败了张须陀。 李密是最大的胜利者。 这一战的关键所在,不是打败了隋军,不只是打败了张须陀,而是李密用胜利证明了自己领导的实力和策略的正确。他那些曾经被众人嗤之以鼻的理想被证明并不是个不能被实现的梦,所以众人都倾向于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的理想有了更多的信徒。 从此刻开始,李密在瓦岗中的威望一飞冲天。 翟让也意识到这种改变,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让立了最大功劳的李密,再局限为一个幕后策划的谋士。所以他将李密从他身边的剥离出来,分给李密一部分士兵让他建起自己的直属部队,这支部队以李密父亲的封号命名为蒲山公营。 不过翟让并不喜欢这种改变。他很讨厌身边的人看李密时眼睛带着崇拜的色彩,那原本是属于他这个老大的,可现在被李密给抢了。所以尽管翟让一手促成了李密的蒲山公营,实际上在背后使了很多绊子。翟让分配给李密的士兵大多都是些老弱残兵,或是把看不顺眼的人打发了过去。 可对李密来说,是不是老弱残不重要,是人就行了。他最需要的是自己的班底,至于战斗力,那是可以训练的。 周围的瓦岗军很快发现了李密的蒲山公营跟他们的区别,这支部队受到了非常严厉而专业的训练,即使是在盛夏也每天都像寒冬一般全副武装进行练。在自由散漫惯了的瓦岗军中,这种高强度训练简直不可想象,为了让自己的部下们可以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训练,李密也亲力亲为参与其中,得到的金银财宝全部都分发给部下。重赏之下所有新成员都很听话,而且训练的效果也非常的明显,经过一段时间后,李密的部队从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变成了气质截然不同的精锐部队。 翟让又不爽了,没想到使绊子没绊到李密,反而让自己摔了一跤。他想压制李密,奈何智商实在不够用,所用的伎俩不过是让自己的手下挑衅侮辱李密的手下,妄图制造事端,自己再来拉个偏架,以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比李密要高。 对这种幼稚园级别的小心眼儿,李密是一笑了之,完全无视翟让的小动作。比起争那些虚头巴脑的风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翟让也觉得自己这点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整日待在野心和能力比他都要高很多的李密身边压力又很大,所以找到李密说,现在抢的物资已经很很充足了,是时候回瓦岗老家了。事业才刚起步的李密当然不愿意回去,他也劝翟让留下来跟他一起共图大业。翟让料到这个结果,他现在最想的就是离开这个跟自己的生活节奏完全脱节的人,所以向李密表示,你愿意做什么你去做吧,我一定要回去,咱们就此别过吧。 不顾李密的挽留,翟让执意回瓦岗老家,在临走前,他还很道的带走了此行抢来的绝大部分粮草物资。 这算是翟让能想的出来最狠的一招。没有根据地,没有粮草,你这支孤军可以坚持多久?我看你什么时候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 翟让走了,带着几乎所有的家当。李密看着翟让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因为他早就知道他跟翟让是两条路上的过客。 你可以选择回去,但我必须前进。 李密也走了,向着翟让相反的方向,他的下个目标,是康城。 在李密击败张须陀之后,改变了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李密在河南的名气变得非常响亮。不止是在各军中,在河南官军中也是如此。李密是可以打败猛将张须陀的男人,各路隋朝官员有谁能觉得自己会比张须陀更猛?听说李密带军过来了,沿途各个城池的首脑官员都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志,纷纷主动交城投降。进军康城比李密相信中的还要顺利,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数城,得到的物资甚至比翟让带走的还要多。 刚走没多久的翟让,听到李密的消息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家固然有安全感,不过那边已经被抢的差不多了,很难再榨出什么油水。翟让的本质仍是一个强盗头子,按照他的职业素养来看目前的问题,虽然他带着很多抢来的战利品,可就这么回瓦岗还是不能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所以经过瞬间的思考之后,他决定回去找李密。 看到人家赚了钱就眼红跑回来,翟让也觉得脸红,见到李密之后他赶紧跟李密解释,上次走的时候咱说的不是Good,是seeyoulater,你懂的,对不对。 李密笑呵呵的回答,完全理解,正好现在还有事找你一起商量呢,我想再抢一票大的。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翟让的兴趣,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所以也笑呵呵的问,抢哪? 洛口仓! 翟让被这个答案吓了一大跳。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洛口仓是一个粮仓,距李密他们所在之地也不算远,就在郑州的边上。翟让就是来抢劫的,距离近的粮仓里所以当是他的目标,可他并没有想过去拿下洛口仓,是因为洛口仓还有一个别称,那即是隋朝第一大粮仓。 洛口仓,也叫兴洛仓,位于洛水、黄河和大运河三岔交汇口,在大业二年修建东都洛阳时便被选为洛阳的主要仓储中心。事实上洛口仓的存粮不光是为洛阳使用,也是隋朝最重要的战略储粮基地,和军粮运输中心,在进攻高句丽时上百万军队的粮草都是集中到这里再往北方运输的,所以不光粮食很多,对隋朝的战略意义也非常重要。 面对李密那的胃口,翟让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这么厉害的地方,能是说打下来就打下来的么?翟让有些畏缩,但他不能对李密说不,这回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就这么退回去面子挂不住不说,以后队伍也不好带。 翟让咬了咬牙,对李密说,“你这是英雄之略,我自愧不如。这样你带队先行,我来殿后,咱们拼了,其他事在拿下洛口仓再说。” 李密满意的看着被他哄上贼船的翟让,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业十三年(617年)春,李密与翟让带兵七千由阳城出发,奇袭洛口仓。隋朝对河南的控制力竟然薄弱到连洛口仓这么重要的战略基地都没布下一些像样的防御措施,守备人员仅千人,在李密的进攻下很快就被攻下来。 这下李密他们发财了。 洛口仓不愧为隋朝第一大粮草,此仓围地二十余里,共有三千窖,每个窖中藏粮八千担,也就是有两千四百万担粮食,换算成今天的计量单位,差不多是28亿斤。 这么多粮食他们瓦岗军所有的人撒开了吃,也能吃一百年以上,所以很明显李密的想要拿下洛口仓的意图不光是为了自己填饱肚子。 拿下洛口仓后,李密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下令向周边所有人都开放粮仓,只要来个人,绝对不会让他空着手回去,只要能拿得动粮食随便拿! 河南的老百姓,完全沸腾了,拖家带口的跑到洛口仓拿粮食,很短的时间内,前来取粮的人多达几十万。 饶了这么多弯,费了这么多力气,李密才拿下的洛口仓,自然不是为了做慈善事业。这几十万饥肠辘辘的难民吃了李密的嘴短,拿了李密的脚软,为了能跟李老大蹭吃蹭喝,绝大部分愿意参加瓦岗军。 这回瓦岗军一次性扩编了七八万人,整体实力上升了数个台阶成为真正的顶级义军势力,有了跟大隋王朝正面叫板的资本。 国内第一大仓储中心被抢劫,而且就在自己的边上,留守在洛阳的越王杨侗大为震惊。慌忙之余他派遣虎贲郎将刘长恭前去剿匪。 不过不光杨侗很慌,翟让也很慌。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自然有被围剿的心理准备,可新招来的民兵没有经过训练,不能马上用来战斗,而能战斗的人员只是人家刘长恭的四分之一,所以心里没底的翟让捉摸着是不是多吃几顿饱的就赶紧撤了。 李密又把翟让拉住了,“你忘了?这里还有我呢。” 来围剿瓦岗军的刘长恭并不慌。他认为,此次洛口仓被占,只是一个普通盗贼团伙的抢劫行为,而他所带领的部队是洛阳的精锐之师,用的装备都是高级货,人数也是碾压型的,没道理解决不了这些占着粮仓的鼠辈,故而刘长恭没有感觉到此次围剿行动有什么困难之处。 很快刘长恭就在石子河碰见了等候他多时的瓦岗军。事实好像正如刘长恭所判断的那样,在他带来的隋军跟瓦岗军对上后,明显感觉得到这帮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并不难对付。 刘长恭犯了一个和张须陀一样的错误,这支瓦岗军战斗力确实不给力,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翟让的部下,而李密的人一个都没有。 一年前李密用翟让在前面挡刀,成功偷袭了张须陀,一年之后李密仍然用翟让在前面挡刀,不过他不再需要偷袭了。 第259章 部属 眼看时机成熟,李密一声令下带领他的军队杀入战团。和翟让的部下不同,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队伍已经成为一支虎狼之师,完全可以跟刘长恭的精锐部队正面对抗。 刘长恭没想到这伙盗贼中居然有可以跟他硬碰硬的队伍存在,更没想到的是,他好像还干不过…摸清形势后,刘长恭当机立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逃跑。他逃回洛阳的速度比他来石子河的速度要快得多,因为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万五千部下外加一堆行李(粮草、盔甲等),而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连他身上穿的盔甲都无私的送给了李密。 刘长恭算是完败收场,不过他还不是垫底的那位,有一个人比他输的还惨,这位倒霉兄弟,就是翟让。 刘长恭回去还有杨侗安慰下,可翟让回去连自己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这段时间里,两次关键的战斗,翟让起到的最关键的最用,就是被李密当做鱼钩上的诱饵去钓鱼。翟让名义上还是李密的老大,任谁被自己的部下这么玩,感觉都不会很美好。可他偏偏还不能发火,因为李密为瓦岗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想对付李密只能玩阴的。可经过尝试,翟让悲观的发现不管玩阴的还是玩阳的,他都玩不过李密。 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虽然翟让是瓦岗军的创始人,但他当年依仗的威望和实力在如今正急速扩张的瓦岗军中完全不够用了。翟让不得不承认,他做不了李密的老大。 既然做不了,那这个老大不做也罢! 翟让很对得起他名字里这个让字,在攻破刘长恭后不久,亲自推举李密为新老大。 没有任何虚伪的客套,李密安然的从翟让手里接过这顶桂冠。 李密等了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年了,三年时间里他失去了很多,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他要向全天下证明,他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李密于巩南设坛场即位,建号魏公。隋末乱世由此刻起,进入了新的开始。 太原起兵 李密的出现,使得原本进入低潮期的活动再次火热起来。如今隋朝的国内局势,已经从温和期转入到了危险期,随时都有挂掉的风险,而身为朝廷的第一责任人杨广从雁门回来之后,辗转跑到了扬州躲避风头,还很不负责任的将洛阳留守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孙子越王杨侗。 鉴于大隋王朝的匪患越来越严重,杨侗深感自己社会经验和从政经验太有限(他时年十三岁),实在是搞不定。在被李密欺负之后,杨侗派了手下元善达速速向自己的亲爷爷杨广汇报他遇到的危机情况,希望能够引起杨广的重视。 元善达真是好样的,当时洛阳周边几乎都是李密他们的地盘了,他居然挺着一把老骨头穿越了层层敌占区,跑到了扬州,实在是不简单。见到杨广之后,元善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李密聚百万大军,包围洛阳,还占了洛口仓。现在洛阳危在旦夕还没有粮食,陛下赶紧出兵救援吧,晚了东都就保不住了!” 坦白的说,元善达所述基本属实、略有夸张。考虑到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传递这么重要的信息,夸张一点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杨广不能理解。杨广狠狠的驳斥了元善达,并让他去抢劫重灾区东阳郡督粮,没多久元善达就死在了督粮队里。 对越来越严重的匪患保持着不搭不理的态度,不但不去处理连下面的人来汇报相关情况都要处罚,这基本就是杨广此刻唯一的办事风格。 基于皇帝大人如此态度,想要以的力量来平息各地的叛乱,基本是不可能的,而指望各位义军首领能够良心发现,放下屠刀从土匪转成良民,也不太现实。为了不被时代的浪潮所淹没,一些脑瓜子比较活络的隋朝地方军官,也动了起兵反叛的念头。其中涿郡虎贲郎将罗艺拥兵自重,占据幽、营二州割据自立,算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罗艺敢在涿郡自立,是因为攻伐高句丽时留在涿郡很多粮草和武器装备还有财物,距离隋朝的中心又比较远,关上门就是土皇帝,非常适合自立门户。除了幽州之外,还有几个比较适合割据特点的地方,比如太原。 太原是并州首府,清初学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说太原为“府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诚古今必争之地也”,可见此地在军事上的重要性。而当年杨谅选择在这里发动叛乱就让杨广非常紧张(不过是典型的反面案例),也算是有造反传统。 既然说到太原,大家可能还记得,在大业十二年,杨广任命的太原留守,是李渊。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说之前杨广整掉了李敏、李浑一家没整李渊,可以杨广那神经质的脾气下次会不会拿他开刀并不好说。所以李渊到太原除了正常的工作分配也有避难的成分。而李渊跟杨广的关系不说恩断义绝,谋反的贼心还是有的。再加上李渊占据这一片适合造反的风水宝地,和国内适合造反的大环境,叛隋自立好像不过是找个竹竿挂块破布再找个人多的地方摇一摇的小事儿…不过他还是没这个贼胆。 造反是一件大事,普遍的造反派领袖勇于参加这项危险的社会活动,要么就是活不下去了,要么就是本来就从事这项有前途的职业,要么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也要玩一票大的。有身份、有地位、有老婆、有孩子还有存款的人能狠下心来造反的并不多,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了,像杨玄感那样连个像样的计划都没有就敢造反的二杆子,还是不多见的。 李渊就属于这样的人。 身为大隋王朝的外戚皇族,李家跟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主观意愿上他李渊愿意造反,可没有一个能打动别人还有他自己的理由,轻易是不会举起反隋这面大旗的。在这方面,李渊显得有些被动。 有人被动,也有人会主动。李渊身边恰好就有一位愿意主动帮他下造反决心的人在,这位有私奉献的贴心人,是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 在世间有这样一种人,他个子比你高、长得比你帅、学习比你好、体育比你棒、还很有艺术细胞。家里不但有钱,自己还特用功特努力,不管遇到大事小事都有自己的主见,总能处理的很得当,连女朋友也是女神级的大美女。走到哪里他都是被大家关注的话题人物,让你无限的羡慕嫉妒而且还恨不起来,因为他对人非常真诚,当你跟他接触时会有种如沐春风的舒爽,他一点不会让你感觉到你们之间有距离,让你心甘情愿的追随他的脚步,是天生的领导者。 李世民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他出生于开皇十八年(598年),此年份有争议,不过可以断定他是个90后(公元6世纪的)。名字取于‘济世安民’之意,关于他的起名故事内容有点狗血暂且忽略,不过这名字起得很不错,他的一生确实做到了名字中所包含的那个境界。 从小李世民就聪明伶俐,性格比较早熟,还具有非凡的人格魅力。在雁门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独特的领导天分,可以让上级对他言听计从,这种才能对当时仅仅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李渊也非常喜欢自己这个二儿子非凡的才能,他认为这是个可以办大事的孩子。所以在李渊去太原赴任时,几个嫡子中只带了李世民在身边。 到了太原之后,李世民很快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一面,他结交了几位朋友,分别是长孙顺德、刘弘基和窦琮。之所以说与众不同,除了这三位年龄都比李世民大将近一倍外,他们的身份也不一般,长孙顺德是前右勋卫,刘弘基是前右勋侍、窦琮是前左亲卫,都是府兵系统里的,之所以挂个‘前’字,是因为他们都是躲避兵役而逃亡的将领。 整日跟有案底的前军方混在一起,可不光是天天吃喝玩乐这么简单。李世民内心深处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已看出隋朝灭亡的必然结果,结交长孙顺德三人正是看出他们都对时局很不满,并且都是很有才华的人才,可以结纳为自己起事的班底。 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三人能力确实都不错,在后来唐朝立国时,他们都被封为了异姓封爵最高位的国公。不过他们都是武将,智谋值相对比较低,李世民想要成事,还要找位可以跟他共谋大事的‘白纸扇’。李世民挑中了晋阳令刘文静。 刘文静是隋朝的烈士子女,能做到晋阳令是蒙受父荫给的指标待遇,不过脑袋非常灵活,没有愚忠隋朝的思想觉悟,浑身上下充满了造反细胞。可惜还没等刘文静将造反付诸行动,他就被抓起来了,原因是他亲家有个亲戚,叫李密。有这层姻亲关系,刘文静被关进了大牢接受审查,从晋阳的父母官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囚犯。 偏巧李二公子的个人爱好,就是找这样的囚犯聊天。李世民跑到牢房找刘文静唠嗑,两人有着共同的兴趣和追求所以相谈甚欢。李世民向刘文静表达了自己想要向商汤、周武等造反派老前辈们学习的热烈愿望,刘文静也向李世民诉说了自己对目前局势下起事的看法。由于他的好亲家李密的贡献,隋朝自顾不暇,而太原又有大量的难民涌入,如果能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加以煽动,再加上太原驻扎的几万军队,就可以形成一支强大的力量。李世民对刘文静的观点给予了高度评价,不过他也表达出自己的忧虑,那就是他们计划中可以将所有资源整合在一起的关键人物,他的老爹李渊不同意怎么办? 刘文静思虑片刻,说那就要再拉裴寂下水即可。裴寂是晋阳宫宫监,也是刘文静的好友,而他跟李渊的关系更是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喝通宵,深得李渊信赖,是个当传声筒的理想人选,更理想的是裴寂还很贪财。 对付裴寂这种人,李世民也是轻车熟路,找人跟他打几把麻将斗几圈地主,刻意输点钱过去,分分钟就搞定了。 所有李世民自己可以完成的条件都已完成,他只差一个恰当的时机跟他的老爹李渊做最后的摊牌。 这几年所有人的生活节奏都很快,李世民想要的机会并不难找。太原是隋朝防御突厥人的重要前线,雁门之围后大隋和突厥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张,李渊当太原留守除了对付辖地内的军,抵御不安分的突厥人也是日常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平时李渊的工作业绩还是不错的,突厥来了几次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然后李渊就放松了警惕,然后就吃了一次亏。 以杨广的性格有功不见得会赏,有错一定会罚,所以李渊很紧张。李世民赶紧安慰老爹,你死定了,不如咱们造反吧(这叫什么安慰…)。李渊更紧张了,小毛孩子懂什么?乱说小心我先弄死你,现在罚你回屋反省。 第一次劝说,失败。 李世民回去洗了把脸,睡了一觉正了正精神,第二天又找李渊又说,经过我仔细思考爹地你还是死定了,要么咱们还是造反吧。李渊长叹一声,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这种事情要么飞黄腾达要么全家死光,必须慎重考虑。 第二次劝说,依然失败,但李渊有所松动。李世民不准备再亲自出马,养了半天裴寂这个说客,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裴寂找李渊喝酒,闲谈中聊到了李世民,“你这个二儿子天天想造反,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咱们可能都要完蛋,不过大家都很支持他,你怎么看?” 李渊无奈的说“我是管不了这儿子了,事已至此,看着办呗。” 此言依然模棱两可,不过已经很有转机,相信李世民再接再厉多劝几次就有戏了。可没等李世民有下一步动作,一件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节奏。杨广的使者来到太原,约李渊到江都谈谈前段时间的工作问题。 李渊顿时就吓坏了,此行去很容易,能不能回来真不好说。李世民乐坏了,这回老爹不能再犹豫了吧,拉着大家伙又劝了最后一次。思考再三李渊觉得珍爱生命应该远离杨广,终于咬牙同意,并开始暗中部署。 就在李世民翘首以盼李渊准备登高一呼时,意外再次发生,杨广的另一个使者来了。这回的命令是特赦李渊,该干嘛还是干嘛去,江都不必来了。一看危机解除,李渊赶紧急刹车,通知大家谋反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一个答案只有YES和NO的问题,居然搞出如此多的事故,想必李世民会纠结欲死,坦白的讲我也是。不过我纠结的地方不是事故多,而是这些事故中,很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事先声明,关于上述记载完全是本人对史书原文的加工创作,不过在这段过程的描写比想象中药困难很多。在文中最活跃、最主动的人是李世民,他拉拢对隋朝存有不满的前,举行秘密结社运动,屡次出面劝李渊造反,我们应该承认以李世民的智慧与才干,他是有能力完成这些事情的,可史书中关于李渊的记载非常冷淡,反复的说李渊对李世民干的事情并不怎么知情,这不科学啊。 长孙顺德、刘弘基和窦琮三人以囚犯之身来到太原,是来投靠李渊的,而不是专门奔着当时还未年满二十周岁的李二公子来的。李世民在太原并无一官半职,住的宅子是李渊的花的银子也是李渊的,他在背后搞这么多大动作准备谋反,要说李渊还毫不知情,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不但要求李渊是个傻子,还得是个瞎子。这些特征显然不是有二十几年从中央到地方的从政经验,经历隋朝历史上几乎所有大事,并在杨广这等以看不顺眼为理由就会把人弄死的皇帝身边,以一个被看不顺眼之人的身份躲过数次劫难,还能越混越好的老油条李渊身上应该具备的。 更是考虑本文尚未描写,但是基本属于众所周知的常识故事,可以下一个结论,这段记载应该是被不太精心的打扮过的。更靠谱的历史应该是,李世民确实做了上述一些事情,不过李渊不会不知情,而且很可能是李渊将李世民作为自己的副手指示他去做的这些事儿,这样比李世民年长很多的长孙顺德、刘文静等人会信任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才算有比较让人信服的理论依据 历史的记载是否真实,其实有很多区分的方法。如果两人是在密谋说一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这件事被写在的史书里,就有很多创作和修改的空间,因为写书人只要确保另一个人别乱说话就可以了。而事情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所有人都别乱说话相对就比较难,所以历史中人做的事情,比他说的话,稍微更可信那么一点点。 这段时期内,李渊都做了什么事情?他召回了还在外地的儿子李建成、李元吉、女婿柴绍等人。以杨广的名义发表了一封虚假敕书,要求太原、雁门、河西、马邑等地二十岁到五十岁的男子穿上军装到涿郡报告,再次攻打高句丽,制造恐慌气氛。然后又以防御突厥为名,再次进行募兵。 将家里人叫到身边是为了预防在宣布家庭会遇到的抱负性打击,伪造敕书是为了提高民众对隋朝的愤怒程度,又募兵对付突厥人除了可以提高自己的军事实力外,也能看到群众们对除了去高句丽以外战争的态度,募兵的成绩也不错,几天之内就募到了一万人。 第260章 积极 从这些事情中我们可以看到,李渊的准备还是很积极的。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工作,李渊也建立了另一张的关系网,在这张网里的人不像刘文静、长孙顺德等人具备突出的、军事能力,但他们往往具备了某种特殊才能,这些才能对李渊起事非常有帮助,不过大部分都是默默的贡献着自己力量的无名英雄。这些人中也有一小部分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记载,比如武士彠(音约)。 武士彠,并州文水人,早年家庭并不富裕,以卖豆腐为生。后来与同乡一起做起了木材生意,终于发家致富,而且还是‘大富’。能够在商业中取得巨大的成功,足以证明武士彠是很有头脑的,而他的目标比他已经得到的经济地位还要高那么一点点,所以他举家来到了太原,费劲心机往上经营。不过武士彠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虽然他很有钱不过也只是个很有钱的普通人,而普通人想进入在隋朝是很困难的,他挖空心思也只是在太原做了一名队正。何为队正?百夫长以下,偏师以上,是为队正,统兵五十人,乃是府兵制中最最最基层的军官。后来的初唐四杰之一杨炯,有诗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可见读书人投笔从戎的底线也就是百夫长了,可武士彠费劲巴力谋求的官职比百夫长还要矮一头,可见地位之悲催。 武士彠是商人出身,在隋朝商人的社会地位是很低的,而他想要通过正常渠道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已经证实是很困难的。不过好在他是商人出身,知道自己做不来那就搞投资让别人来做,他找到了李渊。武士彠搞可能是个三流选手,可搞关系他却是一流的。武士彠和李渊一个大队队长另一个是太原市市长兼军区总司令,两人以前从未见过面身份地位相差又悬殊巨大,几乎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武士彠居然就是有本事跟李渊套上关系,而且相处的还很愉快,李渊甚至还在武家住过几天。一个五十岁的人会跑到人家家里过夜,这关系简直不是一般的铁,而能混到如此境地武士彠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而李渊会放下身段结交这位商人出身的队正,除了因为武士彠有钱可以为他提供经济上的支持外,也是看中了这份特殊的才能,也许会为他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 确如李渊所料,武士彠的确为他化解了一场危机。因为善于交际,武士彠的好朋友除了太原正留守李渊,还有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天下大乱以后杨广对农民军都是不理不管,不过自己的手下他就多了个心眼。为了防止地方大员叛乱,他专门派了很多人去担任他们的副手,名义上是辅佐,实际上是监视,被派到李渊身边的就是王威和高君雅。 上的天然对立让王威和高君雅天天盯着李渊,希望能找出李渊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行为,这段时间最让两人感觉可疑的就是募兵事件。李渊募兵对付突厥人本身是没什么错的,可他派去募兵的人是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高、王二人是知道这些人底子的,那都是朝廷里挂上名的犯,李渊不把他们抓起来也罢了,居然将募来兵还交给他们管理,这是要搞什么? 感觉到这件事有古怪,王威和高君雅跟值得他们‘信赖’的朋友武士彠,商量要不要把长孙顺德、刘弘基他们抓起来。武士彠明明就是李渊的人,当然不会投赞同票,他说这两人都是唐公李渊的客人,如果贸然行动,很可能会出乱子,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听了武士彠的话,王威和高君雅觉得非常有道理,他们意识到想要根本解决问题,应该解决掉李渊。为此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以近日太原缺雨为名要李渊去晋祠祈雨,然后趁李渊不备,将其控制住。 可惜这个计划制定的不严密,一个叫刘世龙的小官提前得到到了消息,偷偷告知了李渊。知道王威和高君雅要对付自己,李渊从犹豫中坚定了自的决心,他要反将两人一军。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五日,李密与王威、高君雅二人在办公室聊天,开阳府司马刘政会突然进来说有重要的公文禀报。出于对特派员的尊重,李渊示意王威先看看文书,可刘政会并不交给王威,理由是这封公文的内容涉及到王特派员,必须李渊亲自过目。 李渊打开公文,用一句话概括了里面的中心内容“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王威、高君雅听后大惊失色,这罪名可是通敌叛国,那是要掉脑袋的。高君雅疾呼,冤枉!这是要谋反的人想杀我们! 他猜得一点没错。李渊话音刚落,长孙顺德等人就把目瞪口呆的两人抓进了大牢。在去牢房的路上,他们发现更冰冷而残酷的事实:太原所有道路都已布满了兵马,就算他们想跑都跑不出去。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李渊为对付他们特地准备的一次精心策划的诬陷。 细心的观众应该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那个叫刘世龙的人是晋阳的一个乡长,严格来说连个小官都算不上。王威和高君雅再蠢,对付李渊这等机密事件怎么会让这个小人物知道了风声。很可能刘世龙只是传声筒,真正传递消息的另有人在,比如武士彠。当然这仅是猜测,不过背后的事实是原本来监视李渊的王威、高君雅其实一举一动都在李渊的监视之中,而且就算李渊已经掌控全局所有细节也都要做到滴水不漏,堵住高、王任何翻盘的可能性。此等心智、手段何其老辣,让人读来简直不寒而栗。 抓了王威和高君雅,并不是万事大吉。的前期准备还没有做完,现在这些工作全部都要提前,可李渊并没有搞定身边所有的人,还有很多官员是忠于隋朝皇室的。李渊心里知道高、王二人通敌的罪名是捏造的,想要名正言顺的解决这俩碍眼的家伙,证据不充分。非常凑巧的是,在王威和高君雅被捕的两天之后,突厥人居然真的组团来到太原城下。王威和高君雅里掉黄泥,不是也是了,李渊接受上天的安排,顺理成章的将两个倒霉蛋开刀祭旗。 可这两人好杀,不请自来的突厥人就没那么容易打发。李渊经常跟他们打交道,知道突厥骑兵的战斗力普遍非常强悍而且贪得无厌,此次来到城外的突厥部队足有数万人,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恐怕无法善了。为了摸摸突厥人的底,李渊先派了自己的部将王康达带几千人马出城去试探试探情况。王康达圆满的完成了李渊交代的任务,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帮突厥人确实不好对付,而代价是他和几千名部下的性命。 王康达所部全军覆没,让太原城中的气氛变得空前紧张起来。几千条人命,说没就没了,以这个消耗速度几天就可以把太原城的所有兵力都消耗光,这仗伤不起啊。 王康达所部全军覆没,让太原城中的气氛变得空前紧张起来。几千条人命,说没就没了,以这个消耗速度几天就可以把太原城的所有兵力都消耗光,这个危机不解决,不要说造杨广的反了,还没出城门就被突厥人给干掉了。 尽管局面非常不利,李渊并没有慌乱,他知道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李渊开始仔细分析双方的实力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用武力解决,即便是打退了突厥人,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是的关键时刻,必须要减少任何不必要的损失,保存自己的实力,所以能不打就不要打,最好的情况是突厥人主动撤军。可突厥人此次来了这么多人,都是带着发家致富的抢劫梦想而来,刚刚还打了胜仗正是最有战斗激情的时候,让他们就这么打道回府,不太现实。 李渊很了解突厥人的性子,自然知道这帮人不会这么好说话,所以他要用策略解决这个问题。具体作方法是李渊派部队在晚上趁着敌人不注意时偷偷出城,等到了白天再让这些张旗鼓进入回来,让突厥人误以为一直有援军进入城里。这个策略你可能看着有些熟悉,在杨广被困雁门的时候,李世民给云定兴出的就是这个主意,看来不长记性的突厥人也确实很吃这套。而李渊的第二个配套策略你看着会更熟悉,在造成一直有援军支援的假象后,李渊大开城门,不设一兵一卒防御,连路都扫的非常干净,看着简直就是在邀请突厥人进城抢劫,就差在大门口贴上‘欢迎光临’了。诸位可能已经把那三个字挂在嘴边念出来了,没错,这招就是名振古今、妇孺皆知的‘空城计’。 李渊客串了一回诸葛亮,用生命和勇气证明了此计不但可以对付司马懿那样的高智商精英,同样也适用于低智商人群。看着敞开大门貌似人畜无害的太原城,突厥人总是鼓不起勇气进去串门,在城外溜达两天之后,抢了点差旅费回家了。 危机解除,虽说有惊无险,可也让李渊和他的小伙伴们认识到,他们要做的事还必须得考虑下这个邻居的态度。今天突厥人是走了不过意义并不大,太原跟他们的地盘靠的太近了,连个缓冲地带都么有,明天再来串个门还是拿他们没辙,这样下去别说征服天下,能不能出太原都是个问题。 刘文静向李渊建议,既然武力不好解决,不如跟突厥讲和,他愿意亲自做使者去协商此事。形势比人强,李渊无奈的接受了刘文静的建议,他修书一封给始毕可汗咄吉世,言辞非常恭谨,希望能跟突厥达成合作关系。 刘文静此去突厥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虽说他们头脑比较简单可是性格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这几年双方来来往往互相没少欠下血债,能否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刘文静心里是没底的。意想不到的是,在刘文静见到了咄吉世,传达了李渊的书信之后,咄吉世比想象中痛快的多,对合作的意愿甚至比刘文静还要积极。 其实这也是比较好理解的,隋朝内乱咄吉世也想占点便宜,可从雁门回来后,他深感主动出兵中原并不容易,很容易陷入胶着战不说,后面的世仇西突厥也是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咬他的屁股。所以咄吉世更愿意做天使投资人,投资比较有实力的潜力股,而李渊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咄吉世对李渊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虽然以前常闹别扭,毕竟是熟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更容易沟通。所以咄吉世跟刘文静愉快的签了合同,正式入股李渊。 为表示诚意,咄吉世还让刘文静带回去他的第一笔入股资金:上千匹突厥战马。冷兵器时代的马匹是高档军用装备,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说句寒掺话,那时候人都没马值钱。当刘文静赶着战马回到太原时,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不但后方稳固,还多了一个舍得出钱的大金主,而且李渊的大儿子李建成、四儿子李元吉等人都已到了太原,所有关于起兵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已准备完成了,差的只是那最后一嗓子。 大业十三年六月,李渊正式向周边郡县发布军事,自称义军,开设大将军府。封李建成为左领军大都督,李世民为右领军大都督,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长孙顺德、刘弘基、王长谐、窦琮为军统。同时开仓放粮,安抚百姓。七月初三,李渊举白旗(军旗,非投降)誓众,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开始了。 稍微值得一提的是,出力帮助过李渊的武士彠。在李渊成立的大元帅府中,他做了一名司铠参军。这个位子相当于李渊的后勤物资部主任。跟前面提到的几位带兵的将领地位相比几乎不值一提,而他做的事也只算是小功,不过他不起眼,却也不普通。他的身份有的人知道有的人可能已经猜到了,不过正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李渊绝不会知道,这个跟他处的不错的关系户和他两人的血脉,在日后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中,会发生怎么的化学反应。 目标,长安 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可李渊一点也没有轻松,除了喊口号外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在起兵之前,李渊已经跟他一众幕僚们制定了详细的战略计划。李渊起兵的目的不是割据自治,而是要夺取天下最高的统治权,所以肯定不能窝在太原,他的目标只能是隋朝的两个中心,长安和洛阳其中之一。 李渊选择了长安。 杨广上台以来格外重视洛阳的建设工作,不但城墙修得非常坚固还调集了大量的军队去布防,是很难打下来的。而调到洛阳的兵是从长安抽过去的,这样长安的防御就比较空虚,欺负起来相对更容易一些。 不过李渊手里真正成战斗力的部队仅有三万,此去长安千里之遥,他一走太原也会很空虚,而周围要倍加小心的敌人除了突厥还有隋朝正规军和农民。万一他前脚刚走,后脚人家就把他老窝给端了,想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李渊觉得临走前很有必要找一个盟友,帮他守家护院。他挑中的这个人,是李密。 李密是这两年最受瞩目的义军新秀,实力没得说,而且李渊跟李密还有更近的一层关系。他们除了都姓李之外,还同属于北魏八柱国之后,有着三代人的交情,还有着共同的事业目标,是最合适的结盟对象。 李渊派使者带着他的结盟意向书试探一下李密的意思,李密那边也很干脆,马上就给了回信。这封信写的相当不客气,本来以两家世交关系,李渊比李密高一辈,而信中李密对李渊的称呼是‘兄’。他同意两家结盟,并很谦虚的称自己为盟主,还要求李渊亲自跑一趟来签署同盟条约,用的修辞和语气好像李渊就是他的一个小弟。 李渊看着这封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会心的一笑。李渊直接过滤了信中让人看起来不愉快的字眼儿,解读出两个重要的内容:李密也希望有个盟友跟他分担压力,其次李密有些狂傲了。 诚然李密以落魄之身仅用一年时间就一跃成为当今天下最大的义军首领,确有他狂傲的资本,可革命尚未成功,尾巴翘这么高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狂由他狂,明月照大江。李渊为官二十余载,洞悉人心自有一套,通过这封信,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将是这位‘萌主’最大的缺点。 同理,李密这种性格应对起来也是极为方便,只要马屁拍好了,啥事都解决了。李渊又给李密回信一封,表示双手赞同他为盟主,甘愿在他手下效犬马之劳,大大的吹捧一番,然后委婉的表示自己的地盘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亲自上门结盟,暂时可能做不到,希望可以得到谅解。李密看了回信之后,被马屁拍的很舒服,愉快的体谅了李渊的难处,并认定李渊将是他的亲密盟友,此后双方经常书信往来,笔友做的很high。 从这件事可以看到,李密在战场上可称雄一世,而在黑上还远远比不上李渊。千万不要小看厚黑学在史上的地位,这是每一位上位者的必修功课,如果成绩不及格会很容易被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欺负的。 在李密给李渊的第一封信中,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用典故‘执子婴于咸阳’做喻。李熟读汉书,不知有没有觉得这个比喻有什么不妥,因为当年项羽跟刘邦相约‘执子婴于咸阳’的时候,项羽对刘邦的称呼,也是‘兄’。 第261章 实力 该安排的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李渊开始向长安进发。这一路李渊边走边发传单,对太原周边郡县进行招抚,只要投降都会妥善安置。所到之处都很给他面子,沿途都不用打什么打仗,就一一拿下了,此行还算很顺利,直到李渊碰到了西河。 西河的守将态度比较顽固,多次表示要效忠朝廷,拒绝李渊的招揽。而西河又是从太原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在李渊即将到来之际,这些守将组成了阻挡李渊出兵长安的第一道防线。 这是李渊自宣布起兵以来的第一战,战斗结果会直接影响今后部队的士气,必须要谨慎对待。经过仔细思考后,李渊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李建成。李渊并没有因为派出去的是自己的儿子就放松了要求,他只让李建成带了三天的口粮,三天之内不拿下西河,饭辙自己解决! 在传统历史概念里,李建成经常被塑造为一个精于算计,嫉贤妒能,没有什么才华的公子哥。可在历史记载中,他的形象其实并非如此。 三天拿下西河可谓时间紧任务重,李建成的工作并不轻松。要命的是西河之战还是李建成人生中第一次带兵上战场,‘第一次’体验这种人生经历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更要命的是他带的兵也是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对李建成而言,这一战是一次严峻的考验,而他的表现其实是很出色的。 没做过不可怕,最怕的是不知道做什么。虽然没有打过仗,可李建成没有慌乱,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建成在出发前先立下军法整肃军纪,命令所有将士必须听他号令,尽管粮草紧张可沿途不准抢劫老百姓的庄稼粮食,想吃必须要付钱。并且李建成以身作则不搞特殊化,和将士们一起同吃同住,同甘共苦。这份认真的态度赢得了士兵的尊重,也得到西河百姓们的肯定,一路上一直有百姓前来投诚。等李建成来到了西河城下,他又下令不得城门,里面的百姓想出便出想进便进,不可阻拦,套着仁义之师的神圣光环号召城里的人快点投降。 西河城下,非常古怪的一幕出现了。李建成明明是叛乱者,却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西河守军明明是抵抗叛乱的正规军,在李建成面前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还被教育知错能改就好,放心,我不打你。 这种莫名其妙身份的转变,让西河守军感觉晕头转向,太守高德儒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要跟李建成对抗到底。可惜像高德儒这样坚持原则的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投降的。在李建成开始攻城时,西河城门直接被里面的人打开,把李建成放了进来,高德儒被活捉,西河被拿下了。 占领西河之后李建成兑现了自己的承若,除了成全宁死不屈的高德儒,其他人全部赦免,整个过程非常平静,就像根本就没打过仗一样。当李建成回去跟李渊复命时,此行往返不过九天。 这一战太长志气了,李渊简直笑的合不拢嘴。要是仗都这么打,天下就是他碗里的肉,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不过很快李渊就笑不出来了,在七月,他继续进军到贾胡堡时,天开始下起雨来。 古时又没有柏油路,全都是土道,下场雨,对行军的影响是很大的。所以李渊就驻在了贾胡堡,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人算不如天算,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太长了,李渊一等,就是一个月。 和情人一起听雨,是浪漫,和几万士兵一起听雨,是一场灾难。每天都要人吃马喂,那可都是要钱的,李渊急的挠破了头也没用,而且最重要的是耽误了作战时机。李渊此次向长安进发,速度越快对自己越有利,现在居然被大雨阻断了一个月进程,不但给长安守军更多的准备时间,对己方的士气也是一个重大打击。 当时刘文静回访突厥,仍然未回,军中开始出现流言蜚语,声称突厥要背弃盟约偷袭太原等等,弄得人心惶惶,裴寂等人都开始建议班师回家了。 在资治通鉴的记载中,李渊动了北归的心思,是在李世民一再劝阻下才打断了这个念头的。不过此事经不起推敲,李渊为了此次进军长安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把命都压进去了,如今为了一场雨就打道回府,跟本没有道理。估计有流言是真的,而李渊一直默默的承受着这些压力。 等到雨全停了,李渊赶紧接着赶路,又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李渊出兵的事儿已经传到了长安,西京留守代王杨侑早已做出了反应,派虎牙郎将宋老生带兵两万,驻守在李渊的下个目的地霍邑,同时派老将屈突通率兵数万驻扎在离霍邑不远的河东。这两人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对李渊非常不利,处理不好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 同朝为官,李渊还是很了解屈突通的,这位老将的作战风格非常稳健,这几年对付各路义军虽没有打过多少大胜仗,可也没听他输过一次。这对李渊而言是个看起来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因为屈突通太求稳了,轻易不会出兵,所以他就不会很激进的冲到李渊的后方来,暂时帮李渊省了一个后顾之忧,所以当务之急是解决宋老生。 宋老生是从中央特派过来的,想靠在西河那么忽悠是唬不住的。两边兵力又相差无几,强行攻城很容易打成持久战,再耗上一个月等屈突通反应过来赢不赢都是个输。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宋老生主动从霍邑城出来跟他打 不过这只是理想状态,人家宋老生凭啥放弃自己的优势主场,乖乖跑出来呢? 凭他蠢。 宋老生光听名字,就像个没读过啥书的粗人,实际他也确实没读过什么书,只因为在镇压有些功劳才被杨侑看重。宋老生在李渊被大雨困在贾胡堡时就到了霍邑,那时是他阻击李渊的最好时机,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跟着李渊一起等雨停。由此李渊判断这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所以李渊制定了一个计划勾引宋老生。李渊还真舍得下本,他让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来做诱饵,只带了十几个随从就跑到霍邑城下对城墙上的宋老生指指点点。宋老生单纯到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看到两条大鱼在自己眼前晃悠就忍不住出城抓人。 人蠢只能怪自己,点背不能怨社会。宋老生自己单纯点也倒罢了,偏偏他的对手还是这个时代‘最高智商俱乐部’中的三位高手。眼见勾引战术初见成效,李渊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和李建成来正面牵制宋老生,一路由李世民包抄其侧翼,将宋老生的部队一分为二。在交战正酣时,李世民对被分割出来的隋军大吼,宋老生已死。这些士兵不愧是由宋老生带出来的,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就对李世民所言信以为真,竟原地解散了。被李世民宣判死刑的宋老生看到后军瓦解,后悔的肠子都变色,想往城里赶后路又被堵住,最后硬生生的被耗死在外面。 其实宋老生只要老老实实的在城里待着,屁事都不会有。李渊的部队并没有装备攻城器械,在随后的霍邑攻城战,士兵们都是靠徒手攀登上城墙,经过非常艰难的战斗才把缺少大量兵力和主帅的霍邑城攻下来。 其实宋老生只要老老实实的在城里待着,屁事都不会有。李渊的部队并没有装备攻城器械,在随后的霍邑攻城战,士兵们都是靠徒手攀登上城墙,经过非常艰难的战斗才把缺少大量兵力和主帅的霍邑城攻下来。如果宋老生不是那么冲动,或是换个死性点的人来守霍邑,可能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不过这些都不是李渊需要考虑的事情,实际情况是他以胜利者的身份站在了霍邑。自李渊起兵以来霍邑之战是最重要的一战,不但避免了面临两线作战的威胁,还证明他有可以跟中央军对抗的实力。占领霍邑之后,李渊不光犒赏自己队伍里的有功之士,对霍邑的官民也费心安抚,愿意加入他的人妥善安置,不愿意入伙的关中士官,全部给予五品散官待遇放其回家,承诺日后事成还可以拿着凭证跟他领工资。这招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但断了这些人回去以后再跟李渊捣乱的念头,同时还起到了非常好的广告宣传效果,大量的隋朝官军都跑来投靠,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舍得发薪水的老板。就算没跑过来,也大大降低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随后李渊的进程发展就很顺利了,八月初三他占领霍邑,五天之后就进入了临汾,十天之后攻克绛郡,八月十五抵达了龙门。从太原到西安旅游过的朋友们应该对这几个地方比较熟悉(霍州、临汾、新绛和黄河龙门大桥),是一条很不错的旅游路线,而且我相信李渊这一路心情也很不错,因为他每到一个地方不用一天就把地盘给占了,尤其是到了龙门之后刘文静也从突厥归来,还带了咄吉世第二笔注资,五百突厥骑兵和两千匹战马。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裴寂特地制作了一种糕点小吃广发于军中充作军粮,还给这种糕点起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月饼’。然后李渊和他的儿子、部下们,在喜悦氛围中吃着月饼,过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秋节。 在龙门,李渊最大的收获不光是吃了顿月饼和得了突厥的战马,还成功招降了山西境内最大的义军首领孙华。孙华有多少兵力,史书中并无记载,但李渊对孙华的礼遇程度超乎想象,见得第一面就手拉手坐在一起嘘寒问暖谈天说地,还给予孙华自行委任部下官职的权利,不要小看这项权利,在李渊集团中有此权利的人孙华是第二个,所以我们可以保守估计在孙华入伙之后李渊集团的实力至少翻了一倍。 此时李渊有两个选择,一是从龙门直接渡黄河去长安,二是先将河东的屈突通解决掉再去长安。这是重要的决议,所以李渊开了个作战会议找大家一起商量。经过诸将集体参与讨论,绝大部分人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干掉屈突通。这也难怪,虽说屈突通并未对他们作出实际的军事行动,可任谁被一个图谋不轨的大叔一直尾行,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所以大部分人都想把这条尾巴切掉。 大家的判断跟李渊的判断基本是一致的,不过作为老大李渊想的更细致一些。其实屈突通的驻地跟他们已经很近了,最近的时候仅有五十里,可李渊攻下霍邑,屈突通没有来,攻下绛郡,屈突通没有来,一直到龙门,屈突通也没有主动出击一次,而且还不像另有所谋。对一位沙场老将来说,如此安静肯定是有问题的,据此李渊判断,屈突通应该是被上面勒令出战,他本身的求战欲望并不强烈,所以可以打一下试试看。 李渊制定了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他派新入伙的孙华和王长谐、刘弘基、史大奈等人,先行渡河,勾引屈突通出战,如果屈突通出来了他就进攻河东,如果屈突通不出来,王长谐等人就从河东城后面的桥梁过去跟他一起前后夹击。此算计考虑的很到位,不过出了个小纰漏,那就是一直不动的屈突通,这次确实是动了,不过动的有些出乎李渊意料。 王长谐等人渡过黄河都被屈突通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像李渊意料的那样亲自带队进攻,而是派手下桑显和夜袭王长谐的军营。这一战打的出其不意,王长谐差点中招,好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孙华和史大奈及时过来解围打退了桑显和,在桑显和退回河东时,顺带把桥给拆了。虽说和李渊的原始计划有冲突,不过桑显和也算帮他们把完成了战略目标,把屈突通困在了河东。只是李渊没有想到,桑显和毁桥是有意为之。和李渊一样,屈突通也制定了一套作战计划,老成持重的屈突通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善于打不过却精于城池防御,他有自信可以不让李渊攻下河东。 老将军就是老将军,事情进展果然如屈突通所料,九月初十,李渊全军开始攻城,经过一天的奋战,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九月十一,又开始攻城,河东依旧岿然不动…李渊确实打不下来。屈突通得意洋洋的开始加固城墙,想要在河东跟李渊打持久战慢慢耗下去,只要能拖住李渊就算不赢也是胜利。 可惜屈突通也算漏了一至关重要的一点。 经过两天的试验,李渊知道他确实没办法很快攻下屈突通防守的河东城,在他冥思苦想攻城对策之际,李世民叩开了他的大门,告诉他一个被忽略的事实,其实他们没必要待在河东跟屈突通死磕,因为他们的目标是长安。 没错,他们攻河东只是为了让屈突通不在后面捣乱,而这个目标不用一定攻下河东城,派人守住大门不让他出来就行了,他们可以继续赶路。 一言惊醒梦中人,李渊大彻大悟。他确实没必要跟屈突通耗下去,所以在第二天留下少许人看住屈突通后,就带军跨过黄河,直奔长安而去。 此时向长安进军,确实是最英明的决定。按常理推断,距离长安越近遇到的隋军抵抗应该会越激烈,可事实恰恰相反,当李渊渡过黄河之后,最先遇到的并非敌军,而是自家人。 李渊在太原宣布起兵前,就召集还在外地的亲属往太原赶。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建成那么幸运可以跑到太原,在这场跟事关生命的赛跑中,老五李智云就因为跑得慢而掉了脑袋。 除此之外李渊还有一部分亲属,也滞留在了陕西,只不过这些人非常彪悍,不但躲过了隋军的追杀,居然还在陕西打出了一片天。这些有着彪悍人生的人包括李神通、段纶和李秀宁。 李神通是李渊的堂弟,跟李渊从小玩到大,关系非常不错。不过在他堂哥起兵时,这哥们儿就比较悲催了,通知他逃跑都来不及,因为他就住在长安。随后长安开始抓捕李氏一族,逮到了基本就完蛋了,而李神通人如其名,确实是有神通之人,他不但躲过了隋朝的天罗地网逃了出去,还跟当地侠客一起组建了一支游击队,在长安附近游弋,人数逐渐破万。 段纶是李渊的女婿,也是名将段文振的儿子。小伙子人激灵,腿脚也麻利,出事儿之后,他跑到了蓝田,在那里也纠结了一支上万部队,跟李神通一起打游击。 能躲过的追杀还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立一支颇有实力的队伍,李神通和段纶都可称为人中龙凤,不过论经历之传奇,仍逊色于李秀宁。 李秀宁,李渊之第三女,年龄不详,已婚,早年嫁与柴绍为妻。虽然结婚早,李秀宁可不是一位贤小家碧玉、妻良母型的女性(并非说她不正经)。隋唐时期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特点就是的女性经常以彪悍著称,李秀宁也是如此,她是一位事业心非常重的女强人,深谋远虑、胆气十足,文治武功一点不输她两位同胞兄弟。 在李渊起兵前,她和柴绍正在长安。顾及女儿女婿的安慰,李渊派使者将起兵之事通知了他们,要他们赶紧去太原(同样是李神通泪奔中)。虽说提前接到了消息,可柴绍仍有顾虑,走自然是想走,可在这个敏感时期他俩夫妻要是一起上路,有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没准刚走就被人给抓回来了,犹豫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找李秀宁商议一下。 李秀宁淡定的说,既然如此,你走,我留下。 李秀宁愿意留下,并非是斗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一介女流,跑到太原也不过是躲灾避难,这不符合她勇往直前不甘寂寞的性格。在这关键的历史时刻,李秀宁不甘心碌碌无为的度过,她觉得留在陕西会比去太原更有利于帮助她老爹起事。 第262章 义军 身为名门之后李秀宁倒是有一些积蓄,用这些钱她组织起一支数百人的私军。可这也就到头了,想要在乱世中成就一番事业光靠这点人是没多少用的。李秀宁终究是个GRIL,在那个男权时代,她想跟李神通和段纶一样组织起一支上万人的游击队只会更加困难。 李秀宁意识到只靠她自己是不行的,想要有一番作为,必须拉拢一下更有势力的人入伙,比如何潘仁。何潘仁在陕西组织起一支数万人的义军队伍,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大哥,是一位很值得拉拢的对象。不过对方是胡商出身,财大气粗,显然是没办法用钱收买的,而李秀宁此刻除了钱,能够信任的只有身边的一位家僮。 而这位叫马三宝的家僮,跟李秀宁简直是绝配。此人名不见经传,却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尤其是有一张神奇的嘴。李秀宁派他去说服何潘仁入伙,当时两边的势力差距基本在1:100左右,相当于还未上市的小作坊就想吞,其难度不言而喻。也不知马三宝用了什么招数,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何潘仁居然无条件投奔过来,甘愿听李秀宁差遣。随后李秀宁又用相同的手段,先后收编了李仲文、向善志、邱师利等义军势力,组成一支异常团结的军队,这支队伍以李秀宁的绰号命名,是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娘子军’。(和后世的娘子军不同,除了李秀宁外,成员全为男性) 李秀宁三人在陕西辗转数月,给隋朝捣乱有余,攻城略地略显不足,所以他们就等着李渊来主持大局。所以在李渊渡过黄河时,他惊喜的发现,兵力又增加了一倍多,而且整个陕西境内几乎无可与他一战之敌。 得知李渊竟没鸟他,直接奔着长安去了,屈突通吓呆了。 李渊以及其部队的实力,屈突通是了解的,他们不但士兵战斗力强,每个指挥官也是异常优秀,是一支罕有的善战之师。屈突通自己估计,黄河以西应该是没有可与其一战的隋将存在。虽然屈突通有些消极怠工,可要是因为他自己不出活儿,让背后的公司倒闭,那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留下一部分人守城,赶紧追随李渊的脚步一路向西而去。 屈突通不愧是朝中老将,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可以阻挡李渊的最好应对手段。李渊所部善攻而他屈突通善守,只要在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中找一个不会被李渊轻易攻克的地点,他有信心可以死守住至少可保长安不失。 而屈突通选中的不会被轻易攻克的地点,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潼关。 潼关是与山海关齐名的重要关隘,在明清以前山海关还未显现出那么重要的的战略地位时,潼关就是‘天下第一关’。此处接连陕西、陕西和河南三省要冲,又是西进长安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不但重要还异常险要,最窄的地方仅可容单车通过,说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半点不为过也。 只要屈突通能快李渊一步与潼关守将刘纲联合,保证潼关不失,李渊这辈子就不可能对长安有想法了。 可惜,屈突通还是慢了一步。潼关地位之重要,老谋深算的李渊怎会不知。他的优势就是比屈突通速度快,早已派了刘文静去堵住屈突通,让王长谐攻潼关。 刘文静不仅可以搞阴谋,还可以搞外交,必要时也可以打仗,是一位经典的复合型人才,在潼关之外,他成功的阻挡住了屈突通西进的脚步。而被屈突通寄予厚望的刘纲,则是一个脓包,占据如此优势的防守位置竟被王长谐破关而杀。 屈突通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努力就此化成了泡沫。人算终不如天算,潼关反而成为他支援长安的最后一道关卡。 除了派刘文静堵截屈突通,李渊还部署了一系列军事行动。首先派刘弘基与殷开山攻长安故城,然后由李世民取司竹园,何潘仁、李仲文屯兵阿城,李建成抵长乐宫。对长安城(大兴城)行成四面八方的包围态势。 所有的行动都布置到万无一失之后,李渊才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率领后面主力部队,从冯翊(今山西大荔)西进,并于十月初四,抵达长安城下。 夺取长安城,是李渊战略计划中最重要的目标。长安不仅是一座雄伟的城市,更重要的是它里面包含的意义。这座城市是杨坚一手建立起来的,象征隋朝统治根基的首都,只要拿下长安,就是拿下隋朝几十年基业,以及政权合法性,这是无数人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而现在这座城市就这么裸的展现在李渊面前。 远远的眺望恢宏无比的长安城,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李渊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从长安到太原这段路,他走了二十年,从太原回长安,他走了五个月。 这是一个改变了李渊人生轨迹的来回,想到他即将要完成的事,李渊的双手不免因兴奋而有些颤抖。 上次从这里离开,到底有多久了?好像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从这里走时,我只是杨广手下的一名臣子,而现在我要代替杨广,做这里的主人! 在这一刻,李渊恨不能直接带领大军从明德门走上朱雀大街,进入大兴殿。这是个会让人疯狂的冲动,可李渊还是忍住了,因为比起马上进入长安,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得做,这件事简单的讲,是一道入城手续。 和其他大部分义军不同的是,李渊起事时的身份是隋朝的官员,而且是没有受到任何迫害、在起兵前夕仍然被重用的封疆大吏,还是隋朝的皇亲国戚。 李渊事从情理上看是不仁不义,从法理上看是叛逆犯上,从客观角度来看其实是不道德的恶劣行径。一个不仁不义,叛逆犯上,有没有道德的形象,在历史舞台上是没有好市场的,所以李渊一定要站在‘我其实还是很道德’的立场上,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棋。 起兵之初,李渊就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基调,仍然承认隋朝为合法只是尊奉杨广为太上皇,拥立代王杨侑为皇帝,而自己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改政布新,来拯救世界的。这种鬼话连李渊自己都觉得是掩耳盗铃,不过在大环境下他不得不这么做。 十月十四日,李渊将长安死死围住,随后严令诸军,不得擅自离营,更不得到附近抢劫(手下强盗出身的人太多)。同时向长安传递消息,他是带着友好而和平的愿望来的,希望对方最好可以主动投诚不要爆发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长安的答复是没有答复。 李渊还是很有耐心的,没有答复没关系,我可以等。李渊等了十二天,耐心等完了,面子也给完了,攻城开始。 虽说不愿投降,那也只是态度上的,屈突通不在长安能够依仗的守将只有另一位老臣卫文升。可卫文升清楚,李渊不是杨玄感,此次长安光靠他一个老头子是守不住的,索性就撒手不管了。 剩下的长安隋军的防御能力明显不如他们的骨头那般硬气。十一月初九,长安就被攻克了。 城破之后还有一个小故事,进入皇宫的士兵在东宫中,找到了李渊下令寻找的重点目标,代王杨侑。就在众人想抓他过去请赏时,一个站在杨侑身边的人严厉喝止了他们,“唐公所举义兵,是为了匡扶隋室,你们休得无礼”,这句话说得水平非常高,不但保护了杨侑,还给全了李渊面子。士兵们这才想起来杨侑好像不是犯人而是他们的‘主子’,都乖乖的守在门外不敢造次,等李渊来到东宫才将杨侑体面的迎出来,这人才哭泣拜谢而退。这位极尽忠义之事的人名叫姚思廉,是隋朝的著名学者,之所以做事情这么到位,乃因他是姚察的儿子,算是伴降世家。好在他陪杨侑比他爹陪陈叔宝要长脸一些,他的表现也给了李渊父子极深的印象,颇受看中,后来姚思廉成为著名的唐初十八学士之一,受世人尊敬。姚思廉的故事告诉我们,关键时刻说一句关键的话,有时候比跟对一个老板,更重要。 总体来说,李渊攻取长安还算比较顺利,不过也不是无代价。除了五子李智云等亲属被杀,他李家的祖坟也被人挖了出来。任何人被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都会很愤怒的,李渊也是人,他也需要砍几个人来发泄一下愤怒。所以李渊杀了阴世师、骨仪等,因为他们不但杀了他亲属、挖了他家祖坟,在攻城时抵抗的也最激烈(肯定会激烈抵抗的…),好在李渊没有扩大杀戮范围,一共也就砍了十几个,应该算是很克制了。 在这张必须死的十几个名单中,李渊偷偷的加进去一个人。要说这个人没有伤害李渊家属也没有挖李渊的祖坟,更没机会带兵抵抗李渊,不过他伤了李渊的心。原本此人跟李渊是同事关系不过有点不对付,李渊在太原筹备起兵时,他就想跑去告密。可惜他跑的还是慢了点,到半路上李渊已经起兵了,他转来转去就滞留在了长安。由于看这个家伙很不顺眼,李渊想着弄死他算了,反正十几加一也是十几,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李渊小看了这人的脑袋,那不是说砍就能砍的聪明脑袋。在临刑时,这一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李渊杀其他人还算是办公事,杀他只是加个‘私活儿’,不地道。此时办事地道不地道,对李渊还真是很重要的,行刑现场好多人看着呢,他这么一声喊,李渊还真不好意思下手,又不知如何解决,很是尴尬。李世民看这人是个人物,主动给李渊解围,将这人招揽到自己麾下,才把这事给圆了过去。 李渊不知道,他省下的这一刀,是他一生中最贵的一刀,因为他想杀的人,是李靖,而李靖还有一个别称:大唐第一军神。 这是一个将会创造无数战争奇迹,改变了未来近百年战争历史的男人。 关于李靖的故事我们后面还要详细介绍,他还只是一个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的小人物,此时李渊更关心的是他的老对头屈突通。 仍被堵在潼关的屈突通,听到长安沦陷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今留给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除了往东投奔洛阳,就是向李渊投降。其实这只是一个选项,因为他的部下多为关中人,对东去洛阳的意愿颇多抵触,而且即便到了洛阳以他丢失长安重要责任人的身份,怕是吃不了好果子的。所以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屈突通终于想通了,还是选择向李渊投降。 这中间出了很多故事,屈突通屡次表明立场,在主观上他还是愿意向隋朝尽忠,不愿意投降的。比如开始李渊派他家的家僮去劝降,被他杀了,又派他儿子屈突寿劝降,被他下令射箭逼退,屈突通还想东奔洛阳在桑显和的极力劝说下,才向洛阳方向哭泣拜谢,无奈选择投降。不过看似这么多因素支持屈突通‘无奈’投降,这个‘无奈’还是有水分的。 司马光先生在《资治通鉴》中没有直接评说屈突通的‘忠义’行为,倒是介绍了另一位小人物,他是屈突通的部将尧君素。尧君素在屈突通投降后,怒斥屈突通,愤然离去,回到河东继续抵抗。李渊敬他是条汉子,特地给他发一面免死金牌(经久耐用,品质有保障,不像明朝发了就死),劝他投降,可尧君坚决不同意,一直战斗到河东最后一粒粮食最后几个人也宁死不屈。想要为隋朝尽忠,屈突通完全可以学尧君素,但是他没有…这里不是质疑屈突通的人品问题,他只是不像尧君素那么钻牛角尖,做事情拿捏的分寸比较适度。 投降李渊这件事,是屈突通人生中一大污点,也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在不久的将来他不但有机会把丢的面子找回来,还将完成前半生所未有的荣光走上一个新的人生台阶。 后面的事情会很乱,也会更加精彩。 李渊夺取长安,不管是在影响或是意义上,都应是举国轰动的大事。可此事传播天下时,大家的表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 而大家之所以会反应比较平淡,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历史舞台上,还有一位比一线男演员李渊更有吸睛能力的天皇巨星存在:李渊的便宜盟友,李密。 凭借两部历史大剧,一破而红的李密,是这期间最受各方势力侧目的新秀选手。虽说他出道时间不长,但表现却异常强势。因为他的进攻目标是洛阳。 在隋朝末期,洛阳的军事地位都比长安要高上那么一丢丢,李密占据了洛口仓之后,又拿下了另一座大粮仓黎阳仓,兵力一度扩充到二十多万,剑锋直指洛阳。而且李密部下甚至一度杀尽了洛阳城内,只可惜还是被打了出来,以失败告终。但李密与隋军的多次作战中,都是胜多负少,还经常是以少胜多,这从侧面也说明李密是很有机会把洛阳城拿下来的。所以前来投靠他的原隋军头目和义军势力不胜枚举。 而正当红的李密,也有他的烦恼,虽说进攻洛阳为他吸引了很多眼球,但他更想去的地方,其实还是长安。从战略地位上讲,长安是优于洛阳的,而且因为杨广偏心眼儿,大量精兵都被调到洛阳,李密每次打洛阳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打下来,而这‘一点’只有李密知道是个很遥远的距离。跟洛阳相比,守备空虚的长安应该更容易打下来,而且这也是他曾经极力劝说杨玄感的战略方针,打长安和打洛阳孰优孰劣,李密心里是很清楚的。 可李密坐到大哥这个位子上才体会到当年杨玄感的难处。 这段时间李密团队扩张速度太快,也导致他的集团内部出现很多问题。李密的团队是吸纳大量的小团队合并而成的,而这些小团队投奔过来大多是为了沾李密的便宜,想靠着这位能打胜仗的大神多捞点好处,基本上没什么奉献精神,而且大多都是山东人。他们对靠近山东的洛阳兴趣很大,对靠近山西的长安,兴趣泛泛,如果他坚持要去长安,可能他前脚刚走后脚手下这些小头目就纷纷。 李密的亲信手下柴孝和曾试着组织一支西进的队伍,凭借李密的名气,柴孝和很快拉起了上万人,看起来形势很好,可李密那里刚好吃了一次败仗,这支队伍瞬间就自行全部解散了,可见这帮人是多么不靠谱。所以李密只能打洛阳不能打长安。 当然,以李密的头脑,既然发现了这些问题,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扩充他的嫡系势力。 为此李密从所有来投靠他的队伍里,精心挑选了他认为最靠谱的几个人。这些人除了早就提到的王伯当,刚刚提到的柴孝和还有新加入的程咬金和裴仁基。 程咬金大家都很熟悉了,是一位非常可爱的福将,不但打仗是一把好手,搞关系也是很有一套,被李密挖掘出来后颇受重用,不过在目前还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所以可以重点讲一下裴仁基。 裴仁基是隋朝老将,之前被任河南道讨捕大使,跟张须陀是一起合作的同事关系,可惜两人还没正式开始合作,张须陀就战死了。在张须陀战死之后,余部都转投裴仁基麾下继续跟战斗。裴仁基也确实是一位稳健的将领,部队战斗力和凝聚力都很强,跟李密的交手过程中还让李密吃了几次小亏,一度让李密非常头疼。 不过裴仁基队伍里也有一个不和谐因素,像李渊身边的王威、高君雅一样,作为带兵的外派官员,裴仁基也被配发了一个监军御史萧怀静。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很讨厌的家伙,裴仁基在前面打仗,他在后面挑刺,想给士兵们发点补贴奖励,他也坚决不同意,有事没事就上书打小报告,让裴仁基烦的不行。大家在前线拼死拼活,没有好处也就算了,还得担心要被处理,最后裴仁基被逼急了,索性跳槽到李密那里。 第263章 死党 这对李密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裴仁基跟其他为了捡便宜来的野路子‘义军’头目不一样,既然选择起事除了跟自己混,就没有第二条出路。而且裴仁基不是一个人,他是带了他大儿子裴行俨(裴元庆的原型)、部下秦琼和罗士信一起打包投过来的。熟悉隋唐评书、戏曲、小说、电视剧的朋友看到这里,应该知道,这几个名字,代表了瓦岗军武将最巅峰战斗力。 有了裴仁基的加入,李密领导的瓦岗军不但从部队数量上,在质量上也有了显著提高。跟隋朝的战斗更加得心应手,屡次作战的胜利也让李密觉得,他已经把所有他能想到的问题都解决干净了,所以转身想清理下一个小尾巴,瓦岗寨原老大翟让。 翟让这个人,能力虽有欠缺,气度倒是真可以,老大的位置说让就让,真不枉费爹妈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李密对大度的翟让也蛮够意思的,在被推举做了新老大之后,他就让翟让做了老二,大家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两人一起度过了一段最甜蜜的时光。 通常最甜蜜的时光,都是比较短暂的,还需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在李密的刻意扶持下,他所带领的嫡系人马,在各个战斗中开始从崭露头角到独当一面,随着瓦岗军势力越来越大,新加入的人甚至已经渐渐取代了老一辈瓦岗军首脑的地位,这自然引起了瓦岗寨元老们的不满。瓦岗寨的老人王儒信就劝翟让跟李密争一争权力,把李密架空了。可翟让是知道到,能压李密自己当老大的时候就压了,那时候他都压不过去现在做了老二更没戏,所以就没听王儒信那一套,只是照常吃喝为乐,做一个开心的老二。 翟让认命了,可他身边的人并没有死心,像他的大哥翟弘就很不甘心。此人是个大老粗,头脑比较简单,他觉得老大这位置以前翟让可以让出去,现在翟让还可以换个人让出去,既然能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让翟让把位置再让给他。连翟让这种课不及格的人都被他这个纯真的哥哥蠢笑了,可就是这种很可笑得想法,让新上位的李密听到,就不那么可笑了。 因为新上位,李密这老大的位子做的还没那么稳,翟让是能力不足,可他毕竟曾是他的领导。翟弘的事让李密意识到,如果翟让被别有心计的人利用,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在蜜月期过后,李密跟翟让之间的关系就进入到了一个猜疑时期。 可翟让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关系的变化,做事依然那么大大咧咧,而且他还是那种没心没肺没大脑的大大咧咧。 有一个叫崔世枢的隋朝官员前来投靠,此人没什么名气,不过家室很牛,是当时著名的崔氏宗族成员。同样是大族出身的李密,对崔世枢就很客气,大家相谈甚欢,可等崔世枢出了门看到翟让,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翟让觉得这人既然是大族出身,那应该就很有钱,骨子里那丝匪气就冒出来,当即把崔世枢给绑了,要他交钱买名。这自然让李密很没有面子,他认为翟让是个跟他不同路的大老粗,而还有一件事让他更没有面子。 做了老二之后,翟让平时就很清闲,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聚众赌博,而且把这项娱乐活动,当做自己最重要的工作。一次翟让准时架起了赌桌,可一个叫邢义的人来的晚了,翟让觉得对方对他工作的态度很不端正,所以就打了邢义的屁股,下手还很重,一共打了八十大板。邢义虽说只是个打工仔,可他的老板却不是翟让,而是李密的秘书,翟让问都没问就把人给打了,这哪里是打邢义的屁股?简直就是打李密的脸! 通过这些事情,李密感到翟让并没有尊重自己,这让自尊心很强的李密很受伤,所以李密对翟让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起来。而翟让仍没有感觉到李密态度的变化,依旧我行我素。 翟让参加军事行动没什么兴趣,可他对战利品很有兴趣。有一次瓦岗军在赢得一次战斗后,翟让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分到份子,所以找主管分配战利品房彦藻问问,是不是把他给漏了。房彦藻认真核对之后很确定的跟翟让说就是没他的份儿,因为他并没有参与那次战役。翟让恼羞成怒,撂下一句狠话“你可要知道李密是被我推起来的,日后会怎么样,那可就不知道了!”说完不管听得目瞪口呆的房彦藻扭头就走。房彦藻发完呆,赶紧把这话告诉给李密,李密听完之后,脸都绿了。 结合当时的语言环境,翟让说的话也就是一句气话,可李密不这么看。嘴有所言,心有所想,翟让既然说这个话,肯定内心深处对老大这个位子还是有点想法的。李密历尽千辛万苦,忍辱负重,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将一个二流的土匪团伙打造成一流的势力集团。现在让他将这些成就拱手奉上,怎么可能?就算只是有潜在的威胁,李密也绝不会允许存在! 那一丝冷淡,最终变成了浓浓的杀意。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真会挑日子),李密摆了一桌酒席,邀请翟让过来一起吃顿便饭。类似这种宴会大家经常吃,所以翟让没有任何怀疑,带着翟弘、王儒信、单雄信、徐世绩等人准时赴约,一起吃饭的,还有裴仁基、郝孝德等。 瓦岗军各方头脑基本都到齐了,众人吃肉大口喝酒,吃的很开心。李密笑着跟翟让说,既然咱们吃的这么开心就别人护卫们都站着看了,隔壁小屋还有一桌酒席,让他们也去乐呵乐呵。翟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当时屋里还只剩下李密的一个侍卫,而这个侍卫,是戴着刀的。 随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翟让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个侍卫从背后一刀结果了他,陪着翟让一起死的还有翟弘、王儒信等。李密突然发难,一起喝酒的其他瓦岗高层们都是一愣,他们并没有参与此次谋杀案,所以不知道李密目是什么,都非常的紧张。待看清李密杀的人是谁,有两个人心里是最慌的,正是翟让的左膀右臂单雄信和徐世绩。徐世绩拔腿就想跑,差一点就守门的护卫一刀砍死,幸亏他的命够硬那名护卫的刀法不够精湛,只砍伤了他的脖子,随即被王伯当喝止补刀动作,徐世绩才保住了小命。另一头,单雄信这条硬汉也软了,看到情形不好,赶紧向李密磕头求饶。 李密只是想杀翟让和他那帮没啥本事的死党,而不是所有对翟让手下的人都要赶尽杀绝,毕竟他还需要徐世绩和单雄信能站出来去接收翟让的部队。李密后续工作做得很到位,他第一时间去安抚了翟让的部队,宣布他们的待遇跟以前一样,除了换了新老板。以前翟让对部下也没多少恩情,只要能领工资跟谁都一样,所以没出什么乱子。其他头目一看没自己啥事也都默不作声,等李密说完了场面话压了压惊,就各回各家,反正他们跟翟让的交情也都是泛泛,犯不着为了这个死人跟李密闹掰。 第二天,瓦岗军没有显得与昨日有什么不同,那间曾经热闹的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尸首被搬走了,血迹被清洗干净,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好像少了几个人在,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少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李密觉得自己成功了,大家都没有觉得瓦岗少了翟让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剪除了集团内部的威胁,从今以后他将是瓦岗军的唯一老大,再也不会有人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 但李密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翟让纵然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他可以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过马路被车撞死、扶摔倒的老奶奶被坑死,但唯独不能被他李密给杀死。 李密没有搞清楚,如今的翟让最多相当于刚刚失败在野党,而他是才是执政党,主动权全在他的手上。而且综合考虑翟让的智力和性格特点,李密其实有很多其他的办法来消除翟让对他的地位所构成的威胁,比如多给点钱养起来,拉拢他身边的重要成员,将他边缘化,作为一把手干这些事是很简单的,当然最完美的是让翟让‘意外’死亡,给他办一个体面的追悼会,可李密偏偏选择直接下手这种最省时、最省事但也是最笨的办法。 而且他办这么大的事情,只让少数几个亲信参与,跟与他亲近的裴仁基和立场偏中立的郝孝德等人事先全然没有知会一声。从李密的角度考虑,他跟这些人交往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一年,所以从保密角度考虑,没有让这些人参与,但这可是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他给这些小党派人士传递了一个信息:你们还不是我的亲信,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所以我自己把这事情办了。按照这个思路,裴仁基和郝孝德他们嘴上不说,脑子也得考虑一个问题:既然你不信任我,不把我当自己人,现在你可以杀了翟让,哪天是不是也能杀了我? 此时的瓦岗虽然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是内里却爆发了一场不信任危机。综上所述这道厚黑学试题,李密给出的答案,只能得负分。 很快他就知道,题做错了,惩罚会有多重。 江都、江都 乱世,并不是一个好词。 这两个字,通常会伴随着浓厚的血腥之气,是由无数人的悲伤、无奈、痛苦、恐惧还有他们的尸骨堆砌而成的。 太平广记云,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是很有道理的。身处乱世之中,太多的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动的接受残酷的现实,而被历史碾压过去成为某个数字的组成部分。 乱世也是一个英雄喷薄而出的时代。某些原本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他们可能只是市井中泼皮无赖、路边编草鞋的小贩、庙里敲钟的和尚、驿站的驿卒、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在乱世之中却可改变自己的命运,逆流而上,成为那个时代的宠儿。 在隋末的乱世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人的态度都是积极的,不管做的事情对与错,他们都在努力的去改变自己还有其他人的命运,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受益人。 当然更多是这个时代的受害人。他们本来正和老婆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火锅没了,老婆也没了,可能一会他们自己也要没了…让这些人积极的去面对人生,相对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此时,有一个人对这个时代的态度,比那些受害人还要消极,他就是隋末乱世的开启者,杨广。 从雁门脱险之后,杨广没有回长安,而是先去了洛阳,留在那里过了个年。 大业年间的新年朝会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还有很多国际友人参与,可在大业十二年,周边的少数民族与藩属国已经不买杨广的面子,往年那种运火车票的积极朝觐热情已经烟消云散,场面非常冷清。而且就是国内各个郡派来参加朝会的使团,也有二十多个没来。他们不来倒不是不肯给杨广面子(此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而是道路都被义军给堵截,真的来不了了。 这是杨广有生以来过得最酸楚的一个新年。他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要么大喜要么大悲,外表看起来很强势,其实内心是很脆弱的。此时杨广特别痛苦,这种痛苦陪伴他很长时间了。从第一次在高句丽失利以来,他便整日睡不得安稳,一定要在妇人们的怀抱中才能合上眼睛。如今他更是草木皆兵,一次宫中意外失火,杨广竟吓得不行,以为叛军就要杀进来,居然很跌份儿的抱头鼠串。 如今杨广如此敏感,身处于义军活动的中心地带的洛阳已经不能给他安全感,所以他准备换一个地方住,他选择的是江都。自杨广登基以来这回是他第三次下江都,也是最后一次。 此刻在江都的杨广,才是我们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杨广。他在江都整日除了喝酒就是找小姐,而且以他皇帝的身份,不管喝酒还是找小姐,排场都搞得非常非常大。怎么大法,咱们身处和谐社会就不细说了,但绝对称得上是‘荒无度’。这跟他以前的个性变化是很大的,说他开始懂得享受生活不如说他开始抓紧时间享受生活了,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他的时日无多。 杨广跟他媳妇儿萧皇后聊天说‘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这段话不难翻译,长城公就是陈叔宝,沈后即是陈叔宝的老婆沈婺华,以陈氏夫妻自比言语中可没有嘲讽之意,甚至还有些羡慕。但杨广也知道他不可能做丢了皇位还可以快乐生活的陈叔宝的,所以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好头颈,谁当斫之!’。好像一句玩笑话,但杨广说得无限落寞,颇有放弃治疗的意思。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虽然皇帝是意外死亡率最高的风险行业,可也是自杀率最低的职业,杨广当然也不想死。他来江都,是打算在这里常住的。和北方的混乱不堪相比,南方还是比较平静的。杨广的政策一直比较偏向于南方,几次征辽东并没有怎么祸害南方的群众,是以义军叛乱现象不如北方那么明显,杨广此次下江都最重要的意图,是想回到曾经南北朝的统治格局,跟北方划江而治。 这条道路理论上,是可行的。中原的统一王朝,在北方实在混不下去了,渡过长江到了南方,好好混也能再挺个百八十年左右。东晋就是这么立起来的,如果弄好了历史上没准还会出现个东隋。 可司马睿可以干,杨广却不能这么干,理由是他并没有像司马睿一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年东晋几乎是举国沦丧,被逼无奈才南迁,而隋朝的叛乱情况再严重也没有到了那种国破家亡的程度。 没错,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尽管看起来各路人马在这段时间里打的热热闹闹尘土飞扬,可杨广所面对的叛乱情况,其实并没有各位想象中那么的严重。 隋末乱世是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到大一统的乱世之中用时最少的一个,具体来说是第二名。用历史课本中的话来说,当时的社会矛盾,没那么尖锐。 杨广最开始对国内形势的判断,是准确的,那时各路农民军事件,充其量只能算折腾的比较欢实的暴民事件,所以会看起来繁杂、混乱无法处理,那是因为没有处理到点子上。农民军首领,有想法有实力竞争当皇帝的人是很少的,敢称帝的人不过三五个,而且都不成气候。大多数人其实跟翟让的想法差不多,只是想躲一躲兵灾,填饱了肚子然后再浑水摸鱼捞一票,没多少崇高的理想和野心。后面的事实也证明,只要工作做的到位,很多实力派选手是完全可以招安到隋朝政这边来的。 最应该小心的也确实是,隋朝内部的分子,李渊和李密就不说了,大家可以从后面的故事看到,真正有实力的势力老大几乎都是隋朝官僚系统里的人物,泥腿子出身的牛人没几个。甚至誓死也要效忠隋朝的忠臣,比比皆是,这说明绝大部分人对隋朝统治的合法性是认可的。只要杨广能振作起来,用温和的政策和敏捷的军事行动进行双向引导,那些没有根基基础的势力并非不能够解决。 可惜杨广根本不想去解决,只想要逃避。 第264章 胁迫 2杨广来江都,开始时只说去那里玩玩,可玩到最后,居然在朝堂上讨论起来在丹杨建都的事情,准备在江南另开一座隋朝分号。按照此前杨广的行为逻辑,谈论只是个形势,此事基本就算拍板了。 杨广的性格太过任性从来只考虑自己,而没有闲心去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这个决定是有很大问题的,跟杨广一起来江都的随行人员,都只当来是出差,没想到会差成了定居。杨广倒是无所谓,他走到哪就把一家子带到哪,可其他人的老婆孩子可都还在陕西呢,全家就自己一个人定格哪门子居?光是大臣们还好说,可杨广最依仗的骁果军,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让他们打光棍是很容易出事儿的。 裴矩倒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帮杨广出了一个歪点子,给骁果军特殊福利,只要有看上的姑娘,能抱过来就给他当媳妇,凭皇帝陛下的口谕马上结婚,连办证的时间都省了。这个办法解决了一部分问题,可新鲜劲儿过去之后,还是有很多人想回家,逃兵现象非常普遍。 原华阴县令李孝常以永丰仓献降李渊,杨广知道后把他几个弟弟抓住砍了泄愤。而李孝常这几个兄弟,都是骁果军官,此事在骁果军中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不但普通士兵开始逃亡,一些军官也开始。大家的家属可都在长安呢,谁也不能保证家里人会不会投降叛隋,一旦出事了,以杨广那翻脸不认人的性格,基本是死定了。所以骁果的军官司马德戡、元礼、裴虔通,开始聚在一起商量在杨广下手之前先跑了算逑。 只是这三人搞点阴谋诡计实在是专业不符,倒是很有几分开老鼠会的潜质。本来是私下谋划的逃亡行动,被他们整动静的越来越大,参与者人员非常之多,连看城门的警卫还有医务工作者都被拉了进来。甚至开会商量跑路的细节时,都不避嫌,几乎搞得宫中人尽皆知,还有人把他们的意图已经报告给了杨广。要不是杨广此时根本听不得这类消息,直接把告密的人给杀了,这帮人早就玩完了。 只是这三人搞点阴谋诡计实在是专业不符,倒是很有几分开老鼠会的潜质。本来是私下谋划的逃亡行动,被他们整动静非常大。司马德戡等人拉了一帮人入伙,这些人又再发展下线,参与者人员越来越多,最后愣是带出了一个很有规模的逃跑团伙,连看城门的警卫还有医务工作者都被拉了进来。甚至开会商量跑路的细节时,都不避嫌,全部大大方方的高谈阔论,几乎搞得宫中人尽皆知。 如此明目张胆,可不是因为他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而是蠢。杨广治不了国内的叛乱问题,可想要处理身边这帮家伙,还是不难的,而他们之所以没被处理还是运气好,摊上杨广这样怪脾气的主子。也有宫人把他们想要谋划的事情告诉给了杨广,可惜杨广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把告密的人给杀了,至此也就没有人愿意多说什么,由着这帮人去胡搞。 司马德戡他们搞着搞着,最后把一个‘很有分量’的人给搞了进去,此人就是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是宇文述的儿子,也是隋末著名的历史人物,不过他的名气全是被演义演出来的,与史籍记载中‘真身’严重的名不副实。不仅没有传说中那种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狡诈,甚至还蠢的令人发指。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宇文化及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生性目无法纪,经常胡作非为,人送雅号‘轻薄公子’,可以想象此人平日都喜欢干些什么勾当。 凭着老爹的关系,在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宇文化及就做了太子仆(东宫高级属官),跟杨广的关系开始还搞得不错。不过宇文化及在杨广身边很快就按耐不住寂寞经常受贿,还严重到被罢官的地步,而且不只一两次,不过每次杨广念及他老爹的功劳还有他工作的苦劳,吓唬完之后就官复原职。就这么宇文化及跟着杨广混到了他登基当皇帝,被授予了太仆少卿。 猫改不了偷狗改不了吃屎,宇文化及也改不了他的老病,依然锲而不舍的贪污受贿,然后就玩了一把大的。在大业三年,杨广找染干进行国事访问的时候,不顾禁令贪到了突厥人的身上。这次的腐问题相当严重,杨广雷霆震怒,差点就把宇文化及给砍了,不过多方说情下,还是饶了他这条小命,让他回家给他爹宇文述做奴,算是回家反省。 宇文化及用来反省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一省就是十年,直到大业十二年,才反省完毕。而他之所以不用再反省了,也不是因为他终于大彻大悟改过自新,而是他爹宇文述在这一年暴病身亡了。杨广念在其父乃是自己麾下的第一马仔的份儿上,让宇文化及做了右屯卫大将军。 关于宇文化及的前半生,基本就是如此。很简单的一个狂妄自大的官二代形象,在牛人辈出的历史长河之中无甚稀奇之处,如果不是前代文人把他爹的事迹硬搬到了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值得多描写的地方。宇文化及能登上历史的舞台,只是因为他参与了(注意这个词)那项足以让天下震惊的大事件,而且还是很无奈的意外被牵连进去的。 司马德戡等人将他们的逃亡行动看做是唯一的求生之路,发展下线的动作很快。其中有两个人,一个叫赵行枢,一个叫杨士览,跟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智及交情匪浅,所以很仗义的来问宇文智及是不是跟他们一起跑路。 宇文智及跟其兄脾气相仿,宇文化及办坏事的时候,都少不了宇文智及的参与,性情狡诈寡恩,还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听到司马德戡他们居然拉起这么多人准备逃亡时,宇文智及觉得这是一个天载难逢的机会,便劝他们如果只是逃跑,很有可能会被抓回来,到时候还是个死,既然玩,不如玩一把大的,干脆搞个变! 宇文智及的这个想法把司马德戡他们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在决定逃亡那一刻,他们已经成了亡命之徒,既然如此确实可以玩一把试试。可是他们这帮人都只是朝廷的中下级官员,宇文智及的官位算是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宫里管被服伙食的管家(时任将做少监),做这等大事不管是职位、威望、能力都有限(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所以经宇文智及建议,他们特意去找宇文化及入伙。 也是在胁迫之中被逼上了历史的舞台,而且点头之后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司马德戡拉了这个‘大人物’加入,对自己的事业更信心十足,马上着手开始变。 大业十四年(618年)三月十日三更,司马德戡带队数万人冲入内殿,因为看门的都是自己人,早已按照约定不锁上城门,他们进军路线没有任何阻碍,非常顺利。 具体的细节就没有写下来的必要了,变的人马基本上是一路绿灯,面对政,杨广基本就是一副不做抵抗的求死状态,任骁果叛军在宫中恣意妄为,对还仍支持他的部下、臣子不管不顾不理不睬,好像他只是一个看客。直到司马德戡与裴虔通手持利刃来到他的身边,杨广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才是这场悲剧的主角。 在寝殿之中,杨广留下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段对白。有趣的是,跟他对话的既不是司马德戡也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一个叫马文举的小人物。并且此君在这关键的历史节点上一点也不怵场,跟杨广一起留下了一段非常精彩的对话。 杨广看周围杀气腾腾的叛军将士问“虞世基呢?” 马文举回答道“已经死了”。 杨广叹了口气说“我有何罪过,要到今天这个地步?” 马文举等这一刻应该已经很久了,他饱含着愤恨,说了一段很经典的话“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无需翻译,也不需要解释,马文举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戳到了杨广心中的痛楚,没有任何遗漏,杨广也无法反驳。 可杨广心中也有一口怨气“我确实对不起天下的百姓,可并你们享受着荣华富贵,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到底谁是主谋!” 到这份上,也不能光让小弟出马了,司马德戡回道“普天同怨,不止一个人!” 至此,对话结束。同时这段对话也相当于是对杨广一生所作所为的判决,惩罚是死刑。 杨广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甚至是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曾几何时他的这幅身躯已经变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他心里不能成就他一直向往千秋伟业,是不是活着和能活多久,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杨广很早在就身边准备好了毒药,当下说道,取毒酒来。这一幕情境在杨广脑海中应该预演了很久,不过他没想到搞了一个乌龙,当下环境太乱,毒酒找不到了,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第二套方案,找来一条比较好找的长巾,然后被勒死。 杨广,一个曾经努力追求和无限接近成为一名伟大皇帝的人,最终还是随着这条三尺白绫(可能不是三尺也可能不是白绫,但是whatever)没有任何眷恋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杨广在五十年的人生中,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大事情。这些事情可以让一个人名传千古,也足够让一个人遗臭万年。 杨广太迷信权力的力量。他一直只相信他的权力可以让他掌控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但他不明白人是复杂的,复杂到他根本没办法完全去掌控。而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竟然又自暴自弃。他将个人的‘丰功伟业’建立在无数无辜百姓的尸身之上,又为了个人情感至千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还将正在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强大国家,在数年之内拖入几乎万劫不复的泥潭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能简单的用‘好’和‘坏’来区分,应该说他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 在杨广准备放弃自己生命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放弃了那些愿意信任他追随他的人,所有的事不会以他一个人的死而结束,必将血流成河。 除了隋朝的宗室、外戚,给杨广一起陪葬的,还有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等等,名单很长。 其中虞世基和裴蕴,实在是死得其所。早在政发生前裴蕴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甚至已经有了对策,先矫诏调动兵力把宇文化及给拿下来,然后去救援杨广。可是在行动前裴蕴出于往日的习惯,去找了虞世基商量一下,而虞世基觉得消息‘可能’不准确,也按照往日的习惯,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说先等一等再说。然后这俩哥们儿就这么给等死了… 当然江都之变中,也不全是这种乌龙故事,还有很多人的气节和守值得一书。像虞世基谋事不行,虞家却家教有方,他儿子虞熙本有机会可以随宗族人渡江逃难,但他果断拒绝,竟与其他几兄弟的行刑前,争相赴死。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听闻兄长要被处死,哭喊着要代兄赴死,不过请求未被应允,而保住了一条命。虞家一门忠烈,可叹怎么就出了一个虞世基。还有通议大夫许善心,他出身是陈朝的降臣官职比也较小,政处死者的名单中根本没有他,而他还是政的主谋之一许弘仁的叔叔,所以他本无需去死。但是许善心不齿宇文化及所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宇文化及面子,还是以身殉国了。 相似的人,还有很多,在此就不一一列举。写这些人或者说这类人的事,跟其他人比,打字的手感都不一样,颇有一些沉重。 隋朝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他存在的时间太短了,但杨广很还是出名的,大家都知道,他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倒是一个很能作的皇帝。假设我们不幸穿越到了那个时代,更不幸的做了杨广的手下,在江都之变中会不会选陪他一起去死呢?就算是傻子都百分之百会选NO。生命很宝贵,得懂得珍惜,老板没了换一个就是了,到哪打工都管饭。 可这些选择选择YES的人,他们是傻子么?他们要么是这个时代的金领,要么是这个时代的高管,最次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是国家的精英阶层,说他们脑子不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的。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选择一条必死之路,是简单的脑子一根筋不识时务还是早被唾弃的迂腐的忠君思想? 我觉得不能用这么一个廉价的解释来回答。他们所做的事跟得失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不能用得失来评价他们做的事,是非对错。他们是用绝大部分人不会做或不敢做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一直坚守的内心世界那一份纯洁,不要被自己不齿的污玷污,让自己的心灵干净比保住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是一种很纯粹的人。 江都之变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在之后隋朝作为国家的正统的独权,已经宣告瓦解。其他的继承人不过是真正掌权者的玩物和傀儡。 而江都之变也是一次既成功了也很失败的。成功是在战术上,失败则是在战略上。 的主要行动负责人司马德戡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占领江都宫,控制军队和百官,杀掉杨广及其主要亲信夺取政权。不过司马德戡没有考虑到,其实夺取政权,不是一定要杀掉杨广。 仔细想一想,留着杨广用处还真是蛮多的。首先政的口号可以喊成‘清君侧’,有一个正当的政义,稳固军心和人心。其次隋朝的大框架可还是在,还有很多州郡仍效忠于杨广,比如有大把饭票和人票的东都洛阳,拿着杨广去‘挟天子以令诸侯’,要钱要人要粮都是妥妥的。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低,只要管顿饭,别让杨广跑了或被别人抢走了,就OK。可杀了杨广就很复杂了,能控制的还是只有自己手上那点人,脑袋上还扣一个‘逆贼’的帽子,立一个皇帝也不被人承认合法身份,走到哪都人人喊打,还有人因为杨广之死捂着嘴偷笑(比如李渊),真是赔到家了。 司马德戡只是想着能够成功,对大的环境局势还是没有考虑得那么周全,可政之后的政格局,一样让他哭笑不得。 政中仅剩的隋朝皇室是萧皇后和秦王杨浩。留着萧皇后是为了用隋朝皇后的身份给新君一个合法身份,而杨浩就是那个新皇帝。这是一个很lo的选择,因为杨浩不是杨广的儿子,而是他三弟杨俊的儿子,最合适的新皇帝人选,应该是杨广的小儿子杨杲,那小娃娃血脉正宗如假包换,而且才十二岁,非常适合做傀儡,即便是杀杨广也该留着杨杲当新皇帝。但可惜的是,在时杨杲因为哭声大,被裴虔通给杀掉了。而他们会选杨浩,仅仅是因为平时杨浩跟宇文智及玩的不错… 立完名义上的新君之后,没出啥力的宇文化及摇身一变成为新朝廷的一号人物‘大丞相’。后面的二、三、四号人物,分别是他的俩弟弟,宇文智及(左仆射)、宇文士及(内史令) 和裴矩(右仆射)。中没出啥力的宇文一家完全篡夺了变的胜利果实,而且没有参与变的裴矩这个老滑头,也凭着他给骁果军拉皮条的交情,坐上了一把交椅。而忙活半天出力最多的司马德戡不过得了一个公爵的虚衔,还是带他原来的那些兵,基本就没捞到什么好处。 平日里总说要多读书也不当回事儿,看看这就是读书少的后果。司马德戡此时的处境简直就是一个上非常天真的小孩子玩了一场过家家,还是自己把什么场地、玩具都准备好了,叫一帮小伙伴儿来玩,他们都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自己当孙子… 他感觉自己弱爆了。 第265章 丑态 更让司马德戡无语的是,他亲自找来的‘老大’宇文化及。 之时没宇文化及帮上忙也便罢了,还丑态百出。他们进去接宇文化及的时候,这位仁兄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上了马,有人来拜见,宇文化及都不敢跟人家的眼神对视,只是点头口说罪过、罪过,好像是刚从庙里出来的老和尚。 在宇文化及做了‘大丞相’之后,下面的人询问他各种事情怎么处理,他就是坐在那儿听着不说话。不说话不是宇文化及喜欢装深沉,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等人家走了之后,再把问题原封不动的推给下面的属官让他们自己看着办,他就不管了。 那宇文化及都管什么呢?不枉他‘轻薄公子’的威名,杨广留下的后宫佳丽,也不管身体受不受得住,宇文化及全都笑纳了,天天正经事儿不做就知道跟一群小美女做‘羞羞事’。 等司马德戡彻底看清楚宇文化及的真面目,真是气的差点抽过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最后就是扶了这么个家伙上台,如今这个情况儿跟杨广在的时候,有啥区别? 司马德戡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他做了一件特别没有意义的事情。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严重错误,他也想过进行补救。因为宇文化及是被他立上去的,把这个家伙再拉下来,应该也不会很困难。可是司马德戡没有想到,宇文化及的胆气和办事能力确实扶不上台面,可毕竟是在精于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老狐狸宇文述的儿子,多年来深受其父熏陶,官场上那些弯弯绕,宇文化及依葫芦画瓢,玩起来司马德戡还真不是对手。 宇文化及对司马德戡早有戒心,他也看出来司马德戡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物,利用他‘大丞相’的身份,升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其实就是夺了司马德戡的兵权。 在宇文化及出招时,司马德戡并没有反抗,可等他意识到自己被这一招就废了一身的武功,司马德戡慌了。宇文化及既然已经对他起了猜忌之心,他俩日后必然不能再愉快的玩耍下去了,所以司马德戡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再搞一把宇文化及撸下去,自己做老大。为实现这一目标,他重金贿赂了宇文智及,重新要回了一万士兵,以作第二次之用,同时网罗上一次中跟他一样不受新朝廷待见的老搭档,大家一起再度合作。 此时司马德戡他们的所有条件,看起来都跟他们发动江都之变,一模一样。主要参与人员,依旧是他们几人,对象也还是只知道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家伙,只是那个人从杨广变成了宇文化及。所以司马德戡很有信心,这一次也会跟第一次那样顺利。 不过司马德戡光考虑的自己的因素,而忽略了另一个重要条件。上次杨广是没有准备的,可现在的宇文化及,是有准备的。 宇文化及唯一的特长也是继承他老爹唯一的优良基因,就是精通内斗之道。虽说他给了司马德戡一万兵马调配,可宇文化及留在自己手上的,是十几万大军。而且给司马德戡人,是已经想到了他可能要闹事,所以事先就有所防备,在司马德戡的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得知司马德戡真的要对付自己,宇文化及先下手为强,趁司马德戡不备,把他的造反团队连根拔起,全部诛杀。 江都之变的真正主谋,司马德戡就这么结束了他稀里糊涂的一生,致死他也不知道这场到底改变了什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是这场变的获益人。而灭了还处于萌芽阶段的第二次的宇文化及,也不是这场的获益人,他是一个被怼到风口浪尖就站在悬岩边上摇摇欲坠的可怜虫。宇文化及跟司马德戡的区别只在于司马德戡是先掉下去的那个,而他将紧随其后,并留下千年臭名,还为后世的小说和影视等行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不过还是有人真正从江都之变获益匪浅,一个跟江都之变毫无瓜葛的局外人,李渊。 李渊坐拥关中,占据大隋的半壁江山(严格一点说,差不多是四分之一左右),看来很猛很凶,但心里是很虚的。 在隋朝官场上上下下混迹多年的李渊很清楚,看起来好像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大隋政权,底子还有多硬多厚,那不是说推就推得动的。所以李渊没有想要推翻大隋政权,破而后立,而是立了杨侑为新帝他依然做他的唐国公,接着打着隋朝的大旗,只不过这面子在角落里缝着一行小字李渊’。 并且李渊只是打下了长安,根本就没碰到杨广的一根毛,李渊还不敢说,他能彻底废了杨广,所以他仍遥尊杨广为太上皇。结果就是这个以长安为首都的‘隋政权’,名不正言不顺,从根儿上来说,是不合法的‘违章建筑’。天知道什么时候来个厉害点的城管写个拆字,第二天可能就没了。 正因为如此,杨广在一天,李渊这心里都不踏实一天,直到他听到了江都之变。 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了,李渊兴奋的几天都没睡好觉,甚至都有点得意忘形,三月份杨广刚出完事儿,五月李渊就迫不及待的逼杨侑退位,自己取而代之。 公元618年,五月十四日,李渊于长安,太极殿内接受杨侑的禅位诏书,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唐’,改年号为‘武德’。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都将留下深深足迹,的强大帝国大唐帝国,在这一天,正式成立了。(此处有掌声) 客观的说,李渊称帝这事,办得有点急了,纵观当时的大环境,并不适合他这么早就称帝,具体原因,我们稍后就会提到。这是李渊的一个性格弱点,他性子太容易冲动,考虑事情难免不太周全。不过也亏得李渊性子冲动,他强行把大唐立国时间,提早了数年。 也不能全怪李渊这么着急,想想看多少人为了当个局长、市长都争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皇帝,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把持不住也是可以理解,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很靠谱值得托付事儿的儿子。 江都之变后,隋朝的政局更是乱上加乱,这是个蹚浑水的绝好机会。李渊不满足窝在长安,所以派李建成、李世民进军洛阳。 两兄弟来到洛阳城下,按照他们的老规矩,也不忙着攻城,而是先往城里递信。李家仁德之名传的很开,洛阳里的人也有耳闻,而且也有不少旧识,多相权衡下,有一大帮人回信表示愿意做内应帮唐军拿下洛阳。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所以李建成很兴奋,他认为任务可以圆满完成了。但李世民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现在高兴还太早了,天上掉下来的可能不是馅饼而是铁饼。 李建成有些纳闷,这么多人愿意做内应,难道兄弟认为我们不能拿下洛阳吗? 李世民回答道,怕的就是我们现在拿下了洛阳! 李世民表现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相匹的敏感性,跟李建成分析了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得到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如果他们不能拿下洛阳还好,一旦拿下洛阳,只会让局势变得更糟糕!因为有一个人最不希望看到洛阳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是他们的‘好盟友’,李密。 众所周知,李密已经围着攻取洛阳,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和努力,可一直也没能攻下来。他们俩兄弟一过来就入主洛阳,李密丢了脸面不说,隋朝两大首都可都被他们这个李家掌握了,不管是从个人情感还是从实际利益出发,李密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如果执意要取洛阳,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李密会横插一杠子跟他们抢洛阳的控制权,这样一来洛阳不见得能弄到手不说,还会跟这个关系不太稳定的强力盟友彻底闹掰。 李建成也是聪明人,听了李世民的分析,马上想到,他们刚到洛阳城下时,李密的队伍经常来跟他们试探性的接触,确实是有戒备之心,不会那么好对付过去。但反面思考一下,留着洛阳也是有很多好处的。李密跟洛阳守军几乎斗的是不死不休,洛阳不太可能会投降李密,不然也轮不到让他们来捡便宜,而李密看起来短时间也攻不下洛阳,正好可以把李密继续耗在这里,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他们大老远来,又不是为了旅游,就这么回去,面上实在太难看,跟老爹也不好交差。 就这一问题,李世民也想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跟洛阳打一架,还务必要大胜然后风风光光的回去就好了。 李建成一苦脸,我们来的时候洛阳城就禁闭城门,连根兵毛都见不着,现在想跟他们打一仗也很难呐。 李世民胸有成竹的说,我们来他们不敢出门,我们走,他们必定会追击!只需要在半路埋伏即可。 正如李世民所料,在他们撤军后,洛阳著名的败军之将段达果然忍不住出城追击,正好中了李世民的埋伏,又被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逃,反被李世民追到洛阳城下。如此一来洛阳里再也无人敢追,李世民要的面子也有了,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去了。而且走的时候他还派人占住了新安和宜阳二郡做战利品,以便日后再来的时候有一个前哨阵地。 细算一下,李世民他们来这趟,应该也不亏。李密这边也比较安心,可以少一个竞争对手跟自己抢洛阳,就算留下两个小郡给他们,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此时李密还有李世民都没想到,李世民随手布下的这枚棋子,最后将会至置李密这个乱世枭雄以死地! 李渊想拿洛阳,也是一时兴起,等俩儿子都回来,也觉得决定做的有些草率,故而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对李世民的精彩的战略表现和眼光非常满意,擢升李世民为尚书令。 尚书令这个职位前文曾提到过,不过为了照顾记性不太好的观众,咱再提一下。这个位置行政级别上在皇帝之下,左右仆射之上,是三省六部制中主抓行政的尚书省第一也是唯一的长官,是国家真正的第二把交椅。由于权柄过高杨坚在设立这个位置之后一般都是闲置的,只有杨素辅佐杨广登基后曾做了一年尚书令过把瘾,便再也无人就任,是传说中的岗位。大唐王朝成立之初,李渊就把这么重要的实权岗位交给儿子李世民,足可见他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与信赖。 李世民也确实对得起老爹的信任,他已看出洛阳非他们的当下需要考虑的,稳固自己的地盘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大唐在关中并非一家独大,还有几支势力经常闹事,其中闹得最欢的是陇西的薛举。 薛举是个挺奇特的家伙,他出身富二代,祖上家资颇丰,凭着家产在金城(今甘肃兰州)捐了个校尉当。因为有钱又善于交际,薛举这个小小的校尉在北方一代很有名气。在乱世之中,他劫持了上司金城县令郝瑗开始起兵造反。如此经历在隋末各路反王之中可谓非常常见,而说他奇特,是因为他崛起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大业十三年的四月,薛举还只是个带着刚刚招募了几千新兵去讨伐‘盗匪’的小校尉,而就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攻城略地无数,对其他势力又拉又拽,居然成长为拥有十三万雄兵,割据陇西的势力老大。到了七月份,这哥们儿就堂而皇之的在兰州称帝了。到了十二月份,薛举又吞并了李弘芝(听名字就是个反动派)、唐弼割据势力十万军队,一跃成为拥有二十多万兵力的大佬,并把他的‘首都’从兰州搬到了天水(当时叫秦州)跟李渊做了邻居。 薛举是暴发户,李渊也是暴发户。熟悉暴发户原理的同学们应该知道,把两个暴发户放在一起,是会产生物理反应的,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时间就是大业十三年的十二月,起因是薛举派自己的儿子薛仁杲进军扶风(今陕西凤翔),李渊派自己的儿子李世民阻击他们进军扶风,经过就不提了,结果是李渊的儿子比薛举的儿子有出息,李世民大败薛仁杲,阵斩数千人,并按照他的作风习惯一直打到薛家大门口才回军。 本来薛举的原定计划是要打到长安的,不过现在被李世民的这记耳光打的清醒了一些,不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用阿Q精神安稳自己,他是皇帝(自封的)而李渊是丞相(好像也是自封的),犯不着跟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怄气,不如把这口气用来潜水,所以薛举潜了半年。直到第二年五月,李渊也开始称帝,薛举这口气憋不住了。 身为暴发户是最见不得原来地位不如自己的对头现在跟自己平起平坐,薛举决定再次出击,这一次他拿出了自己全部家底。 武德元年(618年)六月,薛举发动所有兵力取泾州,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攻高墌,一路骚扰北方、扶风二郡,可谓气势汹汹,势必要给李渊好看。而李渊照老规矩,依然是派李世民为元帅,统领八大总管,迎战。 李世民到了高墌后,没有因为曾痛揍过西秦军(薛举的国号)就对薛举有轻视之心,而是仔细勘察敌情,得出的结论是此时敌军刚到求战欲望正盛,不宜贸然出战,他们行动过快,后勤物资肯定跟不上,只需要放着不管,饿他们几天再杀也不迟。 李世民制定的战术跟他以往主动求战的作风大相径庭,不是因为他怂,而是他角色转换的够快,没有被自己一贯的风格拖累。此战他们是防守方,据城御敌是优势所在,最希望出城一战的应该是远道而来的薛举,所以李世民根本不着急。 但人算不如天算,李世民也没料到,他到高墌不久,就患上了疟疾。疟疾在古代是很严重的疾病,一会全身发冷一会全身发热,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当时也没有青蒿素之类的高效药,只能硬扛。李世民扛了一会,实在是扛不住,根本无法主持日常的防御工作,就把任务交给了两位副手,司马殷开山、长史刘文静,自己回屋里好好养病。 在‘闭关’之前,李世民担心会有意外发生,特意把殷开山和刘文静叫过来认真嘱咐一番,切记不可出城作战,只需等他病情好转之后再出战,就可以将薛举一举拿下。殷开山和刘文静满口答应下来,这两人都是从太原起兵时就跟在李家父子身边干出不少成绩的老部下,李世民对他们还是很放心的,嘱咐完,就回房休息去了。 李世民考虑的还是很周全的,所有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所有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但他没有料的是,殷开山和刘文静会给他打了个马虎眼。李世民威望又高又能打胜仗,是部队的主心骨,可是他太年轻了,殷开山和刘文静都是他叔伯辈的,所有事情全靠他来撑着,这俩人面子多少挂不住。 从屋里出来之后,殷开山就跟刘文静合计,秦王有病我们就不敢出战,难免会被敌人小瞧了,要不然我们带兵出去炫耀一下武力,吓唬吓唬他们,只要不打仗就行了,也不算抗命。刘文静想,闲着也是闲着,确实不如去搞点事情做,也就同意了。 近日神游天外,写的不多也不理想,乱世的情景处理确实有点乱,李密的故事还是应该放在最后一口气交代下的好,曾犹豫了半天,还是太年轻啊 第266章 震动 最后,这个想法得到了唐军八大总管的全部肯定,都积极的参与进去。一帮闲的无聊的人干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他们把高墌的所有部队都带出了城,在一个叫浅水原的地方列阵排开,这个行动没有任何军事目的,就是为了让薛举‘阅兵’。由于事先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不打仗,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从七月初四一直到初九,做了整整五天的仪仗队。 薛举看到唐军都出城,第一反应是愣住了。他不知道这帮唐军是是要跟他决一死战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等他确认,这帮人纯粹的闲的蛋疼,他欣喜若狂,带着部队包抄到了背后,突然发动袭击。几位总管这才想起一件事,他们只是自己人决定不打仗,可他们没跟薛举协调好这一情况,仓促之下再想迎战,部队早就被薛举给冲散了。 八位总管在此战中全部战败,刘弘基、慕容罗睺、李安远三位总管被俘,唐军流离失散,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殷开山、刘文静一看闯了大祸,赶紧带着残军逃回高墌,找李世民商量对策。还晕晕乎乎的李世民听殷开山、刘文静慌慌张张的汇报完情况,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又晕过去。 李世民脑袋晕,对局势判断还是很清醒的,如今败势已成哪还有什么对策,赶紧跑吧,跑慢了命就没了!于是连夜带着残军撤离,飞逃回长安,任由薛举轻轻松松的占领高墌。 在李世民败逃回到长安后,整个唐朝上下为之震动。 浅水原一战对这个新生政权的影响非同小可,这是唐朝立国以来进行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战役,也是第一次输的这么彻底的军事战役。这可不光是打了一场败仗,丢了点脸面的事情,高墌距离长安不过二百公里左右,只要薛举愿意,一两天就能打到长安城下。而浅水原之战中参战的唐军可全部是主力战斗部队,几位指挥官也都是唐朝最拿的出手的实力派,如今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败的败俘的俘,试问薛举来了还有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能把他再打回去? 李渊气的手直打哆嗦,把主要责任人殷开山、刘文静全部革职查办,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国之新立,人心飘荡,万一真的被薛举攻到长安城下,鬼知道会不会也有人把他给卖了,真到了那个地步他的下场肯定比去年的杨侑要惨。想到居然被逼得如此境地,李渊发发火气是可以理解的,而他发火归发火,却没有丧失理智。 按理来说李世民是部队的总指挥,即便是因为染病没有参与战事也少不了受个连带处分,可出于对自己儿子的信任,李渊做出了当时看来不太合理,但事后看来却非常合理的英明决定,继续让李世民做元帅来抗击薛举。正是这个决定,帮李渊彻底解决了西秦这个心腹大患。 李世民何尝又甘心面对这样一次失败。这位天纵之才自出道以来从来都是料敌先机、算无遗策,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多少当世英才(或者说稀世老滑头)被他掌控于股掌之间,如今竟然被薛举这样一个二杆子打败的如此之惨烈,而且还是自己已经制定了必胜策略之后被自己人搅合的满盘皆输,李世民骄傲的自尊心是完全没办法接受的,他势必要把场子全都找回来!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浅水原之战其实一个连续战役,唐军战败只是这个战役的上半段,很快就会上演一部更精彩的续集。 薛举能在浅水原得胜,实属侥幸,因为他在战后的反应,暴露了他属于二杆子型将领的本质特征。 占了高墌之后,薛举兴奋归兴奋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啥好了,可是他刚打了个大胜仗,总得干点什么吧,于是乎,八月份他派儿子薛仁杲去打宁州。这相当于下象棋的时候白吃了对面车马炮,全盘占优势的情况下,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所以随便拱了一步卒。宁州跟高墌一样,都是甘肃通往陕西的门户,薛举应该是想先站稳了脚跟,稳扎稳打的杀过去,但从他向唐朝进攻的大局考虑,这是一步很臭的棋。 宁州的对薛举进攻唐朝的战略重要性远不及高墌,没到非拿不可的地步,而且他在客地作战最需要的是速度,最好是接二连三的进攻唐朝的核心地施加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而不是消磨时间去打持久战,慢慢耗。更让人无语的是,薛仁杲还没能把宁州打下来,愣是让宁州刺史胡演给赶回来了。 薛举身边曾经的上司现在的重要谋臣郝瑗,实在是看不了他瞎搞,跑去谈了谈他的想法。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俘虏了这么多唐朝将领,最应该做的事,当然应该去打长安,有西瓜不摘去捡芝麻算什么事?薛举这才想起来,原来吃了车马炮之后,他可以将军了!这才重新整军,去攻长安。 此时薛举真的打到长安,对李渊来说,不管是军事压力还是心理压力都会很大。退一步来讲,即便是薛举没能真的打下长安,转了一圈又回去了,可高墌仍在他手里,想来随时可以再来。背后有这么一个随时可能来捅刀子的敌人,李渊又怎么能放心派兵出关,去逐鹿天下? 可谁都没能想到,这个纠结的局面最终没能形成,以一种让人特别无语的方式。 浅水原一战用光了薛举这一辈子的运气,在宣布出兵长安不久之后,这位倒霉催的西秦霸王得了场大病,没两天就挂了。 薛举无厘头的病故让西秦进攻长安的计划无限期搁浅,西秦军现在的一把手薛仁杲最想继承他爹的不是野心和理想,而是地位。因为薛举是称帝了的,虽然是自称的,也不能拿着豆包不当干粮,在薛仁杲的心里继承皇帝之位比攻城略地更重要,所以他带着老爹的尸体撤了回去,先当完皇帝再打回来。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仁杲某些方面也比他爹薛举强很多,像他的脾气更大,肌肉更发达,脑袋瓜儿更愣。薛仁杲着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大错事,可他太着急了,没有保护好他爹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那是薛举用一条命换来的高墌。薛仁杲急着继位称帝,忽视了高墌的防御工作,没过多久高墌就被唐军又夺了回去。当时薛仁杲并不在意,一座城而已,丢了就丢了,大不了下次再夺回来就好了,可他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十一月,李世民再次率军来到高墌,他的任务跟四个月前一样,依然是抵御西秦军,只是对手从薛举换成了薛仁杲。 薛仁杲虽然没有高瞻远瞩的大智慧,但却是一个实力强劲,头脑还很狡猾的敌人。这四个月以来,薛仁杲也没有闲着,他一方面带兵击败了秦州总管窦轨,一方面又用计抓住了泾州骠骑将军刘感和陇州刺史常达,虽然泾州在长平王李叔良的带领下没有被攻下来,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综合来看,薛仁杲虽然没有取得重大的战果,却着实占了不少小便宜。 此次带兵,李世民的压力还是很大的,如今不管是李世民还是大唐王朝都经不起再次失败,所以这一次他的责任更加重大。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回李世民的病彻底的好了,他所有的战略战术都将由他自己来亲自完成。 得知李世民又回来之后,薛仁杲派出宗罗睺带兵抵御,没有亲自出马不是小瞧了李世民,西秦军最能打的两个将领,除了薛仁杲自己就是宗罗睺,薛仁杲对宗罗睺也很信任,所以将这项重要任务交给他来处理。 宗罗睺到了高墌,是来打仗的,李世民来到高墌,也是来打仗的,按照宗罗睺对战争的理解,既然都是来打仗的,那打一架就完了,赢了站着出去,输了横着出去,就这么简单。可宗罗睺遇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的,他催李世民快点打仗,李世民不予回复,他请李世民快点打仗,李世民不予回复,最后他没办法了,只能求着李世民跟他打一仗,可李世民还是不予回复。天天都吃闭门羹,宗罗睺就有点闹不明白了,说好了不是来打仗的么,怎么就不打呢 不光是宗罗睺闹不明白,李世民的部将们也闹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诸将合计一下,觉得可能是老大有点怕了,所以结队找李世民都请求跟西秦军干上一架。 李世民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的一个明白人,他失望的看着一帮手下,说出了他的想法,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的心情,你们却不能理解。如今敌军接连打胜仗,士气旺盛,而我们自己的士兵士气却很低落,现在出战,是找抽不行?现在最合适的策略就是按兵不动,等到他们不耐烦了,忍不住了,露出破绽,我们才能打赢! 一个青少年语重心长的教育一帮中老年人,这个场景应该相当滑稽。李世民的策略跟之前他嘱咐殷开山和刘文静的策略如出一辙,他相信只有这个策略才是打败敌军的唯一方法。上次没能打赢主要是因为殷开山和刘文静擅自行动所导致的,为了防止这次再有人捣乱抗命,李世民下了死的命令,如有人再敢请战,格杀勿论! 众人一看李世民态度这么坚决,也就作罢了,各回各家接着等吧。这是一个漫长而诡异的等待过程,一直等到过了年,双方都没发生任何冲突,唐军中除了李世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就在他们集体陷入茫然之中等待了六十多天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伙人。 这帮人领头的叫梁胡郎,他是宗罗睺手下的一员将领,不过此次来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投降的。从梁胡郎口中,李世民得到了关于西秦军的重要情报。薛仁杲虽然继承他爹的皇位,可是坐的并不稳当,他是个狠辣自负的人,跟手下的主要将领关系都不怎么友好,在薛举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闹矛盾,等薛举死了这些人都害怕薛仁杲会搞清算,故而人人自危,并且西秦中唯一数得着的幕僚郝瑗在薛举病死之后不久也病死了,现在西秦军看来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张牙舞爪,其实里面虚的很。 梁胡郎带来的情报,对唐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不过这个情报也有可能是假的。薛仁杲用类似的诈骗手段已经让好几位唐军将领吃了大亏,现在再来忽悠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李世民斟酌一番,还是决定相信梁胡郎,因为他注意到梁胡郎带来的另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宗罗睺的粮食不够了。这帮西秦军过来之后看到吃的都两眼放光,显然已经饿了很久,就算一个两个人能装出来,可一帮投降的普通士兵全都是这种表情,西秦军又不是北京电影学院,不可能每个人都演戏这么逼真。所以李世民断定,宗罗睺已在强弩之末,是时候出兵作战了! 等了两个月,都闲出鸟来了,现在终于可以打仗了,唐军将领们很兴奋,都跃跃欲试的等待李世民布置任务,希望自己能打这个头阵,而这个光荣的任务最后落在了的行军总管梁实的身上。梁实接过军令,继续等待李世民分配攻击任务,可他没想到的是,李世民却给他安排了另一个任务。 “你的目标是诱惑敌人攻击,只要占据险要位置守住即可。” “那我守在哪里?” 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字“浅水原!” 所有唐军将领全部心头一震,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最优秀的90后英豪的愤怒,同意意识到这一战李世民不但要打一场胜仗,还要打一场复仇之战! 我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你们的血债就要用血来还! 得知唐军终于出来集结布阵,宗罗睺大喜过望。他也着急打这一仗,而且地点就是上次他们打败唐军的浅水原,他相信这一次他也可以复制上一次的胜利,所以精锐尽出,猛攻梁实所部。 同样的招数对李世民是不能使用两次的。既然是有备而来,梁实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击破,他占据有利地形,实心实意的完成李世民所交代的任务,与宗罗睺血战数日,一直守住阵地不失。 这几天,梁实与宗罗睺展开激烈交战,虽然守住了阵地却不好坚持。浅水原名叫‘水原’却是没有水源的,在这里打仗渴了只能忍着,战况激烈还不能中场休息去补充水分,打的十分煎熬,而让梁实去拼命的李世民只是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当然李世民也不是傻看着,战场中双方的条件都差不多,他派梁实就是为了制造艰难的战斗环境来消磨宗罗睺的锐气,眼看目的达到,命令右武侯大将军庞玉带兵支援梁实。 唐军有援兵加入,战斗应该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宗罗睺确实很猛,一看庞玉来了,立即放弃死守的梁实转而进攻庞玉,一番交手下来,庞玉居然不是对手。眼瞅着庞玉就要被揍败了,在西秦军腹背,又出现一支唐军部队,这支部队不光出其不意,而且作战极其勇猛,因为他们的指挥官身先士卒居然带着几十个骑兵就杀进敌方阵营去了,而这位打起仗来不要命的指挥官,正是李世民! 有了榜样的作用,唐军战斗起来格外卖力,瞬间扳回了所有劣势。浅水原再次出现的几个月前的不过和被角色却是互相对调,唐军一口气消灭了数千西秦军,替上次命丧沙场的战友报了血仇。宗罗睺还没闹清是啥情况就被杀的丢盔弃甲,赶紧逃回大本营,折城。 李世民在第二次浅水原之战中一雪前耻,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他还不满足于此,带了两千骑兵继续追击宗罗睺。而这个时候窦轨拉住了他的战马,劝他千万不要冲动。此时虽然唐军刚打了胜仗,可西秦军实力尚存,薛仁杲又占据坚城,还是很不好对付的,贸然突进是很容易吃亏,犯过这样错误的将领不是没有,窦轨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所以目前应该巩固战果从长计议才是上策。 窦轨的理由很充分,可并没有说动李世民。李世民耐心的给出了解释,“这几天我很慎重的考虑过这个问题,考虑的结果就是,此战若是胜了,就一定要死咬住不放,必然能够打败薛仁杲。”总之就是相信哥,没错的。 李世民的解释明显不能说服窦轨,不过窦轨虽说辈分比李世民高(乃是其表舅),可李世民的官儿比窦轨大,李世民执意要走,窦轨也是拦不住的,只能看着李世民带着两千骑兵部队扬长而去。窦轨的想法基本代表了大部分唐军将领的想法,他们都觉得李世民的做法有些激进,毕竟是年轻人,此去很可能会吃大亏,甚至已经有人在背后暗暗叹气,等着他去交一笔学费了。可李世民毕竟是主帅,老大都冲过去了,他们这帮小弟不跟上也说不过去,等收拾妥当之后,赶紧追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在折城外与李世民汇合之后,窦轨他们看到的是一番奇景。薛仁杲本来信心满满,都把主力带出城想跟李世民打野战了,可仗还没打起来,手下的大将浑幹就临阵叛降到李世民那边去了。薛仁杲无奈之下,只能回城,而当天晚上他派去守城门的士兵也都投降了,天还没亮,城门不攻自破。薛仁杲欲哭无泪又无计可施,所以干脆一步错二不休,也投降了。 唐军诸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几乎啥都不用干,他们的劲敌西秦军,就这么完蛋了,而李世民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精彩的表情。 第266章 可怕 为了追求速度,李世民带的只是适合的骑兵部队,而不是攻城战的中坚力量步兵部队,甚至他连攻城器械都没带,薛仁杲如果严防死守,他根本不可能把折城拿下来的!可事实就是李世民所说的那样唐军以‘破竹之势’,打都没怎么打就打赢了,这个情况他不科学啊! 在好奇心驱使下,这帮大老爷们围着李世民,希望他不吝赐教,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世民高深莫测的向他们解释,宗罗睺所部都是陇外之人,‘将骁卒悍’很有战斗力,在浅水原虽然打败了他们可主力仍在,如果接来下的进攻迟缓,等这些人到了折城为薛仁杲所用依旧是心腹大患。而加快进攻步伐进行追击,不让这些人有喘息的机会,让他们流落在陇外老家不能被折城吸纳,薛仁杲手中的兵力虚弱,前军主力遭逢大败,部将又人心惶惶,自然会容易击溃。 精彩!确实精彩!其他人只是按照常规思维逻辑对战场的形势进行判断,而李世民则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对战争后续发展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算计到了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正确判断的关键条件,那就是人心。李世民对人心的预测、把握与控制,几乎到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跟他下棋你下一步想走哪他知道,跟他斗地主你下一张牌想出啥他知道,跟他躲猫猫你藏哪他知道,跟他打仗你怎么死的他知道你都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独特甚至是恐怖的能力。 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 更恐怖的是,李世民还是一个性格很‘谦和’的人,不但没有兵败的薛仁杲和宗罗睺,还把他们的士兵都还给了回去,跟他们一起打猎谈心,互相亲密无间的一点不像刚刚还是要你死我活的敌人一般。可惜两边的梁子结的太大,后来薛仁杲和宗罗睺还是被李渊给杀了。 能和敌人做朋友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李世民做这种事情并非逢场作戏摆摆样子就完了,从他一生的事迹综合来看,这根本就是他的一个生活习惯…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一下你跟自己最恨最想把他生撕活剥了的人(如抢了你女朋友的帅哥、抢了你领用钱的学长、一个劲儿让你加班还不给你涨工资的老板等)愉快的相处生活一辈子,大概就能理解这是有多难。 当然李世民愿意跟他们做朋友,不是因为他是个烂好人,究其原因还是他们对他是有利用价值的。就拿薛仁杲来说,在李世民跟他交手的过程中,李世民就发现了唐军的一个短板,那就是骑兵。 唐军有突厥人提供的战马,坐骑的硬件条件还是过关的,李世民也很是重视骑兵的作用,他打败宗罗睺和薛仁杲全靠骑兵的破坏力和机动性,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唐军骑兵普遍的战斗力都比西秦骑兵要弱。所有事都追求完美的李世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将自己的骑兵还有薛仁杲的陇右骑兵,组合成一支超高战斗力的特种骑兵部队。 更恐怖的是,李世民还是一个性格很‘谦和’的人,不但没有兵败的薛仁杲和宗罗睺,还把他们的士兵都还给了回去,跟他们一起打猎谈心,互相亲密无间的一点不像刚刚还是要你死我活的敌人一般。可惜两边的梁子结的太大,后来薛仁杲和宗罗睺还是被李渊给杀了。 能和敌人做朋友可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李世民做这种事情并非逢场作戏摆摆样子就完了,从他一生的事迹综合来看,这根本就是他的一个生活习惯…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一下你跟自己最恨最想把他生撕活剥了的人(如抢了你女朋友的帅哥、抢了你领用钱的学长、一个劲儿让你加班还不给你涨工资的老板等)愉快的相处生活一辈子,大概就能理解这是有多难。 当然李世民愿意跟他们做朋友,不是因为他是个烂好人,究其原因还是他们对他是有利用价值的。就拿薛仁杲来说,在李世民跟他交手的过程中,李世民就发现了唐军的一个短板,那就是骑兵。 唐军有突厥人提供的战马,坐骑的硬件条件还是过关的,李世民也很是重视骑兵的作用,他打败宗罗睺和薛仁杲全靠骑兵的破坏力和机动性,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战场上,唐军骑兵普遍的战斗力都比西秦骑兵要弱。所有事都追求完美的李世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将自己的骑兵还有薛仁杲的陇右骑兵,组合成一支超高战斗力的特种骑兵部队。 李世民建立的这支特种骑兵部队,由于他们都身着黑色的盔甲,所以被称为‘玄甲军’。这是一支注定要在中事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部队,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不过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单兵作战力强,集体作战力更是优秀。人数少也并不是玄甲军的缺点,当他们出现在战场时敌人往往会因为对方人少而轻视他们,等真正交手才会发现,他们拥有的完美突袭能力,几乎不可战胜,经常会取得以少胜多的战绩。 在未来的数年时间里,玄甲军将跟随李世民的脚步,横扫这片乱世,打出一片天。只是目前这支部队还处于组建初期,少了些许灵魂人物的加入,暂时还不能在历史舞台上展现出他恐怖的破坏力,想看到玄甲军的精彩表演,观众们还需再等两年(万幸这个时间是相对于李世民他们而言的)。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李世民一个,能拥有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部队几乎是每一个统军将领的梦想,同时期中有字号的有杨广建立的骁果军还有李密建立的蒲山公营,没有字号的有张须陀军团和薛举的陇右骑兵等等。这些都是当时战斗力出类拔萃的部队,不过要论达到青史留名的程度,只有李世民算是真正成功的。 李世民建立的这支特种骑兵部队,由于他们都身着黑色的盔甲,所以被称为‘玄甲军’。这是一支注定要在中事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部队,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不过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单兵作战力强,集体作战力更是优秀。人数少也并不是玄甲军的缺点,当他们出现在战场时敌人往往会因为对方人少而轻视他们,等真正交手才会发现,他们拥有的完美突袭能力,几乎不可战胜,经常会取得以少胜多的战绩。 在未来的数年时间里,玄甲军将跟随李世民的脚步,横扫这片乱世,打出一片天。只是目前这支部队还处于组建初期,少了些许灵魂人物的加入,暂时还不能在历史舞台上展现出他恐怖的破坏力,想看到玄甲军的精彩表演,观众们还需再等两年(万幸这个时间是相对于李世民他们而言的)。 大业十三年(617年),李密带着瓦岗军紧攻洛阳,洛阳的守军接连遭遇惨败,东都随时都可能撑不住了。万不得已,杨广调令各地兵马支援洛阳,所有援军都受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指挥。 薛世雄曾在高句丽战场上表现非常不错,是隋朝少有的能拿出手的老将,得到皇帝的命令薛世雄就带着三万精兵出发了。当时薛世雄驻地在涿郡,向南行进的途中路过河间,突然心血来潮,想顺便把盘踞在河间的一股农民军灭了再继续走,就停下来剿匪。可薛世雄没想到自己这三万人最后居然被这股农民军给反灭了,虽说他逃回了涿郡,可老将军岁数也大了又有点想不开,回去没两天就给郁闷死了。 薛世雄郁闷死了,杨广也很郁闷,人死了活儿还得干,他还得找个人来接替薛世雄,所以杨广又指派了一个人来做各路援军总指挥。李密探到这个消息,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如果来的是薛世雄倒是个麻烦事儿,因为他是认识薛世雄的,对这位老将的手段也有些了解,知道他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可这位新指挥就不一样了,据李密所知,这个家伙此前经常做文职工作没有在军方任职过,带兵打仗算是个半路出家的野和尚,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对他构成很大的威胁。 不过李密如果知道这个人后来做的事应该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因为杨广指派的这位‘新人’将会成为他一生最大的夙敌,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王世充。 翻开王世充的个人简历,只需粗读数句,便会被他的传奇经历所吸引,此人实在是一位鬼才! 别看王世充姓王,其实他并不是汉人,甚至还不是一个‘中国人’。王世充本姓支,他的祖父是西域的胡人来到新丰讨生活,名叫支颓耨。这个名字比较难记,还好你也不需要记住,因为这个人很早就死了,王世充的奶奶带着还年幼的他爹支收改嫁到霸城的王家生活,从此他们家开始姓王。 霸城王家不是什么显赫的豪门,何况王收还是小老婆改嫁带来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异族孩子,在这个新家庭中并不受重视。身在异乡寄人篱下便是王收同学童年生活的主要背景,很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他过的并不是很幸福。在这个国家如无根之浮萍,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万幸的是王收很努力的人,经过多年奋斗,他最后官至汴州长史(相当于开封市长秘书)。一个外族人能做到这个职位是很不简单的,不但要有一定的文化储备还要有圆滑的人际交往能力,不过再往前一步却是高山仰止,王收的人生高度在这里也就到头了,而他的另一个成就就是生孩子,他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其中老五就是王世充。 王世充从他父亲的人生经验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笃信知识和拍马屁都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所以王世充甚好读书,他喜欢读的书项目驳杂,几乎无所不读,涉猎的书目大都属于不太正经的‘课外读物’,其中比较有可读性的人物列传和兵法也就罢了,他竟还喜欢看卜卦算命还有天文历法等枯燥而深奥的学问,而且还看的津津有味。 喜欢读那些难懂的‘课外读物’的人,往往是脑瓜非常灵活的人,王世充就是如此。成年之后王世充也开始进入,从普通基层左翊卫士兵(无品级)开始干起一直干到普通的基础干部兵部员外郎(从六品),成绩算是不错的。不过他是个三代之内才来到中国的侨民,他爹最高也只做到长史,没有其他的根基,想要在隋朝的官场再混出成绩就是很困难的了。 不过这些困难并没有难倒王世充,他很精明的搭上了杨素这条线,借着杨素这颗大树,王世充的事业进入了新的高峰,在大业初年,这个祖籍西域的乔迁户愣是做到了民部侍郎(正四品)。这是一份跟骆家辉一样励志的从政经历,而且公道的说的,王世充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王世充经常向上级汇报工作的修改意见,并且善于辩论精通法律,这里请注意‘善于’和‘精通’这两个词,不是简单的修饰词,而是感叹词。 民部侍郎是个肥差,王世充也没有两袖清风的思想觉悟,经常打一下‘擦边球’,偶尔也会惹一些人看不顺眼,可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原因是他们说不过他。王世充辩论的能力已经到了诡异的程度,旧唐载‘有驳难之者,世充利口饰非,辞议锋起,众虽知其不可而莫能屈’。要清楚这里的‘众’不是‘民众’而是‘官众’,就辩论而言这些都是国家最高级的职业辩手,而他们明知王世充犯了错都辩不过他,真是很难想象王大辩究竟有一副多么出色的好口才。 当然,知识储备丰富和口才好只是王世充崎立官场不倒的能力之一。大业二年背后的大树杨素都倒了,可王世充的地位反倒有所提升,就江都丞兼任江都宫监,成为杨广下江南时的重要近臣之一,究其原因王世充除了靠知识改变命运还善于拍马屁改造命运。精于辩论的人心思都比较细,王世充一看杨广的脸色就知道该说什么话,在上朝论事之时,说的全都是杨广爱听的话,下了朝就送杨广奇物珍玩还有美女,深得杨广欢心。 玄甲军四大统领之一翟长孙已经登场了哦 翟长孙虽然是玄甲军的主将之一,不过他在玄甲军中主要作用,还是安抚陇右骑兵。 在玄甲军主要将领中,只有翟长孙新旧唐书都没有他的传记,以李世民的心胸和立场还不至于将此人给抹杀掉,所以要么是他资质实在平庸,要么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战死了。 所以玄甲军真正扛大旗的,还是后面几人 看到这里可能有的观众会不削一顾,这不就是个典型的靠献媚混迹的小人么,有什么可说道的。没错,王世充就是这么一个爱拍马屁的家伙,不过大家总有种误解,会想当然的认为这种人都没什么出息,其实爱拍马屁和有没有出息跟学习好和会不会赚钱一样,其实并没有必然联系,既然兄弟我敢说王世充是‘鬼才’,他就肯定有除了拍马屁以外的其他压箱底儿的绝技。 王世充的这个绝技,就是打仗。 大业九年(613年),余杭的刘元进响应杨玄感造反在老家,他整合了昆山的朱燮、常熟的管崇两支军,一共有十几万兵力,还称帝占领吴郡为首都布置了百官,搞得声势浩大。刘元进全在江都附近活动,而江都又是杨广的后花园,所以对这股叛贼尤为重视,他派了鱼俱罗和吐万绪两员大将前去清剿。鱼俱罗和吐万绪两人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就是进展有些缓慢,杨广对他们工作的态度有点不满意,就把两人都叫了回去,还莫名其妙的的砍了这俩人的脑袋,然后让王世充顶上两人的空缺。 我非常怀疑,杨广那时是不是一时兴起,才想起用王世充来替代鱼俱罗和吐万绪。这个任务可是块儿烫手的山芋,鱼俱罗和吐万绪攻打刘元进可不是没有一点成绩的,甚至打得还是很顺利的,几乎战无不胜,还斩杀了其三大头目之一的管崇,可还是被杨广抱怨进度慢而掉了脑袋。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这意味着这份工作不但有严格的质量要求,对速度的把握也很苛刻。而王世充的位置更是尴尬,他不是武将手底下也没有兵,甚至杨广也没有给他派兵,只是让他自己私募一支部队去战斗。王世充能够募兵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辖区江都,这里是著名的读书之乡,人们普遍喜文不好武,用这些人去打仗简直跟让王世充去送死没什么分别。 可神奇的是,王世充居然把这块山芋吃的津津有味,一点没烫着嘴。 王世充在江都募兵数万(新旧唐书中记载是万余,这里采纳资治通鉴的记载),为了解决部队的战斗力问题,他特意给这些温文尔雅的淮南子弟私人订制了专有军规,内容很简单就是给钱多,只要立有战功必然发奖金,得到什么战利品全部发下去做补贴。金钱的力量终究还是伟大的,尤其是对于直到今天都特别会赚钱的浙江人。在王世充的手中这帮刚刚拿起兵器的淮南籍新兵蛋子迅速的变成了职业的杀人利器,王世充独到的战争才能也在这里充分发挥出实力,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打翻了剩下的两大贼首刘元进和管崇。 紧接着大业十年(614年),王世充打败了兵力远胜于他的著名山东贼帅孟让,大业十二年(616年),王世充清完了格谦的余党以及打败并砍杀了盘踞在南阳的大贼卢明月(据传有兵力四十余万)。据不完全统计,王世充总共干掉了当时市面上将近四分之一的造反派农民军。所以我反复提到隋末农民看似混乱,但大多数不成气候,这便是证据之一。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王世充接过了张须陀和杨义臣他们的接力棒,成为新一代的‘义军克星’。当然对于杨广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王世充在雁门之围时的精彩表现(忘记的朋友,可以翻阅前文),杨广觉得这是个既能干又忠心的人,所以他对王世充也格外的放心,将支援洛阳的重任交付与他。 看到这里可能有的观众会不削一顾,这不就是个典型的靠献媚混迹的小人么,有什么可说道的。没错,王世充就是这么一个爱拍马屁的家伙,不过大家总有种误解,会想当然的认为这种人都没什么出息,其实爱拍马屁和有没有出息跟学习好和会不会赚钱一样,其实并没有必然联系,既然兄弟我敢说王世充是‘鬼才’,他就肯定有除了拍马屁以外的其他压箱底儿的绝技。 王世充的这个绝技...... 这就是李密新的敌人,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 第267章 错误 很快两位宿敌就展开了第一次交锋,王世充带着五万新打磨出来的淮南精兵进攻李密所在的瓦岗军重要根据地洛口仓。由于李密对这个新冒出来的家伙不是很了解,在跟王世充的初次交战中迎战不利还吃了大亏,连深得其信任的部下柴孝和都在此役中意外身亡。初战得胜,王世充干脆也不走了,大摇大摆的就在洛口仓附近安营扎寨,一副我就在这儿,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态度。 李密愤怒了,出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敢这么跟他挑衅的家伙,他摆正了姿态,下决心要把失去的场子给找回来给这个狂妄的家伙一个‘历史教训’,所以他开始认真的跟王世充打擂台。可结果还是出乎李密的意料,他居然只能跟王世充打个平手!在往后的一百多天里,李密与王世充大仗小仗交手六十余次,可双方互有胜负,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 不管是李密还是王世充都已意识到,对方是和自己一个重量级的战场高手。他们这种级别的对抗,普通的战场得失都可忽略不计,唯有抓住对方漏出致命破绽,一招之内便可分出胜负,而这种机会不可强求只能慢慢等待。 最终等到了这个机会的,是王世充。 最先等到了这个机会的,是王世充。而这个机会就是,李密谋杀了翟让。 其实王世充早就知道李密和翟让之间的矛盾是其最大的软肋,可他一直苦于不知怎么才能把这个条件充分利用起来,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利用起来,李密就把翟让给干掉了。王世充视李密为人生之劲敌,失望之余,还附赠李密一条评语“李密天资明决,为龙为蛇,固不可测也”。 不管李密是龙是蛇,他既然杀了翟让,瓦岗军内部多少会出现一些问题,这还是王世充可以利用的地方,按王世充的性格,一定会暗中搞点什么事情出来。这也是李密已经想到的事,他料定王世充会趁着瓦岗军内乱有所行动,故而谨慎的在自家营中严守,防止王世充偷袭。可是李密等了一天王世充没有来,李密等了一个礼拜王世充没有来,李密狠心等了一个多月,王世充还是没有来…这就很奇怪了,就是平时他们都打了好几次了,可现在倒好,王世充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以李密对王世充的了解,要他这一个月什么都没干是不可能的,那王世充到底做了什么,会有什么阴谋?没有任何线索,李密怎么想都理不出一个头绪。 终于事情有了转机,有一股王世充的士兵过来投降瓦岗军,李密迫不及待的向他们询问,王世充到底在干什么!这些士兵只是普通的士兵,王世充到底有什么计划,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只是告诉了李密,这段时间王世充一直在大量招募士兵,并无缘无故的犒劳士兵。 从降兵给出的信息来看,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好像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可对于像李密这种思维能力明显高于正常标准的人来说,这些零散破碎看似没有关联的信息已足够他整理出一条的脉络清晰的逻辑线! 李密十分肯定而狡黠对身边的裴仁基说“我差点就上了这个奴才的当!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不出兵,王世充的粮草肯定会接济不上了,他这个时候还大量招兵犒劳士卒,一定是想趁夜偷袭仓城!” 名侦探李密所料一点不错,他占了洛阳的主要供粮中心,致使洛阳的粮食越来越紧张,情况非常严重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城里饿死的人有两成左右。王世充的大后方粮草供给如此困难,可以分给他的军粮也是少的可怜,所以他确实是想孤注一掷多抢些粮食填肚子,可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绝密的情报竟然会被李密给推算了出来。 就在李密分析出王世充会夜袭的当天晚上,王世充果真就来了,并遭遇到李密特地为他准备的伏兵王伯当所部。 得知李密竟然会派兵伏击他,王世充大吃一惊,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既然王伯当是伏兵,自然不会让王世充轻易闯关,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王世充损失惨重,手下大将费青奴当场阵亡,士卒也被砍掉了千人。 在这一刻,王世充很想哭,明明他才是偷袭的一方,剧本不该是这么演的啊!受到打击的王世充非常郁闷,不过有一个人比他还郁闷,那就是他的老板洛阳留守越王杨侗。 杨侗岁数虽小,可也明白洛阳里其他将领都不是李密的对手只有王世充是他最靠的住的打手,如今王世充遭遇惨败,他更是非常紧张,所以派人去军营慰问一下刚灰溜溜逃回来的王世充,目的无非是鼓励鼓励王世充,希望他能仔细分析一下失败的原因,下次再好好打。这其实跟孩子没考好,家长不敢打不敢骂,可是又有点责怪孩子不争气,是一个意思。 考虑到杨侗跟王世充的年龄差距,王世充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会脸红,得着个借口搪塞过去。王世充就推说此次战败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兵力实在是不够用,所以战败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也是一个意思。 不过王世充是个应付事儿的‘孩子’,杨侗却不是个含糊的‘家长’,既然你说兵力不足是主要原因,那好,我给你兵就是了!杨侗一口气从洛阳调拨了七万大军归王世充指挥,而且这七万人都是洛阳的主力部队,其中的主要将领杨威、王辩、霍举、刘长恭等都是杨侗留着防御李密压箱底的宝贝疙瘩,如今全部都投了进去也是压出了老本了。 王世充本来只是想说说而已,他也没想到杨侗会这么认真,不过话已出口,兵都派到自己跟前了,也不能跟杨侗说他只是开开玩笑吧。而且在实力大增的情况下,王世充也确实想好好的给李密点颜色瞧瞧,赶紧找李密在洛北又干上了一场,并且还真的打赢了,遂占据巩县与李密隔洛水相望。 兵力比以前多了将近一倍,又是旗开得胜,王世充开始嘚瑟起来了,他觉得现在就是干掉李密最合适的时机。 大业十四年(618年)正月十五,王世充下令所有部队搭建浮桥渡洛水,向李密发起总攻。按照王世充心中的演算,此战他的优势还是蛮大的,基本是一次十拿九稳的战斗,即便不能全歼李密也能把他的瓦岗军赶回河南老家。可惜王世充过于急功近利,根本没想到部队规模太大,反而是他的劣势。 就像杨广带着百万大军攻打高句丽一样,部队规模太大最明显的缺点就是各个军团之间很容易动作不协调。这支联合部队王世充刚入手不久,里面的几位将领之前都是各自为战,让他们马上配合的紧密无间还是有点难度的,何况他们没有现成的路可以走,还得搭着浮桥过洛水。建浮桥是技术活,有人搭得快也有人搭的慢,搭的快的选手过了河就抄家伙干架去了,根本没时间去等搭桥慢的队友,以至于隋军在战场上毫无队形和纪律可言,全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王世充看到部队陷入全面混乱,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赶紧鸣金收兵。王世充本意是想从头再来一遍,然后好好的打一次,可他没想到,这是他犯得一个更严重的错误。 隋军虽说队形混乱,战斗表现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王辩所部,已经从瓦岗军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马上就要攻进李密的营帐了,可惜战场情况实在太乱,王世充没看到。王辩的耳朵比王世充的眼睛要好使,他听到了收兵的号令,虽然击溃李密的机会只在眼前,但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军人即便有一万个疑问,也只好放弃跟随大军一起撤退,而这次撤退即将成为隋军的一场噩梦。 隋军撤退途中必然要走的路,还是他们刚搭好的浮桥。隋军人很多,浮桥却很窄,当时的场面又非常混乱,也没有党员站出来组织一下谁先走谁走后,更可怕的是瓦岗军看他们居然要撤退,还带着刀枪棍棒来欢送一下。瓦岗军都没怎么打,只是吓唬了吓唬,隋军就更惊慌失措了,对他们来说留下来就会被砍死,只有赶紧上了浮桥才有机会活下去,所以出现了严重的推搡现象。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把人家推到了说声对不起就好了,但数万人互相推搡那是要出大事的,无数隋军被推进了河水之中。当时正是数九寒冬,掉进水里不冻成和路雪也得变成巧乐兹,基本没有存活的希望,战友的惨死更是刺激了幸存者的求生本能,场面变得更加凌乱,甚至连很多浮桥都被毁坏了。这场灾难持续扩大,不幸被洛水溺死的隋军达数万人,其中还有包括王辩在内刚提到的几位隋军将领。 转瞬之间隋军全线溃散,连洛北的营地都无法防御,只能选择撤退。王世充被这场悲剧给吓傻了,他刚跟杨侗要来了兵力,竟会被败的这么彻底,何止是惨,简直就是惨!惨到他根本就不敢回洛阳见杨侗,想去河阳先躲一阵再说,可倒霉催的半夜又遇到一场寒雨,军中物资短缺,一直晚上又冻死了几万人,等王世充到了河阳,只剩下几千的残兵败将。 所有老本几乎都赔的净光净,王世充不是想哭那么简单了,因为这些‘本’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他小老板杨侗的。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肯定是要付责任的,而且还没人能跟王世充一起分担,这口黑锅全都得由他自己来背。 责任躲是躲不掉了,王世充干脆在河阳自己把关在监狱里向杨侗请罪。自己关自己那是能关得住的吗,像王世充这么鸡贼的人,搞这种形式主义无非是想向杨侗表明一个态度再看看杨侗是个什么态度。 损失这么惨重,杨侗也是特别心疼,可处置王世充他更为难,因为现在一个能顶用的将领都没了,不管好不好只能接着用王世充。遂派人给了王世充特赦召他回洛阳,不但没有惩罚还给他金钱美女加以安抚,表示绝对不会秋后算账。王世充这才放下心,可也不敢轻易出战。 仗打完了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王世充和杨侗是愁家,欢喜的是李密。 战争胜利之后李密驻扎进了他之前一直没有攻下来的金墉城,并将这里设置为瓦岗军新的大本营。李密开始巩固城防,还大张旗鼓的庆祝,钟鼓之声连洛阳都听得很清楚。杨侗心里不是滋味,还派段达和韦津带兵去给李密捣捣乱。段达是知名的‘跑跑将军’,而韦津更连将军都不是,职位乃是民部尚书,也就是隋朝的财政部长,杨侗派出这么两个人也是洛阳真拿不出用不上的人了。以段达和韦津的能力根本不至于给李密添乱,最多算是李密打败王世充之后的添头,很快韦津就战死,而段达对敌经验丰富,侥幸逃回了洛阳。杨侗这次冒头挑衅对李密可以说不痛不痒,但这意味着洛本没有了能和李密正面对抗的实力。 李密胜的实在是太彻底了,他在金墉城迎来了隋朝方面最大规模的投降浪潮,如著名建筑大师宇文恺的儿子宇文儒童、河南留守柳续、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河内郡丞柳燮等,这些列出来的隋朝官员只是投降名单的一小部分,简单的说河南、河北和山东基本上全都是李密的地盘。此时瓦岗军已扩编到了三十万人,要注意,这三十万不是用难民凑人数凑出来的,而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成熟部队,并且还是这一时期中国境内最强大的部队。也就是在这一刻,瓦岗军势力达到了最巅峰。 李密的威望也空前高涨,其他山头的义军首领如孟海公、徐圆朗、朱粲等,包括李密的下属裴仁基,都纷纷给他上表,您都这么牛了,要不然直接当皇帝算了。李密也很想做皇帝,可他还是拒绝了大家的‘好意’,悠悠然的说了一句“这事等我平了洛阳再说。”(东都未平,且勿议) 李密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傲劲儿,在小小的金墉城称帝算什么,他做皇帝当然是要在洛阳那样的首都里做才有范儿。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拿下洛阳只是个时间问题,还是个短时间问题,不会拖太长。所以话说的有点装,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李密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没装的太过分。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李密错过了他一生中唯一一个可以过把皇帝瘾的机会,而且李密也绝不会想到,他将很快从那不胜寒的巅峰跌落到无底深渊。 公元618年,是个多事之秋。虽然总的事情没有第二年(619年)多,不过全是大事儿,可以说这一年是隋末乱世的转折点。 所有大事的重中之重,自然就是杨广死在了江都之变中。老皇帝的死讯传到了洛阳,越王杨侗和留守的大臣们抓紧时间大哭一场,然后众望所归继承了他爷爷的皇位,成为隋朝的新一代皇帝。 在这一时间段,一共有三个大隋皇族登基称帝,分别是李渊推立的代王杨侑,宇文化及推立的秦王杨浩,最后才是留在洛阳的越王杨侗。按时间来看,杨侗称帝登基的时间是最晚的,但是按照合法性来说,杨侗应该才是隋朝最正统的接班人,至少当时还没有人去胁迫他这个皇帝。 可杨侗这个‘比较正统继承人’,当的并不轻松。隋朝所有的烂摊子都压在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身上,杨侗显然是扛不住。别说重新安定天下,就连这个在洛阳的隋朝‘临时,杨侗也安定不了。 自隋朝立国以来,朝堂中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把最得势的几个人称为‘X贵’。其中的‘X’是个个位数变量,会随着政坛实时变化,一般在5-7之间,当然也有可能数字不变,但具体的成员变化很大,这里就不再详细解释。刚开始能进入到‘X贵’排名的人,都还是很厉害的,比如高熲、杨素等等,可越到后来质量越次,连裴蕴那种级别的人都榜上有名,已经可以改名叫‘X便宜’了。不管是贵还是便宜,搞这种排名,也算是隋朝的官场传统,就在洛阳这新朝廷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出现了一个‘七贵’。洛阳‘七贵’都有谁,你不用全记,里面有五个基本就是打酱油的,剩下的两个其中之一既王世充我们已经很详细的介绍过了,而另一个叫元文都,我们将不太详细的介绍一下。 杨侗性格宽宏仁厚,对身边的人有极大的耐心和宽容心,即便是王世充打了那么大的败仗也没有受到什么处分,反而多加安抚还加以重用,把洛阳的兵力都交给了王世充统一管理,实在是个有包容心的难得的好孩。如果再给杨侗十年可能他就成为为一位英主,可现在他再好,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在政坛上人好,是不占优势的,反而会是一个劣势,因为性格宽容也可以被认为是软弱。杨侗虽然原谅了王世充所犯的所有错误,可他还是很明显的感觉到王世充对他态度却越来越不尊重,在朝堂中大呼小叫趾高气扬,甚至想独断专行。杨侗不傻,他知道这是因为杨广死后,王世充有点看不起他这个小屁孩掌权。所谓催人早熟,为了防止他被架空,杨侗找了元文都来制衡王世充。 元文都何许人也?嗯,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人物,一直到他成为‘七贵’之前,历史对他的记载基本是空白的,属于没干过什么大事的‘某人’级别,想靠他来制衡‘牛人’级别的王世充,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这位籍籍无名的‘元某人’还是干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宇文化及在江都无所事事的呆了一个月左右,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对这个不善于独立思考的家伙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由于宇文化及身边的人,尤其是军队的家眷大部分都在洛阳,所以宇文化及要做的事,就是回洛阳。 当消息传到了洛阳,引起了非常激烈的反应。宇文化及在那一小段时间里名头可是不得了的,弑杀皇帝的主谋这顶帽子不是一般的高,知名度甚至一度超越了李密,是为当时天下第一号乱臣贼子。宇文化及的品牌商标打得够响亮,不但能唬住后世不明真相的观众,也唬住了当时还不了解情况的洛阳群臣。 前面的李密都对付不了,现在又派来一个宇文化及,这是不能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情况,一时间洛阳人人自危,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下洛阳肯定是要失守了。 杨侗也是这样认为的,着急的不行又想不出能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时元文都站了出来,说他认为有一个人可以挡住宇文化及。 杨侗一下抓住了根救命草,赶紧追问到底是谁有那么大本事? 元文都说还能有谁,李密呗。 不错,李密确实可以挡住宇文化及,可是李密凭啥帮我们? 如果我们招降了李密,讨伐叛逆是他责无旁贷的事情。 招降李密?杨侗第一感觉是元文都是不是被吓傻了,这怎么可能呢! 元文都耐心的跟杨侗解释,他们能走的通的路,只有这一条,跟可不可能没有关系,况且招降李密不过是送封信过去,李密不同意也没更大的损失,可以试一试。 杨侗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亲自写了一封诚意满满的信,给李密送去,希望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一起对付宇文化及。 信是送了出去,不过杨侗是不抱希望的,让李密投降这种事太扯了,可他没想到的是,李密居然同意了! 第268章 投降 李密不但同意投降,而且还是‘大喜’,不但写了一封忏悔信,还上交了一名‘战犯’做投名状,那反应就像被老僧点化了一般,看起来态度特别诚恳。当然,我们在排除李密突然中风或者脑部意外受损影响到了智力水平等特殊情况后,完全可以推断,他投降杨侗肯定是有猫腻儿的。 其实杨侗说不说,李密都要先他一步跟宇文化及交手,因为李密把洛阳看做是自己嘴里的肉,不可能吐出来让别人来吃,谁敢跟他抢,他肯定就跟谁拼了!不久前李世民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从洛阳撤兵的,现在宇文化及来了,李密当然视其为跟他抢食的大敌。 既然横竖都要跟宇文化及干一仗,那先假装被杨侗诏安并不是什么坏事,还能防止洛阳的人出来在他背后搞小动作。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了招降李密,杨侗是真舍得下本,李密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封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等各类能封到极致的职务和称号。明白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这些职务和称号跟‘光荣证’一样不值钱,真正打动了李密的,是杨侗最后一个条件:只要打败了宇文化及便招李密进洛阳辅政! 即是说李密解决了他必须要解决的对手,还能附加一张免费进入洛阳参观的入场券,这买卖太划算了! 李密笑眯眯的接受了杨侗的册封,一个华丽的转身,从天字号大逆贼变为新朝‘第一柱石’,迎击‘野心勃勃’的另一个‘天字号大逆贼’,宇文化及。 没有了后顾之忧,李密将所有瓦岗军的精锐都调来对付宇文化及。他推断宇文化及从江都远道而来必然粮草供应不足,所以采用打持久战的基本策略,也不主动进攻,主要部署都是重于防守。宇文化及到了河南后,急于站住脚跟取得粮食,选择进攻黎阳仓城,李密早已料到他会如此,派了稳健的徐世绩去黎阳仓城驻防,同时还亲自出马当宇文化及攻城的时候在其背后捣乱,就是不让宇文化及抢到一粒粮食。 此刻李密的作战风格和他以前大不相同,有点过于保守了,主要还是宇文化及弑君的名声太过响亮,李密对宇文化及又不太熟悉,所以想先摸摸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方主将的情报是非常重要的,可摸了一段时间后,李密对宇文化及还摸得不很透,他便想用更直接的方法来加深对宇文化及的了解。当时两军中间虽说隔着一条河,但离得还是很近,说话声音大一点对面都听得清楚,所以李密屏气凝神隔着河大声训斥宇文化及,把他杀了杨广的事引经据典、添油加醋,还运用排比、对偶、反问、借代等多种修辞方式,骂的不亦乐乎,为的就是看看宇文化及会有什么反应,进而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性格特点的对手。 可李密骂了半天,嗓子都有点哑了,对面就是不回话,等李密都有些气馁了,宇文化及才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我跟你之间是对战相杀之事,何必做那些书面文章!”。 听了这句话,李密用手拍了脑门还往下划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宇文化及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嘴里没词儿,聊不动,他这么小心翼翼对付的敌人,原来只是一个脑袋空空的白痴… 既然知道了宇文化及脑子不开窍,那就好办了,李密有无数的办法可以玩死他。为了起到最好的挑逗效果,李密选了一个智商含量最低的计策,他知道宇文化及军中粮食就快要吃完了,便派人跟宇文化及商量和解,跟宇文化及称兄道弟还拍胸脯说兄弟的军粮我包了。这位在戏说中‘奸诈狡猾’的宇文化及实在是单纯的可爱,李密说啥他就信啥,还开派对狂欢,大吃特吃开始庆祝,并傻傻的等李密来送粮。可李密的粮食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宇文化及等来的是一个在李密手下犯了事投降过来的士兵,这个士兵带来一个让宇文化及无法接受的残酷消息:根本就没有什么运粮车,李密就是逗逗他、玩玩他。 宇文化及从出生以来从未如此愤怒过,因为没有人在那么侮辱了他人格之后还这么侮辱他的智商。宇文化及被愤怒冲晕了,粮食也不要了仓城也不打了,全军调转枪头豁出一切去打李密,以解心头之恨。 此时宇文化及放弃攻城去打李密,看似失去理智,但实际上他在无意间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李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愣。按照李密的设想,宇文化及在粮食短缺之际应该撤军等待后军的粮草接济,没想到他根本去想什么合适不合适,居然要拼命,所以李密迎战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慌忙之间跟宇文化及交手。 两军战斗的地点是在童山,童山不是山的具体名字是没有生长草木的山丘统称,可以理解成是一块土疙瘩,李密虽是防守一方,在童山却没有什么防御优势,只能跟宇文化及的骁果军对碰。别看宇文化及没多少斤两,可他手下的军队毕竟是杨广一手打造的隋朝精锐部队骁果军,单兵战斗力是没得挑剔的。尤其是这种无脑厮杀的战斗,拼的就是个狭路相逢勇者胜,李密在童山之战充分领略了骁果军凶悍的战斗能力,只能勉强打个平手,最后甚至连身边的亲兵都被冲散,自己也中箭坠马。 李密算是战场上的箭靶专业户,常常中箭,不过以往都还有医护人员上来包扎伤口,而现在敌人马上就扑过来补刀,眼瞅着这条命可真要报销了,此时李密只能祈祷有人可以‘英雄救美’。 李密肯定不是美女勉强可以算个美男,但他身边还是有一位真英雄——瓦岗军第一悍将秦琼。 秦琼之威名真不是白给的,他不但挺身而出击退了围上来的敌兵救下了李密,还重新组织起瓦岗军发起反攻。在这场比拼骁勇的战斗中,秦琼的彪悍重新燃起了瓦岗军的战斗意志,扳回了之前的劣势,并给予骁果军以痛击。 神奇的战场又一次出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逆转,胜利的天平开始倒向瓦岗军,而骁果军的主帅宇文化及可没有秦琼那般可以给全军加BUFF的逆天技能,一看形势不对有点打不过就想撤了,起码可以保住本。 终究这个不太过分的愿望也没有实现,童山之战是宇文化及跟李密的最后一战。由于粮食短缺,宇文化及对军队的控制力又大幅度下降,在战后纷纷逃亡或投降到李密那里去,十万骁果军最后来留在宇文化及身边的不过两万多人。 可惜了这支隋朝倾力打造的王牌军队,骁果军从组建之后一共就经历了一次自我和一次失败的对战从此就不光彩的退出了历史舞台。如果换一个稍微有点能力的领导者他们很可能会打出不一样的成绩,谁让他们偏偏摊上宇文化及了呢,跟对领导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李密跟宇文化及这样的对手居然打到身负战伤还差点丢了性命,不可谓不惨胜。不过李密还是很冷静的,宇文化及跑了也没去追,因为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只有洛阳。 此番得胜,李密最大的收获不是打败了宇文化及的十万骁果军而是得到杨侗让他进入洛阳的承诺。只要能进入洛阳,李密的选择是很多的,他可以顺势拿下洛阳让杨侗禅位称帝,就是有点累历史上的名声也不大好听。当然他也可以打着隋朝正统的旗号去清剿各地已不足为患的余孽叛军,如今北方周边成点气候的叛军都是认他这个大哥的,仍忠于隋朝中央的地方郡县也没道理拒绝他的橄榄枝,安定隋朝的乱世会更容易,这个选项虽没有当皇帝过瘾但相对轻松,而且李密还会成为新朝廷的第一功臣和第一权臣,历史上的形象也会很光辉和积极上升,不是不能考虑的。 不管李密作何选择,能进入朝思暮想的洛阳,都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他留下徐世绩防备宇文化及回来捣事,便向洛阳进发。可刚走到温县,李密突然改主意了,洛阳不去了,转而回到自己的新根据地金墉。 这跟手撕一张刚买到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是非常肉疼的事情。李密会放弃这次进入洛阳的机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刚得知在他跟宇文化及对撕的时候,洛阳里也发生了一场‘战 李密跟宇文化及掐架的战报全部实时向洛阳发送,投诚的态度看起来还是很有诚意的,隋朝上上下下都觉得李密是真的回头是岸,所以李密打了胜仗洛阳里就欢天喜地的庆祝,比他们自己打了胜仗还兴奋。在这喜庆的氛围下只有少数几个人闷闷不乐,比如王世充。 作为李密的死敌王世充有很多理由笑不起来。王世充的存在感完全依赖于杨侗需要他去对付李密,要是李密真投过来了,那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且李密得势,以他们之间的过节,王世充日后也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故而王世充看到李密的捷报那表情比哭丧都难看,天天跟他的部下煽动对李密的负面情绪。王世充的军队和王世充的立场是一样的,他们跟瓦岗军之间的仇恨颇深,互相都是血债累累,原本还占个府军对叛军的心理优势,现在要变成友军,都很不忿,加上王世充的挑唆更是非常抵触。 元文都知道王世充干的事情就不是滋味了,他平时总以策反李密的功臣自居的,王世充对李密的怨念这么深,难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过激行为,为了以防万一,元文都决定把王世充干掉。 也不知道元文都平时都是受的什么教育,他跟王世充的矛盾还在口角阶段就要把人给干掉,真是比黑社会还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元文都的下一步就是拉人入伙一起干,首先他拉来的人是卢楚。卢楚跟元文都一样是‘洛阳七贵’之一,两人经常一起配合工作,是玩的很好的伙伴,不过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光他们人还不够,决定扩大团队规模,多拉一些人比如除了他们和王世充王世充以外的其他几贵,皇甫无逸、段达等。 做过项目的朋友们应该知道,盲目扩大团队规模是有风险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跟团队不是一条心,就有可能把整个项目给搞垮,元文都团队里的这颗老鼠屎是段达。 这位绰号段姥姥的段大贵人,在隋末大舞台上的一号著名龙套,多个历史事件都有他的身影,时不时就会摘出来提两笔,想忽略掉都不太好忽略。可段达的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他性格太怂了,听了元文都的计划,暗自掂了掂斤两,觉得他们几个加一块都没王世充一个人重,所以转手就把元文都等人给卖了,派女婿把他们的计划原封不动的全告诉了王世充。 王世充一听元文都要谋杀他,立刻就炸毛了,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当天晚上就调集军队发动。大家住的都很近,王世充搞几万人去动静那么大,元文都也很快听到了风声,慌乱之间跑到杨侗的寝宫,寻求庇护。还被蒙在鼓里的杨侗听闻事变大吃一惊,他把所有还能控制的军队都交给元文都,让他去把这个屁股擦干净。 元文都派出的将领一拨又一拨,可那些小猫小狗不是打不过王世充就是干脆投降了,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元文都咬牙决定带领皇宫的宿卫士兵自己上,他的计划是从后门去包抄王世充的背后。计划蛮好的,可他到了后门,守门太监告诉他钥匙丢了,门打不开。元文都没辙,只好在原地等太监去找钥匙,一直到天都快亮了,钥匙也没有找到。元文都突然想起他主要的工作来不是找钥匙的而是去打王世充,所以又跑去前门,而他刚走到一半,王世充就攻进来了… 估计元文都在死的时候都还在想那把见鬼的钥匙到底去哪了。书读到这里我也是很纳闷。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不知道城门那把锁到底有多坚固,就算撬不开把门拆了好不好?又不是自己家的,有啥舍不得的。这是打仗呢,锁门这么管用王世充是怎么攻进来的?这不是钥匙的问题,归根到底是水平问题。退一步实在没办法早点去前门堵一堵也好,最后搞得这么被动。 元文都的其他小伙伴,像皇甫无逸看到形势不对,赶紧就跑,临走的时候还拉上卢楚。皇甫无逸的这支援手是很宝贵的,事态紧急他连老妈和老婆都没来得及带走,能想起带上卢楚也算够仗义,而且他也确实活了下来,最后混的也不错。不过卢楚拒绝了皇甫无逸的好意,理由是他和元文都有过约定“若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所以他目送皇甫无逸离去自己留在官署中,任何很快被王世充找了出来剁成肉泥,虽事未成,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洛阳城中这次,以王世充压倒性优势,一夜之间便完胜。王世充还假惺惺的跑去跟杨侗和他妈诉苦,打包票自己绝无二心。此话就是欺负杨侗这孩子,此前朝中还能算跟他平起平坐的几大‘贵人’不是死就是逃,要么就是为他马首是瞻,忠于皇室的亲兵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杨侗手里没有任何可以掣肘王世充的底牌,终究只能像他的兄弟一样成为傀儡玩物。在这一晚王世充斩断了隋朝作为国家政权的所有纽带,成为洛阳这座孤城的实际掌权者。 泱泱大隋已经凋零到这个程度,也是到了该彻底灭亡的时候了。 李密在温县得到就是王世充的消息,而且王世充的动作很快,李密还没回到门口,洛阳已经姓王了。李密还没有天真到,王世充都控制局面了,还巴巴的去找杨侗兑现支票,索性就把支票撕了,想要什么还是得自己抢。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李密仍在金墉遥望洛阳,他的对手还是那个隔壁的老王。 虽然打乱了原先的计划,李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因为目前他还是占优势。王世充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洛阳又刚经过了一轮内讧,各个方面都有损失, 兵在于精而不在多,王世充从请战的士卒中,挑选了两万人组成敢死队,由他自己亲自做队长,出兵偃师去寻找跟李密决一死战的机会。 李密得知王世充居然不顾一切的跑到偃师,也清楚他这是要来拼命的,而且很可能马上要打的就是他们俩的最后一次决战。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李密觉得有必要开个会来听听大家的意见。 老将军裴仁基第一个开始发言,他认为此次王世充带了兵求战是非常可笑的行为,因为兵从洛阳出来了洛阳必定很虚,所以根本就不用管王世充,直接兵分两路一路堵住王世充东进路线,一路向西打洛阳就好了,如果王世充回来我们就按兵不动,如果他又出来那我们继续来这么一套,反正我们兵比他多,完全可以玩死他。 李密对裴仁基的精彩发言做出很高的评价,但也谈了谈他自己的看法。李密认为此时并不适合打洛阳,他的理由有三个,其一是东都军队装备精良城池坚固没那么好打,这一点瓦岗军已经亲身体验过很多次了,其二是王世充带兵深入他们腹地,终究是个安全隐患,如果攻城不利可能陷入两线夹击的困境,其三是他们的粮食就要吃完了,打仗一定会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很顽强,不宜跟他们硬碰。而应对策略也很简单,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防守,不跟王世充打这一仗就好了,等他们过几天粮食都吃完了,自然也就完蛋了。 公道的说,李密的策略有点阴损,却也是最好的计划,如果真执行了,王世充可能都坚持不了半个月。可这次作战会议,并没有在李密发言之后结束,随后发言的同志们,如陈智略、樊文超、单雄信等人,都认为应该去跟王世充打这一仗。陈智略和樊文超要求打仗是因为他们都是刚投降过来的骁果军,在李密这里除了白吃白喝,还没做过什么像样的成绩,所以希望能争取一些立功表现,而单雄信可能就是闲的蛋疼,并且考虑到他之后的表现,没准还收了王世充的钱。不管这三人都怀着什么心思,他们的建议还是得到了绝大部分与会将领的,大家都觉得优势这么大不该认怂。 那么问题来了,李密是要坚决执行自己的计划做出理智的判断,还是被大部分人的意见绑架去打那场看似热情洋溢但实际并不划算的战斗呢? 最考验决策者决策能力的场景发生了,在会议室里高昂的战斗呼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李密的心理防线,最终李密还是决定迎合群众们的呼声,移师邙山和王世充一决雌雄。老将军裴仁基还有著名谏臣魏征苦苦相劝(当时魏征地位还比较低,托人递话可是没被搭理),依然没有改变李密的决定。 李密改变自己的初衷,一是为了面子,二是也是考虑到,他和王世充两军的实力对比还是蛮悬殊的。王世充带到偃师的两万人,说是精兵可只有两千匹战马,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马的步兵,而李密这里光带着马投降来的骁果军就有将近两万人,打野战根本不虚。 按道理讲,李密的理由是占得住脚的,可他没想到他想到的事真的发生了。 第269章 窝囊 武德元年(618年,既大业十四年,此时以唐历纪年)九月十一日,李密来到邙山。此行李密采用兵分两路的策略,一路有他带队去邙山,一路交给单雄信去偃师,两地之间比较近,完全可以相互呼应站住脚,然后就是考虑怎么打王世充。 可没等李密有所行动,王世充就着急了。王世充终于盼到了李密,在他眼里不是军容浩瀚的瓦岗军,而是一堆堆白花花的热馒头,他迫不及待的开始发起进攻,攻击的对象是偃师的单雄信。 也不知王世充是不是饿疯了,他只派出了几百骑兵去打单雄信。虽然史书没写,但我估计,王世充应该也派了几千个步兵,因为就这么点人居然把单雄信打的很惨。 李密一看单雄信陷入苦战,马上派了坐下大将程咬金和裴行俨前去支援。两个营地之间真的距离很近,程咬金他们去的比顺丰快递还快,可并没有什么卵用,王世充那帮饿红了眼的士兵还真能打,他们也陷入了苦战,号称万人敌的裴行俨中箭落马,如果不是程咬金舍命相救就交代了。这个场景跟童山秦琼救李密很相似,不过程咬金战吼的效果好像不如秦琼那么强,仅能BUFF身边几个人,而王世充的军队全都如狼似虎,硬是压得瓦岗军喘不过气来。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日暮,双方才偃旗息鼓各自回营,清点一下战损,瓦岗军可谓损失惨重,裴行俨那点伤只能算是轻伤,李密手下有十几员大将被重创,几无再战之力。 如果说之前李密对王世充还有轻视之心,经过白天这一战之后,他应该能吸取教训,更严肃一点的对待这个棘手的敌人。可李密依然故我,觉得这只是意外事故,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天夜里连基本的防御设施都没有布置就去睡觉了。 对李密来说,他来到这里跟王世充的战斗不过是即兴游戏,而对王世充而言,他跟李密的每一战都是生死决战!王世充必须抓住每一个可以痛击李密的机会。 所以在另一边的王世充充分利用这一晚上的时间给部队打鸡血,他亲自带了两百名骑兵深入邙山腹地,埋伏在山谷之中。 王世充拿出仅剩不多的粮食让所有士兵和战马都吃饱喝足。他带来的这些兵,全都是他起家时的班底淮南子弟兵,这些人的面孔他全都认识,而且几乎个个都叫的出名字来,他完全信任这些人,就像他相信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而现在就是他用双手创造奇迹的时候! 接着王世充开始最后一次作战动员“今日之战,非直争胜负,死生之分,在此一举。若其捷也,富贵固所不论,若其不捷,必无一人获免。所争者死,非独为国,各宜勉之!” 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九月十二日,拂晓。王世充带领着他的骑兵部队,向着李密的军营,发起进攻。 九月十二日,拂晓。王世充带领着他的骑兵部队,向着李密的军营,发起进攻。 李密根本没想到王世充动作会这么快,慌忙之间整备兵马迎战,可还是慢了一拍,没等队列成型,王世充的骑兵已经杀到了跟前。这些人不愧是王世充细心挑选的精锐,在占得先机之后对瓦岗军穷追猛打,打的他们连换气都困难,一点李密重新整顿队形的时间也不给。 正在瓦岗军大乱之际,王世充又用出了他的杀手锏,早在骑兵冲锋之前,他就找来一个酷似李密的人,脸上抹抹灰绑在一边,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热情四射的战场时,王世充将这个替身拉到战场中间,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抓到李密拉!”。 不错,王世充这招杀手锏就是传说中的‘替身战术’,看来一千多年以后的张牧之不是此招的唯一使用者。 当时战况那么混乱,瓦岗军队伍又那么庞大,李密也没时间、空间和技术跟所有人去证明自己才是本尊,王世充演技又很出色说的言之凿凿,所以战场中很多普通士兵还真就信了。瓦岗军原本就杂乱的队形更加松动,王世充看准时机再次进行突破,还放火烧了李密的大营。 瓦岗军这叫一个兵败如山倒,大部分人除了逃命什么都顾不上了,少部分人像之前曾强烈建议李密出兵的陈智略更是干脆又投降了王世充,三个月换了三个老板,真是不嫌跳槽累。 来时瓦岗的十万大军顷刻之间被打的只剩下一万多人。眼看大势已去,李密心乱如麻,又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那就是带着剩下的残兵直奔回洛口。 如果李密当时可以仔细分析一下王世充的情况,应该能考虑到王世充虽说猛了一下,但毕竟兵力不多后劲不是很足,他不该撤退的这么彻底最好是先去下偃师。 偃师还有瓦岗军将领郑颋的留守部队,而且在偃师李密像王世充一样,也给他准备了一招杀手锏,而且比王世充的还要更厉害一点。李密在击溃了宇文化及之后,顺手得了王世充的哥哥王世伟和他的三个儿子王玄应、王玄恕、王玄琼等亲人,此次跟王世充交战前李密把这些人都一起带来放在偃师,本来是用给王世充做思想工作的,可还没等派上用场,只是两天时间就被王世充给打跑了。 不过要只是光这些人,也无关什么痛痒,可除了王世充的亲属,还有李密自己手下的大量亲属也都留在了偃师,这帮人也都丢下不管可就要了命了。 没有李密的支撑,王世充轻松的诱降了偃师守军,得到了所有的家属,还抓住了委身在偃师的瓦岗高级将领裴仁基、郑颋、祖君彦等十几人。邙山之战以王世充的完胜而告一段落。 战斗的经过大致是如此,不过邙山之战是一个疑点很多的战役,接下来将占用大家一点点宝贵的时间仔细的分析一下这些疑点。 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两军战斗力差距有点不成比例,尤其是王世充的军队有点太强了。当时的瓦岗军可是在全盛时期,在隋末的所有军队武力值排名绝对在前三,参战将领单雄信、程咬金和裴行俨等都是当世一流猛将,参战兵力史书未曾交代,但保守估计也该在三四万人左右。可是这么强的阵容居然在两军第一次接触中,王世充只用了几百名骑兵就打得瓦岗军不要不要的,即便是加上几千步兵的添头也有点不可思议。要知道,王世充的第一次进攻不是偷袭,两军之间还隔着个运河,他特意修了浮桥进行攻击,如此看来单雄信完全有时间和空间对王世充进行拦截,瓦岗军是占着绝对优势的,可这一战偏偏打输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王世充在北邙山打的偷袭战,只用了两百骑兵(步兵是否参战依然没有记载,不过应该还是有点的),就把李密的数万大军打的溃不成军。虽说冷兵器时代经常会出现这种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可两天之内连续出现这样的高逆差战斗,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一般不正常的现象都会有比较合理的解释,邙山之战王世充会打得这么顺,很可能是个‘隐藏人物’的贡献,而这个人就是单雄信。 单雄信是个非常值得怀疑的人物,他在偃师那么大优势的情况下,会被王世充打翻,作为瓦岗军的著名实战派将领,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前来支援他的程咬金和裴行俨都差点死在战场上,可却没有单雄信受到多大创伤的记载,同时在李密失利之后,单雄信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宣布投降了王世充,如果单雄信是在交战时故意给王世充放水甚至是配合王世充的所有行动,那这场战争就比较好解释了。 本人本着阴谋怀疑论的态度,来审视这一事件的前因起末,应该是单雄信在翟让被杀时也险些丧命,而后在瓦岗军中也不太受李密重视,所以怀恨在心。至于他是何时和王世充搭顾在一起的,我想可能就是在李密开放跟王世充以粮换布那段时间,王世充可以很方便的跟单雄信进行联络,而且他也有李密不可能拿出来的钱来收买单雄信,甚至王世充买通的瓦岗军高级将领还不止一个,另一个高级反骨仔,还有邴元真。 李密一直对邴元真不是很感冒,因为这个人是翟让推荐给他的,这就像一只别人穿过的袜子自己穿总感觉不对味。虽然李密也用邴元真,不过只是让他打打下手,一直没让他参与到核心事务中去,在出征前,李密也没想着带邴元真上场,就让这个他不太重视的人去看守他不太重视的洛口仓。可李密不重视,不代表镇守洛口仓的邴元真不重要,此人别有心机还很贪财,李密能和王世充通商贸易就是邴元真想要从中捞好处才极力撮合的,这样一个具备标准坏人品质的家伙当然要在李密落难的时候去踩上一脚。在李密即将到洛口仓时,邴元真就与王世充联系,想把李密卖一个好价钱。 不过邴元真行事不周,他和王世充的勾搭上的事情刚好被李密给发现了。李密没有被邴元真出卖的失落,相反他暗自窃喜得到这个消息,这不是李密犯贱,而是他想将计就计,在王世充进军路上打伏击。 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王世充要攻洛口,就要渡洛水,如果能在半路进行拦截,成功率是非常高的。李密从失败的阴影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兴致冲冲的认为得到了这个情报一定可以大获全胜,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跟众将士们一起商讨作战的具体细节。 李密输就是输在一个劲儿的开会上。第一次开会他的战术就是最合理的,可惜他选择相信群众的意见,然后才被一步步逼入绝境,这一次李密还是没有吸取教训。他光开会布置战术的其他细节,却没有去加强后续的情报收集工作。 打情报战,最重要的是得到情报的这个时间差。既然知道了王世充的战术,想要出乎他意料之外进行反偷袭,一定要善用情报,准时在他半渡洛水的时候进行攻击,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李密偏偏疏漏了此次反偷袭战最重要一个讯息:他不知道王世充渡水的准确时间! 等李密都安排好所有的工作后,他手下的斥候部队(情报部门)才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他,不用忙活了,王世充已经带领军队全部渡过了洛水。 计划全部被打乱了,李密心里突然慌得要死,因为他在想重新组织部队拦截的时候,才发现很多瓦岗军将领并没有完全按照他命令那么着急的布置阵型,好像这场战斗的胜负跟他们无关一样,甚至还有点特意看他笑话的意思。李密默念了一下那些态度不积极的将领,好像都是早期就跟翟让混过的瓦岗老人。 翟让在临死前最后看李密的那个眼神在李密脑海中过电般一闪而过,让他打了一个冷战。不知李密在这一刻有没有后悔当初做出的那个决定,但他真的是害怕了,这份怯意让李密无 在逃亡的路上,李密的内心是崩溃了的。北邙山一战李密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家底几乎赔干净了,裴仁基、裴行俨父子、秦琼、程咬金全部被俘,曾围在他身边的强兵猛将基本都没了,还能提的上名字的,只剩下徐世勣和王伯当。 不过也还好,至少李密还有徐世勣和徐世勣的黎阳。黎阳仓虽比不上洛口仓,也是大粮仓,何况徐世勣的兵力并没有折损,实力尚在,所以李密想先去跟徐世勣碰个头。可有人(黑户,不知姓甚名谁)把李密给拉住了,跟他说绝不能去黎阳,因为在杀翟让的时候,徐世勣就差点挂掉,现在单雄信都叛变了,徐世勣估计也不保险。李密想了想,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也就换了个目的地,去找他的铁杆粉丝王伯当,这个人是最保险的,就算是陪他一起去死,王伯当也不会皱眉头。 王伯当对李密的忠心确实没的说,不过实在是水平有限,在听闻李密大败之后,自感没办法守住金墉,就放弃了这个李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前沿阵地,退一步去了河阳。等李密在河阳跟王伯当碰头之后,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沉重完了李密觉得有必要再开一个会,讨论一下这个团队今后的继续发展问题(还是不吸取教训啊)。 这次会议是瓦岗军最后一次重要会议,李密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做出第一重要发言。李密指出,综合考虑目前的形势,短时间内攻陷洛阳,基本是没戏了,他们现在应该充分利用黄河跟太行山这两大天然屏障,先抵挡住王世充的攻势,然后和徐世勣镇守的黎阳相互结成犄角,一点一点的往前拱。 和以往一样,李密的发言说的入情入理,和现实情况非常吻合具有深度可操作性,但大部分将领仍然不同意,因为大家都刚吃了败仗,受不了刺激,留下来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跑光了,既然如此还不如选个地方大家一起跑,好歹跑的路上还有个照 怎么说瓦岗军这帮人家伙呢,他们打仗只能打顺风不能打逆风,赢了就得意洋洋屁股翘的三丈高,输了就缩头龟孙无时无刻不想着跑路,带着这帮人能撑两年,也真是难为李密了。 做这帮人的老大,李密最需要的不是正确的方针路线,而是一个心理医生。 看着这帮怂货,李密一股凄凉之意从心中而起,他突然想起了在垓下听着四面楚歌的项羽,可项羽的楚歌还是刘邦给他唱的,现在跟他唱反调的都N妹自己人…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悲愤,一怒之下拔出佩剑就要抹脖子。 一看开会就要开成追悼会了,王伯当赶紧拦住李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他想开一点。李密也是一时冲动,没想真自我了断,冷静了冷静就把这茬接过去了。 眼前这帮人虽说窝囊,可毕竟都是愿意跟自己混的(不愿意跟他混的都去找王世充了),不过接着当这些人的老大,不累死也得被气死,李密一拍大腿,这个老大不做了,西边不是还有个盟友么,干脆去关中投靠李渊去! 就这样,瓦岗军最后一次会议结束,李密最终决定带着身边的人去投靠李渊的大唐。 仔细想想,李密做的这个决定,还是有些冲动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回这个跟头栽再狠也没上回王世充栽的狠,王世充都能缓过来,李密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其实老老实实的按照他在会上规划的步骤取走就挺好的,李密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一方面是手下人心不齐,一方面是怀疑徐世勣的忠诚问题。 可徐世勣根本就没有没有参加这次会议。 徐世勣不是没有来,是李密根本就没请他来。咱们摆事实讲道理嘛,徐世勣最多算是个有犯罪动机的人,连犯罪嫌疑人都算不上,可李密连给徐世勣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单方面判断他会像单雄信一样叛变,实在是太武断了。 如果有人可以给李密补习一下基本的法治思维,也许瓦岗军还能在隋末乱世再多挺一段时间,可当李密率队开始西行的那一刻,瓦岗军和他所有的辉煌,都已经变成了历史。 得知李密带着瓦岗军过来投靠,李渊非常兴奋。 在进入长安之后,李渊最重要的两项工作,一是派儿子出去打架(这个…这个…),一是收容各地来的政民。李密无疑是所有李唐难民收容所里,分量最高的一个,所以李渊格外重视这次接收工作,在李密还未到达长安之前,就派出了数支使者访问团前去慰问,礼节方面做得无可挑剔。 最近李密的烦心事太多,李渊能这么给他面子,是他这段时间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所以李密也很高兴,还颇为得意的跟他身边的随从说,“我拥众百万,一朝解甲归唐,山东连城数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当尽至;比于窦融,功亦不细,岂不以一台司见处乎!”。 李密说的这段话,前半段不用翻译,大家基本可以理解,后半段中的窦融是东汉初期时期的历史人物,曾在光武帝刘秀统一天下前,率辖下五郡归汉。 第270章 入关 说起来两人的处境倒也是有点类似,不过窦融归汉时可没吃什么让他走投无路的大败仗,而且带给刘秀的五郡都是实打实的地盘,这方面李密就差很多了。什么‘拥众百万’不过是李密吹吹牛败败火,真正跟他进入函谷关的不过两万人,而且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些跟他点头哈腰的郡县头头们转脸就投入了王世充的怀抱,愿意舍弃地盘跟李密入关投唐的并不是很多,其中最有分量的还是徐世勣。 李密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的大部分地盘是都归了他没带上的徐世勣所有。此时徐世勣是有条件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的,但他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跟随李密的脚步入关,而且还是把要献给李渊的公示文书交由李密来呈递上去,不作为自己邀功请赏的资本。此时的徐世绩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热血青年,连李渊都觉得这小伙子太仗义了,没有叫他来长安而是接着留在地方上处理当地事宜,还特赐徐世勣改姓李,从此徐世勣改名叫李世勣,这也是徐世勣人生中第一次改名。 什么是李世勣送来的,什么是李密送来的,李渊分得很清楚。投奔也是要看身价的,过于乐观的李密很快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是世态炎凉。 在刚到长安之时,李密就很失望,甚至还很愤怒,因为大唐的中基层干部都对他们很不感冒,不但态度很差,连基本的伙食供应都没有提供,愣是让李密和他的两万手下们饿了几天肚子。高层干部对李密更是傲慢无礼,居然明目张胆的以各种名义跟他索取贿赂,从未受过这种待遇的李密气的胡子都歪了。新老板李渊倒是对李密很亲热,天天弟弟来弟弟去的叫着,封了他‘上柱国’荣誉称号,‘邢国公’荣誉爵位,还把舅舅的闺女嫁给他做老婆。李渊的舅舅那也是杨广的舅舅,两朝国舅的闺女可是当时贵族圈儿里的知名名媛,能娶这么个老婆,看起来也真算是不错了。 不过只是‘看起来不错’,李渊给李密安排的最关键的具体职务是光禄大夫。 所谓光禄大夫,即是执掌光禄寺的老大,位列九卿之一…好了不故弄玄虚了,虽说光禄寺是九卿之一,可九卿也分上中下三等,不幸的是光禄寺就属于下九卿,职能是管理宫中伙食的。也就是说,最有希望成为天下之主前瓦岗军领袖李密荣幸的成为了大唐王朝的新任厨师长。 李渊!你TM确定不是在玩我? 看到这里,大多数人也许都为李密不平,觉得李渊做的有些过分,其实李渊也有他的难处。 李渊未必是想亏待李密。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前来投奔,不但可以消灭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还能提高自身的响力和军事实力,可谓好处多多,李渊心里是很开心的,不然怎么会把自己表妹嫁过去以示恩宠? 可坏就坏在李密来得不是时候。此时大唐已经正式挂牌上市了,而他没有对大唐的前期建设有过丁点功劳,现在突然闯进来,立刻就进董事会还要跟各大股东分股份,谁能开心的起来?所以看他不顺眼,给点小鞋穿,都是在所难免的,这个情况就是董事会主席李渊也没办法改变。 终归李密还是太年轻了,来之前至少应该先跟李渊商量商量团队合并后的待遇问题,还还价,然后再签一份股份认购协议和劳务合同,事情就好办多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 不懂法,在任何时代都很难混的。 法盲李密同学是没时间和精力去补习一下相关的知识了,很快他就接到新工作的第一项重大任务:在即将举行的大朝会上安排宴会伙食。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任务也是很重要的,身为光禄卿李密必须考虑好怎么才能铺张还不太浪费,既要照顾大家的面子也要照顾大家的肚子,还得根据李渊的口味做出合理的搭配献出最美味的菜肴,让皇帝吃出健康、吃出美丽、吃出活力,若是把这项工作干好了不但可以得到皇帝的嘉奖,还能从饭菜之中榨出点油水赚点外快,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美差。 不过李密只从这个工作中感觉到他高贵的自尊心受到了玷污。 李密强忍住掀桌子的冲动,默默的做完自己的工作,然后退出了这场几乎让他恶心到呕吐的朝会。 回首自己曾带领几十万大军围攻洛阳指点江山那是何等的飒爽英姿,如今竟沦落到去端盘子递菜,李密终于体会到人在屋檐下的凄凉,甚至比于他在北邙山之败犹有过之。心情灰败的李密一肚子委屈需要找人去倾诉,在偌大的长安城能听他倒苦水的人,只有王伯当了。 相对来说,王伯当混得还是可以的,他被分配的官位是左武卫大将军,这个职务按王伯当的水平看,是不算低的,但王伯当并不满意。王伯当是个合格的粉丝,他不满意现状的唯一理由是偶像李密对现状不满意。 李密如今身边只剩下这一个知己,所以就把王伯当作为心灵垃圾桶,倾诉自己的委屈,本来只想赚取王伯当一点廉价的眼泪和安慰,但在诉说完毕之后,他才发现好像王伯当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看样子王伯当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是很关心了,李密心中是一阵失落。可没等李密再去感慨人生,王伯当那边已经把脑子里想的事儿想完了,他认真的盯着李密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天下事在公度内耳!” 这八字个,让李密的心跳猛然加快。结合当时的语境,王伯当这句话也可以翻译成:既然干得不爽,那就别干了,咱们再去打天下去! 接着王伯当再向李密分析,东海公(即李世勣)在黎阳,襄阳公(名为张善相)在罗口,黄河以南各方兵力屈指可数,以李密的号召力在那里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何必在长安做这个什么光禄大夫? 王伯当说的李密又何尝不知。一番热血的肺腑之言重新燃起了李密被王世充熄灭的斗志,他决意不再像三年前那样碌碌无为的生活下去,至少要把从王世充那里丢掉的全都夺回来! 所以第二天,李密就向李渊献策,他要去山东重新收罗旧部跟王世充斗。 李渊捏着胡子听完李密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觉得也是蛮有道理的。王世充大唐肯定是要去处理一下的,直接派兵路途遥远还人吃马喂的成本比较高,让李密回去就地招罗人马成本就很低了,也就是少个厨房管理员。而且听说李密的那些部下都不怎么服王世充,重新招过来也很靠谱。 在当年十一月底,李渊正式命令李密去山东收罗旧部。李密接到这个他心中期待很久命令后,还向李渊提了一个条件,他要贾闰甫跟他一起随行。贾闰甫是原瓦岗军粮仓管理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李渊一口答应下来,并请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算作送行。 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李渊对着两人先是一通猛夸,最后提了一句关键的话“大丈夫说话,千金不变。确实有人不希望你此行东去,但我还是很信任兄弟你的,放心去吧。” 这句话让李密心里一揪,冒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好险! 就是为了让李渊放心的放自己去山东,李密才特意点了不起眼儿的贾闰甫做为随行,以降低仇恨值,看来还真是有点必要。 和李密那些小算计不同,李渊显得心胸很宽,看的很开,他不但同意李密走,还特意安排了王伯当作为他的副手,满满的都是诚意和信任。 在李密自告奋勇去山东时,朝中其实很多人都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李密去山东欠妥,估计会造反,但李渊坚持认为应该给李密这个机会。对李密,他去山东可以建立军功,攒足资本再回大唐就有了分股份的权利,对李渊,有李密去山东和河南镇场子,不但节约成本,还有助于国家的可持续发展,可以互惠互利,是双赢的事情。而且李密是主动投奔过来的,现在又主动去撕毁合约,这么蠢的事李密应该不会做。 可李密走之后不久,李渊突然改主意了,迫使他改主意的是一个叫张宝德的人送来的一份奏折,里面写着:李密必反! 张宝德不是李渊的心腹,甚至李渊对这个小人物都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而此人之所以能让心志坚定的李渊改变主意,因为他是李密的人,而且就在李密东去的队伍之中。 但张宝德这封奏折也有问题,因为张宝德在李密的团队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举队叛逃这么大的事情李密怎么会去找这个不重要的人物去商量? 答案是李密根本没去找张宝德商量这件事,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此事,李密会不会反张宝德根本不知道。不过张宝德这个人比较贼,看出来李密可能有这个苗头,怕被牵连,所以上了一封假奏折,黑了李密一把。 李渊拿到这封奏折,倒也没有偏听偏信,但是心里也是犯嘀咕,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李渊做领导还是很有水平的,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然有争议那干脆验证一下,派人让东去的队伍原地待命先把李密叫回来,将这件事说清楚,解释完了再该干嘛干嘛去,两全其美。 然而李密接到让他回长安的命令,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对贾闰甫说,当初一起喝践行酒时,李渊就说过有人说他坏话,现在朝令夕改,估计是那些流言起了作用,回去就死定了,不如不管这道命令,就近在桃林县抢些武器和粮草,直接奔黎阳找李世勣,重图霸 贾闰甫是个老实人,一听李密的话,赶紧劝李密千万莫冲动,冲动是魔鬼!咱们归顺大唐蛮好的,李渊待你也不错,何况人家还是符合谶语的人,现在咱们还在人家地盘上你又无兵无势百屁儿没有,就算反了又能去哪?不如按照命令行事,先去长安跟李渊解释清楚,反正咱也什么都没做,解释一下也无妨,估计还会让你去山东的。 贾闰甫的思路很清晰,他说的也是最保险的方案,可他一提到‘谶语’俩字,李密就炸了。 老子也是姓李的,我也是符合谶语之人!凭什么得天下的是他李渊而不是我李密?回长安?再去给李渊端盘子?我不干!李渊不过是占了关中,可山东还是我的,今天你愿意走就跟我走,不愿意走我砍了你再走! 眼看李密心意已决,贾闰甫最后劝了李密一句,现在你想当老大,已经没戏了。现在可是乱世,就你这点人想重新撑起瓦岗军的大旗,谁会听你的?别忘了,你可杀了把老大的位子让给你的翟让,现在有谁敢把兵交给你? 以上文字并非贾闰甫说的原文,他说的还是比较温和的也是句句属实字字忠言,可惜对李密来说太逆耳,再温和也是听着也是带刺儿的。李密听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当时就想把贾闰甫砍了,不过周围的人给他拦住,才没砍成。 贾闰甫虽说自己不怕死,可也不想等死,找着空隙就跑了。留下的王伯当,心中也是十分后悔,他本来只想劝李密振作起精神,重新干出一番事业,没想竟劝到要叛变的地步。王伯当跟贾闰甫一样也认为他们根本没条件叛唐自立,但是李密心意已决,他也没有办法改变。 虽然我无法说服你,但我也不会抛弃你。义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公必不听,伯当与公同死耳。 失去理智的李密,在确定自己团队里没有反对声音后,杀了李渊的使者,就近抢夺桃林县的武器粮草,正式撕毁与李渊的合作协议。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李渊勃然大怒,下令全国缉拿李密。本来李密跟李渊并没有什么矛盾,可现在手上沾了人命,再考虑到他以前杀过翟让的案底,两人已是不死不休了。 李密根本没心情去管,他跟李渊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唯一关心的是一下步的出路在哪里。想来想去李密想到先去伊州,伊州刺史张善相是他的旧部,也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现在原隋朝天字号逃犯李密又成为了唐朝天字号逃犯,抓他的海捕文书跟雪片一样漫天飞舞,去伊州大路是不敢走了,相对来说小路还是安全一点,所以他决定人不知鬼不觉的从南山的小路向伊州方向前进。 李密已经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丧失了大部分思考能力,但还剩下小部分头脑仍可以正常思考,他明明要走南山去伊州,可对外宣传的是去洛州,李密希望可以打这个马虎眼以便安全度过南山这条险路。 可安全只是相对来说,从南山借道去伊州,途中紧挨着宜阳郡,如果诸位记忆清晰,应该还记得李世民早先从洛阳撤回长安时,曾派了两个人在宜阳郡驻守,这两人一个叫史万宝一个是盛彦师。 抓李密的公文发行速度是非常快的,史万宝和盛彦师都已接到这道命令,而具体执行上,两人的分歧比较严重。史万宝是唐朝知名的怂包将军,一听说要去抓李密那种天下一等一的悍匪,当时就怂了,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而盛彦师却坚持一定去抓住李密。 盛彦师之所以对抓李密这件事非常积极,是因为他猜中了李密的心思,料定李密绝不会去洛州,只可能去伊州找张善相,所以早早就带人去南山设伏。 李密自负的以为,绝不会有人看破他的计划,他将为自己再一次轻视对手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为他的自负买单。 剩下的事情,非常简单了,在李密进入盛彦师的埋伏圈后,立刻受到弓箭手们的集体欢迎。 一位本有机会去书写历史的枭雄,就此陨落在密集的箭雨之下,李密和他忠实的追随者王伯当双双毙命。 客观的说,李密的性格,是不适合自己做老大的,投奔李渊是他在冲动下做出的正确选择。 也有人认为李密在李渊手下终究还是混不长,不过我不这样看,我反倒觉得李渊对李密是真的非常欣赏的。 证据有两个。 其一是在李密死后,李渊将其尸首交给了李世勣。看起来像是为了震慑一下李世勣,而我认为李渊是在自己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情况下,让李世勣给李密一个体面的葬礼。李世勣收到李密的尸身,嚎啕大哭并以君臣之礼为李密服丧,以李世勣的身份,做这些事情即敏感又僭越礼制,而李渊对此事没有做任何其他处理,看这反应像是默认了李世勣的行为。 其二更是非常可疑,那就是李渊对盛彦师的态度。盛彦师能成功伏击李密,是一位智谋及胆识都算不错将领,其后在一次战斗中失利被俘,而宁死不屈,表现也算是忠肝义胆,可李渊对他不咸不淡,甚至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把盛彦师给斩了。若是李渊觉得盛彦师对国家是有贡献的,不能把人家杀的这么莫名其妙吧,若是由于其他的事迁怒于他,比如擅自杀了李密,倒是容易理解。 当然,各位观众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一家之言,毕竟所谓的真相已经掩埋在了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之中,除了猜测,根本得不到正确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第271章 战绩 李密离开了这个舞台,他将自己主演的位置让了出来,一个比他更年轻、更有活力,并且德、智、体、美、劳全面均衡发展的五好青年即将接任他的位置,成为这个舞台上新一代偶像。 王世充的处境跟李密凄惨的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算是彻底的咸鱼翻身了。 把李密打跑之后,王世充得了瓦岗军一众猛将,还重新夺回了洛口仓,可谓是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要钱还有钱,肥的简直没有道理。 兴高采烈的凯旋回师后,王世充被皇泰主杨侗任命为太尉。太尉之职始于秦朝,位列三公之一,曾是掌管中央军队的最高官职,官品更是最高等级正一品,人臣位居于此已然是当到头了。可这份‘殊荣’对于王世充却是一盆子冷水,还是加了冰的那种,因为随着历史的变迁太尉的职能也一直在改变,到了隋朝时,太尉这个位子已经被架的很空,主要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养老。 ‘好孩子’杨侗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他察觉到了王世充在击败李密之后,跟他的关系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已经没有可以制衡王世充的人和手段,任命王世充为太尉,是他理论上能够压制王世充唯一的办法。 可惜的是,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杨侗有的是道理,王世充有的是拳头,在道理和拳头的对决中,谁硬就就赢,这也是道理。 王世充把这个太尉当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利用职权他建立了太尉府,凭借武力他让隋朝临时的主要官吏、显贵成为他太尉府的幕僚,从此朝中事无巨细全部由太尉府来处理,也就是说这个太尉府成为新的朝廷,其他所有部门反被王世充架空了。 王世充不但肥了,还把隋朝临时的军政大权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皇帝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他也登上了人生的巅峰。 不过结合李密同学的遭遇,大家应该知道,当我提到‘XX登上人生的巅峰’之后,一般情况下这个人就要倒霉了。 因为到达人生巅峰的人,除了原地踏步就只能走下坡路,王世充属于后者。 从世充同志的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很多优点,他才思敏捷、坚忍不拔、自强不息,即便处境再艰难也不向困难低头,在战场上他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沉着、冷静、处事果断又富有冒险精神勇于探索不放弃任何可以让自己的队伍赢得胜利的机会,这些坚持、顽强、拼搏的优秀品质是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的。 可当世充同志下了战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身上曝露出很多很多不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比如‘器小’。 建立太尉府之后,王世充在门前立了三块牌子:一求文学才识,堪济时务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锋陷敌者;一求身有冤滞,拥抑不申者。总结起来就是两个意思,一个做HR招揽各式人才,一个做临时法庭是稳定社会秩序,而且王世充还亲自坐镇,会见前来申诉的人,所有人说的所有事情,他都认真倾听,并加以慰问。 大家看王世充执政态度这么端正,也表现出积极热情,纷纷响应王世充的号召,前来太尉府说事的人把门都快挤破了。可慢慢的,大家就发觉有点不对劲儿了,因为王世充就像段子里的那个灯神,嘚啵嘚跟他说半天,他只是听的很认真,但听完之后啥事儿也不办… 不办事,你听单口相声呢? 王世充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让人无语的地方,他不光不办实事,还喜欢见谁都说好听话,而且不挑食部下亲信他说,对普通的杂役士兵他也哄,反正说漂亮话又不收钱。王世充一说起话来还特上瘾,就这么几句话,非得反反复复的说,说到别人都听腻歪了还不闭嘴,实在是个让人心烦的家伙,要是不让他说话给点实际的好处吧,又极舍不得,一毛不拔抠唆的紧,还爱赌咒发誓,但说出去的话连屁都不如,经常出尔反尔,毫无节操可言。 王世充这种让人头痛的性格,应该是他当年献媚杨广时留下的职业病,若是在别人手下干事倒也没什么,可一旦他想要当老大,这个性格缺陷就问题严重了。 一个罗里吧嗦的唐僧,别说孙悟空,连观音姐姐都会受不了的。 对于自己的缺点,王世充本人也很清楚,但本性如此,狗也改不了吃屎。没多久,王世充就遇到了第一波受不了他的者,由于对方做事不严密提前被他知道了消息,所以他很快就把消灭宰了襁褓之中。这次还没成型的没有让王世充受到实际损失却让他的心灵很受伤,因为的主谋独孤武都曾是他非常信任的人,连亲信都要背叛他,这让王世充颇受打击。 喝了几天闷酒,王世充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天天待在洛阳跟人吹牛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决意要振作起来。除了吹牛王世充最擅长的就是打仗了,他认为应该从战争中重新找回自信,而且目标都想好了,那就是李渊的大唐。 于是乎,武德二年(619年)闰二月二十九日,王世充带着自己的精兵猛将们整装出发,目标是大唐的穀州。这个地方,不是什么特别关键的战略位置,之所以进攻这里,是因为王世充想在大唐守备力量不强的地方不疼不痒的打上一个漂亮仗,就当是军事演习了顺便还给自己涨涨脸面,纯粹是形象工程。 为了自己的面子,王世充还特地带上了瓦岗军旧部猛将秦琼和程咬金。这两人声名在外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大大滴人才,王世充对两人也是当宝贝疙瘩一样细心的呵护,唯恐他们在自己这里有什么不满意,此番终于有机会可以带出来显摆一下,他相信这两人一定会给他带来惊喜的。 惊固然是有,但我想王世充先生肯定不会喜的。 王世充与唐军在九曲开始交战,战斗的号角刚刚吹响,两边军阵都跃跃欲试,秦琼与程咬金都在队列的最前面,他们在第一时间向唐军冲了过去。秦琼和程咬金反应是很迅速但是没有杀气,走了百十来步突然不走了,转过身来下马向王世充开始行礼。这个反常的行为让王世充很纳闷,两位猛士怎么走了半截不走?莫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等礼行完了,两人给了王世充一个让他抓狂的答案:你对我们哥俩确实很够意思,我们也确实很想为你效力,可是呢我们实在是觉得你太难伺候了,所以来跟你道别。话音刚落,秦琼和程咬金再次转身向唐军投降而去。 还未开战,自己的将军就在阵前大大方方的叛逃这种事可谓是闻所未闻,王世充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真的比知道自己老婆偷汉子还难看… 开始时,王世充还抱有一丝幻想,他认为两人可能是一时想不开,没准过两天还会回来的,所以他觉得应该等两天。两天之后,王世充的另两员将领李君羡和田流安继续叛逃大唐。 仗还打个毛线啊!还没打人就要走光了,跳槽也不考虑原老板的感受,你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王世充欲哭无泪,现在他别说想打仗,连留下来他都不想留,赶紧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李渊可美了。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来的可是秦琼和程咬金啊,这俩是瓦岗军除了李密、李世勣以外身价最高的将军,现在居然打包白送来了,李渊你是不是考虑下应该送给王世充个锦旗、感谢信什么的? 李渊最开心的还不是得了两位猛将,而是看清了王世充御下无术、根基不牢,虽说他打败过李密,也不过是个纸老虎,不是什么很难对付的人物。 李渊摩拳擦掌,准备出兵洛阳对付一下王世充,可是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他接到线报,一个防区出了状况,而这个防区对李渊还特别、特别、特别重要。 出事的地方,是太原。 太原是李渊的后花园,地位之重要不必多说,在去年他从那里向长安进军时,留下李元吉做太原郡守。 李元吉是李渊与窦皇后所生第四子,这对模范夫妻生的儿女除了早夭的李玄霸没留下什么记载之外,李建成、李世民、李秀宁都是当世人杰,很让人意外李元吉这个人是怎么挤进这个队列里去的。虽然李元吉跟他的哥哥姐姐们成名的方式不同,但作为著名的历史人物,我觉得有必要简单的介绍一下李元吉的人物生平。 据大道消息(正史记载)称,李元吉在出生时,就因为长相奇葩被生母窦皇后(注:她当时还不是皇后)所厌恶,差点弃之荒野,是窦后的侍女陈善意动了善心把李元吉秘密抚养起来,才让他免受成为野孩子的悲惨命运,等李渊回来之后才重新成为李家的子弟。 侍女陈善意确有其人,是从小照顾李元吉长大的奶妈,窦后去世的早,陈善意就像他的亲妈一样,两人是有着深厚的母子情谊的。李元吉是个特别调皮爱玩的人,喜欢叫身边的仆从奴婢玩打仗游戏,就像现在的真人版CS,但家伙事儿都是真的,好玩是好玩可不安全,经常会玩死人,连他本人也负伤了。陈善意有点看不下去,善意的劝了两句,李元吉居然就因为这么点屁事儿叫人把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陈善意给打死了! 这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大家应该有点初步了解了,不过还不透彻,很快我们将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个渣做的更没人性的事情。 李渊让李元吉守在太原,主要是为了防备刘武周。刘武周原为马邑太守王仁恭手下的一名校尉,因为和王仁恭的小妾私通怕被发觉,所以就把王仁恭给弄死,夺了马邑的控制权。类似的夺位事件在这个乱世之中经常可以看到,没什么新鲜之处,不过刘武周弄死的王仁恭,其实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 在东征辽东时,王仁恭就是少数几个能追着高句丽军撵着打的将军之一,曾以一千骑兵正面对抗数万敌军,还打的游刃有余,表现非常出色,不过他最好的成绩还是对抗突厥人。咄吉世跟隋朝闹崩了以后,没事就会带兵来骚扰一番,王仁恭镇守的马邑是首当其冲。咄吉世是突厥大汗,来逛一下动不动就是数万人,而马邑的守军不过三千。突厥骑兵的厉害我们已经反复介绍过多次了,按说王仁恭这点兵力连防守都是很困难,可他偏偏喜欢主动出击,更厉害的是一般他带多少兵出去就杀多少突厥人回来,其作战能力简直是锐不可当。很可惜这样一位有名将资质的老将军最后晚节不保,在老百姓饥肠辘辘时,死也不肯赈济百姓们,而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最后被刘武周抓了空子,调动民间不满情绪给搞掉了。 干掉王仁恭后,刘武周自觉底子不够硬,便联络突厥人希望他们可以做自己的靠山。在突厥人的心目中王仁恭是个可怕的敌人而刘武周能杀了王仁恭应该是一个更厉害的家伙,所以对他很有好感,大力扶植刘武周,最后使其成为在山西境内实力不次于李家的大军阀。 刘武周和李家同属于突厥倾力资助对象,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去年李渊去长安时,最怕的就是刘武周会在背后捣乱,万幸的是这位仁兄终究没捣出什么乱子,让李渊顺利拿下了长安。 可去年安生不代表今年也会安生。 武德二年三月,刘武周听从手下大将宋金刚的建议,带兵两万入侵并州。刘武周的动作比较慢,四月才把军队带到达黄蛇岭(今太原榆次北),这一个月不是白墨迹的,刘武周除了带上自己的兵,还拉上了一点突厥人,组成了联合纵队,气势非常凶猛。 平时喜欢玩打仗游戏的太原郡守李元吉眼看真的要打仗了,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打起精神来决定要主动御敌。考虑到老爹交给他的任务是守太原,为了不辜负老爹的信任,李元吉同时决定要坚守自己的岗位,把进攻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手下车骑将军张达。 我想李元吉对张达是非常信任和看重的,因为他交给张达的军队一共有‘百人’,还全都是步兵。 考虑下李元吉交给张达的任务目标,他应该是把张达当十个王仁恭来用了。 张达自己都不信能完成这个任务,坚决不肯去,不过这事儿他说了不算,李元吉一脚把张达和他的敢死队们踹进了刘武周的军营。 对张达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当时刘武周的军营里只是有五千个骑兵的先头部队,他和他的部下们只需要一个打五十个即可,论压力他比当年的达奚长儒略小一些。 不过那个气绝山河的战绩没有再现,张达的部下全军覆没,只有他自己兵败被俘。 李元吉对辜负了他信任的张达非常恼恨,因为张达不但被打败了,居然还在羞怒下做了唐奸,带着刘武周攻破榆次。 在第一次进攻以失败告终后,李元吉变得更沉着了一些,他认为这个时候应该静观其变,好好的观察一下刘武周的动向。在李元吉细心观察下,五月刘武周攻陷了平遥,六月刘武周占领了介休,从刘武周这个动向上看好像是离他原来越远了,看样子是奔着长安去的。 就在李元吉认为自己已经安全的时候,刘武周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兵围并州,这时李元吉才知道,刘武周不是绕着他走,而是在断了长安的援军和他的退路。 李渊自然也看出了刘武周的动机,不过刚开始他并不是很重视,他派的第一波援军总指挥是李仲文。李仲文干这项工作可能不太靠谱,因为他的职务是太常少卿,所谓太常少卿大致可以理解为国家总政文工团副团长。 派支文工团过去,怎么看也不像是去打架的。果不其然,李仲文连太原的边儿都没摸着,才走到介休鼠雀谷,就被刘武周部将黄子英全歼了。 李渊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严重,紧接着他又派出了第二波援军,总指挥是裴寂。 此时李渊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会让情况变得更严重的决定。 值得表扬的是裴寂是主动站出来包揽这项艰巨的任务的,而且据查这也将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实在是勇气可嘉,不过打仗不是有勇气就可以的。 裴寂跟他的前任李仲文一样,只走到介休,敌人从黄子英换成了宋金刚,没有变的是唐军依旧大败,裴寂几乎全军覆没的逃到了晋州。 到了晋州裴寂痛定思痛,他决定放弃正面进攻,而是用策略来迂回大败敌人,裴寂想到的策略是‘焦土战术’。 这套战术大家可能都不陌生,主要是在推进和撤出的情况下破坏一切物资和设备,而不让敌方使用的战术,类似于抗战时期鬼子的‘三光政策’。在世界战争史上‘焦土战术’的战绩非常之显著,此战术即干翻过拿破仑也干翻过希特勒,可见运用得当的话,是非常强悍的战术。但是这套战术的缺点也非常明显,在日内瓦国际公约中,是明文规定禁止使用的,因为此战术对战争区域内的普通人民的日常生活破坏非常严重。 很让人好奇的是裴寂怎么想到用这套战术的,当时的晋州就是今天的临汾,距离太原比介休还要远两站地,他就算把晋州烧光了,也不会影响刘武周吃一顿饭。裴寂烧来烧去,刘武周没有半毛钱损失,反倒把当地百姓烧造反了,然后裴寂的任务从救援变成了平叛,可裴寂连这些暴民也打不过,只能回长安复命。 两拨救援接连失利,李元吉心中一阵凌然,刘武周兵马以列阵城下,他等不到第三波援军了,眼前的危机只能由他自己解决。 李元吉叫来自己的副官刘德威,他对刘德威说自己将带所有精兵出城迎战,然后语重心长的嘱咐刘德威好好守住城池。 刘德威被这位平时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大义凌然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眼中含着泪花一口答应下来。可刘德威随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李元吉选择出兵的时间是在晚上,晚上适于偷袭这个还好理解,不过李元吉走的时候还带上了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打仗带着老婆去,这是为什么呢? 等刘德威想明白了,李元吉这龟孙已经跑到长安了。 李元吉前脚刚抹油开溜,后脚刘武周就兵临城下。太原的主力部队都被李元吉带去掩护他无耻撤退,而他带的这些‘主力部队’基本包括所有还能站着打仗的人,留给刘德威的那点弱兵别说担负城防重任连充当城管都不合格,愣是被城里的地痞摆平了。这座有着强兵数万、食支十年的大唐兴王之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这帮地痞拱手送在给了刘武周。 李元吉把他爹李渊给坑的很惨。太原的战略地位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不是丢了没关系的地方,刘武周在夺得太原这个踏板后,宋金刚又先后攻克了晋州和龙门,至此山西境内几乎全在刘武周的掌握之中。而刘武周占据的这条线路李渊应该是非常熟悉,因为去年他就是沿着这条路跑到长安的。 第572章 李唐帝国 这段路李渊只走了三个月,你猜刘武周会走上几天? 李渊心中焦急万分,一个弄不好他就是下一个杨侑。经过了紧张而慎重的思考,李渊决定派出第三波部队去山西。从这一次的部队将领人选上,我们可以看出李渊的态度已经不像前两次那么轻松了,他找到人是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李孝基是李渊的堂弟,独孤怀恩是李渊的表弟,唐俭是李渊的兄弟的儿子,于筠是李渊的那个那个、反正关系都很近就对了,这些都是李渊觉得最可靠的自己人,一股脑都派了出去也可看出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已经提高了好几个级别。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人虽然目的地跟前两波人一样都是去山西,可他们的目标却是不一样的。李仲文和裴寂出去的身份是援军,李孝基他们则应该算是远征军,而且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也不是太原,而是夏县。 裴寂冬天里的一把火烧出来的吕崇茂折腾的越来越厉害,闹的动静越来越大,听说还跟宋金刚眉目传情搅和在一块了,李渊认为应该先收拾一下新冒出来的家伙,至于太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好吧,坦白地讲,李渊是认怂了。他下达了称“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这就是李渊思考出来的结果,他只想守陕西这片新地盘,陕西老家放弃了。 不要以为李渊做这个决定是轻松的事儿,那真是把牙都咬碎了,头发都挠没了才无可奈何定出来的。 细看一下当时山西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光是刘武周来势汹汹、风头正劲,自己派出几波人都吃了其大亏不说,现在旁边的吕崇茂都让自己疲于应付,据传闻一直跟自己作对的隋将王行本也投靠了刘武周,而且刘武周的背后隐隐约约还有着突厥人的影子。 刘武周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他已经成为山西几股综合反唐势力的结合体,实力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太不好对付了,李渊放弃太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连老板都这么说了,底下人还好意思说什么呢,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个憋屈的事实。但有一个人不想这么憋屈,在看完之后,立马给李渊写了一封信。 “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富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臣精兵三万,必冀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此言豪迈而奔放、荡气而回肠,可上阵杀敌不能光凭一腔热血的,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失败的先例了,就凭三万人去打刘武周,收复失地,可能吗? 其实是可以的,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李世民。 李世民这个时候站出来,可不是像裴寂那样不自量力的吼上一嗓子刷存在感,他是真正意识到山西的问题不是想不想解决,而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大唐丢掉了太原,不是一个没了老家丢了丢脸面,而是关乎争霸天下成败的大事件。唐朝如今占据关西,下一步争霸的焦点必然是洛阳,而刘武周的势力已经伸到了两城的中间位置,唐朝想对洛阳用兵,就一定要从刘武周的眼皮子底下过。这就非常被动了,刘武周的选择余地很多,既可以从后方狙击唐军,又可以直接进逼长安,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唐朝也要时刻警惕他会有什么动静。若是大唐选择就龟在关西,那就更难受了,这意味着争霸天下已经成为别人的事,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收拾了刘武周! 这其中的关节,李渊何尝考虑不到,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去解决,现在李世动站出来说他去,可把李渊给感动了。李渊真是一个幸福的父亲,别人挨欺负了都是去找老子,他受欺负却可以去找儿子。李渊一口答应了李世民的请求,并亲自设宴为儿子饯行。 武德二年(619年)十一月,大唐第四批部队也是第二批远征军,由李世民统帅再次向山西开拔。这是唐朝在统一全国的战争中连续向一个地区用兵最多的一次恶战,同时这也是最后一次。 李世民第一个敌人是宋金刚。当时宋金刚已经攻下了浍州(今山西翼城),并以浍州为根据地进逼绛州(今山西新绛),绛州一旦丢失,唐朝在晋州以南黄河以北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防御据点,所以李世民到达山西之后,首要任务是应该保护绛州,可李世民没有选择直接进入绛州接手防务,而是在绛州以北二十余里的柏壁驻军。 柏壁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关隘,这个地方放在地图上就是用放大镜也得细心找一番才能看得见(本人亲自实践过),李世民这么多地方不选偏偏选在这里扎营,站在当时的角度看,是不太好理解的。不过李世民打仗从来不做无谓的动作,他走的每一步都大有深意,只需粗浅的了解了他背后的深意,都会被他无比精准的计划和超然的智慧所折服,这次也一样。柏壁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将成为唐军随后的战争中致胜的关键所在,至于到底有多关键…不用急,现在咱先卖个关子,慢慢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李世民来到柏壁,立刻就遇到了一个难题,某种意义上讲这个难题比干掉宋金刚还要麻烦,那就是他没有粮食。因为裴寂的焦土政策做出的卓越贡献,晋州以北的粮食储备不是被烧了,就是被抢了,粮食供应非常紧缺,而从长安运过来也是很麻烦的,最便捷的运粮道是水路,可此时已经到了数九寒天,至少数到了‘四九五九冰上走’——李世民带来的军队就是从结了冰的黄河上踏过来的,这样的鬼天气根本没法指望水路运粮,陆上运粮又太慢,大伙都已经挨冻,现在再挨饿仗还怎么打。 这个难题确实很让人头疼,李世民就是再牛也不能凭空把粮食给变出来吧?可事实上李世民真的把粮食给‘变’了出来,用一种简单到让人掉下巴的方式。 李世民命令手下写了N份宣传单发给周边的老百姓们,这个宣传单里除了废话以外最重要的信息就一个: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李世民来了。 看起来跟现在当红歌星去巡回演出印点宣传海报,差不多一个意思。李世民既然敢做这么自恋的事情,是因为他觉得在当地老百姓里,他的人气很高,而实际也确实如他所料,告示一经贴出,周遭百姓闻风而动,都抢着过来一睹李二王子的风采,而且想要参观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快把城门都挤爆了。 会造成这种奇异景象,也有一部分是裴寂的功劳,他在这里实行的焦土政策可是千人唾万人骂,大家对这个老头子的印象是坏到了极点,而李世民则不同,去年他来的时候对大家嘘寒问暖,没有半点惊扰,非常亲民,群众们对他有信赖的基础,再加上人又年轻长得还特帅,想不招人喜欢都很难。可李世民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物,哪是能说见就见的…怎么也得付点门票吧?李世民要的门票,就是粮食。只要交一点粮食,除了可以目睹偶像李世民的风采,还能受到他保护,非常划算,而且没有任何强迫,纯粹是自愿的。有时候自愿捐助比定额交付收到的数量还要大,比如这一次。在无数粉丝的支持下,李世民募集大量的粮食,轻松的解决了粮食危机。 终于在柏壁站住了脚,李世民马上又开始下一步行动,侦查敌人的情报。作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李世民很清楚情报对战争的重要作用,他投入了大量的轻骑兵去刺探宋金刚的情报,甚至不惜亲自出马。《资治通鉴》中就记载李世民和一名士兵在侦查过程中,由于过于疲惫睡在野外,还差点被敌人给抓住,万幸是一条蛇在追老鼠吃碰巧把那名士兵给惊醒了,两人才逃离那个包围圈。虽然我对大冬天蛇不去冬眠而去追老鼠这种有反生物学常识的事有所疑问(当然也有很多解释,这里不再纠结),但我相信以李世民的人品和胆识,亲自去侦查情报这种事情,他绝对是做得到的。 现在粮食有了,情报也有了,下一步就该采取具体的军事行动了。李世民经过仔细研究认真考量,认为此时不宜跟宋金刚交手,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今年的宋金刚跟去年的宗罗睺一样,接连打胜仗部队的气势正高昂,在敌人求战欲最浓的时候和其接触不是明智的选择,而其二是宋金刚也缺粮食。 说到这里还得让裴寂再来客串一下,他的无差别烧粮大法虽然坏处多多,可终究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宋金在浍州也为粮食发愁。宋金刚在山西的声望跟李世民是没办法比的,号召老百姓贡献粮食收效甚微,除了问候一下裴寂的祖宗,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跟上级也就是刘武周要粮食吃。 而李世民就看中了这个机会,一方面主力部队整军、备战,但是不动,另一方面则组织敌后特攻队专门绕到宋金刚的背后去劫他的军粮,顺便搞点破坏活动。这套战术让宋金刚非常头疼,时刻都要提防自己被爆,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往哪使劲儿。宋金刚被李世民折腾的够呛,他也知道不能老这么被李世民牵着鼻子走应该去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可当他想要选一个地方突破时,才发现李世民选择驻军的柏壁实在太厉害了! 柏壁与绛州隔汾水而临,互成犄角,宋金刚想攻他们任何一个都只能在汾水的一边展开行动,怎么打都是被两面夹击,吃亏的总是他,而两面同时进攻兵力又不足,更可气的是,这俩地方还背靠着黄河渡口,从浍州到河津路上一定得经过柏壁或绛州,就算想不理他们绕过去也不行。 宋金刚快被李世民做的这个铁桶圈逼疯了,他好不容易占下的浍州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的鸡肋,宋金刚又没有曹孟德舍汉中的气量,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陪李世民在这里对着耗下去。 李世民做的防御网之厉害,宋金刚已经领教了,想要从柏壁或绛州改变这种僵持局面,是不简单的,他只能祈祷从别的地方来打破僵局。 不知是不是宋金刚的诚意感动了天上的某个神明,在他跟李世民含情脉脉的对视了一个月之后,终于赐给他一次机会,而这个机会在浍州以南的夏县。 大家应该还没忘,从长安来的唐军是两路,一路是李世民带队对抗宋金刚,还有一路比李世民出来的更早一点,是由永安王李孝基带了一大票人去讨伐夏县的吕崇茂。李孝基显然比裴寂要难对付的多,吕崇茂被压得喘不上气,不得已向宋金刚求援。 宋金刚一听吕崇茂来求援,心花怒放,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突破口,他没有耽搁半分钟,立即让部下去支援吕崇茂。 时刻关注宋金刚动向的李世民自然注意到了这次军事行动,讲道理他应该去夏县支援,不过李世民也有疑虑,这万一是宋金刚的调虎离山计呢? 李世民一直盯着宋金刚,而宋金刚也是一样的。如果带军出去了,可能正中宋金刚下怀,到时候宋金刚派他的本部人马攻击这支部队,李世民也只能再继续出兵救援,宋金刚只要轻轻松的围点打援李世民所制定的固守耗敌战术就彻底失效了。而且李世民也认为李孝基没那么容易被宋金刚派出的小分队给干掉,所以他想多观察一下再行动。 就是慢了的这一下,后果十分严重。 大体上李世民的思路是正确的,可他没有料到一个关键的地方。宋金刚派出去的是一个小分队不假,但这个小分队战斗力可不低。这支队伍由宋金刚的两名部下带领,一个叫寻相,这个人不太出名但他的搭档很著名,叫尉迟恭。 这位大杀四方的黑脸门神大家应该很熟悉了,他就是李世民漏算的‘意外因素’。此次是尉迟恭在历史上第一次正式登场,来得确实有些晚了一点李世民没有料到也算情有可原,尉迟恭虽姗姗来迟可毕竟是一个抢眼球的狠角色,这位大神的特点无须多说,就是一个猛字,且是能傲视群雄的‘猛’,在隋唐乱世众多英豪之中单论武将的个人战斗力,尉迟恭是可以排到前三。宋金刚前期能在山西攻城伐地那么顺利,和有这样一位猛将在是有很大关系的。 对付这样的猛人不好好准备一番像李孝基那样的一般人是敌不过的。 李世民很快收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尉迟恭和寻相在夏县只一战就打的唐军大败,部队溃散不提,唐军的主要指挥官李孝基、独孤怀恩、于筠、唐俭等人竟全部被俘! 这下可坏大事了。 绛州、柏壁和夏县在地图上是由北向南一字排开的,三个地方共同构成了李世民设计的防御圈,可以没有死角的封住宋金刚所有西行的路线。可现在李孝基全军覆没,这个防线圈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倘若尉迟恭联合吕崇茂跟宋金刚一起向自己驻守的柏壁出兵,形势对李世民就非常不乐观了,最坏的可能是唐军就此被赶到黄河以西,山西彻底沦入敌手。 冷静、冷静,现在一定要沉住气! 在短暂的慌神之后,李世民做了做深呼吸迅速让自己的心神安静了下来。目前来说这些后果都是李世民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真实的情况还没那么糟。从地理位置来看,柏壁到夏县比浍州要近一倍还有余,这意味着宋金刚的动作再快也要比李世民慢上一半,而现在宋金刚那边还没有任何行动,李世民还有机会把场面给扳回来,只要他能在宋金刚反应过来时打败尉迟恭。 此时李世民已经确认了尉迟恭是一个猛将,而对付猛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也用猛将。李世民也派出去两个部将去夏县,一个是殷开山,这个还没那么猛不过不用失望,李世民派去的另一个将领是秦琼。 李唐帝国的建立 公元618年5月,在扬州的大隋帝国太上皇杨广被宇文化及集团杀害的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至长安,裴寂、刘文静等李渊集团的文武大臣们欢欣鼓舞、喜笑颜开,太上皇杨广死了,我们主公李渊称帝的最大障碍没有了,我们要做开国功臣了!我们要加官进爵了!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李神通等李渊的子侄们也很高兴,表叔杨广死了,我们可以做皇太子、做亲王了!天下再也不是杨家的了,马上就是我们李家的了! 但裴寂同志他们很快就不敢笑了,因为他们发现杨广同志的表哥李渊的表情非常沉重,非常痛苦,非常悲伤。53岁的李渊用发抖的手接过在扬州内线写来的密函,浑身颤抖。50岁的表弟杨广死了?!怎么可能?他在扬州美女如云,小日子不是过得挺滋润的吗?千娇百媚的表弟媳萧皇后等数千名美女便宜宇文化及这小子了,那个最令表哥我害怕的表弟啊!你那令表哥我永远仰视的文治武功怎么突然发挥失常,你怎么能死在宇文化及这帮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帮整天围着你吹牛拍马的哈巴狗手里,我最最可爱的太上皇表弟啊! 想起小时候与表弟杨广一起玩耍的情景,想起表弟杨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把自己提拔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想起这个令自己畏惧、令自己嫉妒的天之骄子的表弟终于死了,李渊百感交集,表弟杨广死了,李渊同志感到自己登上皇帝宝座最后的障碍终于消失了!表弟杨广活着一天,李渊就不敢称帝,如果称帝,他就是被天下人唾骂的乱臣贼子、就是忘恩负义,现在宇文化及一伙杀了表弟杨广,天下人只会唾骂宇文化及,而没有人再注意我温柔忠厚的李渊了!杨广同志的丰功伟绩让李渊同志感到自卑,李渊感到表弟杨广就是一只受伤的猛虎,一旦他振作精神、东山再起,仍然令人心惊胆战! 第573章 猛虎死亡 现在表弟杨广这只猛虎终于死了,宇文化及这帮家伙也算是帮了我李渊大忙,省得将来我李渊背上弑君主害表弟的千古骂名了!我李渊绝不会像表弟杨广那样心慈手软,这些争天下的对手如果落到我手里,我会让他们死得很难看!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让自己感到畏惧了!自己的忍辱负重、自己的兢兢业业,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终于可以真正地扬眉吐气了!自己终于可以真正实现与亡妻窦惠妹妹建国成功、济世安民的夙愿了! 想起自己最爱的亡妻窦惠妹妹,想起自己最怕的表弟杨广,李渊总痛不欲生、仰天恸哭,十分伤心地说:“吾北面事太上皇,作为太上皇的老臣,作为太上皇的亲表哥,眼看太上皇被奸贼陷害,我却因关山阻隔、路途遥远而不能相救,实在是让我痛心疾首啊!”这场面让裴寂同志等文武百官也不敢控制,李渊总情真意切的表演感动了在场的所有观众。他们也都陪着李总默哀,只把眼泪抹去。这场哭表弟大会持续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李渊总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要说之前他忙得兢兢业业,现在就只能用急不可耐来形容。 所以表弟杨广的死,意味着隋朝实际上已经灭亡! 身在长安最高权力中心地带的李渊总此刻面临着一个至关重要重大的抉择: 是继续维持现在的局面?还是马上废掉小皇帝杨侑自己登上皇帝的宝座? 可以说表弟杨广的死,为李渊总带来了一个突破口,表弟杨广这个最大障碍已经清除,而且在所有的反隋势力中,薛举同志早已经称秦帝,南方的萧銑同志在得到隋炀帝杨广的死讯后,马上称帝,建国号为梁。 李渊理估计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割据一方的天下枭雄宣布自己是皇帝或者国王。表弟杨广没死时,隋朝虽然天下大乱,但曾经开创丰功伟绩的隋朝英明领袖杨广这面旗帜终究还在,瘦死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现在表弟杨广死了,大家就会争着当皇帝,以此表明自己才是大隋帝国的当仁不让的替代者。 李渊理非常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是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像刚刚攻克西京一样,在隋朝小皇帝面前装扮忠诚,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曹操同志那样把汉献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过于自信,面对汉献帝的反抗游刃有余,自己避免留下篡位的千古骂名,让自己的儿子篡位。第二种就是像宇文护同志那样没有自己做皇帝的自信,先后废立了三个北周皇帝仍然难逃身败名裂,没有自信的前提就是没有足够的威信! 李渊理庆幸自己没有像王莽、曹、杨坚那样把女儿嫁给小皇帝,那样就会落得外戚篡权的千古骂名!自己也算是隋朝的外戚,是隋朝开国皇后独孤伽罗的亲外甥,自己的外甥女王梅儿也是表弟杨广的宠妃,她们也的确对自己有恩,可她们毕竟都死了,自己也用不着良心有愧!自己不想像曹操、司马懿那样让儿子、孙子当皇帝,我可不想像曹、司马懿那么偷偷摸摸、辛辛苦苦,要像王莽、杨坚那样自己做皇帝,有七姨父杨坚的光辉榜样,我李渊一定会更加成功!一定要把握千载难逢的机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果让小皇帝长大成人、羽翼丰很多隋朝的大臣也许会背叛我李渊投靠他做隋朝的忠臣,如同曹下的荀彧忠于汉朝一样。 所以李渊理当机立断,马上废掉隋朝的小皇帝杨侑,由自己取而代之! 那个让无数英雄豪杰魂牵梦萦的最高宝座就在眼前,如果不坐,就是傻瓜、就是白痴、就是脑残了、就是妇人之仁了!。 李渊总宏观的战略决策已经制定,但具体执行起来,还需要一些合适的战术步骤。 隋朝的小皇帝杨侑同志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毕竟是在李渊总的英明决策下拥立的,君臣的名分尚在! 如果在这个时候,毫无理由的强行废掉他,那李渊总等于说自己当初拥立小皇帝是错误的决策,是在抽自己的耳光! 天下群雄可能会因此嘲笑李渊总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李渊你刚刚拥立小皇帝杨侑几个月,你口口声声拥戴隋朝,现在你的表弟杨广的尸骨未寒,你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地废掉小皇帝,是什么意思?要是想做皇帝,就直接自己做,你这叫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事实上李渊总绝对不是掩耳盗铃,他已经尝到立傀儡小皇帝的很多甜头,去年刚刚拿下西京长安的时候,如果自己贸然称帝,很可能会遭到忠于表弟杨广的隋朝军队主力的攻击,很可能会遭到天下群雄的围追堵截,很可能会遭到各地隋朝官员的抵抗,因为谁都想得天下做皇帝,但谁都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枪打出头鸟,宇文化及集团杀害太上皇杨广一下子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就是明显的例子。 而李渊总通过挟天子以令诸侯,使很多好面子不想公开背叛的隋朝官员可以半推半就地投降李渊集团,使李渊集团事半功倍地很快巩固了关中地区,获得了争夺天下的主动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富饶的天府之国巴蜀之地! 可以说目前在天下群雄中,李渊集团的根据地最大最巩固,占据了夺取天下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主动权,虽然李渊集团的兵力还远远不如李密集团,可是李渊集团的发展潜力已经远远超过李密集团,因为李密集团处于中原群雄混战之地,四面受敌,现在表弟杨广死了,隋朝的大旗实际上已经倒了,李渊集团的后方已经稳固,没有必要再打着隋朝的旗号作茧自缚,一定不想授人以口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小皇帝杨侑主动将皇位交出来! 李渊集团所利用的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禅让制度! 所谓禅让制度,是中国传说中的上古时代,推选人民领袖的制度,简单地讲就是现任领袖从自己的部下中选拔自己的接班人,经过考察民意并加以锻炼,然后自然地移交权力。一般选中的人都是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一代英才。比如著名的尧、舜、禹。到了封建时代,这种禅让。禅让制度就变成了家篡夺国家权力的布,比如王莽同志取代西汉、曹丕同志取代东汉、司马炎同志取代曹魏、杨坚同志取代北周等。 事实上李渊总是想利用禅让制度的形式,表明自己登上皇位的合法性,是大势所趋! 这是一种冠冕堂皇的篡夺最高权力的方式。 在李渊理看来,这是一种很适合自己的方式。因为自己敬爱的七姨父杨坚总年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夺取了北周天下,开创了辉煌灿烂的大隋帝国,现在自己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用同样的方式夺取隋朝天下,开创更加辉煌无比的大唐帝国! 但是李渊集团的这种禅让的方式想要顺利实现,也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小皇帝杨侑同志虽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如果给你李渊总来个宁死不屈,装疯卖傻地不买账怎么办?难道自己现在就杀了他?现在绝不能立即杀了小皇帝,因为如果自己现在就杀了小皇帝,不仅与宇文化及一样成为天下群雄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且让怀念隋朝的官员与人民寒心,更重要的是留下弑君篡位的千古骂名,冥冥中也会伤了大唐帝国的福报。 所以李渊总与李建成、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研究后决定,一致认为隋恭帝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对付这样一个小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立即杀了他,而应该给他强大的压力、让他忍气吞声地把皇位主动献出来是很有把握的。 而众口铄金的舆压力,往往是所有的压力中最难扛的,何况承受压力的人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皇帝! 要想让杨侑同志这个小皇帝乖乖听话,就必须彻底打破他继续作为隋朝皇帝的精神幻想。 从精神上击垮对手,可以事半功倍! 所以李渊总决定发动自己的虾兵蟹将,为自己制造当皇帝的强大舆,首先看看小皇帝杨侑同志的反应! 第一种论方式:提高待遇! 除了皇帝的称号以外,作为唐王、首相、总、军委的李渊同志的官职没有什么提升的空间了,但李渊同志的待遇可以进一步提高,全面享受皇帝的待遇,加李渊总九锡,让李渊总戴十二冠冕,建天子旌旗等,让未来的大唐开国皇帝李渊同志不仅在实力上而且在气势上完全压倒隋朝的小皇帝,让小皇帝杨侑同志失去最后一点作为隋朝天子的自信。 第二种论方式:歌功颂德! 实际作起来,就是由裴寂同志带领一帮文武群臣,联名向小皇帝杨侑同志 上奏章。 这是一封看起来令人非常肉麻的奏章,主要意思就是大讲中国历史上的帝王更替,禅让制度的经典事例,说些“国运递兴、诸王更生、春兰秋菊、五绝终古”之类的话,总而言之深受广大人民爱戴的红太阳李渊总如果不当皇帝,那这个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 李渊总是人民的大救星,对隋朝皇帝对天下老百姓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我们敬爱的李渊总什么时候当皇帝?广大人民群众都盼着这一天啦! . 第三种方式:民间歌谣! 由温大雅同志向小皇帝与李渊总献上民间流传已久的《桃李子歌》:“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并且大造舆:“李为国姓,桃当作陶,若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园,宛转属旌幡。汾晋老幼,讴歌在耳。忽睹灵验,不胜欢跃。”等等,在广大人民群众要求李渊理当皇帝的千呼万唤下,小皇帝杨侑同志自惭形秽,而李渊理志得意满地笑着说:“花园可耳,不知黄鹄如何。吾当一举千里,以符冥谶。” 第四种方式:借助天神! 历朝历代想做皇帝的枭雄,都会把天神搬出来,说自己当皇帝是天神的意思,这个招数虽然很普通,但是在那个人们普遍相信鬼神的帝王时代,确是屡见不鲜,人们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一次,裴寂同志等人模仿东汉光武帝刘秀时强华同志上奉赤伏符的故事,向李渊总献上了所谓在太原的神人慧化尼的谶语:“东海十八子,八井唤三军,手持双白雀,头上戴紫云!”、“西北天火照龙山昭,童子赤光连北斗,童子木上悬白幡,胡兵纷纷满前后。拍手唱堂堂,驱羊向南走。胡兵未济汉不整,治中都护有八井。”、“兴伍伍,仁义行,武得九九得声名。童子木底百丈水,东家井里五色星。我语不可信,问取卫先生。” 所谓的天神慧化尼同志运用隐喻暗示、拆字和谐音的手法,她宣告李渊总当“受图享国”。以“堂”谐“唐”,暗指唐朝之将兴,用“驱羊”影射赶走杨姓皇帝。李渊总的名字则被拆作“童子木底百丈水”,至于“白雀”、“白幡”则象征李唐政权的“色尚白”。最值得注意者是“武得九九得声名”中“武得”二字,“得”者“德”也,似乎唐王朝改元“武德”的年号早已由谶谣预定。她预言在一场之后将是桃花、李树即陶唐和李渊同志的天下。 其实不管是什么天神,只要搬出来一个就能忽悠一通,更何况女神慧化尼同志是在太原下凡。李渊同志也是在太原起兵的,更有说服力。 第五种方式:利用道教! 由于李渊理自称是道教创始人老子李耳的后代,当然要利用这位伟大的老祖宗为自己当皇帝大造。茅山道士王远知同志向李渊总密告符命:“唐王之龙潜也,远知尝密传符命。”另一位著名的预言家李淳风同志煞有其事地说李渊总的老祖宗老子太上老君下凡:“老君降于终南山,语山人李淳风以唐王受命之符”。这位李淳风同志的老爸李播同志曾经是隋朝,因为嫌官职小而不得志,弃官而为道士,李播同志颇有文学才能,自号黄冠子。所以李淳风同志本来就出自道教家庭,所谓太上老君语以唐王李渊受命之符,也许是李淳风同志为李渊总当皇帝而自编自演的一出神话剧。 第六种论方式:精神恐吓! 这种方式是李渊集团专门针对杨侑同志的年龄与性格设计的,毕竟隋恭帝杨侑同志不是秦始皇嬴政同志、不是清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同志那样天生聪明神勇的少年天子,而且他只是一个14岁的普通少年,一个势单力孤的少年是经不住如狼似虎的李渊集团的吓唬的。 实际的作方法是,李渊集团指使小皇帝杨侑身边的近臣、侍卫、宫女、太监等一干人,当着小皇帝杨侑的面故意肆无忌惮地讨论隋朝太上皇杨广被杀的事情,给小皇帝施加巨大的精神压力! “真是太惨了!你们听说在扬州的太上皇杨广被人绞死了吗?” “听说了!据说太上皇口吐鲜血、死不瞑目呢!” “是啊!太上皇好像是被宇文化及他们杀了吧?” “嗯!好像是!而且他的十几个儿子、孙子也都被杀死了!” “太上皇要是早点把皇位让出去,说不定也就不会死了!” “是啊!是啊!没有实力就趁早下台!省得死于非命!” 可怜的傀儡小皇帝杨侑同志,听了这帮奴才的话却敢怒不敢言,因为他完全没有一点的生杀大权,他周围的禁卫军及侍从都是李渊理的爪牙! “是啊!太上皇好像是让宇文化及他们杀了吧?” 于是在经过了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杨侑同志终于决定让出自己的皇位。 这个皇位虽然曾经属于我,但上天却没有给我一点点保住它的资本,如今我把它让给有资本得到它的人吧! 比起宁死不下台的萨达姆、卡扎菲等当代枭雄,年轻的杨侑同志还是很识趣的! 杨侑同志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从皇帝宝座上抬起屁股来,也许某一天自己在睡梦中,就会被李渊表爷爷一刀结果了性命! 既然大家都为表爷爷李渊歌功颂德,那干脆也算我一个,歌功颂德不花钱,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在经过了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杨侑同志终于决定让出自己的皇位。 这个皇位虽然曾经属于我,但上天却没有给我一点点保住它的资本,如今我把它让给有资本得到它的人吧! 比起宁死不下台的萨达姆、卡扎菲等当代枭雄,年轻的杨侑同志还是很识趣的! 杨侑同志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从皇帝宝座上抬起屁股来,也许某一天自己在睡梦中,就会被李渊表爷爷一刀结果了性命! 既然大家都为表爷爷李渊歌功颂德,那干脆也算我一个,歌功颂德不花钱,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 不久在李建成、裴寂、刘文静、李世民、唐俭、刘政会等人的之下,隋恭帝杨侑同志迫于李家父子已掌握朝廷大势,他不得不决定下诏禅位于唐王李渊。 于是在公元618年6月12日隋恭帝杨侑正式宣告禅位,其词如下: 天祸隋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酷甚望夷,衅深骊北,悯予小子,奄造不愆,哀号永感,心情糜溃。仰维荼毒,雠复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启处。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怨,致九合于诸侯,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甿黎,保朕躬,繄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极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在昔虞夏。揖让相推,苟非重华,谁堪命禹?勉强附会。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庶凭稽古之圣,以诛四凶,幸值维新之恩,预充三恪。雪冤耻于皇祖,守禋祀为孝孙,朝闻夕陨,及泉无恨。今遵故事,逊于旧邸,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 隋恭帝杨侑的禅位诏下,为了表示自己让位于表爷爷李渊同志出于一片诚心,杨侑同志立即派兼太保萧造同志,农业部部长兼太尉裴之隐同志,捧着皇帝的玺绶,恭恭敬敬地送到表爷爷李渊同志的唐王府中。 对于杨侑同志的反应,李渊理都看在了眼里,但是既然是禅让制度,作为德高望重的受禅者当然也不能恬不知耻、理直气壮地登上皇帝宝座,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要履行一个禅让制度的所谓程序——要口是心非地再三谦让一番! 第574章 生命危险 你们想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让我李渊当皇帝?绝对不行! 天下乃是杨隋帝国的天下,我李渊身为隋朝重臣、皇亲国戚,自然要为隋朝尽忠,让我当皇帝,这简直是让我陷于不仁不义啊! 太不像话了!让我李渊当皇帝的主意是谁出的?一定要严肃处理! 现在皇帝还小,我李渊作为长辈肯定要辅佐一下嘛!那也不能说我要当皇帝啊! 总而言之,你们让我当皇帝这件事,我李渊无论如何都不想做皇帝! 但是你们无论如何都要逼我做皇帝我只好做皇帝! 在隋恭帝杨侑及文武百官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李渊按照禅让制度的传统,他先后推辞了三次才不得不决定接受皇帝的桂冠,这天,距离李渊同志在太原起兵整整一年。 公元618年6月12日,也就是唐朝武德元年五月十四日,隋恭帝正式逊位。但李渊同志并没有正式称帝,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李渊同志不得不推迟几天建立这个伟大的王朝。 武德元年五月十四日是戊午,五月十五月圆之日是己未。这跟即位有关系吗?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中国人选日子是很讲究的,特别是重大的节日,比方说祭祀泰山,皇帝登基,再比方说婚丧嫁娶,没有不用到五行八卦的。就比方说当今的中国是水德一样,李渊理也选定了大唐帝国的德性。 所以按五行关系推演,推定唐朝属“土德”,以黄色为最高贵的颜色。 李渊同志即皇帝位的日子也很有讲究,必须是甲子日。按照六十甲子的排列,甲子日正是武德元年五月二十日,即公元618年6月18日。甲子轮回,正应天命。是日辰刻,李渊同志先遣萧造同志祭告南郊,然后即位。 53岁的李渊同志虽然须眉斑白,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他着十二章衮服,帝冕上垂下来十二挂御座前涂金香炉镂空的炉盖中冒出缕缕香烟,合着御座后金碧辉煌的孔雀翚扇和金龙屏风的光华,唐高祖李渊在金光闪烁之中,坐北朝南,仿佛天神般地威严大气,面向群臣,接受朝拜。 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裴寂、刘文静、萧瑀、窦威、裴晞、李纲、窦琎、屈突通、独孤怀恩、陈叔达、崔民幹、殷开山、韦义节、赵慈景、李瑗、唐俭、刘政会等文武大臣,三呼万岁!李渊同志改大兴殿为太极殿。于是即皇帝位于太极殿。 太极殿又称“中朝”,国政大事往往先在“内朝”商讨、决定,才轮到在“中朝”提出和讨论执行的人选及方法。太极殿是宫内的主建筑,每月朔望两日,李渊同志在这里接见群臣,处理政务。 唐高祖李渊武德元年的六月十二日,李渊同志宣布降隋恭帝杨侑为酅国公,命他在京师另寻宅居,追谥表弟隋太上皇杨广为隋炀帝。 大隋王朝自此正式终结,大唐王朝正式立国。 曾经创造无数辉煌业绩的大隋帝国像五彩缤纷的焰火一样很快灰飞烟灭。而大唐帝国呢?——这个新生的王朝,她飘摇在这血雨腥风的年月,当时有谁能预知那又将是一番何等光景呢?! 作为大唐帝国开天辟地的开国皇帝,伟大领袖李渊同志当然很开心,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皇子很开心,裴寂、刘文静、萧瑀等大臣也很开心,然而最开心的不是他们,而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隋恭帝杨侑同志。在让出皇帝宝座之前,可怜的杨侑同志几乎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但听天由命的杨侑同志的痛苦并没有就此结束,在退位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619年8月,15岁的杨侑同志就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很明显是李渊同志为永绝后患,派人将杨侑同志偷偷弄死,属于非正常死亡。但杨侑同志的死非常低调,这非常符合李渊集团滴水不漏的办事风格,可以最大限度地不损伤大唐帝国的福报! 杨侑同志死后,他的表爷爷李渊同志又猫哭老鼠哭得痛不欲生。 随后,唐高祖李渊命裴寂同志和刘文静同志修订律法,并设置国子学、太学、四门学,招收生员三百多人,命所属各州县同时置学招生。并任命李世民同志为内阁总裴寂同志为第一副总,刘文静同志为最高检察长,萧瑀同志、窦威同志为内政部长,裴晞同志为内阁秘书长,李纲同志为外交部长、参掌选事(即兼组织部部长事),窦琎同志为财政部长,屈突通同志为长,独孤怀恩同志为建设部长,陈叔达同志、崔民幹同志为中央办公厅主任,唐俭同志为内政部副部长,殷开山同志为组织部副部长,韦义节同志为外交部副部长,赵慈景同志为副部长,李瑗同志为副部长。 仔细分析这份大唐帝国开国功臣加官进爵的名单,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比如曾经是隋朝封疆大吏的李渊同志重用自己知根知底的隋朝官,如萧瑀、窦威、裴晞、李纲、窦琎、屈突通、陈叔达等,保持政权的延续性,使大隋帝国平稳地过渡到大唐帝国。 比如李渊同志保持了自己不吝啬官职的一贯作风,有些官职居然用了两个一把手,如相当于副内政部长,还有李渊同志对二儿子李世民的过分宠爱,中国历史上甚至世界历史上以自己的儿子作为开国首相的情况非常罕见,李渊同志居然用二儿子李世民作为大唐帝国的开国首相! 仔细分析这份大唐帝国开国功臣加官进爵的名单,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比如曾经是隋朝封疆大吏的李渊同志重用自己知根知底的隋朝官,如萧瑀、窦威、裴晞、李纲、窦琎、屈突通、陈叔达等,保持政权的延续性,使大隋帝国平稳地过渡到大唐帝国。 比如李渊同志保持了自己不吝啬官职的一贯作风,有些官职居然用了两个一把手,如相当于副的内政部长,还有李渊同志对二儿子李世民的过分宠爱,中国历史上甚至世界历史上以自己的儿子作为开国首相的情况非常罕见,李渊同志居然用二儿子李世民作为大唐帝国的开国首相! 其实在大唐帝国建国以前,李渊同志的大儿子李建成的战功胜于二儿子李世民,很多重大战役李建成同志都是主将、李世民同志只是副将,智勇双全的李建成同志可谓战功赫赫,太原起兵以来,李建成同志攻西河活捉高德儒;战霍邑力斩宋老生;攻绛县收服陈叔达;克龙门宴见康鞘利;定河东扫除隋军隐患;守潼关完胜屈突通;尤其是攻克西京长安,李建成同志立下了无人可比的首功。 为什么唐高祖李渊任用李世民而不是李建成作为开国首相呢?一方面是李渊同志为了补偿二儿子李世民推动他太原起兵的大功,没有李世民的鼓动甚至是逼迫,李渊同志就下不了造反表弟杨广的决心!饮水思源,没有李世民同志就没有老爸李渊的皇位。另一方面,李建成同志作为唐高祖李渊的大儿子作为唐王的世子,而且德才兼备、战功赫赫,被立为大唐帝国的开国皇太子毫无争议,李渊同志为了安抚雄心勃勃的李世民,就让他做了开国首相。也许老谋深算的李渊同志还有更深的考虑,因为他的两个儿子李建成、李世民太优秀了,他们的威望甚至有超过自己这个老爸的趋势,为了保上的平衡,李渊同志大力扶植李世民的势力,使他与作为储君的李建成分庭抗礼,兄弟俩互相牵制,才能突出老爸李渊的伟大领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李世民同志做了开国首相,给大唐帝国初期的政局埋下了权力斗争的隐患,宽容仁厚、豁达大度的李建成同志虽然不会与二弟李世民斤斤计较,但四弟李元吉却有些不服气,同样是老爸李渊与老妈窦惠生下的儿子,凭什么二哥李世民就可以做开国首相,自己与大哥为什么就榜上无名呢?李元吉同志一贯佩服忠厚仁义的大哥李建成,而对雄心勃勃的二哥李世民有些看不惯,从此以后,李元吉同志与二哥李世民越来越疏远,而与大哥李建成走得越来越近。 大唐帝国的两位主要开国功臣裴寂同志与刘文静同志也有些失落,裴寂同志原来认为凭借自己的资格及与李渊大哥的交情,名垂史册的大唐帝国的开国首相肯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的毛头小子李世民横空出世,他虽然对李世民同志不满,可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李渊大哥的好儿子呢? 鲁国公刘文静同志当然也有些心酸,作为太原起兵的最主要功臣,他认为自己的功劳在裴寂老弟之上,裴寂老弟是级别,可是他连副的名分都没有弄上,只是弄了一个相当于副理级别的最高检察长,实权远在裴寂老弟之下,当然他一直欣赏的19岁的年轻英雄李世民同志能压倒裴寂老弟成为开国首相,使刘文静同志感到有些安慰。 值得一提的是已经70岁的唐朝开国外交部长李纲同志,他虽然做过北周、隋、唐三朝的大臣,却以刚正不阿闻名,北周时,李纲同志为齐王宇文宪的参军,拒绝北周暴君宣帝宇文赟同志诬陷一代贤王宇文宪的命令,在宇文宪同志含冤被杀后,李纲同志不顾自己的安危为宇文宪同志收尸。隋朝时,李纲同志为隋朝开国皇太子杨勇的老师,屡次规谏杨勇同志防微杜渐。可惜忠厚优柔的杨勇同志不听,最终被废杀。后来李纲同志又成为唐朝开国皇太子李建成的老师,李纲同志自己落下了刚正不阿的好名声,可是他辅助的宇文宪同志、杨勇同志的结局都很悲惨,李建成同志的命运又如何呢? 不久,唐高祖李渊立唐王世子李建成同志为皇太子,封赵公李世民同志为秦王,封齐公李元吉同志为齐王;其他宗室诸人黄瓜公李白驹同志为平原王、蜀公李孝基同志为永安王、柱国李道玄同志为淮阳王、长平公李叔良同志为长平王、郑公李神通同志为王、安吉公李神符同志为襄邑王、柱国李德良同志为新兴王、上柱国李博乂同志为陇西王、上柱国李奉慈同志为勃海王。李孝基、李叔良、李神符、李德良等人是李渊同志的堂弟。李博乂、李奉慈等人是李渊同志的侄儿。李道玄等人是李渊同志的堂侄。 此时在洛阳方面,接到皇帝杨广被宇文化及集团杀害的消息之后,东都的隋朝官员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幸灾乐祸,随即,在东都的留守大臣段达同志、元文都同志、王世充同志等人的拥立下,年仅十五岁的越王杨侗同志登基称帝,改元皇泰。杨侗同志谥祖父杨广为世祖明皇帝,追尊父亲杨昭为世宗成皇帝,尊母亲刘良娣为皇太后。 此时在洛阳方面,接到皇帝杨广被宇文化及集团杀害的消息之后,东都的隋朝官员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幸灾乐祸,随即,在东都的留守大臣段达同志、元文都同志、王世充同志等人的拥立下,年仅十五岁的越王杨侗同志登基称帝,改元皇泰。杨侗同志谥祖父杨广为世祖明皇帝,追尊父亲杨昭为世宗成皇帝,尊母亲刘良娣为皇太后。 同日,在洛阳的隋朝小朝廷皇泰帝杨侗同志大封功臣,封段达同志为最高检察长、陈国公;王世充同志为最高检察长、郑国公;元文都同志为内政部长、鲁国公;皇甫无逸同志为长、杞国公;户楚同志为内政部长;赵长文同志为中央办公厅主任;郭文懿同志为内政部副部长。七位大臣共同执掌朝政,时人称为“七贵”。年轻的皇泰帝杨侗同志眉清目秀,温厚仁爱,俨然有中兴之君的风度。 东都小朝廷虽然拥立了年轻有为的杨侗同志为帝,可是形势却比以前更为严峻,前面有虎后头有狼。洛阳在强大的李密集团包围下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河南一带居然又来了灭亡大隋帝国的一大仇人宇文化及集团! 对于东都的隋朝小朝廷来说,杀害了皇帝爷爷杨广的宇文化及集团比李密集团更为可恨! 中原地区战云密布,而关中地区在伟大领袖李渊同志的英明领导下,初生的大唐帝国逐步走上正轨,李渊同志把朝廷的普通行政工作不是交给储君李建成,也不是交给李世民、第一副裴寂,而是把这些苦差事交给内政部长萧瑀同志,不论事情大小,统由萧瑀同志处理,这一方面体现了李渊同志对儿子们与裴寂老弟的的栽培与爱护,因为现在天下大乱,他们要处理关系国家存亡等更重要的事务,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他对萧瑀同志的信任,这位时年44岁的萧瑀同志是何许人也?。 萧瑀同志祖藉黄他的祖父是后梁宣帝萧詧,曾祖父是梁朝的昭明太子萧统。现在自称梁帝的萧铣同志还属他的子侄辈亲族,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美娘是他亲姐姐。萧瑀同志是个标准的好孩子,他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并深精佛 早在公元584年,萧瑀同志的13岁的姐姐萧美娘嫁给了隋朝的晋王杨广,在晋王妃的送亲队伍中,有一个小孩,年纪只有九岁,却是使团中级别最高的“压轿郎”官。他就是萧岿的儿子萧瑀。他跟姐姐一起来到离家千里之外的隋朝都城长安。这一“行”决定了他和姐姐的光辉前程,对曾祖父昭明太子萧统同志这一支萧氏家族以后数百年的兴旺发达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他和姐姐也成了这个家庭至关重要的人物。 作为皇子的萧瑀同志自幼在父母的呵护下、在无比优越的后梁皇城江陵成长,他离家以“压轿郎”官赴长安时,刚刚被封为新安王。大婚热闹过后,隋朝开国皇后独孤伽罗很快就了解到儿媳妇晋王妃萧美娘孤寂的这种心情,很快就与丈夫隋文帝杨坚商定:把萧瑀留下,一方面姐弟相伴,可以略免儿媳妇晋王妃的思乡之情;另一方面,可以让萧瑀在隋朝皇室中成长、接受教育。 于是,萧瑀同志被留在大隋帝国的京城长安,跟姐姐萧美娘和姐夫晋王杨广一起生活,在晋王府跟姐姐萧美娘相依为命。这样生活了五年,萧瑀同志与姐夫晋王杨广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后来,随着姐夫杨广的地位不断提升,成为大隋帝国的皇太子,萧瑀同志在大隋皇朝也青云直上,他居官最为机要,超过了萧氏家族的其他人,这既有萧瑀同志有才能的因素,更有萧瑀同志熟悉隋皇室的情况、与隋皇室成员朝夕相处,特别是与姐夫杨广朝夕相处的因素。后来,隋朝开国皇后独孤伽罗还把她娘家兄弟的一个女孩嫁给了萧瑀同志,使萧瑀同志跟隋皇室更增加了一层亲戚关系。 隋炀帝杨广跟小舅子萧瑀同志共同生活多年,从晋王到皇太子再到皇帝,他看着小舅子萧瑀同志成长,跟萧瑀同志感情很深,关系很好。在姐夫杨广与姐姐萧美娘的爱护下,萧瑀同志长大成人了,长得一表人才,学问人品更是第一流的,杨广同志便任命小舅子为隋朝的内政部副部长,可萧瑀同志秉性耿直刚烈,对姐夫隋炀帝杨广的好大喜功、骄奢,他屡次劝谏,杨广同志对这个不听话的小舅子大为恼火。 但得天独厚的萧瑀副部长和萧铣县长不一样,萧铣县长一年有三百六十天见不到堂姑母萧皇后,而萧瑀副部长三天两头就能看见美丽温柔的亲姐姐萧皇后。不过,杨广同志曾经对虞世南同志说:朕知道自己是暴脾气,可是朕就是不爱听提意见的话,你要是提意见把朕惹恼了,朕现在不弄死你,以后有机会朕也弄死你。萧瑀同志这样的直臣姐夫杨广同志自然不会喜欢,但由于皇帝姐夫和他的姐姐萧皇后伉俪情深,所以作为亲小舅子的萧瑀同志也没有生命危险。 第275章 疲惫 在大业十一年(公元615年)八月,杨广同志巡行北部边塞,突厥始毕可汗侦得此事,便亲率几十万精锐骑兵图谋袭击大舅子杨广同志。以皇室公主身份嫁给突厥可汗的大美女义成公主暗暗派快使将此消息报告堂兄杨广同志,杨广同志赶忙避入雁门关内坚守该城。突厥大军层层包围雁门关,形势十分危急。萧瑀同志劝谏姐夫皇帝,赦免高丽。可突厥大军撤走后,杨广同志又懊悔听取小舅子萧瑀公开宣布赦免高丽的建议,当即免去萧瑀同志内政部副部长之职,贬任河池(今陕西凤县东北)市长,并且要他立即赴任。 萧瑀同志的娇妻是隋朝开国皇后独孤伽罗的娘家侄女,而李渊同志是皇后独孤伽罗的亲外甥,所以李渊同志与萧瑀同志的娇妻独孤美眉是姑舅表兄妹。当年两位同志一起在隋朝做官时交情也很好。李世民同志带兵进攻薛举集团,萧瑀同志和妻子独孤美眉设家宴款待李世民同志。席间,李世民同志恭敬地说:“表姑、姑父,小侄离京时父王特备家书一封,请姑父母赴京共商朝政。”说着将信取出,交给萧瑀同志。萧瑀同志拆信一看,只见李渊同志写道:“……瑀弟胸怀万机,才智过人……请速来京师,共辅社稷……”萧瑀同志放下书信,对李世民同志说道:“社稷危之,明主有出。表哥相召,怎敢违命……”。 家宴一结束,萧瑀同志当即写信派人快马送往长安,说自己随后就到。接着收拾行囊,准备立即启程。萧瑀同志把河池的所有兵马,均交给李世民同志。李渊同志见萧瑀夫妇来到,十分高兴,盛宴款待。李渊同志立刻授表妹夫萧瑀同志为国务委员,封宋国公,拜为财政部部长。 李渊同志非常器重表妹夫萧瑀同志,李渊同志所以这么亲重他,一则萧瑀同志为人正直,二则累世金枝金叶,三则他又是自己母亲独孤家族的女婿。因此,李渊同志以心腹视之,每次临朝听政,都赐萧瑀同志升于御榻而立,亲切地呼之为“萧郎”。唐朝革创,以萧瑀同志最熟识国典朝仪,他又孜孜自勉,留心政事,故而深得李渊同志信任。 萧瑀部长最近接到的任务是庶政,也就是平常那些杂七杂八的政令的颁布。由于他脾气直,得罪了不少人。许多大臣都对他不满,可人家萧瑀同志全都是按法律来办事儿的,一条条一款款写得清楚,你能把人家怎么着?在萧瑀同志那里,王侯和小民同等对待,没有人能在他那里享受特权。 李渊同志让表妹夫萧瑀部长主持修改隋朝大业律,制定唐朝的一些制度细节。萧瑀同志在一种沉着冷静的氛围中处理这些条文。 萧瑀同志的任务就是修改这些小细节,大业律前后不统一的地方太多太多。18篇中有500个分项,由于过分的条文太多,修改起来也很麻烦。李渊同志看到萧瑀同志办事儿这么慢,感到有些着急。他对萧瑀同志说,萧郎,你修个条文怎么能这么慢?萧瑀同志说,因为我认真,所以要慢一些。 李渊同志说,萧郎啊,你可以快点儿。萧瑀同志回答说:“我姐夫杨广在位时期,内政部(内史)公布皇帝所下命令,有时候前后相反,有关单位不知道应遵照哪一个,所以公布容易,施行困难,我在内政部(内史)的时间很久(萧瑀在隋王朝时就任内政部副部长),看到过太多这类情事。而今,帝国基础渐渐奠立,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安危,远方人士如果发生怀疑猜忌,恐怕伤害我们的成长,所以我每接到一个手令,一定详细研究审查,必须确定它跟从前的手令不相违背,才敢公布。延误的过错,原因在此。陛下想要快点儿可以找别人做,我干的是细活,要对得起百姓,陛下用我一天,我就这样做一天,您如果担心我完不成任务,可以换人。”李渊同志听完这话,很感动,挽着萧瑀同志的手说:“兄弟你用心这么仔细,朕还有什么担心!” 萧瑀同志原本以为妻子的表哥李渊同志会像自己的姐夫杨广同志一样,听见自己这么说话就会暴跳如雷,然而李渊同志没有生气,还喊自己兄弟,让萧瑀同志感动得要死。在李渊同志如此态度下,萧瑀同志将无限才华全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在萧瑀同志勤勤恳恳的工作下,唐朝的新律法终于取代了隋朝的大业律而实行。 由于现在天下四分五裂,还远远没有统一,李渊同志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摆皇帝的架子,所以平易近人的李渊同志每天朝会时都自称名字,还邀请高阶层官员与自己同坐在一个席垫之上。李渊同志的寝宫就是皇帝和大臣们谈心的好地方,许多大臣都和李渊同志在隋朝时的老同事、老朋友,和蔼可亲的李渊同志与他们在此地促膝长谈过,只有一个开国功臣很例外。他是刘文静同志,大唐帝国中最有头脑的开国大臣。作为最高检察长的刘文静同志当然要按照自己的职责给皇帝提意见,他觉得,皇上和大臣睡一张床,明显就是贵贱颠倒,云泥混杂。 刚正不阿的刘文静同志劝告李渊同志说:“从前,革命前辈王导有句话:如果太阳跟地下万物一模一样,人民还怎么能仰望日光普照?如今尊贵的陛下和卑贱的臣属竟没有分别,不是正常现象。”李渊同志却不以为然地说:“从前,刘秀跟老友严光同睡一床,严光把脚压到刘秀肚子上。而今,各位高阶层官员全都德高望重,又是朕平生好友,当年欢聚之情,怎么可以忘记,你不要在意。” 此时,镇守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市)的隋朝大将尧君素同志成为插在李渊集团的心脏里的一颗眼中钉,河东军区司令尧君素同志对分崩离析的隋朝仍然忠心耿耿,他坚守河东郡这座孤城,顽强抗击李渊集团,即使当初李渊同志派尧君素司令的老上级屈突通同志及尧司令的娇妻李夫人劝降,尧君素司令也不为所动,为表示自己与李渊集团势不两立的决心,他甚至忍痛射杀了自己心爱的娇妻李夫人。 公元618年六月,李渊同志建立唐朝后,他为了拔掉河东郡这颗忠于隋朝的眼中钉,李渊同志派唐朝虞州(今山西省运城市东北安邑镇)市长韦义节同志率领唐军攻击忠于隋朝的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市)军区,尧君素司令率领隋军英勇抵抗,唐军很久不能攻克,连续受到挫败。于是,李渊同志命建设部部长独孤怀恩同志接替韦义节市长进攻河东。 这位独孤怀恩同志也是李渊同志的表弟,与杨广同志是李渊同志姨妈家的表弟不同,独孤怀恩同志是李渊同志舅舅家的表弟,他是李渊同志母亲独孤元贞皇后的弟弟独孤整之子。与李渊同志相似,独孤怀恩同志的幼年,也被自己的七姑母隋文帝皇后独孤伽罗养于隋朝宫中,他小时候与七姑母的儿子杨广、四姑母的儿子李渊经常在一起玩,不过,独孤怀恩同志年轻时候喜欢赌博,身体又不好,没有受到表哥隋炀帝杨广的重用 而佛教传说曹、秦桧等奸雄却世世代代变猪、近年甚至有自称被李世民附体的人说千古一帝李世民竟然还在地狱道受报!可见真正的是非功过远非史载那样简单,也许只有真正开悟的圣者才能明白每一个人是非功过的真相! 一直到李渊同志攻占京师长安,才提拔表弟独孤怀恩为长安县长,这位独孤县长执法非常严明,忠于职守。李渊同志建立唐朝以后,擢升表弟独孤怀恩为建设部部长。有一次,李渊同志给表弟独孤部长开玩笑:“表弟的几个姑姑的儿子都当皇帝了,该轮到表弟你了吧。”所谓言之无心听者有意,语言的力量往往超过人们的想象,听了表哥李渊的话,独孤怀恩部长暗暗高兴,是啊,我两位亲姑姑家的表哥杨广、李渊都能当皇帝,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皇帝呢?现在天下大乱,说不定我将来也有当皇帝的天命。有时他发牢骚:“难道我们独孤家只有女子能大富大贵吗?”从此以后,独孤怀恩部长有了当皇帝的雄心壮志。 可是独孤怀恩部长虽然雄心勃勃,却没有出类拔萃的军事才能,表哥李渊对他寄予厚望,派他攻打河东的隋军,他率领唐军数战无功,就是拿不下这座孤城,唐军士气丧沮,因为是自己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弟,表哥李渊也没有注意教育方法,维护表弟的自尊心,李渊同志的诏书切责痛骂这位志大才疏的表弟,被皇帝表哥骂得狗血喷头的独孤怀恩部长当然怨恨表哥李渊的翻脸无情,他只好满腹牢骚地率领唐军继续猛攻河东。 没想到这次独孤怀恩部长败得更惨,他急火攻心地率领唐军猛攻据守蒲反(今山西省永济市)的隋军,隋军河东军区司令尧君素同志设下埋伏,唐军再遭重创,死伤惨重,更要命的是唐军的前敌作战司令、副部长赵慈景同志竟然马失前蹄,这位赵副部长是唐高祖李渊的五女儿桂阳公主的驸马,他竟然被尧君素司令带领的隋军擒获。对李渊集团深恶痛绝的尧君素司令立即下令就在城外把赵慈景司令斩首示众,表示决不投降唐朝。李渊同志非常喜欢聪明漂亮、能诗会赋的爱女桂阳公主,她的帅哥女婿赵慈景副部长被杀,使李渊同志更加迁怒于作为唐军主将的表弟独孤怀恩部长。 由于隋朝河东郡军区司令尧君素同志坚决保卫郡城蒲反。李渊同志先后派吕绍宗、韦义节、独孤怀恩等大将相继进攻,都不能攻克,但唐军的包围圈越发紧缩。尧君素司令指挥隋军士兵制造木鹅,把奏章装到木鹅脖子里,详细分析世局,顺黄河漂流而下。河阳(今河南省孟县)的隋军捞起来,呈报东都洛阳隋朝。处于李密集团包围之下的隋朝皇泰帝杨侗同志看到尧君素司令的奏章,他只有摇头叹息,却无可奈何,最后,杨侗同志擢升尧君素司令为正三品的国务委员以表示鼓励。后来隋朝大臣庞玉、皇甫无逸脱离东都,投奔李唐王朝。李渊同志先后派他们到河东城下,向尧君素司令陈述利害,被尧君素司令拒绝。李渊同志又赏赐金券,承诺永远赦免尧君素司令的死罪。 但坚贞不屈的尧君素司令不为所动,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战胜强大的李唐集团,于是立志一死,他每谈到国家大事,没有一次不悲痛哭泣,对隋军将士说:“领袖(杨广)当亲王的时候,我就事奉他,在大义上不得不死。如果隋王朝终于结束,天心另选君王,我自当把头砍掉,交给各位,任凭各位拿它去换荣华富贵。现在城池坚固,粮食及军用物资都十分丰富,前途仍不能肯定,不可以横生二心!” 尧君素司令性情严厉、作风清廉,有领导群众的能力,所以隋军的部属不敢背叛。然而,孤城河东郡在唐军的长期包围下,长久下来,粮食终于耗尽,饥饿的河东居民互相格杀、人吃人,甚至发展到交换孩子相吃,又掳获外面的人,知道了隋朝皇帝杨广已被宇文化及集团杀害、大隋帝国在扬州遭遇灭顶之灾的消息,河东郡军民的心离散惊惧。人心惶惶之下,一些所谓的不祥之兆也出现了,有人看到白虹降临到尧君素司令的府门之上,还有人看见兵器的锋端,夜里都闪着光芒。 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在李渊集团攻陷长安之后又坚守孤城河东郡整一年的隋朝忠臣尧君素司令最终难逃悲剧命运,他被自己的左右侍从官员薛宗同志、李楚客同志这两个叛徒刺死,这两个家伙投降了唐军,把尧君素司令的人头送到长安。尧君素司令虽然被叛徒杀害,但是他这种赤胆忠心、宁死不屈的精神仍然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在一些势利之徒的眼中,尧君素司令这样的人是不识时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子”,但如果没有屈原、岳飞、文天祥、袁崇焕、史可法、秋瑾等无数舍生取义的“傻子”,所有人都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投靠最强大的势力集团,甚至为虎作伥,这样所谓的“聪明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国家、民族之福! 出人意料的是,河东郡并没有因为尧君素司令的被害而从此落入唐军手中,因为坚强不屈的尧君素司令还留了一手,在此以前,尧君素司令派参谋长王行本同志率隋军的精锐战士七百人,驻扎在城外别的地方遥相呼应。王行本参谋长得到尧君素司令危急的消息,连忙赶回来营救,可是已经来不及,尧君素司令早已经遇害,王行本参谋长怒不可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隋军抓获叛徒薛宗、李楚客等同党数百人,全部斩首示众,终于为尧君素司令报仇雪恨。 王行本同志再次率领隋军登城拒守。李渊同志又派表弟独孤怀恩部长率唐军再行包围河东郡。此后王行本同志又坚守河东一年多时间。从屈突通到尧君素再到王行本,他们在强大的唐军的北魏下,先后坚守河东郡这座孤城三年多时间,这在战争史上算是一个奇迹。从另一方面说,可以看出李渊同志的高明之处,他没有对河东郡这个硬骨头一往情深,忠贞不二是多么狡猾,如果他像王莽集团对昆阳、杨玄感集团、李密集团对洛阳那样对河东执着,也许李渊集团的宏图大业就会葬送在河东这座孤城之下! 王行本同志再次率领隋军登城拒守。李渊同志又派表弟独孤怀恩部长率唐军再行包围河东郡。此后王行本同志又坚守河东一年多时间。从屈突通到尧君素再到王行本,他们在强大唐军的包围下,先后坚守河东郡这座孤城三年多时间,这在战争史上算是一个奇迹。从另一方面说,可以看出李渊同志的高明之处,他没有对河东郡这个硬骨头一往情深,忠贞不二是多么狡猾,如果他像王莽集团对昆阳;杨玄感集团、李密集团对洛阳那样对河东执着,也许李渊集团的宏图大业就会葬送在河东这座孤城之下! 二、残酷的中原大战 李唐王朝虽然粉墨登场,但公元618年夏天的全国形势仍然是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为了从宏观上看清楚此时的天下大势,现在有必要对天下群雄的实力做一个简单的归纳梳理。 毋庸置疑,李密集团的军事实力排名第一。 此时的李魏集团一枝独秀,瓦岗军将士久经战火考验,领袖李密同志足智多谋,裴仁基、裴行俨、徐世勣、单雄信、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王伯当等名将如云,瓦岗军的士兵人数超过50万(包括新归附的以及其它地区的士兵,洛阳一带有30余万),精兵不低于20万;控制着中原即河南的绝大多数地区以及周围山东、安徽、江苏等部分地区,拥有洛口仓、黎阳仓、回洛仓三大粮仓。是群雄之中最有实力夺得天下的一个! 不利之处是:翟让事件以后,瓦岗军内部人心惶惶,不太团结,导致战斗力有所下降,而且领袖李密同志的志向变幻无常,两位得力的谋士柴孝和、房彦藻死后,李密集团缺乏出谋划策的谋臣,又处于群雄混战的四面受敌之地,隋朝的东都洛阳政权像一颗钉子插在李密集团的心脏,瓦岗军长期在洛阳城下久攻不下,军心有些疲惫。 不利之处是:翟让事件以后,瓦岗军内部人心惶惶,不太团结,导致战斗力有所下降,而且领袖李密同志的志向变幻无常,两位得力的谋士柴孝和、房彦藻死后,李密集团缺乏出谋划策的谋臣,又处于群雄混战的四面受敌之地,隋朝的东都洛阳政权像一颗钉子插在李密集团的心脏,瓦岗军长期在洛阳城下久攻不下,军心有些疲惫。 第276章 大战 排名第二的是李渊集团。 李唐集团控制的地区主要是山西、陕西、四川等地,不仅地盘很大,而且土地富饶,战略地位非常优越。唐军拥有士兵20多万,精兵在10万左右。领袖李渊同志老谋深算,两个儿子李建成、李世民文韬武略,非常优秀,有很多丰富经验的前隋朝优秀大臣处理政务,是群雄之中所处战略位置最好、发展潜力最大的的一个! 不利之处是:李唐政权建立不久,根基还不太稳;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周围面临薛举集团、刘武周集团等强敌的挑战。 排名第三的是萧铣集团。 萧铣集团控制着湖北、湖南、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云南、越南北方的部分地区,领袖萧铣同志是梁朝皇帝后代,又是个勤奋孝顺的知识分子官员,在南方有一定威信,梁军拥有士兵40多万,精兵不低于10万。是群雄之中占据地盘最多的一个。 不利之处是:领袖萧铣同志的才能一般,而且手下大多是低级军官出身,没有非常突出的谋臣武将。而且当时南方这一带的居民多是散落没有凝聚力也不成气候的少数民族,实力十分脆弱。 排名第四的是窦建德集团 窦建德集团主要在河北地区发展,夏军的士兵人数在20万以上,精兵在10万左右,领袖窦建德同志是行侠仗义的草莽英雄,手下有王伏宝、曹旦、高雅贤、阮君明、苏定方等能征惯战的猛将,还有宋正本、凌敬、孔德绍等足智多谋的谋士,战斗力比较强。 不利之处是:领袖窦建德同志气魄不大,待人有时过于宽厚,又难辨是非,关键是地盘有限,而且受制于一带的罗艺集团。 排名第五的是宇文化及集团。 由于继承了隋炀帝杨广的全国最精锐的禁卫军老本,后来自称许帝的许国公宇文化及同志拥有当时天下最训练有素、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头号王牌正规军,几乎无人可比,许军拥有精兵15万左右! 不利之处是:许军一心想回关中老家,没有稳定的根据地,到处流浪,领袖宇文化及同志的智商水平不稳定,缺乏众望所归的威信,在多次的兵变与内讧中损失了很多优秀将领与文臣。 隋军的兵力不高于15万,与李密集团多次激战,战斗力不错。 排名第七的是杜伏威集团。 杜伏威集团主要在江苏、安徽的淮南地区活动,杜军拥有士兵10余万,杜伏威同志的娇妻单云英足智多谋,有辅公佑、阚陵、王雄涎等猛将,战斗力较强,在长江下游地区实力最强,控制的地区不是很多。 不利之处是:领袖杜伏威同志年轻有为,但进取心却不太强,没有当年孙权、刘裕等威震东南的雄心与霸气,只满足于做割据一方的诸侯。 排名第八的是刘武周集团。 自称天兴皇帝的刘武周同志虽然起兵很早,但却一直在山西北部、内蒙古一带发展。领袖刘武周同志虽然是富二代,却骁勇善射,喜交豪侠。 刘军的士兵人数在十万出头。手下有宋金刚、尉迟恭、黄子英等名将,战斗力较强,而且有强悍的突厥的支持,对李渊集团的太原老巢构成巨大威胁! 不利之处是:地盘较少,而且过于依赖突厥,被强大的李渊集团压缩了发展空间。 排名第九的是薛举集团。 自称秦帝的薛举同志是个大富翁,又是一个容貌瑰伟的帅哥,凶悍善射,骁武绝伦,交结豪猾,大儿子薛仁杲是个善于骑射的大力士,军中号为万人敌。智囊郝瑗足智多谋,名将宗罗睺骁勇善战。薛举集团是李渊集团在关中根据地的主要竞争对手。秦军的士兵人数在10万左右,但战斗力极强。 不利之处是:地盘在甘肃、宁夏一带,处于李渊集团与李轨集团的夹击之下,又得不到突厥的支持,难有大的作为,除非能攻破长安、出奇制胜消灭强大的李渊集团。 排名第十的是林士弘集团。 自称楚帝的林士弘同志占据江西、广东、福建的部分地区。一度占据“北至九江、南洎番禺(今广州)”的广大地区,地盘较大,林士弘同志是一位豪迈爽直,好武功,通谋略的农民军领袖,楚军拥有兵力10余万,战斗力较强。 不利之处是:东西两面受到萧铣集团、杜伏威集团的牵制,岭南、海南岛一带的冯盎集团并不是真心归附,林士弘集团偏据南方,统治并不稳固,无力争夺天下。 排名第十一的是李轨集团。 后来自称大凉皇帝的李轨同志机智多谋,能言善辩,又能赈济贫穷,在当地老百姓有一定威信,与薛举集团一样,也是李渊集团在西部的一大对手,主要控制青海、甘肃的河西走廊一带。凉军的士兵人数在10万左右,战斗力与薛举集团旗鼓相当。 不利之处是:领袖李轨同志缺乏联合薛举集团、梁师都集团等抗击强敌李渊集团的全局观念,不善于审时度势,明辨是非,正确处理内外关系,而且地盘更偏,更难有大的作为。 排名第十二的是冯盎集团 领袖冯盎同志是著名的巾帼英雄冼夫人的孙子,有谋略,英勇善战。他做过隋朝的官、封疆大吏,控制广东、广西、海南岛的大部分地区,地盘较大,冯军兵力不超过10万,战斗力较强。 不利之处是:自称总管的领袖冯盎同志没有称王称帝的雄心,只是满足于称霸岭南地区,一度被迫归附于江西的义军林士弘集团。 排名第十三的是朱粲集团。 自称楚帝的朱粲同志是县级官吏出身,作战非常凶猛,有较强的发动群众能力。 朱粲集团在湖北、河南、安徽、陕西等地流动作战。楚军的兵力有20多万人。 不利之处是:没有稳固的根据地,领袖朱粲同志过于残暴,横征暴敛,尤其是爱吃名声太臭,这样素质的领袖手下人数虽多,却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较差。 排名第十四的是梁师都集团 早已自称梁帝的梁师都同志既是一位出身豪门望族的富二代,又是一位累立军功的武将,梁师都集团占据陕西北部、甘肃、宁夏一带,梁军的兵力不超过十万,但有突厥的支持,对李唐集团构成一定威胁。 不利之处是:地盘较小,而且过于依赖突厥,自身的战斗力平平,发展空间受到李渊集团的严重压制。 排名第十五的是高开道集团。 自称燕王的高开道同志是贫苦盐户出身,武功高强,骁勇善战,高开道集团在河北、天津、山东一带活动,燕军的兵力不到十万人,战斗力一般。 不利之处是:地盘较小,义军领袖高开道同志性格反复无常,而且受到周围窦建德集团与罗艺集团的牵制。 排名第十六的是李子通集团。 后来自称吴帝的李子通同志是渔民出身,却乐善好施,仗义执言,喜欢打抱不平,而且善于收拾人心,抚慰士卒。李子通集团在江苏、安徽、浙江一带发展,吴军的兵力不超过十万,战斗力较强,而且手下有足智多谋的谋士毛文深。 不利之处是:地盘不大,领袖李子通同志骄傲轻敌,并且受到“克星”杜伏威集团的牵制。 排名第十七的是沈法兴集团。 自称梁王的沈法兴同志在苏南、浙江一带活动,作为江南的豪门大族,他是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县,位杭州市西北)人。世代为郡豪强,有宗族数千家,拥有雄厚的群众基础。梁军的兵力不超过十万,有精兵六万。 不利之处是:领袖沈法兴同志能力一般,梁军战斗力较差,处于杜伏威集团、李子通集团、陈稜集团等势力的混战之地。 可是独孤怀恩部长虽然雄心勃勃,却没有出类拔萃的军事才能,表哥李渊对他寄予厚望,派他攻打河东的隋军,他率领唐军数战无功,就是拿不下这座孤城,唐军士气丧沮,因为是自己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弟,表哥李渊也没有注意教育方法,维护表弟的自尊心,李渊同志的诏书切责痛骂这位志大才疏的表弟,被皇帝表哥骂得狗血喷头的独孤怀恩部长当然怨恨表哥李渊的翻脸无情,他只好满腹牢骚地率领唐军继续猛攻河东。 没想到这次独孤怀恩部长败得更惨,他急火攻心地率领唐军猛攻据守蒲反(今山西省永济市)的隋军,隋军河东军区司令尧君素同志设下埋伏,唐军再遭重创,死伤惨重,更要命的是唐军的前敌作战司令、副部长赵慈景同志竟然马失前蹄,这位赵副部长是唐高祖李渊的五女儿桂阳公主的驸马,他竟然被尧君素司令带领的隋军擒获。对李渊集团深恶痛绝的尧君素司令立即下令就在城外把赵慈景司令斩首示众,表示决不投降唐朝。李渊同志非常喜欢聪明漂亮、能诗会赋的爱女桂阳公主,她的帅哥女婿赵慈景副部长被杀,使李渊同志更加迁怒于作为唐军主将的表弟独孤怀恩部长。 由于隋朝河东郡军区司令尧君素同志坚决保卫郡城蒲反。李渊同志先后派吕绍宗、韦义节、独孤怀恩等大将相继进攻,都不能攻克,但唐军的包围圈越发紧缩。尧君素司令指挥隋军士兵制造木鹅,把奏章装到木鹅脖子里,详细分析世局,顺黄河漂流而下。河阳(今河南省孟县)的隋军捞起来,呈报东都洛阳隋朝。处于李密集团包围之下的隋朝皇泰帝杨侗同志看到尧君素司令的奏章,他只有摇头叹息,却无可奈何,最后,杨侗同志擢升尧君素司令为正三品的国务委员以表示鼓励。后来隋朝大臣庞玉、皇甫无逸脱离东都,投奔李唐王朝。李渊同志先后派他们到河东城下,向尧君素司令陈述利害,被尧君素司令拒绝。李渊同志又赏赐金券,承诺永远赦免尧君素司令的死罪。 但坚贞不屈的尧君素司令不为所动,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战胜强大的李唐集团,于是立志一死,他每谈到国家大事,没有一次不悲痛哭泣,对隋军将士说:“领袖(杨广)当亲王的时候,我就事奉他,在大义上不得不死。如果隋王朝终于结束,天心另选君王,我自当把头砍掉,交给各位,任凭各位拿它去换荣华富贵。现在城池坚固,粮食及军用物资都十分丰富,前途仍不能肯定,不可以横生二心!” 尧君素司令性情严厉、作风清廉,有领导群众的能力,所以隋军的部属不敢背叛。然而,孤城河东郡在唐军的长期包围下,长久下来,粮食终于耗尽,饥饿的河东居民互相格杀、人吃人,甚至发展到交换孩子相吃,又掳获外面的人,知道了隋朝皇帝杨广已被宇文化及集团杀害、大隋帝国在扬州遭遇灭顶之灾的消息,河东郡军民的心离散惊惧。人心惶惶之下,一些所谓的不祥之兆也出现了,有人看到白虹降临到尧君素司令的府门之上,还有人看见兵器的锋端,夜里都闪着光芒。 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在李渊集团攻陷长安之后又坚守孤城河东郡整一年的隋朝忠臣尧君素司令最终难逃悲剧命运,他被自己的左右侍从官员薛宗同志、李楚客同志这两个叛徒刺死,这两个家伙投降了唐军,把尧君素司令的人头送到长安。尧君素司令虽然被叛徒杀害,但是他这种赤胆忠心、宁死不屈的精神仍然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在一些势利之徒的眼中,尧君素司令这样的人是不识时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子”,但如果没有屈原、岳飞、文天祥、袁崇焕、史可法、秋瑾等无数舍生取义的“傻子”,所有人都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投靠最强大的势力集团,甚至为虎作伥,这样所谓的“聪明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国家、民族之福! 出人意料的是,河东郡并没有因为尧君素司令的被害而从此落入唐军手中,因为坚强不屈的尧君素司令还留了一手,在此以前,尧君素司令派参谋长王行本同志率隋军的精锐战士七百人,驻扎在城外别的地方遥相呼应。王行本参谋长得到尧君素司令危急的消息,连忙赶回来营救,可是已经来不及,尧君素司令早已经遇害,王行本参谋长怒不可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隋军抓获叛徒薛宗、李楚客等同党数百人,全部斩首示众,终于为尧君素司令报仇雪恨。 王行本同志再次率领隋军登城拒守。李渊同志又派表弟独孤怀恩部长率唐军再行包围河东郡。此后王行本同志又坚守河东一年多时间。从屈突通到尧君素再到王行本,他们在强大的唐军的北魏下,先后坚守河东郡这座孤城三年多时间,这在战争史上算是一个奇迹。从另一方面说,可以看出李渊同志的高明之处,他没有对河东郡这个硬骨头一往情深,忠贞不二是多么狡猾,如果他像王莽集团对昆阳、杨玄感集团、李密集团对洛阳那样对河东执着,也许李渊集团的宏图大业就会葬送在河东这座孤城之下! 王行本同志再次率领隋军登城拒守。李渊同志又派表弟独孤怀恩部长率唐军再行包围河东郡。此后王行本同志又坚守河东一年多时间。从屈突通到尧君素再到王行本,他们在强大唐军的包围下,先后坚守河东郡这座孤城三年多时间,这在战争史上算是一个奇迹。从另一方面说,可以看出李渊同志的高明之处,他没有对河东郡这个硬骨头一往情深,忠贞不二是多么狡猾,如果他像王莽集团对昆阳;杨玄感集团、李密集团对洛阳那样对河东执着,也许李渊集团的宏图大业就会葬送在河东这座孤城之下 李唐王朝虽然粉墨登场,但公元618年夏天的全国形势仍然是天下大乱、群雄割据,为了从宏观上看清楚此时的天下大势,现在有必要对天下群雄的实力做一个简单的归纳梳理。 毋庸置疑,李密集团的军事实力排名第一。 此时的李魏集团一枝独秀,瓦岗军将士久经战火考验,领袖李密同志足智多谋,裴仁基、裴行俨、徐世勣、单雄信、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王伯当等名将如云,瓦岗军的士兵人数超过50万(包括新归附的以及其它地区的士兵,洛阳一带有30余万),精兵不低于20万;控制着中原即河南的绝大多数地区以及周围山东、安徽、江苏等部分地区,拥有洛口仓、黎阳仓、回洛仓三大粮仓。是群雄之中最有实力夺得天下的一个! 不利之处是:翟让事件以后,瓦岗军内部人心惶惶,不太团结,导致战斗力有所下降,而且领袖李密同志的志向变幻无常,两位得力的谋士柴孝和、房彦藻死后,李密集团缺乏出谋划策的谋臣,又处于群雄混战的四面受敌之地,隋朝的东都洛阳政权像一颗钉子插在李密集团的心脏,瓦岗军长期在洛阳城下久攻不下,军心有些疲惫。 不利之处是:翟让事件以后,瓦岗军内部人心惶惶,不太团结,导致战斗力有所下降,而且领袖李密同志的志向变幻无常,两位得力的谋士柴孝和、房彦藻死后,李密集团缺乏出谋划策的谋臣,又处于群雄混战的四面受敌之地,隋朝的东都洛阳政权像一颗钉子插在李密集团的心脏,瓦岗军长期在洛阳城下久攻不下,军心有些疲惫。